《臣貌丑,臣惶恐》来自www.aqtxt.net ━━━━━━━━━━━━━━━━━━━━━━━━━━━━━━━━━ 本文内容由【歌烬桃花散。】整理,网(.)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臣貌丑,臣惶恐! 作者:伍小叉 ☆、丑着丑着,瞅着瞅着 小皇帝眯了一双凤眼,目光灼灼直射下殿来,众臣见状,不由瑟缩。 慈相手执玉圭,面若桃花,唇若凝脂,神色若定,还在读他的疏词。 小皇帝眼神迷离,笼着一汪春水,满满地都是慈相的倩影。 “齐侯治水有功,泽被一方,臣以为,当加赏齐侯,以示圣恩,彰显盛世。” 慈相语毕,微低的头缓缓抬起,澄清的眸子泛着荧光,饱含期许,我见犹怜。 小皇帝岂能不动容,“慈爱卿所言极——” “臣以为不可!” 我骤然上前,拱手而揖,高声进言。 小皇帝未及说完,被我一惊,两腮直抖,趁他还未发作,我继续陈言—— “齐侯所辖符区已然广大,岁前符区西部遥河大水,实乃河堤修筑不善,千里之堤毁于糟粕,齐侯治水,只在表面,加高堤坝,却不补漏,据臣所知,前日遥河水涨,唯恐不日堤坝又将从中段坍塌。” 小皇帝先是不悦,听到一半,神色一晃,转怒,我胸有成竹,这怒只有一半儿因我而起。 我诚惶诚恐,继续道—— “臣貌丑,臣惶恐!” 有人叹气,有人唏嘘。 小皇帝哼了一声,望我的脸色青黄不接: “此事似有隐情,慈丞相、苦监国,朕命你二人十日内查明再报。” 小皇帝起身,两袖一甩,忿忿走下殿去。 小糖子高喊:“退朝——”然后跟我挤了挤眼儿,追那一身炫目龙袍去了。 慈康步履轻盈,款款前行,众臣尾随其后,软语蜜言。 我孑然一身走出宣德殿,无人相傍,却也不寂寞。 正走着,小糖子从身后蹿了出来,一拍我肩膀:“苦监国,皇上招你去济思殿。” 然后又扩声一喊,抑扬顿挫:“慈丞相,皇上请您去济思殿议事啦——“ 慈康悠然转身,拂袖间似有几朵莲花宛然绽开。 我定了定神,躬身一揖,“丞相请——” 慈康莞尔一笑,“国监请——” 我不再推辞,青袖一摆,急急先走。 “扬思慢行——” 今日是本小监第一次实习上朝。出门前爹爹眉头锁着,“儿啊,要洁身自爱,”说罢,又将我领口又紧了紧,他一敛往日的嘻笑模样,我自然及稀罕地仔细聆听教诲。 爹爹神色凝重,目光远眺,“慈康,那个奸臣”,嗯哼,我知道。须臾眼珠一斜,一捋胡梢,“很有些滋味儿。” 我骤感七月的暑气甚寒,瞧他眼角的褶皱分明夹带着十二分的猥琐,嘴角的涎水将将要淌了出来,趁他还在回味,我哆嗦着跑了。 今日朝堂上,两件事让我心颤,其中一件便是慈康这厮一副皮囊诚然可圈可点,爹那句话虽有些肉麻,但却是事实。 “扬思”?慈相方才不独亲切地唤了我的字,且这一声唤得甚为婉转,我心一酥,便敛了速度,等他一等。 这一路并肩走来,却也无话。 到了济思殿,按本朝皇帝的癖好,自然是“美人先行”,我正要后退一步让慈康先行,却被一只手猛然一推,一个踉跄,冲进了门,直直地冲到了皇帝眼前。 我没想到自己会出这个风头,显然,小皇帝也是没想到的——他顾不上揉揉被我撞疼的龙腹,只是狠闭了一双眼,双眉紧锁,慌乱道—— “监国吓煞朕也!” 小皇帝年华廿二,确有龙凤之姿,按他的岁数,合该子女成群,可却是出了名的短袖。今日能够私下见上慈康一面,他原本是满心欢喜,没想到第一眼没能送给心上人,却被我这张惊天的脸给糊得严实,一副俊俏的五官也被吓得抱团儿挤在一起,褶皱拧巴得很。我于心不忍,赶忙跪下,高呼—— “臣貌丑,臣惶恐!” 小皇帝待一颗心平静下来,便深有感触地说道: “惶恐的是朕,是朕啊!” 世人皆知,慈丞相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桃花面。 世人亦晓,苦监国逆耳忠言,其貌不扬空有德。 小皇帝为丞相之姿仰慕倾倒,却因苦监国陋颜而终日苦恼。 这事儿怨谁呢? 怨扈王国的祖制—— 开国皇帝认为成由勤俭破由奢,一国之君必须要有那么几十个敢于进谏的忠臣辅佐,然而忠言逆耳,开国皇帝也受不了每天几十个人在耳朵边儿上婆婆妈妈——“皇帝啊,你这条政策定得不妥”,“皇帝啊,你今天吃得太多了”,“皇帝啊,你这个妃子太漂亮了”,否则,这皇帝做得也忒没面子。于是,就把这个谏臣的数量缩减为——一个! 怨我祖宗—— 姓什么不好,偏偏姓苦? 然而这唯一的谏臣选谁,让开国皇帝很是为难。选姓董的吧,怕姓李的太开心;选姓张的吧,怕姓孙的得意忘形。权衡来权衡去,当朝元老就一个姓苦的天天愁眉苦脸,得,就顺应了他的姓——让他生生世世受进谏的苦吧,便让这苦姓元老——也就是我祖宗,做了监国。 怨我爹—— 您才华横溢一小伙儿,怎么年纪轻轻就——不行了呢? 您要不行,也在生下我之前不行,怎么就生下我这一个女儿之后,就再也不行了呢? 您没儿子,也告诉皇帝一声,咱干脆就不做这个苦命的官儿了。怎么就偏偏要“对得起祖宗”“对得起这姓”,把我给女扮男装了呢? 您长得丑了点儿,可怎么就认为非得长得丑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忠臣,怎么把我从小就给易容成副比您还惨绝人寰的丑模样呢? 上述问题从小时候被自己的丑模样吓得晕过去又醒过来后,我就展开了全面的思索。思索的结论是——这个世界,是抱怨不完的,因此,我要为自己创造一个不抱怨的世界。 我自己丑着,丑着,也就习惯了。 可是周围的人对我却怎么瞅着,瞅着,都习惯不了。是以,我早就做好了朝堂上一鸣惊人的准备。 我不抱怨,且,我有自信,只要我上朝一日,便须继续以自身强大的内心作后盾,将上述场面继续演练个千八百回。 我站了起来,小皇帝开始强调本次我和丞相去符区巡视堤坝修补情况的重要性。 醉翁之意不在酒,小皇帝是想在丞相出行前,可以多看他几眼,我很理解。无奈先皇要求,皇帝与大臣议事,须得谏臣在场,因此,他还必须得捎带上我。 我很识实务,在一旁立着,仔细地听,认真地看。 看看柔情似水的小皇帝,看看颇有滋味儿的慈相,本小监绝不掉以轻心。 果然,慈康貌似凝神接受者皇帝的温言软语,眼神儿却不时地往我身上瞄个几下。 有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床事不决,问监国 “扬思,明日我去你府中接你。”慈相跟我道别时,声音依然春风化雨。 第一次上朝,只有他对我如此亲昵,我感激笑笑,心中无限阴暗。 我感慨上天待他颇为不公,给他袅娜的身段,妖娆的脸孔也就算了,偏偏声音也配套着温存得很,难怪小皇帝会神魂颠倒飘飘欲仙。啧啧,等我爹一举端掉一众奸臣,把他捆了扔到春风楼! 嘿嘿,念及此,我不免喜上唇角眉梢。因上一刻我对慈相正感激地报以慈祥的微笑,慈相此刻望着我的表情也有些怪异,想是被我这副喜不自禁的形容唐突了。我急忙稳定好情绪,点了点头,才对他说:“慈相,有劳了。” 他的满腔柔情在小皇帝那儿好像没施展完,又把剩下的一股脑儿给了我—— “唤我子姜。” 心尖儿颤了颤,要不是脸上裹了层皮,我觉得自己的脸现在定然比小狐仙儿的屁股红上许多。 我轻“哦”了一声,转过身去,直直往前走。回过神来,才发现,过了该转弯的路口。赶忙回头,发现慈相还立在那里,盈盈地望着我。 我灵机一动,赶忙蹲下,大声嚷着—— “唉,这玉佩上就不应该拴这么些个珠子,掉了就到处乱滚。” 我作势在地上东瞅瞅,西看看,一边乱摸,一边偷偷抬头看看慈相。 不好,他走过来了! “扬思,我来帮你罢。” “呦,齐了!” 我做出极兴奋的模样,从地上拣起一颗小石子儿,在手里捻了捻,“回去得教训教训小月牙儿,做个活儿这么不细致,枉少爷我白白疼了她。” 我悄悄撇了眼慈相,他却骤然驻足,就像是被我家高手哥哥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面色更显白皙。 我爹说的对,谏臣就是个十分凶险的职业。多亏本小监够机灵,才能轻松化解如此险境。我潇洒地跟慈相摆了摆手,走到叉路口,一拐,再见了您呐,撒开腿儿就跑。 坐在轿中,我盘算如何跟老爹汇报今日实习感想,我下一次入朝实习算来是半月后,三日后我爹便该出差去符区调查水患,十日内汇报,这事儿原是我揽的不错,可忙碌的还是老爹,合该我又能逍遥上半月。 远远望见一幢绿得通透的大宅子,我的心跳得非常欢实。 金窝银窝就是不如自己的草窝! 下轿,一个飞身儿,我跃进了门。 “水杏儿,杨花儿,少爷我回来了!” 少爷我一声吼,满园的竹子都抖了三抖。 我把自己往竹椅上一摔,翘着腿儿得瑟起来。 旋即,冷清的园子就热闹起来。 我莺莺燕燕、娉娉婷婷的老婆们从各院各屋疾步走来,个个儿娇媚得很,水灵得紧。走在最前头,纤腰楚楚、光艳照人的两个自然是少爷我最最宠爱、容貌最为出众的一对儿大老婆——水杏儿和杨花儿了,身后的小杜鹃、小牡丹、小粉蝶儿、小月牙儿、小石榴儿抱着娃娃、牵着孩子也紧紧跟上。 您想问少爷我——没有设备,哪里来的娃娃?其实,少爷我也很想知道。 据说(非我爹口述,乃是少爷我对下人旁敲侧击,加上自身经历,拼凑推理得出的准真相),小时候,我爹为了实现他把我包装成忠臣的目的,险些真毁了我的容。幸亏一个云游的老尼姑妙手毁春,给我特制了张易容面膜,戴上去是既补水又透气,既美容又挡脸的。 老尼姑一直不知疲倦地陪我从小到大,我脸上的面膜也由一日一换到三日一换,再到现在数月一换(这已经是后话,不是女尼姑的功劳了),我长到十二岁,老尼姑突然要离开,我爹求菩萨告尼姑的,终于求得她把亲传女弟子给我留下,继续易容,老尼姑只提了一个极为便宜的条件——收留几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子,我爹自然是摇着尾巴答应了。 只不过,我爹没想到老尼姑的亲传女弟子竟然是“谣阿窑”的头牌水杏儿和杨花儿,也没想到老尼姑的条件翻译过来,竟然是收留所有“谣阿窑”的姑娘们! 名人不说暗话,忠臣自然不打自己的嘴巴。 我爹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一举两得。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谣啊窑”所有的姑娘们在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的欢喜气氛中,集体嫁到了我们国监府——全给少爷我填了房。 我年纪轻轻,便名声大噪。 人人都知这“谣啊窑”是有名的温柔乡、销金库,只奇在一处,其中的姑娘们个个心高气傲,非喜欢的男人不委身,即使意外生下了孩子,也独自抚养,绝不牵扯旁人。此番居然被我连锅端了,不能不说是一件奇事。 于是,在我喜袍加身,想要骑马领着身后几十台满载着美女的花轿游街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已然人山人海,连畜生都来凑热闹,那场面,真正是马无插蹄儿之地啊。 我正踌躇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冒失小子被人群腿上着挤到近前来—— “我看看这新郎官长得什么俊俏模样儿!” 我说他冒失,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孩子瞪圆了一副牛眼儿,满怀期待,刚一睹我的芳容,立马大惊失色—— “这……这……这根本就不是个人啊!” 周围的人一听,立马有人应和着—— “果然惊为天人?” 然后人们沸腾了! 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冲上前来,想要一览天人之姿,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赞叹之声,撒腿就跑——顷刻间,世界安静了,大街上空荡荡的,只剩了我们这支成亲的队伍。我便不急不忙地,策马回府。 出来吓人,并不是我的本意,谁让这么些年来,爹说“才美不外见”,总不让我出门,以至于后来一气呵成,惊了满朝文武,这也是后话。 由于某些姑娘们是带种来的,为了保全她们和我的名声,过了一年,我才对外宣称,自己连添若干子嗣。 这便为这桩奇事又抹上了玄幻的色彩。 我们苦家世代谏臣,清正廉明,自然不是钱财或权势让这些姑娘们肯屈尊下嫁。于是,坊间便流传——真相是我“很行”。这个传言导致的后果是,有“难言之隐”的男人们都不看大街小巷墙上地上糊得那些“包你一x到底”“绝对找回做男人的自信”“一年连生三子”的小广告了,街头巷尾传诵的是“床事不决问监国,姑娘满楼子满窝”。更有甚者,爬山越岭、跨区越界找到我,求我告知其中玄机。 本少爷我都颇为耐心地一一作答。 待我的药房子传播开去,一时间,各处已经找不到星点儿瘦肉精、半滴地沟油。 唉,少爷我无意作恶,庸人自扰之!奈何,奈何啊! “少爷,您又不规矩了。” 水杏儿一个闪身,瞬间移动到我眼前,把我在怀里揣着的两颗辣椒一把打掉。 我撅了嘴,一脸不快,早知道就不回忆那些个劳什子了,赶紧吃到嘴里才是王道——我的小尖椒儿啊。 “杏儿,你吓到少爷了。” 杨花儿步履翩跹,盈盈走来,伸出一双玉雕似的手,在我脸上轻轻抚过。 我想教育水杏儿对待少爷我应该向杨花儿般温柔,只听她说—— “保持得不错,看来这次的方子够维持上个把月了。” 唉。 我不抱怨。 看我家小月牙儿怀里的娃娃长得多俊! 我走上前去,想抱过来把玩把玩,只听—— “哇——”孩子哭了。 少爷我不干了啊!这孩子天天见我这张脸,怎么还能吓成这样儿! 少爷我容易吗!初为小谏,在朝堂上被众人仇视;回到家里还要受孩子的嫌弃。 我眼睛一热,立马就要出汗。 “呦,你这副形容,是今儿个上朝出了丑罢?” 作者有话要说: ☆、绝代佳人,小狐仙儿 我挥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瞧见爹正兴奋地拖拉着昨日摔伤的右腿向我奔来。 我垂下头,“拜您所赐,本小谏甫一出场,便赢得满场喝彩。” “所以方才才在落泪?咦,怎的不哭了?” 斜眼瞧去,爹正抻头瞧着我,一副看好戏不成心痒痒的模样,难为他被挤兑了半辈子,还能保持如此乐观的心态来看他女儿的笑话。 孝为先,我少不得又抽泣两声,他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凑到我眼前。 我幽幽道,“他们素日里习惯了您一副尊容,看到我明白何为‘长江后浪推前浪,吓死众人于沙滩上’。” 爹爹满目金光,单手在我肩上宽慰道,“太给爹长脸了!” 我肩膀一抖,“爹培养的好,青出于蓝而毁于蓝。今日我方知道,您素日里受到了怎样的屈辱。这么些年来,苦了你了。” 爹颇有些感激地望着我:“思儿这般懂事,爹很宽慰。” 我顺手帮他捋了捋长须,“您朝堂之上不招人待见,以至于下朝之后您以我为乐,长期养成幸灾乐祸得过且过的生活态度便也是可以理解的。” 爹嘴角抽了抽,眼窝笼水,“理解万岁。” 我添油加醋地将朝堂上百官的震惊情状描述给爹,讲到抚城王的鄙夷眼光,他厌恶地啐了一口;讲到小皇帝的惊恐不安,他摇头慨叹了一番;讲到慈相的暧昧示好,他颇有深意地将我望了一眼,“果然是美人儿计!” “少爷,小狐仙儿跑啦!”小石榴一声儿尖得很,我整个人立刻精神了。 哎呦,我那只淘气的光屁股八哥儿啊…… 我一蹬腿儿,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刚要跑,想起个事儿还没说,便匆匆道:“爹,我还给你揽了个好差事,三日后去符区勘察水坝修筑情况。” 我撩起官府,在爹“啊”的一声惊呼后,起跑,背景音似乎是“怎么这么巧?” 鸟事最大,我顾不上问爹“如何之巧”,拔腿便跑。 我一溜烟儿地跑到曦园。 一垄垄牡丹芍药开得正旺,当间儿一株桃树灼灼其华,满满的桃花缤纷妖娆。 少爷我有好些日子没伺候这些个花花草草了,难怪长得这么好。 不由看得痴了。 一阵风吹过,两根紫色的绸带由一树芳华中腾空而起,由几瓣桃花簇拥着在空中翩然舞着,正巧儿扑到老爷我的脸上——香,真香啊。 我挺直了腰杆儿,任凭两根绸带轻抚面颊,整个人神清气爽。 我觉得自己仿佛忘记了件什么事儿。 伸手摸着丝滑的紫绸,眼睛绸子扎了一下,我一捂眼——鸟毛儿! 呸,介不是小狐仙儿的绑脚绳嘛。 少爷我不发威,连八哥都当我是病猫! 岂有此理! 我大声喝道:“第一高手,绝代佳人都去哪儿了?连只鸟儿都看不住?” 小杜鹃在身后应到:“少爷,第一接到了少林寺方丈的挑战帖儿,去武当比剑了。” 哦,第一哥哥名声在外,少不了三天一比试,两天一过招儿的,即使没有对决,那三十八班武艺每天操练上一遍都得把睡觉的时间挤掉了,哪能有空看鸟儿? 小牡丹继续答:“少爷,高手赶着绣乞巧节的壁挂儿,去孔区买七彩线了。” 唔,高手哥哥心灵手巧,把乞巧节看得比少爷我的生辰都重要,今年更要做个大工程,把正厅的墙壁都装点一番,这我也是知道的。 小粉蝶儿说:“少爷,今天早上祺瑞当铺的王老爷在咱家门口丢了个西瓜皮,绝代去给他下药了。” 嗯?又是这个王老爷,我眉头一蹙。他三天两头儿地往我家门口丢个葡萄籽、瓜子儿皮的,此番更是玩得大发了,不给他点儿颜色,他就不晓得本少爷的地盘儿是不可以随地大小便的。绝代哥哥干得漂亮! 小石榴儿说:“少爷,佳人……” “少爷,我在房里给您配药呢。” 一阵清朗的男声随风飘来。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误的严重性—— “佳人哥哥,小狐仙儿本就淘气,我是担心它被猫叼了去,适才有些心急,我这就自己去找。” 急急说完,顶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怯怯地瞅着佳人哥哥。 他一身绯淡清雅,鬓发如云,目光澄澈,质美如兰。 要不是非得坐在轮椅里,又该是怎样一幅形容。 他对我粲然一笑:“思儿,你若一直这样多好。” 哦?佳人哥哥从来都极宽容,连责备的话都说得这样海纳百川。 “佳人哥哥教育的是。”我极有诚意地应着。 佳人哥哥轻叹了一声。 那日我娶了“瑶啊窑”的所有姑娘,“瑶啊窑”的四大公子第一、高手、绝代、佳人也顺带着一起搬了过来。渐渐地,我发现府里原先的下人一个个都不见了。 爹抖着胡子给我分析,体力活有他们四个动手、家务事有我大小夫人们操劳,可以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我想也是,谏臣没得灰色收入,这绝不失为一个持家妙计,便拍着巴掌满心欢喜地附议了。 然而,与其说我娶了瑶啊瑶,不如说是瑶啊窑接手了国监府。 原本我们国监府清贫得很,他们一来,我真觉得这日子过得宽裕了不少。满园种上了奇珍异草,屋里也添了不少瓶瓶罐罐儿,无意间听说都有余钱投资房地产了。 我从不过问钱从何来(谈钱干啥,伤感情哩),只管做我的少爷,跟我的夫人耍耍赖,跟我的哥哥们撒撒娇,再逗逗我的鸟儿,飞哥儿传一个书—— 飞哥儿传书——我的八哥儿啊! 我把曦园里的树都上下爬了一遍,又在花丛草间钻了三四回,就是不见小狐仙儿。 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轻轻展开,看看那俊朗的字—— “新书即出,嘱托勿负。无香我友,天长地久。 ——公子多情” 心头一暖。 要从本少爷还是本小爷时说起。 那天本小爷心情极好,从监国府的狗洞偷偷钻了出去,在一棵湖(是我们监国府东边儿鼎鼎有名的湖)边上溜达。远远看到一群娃娃堆在一处,叽叽喳喳很是热闹。踱过去一探方知,他们在竞相传看一个本子,架势很是热闹,我浑身是汗地挤了半天,终于瞅见那本子上挤满了歪歪扭扭的小字儿,我不屑地哼了一声:“字这么丑,有甚好看。” “你懂什么,这可是‘公子多情’的处男作,现在火得很。”边说,淌鼻涕的小胖墩边埋头看书。 “不懂就让开,让开。” 一个小子刚想把我推开,抬眼一看,立马傻掉,张嘴大哭——“鬼啊!” 其他孩子一起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脸上,然后一顿吱哇乱叫,作鸟兽散。 湖边,只剩下我和这本《哥哥,放开我》。 我拿着这本书,无聊地翻看起来,一看,便成了“情丝”——“公子多情”的铁杆粉丝儿。 公子多情“爱你爱到骨头里”系列著作,我出口成章,最喜欢的就是萌得过分的《老师,我要扑倒你》和韵味儿十足、插图丰富的《我和七个妹妹不得不说的故事》。由于我一向坚持买正版拓印的,所以必须早早儿拿了钱(嘘,谁说老爷我是偷钱,偷自己人能叫偷吗?是拿,拿,好不好?)去鸡鸣胡同狗盗廊坊排上大半夜的队,才能勉强买上两本儿——老爷我看一本儿,藏一本儿——这还是走了后门儿的。 以上爱好是我心尖尖儿上的秘密,除我,只有小狐仙儿知道。 起先,小狐仙儿还不叫小狐仙儿,就是只屁股没毛、不会说话的八哥儿。 一天我出去遛八哥儿,一时兴起,玩了个游戏——我往天上扔只小辣椒,它就扑啦扑啦飞出去,咬住,再扑啦扑啦飞回来给我。 我玩得乐呵,便使足了劲儿,狠狠王天上一扔,这只八哥而也卯足了力气,狠狠儿地往天上冲,我就站在原地,抻着脖子瞅。 我瞅啊瞅啊瞅啊,一次次想把头低下来,一次次却又怕错过八哥儿从天而降的飒爽英姿。于是,我就这么一动不动,瞅啊瞅啊瞅啊的,直到太阳打东头挪到了正上头,小石榴远远地喊:“少爷,开饭了——”我这才歪扭着脖子回了家。 等了半个月,也不见八哥儿回来。我刚想叫水杏给我买个新畜生回来养养,没想到,这只八哥竟然扑腾着飞回来了,顺带回来一封信—— “觅友 ——公子多情” 我一看,喜不自禁。觉得这八哥儿就像是公子多情《摔下悬崖遇见你》里那只为悬崖两头男女主人公传信的小狐仙儿,于是便给它赐了这么个好听的名字,让它住最好的曦园,给他爪子缠上最漂亮的紫绸——它要是自己跑了,少爷我让谁去传书啊? 我写好一封书信,就绑在小狐仙儿腿上,让它传上一次。这一来一往的,我对公子多情便更加思慕,可如今——这可怎生是好? “少爷,急什么,小狐仙儿在家里吃粳米、喝果浆惯了,晚上肯定得飞回来。” 哎呦,杨花不愧是少爷我的心头肉,这话深得我心。 我放心地让在桃树下一趟,守株待八哥儿。 天色渐暗。 天际一袭白影歪歪扭扭地向我俯冲过来。 我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来,眼瞅着小狐仙儿离我越来越近。 我正要飞身儿扑过去,不料小狐仙儿一看见我却调转了头,往墙外飞去。 我忙绕出了门,抬头盯紧了它,它也不急,慢悠悠地飞,我在下面仔细地追。 一人一鸟就这么僵持了好久。 小狐仙儿累了。它落在一棵湖边上的假山上。 我心中暗喜,这下你跑不了了。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走近假山,小狐仙儿就在上方,触手可得。 我一伸爪,把它抱了个严实。 “子姜——” 假山里有人!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至少有两个人! 啊,公子多情说得好“假山是滋养□的温床。” 听,还是不听? 我斗争着,脑袋里两个小人儿摔起了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决定—— 听! 作者有话要说: ☆、假山洞里伤风流 本少爷为反抗老爹的□,打小儿就在狗洞里爬进钻出,所以,偷偷摸摸什么的,最擅长了。 我踮起脚尖,轻挪小碎步,技艺纯熟地寻找最佳偷窥地点。 嘿嘿,真被少爷我给找着了。 透过山石缝隙,可以看到山洞里两人面向而立 我抚着怀里的小狐仙儿,大气儿不出,聚精会神地等待现场版《假山洞里脱|光你》的□部分。 男人上着藏蓝宫装,缝隙里瞧着,看不见全身。但这也无甚关系,激情戏关键看身法儿,看个场面足矣,本少爷很容易满足。 “前人之失,你不必自责。此番我们明暗两路障眼出行,也有胜算……” 阴影里的那人声音颤抖,“……定要寻回五将令,万死不辞。” 五将令?想来传言非虚,五将令便是调用五路暗将的令牌。 乖乖小辣椒,这是怎样的阴谋,我睁大眼睛,可还是猜不出二人身份,得不到一丝线索。 “有人!”蓝衣男子低声警觉道。 吾命休矣! 我屏住呼吸,急急缩脖,心跳极快。半晌儿没有动静,才小心地继续窥视。 藏蓝宫装声音温柔,“自初见,心里眼里便满满的都是你;至今孑然一身,也全是因为你”。 说完,那男人向前跨了一步,单手搭在另一人的肩上。 呦喝,看来是换人了,现在演的是个情深深雨萌萌的浓情段子。 可细细瞧去,另一人却也是一样颜色的宫装,我便分不清二人中谁是第一幕中的男人,抑或又都不是。 那人肩膀轻抖,“休作此言。”单看背影已是风情万种,青丝如绦,杨柳细腰,像是个绝色佳人儿。 我有些困惑,何以男子约在一处先谈公事,又话私情。 偏偏这小娘子颇有手段,看来前戏还很足,这样的桥段女孩子们爱看,可少爷我心急如焚,我暗拜公子多情——让奸|情来得再猛烈些吧。 小娘子身子一侧,急走两步,想要摆脱男子的魔爪,可是那男子却登堂入室,一个闪身挡在小娘子身前,将手平移下来,转而紧紧握住小娘子的双手。 甚好甚好,这才是少爷我渴望的桥段啊! 不料,这小娘子发狠地甩开男人的手,背过身去,走开了几步。 小娘子一转身,高声道,“皇上,您贵为九五至尊,需要为社稷着想,维系皇家血脉是您的责任。微臣一个男儿,怕不能如您所愿。” 等等——皇上?男儿? 我瞪大了眼睛,使劲儿瞅去,这小娘子分明就是慈相吗! □片儿顿时变成了惊悚片儿。 信息量太大。 我又喜又忧。 喜的是本少爷意外获知全天下最大一桩八卦——小皇帝爱好男风,跟丞相果然有那么一腿。这定然是全国最大的稀罕事儿,让公子多情编撰成书一定能大卖;忧的是,我不一定有命能把这事儿告诉公子多情,它只能是个烂在肚子里的花边儿趣闻,被他二人发现,定然会将本老爷灭口,抛尸荒野——本老爷死得不明不白,我全家三十八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四个潇洒倜傥的公子都不知道去哪儿给我收尸,更别提在我的墓上摆上几串儿鲜灵的小辣椒儿了。 想到这里,我一阵忧伤,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定然是个上上计,可是,该现在走还是一会儿再走? 正犹豫着,怀里的小狐仙儿帮我做了个决定。 它打了个嗝儿。 一个不明物体登时穿过一道道假山石,沿着缝隙飞速向我的脑袋射来。 凶杀剧情出现了。 情急之下,本老爷忘记了躲避,只觉得我一张亲脸上唯有水灵的大眼睛还暴露在外,便拱手一挡。 在这短暂的时光里,我迅速把公子多情全部的著作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算男女主人公摔下悬崖却功力大涨,男盗女娼也全是欢乐收场,真就没一个段子里有血腥味儿(某些血除外,大家懂的)也没人死亡或负伤——本老爷此番算是明白了“偷听有风险”,“非礼勿看”真不是说来玩玩的。可惜为时已晚,我已然成了这部小说里可怜的炮灰。 “啊——”连从不出声的小狐仙儿都为我的命运鸣起了不平。 我一声叹息——就这样吧。 “子姜莫紧张,就是只鸟罢了。” “皇上,臣就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请皇上早些回宫休息吧。” “子姜——” 他们竟然没有要来鞭尸的意思。 我一动不动,闭上了眼,静候黑白无常来锁我的魂,顺道儿把最后的几句话听完。 似乎一个走了,另一个原地走了几步,也没声音了。 我就这么原地闭眼等着,像那次等小狐仙儿回来那样老实。 时间过了很久,我腿都站麻了,却还没看到黑白分明的两位鬼差哥哥——唔,我还在喘气儿。 呀哈,本老爷没死! 我拍拍小狐仙儿,却发现它已经浑身僵硬,胸口也不再往复运动。 小狐仙儿再也回不来了。 我那一拱手,让它成了炮灰。 我伤心地叹了一口气,沉浸在悲痛当中。 许久。 “出来吧。” 谁在说话? “扬思,来陪朕聊聊吧。” 我已经没心思去惊吓了。只是拖着麻木的双腿,抱着小狐仙儿,走进了假山洞。 小皇帝的声音里有几许悲凉,可脸上却看不出太多悲伤。 “我们把小狐仙儿葬了吧。”小皇帝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只是跟着他走,他停下,我也停下。 “小狐仙儿最喜欢桃花,就葬在这棵树下吧。”我抬头望望,眼前是“一棵湖”边上最大的桃花树。 小皇帝蹲下,手在地上扒着土。 “从前,咱俩带着小狐仙儿在这树下玩儿,朕笑它太笨,说不出话来。可朕身为一国之君,多年来对子姜爱慕有加,这份感情憋在心里,不也和小狐仙儿一样地闷傻吗。” 他边说,双手还不停地动作,地上被他掏出个坑来。 “朕想,憋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朝把心里话都吐露出来,可结果还不是更加难堪?子姜该怎么看朕?朕这一翻心意终究还是落空了。” 我看着他,目不转睛,因我今日上朝第一件震惊之事,便在他身上。 “你怎么这么沉默?我这样伤心,你不是该宽慰我几句?”小皇帝抬眼,眼中却只有调侃的意味。我继续沉默,眼前之人今日给我太多惊吓。 小皇帝从我手里抱过小狐仙儿,缓缓地放在坑里。我在地上拾掇些桃花,“皇上——”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朕铭宣吧。” “臣,不敢!”我缓缓道,心里说不出地无味杂陈,只一眼一眼地偷偷瞧着他。 小皇帝眼光一扫,“苦扬思也有害怕的时候?你可是恼我没有将身份坦白告诉你?” “不,皇上,请容臣自省。这许多年来,吃喝玩乐买话本子的钱,全是您自愿……” 小皇帝“嗤”的一声乐了,幽幽地瞧着我。我一本正经,“但若要真的算来,这些年也都是我在一直罩着你,我也不指望你回报我什么,因我也不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虽然与九五之尊交情深厚,但并不打算在仕途上有所造诣……” 小皇帝用满是泥土的双手拭着腮边的汗,微微一笑:“你从前种种,我也不与你多计较,你就收起你的小算盘,以后还是要将新鲜的话本子拿来给我瞧。” 我忐忑的心收了收,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你这个断袖的毛病,还不是从我给你话本子那一刻养成的吧?” 小皇帝眸色清凉,“朕若说是,你可知罪?” 我浑身抖了三抖。 我们将小狐仙的墓好生修整了一番,便坐在树下,他复自称“我”,我就更无束缚。 初见,他被我的容貌惊了很久,却不曾疏远我,此后没少偷溜出宫,叫我和他一起来一棵湖边玩耍。 他曾问我:“你这么丑,一定很孤单吧。” 那时我只是笑着,给他看我的小狐仙儿,给他显摆我五颜六色的小日子。 然后,他竟然与我臭味相投,一起追“公子多情”的新作,一起把玩小狐仙儿。 “为何今日你见我却不惊讶?”他轻巧一笑,我便知道这个问题问得极蠢。 他是个演员。 这也是我好久以后才悟出来的。 我摸出了“公子多情”前日的书信,拿给他看,他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我知道,‘公子多情’住在符区。” 我长大了嘴,甚是惊讶。 他忙向后一闪,闭上双眼,捂住胸口。 我赶紧说:“臣貌丑,臣惶恐!” 他睁开了眼,说道:“惶恐的是朕,是朕啊!” 然后,我俩一起大笑。 回到家里,水杏儿一边给我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念叨着:“哎呦,我的老爷,又到处乱跑,磕着碰着没有?” 我只是傻笑,晚上搂着杨花儿睡了一宿,梦里铭瑄和我一起爬上了那棵大桃树,小狐仙儿在我们头顶盘旋着,叫着‘快些再快些’。” 这一觉睡得香甜。 天蒙蒙亮,就被唤醒去吃饭。 我无法描述看到爹辞官出走的书信之后,自己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因为我晓得,从今以后,我将开始着暗无天日不要脸的谏臣生涯。 各位夫人拎来一个个包袱堆在我的面前。 水杏柔柔道:“这包是换洗的衣裳,老爷太忙没空洗的话,就堆在一处,拣干净的穿,几天过后,我和杨花儿就去和你碰头。”瞧瞧,我已然成了“老爷”。 “老爷,这包是你喜欢吃的瓜瓜果果,路上颠簸,吃些水果,也不觉干涩。”小月牙儿也乖巧的很。 “这包装的你喜欢的小玩意儿,路途遥远,怕会寂寞,带上也好。”小粉蝶儿很是懂我。 …… 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老爷一路上有我照看,你们大可安心。”绝代哥哥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笑得芳华绝代——老爷我很不安心啊,周围一圈人不约而同,笑得尴尬,都为老爷我捏了把汗。 “老爷,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佳人哥哥轻轻说道,一丝遗憾一闪而过,“等第一和高手回来,我让他们去寻你。” 我打个哈哈:“放心放心,就走个十天半月的,一晃儿就回来,还你们囫囵个儿的老爷。” 一行人又聊了许久。 “老爷,慈丞相来了。”小石榴儿从外面回来。 一行两辆马车,慈相乘前方一辆,我的马车在后。 我跟慈相打了个招呼,上了马车,一行人把包袱给我拎了上来。 我向家人挥了挥手,便示意慈相启程。 佳人哥哥驾马在一侧,我往车右座儿上一靠,想小憩片刻。 闭眼瞬间,发现车中多出一物。我不记得夫人们给我备了个箱子——真是有趣,还有意外的惊喜。我起身走上前去,把箱盖轻轻掀起—— 这是怎样的惊喜啊! 我手一抖,箱盖扣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量有点大 ☆、载不动,许多惊喜向西流 “嘭——咚——” 箱盖合上的刹那发出两个连贯的响儿,在我听来,振聋发聩。 马车还在咕噜噜往西走着。 我顿觉一阵晕乎。 本监国是经历了怎样一个由喜到惊再到此刻目瞪口呆的过程啊,得好好儿捋捋。 方才本监国是满怀欣喜地想要一睹箱中惊喜,然后就慢慢儿地打开了箱盖,定睛一看,箱子里果然有惊喜,还是个活的——福王爷正蜷在箱中,抬了头咧着嘴冲我直乐,有些动作,似要起身跟我来个虎抱。然后本监国六神无主,手一抖,就扣上了箱子,再然后—— 福王爷,但愿您还健在……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箱盖儿,右手抖得连左脚都不认得了。 只见福王爷蜷缩着身子,歪在箱底一动不动。 我脑袋在飞快地转着:把福王爷关在箱中就是死路一条,把王爷一盖子砸死更是株连九族,我赔上自己不说,还连累了我三十八个夫人四个公子一个爹还有七七八八一群沾亲带故的老少爷们儿,罪过啊罪过;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瞬间,我渊博的脑海中涌现出了千万个解决办法,最美妙的一个便是—— 我要是也撞死在这箱子上,等被发现的时候,别人就会认为是另有他人下了毒手,我和福王爷都是受害者,这样我才能脱离干系,一家老小才能得以幸免于难。 死了我一个不打紧,重要的是,更多人的性命得以保全。 我想象着小月牙儿抱着她的儿子小星星和她的新夫君一起来追悼我,她一边儿往坟上撒辣椒水儿,一边儿教育小星星:“看着墓碑上的字,来,跟娘念——‘死得其所’。” 我脑袋里的小星星龇了两颗门牙,一张红莹莹的小嘴往两边儿一咧,说出来的却是—— “美人哥哥,你找到我啦?” 唔? 这声音,这称谓,真真儿的——是福王爷的。 我猛地从幻想中醒转过来,福王爷脑门青紫了一大片,正伏在箱沿儿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哈……哈哈哈…… 我一拍巴掌——他没死,这事儿就好办了! 我挤出了一脸笑容:“福王爷啊,您怎么到这车上来了啊?” 福王爷俊俏的脸上浮了一朵红云:“我想跟美人哥哥玩捉迷藏啊。他们说你今天就要走了,我得来送送你。” 我一听,很是欣慰,故作惊讶:“王爷,那您这头上怎么青了?” 他抬手,青葱玉指拂过额头,“哎呦”叫了一声。 “很疼吧?怎么不小心点儿,一准儿是在哪儿伤着了。”我循循善诱。 “美人哥哥,我不记得了啊。” 他一双杏眼眨了两下,“要是你亲我一下,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嘿嘿……”我心里奸笑出了声。 然后做出一脸宽慰相,摸摸他的头:“忘了就忘了吧,以后小心点儿就成。去我府里,让水杏儿给你敷上点儿药,很快就能好了。” 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扶他站起,他却挺直了身板儿,结果顺利地又磕了脑袋,“哎呦——” 刚要喊车夫勒了马车,车却停了,前方吵闹得很。 我掀帘一瞧,车正停在府西头的扈元门边上,此乃各位大臣上朝的必经之路。 现在正是上朝的时候,几个侍郎正把慈相围了一圈,七嘴八舌道:“慈相一路顺风。” “愿慈相马到成功,为齐侯一洗冤屈。”肥头大耳的户部大臣胡不查嘟着饱满的嘴唇,腮上的肉直哆嗦,也去拍了一屁。 垂垂老矣的吏部大臣礼德名和兵部大臣冰晏轧在边上也堆笑地候着,姿态颇为恭顺。 我哼了一声,扶着福王爷下了车,绝代哥哥在一旁很是惊讶,把狗尾巴草一吐,扬着两道柳叶眉,“呦喝,老爷你藏了个男人在车里,本公子咋就一点儿声都没听见呢。” 他方才是没听见,可现在却是有不少人看见了。 “呦,福王爷,您怎么也在啊。”冰晏轧廉颇老矣,眼神儿还挺凌厉。 立刻,侍郎们挪了包围圈儿,一齐聚了过来,“福王爷吉祥。” 此刻福王爷正牢牢牵了我的手——本监国又出了回风头。 各位大人们没看见我似的,只有几个年轻点儿的侍郎不屑地扫了我一眼,便继续跟福王爷寒暄。 “我来送美人哥哥的。”福王爷把我的手拉起来,在胸前摇了摇。 我浑身僵硬地站着。 听罢,各位大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我,眨眼间又立刻移回到福王爷脸上,继续他们的溢美之词。 福王爷就死死地不松手,我一心只想快点儿离开。正想着,抚城王急急奔上前来,用壮硕的肚子将我猛地挤开,伸出手来,抓住福王爷的胳膊开始嘘寒问暖。 “呦,铭征啊,你这头撞着什么了啊,怎么伤得这么厉害啊。” 边说,抚城王边撑起了袖子,遮在福王爷头上,像是在挡早晨太阳的微光。 “多久没出来了,可别给日头晒坏了。快,跟皇叔去府上看看,千万别落下个什么症状,伤了这张俊俏的脸。” 我甩甩已然酸疼的两手,抬眼和前方慈相探询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摆摆手,示意我上车。 我这才在周遭一片浓情蜜意中上了马车。 “慈相好走。”诸位大臣又跟慈相道了别。 我坐在马车上长叹了一番,祖祖辈辈,做了多少天的谏臣,就窝囊了多少时间,而我,今天也要展开自己全新的窝囊生活。 我不抱怨。 爹……你好,你……很好。 马车缓缓前行,外面还是热闹得很,毕竟,福王爷很少露面。 “美人哥哥回来记得找我玩啊——”孩子气的声音在马车后面叫的响亮。 我掀开帘子,向后望去,一个伟岸的身形在不停地挥舞着手臂。 我深吸了口气,放下帘子,随手捡起一个包袱打开,掏出一包炒豆子。 转身,那个给我惊喜的箱子在一边儿躺得老实,我坐了上去,伸直了腿往后一靠,把豆子一个个地往嘴里丢。 我认识福王爷时,他已经是个傻子。 年初,我爹不知被那个方向的风抽了,竟然大办寿辰,以他的人缘,本该无人相贺,可那日偏偏敲锣打鼓,来了一群王公大臣。我很低调地躲在屏风后面,看他们板着脸与爹说着客套话。这时,一个穿橙色锦缎束素衫的男子跑进堂中,蹦跳着,拉拉这个大臣的手,摸摸那位侍郎的衣摆。各位大臣不动声色,肃穆而立;我爹神色淡淡,只是看着。 他就这么在这厅堂里转了一圈,突然,像发现宝贝似的朝屏风走了过来,一张脸笑得如花似玉,向我伸出手来,“美人哥哥,来。” 我使劲儿咽了几口吐沫,摇摇脑袋,不明白这是怎么一个状况。 瞥了瞥周围的各位大臣,他们各个瞠目结舌,不比我镇定多少。 “美人哥哥,一会儿去我府里坐坐吧。”他拉了我的手,摇晃着。 我抬头看眼前这堂堂七尺英伟男儿竟然像个孩子般的顽痴,突然灵光一闪——这便是福王爷伏福。 对了,当时也是抚城王帮我“解围”的。当时满朝文武皆木然地看着,抚城王也是如方才这般挺着肚子急急走了过来,轻松地将我扒拉开去,然后又一把福王爷将搂在怀里说:“这样乱跑,摔了可如何是好,还是臣送您回府吧。” 福王爷挤出个笑:“有劳皇叔了。” 爹曾说过,伏福是先皇的长子,自出生之时,便封为太子。太子长当今皇帝伏庆两岁,他过十岁生辰之时意外坠湖,获救醒转之后,便痴痴傻傻。 先皇对这个长子非常爱护,直到全国名医都说“太子之疾实在无方可医”,这才转封伏庆为太子,改封伏福为福王爷。 爹还搂着我的脖子,悄悄对着我的耳朵说:“当今皇上和福王爷的关系有些微妙,福王爷那次坠湖也许不是意外。” 这件事的真假我是无从判断,但从那日看来,关系微妙确是不假。 这也难怪,毕竟先皇临终前,将统领扈都一半兵权的兵符交给了福王爷,而不是当今皇帝。 要说这扈王国的兵符分配,着实有些意思。 开国皇帝认为从古至今,从逼宫篡位,到起义投敌,各种叛乱多半是从皇族内部挑起来的,究其根本,是权力惹的祸。于是开国皇帝立下规矩,太子必须确立为长子,从出生之时即予册封,之后严加管教,什么蠢材都能□成“明君”——明日之君的简称(这句话是本监国推理得出的,原话当然无处考证,史官可没本监国心思这么细密)。其余儿子则或是封侯或是赏地,并平分兵权,一旦有人篡权就群起而攻之。 扈王国总共辖五区——西部符区,东部孔区,中部扈都,北部唐区,南部宋区。当今,除扈都,其他四区兵力兵符分别由四位掌辖的侯爷与当今皇帝各持一半。扈都区域最为广大,可兵符却不在皇帝手中,而是由抚城王和福王爷各掌一半。 为防不测,开国皇帝还设有一招暗棋,各区兵将中均有相当一部分暗兵同时受一暗将调遣,暗将共有五名,由开国皇帝秘密选定,暗兵由暗将选择编排,藏入各区军中;此后,各种身份由父传子,子再传孙。传说中五员暗将只听命于五将令,这五将令便由皇帝掌握。 这扈都的兵符,先皇心疼福王爷是个傻子,怕不受皇帝待见,所以赐予一半,容易理解。 另一半给抚城王,确实有段故事。 据说,抚城王和先皇是一母同胞。 那时候,抚城王是抚城侯,先皇也还是皇帝。皇帝总担心抚城侯存有他想,有些提防。 一日,皇帝突生暴病,就要不久于世,正准备立下遗诏。 史官笔都研好了磨,刚要落笔,皇帝突然一蹬腿儿,从龙床上跳了起来。 史官以为皇帝诈尸,赶忙钻到了桌子底下,不停哆嗦着:“皇上啊,臣写您的艳史只为赚点儿外快,您仙去可千万不要带着我啊,我第六十房小妾还等着我拜堂呢。” 皇帝立刻拔下床边的宝剑,让史官先去了。 怎么就活过来了呢——皇帝这边儿正纳闷儿呢,那边儿有人报说抚城侯正在开坛祭祖,一遍遍诚心祈祷上苍,声声念着要将自己献给上天,替皇帝受难。 这时又有人来报,说皇帝病愈之时,抚城侯突然病倒。 皇帝一听,两行清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然后就去慰问功臣,赏这个赐那个,没少破费,特封他为王,可终身居于扈都,还顺带着把兵符也给了他。 再说说这个福王爷,先皇也赐给他不少好东西。他在宫外的芷铎殿富丽堂皇,堪比皇城。他平日很少外出,待人却极为大方,经常将一个个斗大的夜明珠、澄澈晶透的连成玉随手相送。 自初见后,我就受过他不少好处,他也常来我家里做客——没有一次是空着手,依我爹的性子,看我交了这么个体面朋友,本该乐得胡子满天飞,可他却偏偏拱着手,只做不知。 车行了许久,已然出城。 豆子吃得多了,我肚子有些胀——想放屁。 爹说了,吃喝拉撒,人之常态,有屁就更不能憋着。 其实我爹这个人,这一生,几个字足以概括——打嗝放屁说梦话。 虎父无犬女,说放咱就放—— 多么绵长悠远的屁啊,悄无声息地就放了,别说惊动不了车外的绝代哥哥,就是马车里有个人,也听不到。 俗话说,响屁不臭,臭屁不响。 “臭死了!” 唉,您说对了,这个屁臭的绝对够水准! 唔,谁在说话? 我转着脑袋,在车里望了一圈儿,没人啊。 屁股下“咚咚”作响。 啊—— 我跳了起来,掀开箱子,然后,吃了更大的一惊,再然后,手抖了更大的一下。 “嘭——”箱子又合上了。 “咚——”又是连贯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监得国家,监得君 我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一包豆子骨碌碌地撒了一车。 本监国整个国家监得,福王爷都砸得,区区一国之君能奈我何? 我在心里念叨着:上述句子逻辑似乎有一些问题,但说起来却是琅琅上口,看来本监国的文学功底已然如鱼得水如履薄冰了!公子多情,本监国就快与你并驾齐驱比翼双飞了! 一颗小心肝儿倏忽喜乐起来,在胸膛中兜了个转儿。 本监国从容起身,心里复又坦荡荡起来。 车外,绝代哥哥高声唱着扈都最近流行的小曲儿《奸|情买卖》,我却无心欣赏。 我镇定地掀开箱子盖儿,箱里的老兄和方才那位一样晕得香甜。 小皇帝眼珠子咕噜了一下,我立刻改了懒散模样儿,在一旁跪得端庄。 小皇帝缓缓睁开眼睛,又惊又怒,未及他责怪,我煞有介事道—— “臣貌丑,臣——” 经典台词儿还没说完,他已扑腾着爬了起来,一把将我灭了口。 我紧盯着眼下宽大的手掌,忘了怎么喘气儿。 那方掌心像是点了火,我的脸开始烫了起来。 他也绷了一张脸,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距离这么近,此番他是第一次竟然没有惊叫着闪躲。 好像沉默了一年那么久。 可能见我憋胀的样子太过丑陋,他终于放开了手。我紧着吸了两口气。 “朕恕你无罪。”他言语冷静,起身不失优雅。 想起水杏儿说我从来没有女孩子的娴静,我突然有些悲伤。 他在马车一侧刚一落座,我便字正腔圆地说道:“臣以为不可——” 他龙目圆睁,压低了嗓音:“若想朕诛你九族,你就再大点儿声儿。” 我乖巧地闷了声音:“皇上,您此刻应在宣德殿上朝,现在却藏身此处,甚为不妥。” 小皇帝歪了头,悠然一笑:“爱卿,方才你砸了朕的头,该如何是好啊?” 我一惊,立时疲软下来:“皇上圣明!不知皇上此番微服出巡,所为何事?” 皇上脸上写满了无奈,双眼盛的尽是幽怨:“扬思啊,我还是放不下子姜——” 多情总比无情苦,小皇帝这遭算是栽了。 我起身挪到他身侧,拍拍他的龙肩,大着胆子说: “铭宣,你放好了一颗心。有我在,没有你追不到的男人!” 他即刻扬起脸来,一丝惊诧闪过,不语。 我笑脸相迎,试探道:“方才是误伤,您就忘了吧。” 见他木然地点了头,我继续说道:“你计划出巡多久?朝堂之事如何安排?我是否即刻知会慈相?” 他答得严肃:“朝堂之事我自有安排,你千万不可告诉他。” 然后立刻换了一张面孔,很是欢快:“我还想顺道去拜访公子多情。” 我一颗心扑通着跳得飞快,想到可以沾小皇帝的光与良人相见,不由得又羞又赧。 车外一声将我强行拉回了现实。 “老爷,方才唱的是我改编的小曲儿《打狗棒儿》,您觉得怎么样?” 绝代哥哥声音极好显摆,但凡琢磨点儿新玩意儿就要现上一现。 我并没留意他刚刚唱了些什么,却也不好敷衍作答。 “恩,不错。听得出是改编自——那首贼有名儿的——哎呦,话到嘴边儿,老爷我就说不上来——” 绝代哥哥声音一扬:“《套驴杆儿》嘛,老爷您该补补脑了啊。” 我继续捧道:“绝代哥哥,你的歌声愈发走火入魔了,听你唱歌,本老爷觉得倍儿精神。” 绝代哥哥一听,立马接着唱了起来。 “丐帮的哥儿们威武雄壮——” 我能想象出他摇头尾巴晃的得意模样儿。 咯咯一乐,在小皇帝对面坐了下来。 小皇帝从藏蓝的袖中掏出一个本子,聚精会神地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叹气。 我抻目一瞅,是公子多情的花样诗集册子《让你如何不爱我》。 心头一喜,公子多情曼妙的诗句在我脑中汩汩涌出。 我缓缓诵出其中精彩片段—— “让你如何不爱我,我是如此热辣惹火; 爱上我是你的错,难道唯有一死才能让你解脱? 多想让你鸟悄儿地走,一如我曾在你心扉——蔫儿巴地来过。” 他合上书,饱含深情接着吟道—— “我爱你,是如此傻了吧唧死心塌地, 就算被你践踏,千百次也在所不惜; 你知道,我只想撑只草船,和你乘风破浪笑傲江湖, 在你博大的胸怀里,我甘心作一把蒿子随风轻拂。 啊—— 野火烧不尽。” 我陶醉了。 公子多情的文字优美,经他朗诵后,竟然更加销魂。 显然,他也沉醉其中,不能自拔,面上一如公子多情的文章——深邃,令我无法企及(本监国用错词儿了没?博览群书,词语都混搭了。公子多情曾说,我给了他灵感,他想为我著本书——《论汉语言的灭亡》。我受宠若惊,忙回说,这个题材怕是过于前卫,还是先写些大众的、商业化的题材好些。他便赞我太过谦逊,于是我对自己又多了一分敬佩。) 许久,他像是才回过神儿来,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本子。 “扬思,这是我写的文章,你看看。” 我伸出手,刚要拿来拜读一下,他却小气地把本子揣了回去。 我方想声讨他,马车外绝代哥哥放出话来:“老爷啊,我饿了,前面就是面馆儿,咱先停下吃点儿东西吧。” 我应道:“去跟慈相说一声吧。” 我瞅了瞅小皇帝,他跟我甩了甩手,我便毫不客气地下了马车,留他一人在车中温习大作。 慈相迎了过来。一路颠簸,他面上并无倦色,一身素衫齐整干净。 “路行许久,扬思定是劳累得很,本该早些歇脚。” 我笑笑,尽量不看他那柔媚样子。 “好说好说,难为慈相为我着想。” 绝代哥哥吐了狗尾巴草,从袖中抽出一个帕子。 绝代哥哥跟我爹投缘得很,俱是放屁打嗝样样精通(说梦话什么的,我就不大清楚了),据我观察,比起我爹,他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独特的一处便是——花花草草,四季能找到的花草叶茎,他总是随手抓来,随意地咬上。 我曾问他为何如此。 他回答我说:“知道什么是帅哥吗?” 我摇摇头。 他将嘴里的胡萝卜叶往唇边一撇,继续说道:“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接着问:“你可见过第一高手佳人如我这般?” 我还是摇头。 他一乐,将胡萝卜叶在嘴唇上挑了个转儿,很是得意地说:“所以,本公子是最帅的。” 我边摇头边说:“绝代哥哥所言极是。” 他现在正把帕子往我脸上一挡,在脑后打了个结儿。我心想,绝代哥哥悉心如此,天下太平之日亦不远矣。他却在身后喃喃:“水杏儿叮嘱我一定要给你系上,不然在新年聚会上不给我‘最佳帅哥奖’。” 我真是高估了他。 慈相直直看着绝代哥哥为我蒙面,似有话要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们一行人进了“人面桃花”。 这间面馆名字奇巧,堂内素雅简洁,生意不温不火,两个伙计在席间忙活着。 我们入座儿点了几碗素面和一些小菜。 车行颠簸,我倒没觉什么,只是一路惊吓过来,没什么胃口。 正觉无味,身后传来一阵喧闹。 “丑婆娘,看着你,爷都没了胃口,走开走开,别碍了爷的眼!” 我转头一看,一个瘦脸尖嘴的男子正对一个伙计怒目相向。 小伙计却挺直了腰杆儿,坚持道:“客官您看看我们店的菜单儿,需要点儿什么就告诉我。”声音细嫩,却不卑不亢。 我一看,果然是个女人,再一看——长得是不大养眼。 尖嘴儿男子一拍桌子:“让你走还不走,是想赶我走啊。” 那女子微微颔首,彬彬有礼:“客官,您若不想在此用餐,请慢走。” 尖嘴儿“啪”地拍了拍腰上挎的横刀,叫道:“爷还真是生气了,现在爷就结果了你,算是为民除害。” 女子后退了两步,被凳子挡了一下,摔在地上。 尖嘴儿一把抽出了刀。 眼见手起就要刀落,“哐当”一声,刀却斜着飞了出去,倒在一旁。 “啪”——飞来的茶杯碎在了地上,“哇呀呀呀”——尖嘴儿叫得凄惨。 那女子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我跟前,说:“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愿以身相许。” 我扭头一瞅,这丫头目光凌厉,盯住慈相。 慈相面无表情:“姑娘误会了,方才出手相救的乃是这位公子。” 慈相伸手,直指绝代哥哥。 我再一看,一桌人,只有绝代哥哥眼前的茶杯不见踪影。 绝代哥哥并无异色,拿出口中叼着筷子的筷子,往下轻轻一扣,略显为难:“我是出家人,再娶不得妻子。姑娘美意,老衲实在是消受不得。若姑娘执意相随,不妨随老衲同去做了姑子,待修为圆满,便可一同飞升,做永世眷侣,岂不快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女子脸都绿了,抬脚便走。 绝代哥哥坐得安稳,一边夹菜,一边喊道:“姑娘,就与老衲同去修行吧——修行吧——行吧——吧。” 那女子却不回头,走得坚决。 慈相一脸镇定,我噗嗤一笑。 这顿饭吃得也算热闹。 公子多情写的果然不错,茶馆儿面店儿总出稀奇事儿,今天本监国也算是见识了。 上了马车,我未及落脚,满地的瓜皮果核加上乱滚的豆子让我趴了个实诚。 “我也饿了。”小皇帝一脸委屈样儿。 我还真忘了这么尊神仙。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姑娘们的鼓励总是小叉的动力。 一日不见,便浑然不知粥饭滋味。 更新的频率如何掌握,小叉也控制不好啊…… 所以…… ☆、番外——情蛊 作者有话要说:  哪有这么早就番外的呢…… 本叉没绷住,提前发了,因为加上这篇,字数刚好2万。 本叉特点——想像海阔天空,偶尔黔驴技穷。 希望大家看个乐呵。 足矣。 特别感谢各位的意见,每个留言小叉都认真读来,仔细回复,感谢各位陪同小叉一起成长。 巫蛊之术,你说有,它就有;你说没有,它还是有。 六年前。 月黑风高,在辰笄国和扈王国交界的一片深山老林里,一户人家的窗子透着荧荧的亮儿。 小油灯下,花老太颤巍巍地用手在桌子上一个青瓷托盘上比划着。 一旁的小姑娘嘟着粉嫩的小脸儿,贼崇拜地瞅着。 老太太面上皱巴,声音微抖,“美丽啊,记得娘是怎么教你的吗?”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一本正经,“美丽记得。这是情蛊虫,给美丽找老公用的。” 老太太又问:“那美丽有没有忘记老公是做什么用的?” 小姑娘樱桃唇一咧,声音稚嫩,“给美丽做饭,给美丽生娃娃,让美丽永远美丽。” 五岁的小姑娘天赋异禀,伶俐聪颖,从小在娘亲的教育下,该懂的懂了,不该懂的也都明白。 老太太摸摸小姑娘的头,满意一笑。 情蛊之术,花家世代相传。 外界传说,情蛊蛊虫,生一对,种在两人身上,即使是十世仇人,此生也必定不离不弃。 俗尘凡世,痴男怨女求情不得,以为情蛊可解一切姻缘难题,却不知其中利害。 花家人知道,情蛊蛊虫,以人出生时的脐血为食,消耗极大;因此每个花家人只会供养一对——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再有,“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悲伤肺、恐伤肾”——此乃世人皆知的道理。 情蛊篡改了人的七情六欲,因此,将蛊虫种于体内,其反噬作用不容小觑。 但比起相爱又不能相守的痛,折些阳寿也就算不得什么。 可是,花老太的命运就凄惨了些。 她下蛊的俊俏郎君在成亲五个月时得了不治之症,先她一步去了极乐世界,剩下花老太一人,生下了花美丽。 花美丽之所以叫花美丽,源于花老太对于女儿的殷切希望,也源于花老太对自己青春早逝的惆怅。 情蛊生一对,中蛊人若有一个死,那么,相离一年,未亡人便老去十年。 因此,两蛊生,则人欢爱;若仅有一蛊生,则大去之日不远矣。 花老太为避免自己的悲剧在花美丽身上重演,便在花美丽的脐血中添了自己的心血,硬是养活了两对情蛊虫——两个相公,总有一个能活得长久些吧,花老太心想。 “美丽啊,娘恐怕不能再陪你多久了,你现在就出山,去给自己找两个俏丽相公吧。” 花老太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进了花美丽胖乎乎的手里。 花美丽今天是第一次看见这两对蛊虫,平日里,母亲并不曾让她见识豢养蛊虫的方法(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只觉蛊虫肥胖圆润,很是可爱。 花老太继续传授恋爱之道:“美丽,记得女孩子家一定要矜持。下蛊后,他自会来寻你,到时你再羞答答地应承人家。”美丽点头。 “现在就去吧。”花老太深感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让女儿经历离别之苦,便催促美丽快些离开。 花美丽将托盘里的小虫往锦囊里一倒,揣进了怀里。 花老太突然想起了一件挺重要的事儿,急忙叮嘱:“美丽啊,会区分蛊虫吗?” 美丽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话:“红的我吃,绿的吹进相公的耳朵里。” 花老太很是满意——花美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轻功遁术更是出神入化,此番出行,必然十分顺利。 花老太倚着门框,看花美丽娇小的身形“嗖”地一下不见了,欣慰地笑了。 只是,花老太不知道,她耗尽心血供养的蛊虫终究是营养不良,只能起个一厢情愿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花老太还不知道——花美丽是个色盲。 …… 幽幽密林里,一个小姑娘坐在门槛上,等着两个相公前来娶她。 ☆、杀人借刀,我有绝代 为人臣子,食君之禄,竟然把皇帝给忘了,简直罪大恶极。 同样的错误,本监国不可能犯第二回。 我反省自己,觉得方才弥补得还算不错。 比如—— 小二问:“几位爷,我们这儿上房没这么多了,您看……” 本监国发扬自己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优良品质,主动把住天字号房、豪华套间的机会拱手让给他人,用足以让以我为中心、前后左右各五十人能听得到的声量说:“我不是个挑剔的人,住楼上便可。” 再比如—— 小二说:“爷,您这箱子可够沉的,我找几个伙计给您小心抬上去。” 本监国小手一摆,大度地很:“不碍事儿,这箱子里装的净是些个不值钱的衣物杂耍玩意儿,随便扔随便放。” 看几个伙计忙了一天,本监国又本着极度体恤普通劳苦大众的心态,补充道:“千万别太过谨慎,几位小哥工作辛苦,闪了腰就不值当了。” 几位伙计感动得热泪盈眶,本监国亦被自己的高尚情怀深深打动。 等小二把箱子往地上一摔,本监国心满意足地打了个赏,便拴了门。 本监国喜滋滋儿地开了锁,眉开眼笑地小皇帝在箱子里晕晕乎乎地直不起腰来。 这下您闪了腰子,用不着断袖,就先断子绝孙了。 善哉善哉。谁让您吃了本监国所有的瓜果儿零嘴儿。 但过一会儿本监国就乐不起来了。 小皇帝舒展了伟岸的身子,直直地往床榻走去,四仰八叉地占了整张床。 他眼皮一翻,懒懒说道:“扬思,过来一起睡罢。” 本监国顿时思绪万千。 虽说是公费出差,但与奸臣同行,本谏臣还是不好铺张浪费的,免得落下话柄惹人耻笑。 于是本监国陷入了“四面都是墙,房内床一张”的尴尬局面。 本监国是个女儿家,虽说不成体统了些,但也是不能与男子同榻而眠的;可我自小就随意惯了的,自然不能像寻常小女子般忸怩作态;现今我扮作男子,只要不被家里那些个知情人发现,便也没什么,面子于我是浮云——可问题是小皇帝是个短袖,喜欢的应该是个男人,方才他那番话,明摆着是在暗示我,想要跟我春风一度。到时他狼性大发,想把我给一二三,然后他就该发现我没有四五六,尽不得兴,便索性将我给七□十…… 本监国正幻想自己衣冠不整,娇羞□的浪荡模样儿,小皇帝已经打起了呼噜。 过去一瞧,小皇帝睡得很沉,似已入梦。 一双浓黑的眉毛扬逸坚韧,眉宇间分明透着些英气,睡时的他竟比醒着要庄重几分。 有那么一瞬,我怀疑自己心里净唤他做“小皇帝”是否有失偏颇。 一阵困意袭来,上下眼皮在不停勾搭。 哼,那些个繁文缛节,岂能成为阻碍本监国为非作歹的绊脚石? 本监国微微一笑,使劲儿将小皇帝往床榻里推了推,自己脱了靴子,合衣便卧。 小皇帝睡得深沉,任我动作,我索性占去大半张床。 本监国也能与当今天子共枕眠,嘿嘿,等我编成个段子,写部小说,杜撰一段千古佳话。 想着,就睡着了。 梦里看到小皇帝被我吓住,形容甚为惶恐。 本监国倒没有说那段对白,只是伸手勾了他的下巴,笑得猥琐:“铭宣莫怕。” 他双目盯紧我的,眸深如古井悠悠,仿佛有千言万语。 我被端详得内心直惴惴,缩了手,喃喃道:“留待他日吧,现在困了,睡觉睡觉。” 早上醒来,身子一侧空空如也,小皇帝已不知所踪。 我踌躇着,要不要去找找他,绝代哥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老爷,你怎么也不拴上门啊。”声音幽怨地紧。 老爷我要是拴上门,你还进得来吗。咦,老爷我明明拴了门的。 绝代哥哥往凳上一坐,从怀里掏出那把宝贝得不得了的“风月宝鉴”,照了起来。 他左右歪扭着镜子,顺带着摇摆着脑袋,边照边说:“老爷,你说是我美,还是慈相美?” 我想都没有想,赶紧说:“自然是你美。” 绝代哥哥把“风月宝鉴”往桌上一搁,做出付“我看也是”的满意模样,讪讪说:“老爷,本公子很不喜欢那个人妖。” 在家里,他与其他三个公子各领风骚,相处得极为太平。这一出门,怎的倒和外人不对付起来,定有什么原因。 我帮绝代哥哥拢了一下束起的青丝,他一个媚眼飞了过来,继续说道:“昨晚,他说要跟我聊聊,我见他是个美人儿,也就答应了。可他硬是拉着我喝了半夜的酒,明摆着要将我灌醉。” 继而满脸委屈,恨恨道:“宿醉对皮肤很不好的,他岂能不知!” 说着,用手拍拍两颊,“幸而我底子好,不然还怎么见人。” 我挤了挤眉心,宽慰道:“绝代哥哥,你识得大体,可千万别想不开……那人妖虽说是个奸臣,可也与老爷我同行,出了事情,本老爷没法儿跟皇帝交代啊。” 绝代哥哥似是捡了宝贝,精神一振:“呦,我怎么忘了……” 然后抚了我的肩膀,沉下脸来,满眼却尽是裹不住的笑意:“老爷,我可不是没分寸的人。” 我点头夸他极能容人。 本监国承认自己对那个奸臣是赤|裸|裸的妒忌。 色|诱小皇帝,拉拢各位大臣,一抖手就赚得盆溢钵满,虽然上述哪个都是本监国不屑去做的,但他这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一切尽在掌握的本领让本监国恨得眼通红牙直痒。 “还不是长得漂亮。”本监国一不小心说出了声。 “老爷啊,您说谁呢。”绝代哥哥头一扬。 我瞅着他,颇为难地说:“昨天听店小二说慈相长得比你好看。” 他眉头一皱,我急忙补充,“老爷我可不这么想。” 绝代哥哥嘴角撇了撇,轻哼一声,“尽是些没眼光的家伙。” 我别过脸去,偷偷笑得奸诈。 在房里用过早点,慈相便派人催说出发。几个伙计抬着空荡荡的箱子跟在绝代哥哥身后下楼,我尾随其后。 梯行一半,前面小二突然停住了脚步,我向前望去,只见最前面的绝代哥哥站得笔直,左手伸出两个指头直指向天。 小二怕是武侠片看得多了,高声尖叫:“有人砸场子了!” 另一个伙计一边哆嗦,一边还不忘兴奋地做现场解读:“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二指禅嘛。今天可算见到现场版的了!高人,出招吧!”他二人缩在绝代哥哥身后一动不动,信心十足地等绝代哥哥出手摆平。 我见势不妙,插空“噔噔”几步冲到了绝代哥哥身前,这才停下,身后小二还在低声叫道:“客官,危险……” 我心说,危险的可是你们,回眸,赠给几位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只见绝代哥哥聚精凝神,目视前方,眼中无限深意耐人寻味,似在出手与不出手之间苦苦挣扎。 忽而,他眉头一蹙—— 我心中倒数——三、二…… 一个响亮的屁后,绝代哥哥放下了架势十足的手,舒坦地扭了扭脖子。 身后的小二苦不堪言。 这一屁怕是得绕梁三日余味犹存,遗臭千年万古流芳了。 我扼腕叹息,这回时间掐得还不够准。 两辆马车慢悠悠地走在符区东部的小镇上。 我在车里睡得迷糊,梦见公子多情远远儿地跟我招了手,我撩了裙子奔命而去,眼见就要瞅见公子多情的脸,绝代哥哥“哎呦喂”一声把我给惊醒了。 我撩开帘子看街上人来人往,小商小贩儿吆喝叫卖很是热闹。 绝代哥哥正捧了一个桃心儿形状的小石头儿在手里摩挲着,见我露头,眼睛一亮。 “老爷,这符东镇真是风水宝地,街上卖的玩意儿新奇得很。”他边说边向那个小桃心儿吹了口气,那硬邦邦的小石头儿竟然长出了翅膀儿,嘤嘤地飞了起来,悠悠地转着圈儿。 我正看得入迷,这小石头却像断了气儿,在空中紧晃了两下,便歪歪斜斜地摔在地上。 “老爷,这个叫‘没心没肺’。”绝代哥哥一脸自豪,“知道为什么吗?” 可不是,飞得出去却回不来,不叫“没心没肺”才怪。 绝代哥哥也不等我回应,一个人啧啧,滔滔不绝起来。 我瞪眼看街上一个个小姑娘花枝招展,面色红润,身段窈窕,心里说不出的欣羡。 眼不见为净,本监国还是继续闭目养神罢。 梦里,我与公子多情咫尺之遥,我伸了双臂,将将要扑了上去,心里还直念叨——绝代哥哥啊,你小点儿声,千万别扰了我的春|梦——嘿嘿,老天有眼,这一扑,相当之顺利。 我急欲感受公子多情的温暖怀抱,使劲儿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不料公子多情的衣料实在是上乘制造,硬挺得很,这一蹭,让我的脸呼啦啦地疼了起来。 我抬眼,欲跟公子多情撒个迷人的小娇。可这一看,真是让我惊了一下。 此刻,我正悲壮地扑倒在地。 绝代哥哥正嚷嚷着:“呦,这么多人抢绣球哪。” 面上烧得火辣,我已然不顾,立马挣扎着爬了起来,跳出了马车。 本监国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哪儿呢?哪儿抛绣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得好好做课题。 各位姑娘都挺忙,是吧? 安排好时间,一起加油哈! ☆、凑凑热闹,抢枪绣球 我脚跟还没落稳,就被四周汹涌的群众挤出了几步远。 忽而领子被人一提,便给直直地拎到绝代哥哥的“伺美”马上。 马车在人流中摇晃着,四周的人真能与本监国当年成亲之时相提并论。 男女老少前呼后拥,潮水一般源源不断。 “伺美”在当街挪腾着,进退不得。 我骑在马上,转着脑袋,看街上的人熙熙攘攘。 脑袋转到正后方,正对上绝代哥哥,我定睛一看,禁不住乐了起来。 绝代哥哥正穿了一身绿底儿的百花穿蝶衣,后襟儿葱绿的帽子撑起,真是赏心悦目。 “绝代哥哥,一会儿不见,你竟换了身行头?” 绝代哥哥将腮边的帽襟儿往脸颊正中一扯,做出个羞怯怯的模样儿,眼角却扬了老高,真真是炫耀之色遮不住,满脸显摆出墙来。 “老爷,这是七色纹面玉缎,扈都鲜有,绣功精细得很。看了就让人喜欢,少不得当场换上,压压慈相的风头。我一气儿买了十件儿,拿回去让高手照样子给我再做上几身……” 我只是佯装欣赏,等他做最后总结。 “老爷,我美得很吧?” 终于。我很是肯定地说:“不错,绿配红,赛芙蓉。” 又急忙扯着嗓子问:“绝代哥哥,到底谁在抛绣球啊?” “老爷,你真想知道?”绝代在身后大喊。 我耳朵震得厉害,使劲儿点点头。有热闹不凑,真不是本监国的性格。 绝代应承了一声,然后我耳边风声骤起,须臾,便被塞回了人堆儿。 我双脚死死扣紧了地,任人流把我推搡着挪动,只听远处绝代哥哥大喊:“老爷,您自己跟着人群走,带着你,我不方便看热闹啊。” 怪本老爷不思进取,若是当年仔细跟第一、高手学上几招儿,现在也能腾云驾雾张牙舞爪了。 很快,我就发现混迹于人民群众之中自有妙处。 周围的大人小孩儿身上不停推搡着,嘴上也不停捣腾着。 我这副尽职尽责的耳朵将杂七杂八的声儿一气儿揽了进来。 右边儿—— “这二千金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今天可以大饱眼福了。” “饱眼福?爷儿们我还要饱饱艳福。这绣球啊,就是我的了。” “你也不照照你那张脸,配徐寡妇还差点儿,别说人家小姐了。” 右后边儿—— “镇长不是出远门了吗,二小姐抛绣球他爹不出来主持一下啊?” “怕是小娘子寂寞,等不得爹做主,就急着要对本公子投怀送抱啊,啊哈哈。” 后边儿—— “娘,以后我也要抛绣球找相公。” “娘带你出来,可别跟你爹说,要不娘就给你找个麻子脸相公。” “哇——” 左后边儿—— “扬思,扬思——” 嗯?我一扭头,看见慈相不知何时也挤了进来。 “扬思也要凑这个热闹?”慈相两臂张开,护在我身边,满面严肃。 “哪里哪里,顺道儿体察一下民风民情也是好的。”我笑得牵强。 我往前走者,偷偷用余光扫去,慈相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再四处望望,人潮涌动,绝代哥哥身形难觅。唉,竟然沦落到被奸臣庇护的份上,本监国心里一片凄凉。 挤了许久,人流终于停了下来。 我这才开始抬眼打量周围的环境。绝代说的不错,这符东镇真是别有洞天。 四周粉墙灰瓦的楼阁鳞次栉比,大小牌匾各有新奇。花花绿绿的彩旗迎风招展,花香酒气蕴杂,闻上去却不觉烦腻,反是沁爽宜人。 这些生意店铺满满当当地将我所在的广场围了起来,正前方三层的“吉雅居”端地矗立,雕栏画栋,鲜红乍绿很是抢眼。一个个大红绸扎结成的花团雍容锦簇,装扮着各处檐梁。 二楼台面敞亮,地上摆了好些时令的鲜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前方矗着块“万里一色春”的绣屏,透光能看见屏后几人相傍而坐;一旁立着的擂鼓也用红布花围了一圈儿,颇增喜气。 我心里也晕上一抹喜庆的红。自小就被打扮成个男孩子形状,女孩子的粉饰装扮只能在一边看着水杏儿杨花儿解解眼馋,打情骂俏男欢女爱也只是翻翻公子多情的话本子诗册子来见见世面。大话要多少都能说得,念头要多奇巧脑中也能想得,这真招式实把式却不曾见得。 几串炮竹震耳欲聋,从架屏后走出个红衣丫鬟,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丫鬟走到楼台正中,大声说道:“我们小姐近日抛绣球招亲,各位长得丑的,年龄大的,没功夫的,写不好文章的,就不要上前了。没的浪费时间,抢到了绣球也进不得小姐的闺房。” 任台上的人怎么说,台下的人却一个也不曾减少,反而有人起哄。 “先把小姐叫出来让我们瞧瞧,才知道我这模样配得上配不上啊。” 大家纷纷帮衬着。 丫鬟有些躁了,继续喊些什么,也被众人的哄声吞没了。 这时,从屏后缓缓走出一女子,身着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飞云斜髻,容貌看不清明,身段袅娜,步态翩跹,竟似一步一生花,富丽华贵中平添了一份飘逸的神韵。 看架势应是这家小姐不差。 四周顿时静谧下来。少顷—— “真是个美人儿啊!” “漂亮,太漂亮了!本公子家里就少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呀哈,本监国不由感叹各位真真是火眼金睛。 小姐朝丫鬟点一下头,丫鬟继续宣告相关事宜。 本监国也曾幻想自己做新嫁娘的场面,未必如此热闹,只要公子多情俊朗一笑,我整颗心便能融化得“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若能如此,成亲那日,无论他是骑着白马还是黑驴,我都能笑纳了的。 为什么这么迷恋公子多情,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曾经小粉蝶儿给我讲,说曾有个极其有才的相公倾慕与她,写了不少的诗词歌赋。 她珍藏着拿来与我看,虽然遣词造句无甚可挑,字里行间也全是温婉含蓄的情谊。 可是我还是偏爱公子多情的新派诗词,觉得他的调调好像拨弄了我心里一根深埋的弦,表达出了我不曾吐露的念想,与我蠢蠢欲动的张狂不谋而合。 多想也无甚用途,毕竟现在是一副男儿的皮囊罩在身上,每念及此,不由叹息。 小姐拿出不过双拳大小的绣球,用力一掷,竟抛出很远,看架势是直直向我砸来。 这位小姐,眼光真是不错,本监国蒙了面都认得出是个倜傥少年。 小姐美意,却之不恭;再者,凡事须要身临其境,才能解得个中滋味,于是我跃跃欲试。 我原地一跳,眼见就要手到擒来,绣球却被一只猪手给打偏了去。 我被挤得前俯后仰,却是慈相将我稳稳扶住,这才没被激动的人群推倒。 众人哄抢一团,周围的人也不停地向此处聚拢,我挣扎着喘不过气来。 不能动弹之时,又是慈相救我于水火。他从身后抱了我,腾空而起,离开这是非之地。 真没想过,抢绣球竟然是个如此凶险的行当。 我有些感激地回头看着慈相,却发现,他此刻也在看着我。 四目交汇,他的眼光深浅莫辨,像是足以看穿我的伪装,又仿佛一切都是无意之举。 露怯不是本监国的性格,本监国神色不乱,眼珠四下乱转。却见到绝代哥哥姿态翩然,飞将过来。绝代哥哥几掌劈过,架势十足地想要抢我,慈相一手揽了我的腰,有条不紊地还击,没有放手的意思。 两人俱是绝佳的颜色,在空中一招一式打得甚为好看,青丝飞舞,却并无半点凌乱,比抢绣球要精彩得多,我看得心花怒放。 “好!”不知谁喊了一声。 地上的人恐是抢绣球抢得累了,开始纷纷仰脖儿看天上抢人大赛。 其实我并不在乎此刻倚在谁的怀里,只要有人能把我平稳地放下去就好。 两个人在空中打得热火朝天,渐渐地,绝代哥哥露出不敌慈相的势头,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儿,拔了塞子。 “使毒!”地上哪位又实时地做了解读。 绝代哥哥,当心误伤啊! 须臾,臭气熏天。 “原来放了个屁啊。”地上之人顿时兴味索然,继续抢起绣球。 我很是尴尬。 慈相却不恋战,趁这功夫,与我停到一处角落。许久绝代哥哥才红了脸过来,悄声说:“老爷,我拿错药了……” 我安慰他道:“不妨事,下次别再用屁做引就好。” 绝代哥哥也不辩解,继续耳语道:“老爷,您可要矜持点儿,别被人占了便宜。” 我呵呵一笑,刚才慈相那副水嫩嫩的模样被本监国看了个精光,占便宜的可是老爷我! 三人立在角落,继续看场中之人拼抢个你死我活。 四周嘈杂依旧,绣球花落谁家未定。一个抢到,一群人扑上去,再被身手麻利的抢回去,循环往复,大家显然抢得不亦乐乎。 我的好奇心境慢慢有点退了热度。 抬头瞅那小姐,她扭头正看向我的方向。 可惜本监国并不是个男儿身,辜负了你一片美意啊。 正在叹息,绣球不知被谁一挡,又飞了过来。我双手不经意一拢,这回将绣球抓了个实诚。 众人意兴阑珊,一个个眼睛中冒着绿光,齐齐向我射来。 真是凶多吉少,我灵机一动,将绣球往慈相怀中一塞。 眼见有人要冲了过来,正在这时,鼓声擂动,人群稍稍安静下来。 楼台之上,传来一声吼:“荒唐!实在荒唐!”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真好,适合出去玩~ ☆、天要下雨,她要私奔 看了半天的热闹竟然这样收场,真是扫兴。 满场的人被走卒衙役瞬间清空,只有慈相、绝代哥哥和我三个人被请上了楼。 一边走,我心里一边嘟囔,慈相虽说看着水嫩,可怎么也二十六七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没娶亲,不是“没有”就是“不行”——这是所谓的“奸臣无后”啊,哈哈。 上了二楼,只见那小姐娥眉青黛,朱唇皓齿,细腰雪肤,还真是个地道的美人,我见犹怜啊。 正中间一个干憋的小老头儿躺在老爷椅上,面色蜡灰,一双眼半闭不睁,吹着胡子问:“方才是你们抢了绣球?” 人在屋檐下,适当低个头,我接了话。 “不错,正是这位慈公子拿到。” 斜眼儿瞅瞅慈相,他也对我打了个浅笑,八成是跟这家的小姐看对了眼儿。 不经意间,本监国竟然又做了回红娘。呜呼,幸甚志哉,当歌以咏志。 小老头儿眼睛睁了绣线粗细的缝儿,脑袋转向慈相,片刻,双目陡然撑开,从竹椅上蹦了下来。 “呦,丞相驾临,有失远迎,下官罪过罪过啊。” 慈相今日衣着甚素,看去并非富贵之人,这老头儿区区一届小镇镇长,何以认得? 慈相微微点头,还了个礼。 “此次奉命出巡,不便张扬。” 小老头儿迎风眉一抖,一手扯了小姐的衣袖,一顺儿将小姐拉到慈相跟前儿。 “这是小女谷冉,蒙丞相不弃,不若……” 话音未落,慈相便将其打断。 “谷镇长误会了,此番夺得绣球的乃是这位绝代公子。” 我一怔,绝代哥哥袖了手,却也是一样摸不着头脑,我二人齐齐盯了慈相,看他有什么说辞。 慈相一指绝代哥哥的帽子,我顺势看去,那绣球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其中。 谷镇长又眯了眼睛,眉眼弯弯,问绝代哥哥:“不知这位公子官拜何职啊?” 绝代哥哥抛给慈相一个狠狠的眼刀,冷冷道:“无官无职,带发僧人。” 谷镇长一张脸像腌过的萝卜,红不出紫不得,扭歪着,淌出最后一滴冷汗来。 谷冉面色凝重,声音决然:“父亲,我非慈公子不嫁。” 古镇长锁了眉头,声色俱厉:“丞相大人岂是你说嫁就嫁的?快回闺房去,净给我丢脸!” 谷冉抿了嘴唇,看了眼慈相,不舍离去。 古镇长陪笑道:“鄙人管教不严,见笑见笑。” 慈相言笑晏晏:“好说好说。” 又是一番客套。谷镇长口口声声要大摆筵席,宴请丞相。 我自是不招人待见,无人问津,被谷镇长理所当然归为小厮,慢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后堂。 绝代哥哥与我并肩而行,紧盯着慈相的背影,双眼似要射出火来。 绝代哥哥啊,你虚长我许多,还不如我这般淡定,修行还不够啊。 酒足饭饱后,谷镇长安排我们在客房住下。 我掏出怀里的《随行纪事》,写道:“谷姓娘子,姿色出众,暗许慈相,奈何慈相不从,遂抵死相胁,与之私奔。” 这几个字写出来,我已经脑汁绞尽。不过凭心而论,这篇小说短小精炼,几字便将事件因果交代清晰,结局虽为杜撰,却也圆满,实属佳作。哈哈,本监国向小说领域又迈进了一步。他日与公子多情相见,不妨一同探讨探讨。 天色已晚,我却睡不着,索性披上外衫,踱了出去。 正是月黑风高私奔夜,夜半无人私语时。 谷镇长这宅子比我那绿林小院真是强上许多,一株株高大的玉兰树种在小径两侧,朵朵芳华不甘夜晚的寂寞,借着些许月光,折出莹莹的亮。 风起时,一阵幽香。 一路走着,竟来到了一处池塘边儿上。池中月溶溶,影重重。 以前我跟小皇帝除了遛遛小狐仙儿,便喜欢在“一棵湖”边上转悠。 小皇帝手持石子儿在空中一抡,然后再优雅地一扬,石子撇出,击打水面,发出个轻快的响儿来,随带着画出好些个圈圈儿。 我也有样儿学样,一抡,一扬,石子入水却要么是“咕咚”,或是“扑通”,响得沉闷,偶尔发挥超常,再溅上一身的水。 小皇帝说,他的打法儿叫做“身轻如燕”,我的打法儿叫做“虎背熊腰”,我便顺势笑他石子儿打得不够爷们儿,娘娘腔腔。 一日不见,他不知去了何处。当日夸口说要帮他追到慈相,但愿他别当真。 我弯腰,随手捡起块石头,丢了进去。池水“咕咚”一声,哈,这才是本监国的风格。 旁边一袭白影冲了过来。 我循声望去,一女子身着碎花翠纱百合裙,从一旁跑了过来,奔向水中。 我快跑两步,也往水中扑去,一把拽住姑娘的衣袖。 “姑娘,这池水太浅,不宜寻短见啊。” 那女子蓦然回首,桃腮杏脸,风鬟雾鬓,正是谷冉。 “苦公子误会,适才我是想去救你——” 相视一笑,我才忘了自己没有遮住一副丑颜,忙扯了袖子。 谷冉说道:“苦公子不必掩饰,谷冉从不以貌取人。” 我心中还是戚戚,谷冉将我欲抬起的袖子一挡,欣然说道:“谷冉也曾扮作丑妇,晓得个中辛酸。” 谷冉还真是个奇女子!此言甚合我意。 我们从水中走了出来,站在白玉兰树下。 谷冉蹲下,拾起朵玉兰花,低声道:“谷冉自觉与苦公子分外投缘,今日就姑且以心事想告,如公子嫌烦闷,谷冉也不再叨扰。” 我心中欢喜,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也好。 嘴上说道:“小姐严重了,若苦某可以尽一份薄力,定然是乐意效劳的。” 谷冉缓缓道来:“我是庶出,母亲去世得早,从小就不受待见。只能学些女工歌舞,只觉没有一丝滋味。” 她顿了顿,在地上坐了下来。 我也不客气,在她旁边坐下。 “但我从来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又极爱幻想,凡事都喜欢与大妈父亲对着来。于是自小就偷偷摸摸,做些个出格的事情。” 我来了兴致,“不知小姐何所指?” 谷冉却不接话,“我总是想将清汤寡水的日子过得有些滋味儿,便攒了私房钱,伙同管家李叔在镇外开了间面馆,偶尔扮作丑陋小厮,迎来送往,也算长些见识。” 唔,和我颇有些相似。 谷冉继续说:“因为面相丑陋,总会受些客官的白眼儿,但一日,竟然有人动起手来,幸而一位客观出手相救,谷冉才得以安然无恙。” 我心说,小姐,怎会无人相救,你店里的伙计也不能是吃素的吧? 谷冉缓缓看向我:“那家店就是‘人面桃花’,慈公子就是救我之人。” 我回想一下,她眼神伶俐,确如当日小二,分毫不差。 慈相果然是个招摇的,走到哪儿都有桃花。 “原来姑娘与慈相是一见钟情,郎才女貌,却也相当。” 谷冉面色一红,“不错,我看慈相并不因我貌丑就作壁上观,可见他是个好人。” 嗯,是个好人,只可惜是个奸臣。 “前几日,父亲说为我定了门亲事,却是嫁给邻镇的首富楚大成做三房。这楚大成虽然富甲一方,但为人霸道无理,嫁给他,我这一生也就了结了。” 做女人有做女人的难处,嫁与谁人为妇,自己做不得主,确实悲哀。 “我自诩与众不同,绝不甘心如此了断一生。” 谷冉倒有一副傲骨,我喜欢。 “我知道你们将从此过,便瞒了父亲,私自抛了绣球,就是希望可以与慈公子相守一生。” 唉,多么痴情的女人。 “可是,不知怎的,绣球却到了绝代公子身上。没有个凭证,我父亲定然是不允的。” 啧啧,真是可怜,谷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得遇心意之人却不能终成眷属。想想自己,只能不男不女,与公子多情也难修成正果。看谷冉这般伤心,真是于心不忍。 我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 “小姐莫愁。慈相未婚,你未嫁;又是郎才女貌,此段姻缘委实相配。” 谷冉低下的头骤然抬起,喜上眉梢,腮边红晕,如凝新荔,双目似一泓清水,闪着灵动的光泽。 本监国就知道,自己最善于开解人。 “那我该如何是好呢?” 恋爱中的少女,总是这般踌躇,拿不定主意。 谷冉的性情倒挺对我脾气,我决定夸她一夸。 “小姐德性,恰如木兰果敢,替父从军;小姐对慈相的情谊,又似文君思慕相如,实当为世人所颂,传为佳话——” 我瞅着远方的池水,心中感慨良多,不吐不快。 “老爷,谷家小姐走远了。” 绝代哥哥拍了我的肩膀,在旁边坐了下来,打断了我的长篇大论。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我还真没留神。 “就在你劝她私奔之后,她就喜滋滋儿地离开了。”绝代撕扯着花瓣,不经意地说道。 老爷我劝她私奔了?不曾啊。 “老爷,你家里那么许多个夫人还嫌不够啊?别想了。 ” 不行,我得捋捋。 我夸她像木兰一样勇敢,像卓文君一样有了倾心的对象,并无煽动之意啊。 罢了,天要下雨,她要私奔,本监国也管不了许多,都自便吧。 绝代将花瓣往我脸上一扬,“老爷,明早儿你就瞧好儿吧。”说罢,起身离开。 我抬起头,任花瓣撒了一脸,半天没回过味儿来,瞧什么好儿? 溜号儿果然不是好习惯。 第二日清晨我还在梦里撒欢儿,便被一声尖叫给惊醒了。 “啊——”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一更?甚好甚好。 呀哈,上新晋榜了? 我这颗不知进取的心啊…… ☆、入得虎穴,哄哄奸臣 听声音,像是绝代哥哥。 我穿戴完毕,待要开门去一探究竟,绝代哥哥以袖遮面,闯了进来。 他将我撞了个趔趄,劈头便说:“老爷,我被那个人妖算计了!” 我心内不解,绝代哥哥把手一松,我顿时一惊。 绝代哥哥的脸像浸过染缸一般,斜斜地分成两半,一半青一半红,两只眼睛却是紫色,嘴唇湛蓝,五颜六色,缤纷得很。 绝代哥哥哭丧着说:“老爷,现在我比你还丑了。” 我强忍着笑,急忙掏出帕子来给他备着。 绝代哥哥终于流出了两行无色的清泪,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讲他的悲惨遭遇。 原来绝代哥哥由于遭慈相三番两次的陷害诽谤,心内不忿便要伺机报复。 昨晚他去给慈相毁容,用的便是他现在所中的“姹紫嫣红粉”。 待慈相睡熟之后,他悄声潜到慈相床边,用小管对准了慈相的脸,一口气儿吹去。 不想慈相只是装睡,反而鼓足了气,吹了他一脸。 绝代哥哥抽泣着:“老爷,我得回去找佳人,不能与您同行了,您好好照顾自己吧。” 绝代素来的习惯是——配毒药从来不做解药,偏生这遭毁了自己最金贵的脸,不回去找佳人哥哥治个明白,怕会伤心欲绝。 我点了头。 绝代哥哥一边照着“风月宝鉴”,一边呜咽着:“老爷,你得给我报仇啊……” 本监国一向认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美男下手更要瞻前顾后深思熟虑。 于是,当我刚坐上车正捧着水袋“咕咕”喝水,慈相掀开车帘,风雅地笑着对我说“扬思,一个人坐车寂寞,我来陪你”时,我虽然呛得说不出话,却还是眉飞色舞地默许了。 慈相在我对面坐下,一张俊脸眸光轻闪:“扬思,这还是你我第一次同乘一车。” 我也不羞怯,迎着那道暖融融的目光说道:“一路上多亏慈相周到安排,感激不尽。” 慈相整了整衣襟,神色略带不安:“绝代公子的伤真是子姜无意为之。” 我慷了一下慨道:“绝代哥哥顽劣惯了的,也请丞相不要忌恨。” 慈相浅笑道:“只要扬思不怪我就好。” 他低垂了双眸,稍作停顿,抬眼又将目光凝了上来:“扬思,还是唤我子姜吧。” 我爹要是知道我现在与奸臣同乘一车,相谈甚欢,肯定得绕着翠竹园走上一整天,边走边叹气“不肖若此,家门不幸啊”。 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监国注定要以下述为祖上抹黑的方式来曲线救国。 “称呼名头只是代号而已。子姜,我心里与你从不生分。” 我使劲儿地将方才强咽下的几口水挤到眼睛里,好让自己美丽的眼睛更加水润,以便深情款款地回望于他。 他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眉眼弯弯,掩不住的欣喜。 我拔下胶塞,喝了一口水。 他竟然没有被我的丑样子所恐吓住,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本监国在心里略一分析,得出原因有二:一则奸臣心里素质大抵都是很好的,且面厚心黑,真情实意从不外露;二则本监国已经可以不靠皮相来笼络人心,一双眼睛就传神达意。 本监国认为第二个理由更为充分,深得我心。 赶明儿,本监国有空,再为自己销魂的眼神儿、精湛的演技立上一传。 从小时候写起—— 小时候,我爹总要出差(谁晓得是不是皇帝总编排个借口外派谏臣,好落得个耳根清净),二娘只顾得逛街买水粉胭脂,三娘招呼一群大婶姑婆打打牌九忙得也没工夫理我,我乐得没人约束,便偷溜出去个大半天。 一出了门便东跑跑西窜窜,爬爬树掏掏鸟蛋,偶尔也仗着自己身手敏捷、胆大包天教训某只欺负人的小屁孩儿。 乐子总能找着不少,可是到了晌午傍晚,肚子是真会干瘪瘪咕咕叫的。 捡不到小笨鸡儿,拾不着瓜果辣椒的时候,我就总是嬉皮笑脸地陪着卖包子的卢大妈吆喝叫卖,可怜兮兮地跟着炸小草鱼的图老爹在油锅周围转来转去,要么就假装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婀娜多姿的小姐姑娘身旁……招招见效,屡试不爽,最后我总能打着嗝儿回去,肚子圆润地连狗洞儿都钻不进去。 啊,童年那些个曼妙时光只能封存在记忆的死水里了。现在出门,本监国只能顶着一张丑陋面皮,此情此景真真是可悲可叹。 “扬思,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慈相声声温润。 啊,本监国得再接再厉。 “哦,方才,我在想我们的初识。同朝为官真是缘分,你我还不曾好好聊聊。” 我胡诌了一句,他眼光却更加深沉,情意无限,似有无数的甜蜜场景拂过眼前。 看得眼热。我端起水袋,又喝了一口水。 本监国有点儿傻了,难道自己的演技已然如此出神入化走火入魔了? 换个话题。 “子姜,你与谷镇长是旧识?” 他略略回神,答得简单:“从前在符区做过一阵子幕僚,大小官员也认得一些。” 风从窗棂吹了进来,两缕青丝掠在他的嘴边,唇色光润,眉似修竹,果然是绝色佳人。我不禁想起小皇帝思慕慈相的凄凄模样,谷冉姑娘非君不嫁的意切情深。 再喝水。 我皱起眉来,极为关切:“子姜,我也不与你见外。你至今尚为婚配,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抬了眼,却也不答。许久才说:“扬思倒是妻妾成群,可是幸福?” 唔,他是讽刺我荒淫无道啊。 “还好还好,只是奉父亲之命成婚而已。想来,谏臣也会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他满眼探询:“扬思可曾想过,过不同于现在的生活?” 他剥了一颗荔枝,递了过来。 啊哈,狐狸尾巴漏出来了。这是想让我跟他同流合污啊。 我一手接过荔枝,嚼了起来。本谏臣才不是这么好收买的,嗯,还真是挺甜。 “子姜此言差矣,扬思虽然貌丑,可家中子女可爱,夫妻恩爱。扬思此生可为国尽忠,为社稷尽心尽力,已觉无憾,别无他想。” 他神色一黯,一瞬又转为明媚。 “扬思心系社稷,也是百姓之福。” 啊哈,拍本监国的马屁?继续继续…… 他却不再说下去,只低下了头,继续剥荔枝。 诶,本监国刚才好像有话问你呢,你转移话题啊。拐回来,拐回来。 “子姜啊,我看那谷冉对你可是一往情深,那绣球在你怀里卧了许久,大家也是有目共睹。不若你就与她结为连理,郎才女貌也成就一段佳话美谈。” 慈相淡淡道:“子姜暂无成亲的打算。” 不想成亲?那就是想谋反了?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 没想,他继续说道:“有些人只一眼,便是一生了。只是我二人身份悬殊,有些牵绊。” 他神色怅然,这话倒不像有假。 “身份悬殊”?说的是小皇帝?先探上一探。 “难得子姜不为家事门第所束缚,若是平民女子,蒙子姜厚爱,也不枉此生了。” 他目光更深,“并非寻常女子。” 哈哈,那就是不寻常的男子——小皇帝,你有戏啊。 假山那晚果然是欲擒故纵的戏码,本监国可以交差啦。 我满意地喝了口水,欣喜地说道:“慈相爱好果然与众不同,苦某佩服佩服啊。” 他也不说话,看我的目光更是灼灼。 这断袖的看男人都这么暧昧吗,本监国要真是个男人,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 天气晴好,暧昧飘飘。 继续喝水。 他剥了一颗荔枝,放在唇边,荔枝肉白圆润,双唇娇艳水润…… 啊…… 本监国只觉头晕脑热,胸闷气短,四肢乏力,似是中了三伏天的暑气。 我急忙道:“子姜啊,时日尚早,我想出去走走,也透透气,你在车中好生歇息吧。” 说完就赶紧起身,喊停了马车。 慈相跟了下来,在身后轻拍我的肩膀:“一同走走,省得寂寞。” …… 行走在热闹的集市中,吵闹喧哗,气味混杂,却让本监国觉得耳聪目明,神清气爽。 “扬思,你看这玉坠子可好看?” 慈相拎了一个翡翠蝴蝶坠子,笑容可掬。 女孩子家的东西本监国很少染指,只在大小夫人身边儿摆弄把玩几下,过过瘾也就不放在心上了。许是有了慈相的人品陪衬,我只觉这坠子十分打眼,晶莹剔透,竟似活物般灵动。不由得接了过来。 方要赞上一番,却见一丝疑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难道本监国方才流露出女儿态?绝无可能,本监国从小到大,但凡女儿态都是刻意为之,男子的敞亮豁达才是本监国的真正性情。 “这些坠子玩意儿平日里都是夫人们给我张罗佩戴的,好看与否我是看不出来的。子姜喜欢,买来就是。”我揶揄道。 “我看甚好,不若赠予扬思,也算此行纪念。”慈相不依不饶。 那本监国就笑纳了,我拴在腰间。 肚子胀得很,不知不觉,好像水是喝多了些。 我急急对慈相说声“我去寻个方便”,然后顾不得些风度潇洒,撒开腿儿跑去找茅厕去了。 依本相国的经验,但凡集市,在茶水摊儿后头必有茅厕,可是怎么到符区这风俗就变了呢。 也罢。公共茅厕没得,私家茅厕总有吧。 本监国瞅准了一处大红匾额的宅子,就奔了进去。 堂内文人雅士颇多,后院儿厕所也够豪华,本监国排泄得很是爽快。 将将要跨出大门,看见慈相不远处遥遥立着等,月白长衫随风轻抚,身形窈窕,容貌倾城,此物只应天上有啊。 这是什么待遇?出恭还有美男在门外候着。哈哈,本监国艳福不浅啊。 我迈出门向他走去,背后一声喊却让我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姑娘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  新晋榜上风云变幻,小叉我却能逗留在倒数xx的位置,目前还挺稳定^_^ 能撑一天是一天,啊哈哈…… 啊……存稿箱咋不好使了呢…… 那下章就后天再更…… ☆、有凤来仪,游龙夜袭 慈相怔在一边。 我慢慢回转身去,循声望去,方才叫喊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身边有个光头小孩儿抱着一方黑色写有“算卜灵——铁算子”的招牌。 唔,是“算不灵”啊,看招牌就忒没含金量。 本监国淡定了,冲慈相扬扬手道:“走吧,是个出门得吃药的。” 慈相脸上分明闪过一丝疑虑。 我打个哈哈:“走吧走吧,去前头逛逛。”便先走一步,慈相这才挪了步。 “姑娘慢走。” 身后又是一声儿,然后那老头儿跌跌撞撞地扑了上来,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 “姑娘近日有血光之灾啊。” 这开场白常见啊,本监国不回头就知他定然满脸的殚精竭虑相儿。 我镇静地推开了他的胳膊,将整个脸挡在他面前,嬉皮笑脸道:“铁算子啊,你可见过像我这么标致的姑娘?” 不料,他眼珠一动不动,说:“我铁算子眼瞎,不看人,只识心。” 呦喝,说得挺象样儿,我伸出两个指头,朝他双眼戳去。我戳,我戳戳戳! 那老头儿纹丝儿不动,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呀哈,真是个瞎子? 瞎老头儿凑近了我,低声道:“姑娘乃是女扮男装啊。” 我脑中闪过一道惊雷,当着慈相的面儿不好发作。识破我这女儿身,你也是第一个了。 本监国自认女扮男装几项要点我是做得滴水不漏:掩面束胸、粗嗓高领儿,本监国貌丑,无人靠近细细辨认,更加行事不拘小节,性子横七竖八,他怎看得出,又是何时看破的?莫非想借机要挟,还是——另有所图? 我正在前推后断,他又放惊人之言。 “姑娘初来这‘有凤来仪’,行便宜之事,我可说错?” 啊,果然是个会算计的,连我来方便都看出来了。 慈相满脸警戒。 情况越是危险,便越要镇静。本监国心中忐忑,面上却很是放松。 我对慈相使了个眼色,故作调戏地说:“你这小老儿,男女不分,本公子不与你计较,你拿了钱速速走吧。” 我从怀中绣囊中摸出体几的二两银子,心里生疼。刚要往他手里一塞,这时一个蓝色衣袖甩过,挡了回来。 啊……天要亡我啊。 我木在一边儿,那蓝色衣衫将我稍作打量,然后对瞎老头儿厉声斥道:“告诫你多少回,不要在我们‘有凤来仪’门口装神弄鬼。骗了多少姑娘的银钱,这会儿连这位公子的钱也险些兜了去。” 嗯? 瞎老头儿脑袋一晃,旁边光头小孩儿颠颠儿地跑了来:“爷爷,这次不灵了?” 瞎老头儿拿拐杖一抡,抽到小孩儿屁股:“别废话,快拉爷爷走。” 两人搀扶着走了。 我开始打量这位前来解围的兄台。此人一身素色蓝衫,但模样俏丽,胸部耸出,身形袅娜,一样的男子装扮偏生比本监国要妩媚许多。原来是同道中人——是个女的。 这……样……啊。本监国顿时将一切了然于胸。 “多谢姑娘。若不是姑娘道破,在下险些动了怜悯之心。”我连连道谢。 这位姑娘倒也落落大方:“有不少姑娘初来‘有凤来仪’,都被这铁算子骗了钱去。两位公子是外乡人吧?路过皆是客,来我们‘有凤来仪’坐坐吧。” 慈相略略作揖:“叨扰了。” 我还有点儿晃晃悠悠:“也好也好。” 回到方才“私家茅厕”,一抬头,那大红匾额上四个金字闪闪发亮,确实是“有凤来仪”不差。 宽敞的堂内雅致清丽,字画挂壁不肖说,花朵点缀,剑杖矗立也是有的——像女儿家集聚玩闹的处所,却又不失男儿的豁达风度。 方才急着如厕,竟不曾注意堂内的文人雅士竟然全是女的,大多男子装扮,装束甚是便捷。 “不瞒两位,平日里,我们这‘有凤来仪’是不接待男宾的。”蓝衫女子领着我们往后堂走,边走边说,自有一番洁净气质。 堂中女子确实不若街上所遇,见到慈相便蜂拥而来,嗡嗡嘤嘤,我心里一赞。 “这‘有凤来仪’也是近些年在符区开起来的,专门扶植女性商人,也算得上是女子的同盟会了。盟主近日不在,不能与二位相见了。” 既然不接待男宾,为何独独偏爱我二人?我心有疑问。 蓝衫女子继续说道:“前些日子,符西水患,多少商家因此受难,一蹶不振。我们想伸出援手,为符区赈灾捐款,在后堂举办募捐仪式。二位若有意,也可解囊献力。” 原来如此。既然与符西赈灾有关,那少不得要旁观一下。 后堂敞亮,红绸一丈上书赈灾募捐字样,高高悬挂在中央,一身紫色男装齐整装扮的女子在一旁慷慨陈词。 我为之一振。这“有凤来仪”果然是个妙处。 扎羊角辫儿的小姑娘一声喊 “豆腐坊楚老板捐钱喽……”颇具喜感。 楚老板是个半老徐娘的模样,年轻时八成是个豆腐西施:“我这豆腐卖得极好,要不是路途遥远,我倒乐意送几车豆腐去符西。” 羊角辫儿又喊:“奇花庄袭三娘解囊……” 一个个气派立整的女老板上前,纷纷掏出银票子登记。 听数字,前去捐款的男子反而不如女子豪爽。女人经商,还有如此心胸,真是让本监国大开眼界。 “符西受灾,自有侯爷担待、朝廷拨款,何须我们这些寻常人家倾囊相助?” 一个塌鼻子书生站在大堂一角,神情甚是严肃。 “眼下符区同胞正受水灾之苦,商铺尽毁,单说这布匹绸缎就断了来源,连带着本地生意也受到影响。我国重文轻商,官府对商贸并不会出资扶持。”紫衣女子慢慢解释,“侯爷令下、朝廷拨款,只是治水,我们出资则是扶助商人,维护贸易。” “杜某不才,须得再问。此番筹得善款,何人掌控,可能用到实处?”书生言之凿凿,“杜某行走五区,也是清楚,所谓记账其中猫腻儿甚多,暗账也是有的。若是中饱私囊,我们普通百姓也是不知的啊。” 紫衣女子继续道:“善款笔笔记帐,使用明细也公之于众,杜公子不必担心。” 一边穿短花衫的小姑娘上前一步:“公子多虑了。我们符区政治算得清明,各街各处的民告不是虚设,‘有凤来仪’大家也是信得过的。” 书生不折不挠:“杜某认为还是有不妥之处,扶持商贸,具体到哪一行哪一业,是利益均沾,还是存有偏颇?如何保证公平公正?” 紫衣女子很是耐心:“杜公子想得深远,这捐助细法我们之前也有考虑,已经汇编成册。杜公子可以拿一本细细看来,不妥之处还望指正。” 那书生也不客气,上前领了册子,踱到内堂看去了。 我掏钱,发现方才体几的二两银子已经不知所踪,才想起来刚才攥在手里,怕是一个不小心给丢了出去——不怪水杏儿平日里不给我零花钱,本监国丢三落四的毛病着实令人忧心。 这边儿羊角辫儿已经走了过来,正痴痴地瞅着我的一张丑脸,巴巴地问:“这位公子,可要捐助一二?” 不得已,我只得扯扯慈相的衣袖,悄声说:“子姜啊,我的钱怕是被小偷给摸去了,囊中羞涩啊。” 他嫣然一笑:“不妨事。”说罢,从怀中掏出张银票,往我手里一塞。 嘿,他没说数目,也没打欠条儿,看来本谏臣占了回便宜。 我大义凛然地往小女孩儿面前一放,便悠哉游哉地踱进了内堂。 一个婆娘一张嘴,三个婆娘一起唱,眼前这景象真让我惆怅。 堂内女子三五成群,有聚在一处谈论诗词歌赋的,也有围坐一旁谈价论商的,更有拢在一堆儿谈天聊地忧国忧民的。我装作赏字画看物什儿,在这边儿听听,那边儿看看——这些女人也算是有见识,言谈间竟不曾说些家长里短,倒是颇为风雅。 那杜公子独自一人捧着册子看得仔细,不时拿笔勾勾划划。 我一个转身儿,正跟走过来的慈相迎面撞个满怀。 “扬思,你觉这里如何?”他扶了我的身子,款款问道。 我方要回话,一个小姑娘一身清凉,凑了过来。 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都不能免俗啊。 姑娘巧笑倩兮:“公子初到这里,不妨猜个谜题?” 慈相谦谦君子的品相又显露出来:“姑娘雅兴,慈某当尽力为之。” 姑娘说道:“谜面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心内一动,还是与众不同——比寻常女子大胆许多。 慈相歉然一笑:“慈某驽钝,猜不出。” 姑娘笑得羞涩:“公子不妨一试。” 我在旁随口说道:“‘良辰美景奈何天,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姑娘看着我,哂笑道:“公子真是打趣了。” 慈相转向我,目光温润:“扬思确实打趣了。姑娘谜题劝君惜时,诚然也不乏情趣,扬思所对太过,不若对上另一句‘燕语莺歌希领悟,桃红李白写文章’更应景。” “几位兴致甚浓,依杜某看来,既为谜,不若答一实体更为贴切。” 那书生在一旁虽是插话,声音却冷淡。 姑娘头一歪,见是书生,面有不悦,说道:“公子何解?” 书生继续冷冷道:“‘采花贼’。” 那姑娘面色一红,瞪了他一眼,往一边走开了。 我噗嗤一笑:“若方才是正解,那这一出岂不是‘霸王别姬’?” “唉,本以为这‘有凤来仪’的姑娘该有些见识,不想也这般以貌取人,浅薄、浅薄得很啊!” 他长叹一声,眉心两颗痣也悲苦地挤在一处,却对了我的胃口。 “杜公子此言差矣,以貌取人天下都是一样。在下看着‘有凤来仪’女子风度已然高出市井,很是不错。” 书生长叹一声,埋头继续看册子。 今日给我的感觉便是,读万卷书真不如行百里路,女人集聚的楼子也不尽然是青楼。“有凤来仪”是个好去处,回去定要记在《随行纪事》上。 我拍了慈相的肩膀:“子姜啊,此番不虚行,你银子花得值!” 踏出门去,背后又传来方才那瞎老头儿的当头一喝:“姑娘慢走!” 这回,本监国阔步昂首,不再回头。 又与慈相同乘一车,本监国心里已然坦荡荡——只不过中途茅厕又多去了几趟。 天色已晚,投宿客栈。 既然奸臣绝口不提钱的事儿,本监国就抖开了胆儿,住了回雅间儿。 天气闷热,身上汗臭,进屋第一件事儿便是招呼小二打了一大桶热水让我洗上个澡。 仔细锁上了门,刚要宽衣解带,便觉腹中胀痛——水喝多了真不是顽的,本监国的脸皮还是太薄,欠练! 我捂着肚子,又奔向茅房。 五谷轮回之所走上一遭,心情大好,本监国哼着小曲儿迈着大步,推开房门,准备沐浴。 内间儿水声浮动,本监国耳朵登时竖了起来。 “扬思啊,来帮我搓搓背吧。” 小——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周忙着发论文,可还会保证更新。 谢谢月月……谢谢小困……谢谢各位姑娘…… 挺多话要说,还是憋着吧…… ☆、昙花一现,惊艳足矣 脚像是不听使唤,被那俊朗的声音勾进了内间儿。 小皇帝一双胳臂搭在浴桶上,墨色长发漉湿着搭在光洁的肩上,正迷了一双凤眼盯着我。 水雾蒸腾,也氤氲了本监国的一双瞪大的眼。 几步之遥,我却停住了,再也走不过去。 小皇帝长得立整,额宽干净,眉浓英挺,眼睛鼻子嘴唇绝无慈相半点媚态。若是忘掉他少时跟在我屁股后头瞅我爬树掏鸟蛋的服帖笨拙,不计较他在抚城王身边时的唯唯诺诺,也不提他在慈相跟前曲意逢迎毫无自我,本监国不得不承认,这样一副五官透着十足的英气。 现在,只看五官——好像不是本监国的性格。 目之所及,小皇帝双肩白嫩嫩的,胸膛结实宽敞,分量挺足。看上去就比本监国爱吃的小笨鸡儿要香,也许咬上一口比最辣的小辣椒还要带劲儿够味儿。 本监国抽了下口水。 “做什么磨磨蹭蹭,快来给我擦背。”他剑眉轻挑,一颗水珠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也对,如果只远远地看——好像也不是本监国的性格。 我仔细地迈了步子,一,二,一,二,三…… “扬思,你去哪儿啊?”小皇帝声音里带着戏谑。 我扭头答道:“这不给你擦背吗。” “再走两步就撞墙了。”他倒是好意提醒。 这个……本监国才意识到方才那几步分明是横着走的。 他伸了手,把毛巾递给我:“扬思啊,你这几天过得可好?” 我接过毛巾,瞅着他的喉结一动一动,小心肝儿也跟着一蹦一蹦。 阿弥托神仙的福,本监国扮作男儿十六年,今儿总算是尝着点儿甜头。 我死盯着水面,沿着浴桶挪了小半个圈儿,绕到他身后。 这一方脊背真真是比从前要强壮了许多。 他背上虽不滑腻,手感却也是不错,阵阵温热透过掌心传来,水滴顺着我的手指流下。 “扬思啊,你手疼不疼?”小皇帝头左右歪歪,懒懒问道。 不疼啊,这问得好生奇怪。 唔?本监国方才居然没用毛巾…… 真是有失体统,再辉煌的场面本监国都在“公子多情”的小说里见过,今日怎么这般慌张。 我将毛巾抓在双手,胡乱擦了起来。 我定了定神。“铭宣,你是问这几天慈相过得好不好吧?” 他不语。 “慈相和我一路走来,虽说旅途劳顿,但总是风采奕奕,蜂旋蝶绕。”关键词句说罢,我静侯他的反应。 他轻轻地吐了口气,许久没有下文,我只得继续往下说。 “不过你放心,前日与慈相聊起,他言语间吐露出对你的情谊,似乎有难言之隐。” 他左肩微抖,突然转过头来,又慢慢转了回去。 毛巾推到他白皙的脖颈,正中红色的斑点已然半个指甲大小。 “这斑点像是随我长大,太医只说不妨事,我也懒得理会它。” 往事又浮上了我不辽阔的脑海。 彼时我们都不知对方身份,他只知我相貌极丑没有玩伴,我只知他被叔叔教管极严,还不如我时常钻个狗洞来得自由。对他,我十分同情,少不得也顺着他点儿。 那时候本小爷本着知识普及的态度告诉他小鸟儿生下来其实是没有翅膀的,光秃秃和小猫没得两样儿,他只是站在一边儿木讷地听我侃侃而谈,一看就是个没上过树的。我同情心膨胀起来,扯了他的袖子便走:“我去给你捉个鸟儿看看。” 本小爷灵巧得很,三下两下就蹿上了一棵枝繁叶密的大树,在枝杈树一停,扭头呵呵瞅着他直乐:“铭宣,瞧我厉害吧?” 他还是面无表情,眼光似是从我身上飘开了去。 我怪他不会爬树,还不懂得赞美别人,便使劲儿地摆了摆手。他眉头一皱,突然一跃而起。 我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竟会轻功;我还不知道,我就近攀爬的这棵树上有个硕大的蜂窝,等我意识到自己一摆手触怒了一众蜂子们,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一群蜜蜂嗡嗡嘤嘤地朝我飞了过来。 “嘭”的一声,我瞬时趴倒在地上,却也不疼。身上沉沉,仰头撞上了另一个脑袋,才知是他在身后将我盖得紧实。 许久,蜜蜂才散了去。站起身来,那个九岁的孩子口中喃喃:“终有一痛,才得痛快。” 我看他耳后星星点点的红,只当是被蜂子叮傻了。 我何尝不傻?“铭宣铭宣”地叫了几年,日后才知“铭宣”就是当时的太子,不日的皇帝。 他也不比我强,也许这一辈子都见不到我的真面目。 我心内一紧。 “我自然也不会怪你。”他声音依旧懒懒。 我将毛巾浸在水里,拎起时触到他的腰身,手边一烫。 “去把我袖袋里的紫色锦囊拿来。” 我听话地去木架上翻他的衣袋,蓝色的衣衫上灰尘簌簌飘了起来,低头看一旁的靴子,也沾了些泥垢。 本监国摸出了个紫缎锦囊,内里还包着个硬疙瘩。我递了给他。 他将其中的硬疙瘩取了出来,塞到我的手中。 瞅去,血样颜色,紫绳吊着,像是个兔子形状,我羞赧一笑。 “今天又不是过节,怎么白白送我礼物。” 他眉目清明,白了我一下。 “自然不是送你,是给子姜。我若送给他,他定会推脱不收,不若说是你送的。他收了戴在身上,我的心意也就不算白费了。” 我有些失望,拎着小绳,在空中丢荡。 “我看也没什么特别。”我嘴上很是不屑。 他眼角一扬,显出一丝得意。 “你几时识得这个。这血兔染有香气,须得我才能闻到。” 他故弄玄虚,我也不深究。恋爱中的男女大抵都是盲目的,看着个可心的玩意儿,就巴不得弄来赠给心上人。小皇帝一往情深,慈相也蠢蠢欲动,好歹这也算是段姻缘。本监国虽然开明,可还是忍不住要最后劝上一次。 “你几时发现自己是个断袖?” “这倒不知,只是看着慈相,就像中了魔怔。”他言之凿凿。 这便是男欢女爱,莫名非常。唉,断就断了吧,只是断在这奸臣身上,本监国着实有些担心。 可怜小皇帝,大老远赶来,也不能时刻陪在心上人身边,送个玩意儿还得借他人之名。 我将血兔揣在怀中,点点头:“你就放一百个心,无论怎的,我都会拴在他身上。” 眼神一扫,划过他胸前两点红晕,唇角不禁一抽。 “别做出副你也断了的模样。”他嘴角勾起,蓦地用手划了水,扬了我一脸。 唉,此情此景,断一下也无妨。 “那么些个夫人,你怎么消受得起,真是暴殄天物。”他喟然长叹。 当初他反复确认了多少回,才接受不才在下本少爷就是名满京城的“花样霉男”的事实。也是用现下这般语气,不停地感叹“天道无常,现实残酷”。当时本少爷只得揉揉他的脑袋,诲人不倦地向他传授“不抱怨”理论。 有了这层关系,本监国才得以再屡次上谏时,用“臣貌丑”来转移话题,不为博得他的同情,只希求他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静下心来也惦记惦记我的逆耳忠言。 我心说,本监国是不曾消受,暗地里是一直在戴草色的帽子,且戴出个郁郁青青横无际涯。 嘴上道:“我爹说了,我是才美不外见。您真该担心的是那些个面上风光的。” 安静了片刻。 “泡了许久,也是累了,该起来了。”说罢,他收了胳膊,拢了拢头发。 啊,今晚注定是香艳的。 几声脚步急促慌张,一人浑身漆黑,冲了进来。 小皇帝倏然腾身而起。 本监国顾不得现下环境的险恶,只将目光聚在小皇帝身上,将风景尽览眼中。 小皇帝迅速掀了外衣,裹在身上。 时间虽短,但昙花一现,惊艳足矣。就算这个黑衣人把本监国给瞬时了结了,本监国也死得瞑目了。 啊……风景那里……独好…… 小皇帝身手敏捷,一招半式就把那黑衣人管制得服服帖帖,他从我手中扯了毛巾,绑了那人的双手。 “爷,饶命,饶命,我只是个小毛贼,您别跟我计较……” 小皇帝眼一瞪,拎了小贼,几步移到窗边,推开窗子,一跃而去,不辞而别。 几乎是同时,慈相叩着门,声音关切。 “扬思,你可在屋中?” 没等我回话,他就走了进来。 “扬思,方才听邻屋有贼,我便赶来看看你可安好。”他环顾四周,眉心微锁。 地上水花四溅,我作戚戚状:“方才确有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夺窗而逃,我只有些受惊,旁的没甚关系,子姜费心了。”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片刻,就踱了过来。 “一个人住终是不大安全的,须得找个人陪你。”他面带忧虑,一双眸子星光点点。 我急忙说:“本监国行端坐正,不会有事,此番出巡还是不要太过铺张了。” 你没有小厮陪衬,偏要给我配上一个,传出去倒显得我派头比你还大。本监国机灵得很,天生就是个节俭廉洁的忠臣性子,不上你的套儿,嘿嘿。 好容易哄走了他,本监国这颗心才又跳得欢腾了,想起方才盛开的小昙花儿,心里一阵乐——梦里再去赏它一赏。 ——————————昙花一现的分割线—————————————— 天已大亮,我和慈相两人同乘一车,轻装上路。 看慈相看得累了,本监国便掀了车帘,向外张望。 眼下车正走在郊外僻静处,土路颠簸,周遭小丘此起彼伏,灌木丛立。 风吹沙扬,本监国眯了眼睛,继续四下观望。不知是不是昨晚那笨贼给我在我心中烙下了印记,现时看着风吹草动,竟有种草木皆兵的错觉。 这样不好,还是小昙花耐人寻味。我放下帘子,继续回味昨晚的销魂时光,脑中小皇帝刚要腾出水面,车外传来一声大吼—— “打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姑娘支持,小叉努力更新^_^ ☆、坐不得马车,唱不出歌儿 车夫甩着鞭子,高唱:“马儿,你快点儿跑你快点儿跑……” 那匹马却只是在原地踢踏了四步,又哼唧三声,忽悠两下,便毫无悬念地一下子轰然倒地。 黑壮的汉子跳下马来,骂骂咧咧,左脸上豆大的痦子上下左右颤动着,痦子上的一根长毛也跟着晃来晃去。他抽出尖刀往马肚子上狠狠地捅了进去,再一划,一掀,那马一肚子的肠啊肝啊就都胀了出来,鲜血四溢。 “中午有马肉吃了,啊哈哈哈……”四周一群汉子骑在马上,打着哨子,吐着唾沫,哄着笑着。 黑壮汉子从怀里掏出麻绳,三两下将四只马蹄绑作一处,又将绳头在胳膊上绕了系住,飞身一跃跨上另一匹枣红马,整个过程连贯麻利——漂亮啊!我暗暗感叹。 “走喽!”汉子策马扬鞭,绝尘而去,马肠子撒了一路。 尘土飞扬,沙石满天。 在这鸟拉屎野鸡下蛋的郊外,本监国老实儿地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十几匹马远去的背影。 我扭肩摆胯地好容易向左边儿蹭了过去,抬头,用下巴在慈相肩上磕了磕:“子姜啊,人家都走了,你也该醒了。” 他还没反应,本监国心中无限悲凉。自己慢慢儿跪了起来,歪着脑袋望天儿——初遇打劫,又有慈相这样的高手在旁,竟落得个如此狼狈的下场,善哉善哉!高手哥哥,我想死你了! 方才事发突然,本监国却处变不惊。 料想慈相胜得绝代哥哥一筹,定然能将这十几个蟊贼瞬间摆平。 于是本监国老实儿地在马车里坐着,却见慈相也镇定地端坐车中,只是冲着我微微地笑。 这便是“公子多情”的武侠小说中提到的、也是本监国最为推崇的“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帷幄在心中”的至上境界啊。本监国面露笑意,很是期待众匪贼将马车团团围住,慈相云淡风轻,招招致命,翩翩然将他们一举拿下。 我就一直笑眯眯地与慈相对视着。 当马车被团团包围的时候,慈相淡定自若;当包围圈缩小到紧贴马车时,慈相仍然不改姿容;当匪贼叫骂着将马车四周架盖劈开砍烂时,慈相还是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当我们被拉扯下马车,丢在地上,反手绑了的时候,慈相居然还是面带微笑。 这是什么情况?我急忙将小皇帝给的血兔往靴子里一掖,踩在脚底板下。 本监国机灵得很,识得实务,自然是不肯强出头做无谓的牺牲的,于是一直做出个窝囊死猪样儿,任人摆布。 那匪贼抬了慈相的脸,奸笑着说“这‘一时半刻迷醉散’果然好使,昨晚小三儿干得漂亮。” 本监国恍然大悟,顿感自己决策英明,装作自己也中了毒,继续扮死猪,连屁都不敢轻易放一个。 两个土匪在我们身上一顿搜刮,扯走了慈相刚赠的玉蝴蝶,摸到我的《随行纪事》,说了声“茅厕缺纸”,就一起卷走了。本监国心里疼痛,却不能表露出来——唉,可怜我的处女小说就这么失了原稿儿,不然本监国定要将这一番遭遇翔实记下。 慈相长得漂亮,比我惨点儿,一张俊脸被摩挲了不说,身上的衣衫也大敞,银票啊碎银子啊全都被搜刮了去。 既然慈相现在还在睡着,本监国就只能自救了。我慢慢儿挺起身儿来,瞅着一块巨石就蹦了过去,背过身来,上下磨蹭着缚手的绳子。不一会儿就脱了束缚,再解开脚上绳索,顿觉轻快不少。 慈相还没醒,本监国就再等等,等那“一时半刻”过了,两人再一起走好了。 日正当头,肚子在吼。 我走过去,拨拉拨拉慈相,他还未醒转过来。 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传出去该坏了本监国的名头。于是,本监国慈悲为怀,使劲儿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扯了一只胳膊,往身上一搭,拖着走。 慈相长得纤细,却不是一般的沉啊。要不是本监国从小儿淘气,料想现在走上一步都该困难得很。四下无人,只有灌木相傍,我哼哼着从绝代哥哥那儿听来的小曲儿,给自己做个伴儿。 太阳烤得我直冒烟儿,没走多久,汗珠便大颗大颗地淌了下来。 脑袋四周嗡嗡作响,我每踏出一步,便觉身上重了一分,胸口憋闷气喘不匀,嘴唇干涩渴得紧,一句歌儿也唱不利落了。 身子一晃,向后倒去。枕在慈相身上,我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终于晕了过去。 ———————————————————————————————————— 嗅着香味儿,本监国睁开了眼。 时已入夜,身前篝火熊熊地燃着,木柴噼啪作响。慈相盘坐在地,翻转着手中的木枝。 我精神一振,爬了起来。 “你醒了。”他回过头来,缓缓一笑,火光映得半边脸泛着红晕。 “唔,你也醒了。”我直直地奔着他手中的烤肉就去了。 他笑着:“刚捉来的野鸡,还没有烤熟,再等等吧。” 我蹲在火堆旁边儿,瞅着鸡腿儿,垂涎欲滴。 “要不是失了算计,中了毒,现今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他看了我,似有歉疚。 “这不怪你,山贼诡计多端,你我还存得性命在,便算得福分了。”我继续盯着飘着香味儿的鸡腿儿,猛咽口水。 散乱的发丝忽被掖到耳后,我颇诧异地看着他。 他似是感到失态,收回了手,温婉道:“当心烧到头发。” 我嘿嘿一笑,胡乱地拢了头发,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然冒油的鸡腿儿,使劲儿地咂了嘴。 他把木枝儿递了过来:“好了。” 我接了,张嘴便咬。 他在一边提点着:“慢慢吃,当心烫。” 怎的不早说——我烫得龇牙咧嘴。抬眼看他,脸上尽是关爱。 我才觉失礼,便象征性地把鸡腿儿往他身前一送:“要不,你先吃吧。” “方才你昏睡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他眼中温存满满。 这个回答倒是合我的意,我狼吞虎咽起来。 几个嗝儿打过之后,我向后一仰,躺着望天。 他依然坐着,递来个青果子。 “这片地果树不多,将就着先吃点儿润润喉吧。” 我颇感激地躬身拿过,咬了一口。 天上漆黑,若不是几个星偶尔闪烁,并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果子有些酸涩。 他脊背挺直,坐时都不肯放松弯上一点儿。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没有一丝凌乱。 “扬思,你可喜欢‘有凤来仪’?”他背对着我,拨拉着篝火。 “女子经商已是难得,更加兼济天下,胸怀如此扬思非常欣赏。”想起那位豆腐西施徐娘半老却热情不减,我不禁勾起嘴角。 “女子可做的事情其实更多。”他慢慢转了过来。“对辰笄国你知道多少?” 我心中一顿,与奸臣谋政事?辰笄国在孔区以北,与我国往来甚少,他为何提起? “辰笄国向来女儿为王,男子为臣。”他不理会我的诧异,继续说道。 这个听爹爹说起过,我当时只是一叹,要怎样的女子才能做得了一国之主。 “可惜我国与辰笄国素无邦交,不然,我也可以一睹女帝的姿容了。”我感慨道。 他将树枝儿插在火堆里,“当今女帝手段狠辣,性情残暴,残害了不少忠良志士。” 听去,声音略有不忿。 “若是如此,这江山怕是坐不长久了。”我跟着星星一起眨眼睛,信口开河道。 “这是自然,失民心则失天下,这是不变的道理。” 目光袭来处,他正低头看我,眸中带水,映了篝火,却又显得热烈。 我不看他,继续抬头数天上的星星。 “扬思,累吗?”几个字却体贴得很。 “不累不累,你折腾了半天,才是最辛苦的。”本监国吃得饱,躺得舒坦,一点儿都不累。我翘了二郎腿儿,琢墨着再眯上一觉。他站起身来,长衫柔软,身形款款,落难时也不失优雅。 “难为你拉着我走了一段儿,扬思,谢谢。” 他一副颇为感激的形容,那一瞬让我有种自己是他救命恩人的错觉。 我刚要客气客气,他便望向远方,接着说:“明日我们只能步行了,此地荒凉,路途遥远,你怕是得辛苦几天了。” 他人缘好,真不是没有道理的。本监国打心眼里佩服他的处世之道。 我晃了两下腿:“不碍事儿,我身子硬朗得很。” 一块石头落下,沿着腿砸到身上,我拾起方觉是小皇帝的血兔。险些误了大事儿。 我坐了起来,“子姜,这次路遇打劫,我倒不曾损失什么,就是前日你送我的玉蝴蝶被抢了去。心里歉疚得很。” 他面色一黯,“被抢了去吗?”眉心一蹙,又说:“改日再送你个更好的吧。” 我将血兔往他面前一送。“路上见这个玩意儿漂亮得很,就买来想送你做个回礼。” 他伸手接过,面露喜色。“既是扬思所赠,我定会随身携带。”端详了一会儿,便揣进怀里。 我又躺了下来,看他欣喜的形容,心中很是得意——小皇帝,我又完成了一项任务啊。 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夏日的风温柔的很,在面上拂过,痒痒的。 本监国在梦里咯咯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叉方觉容易写小说难…… 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动力不足,意兴阑珊”…… 最近情绪大起大落太多,怕是要提前个几十年进入更年期…… 各位姑娘,我想死你们了! ☆、十两茶寮,打包带走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摘自“公子多情”的《点心语录》 我有点儿怀念头四天的沙土地,至少回头还能瞅见两对半儿脚印儿,有种开路者的成就感。 “此路是我开,此树我劈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同样摘自“公子多情”的《点心语录》 此刻我多想有匪贼再出没一次,高喊上述口号。 本监国一穷二白,不怕劫财劫色,只希望借他们的手,把眼前这路给开了…… 慈相走在前头,用木棍抽打着两旁灌木矮树张牙舞爪的枝桠,草茎树枝儿噼啪作响,衣衫也被撕扯划拉着出声儿映衬。本监国拄着木杖,拖着疲惫的身子,跟在他身后,步履维艰,腿上沾了好些草杆儿树叶儿,身上衣物已然破了十几个口子。 怎么就走上了这么条荆棘遍地的“路”呢。 大半天不吃不喝,我只觉得又要中暑,强打着精神,竟又走了挺远。 难怪爹总说我是块烂泥扶不上墙的,不逼到绝路上,就做不出个名堂来。于是他便总是用鸡腿儿辣椒要挟我,不给吃饭不让睡觉地逼着我读了好些书,背了好些当时不懂的词词句句。我总是摆出不配合的姿势,看他抓心挠肺,吹胡子瞪眼睛,却也发作不出个一二三来。 看得过瘾了,我这才扭了身子去揪他白花花的胡子,打几个结儿;掐他皱巴巴的脸,生生拎出个包子皮儿来;最后才不急不慢地把自己做的功课徐徐背来。 爹,现在我还真想你,想你咧了满口黄牙的嘴,亲自沏了茶端到我眼前儿,狠下心来掏钱买了鸡腿儿来给我打牙祭作为奖励。 也真想水杏儿杨花儿……想爹走后,她们疼我,若不是年龄不当,真像我未见过面儿的亲娘。 古人说望梅止渴,诚不欺吾。 想着想着,我们已经走出了这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爿茶寮! 海市蜃楼,不过如此。 顿时,我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口不渴了,肚子不饿了,脚步轻快了许多。 又走了几步,那爿茶寮渐渐看得真切,一个大了肚子的妇人坐在凳子上,跟身边儿的中年秃顶男人聊得火热,还有一个矮胖的小男孩儿在四张桌子中间跑来蹿去,很是欢腾。 我揉揉眼睛,这不是幻觉啊! 此刻,本监国精神倍儿棒,把木杖一扔,挺起腰杆儿,两步跨到慈相身侧。 “前面就是个茶馆儿,我们过去也吃些喝些。” 慈相面色有些疲惫,看了我,掸了掸衣衫上的灰,伸出袖子,在我额头上轻轻拂过。 我已经习惯他这般温存,便也要充回大爷,硬气上一次。 “子姜啊,这几天多蒙你照顾,现下我们身无分文,这讨水要饭的活计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揽了袖子,又帮我拢了头发,“扬思,只怕失了你的身份。” 我咯咯一乐,本监国这等混吃骗喝的事情可是打小儿就做得惯了,不妨事不妨事。 做出副无奈状,说道:“时势所迫,少不得便宜从事。” “扬思辛苦了。” 他虽点了头,脸上却分明写着不放心。 本监国诚然是长得寒酸了些,可哪里就那么没本事了? 我略略整理下衣衫,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瞅准一跳长凳,便往下一坐——“老板,来壶——” 我“茶”字还未出口,凳子一歪,嘎吱地倒了,我猛地扑在地上。 茶寮里那四个人齐齐地笑做一团(算上肚子里那个吧)。 我扭头一看,这凳子四条腿儿竟少了俩,本监国被饥渴蒙住了狗眼,方才并不曾发现。 我拍拍腿,站起身,打量其他凳子,也都是缺胳膊少腿儿。 也罢,我扶起凳子,调整了角度,马步蹲当儿做了上去,虽然辛苦点儿,但好歹比站着舒坦。 “老板,茶水两壶牛肉三盘儿外加一碟茴香豆打包带走!” 茶寮的菜色大同小异,本监国深谙其道。 那秃头老板慢悠悠地晃了过来,灰黑色的手巾儿在手中攥出汤儿来。 一张薄嘴皮儿一上一下,面无表情,“银子十两。” 这是天价啊!想当初本监国怀揣二两体己银子,已觉自己腰缠万贯足可富甲一方,唉…… 我眼珠子一转,“现在不太饿,我不要牛肉了。” “银子十两。” 啥?三盘儿牛肉不要钱?碰上个傻子,哈哈。 “那就要三盘儿牛肉。”没银子,更得省着点儿花了。 “银子十两。”老板啊,你是不是只会说这几个字儿啊? “你欺负我不会算数啊,十减十是零,是零啊!”我怒火中烧。 “你管我会不会算术!进这个茶寮,我说了算,十两就是十两,一分钱不涨!”他不卑不亢。 不涨……我这儿是嫌便宜吗…… 老板伸出个黑手指,往顶棚一指,我抬头看上面一张横幅,纸色黄旧,分明写着“十两茶寮”。 本监国本想少蹭点儿吃喝,没想到你是家黑店。好得很,本监国豁出去了,吃他个霸王餐! “茶水两壶牛肉三盘儿外加一碟儿茴香豆打包带走!”我一拍桌子,底气十足。 “爹,他长得真丑……”那倒霉孩子兜兜转转,正跑到我跟前儿,捡起他刚掉在地上的“没心没肺”,抬眼一看我,哇地一声哭了。 老板颇为慈爱地伸手在小孩儿头上揉了揉,说道:“不怕,我儿长得漂亮就成。” 然后说:“客官啊,我们茶水不够,您先付钱吧。” 本监国抬了眼,使劲儿眨眨,小孩儿哭声更加放肆。 唉,本监国是忘了,之所以小时候骗吃骗喝次次成功,实在是因为自己长得水灵。 如今,霸王餐也吃不得。这如何是好。 慈相在一旁慢慢说来:“老板,我要和方才那位客官一样的菜色。” “爹,他好看。”小孩儿转泣为喜,却也学他爹的口气,对慈相说道:“十两银子,先付钱。” 慈相面露难色。唉,美人计都不好使了,我再想辙。 “老板啊,您二人守着这茶寮,想也冷清辛苦,不如我二人就留下为你做个半天劳力,您就赏我们口水喝,也算划得来。” 老板腆着肚子,将小孩儿抱起,摁住头在肩膀上说:“就你这副丑样子,我害怕吓跑了客人!” 本监国继续努力,“老板啊,此处荒凉,您还得照顾夫人,陪着孩子,想是您打水拾柴也没得功夫。我们愿意帮您跑动跑动,您也能轻快许多。” 老板哼了一声:“跑动跑动,你们要真跑了,我去哪儿找?”还真不傻。 “爹,我要骑大马……”小男孩儿这会儿不哭了,又开始闹腾起来。 “爹今天累了,爬不动。”老板拍了儿子的屁股,敷衍道。小男孩儿又开始嚎了起来。 英雄可以为一粒米折腰,我巴巴儿地贴了上去,冲小孩儿说:“要不我驮你遛遛?” 小胖墩儿揩了鼻涕,往身上一抹,哈哈乐道:“好啊好啊,骑丑马!” 想本监国戴了不少绿帽子,也不是没哄过小孩子,这一遭就算是与民同乐了。 我将长衫一收,往腰间束了,便要弯下腰去。 “扬思,方才你送我的血兔,我怕是掉在来的路上了。”慈相在身上摸索着,皱了眉头,样子很是着急。 一道惊雷闪过,我脑中浮现出小皇帝那副殷切的模样儿,心中不安。 “第一次相与,你赠我的玉蝴蝶便教贼人抢了,我赠你的再遗失了,太不吉利。我这就去找回来。”我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往外跑。 “扬思,不急——”慈相在身后声音平静。 顾不上茶水饭食,我急急往回走。眼睛在地上一气儿扫着,心里盘算着,要是真不见了,小皇帝该是怎么个委屈心酸模样儿。 沙石地被晒着,直泛出白花花的光,晃着眼睛看不分明。走了一会儿,地上一簇红光乍眼,我跑过去一看,嘿——真被本监国给找着儿了。 蹲下身去,恍惚听到几声闷响——本监国果然是饿了。 亏得这条路人迹罕至,也亏得不是掉在了灌木丛里,我心中一拜天地二谢鬼神。 攥着血兔,蹦蹦跳跳地往回赶。 远远望见茶寮里慈相衣袂飘飘,青丝悠扬。 见我走近,他递过一杯茶来,面露一笑:“扬思,累了吧。喝口水歇歇。” 我接过茶杯,咕咚两口就灌了下去。抹了嘴,问:“还有吗?” 他眼角一抬,勾出个笑来:“还有几壶,管够。” 我长了记性,找了个椅子,继续马步蹲当坐了下去,将血兔拿给他。 “这是我初次送你的礼物,虽不贵重,但也是一片心意。” 他接了,端在手心,暖暖目光能将这块儿石头生生融出血来。 “辛苦扬思了。”他面上光润,笑得纯净。 我摆摆手:“还好,没走多远就找到了。” 我继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好容易将脑袋从茶杯堆里抬了起来,见他又像变戏法儿似的端了两盘牛肉来。 我不是个馋嘴的人,可是肚子实在是不争气了些,伸手就抓了一片扔进口中。 力气慢慢地儿回来了,看着这空荡荡破落落的茶寮,我突然想起件事儿,扭头问慈相:“子姜,老板一家子去哪儿了?” 他笑得儒雅:“权宜之计,我假意许他个官儿做做,他便兴冲冲地拉着一家大小上路了。” 哦,奸臣果然有的是手段。放眼向四周望去,目之所及,那一家大小影儿都不见,想是人逢喜事,一个个都健步如飞了。 慈相变身为茶寮老板,殷勤地给我端茶送水上牛肉,直到我挣着圆滚滚的肚子,一滴水都喝不进去。桌上还剩了一盘牛肉,我包了,揣在怀里。 他递过几块碎银子:“路途遥远,没有银钱行动不便,你拿着吧。” 我一拱手,推了开去,说道:“平时我就没有拿钱的习惯,还是由你保管吧。” 稍后又问:“这钱……“ 他神色淡然:“那十两老板听说要做官儿,当然少不得要给我点儿钱。” 我会意,扬了眉毛:“权宜之计——权宜之计,甚好甚好” 钱壮我的胆儿。实践证明,钱的作用完全抵得上老爷我小时候那一副漂亮脸蛋儿。 这一路走来,总能碰上个茶寮饭馆儿,老板们虽然瞧不起我衣衫破败,却个个儿见钱眼开,好茶好饭地招呼着,也不枉头些天本监国受的苦楚。 这两天又是风餐露宿,慈相如同水杏儿杨花儿般细致体贴,真是让本监国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我还是牢牢记住爹的话——小心为上策,所有的温言软语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牢牢铭记自己的历史使命与社会责任感,不敢有丝毫懈怠—— “子姜,你那儿是不是还有个鸡腿儿啊?” 他在身侧,递了个油纸包儿——“今天都吃了三个了,还是等等再吃吧。” 我也不答话,只是一把捧在手上,撕开纸包儿,掏出鸡腿儿,狠咬了一口。 爹,莫怪孩儿,我不吃饱,哪里有力气跟奸臣斗智斗勇呢? 啃着走着,只见远处大理石的拱门遥遥矗立,门上方漆黑牌匾上“符西镇”几个红字打眼得很。 我紧着咬了几口鸡腿儿,加快了脚步。 一群人遥遥迎了过来,为首的那个脸大脖子粗,揖了身子道:“卑职参见苦监国——”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乖乖日更…… 谢谢各位送花儿的姑娘给予鼓励,让小叉有继续写文的动力。 也谢谢各位霸王的姑娘不予抛弃,让小叉看到点击量上涨心中无限欢喜。 对看到这里的各位姑娘,小叉都感恩戴德…… 谢谢大家陪小叉一起成长。 不停鞠躬(哎呦,我的老腰啊……)! ☆、齐侯优待,一一笑纳 想苦辰本监国我虚度了光阴多少载,从来没被人这般看得起过。 齐侯待我,确实不薄。 从今天早上,花花绿绿大小官员一行在镇子门口恭敬相迎,到现在本监国飘飘忽忽地坐在四个披红挂彩的轿夫抬的轿子里,齐侯一直在旁嘘寒问暖个不停,简直是比我亲爹还要亲。 本监国捧着满满一绿玉托盘儿的符西特产江子果儿,一口一嘟噜,果子汁水儿饱满润喉清肺,爽心怡情。 齐侯在轿外一路走着,掀开轿帘儿不时说上几句寒暄一番。 一张肥大的脸又被放大许多,脸上肉实诚得很,倒是一个褶子也不曾有。 本监国回去定要告诉我的各位夫人们——去皱最有效的方子就是多吃多喝,长胖了,褶儿自然也就抻开了。 现时的情形就是这样——本监国坐轿子齐侯走着,本监国吃喝着齐侯不光看着还得说笑陪着——不知这侯爷为官怎样,但让街上百姓看来,本监国确实是个有面子的。怕是在各位官员面前,本监国的面子要比慈相更出彩儿。 我忍不住轻哼两声。 齐侯眉弯眼颤地说道:“苦大人,已到本侯的府邸了。” 轿子行走平稳,落时也没有上下起伏的坠感,本监国这辈子也不曾坐过这么舒坦的轿子。 齐侯伸手扶我下了轿,此番我也算是享受了把福王爷的待遇了。 回头看看慈相的轿子也落下了,却是几个小官儿相傍。 本监国竟然如此受重视,还是那句话——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啊! 齐侯府邸岂止是“气派”两字可以形容。 门口两尊石狮子白玉落成,左右呼应,气势恢宏。 朱红色的大门四边镶金,顶上乌金浮雕的“侯府”两字硕大却也配得上宽敞的门面。 我跨过高高的门槛,满眼便都是金碧辉煌,不免晃得难受。 我略眯了眼,在齐侯的引领下,进了前堂。 前堂敞亮,四壁挂着名家墨宝,地上摆着名花奇葩,香气悠扬。 齐侯安排我在右手边儿坐了,慈相居左在侧面,十来个小官儿也进来依次入座,门外还熙熙攘攘站了二十来人,都拱手候着。 齐侯面上尽是笑,一双小眼睛挤得更加缥缈。 “今日二位大人来符区视察,乃是鄙人之幸,符区百姓之幸,江山社稷之幸……” 我瞅着他,一字儿不漏地听了,齐侯音色绵软,真是里柔外嫩,哈哈。 慈相面无表情,果然是个常听好话的。 齐侯目光移到慈相身上,一番溢美之词戛然而止。 齐侯眼光一扫身边儿的侍婢,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急忙上前,向每个青花瓷茶杯中添了茶水。 “鄙人治水,重在疏导,不去死堵。并非自夸,还是取得了一番成就的。” 齐侯脸上一星点儿胡渣也不曾有,确实像白嫩嫩的水煮大鹅。 他胖手略略扬起,做出个“请”的手势。 我点点头。 “现下灾民也具有定所,齐侯开库赈灾,百姓无不称道啊。” 旁边一个小官跟着附和道。 齐侯只是看我,对慈相不再瞟一眼。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杯中龙井汤色杏绿,匀齐成朵,是上好龙井不差,却味道平平,不若佳人哥哥所沏滋味万一。 “侯爷,我们二人此番前来,主要为视察堤坝修缮情况,希望可以尽快巡查,以便早日完成圣上嘱托。”我放下茶杯,缓缓说道。 “苦大人所言即是,要紧事当然要放在首要位置。只是二位大人旅途劳顿,不若歇息两天,调养身体,若是累坏了国家栋梁,鄙人也是赔罪不起的啊。” 齐侯神情关切,真像个体己人儿。 我看看慈相,他还是不语。 我继续说道:“侯爷体贴备至,然而我二人却又要务在身,歇息不得,还是下午便出发吧。” 侯爷呷了一口茶,慢慢放下茶杯。 “水坝路途遥远,下午动身,到时也怕已经傍晚。既然苦大人龙马精神,那今天下午鄙人就带二位大人在城中走动走动,巡查一下灾民的安置情况,这样可好?” 我回他一个浅笑,“如此甚好。” 三言两语来往间,时值晌午,齐侯真是个心细的,命侍婢给我们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本监国一身绸缎以上,华贵非常,照镜自观,只看脖子以下,竟有了绝代哥哥的卓越风姿。 简单用过午饭,齐侯携一行人便浩浩汤汤地出发了。 此处未遭水灾,却也离灾区很紧,街上不见难民避难,肃净整洁。 沿街小贩安静叫卖,行人驻足看着大队官员,悄声议论。 行到一处买卖摊儿上,又见“没心没肺”。 我走上前去,问小贩儿:“什么价钱?” 那小贩儿抬头,白我一眼,没有好声气:“十两。”颇有十两老板的风范。 我将“没心没肺”拿在手上,仔细打量。 齐侯上前,掏了银子,我也不拦,只微笑谢过。 一路上,本监国体察民情,到处拣些合心的小玩意儿问问价钱,齐侯都是陪着笑脸儿抢着付账,本监国全都一一笑纳了,寻了个布袋,一顺儿装了进去。 “侯爷治下,果然政治清明,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买卖兴旺,苦某不得不佩服侯爷的经纬之才啊。”我将“没心没肺”在空中放了,晃着脑袋看着它兜了几圈儿,对齐侯说道。 “哪里哪里,符西民风淳朴,安居乐业,乃是自古有之。鄙人不过鼓励百姓继续发扬路不拾遗的传统,也没做得什么。”齐侯谦逊得很。 “扬思所说不错,侯爷确实当得起。”慈相点了头,也做赞扬。 齐侯这才笑了,面有得色。 回到侯府,已经傍晚。齐侯大摆筵席,为慈相与我接风洗尘。 不同昔日,本监国此番是上宾,还是个主宾。 几张偌大的紫檀朱木圆桌摆在堂中,却也不觉拥挤。 各色菜式新巧别致,只看去便会垂涎不止。 坐在齐侯身侧,由他亲自斟酒夹菜,大小官员前来敬酒也是以本监国为先,真是抢了慈相许多风头,前所未有啊。 每人见我都夸赞“年轻有为”“国家栋梁”,甚至不乏“少年倜傥”“一表人才”的类似言辞。 看来这符西镇人民的审美观念是有些偏差的——竟然是美丑不分。 比较起来,慈相要受冷落许多,他却淡然处之,一个人慢慢喝酒,慢慢吃菜。 住进客房,本监国不由得振臂高呼,继续感叹——我是在做梦啊! 墙上悬挂精美细致的桃花坞木版画,正室桌椅成套,俱是红木材料,靠墙小几上摆着三色送花吊耳瓷瓶,布置不可谓不精心;走进内室,当间一张沉香床占尽眼球,精雕细琢、镂金错彩,已是奢侈豪华。 无暇看其他,我一跃身儿,蹿上床去,顿觉舒坦解乏。 两个侍婢在门口轻唤:“苦大人,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为您备水洗澡。” 我假意入睡,不做理会。 除了家人,本监国真不曾被如此优待啊。即便在家,也不曾这般骄奢淫逸。 不多时,真的睡了去。 醒来时,夜已半酣。 我将两只枕头拖入被褥里,隆了起来。蜷进被中,爬到脚下,再从一角钻出,伏在地上,慢慢地爬到窗下。 门口两个小侍婢还在窃窃私语。 一个尖声尖气:“听说少爷从唐区抢了个漂亮的小姐,今晚上洞房呢。” 另一个声音略显粗壮:“今晚上本该我去陪少爷的,却被换岗,改守着这位丑爷。真是命苦。” 尖声儿的接道:“里边儿这个就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一进屋就像个死猪似的睡了。“ 粗嗓的说:“我去报告侯爷的时候,侯爷也笑了一回。” “侯爷这么待他,真是小题大做了。” “我昨天绣了个桃红的小荷包儿,你看挂在少爷紫锻长衫上是不是很好?” “还算凑合,少爷肯定会更喜欢我这个。” …… 我也不再听,轻轻将窗子拉开了,快速钻了出去。 不穿那宽大的朝服,其它衣衫也都是妥帖的很。 我只觉自己身轻如燕。 贴着墙根儿慢慢走来,一如侯门深似海,说这侯府确实贴切。 错过几个巡逻的侍卫,我把在侯府里转了好一会儿,总算摸清楚个东西南北。 方才听侍婢嚼舌根,想想今日接风宴上,确有一人未得见,那人便是侯府的小侯爷齐准。 路过一处厢房,里头微亮,戳开窗子,屏气望去,果然有文章。 一个家丁身形魁梧,闷着声音说:“少爷,这趟不虚此行,劫了小姐又抢宝贝。”说完嘿嘿一笑。 那少爷模样的人神情轻佻:“确实做得不错,把宝贝拿来我看看。” 汉子“唉”了一声,大手一摆,四个块儿头略小的家丁端上来几个锦盒。 少爷目光所至,家丁将各锦盒小心打开。 少爷边看边说。 “这个是陈年的西海赤璃镜,家里堆了多少,现在又拿回来。” “这个东海赤龙珠成色虽好,但纹理有瑕疵,看着就不透亮。” “这块翡翠石砚台,爹只拿来送姨娘。” “湖心普罗扇,样子虽好,也有名家题词,可是想讨好丞相,怕是困难。” 扫过一趟,那少爷一副心中了然、并无所谓的态度。 “罢了,都入不了我的眼,爹那头也是过不去的。这些就送给你们了,以后别拿来碍我的眼。” 然后,眉眼一弯,嬉笑着问:“棒槌啊,那小姐可还水灵?” 那壮硕家丁原本有些失落,听见后少爷如此问道便又堆起笑来:“少爷,这小姐可错不了,妖精脸蛋水蛇小腰儿……” 那少爷欢喜地眼睛都不见了,这倒像他爹。 “嘿嘿,你知道本少爷对美人儿可不挑剔……” 然后脸色突面,皱了眉头:“棒槌啊,你脸上那痦子也太难看了。” 伸出手来,在那家丁脸上一划,那家丁闷叫了一声。 “少爷我——棒槌脸上拔个毛儿。” 说完,又嘿嘿一阵乐。那家丁捂着脸,咧嘴痛苦地很。 不再留恋,本监国赶紧溜走。 在院子里又继续转了两圈儿,发现侯府各处风格倒也统一,都是极尽奢侈糜华。 走到假山处,向内侧院子望去,几个丫鬟衣衫不整,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很不成体统。 长叹一声,直起身来。 猛的一惊,被一人打横抱起。 “小娘子,看你往哪儿跑!” 善哉善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姑娘送花,小叉非常开心^_^ 特别鸣谢“公子也多情”送给小叉这辈子的第一篇长评。 激动中…… ☆、公子多情,奈何是卿 本监国确实是个机灵的,方才摔在齐准身上,不曾哼一声。 小皇帝伸出手将一把我拉了起来。 生命中的大起大落确实很多。小皇帝稍一用力,我就随他一起腾了老高,坐在假山石上。 往下望去,那齐准就直直地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儿,月光下一张脸坑坑洼洼,写满了淫|荡的沧桑。 “铭宣啊,他别是死了啊。”我看着齐准的惨相,心中惴惴。 小皇帝两脚翘起,轻哼一声,很是不屑。 “这份手劲儿我还是能拿捏清楚的。”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鼓足勇气,跳了下去,落地稳稳,是小皇帝扶了我一把。 我俯下身去,伸手探齐准的鼻息,均匀温热。 低声说道:“这就是齐侯的独子,齐准。” 小皇帝一身夜行衣,立在一旁,滋味儿别有一番倜傥的形状。 他将齐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对我说道:“放心,我们说话他听不见。” 真听不见?我走了过去,狠踹了他一脚。 呀哈,果然死猪一般。我这颗心才算落了地。 扭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小皇帝面色不改,故意低了头去,缓缓说道:“子姜在的地方,我自然在。” 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伸出手指,在他下巴上一挑:“果然长大了,还真是一往情深呢。” 小皇帝配合地将脸歪向一边,做出个忸怩的模样儿。然后将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带你去见‘公子多情’,好不好?” 我心尖尖儿一颤,一声“好”字出口,自己听来已是一波三折波光荡漾了。 见面先聊他那部作品比较好呢? 《一江春水向东流》是我最喜欢的现代诗集,可是卖得不大好,说出来虽能表示我对他大胆尝试的坚定支持,但只怕会惹他伤心,毕竟欣赏的人太少。 《xx,我要推倒你》春情四溢,插图丰富,但初次见面就与公子大谈房事,怕是有损一个女孩子家的体面,日后也不好相见。 唉,说到体面,想想本监国现下这副丑样子,我心里十分不舒服。 也罢,今天见了,记住门路,改日换回女装再相认也好。 想到自己还有第二次机会,那这次无论谈什么也都无所谓了。我咯咯乐了。 脑袋一歪,却是小皇帝给了我一下。 “想什么呢,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我眉开眼笑地说道:“自然是去,快些走吧。” 未及说完,小皇帝把我拦腰抱了,使出轻功飞了起来。 他气喘均匀,吞吐清香,在我面上拂过,我不自觉地狠吸了两口。 他胸膛亦是宽阔温暖,本监国折腾了许久,是有些累了,于是又不自觉地在他胸前歪了脑袋,靠了上去。 想想自己即将见到心仪许久的公子多情,不禁有些懊恼自己不够地道,把头又一歪,移了开去。可是本监国确实是倦了,略靠一会儿,公子多情也应当是不会介意的,便又将脑袋贴了过去。 然则姑娘的名节十分重要,本监国少不得留些心思,便又扭开了脑袋。 “扬思,你脑袋晃来晃去,我有些晕啊。”小皇帝俊朗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唉,为了照顾小皇帝的感受,本监国索性把头死死靠在他胸前,不再反复。 过了侯府的高墙大院儿,小皇帝把我放了下来。 本监国摸摸略有些发烫的脸颊——“少女怀春”便是如此吧,不免又是一乐。 跟着小皇帝一路走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公子多情住在这儿?” 小皇帝背影高挑,步履稳健。 “也是偶然见得,自你们出符西,便有人一路跟着。虽择道不同,但我也有些疑惑,便跟去查了。竟被我发现那人的真实身份便是公子多情。” 小皇帝回头看我,一身轻快浮在脸上,心情像是不错。 我用手指在衣襟上绕着,继续问道:“他……相貌如何?” 他不回头,回答得倒快:“自然比你好看许多。” 我心里不忿,铿锵地说道:“臣貌丑——” 未及说完,他便故技重施,将我灭了口。 见我顺从地一动不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见到公子多情,你定是会吃上一惊。” 此话怎讲? 他故弄玄虚:“不过却是个惊喜,对你不失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好消息便好,我心里欢喜,却还是禁不住问:“什么惊喜?快说给我听听。” 他不再理我,继续往前走。 走不多远,停在一家客栈门口。 他扬了眉,坏坏一笑:“想不想偷窥?” 我羞赧眨了眨眼,“不大好吧,公子多情是我心目中的偶像,这样偷偷摸摸——” 他不理会我的故作羞涩,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只得发自肺腑地点了头。 小皇帝这回将我夹在身侧,飞到客栈上方,在屋顶落下。 他扒开几片瓦,屋里的亮儿便透了一丝儿出来,他俯身朝里望了,动作熟练得很。 我在一旁看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在那一丝儿光亮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有神,便又溜号了。 “就是这个。”小皇帝直了身子,眼睛一亮,勾勾手指,唤我过去。 我笨拙地挪了两小步,顺着缝隙向里瞧。 公子多情一身素白长衫,头发竖起,青丝绵长,及至腰间,背影纤瘦却也风情万种。 只这一眼,本监国就愈发肯定了自己的一贯猜测——他生就是个风流多情的模样儿,才写的出那么些个风流多情的文章。 头上飘过一朵红红的云彩,笼罩得本监国也红晕起来。 本监国目不转睛,继续看着。 公子多情坐在床边的书桌旁,翻开了一个纸本,封皮上写着“不”什么什么“情”。 虽然看不分明,但本监国可以断定就是《不知所起的情》。 公子多情曾向我提过,他要字字写实,将与心头所爱之人的全部情爱经历一字不漏地记下。 里面,会不会有我们通信的片段呢…… 我兴奋地看他一页页翻开,纤纤玉指在纸上摩挲着,口中振振有词,听不分明。 翻至中间空白页,他停了下来。 执笔,蘸墨,冥想片刻,便优雅写来。 会不会在写“许久未曾通信,不知她是否安好”? 我曾想过他会在花前月下,执一把折扇,吟诗颂对。 也曾幻想过他的诗只为我一人而作,每篇故事幸福的女主人公也全是我的幻化。 我一颗心腾腾地跳着,不禁学着他的风格,做起了诗—— 我把你的名字写在纸上,一遍一遍,画花了四书五经。 我把你的名字挂在嘴边,一句一句,口水打湿了枕头被褥。 公子多情,多情公子。 “公子多情。”我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儿。 公子多情写字的手抖了一下,他立刻站起了身,仰面朝屋顶望来。 我忙移开了脸。小皇帝在一旁瞪我。 “怎么就这么兴奋了,难不成你眼神儿真比我凌厉?”他说话莫名,我也来不及想。 心只是跳得更快了,眼看就要吐出来。 “不知哪位朋友,如若愿意以文会友,不妨进屋一叙。”公子多情的声音传了上来。 我不知如何是好,可是话已经从嘴里溜了出来。 “甚好甚好。” 我急得想抽自己嘴巴。 小皇帝在一旁叹气:“家里夫人无数,还出来拈花惹草,亏你是个其貌不扬的,否则我这扈王国的女儿家不得都被你要了去。” 我狠吞了口唾沫,使劲儿把卡在嗓子眼儿的小心肝儿咽了下去。 强装镇静,跟他打趣道:“可怜九五至尊您是个断袖,把天下女人给了我,也算便宜了自家兄弟,没白白浪费。” 他眼睛一瞪:“你还真是火眼金睛啊。” 什么意思? 想不许多,那边儿公子多情声音清脆:“二位请自便。” 我朝小皇帝努努嘴,小皇帝叹了口气,将我拎了下去。 走到门口,小皇帝斜睨了我。 “你这个没出息的,一张脸竟红成这样。” 他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继续说道。 “想我扈王国堂堂谏臣,竟是个如此好色的,真是凄凉凄凉。” 被他这么一说,我忐忑的心翻了个转儿。瞪了他一眼,我抚额长叹。 “我扈王国翩翩君王,竟是个断袖的,真是悲壮悲壮。” 看他一张脸登时也憋了通红,我得意十分,摇头尾巴晃。 本监国实在是高兴得过早,没料到他将我猛地一推,我便撞开了门,囫囵个儿地扑到在地。 “这位兄台真是客气得很,初次见面便行此大礼。”公子多情长衫曳地,在眼前晃动。 我心中冤枉,可是对方是公子多情,即便怎样行礼作揖,本监国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竟有些忸怩。 “公子不必如此,若以文会友,在下定当悉心求教,哪怕秉烛夜谈。” 公子多情彬彬有礼,我却只是低了头,不敢让他瞧见,怕吓了他。 “他确实仰慕你很久,每本书必买,摘抄背诵都是有的。” 小皇帝在一旁接了话,我恨自己不争气,竟然连一个词儿都吐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公子请坐。”公子多情脚向旁移开,搬来一张凳子,在我身侧放下。 本监国竟然害羞得连走都不会路了,心里着急的很。 黑影一闪,小皇帝抢先坐了。 “他也不累,为了见你,再辛苦他也觉得值得。” 我嘴唇直抖,又不能抬头,只得翻着眼皮,暗暗将小皇帝从下瞪到上。 “公子喝杯茶也好。”公子多情走上前来,又递了杯茶给我。 我接过茶杯,手抖,茶杯也跟着脆生生地晃荡。 “二位公子怎么称呼?”公子多情也不落座,陪我站着。 “我叫唐兮兮,他叫苦森森,我俩都是读着你的书长大的。” 小皇帝身子向后仰着,一番回答在我听来很是别扭。 本监国要做一只怒吼的八哥儿!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啊——”只听公子多情惊叫一声。 吓到偶像,让我情何以堪!我急忙用袖子遮了脸。 手中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十八片儿。 “他赔,他赔。”小皇帝声音慢慢悠悠,我真想敲他的龙头! 我露出一只眼睛,斜斜瞪他。 没想,公子多情镇静起来,款款说道:“苦公子。” 一声柔柔脆脆,比方才动听许多,很是熟悉。 我有些好奇,便放低了袖子,再看向公子多情。 那眉,那眼…… 我眼前一晃,晕得利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舫恪姑娘的长评,小叉这辈子都忘不了了^_^ 再感谢阿牛的地雷,为小叉空荡荡的霸王票区域填上了空。 继续感谢:感谢每一位送花的姑娘,感谢每一位收藏的姑娘,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姑娘。 直到本周五,小叉都会拼命日更,请各位姑娘放心^_^ ☆、河坝走走,监国追狗 醒来时,躺在床上,屁股生疼。 小皇帝坐在床边,哂笑道:“怎么,看人家是个小姐,欢喜得疯了?” 我侧了身子,伸手在本监国的臀部慢悠悠地揉着。 谷冉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拿着本书,仪态端庄。 这张几日前我看来甚为舒服的脸,现在却让我避之不及。 “苦公子,谷冉便是公子多情。”她声音纤细娇弱,我听来却刺耳得很。 “上次见面,谷冉便知你是和我通信的苦扬思,故以诚相待,说得许多真心话。” 谷冉温文尔雅,本监国只觉头晕眼花。 “谷冉自小便自认与众不同,希求做出一番事业来,怎奈无心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不精通,却有意另辟蹊径,写些惊世骇俗的玩意儿来。” 谷冉娓娓道来,我闭了眼,把手搁在心口,狠狠地挠。 “谷冉与苦公子通信只觉非常畅快,觅得一知心人,希望公子无怪谷冉欺瞒性别。” 谷冉言辞诚恳,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就是自己的一颗心感觉空落落的,许是方才被自己的一副爪子给挠散了。 小皇帝岔开话题:“谷姑娘为何与苦公子一路相随?” 我两眼一睁,这是个好问题。 “这个,谷冉现在不方便说,也希望唐公子不要再追问。”谷冉似有难言之隐。 本监国的初恋就这么给毁了。 抬眼望天,仿佛看见小狐仙儿正叼了我那“你织布来你耕田,我吃鸡腿儿来你写文章”的曼妙幻想,拍拍翅膀儿飞远了。 本监国一颗心翻江倒海地疼,疼啊! 我往自己丰润的屁股上使劲儿地掐了一把,“哎呦喂——”连叫声都游丝一般。 竟不是梦…… 后来小皇帝说,那天他是将我硬生生地拖下了谷冉的床,搀出了谷冉的房间,接着又扛着我回了侯府,费尽力气将我塞进了窗子。 他还说直到他看着我极为狼狈地爬到床底下,还有力气扯了被褥盖在身上,才放心地离开。 那些我都不记得,我只记得那晚的梦里,我与着谷冉花天酒地,小皇帝站在一旁,抱着我掉下的胳膊,笑得邪魅——“扬思啊,你不是也断了?”。 翌日天明,两个丫鬟走到我的床边,看到本监国在床上四仰八叉,搂着枕头,睡得正酣。 趁本监国迷迷糊糊,又窃窃私语,将本监国好好嘲笑了一番。 本监国连偷听的心都没有了——本不明媚的人生愈发灰暗啊。 “扬思,昨夜睡得可好?”慈相盈盈走了进来。 我整整衣袖,咧出一个广阔的笑容。 “好得很,从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梦里乐得翻了下来。” 慈相递来一只果子,唇儿红眼儿媚。 “这花浆果也是符西的特产,前月大水就一棵树躲过了灾难,想吃上一只难得很。” 接过果子,我便咬了一大口,“真甜。” 看我吃得没形无状,他抿嘴笑了。 “我催了侯爷,今日我们便去遥河巡查。” 我连连称好,走前还不忘向齐侯要了两只肥美的烤山鸡腿儿打包揣在怀中。 一路上狗不理,人不见,一行人坐着轿子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遥河边。 下了轿来,走在河坝边儿上,只见水面平静,想象不出曾经禀报的汹涌迹象,坝筑丈高,看着坚|挺。 随行小官儿在旁作着讲解:“月前大水,庄稼村庄淹了无数。我等迅速上报朝廷,召集工匠劳力,疏通水路,高筑堤坝。皇恩浩荡,拨下赈灾银粮,我等尽数发与百姓。” 本监国不住地点头,边听边走,不时送给慈相几个疲倦的小眼神儿。 小官儿还在身边絮叨:“齐侯更是开仓救济难民,火速搭造避难居所,才使得难民有栖身之地,蔽体之衣,果腹之食啊。” 本监国肚子隆隆地打起了雷。 我扭头冲慈相说:“还好,备了饭食。” 慈相会心一笑,一边儿的小官儿却是一愣,停下了滔滔不绝的那一张嘴。 我掏出怀中的油纸包,几下拨开,咬了满嘴紧实的鸡腿儿肉,吃得得意,满脸都是油腻。 时至晌午,艳阳高照。 齐侯拿了丝帕在脸上不停地抹着汗。 慈相递过一个皮袋子,示意我喝水。我接过,咕咚咕咚地猛喝了几口。 本监国拍拍鼓胀的肚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儿。 再往慈相跟前走了两步,贴了上去。 “子姜,符西的山鸡腿儿真是好吃,回去能不能再带上一些?” 我歪了脑袋,直直地盯着慈相,还真盼来了他的苟同。 他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绽出无限的柔情蜜意。 “既是扬思喜欢,把整山的鸡搬回去养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心中一抖,嘴角咧得更加大发,拍着他的肩膀,扯着嗓子喊:“妙极妙极!” 齐侯眼珠一转,凑了过来,态度谦顺。 “二位大人,何事妙极啊?” 我正过身子,同时正了脸色。 “方才我与丞相说,日前传言说侯爷治水不当,乃是小人谗言,空穴来风。” 我看看手中鸡腿儿,确实已经啃得干净,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 侯爷面色松快,躬了身子。 我继续说道:“侯爷治水有方,安民有道,这乃是和尚庙后头开着尼姑庵——明摆着的事儿嘛。” 齐侯嘴角一抽,想乐却只得憋着,略弯的腰身儿直了起来。 我抬手遮了火辣的日头,皱着眉头,似有顾忌地说道:“侯爷,只是还有一事未决。” 大热的天儿,齐侯却有些哆嗦,缓缓道:“苦大人请讲。” 我将光溜溜的骨头往水里一抛。 “既是来了,少不得找人沿堤坝细细勘查勘查,这事情办得才算是滴水不漏啊。” 齐侯揖了手,脸上愁云一扫而空:“苦大人所言极是。” 一挥手,跟身后小官儿说道:“再去找几个工匠,把河坝从头到尾儿地察看上一番,何处疏漏,要记得分明。” 小官儿方欲领了指示退下,慈相从旁伸手拦了。 “在下昨日临时召募了一些工匠,个个识水懂得工艺技巧,不如差他们前去,也省得侯爷寻人费事了。” 我点点头,对慈相竖起个拇指。 慈相望着我,笑靥可人。 齐侯脸上有些哀怨,却也僵着笑道:“丞相费心了。” “啊呀”——本监国折了身子,蹲在地上。 慈相奔了过来,轻抚我的脊背。 “可是不舒服?” 我只是老实儿地蹲着,挤眉弄眼儿似乎也表达不尽自身的痛楚。 慈相一张俊脸靠了过来,我眯眼瞅了,水嫩光鲜得很,可本监国此刻真是再也吃不下了。 我又打了个响亮的嗝儿,声音之大,惊跑了巴巴儿贴上来的齐侯——也没准儿是被本监国一张狰狞的如花面孔吓跑的。 本监国的耳朵忒过灵巧了些,听见几个小官儿低声议论。 “一路上又是吃又是喝,不肚子疼才怪。” “这么张丑脸,不做监国还真是可惜了。” …… 慈相面色一沉,压声说道:“别是吃坏了肚子吧。没提点你,自己也不当心。” 我眼睛一吊,心中冤枉:“在家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鸡腿儿,便贪了嘴……” 慈相轻吐一口气,抬手似有动作,却又在空中停下,长长的眉皱了,说道:“真是难为你了。” 我当然是难为得很! 公子多情,你欠我一个把儿! 我好一会儿才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齐侯还在不停地擦着汗,眼光停在我脸上,也不怕丑。 在小吏的陪同下,本监国将堤坝旁边的一处茅厕跑了两趟,回来时,一行人还在坝上站着。 有的斜眼儿看着本监国捂着肚子、颤巍巍地迈着小碎步的潦倒相儿;有的背对着本监国看工匠们忙上忙下。 慈相快走两步,来到我身侧,将我搀了。 温声道:“既是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有些犯难:“子姜,路行许久,只为今日,我若现在回去,怕失了职责。” 慈相宽慰我道:“身体要紧,我让技人们把勘察记录好生写了,拿给你看。你若有疑,再查无妨。” 我硬是挺了身子,看着他满是关切的形容,咬着牙说:“子姜,让你一人日晒风吹,我心中不忍啊。我还能坚持上一阵子。” 声音颤抖,本监国刚直起的身子又不争气地弯了下去。 齐侯在一旁一张皮薄肉厚的大脸有些紫青:“苦大人旅途劳顿,定是水土不服,为社稷坚持许久,辛苦非常啊。有丞相监督,苦大人安心回去休息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苦某惭愧,实在是身体不适。侯爷放心,苦某定当将亲眼所见,回去如实禀报皇上,以求封赏。” 说吧,缓缓地抬了头,看着慈相,声音缥缈:“一定要好生查看啊……” 慈相一脸担忧:“回去叫丫头去医馆找个大夫好生看了,吃过药就早早睡下吧。” 我颇为乖巧地点了头。 齐侯见状,两手一拍,满脸横肉直颤,吩咐下人备轿,将本监国抬了便走。 本监国在轿中哼哼呀呀,费了不少口水。 许久,才到了镇中。 我向外瞅瞅,“哎呀”一声吼。 “憋不住了——”本监国继续大喊。 轿夫也憋不住了,笑出了声,轿子猛地颤了,然后落下。 我捧着肚子,急冲冲地蹿下了轿。 兜兜转转,找到一处公共茅厕。 脱了自己华丽丽的绸缎衫,团了,往茅坑里一丢,就又是刚来的一身破败穷酸模样儿。 本监国心想,这破破烂烂的衣服,倒也称本监国的脸,很是心满意足。 一条脏兮兮的大黄狗在茅厕边儿上转悠。 本监国假意提了裤子,“汪汪”学了两声狗叫,从茅厕里晃荡出去。 “还叫,就是见着屎不要命的,老子踹死你!”说罢,我一脚踹在墙上,确实挺疼。 管不得许多,我将脑袋绕着晃了一圈儿,便歪歪扭扭地往前跑。 “死狗,哪儿跑!”本监国怒气冲冲,那狗也挺配合,瞅着一处围栏就钻了过去。 孟尝君有鸡鸣狗盗之徒,其实他养本监国一个也就足以为非作歹了。 本监国用余光扫了墙角蹲的小吏还死死地盯着茅厕,心上一乐,身子一缩,也跟着钻了过去。 本监国要四处转上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  敲着开心的文字,心里流着泪——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天气很好。 希望大家心情都好。 继续努力,完成本周日更的伟大目标。 想你呢,说的就是你…… 乐一个,乖^_^ ☆、监国有难,放着谁来?! 这人哪,就不能太得意了。 本监国前脚刚钻出围栏来,正趾高气扬地往前蹦跶,两脚就一齐踩进了泥塘,身子一歪,坐了一屁股泥。这块泥塘十步见方,周围一圈儿茅草盖得恰到好处,本监国险些整个人就滚了进去。我下意识地抹了把脸,顿时满脸都是泥腥味儿。 公子多情怎么说来着,你可以抬头望天,可也不要忘了看看脚下的路。 本监国此刻深有体会。 爬起身来,沿着道边儿一路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几天前随行参观的街市了。 拖着泥泞的双脚,本监国真是一步一个脚印儿。 一路上遇见些个百姓,全都闪开了身子,巴不得与本监国离得远远儿的,个个绕道而行。 看来本监国的丑陋是与日俱增了。 我沿着路边儿一气儿走。小商小铺前门可罗雀,比起那天真是要安静不少。 远处一老一小衣衫褴褛,唱着快板儿,搀扶着在街道另一头,声音听得真亮儿。 “………桑树倒人吃草,大水没了青苗苗;沙田断种卧耕牛,民居泛舟财货漂……” 本监国听得仔细,觉得此话定不空洞,便决计上前追问一番。 我神情一个恍惚,眼前似是一团黑影飘过,那一对老少瞬间不见了踪影。 揉揉眼睛,只当自己发了臆症,抬手遮了太阳,立定远观,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急急走着前去察看,可没走两步,身侧伸出一只大手将我的嘴一把捂上。 我来不及叫喊,身子一歪,被横着拽进一间屋子。 嘴上的手松开,我猛喘了几口气,抬眼望去,是个头戴冠帽的中年男人,肤色泛黄,脸腮无肉,肩膀宽阔,倒也强壮。他眉头紧锁,神情有些焦虑。我揉揉压扁的鼻子,侧头看着他。 他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将我拉到后堂,扯了凳子,示意我坐下。 我心中莫名,也不妄自说话。 那人去灶上倒了碗水,端了过来。 “小兄弟,你别怕。我叫王四儿,是这家绸缎庄的伙计。” 我接过水,喝了几大口——那鸡腿儿烤得是挺咸,回去跟侯爷说让厨子少放点儿盐巴。 他见我喝得畅快,拎了块儿毛巾,去脸盆了沾了水,往桌上一放:“擦擦脸吧。” 我应了声,放下碗,拿过毛巾在脸上擦了,很快,干净的毛巾就沾上了满满的泥垢。 他拿了脏毛巾,又去水里透了,一边儿问我:“你刚从灾区回来吧?” 我点了点头。 王四儿在身旁坐了下来,手拍在我的肩上,也不嫌脏。 “可不敢乱走啊。前些时日,官府将所有难民都逮了,关到镇郊的管制营去了。” 我心内一震,问道:“王大哥,管制营在哪儿?” 见他不语,我带着哭腔儿,继续说道:“大水七日,我与娘亲、妹妹走散,不知何处寻她们啊。” 王四儿将毛巾又递了来,两眼微红。 “去了管制营就是自生自灭啊。侯爷爱财,舍不得拿钱出来赈济灾民,往管制营里一关,任他们是饿死渴死,置之不理,还真不如让大水冲走淹死了一了百了!” 我连忙起身,就地跪下,将头在地上一叩。 “谢谢恩人啊!只是我不能不管我的亲娘和妹妹啊。” 他向门外瞅瞅,低声说道:“你可别寻了,出去你也只是凶多吉少。皇上派人来巡查赈灾情况,镇里来了几个大官儿。近日来官府也加派人手,在各处捉拿逃窜的难民,在灾区被逮到你还有个活路,在这里被捉了,怕是就地就得处死。” 我问道:“恩人,那我跑出去告上一状?” 他攥紧了拳,轻哼一声,说道:“一开始,我们也有这个打算。可眼见这个新来的官儿一身锦衣,行走坐轿,排场比我们那个视财如命的侯爷还要大。大家也就死了念想,继续任人摆布。” 唔? 我一怔,“我一直住在乡下,却也听说咱符西区处处的民告不是摆设,但凡有人有状要告,写在纸上贴上去,官府就会亲自审理,让老百姓满意。”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今日不同往昔啊。三五年前确实这样,符区从东到西皆是一样,这符西政策更是开明,才引来多少商人开店做买卖,处处繁华啊。” 他还要说什么,却突然打住,就着方才的碗喝了口水,说道:“小兄弟,我再给你找身衣裳换了吧。” 我将破烂的外衣脱下,套上他拿来的粗布衣裳,连连道谢。 垂了眼睛,我声音颤抖:“我们家就在遥河边的山上放蚕养丝,这大水一没,也没了营生。” 他拧了眉头:“符西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啊,这绸缎铺子老板攒足了钱,原本也打算关门跑走的。前几日官府下了令,让我们这条街上人人都得维持着生计,走不得跑不了啊,老板才让我看着铺面,自己去符东做营生了。” 店内布匹稀疏几条,勉强撑着场面,凄凉萧索却是不假。 我继续问:“刚才路过侯爷府,我远远看了,真像是神仙住的洞府,侯爷这样有钱,怎么不安置难民。” 王四儿嗤笑一声:“侯爷的钱,朝廷下拨的款项,也是我们惦记的吗?今时不同往日——不可说不可说啊!” 王四儿起身,去灶台拿了一个馒头,往我手里塞了,“逢人别说你是从灾区过来的,快往东面走吧,避上一阵子再回来。”回手又往眼上抹了一把,像是擦了眼泪。 我胸口似是堵上了一块儿大石。 将馒头揣在怀中,我出了绸缎庄。想到刚才那一对儿打快板儿的老小,便直直往前走。 心中有了疑虑,再听小贩叫卖,声音确实有些凄凉。 走到路口,右手边儿围了好些人,呼呼啦啦得好像有些热闹可瞧。 走近一看,此处正是符西府衙。 只见几个衙吏将一人推至门外,拎了领子,往台阶儿下一抛。 那人在石头路面儿结实地砸出了响儿,却还挣扎着在叫嚷:“我……是来讨赏的!” 人们围了上去,我三下两下也挤上前去。 那书生歪扭着身子,手在背后揉搓着,脸上还是倔强得很:“既然已经采用我的法子,为什么不言出必行?按照告示上赏我白银五十两!” 定睛一瞅,确是那日“有凤来仪”里的杜书生。 师爷模样的人缓缓踱了出来。 “讨赏?我看你是讨打!” 杜书生整整衣冠,硬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振振有词:“那我问你,决口如何堵得?” 师爷折扇一摇,摆头说道:“自是沿用老方法,将六十步长的‘埽’结绳捆扎,堵塞决口。” 杜书生一副轻蔑相:“这镇内谁人不知,月前新发的大水势头凶猛,新做的‘埽’数次被水冲走,决口一溃再溃。” 师爷噎了一下,把扇子收了。 “官府发下民告,说谁能出主意堵上这决口,便赏银五十两,可有此事?” 师爷不语,周围百姓纷纷点头。 “先父使我投书一封,将‘埽’分为三节,三节之中用绳索所连接。在合龙时,先放下第一节将它压到水底,再依次放下弟二、三节。二十步的小埽挡不住河水的冲击、渗透,当第一节埽压下去,河水当然断不了,但水势必定减杀一半。将弟二节埽压下去,只要动用一半的人力,这时河水自然还不能完全截断,但水流明显减缓。到压下第三节时就等于是在地上施工,便当多了。前两节埽都被浊泥淤塞了缝隙,也不必费力去加工。” 杜书生说的在理,各位百姓称是。 “这个主意起先未被采纳,只是两周前,官府突征青壮劳力,日夜劳作,终于将决口堵住,你可敢说,不是用了我上表的方法?” 师爷瞪了甲虫眼,眉毛挑了老高。 “是又怎样,还是那番话,你今日不但讨不到赏钱,只能挨打受罚!你们这些个人都听好了。侯爷治水有方,水坝不曾二次决口,谁敢捅出去,仔细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 说罢,四个衙吏冲上前来,拖了杜书生,按在地上开始杖责。 杜书生一边挨打,一边大喊:“官府黑暗,世道不公!”听着甚为壮烈。 “世道是不同了,若是从前,这样的事是不会有的。”一位老者在一旁垂头低语。 “为何?”我好奇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啊。”他摇摇头,抽身走开了。 这句话很流行? 那杜书生也是个烈性的,一声疼都不曾喊出。 本监国在心中对他表示了最深切的问候,默默走开了。 这一趟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得多。本监国心满意足地往回走了。 远远看到那两个尾随的小吏在厕所周围东张西望,我就地一滚,滚到泥塘子里。大喊两声。 “救命啊!抢钱了!” 那小吏匆匆跑了过来,使劲儿将我往上拉。 这回本监国浑身泥浆,黑得彻底。 “竟然敢抢本监国!报与侯爷,必须严惩!”我狠狠说道。 说着,我伸手往脸上摸了一把,泥汤子流了一脸。 小吏在一旁憋着笑,“苦大人您受苦了,小的们这就送您回府。” 我一身泥淖,二人既舍不得那身儿干净衣服来扶我,却也不敢推开,我不停地“哎呦”喊疼,装作站不稳当,伸手在两人身上不停地抓。乐呵呵地看两人慢慢儿地“近墨者黑”。 到了侯府,我把一身脏衣服脱了,躺在床上,懒懒地对小丫环说:“看着心烦,丢了吧。” 小丫环嫌弃地拎着脏衣裳,怏怏地去了,斜睨我一眼,满脸的厌恶。 本监国自己开心就成。 齐侯弯了腰,腆着一张大脸蹭到我眼前:“苦大人,身体可好?” 我哼哼呀呀,声音都有些发嗲:“侯爷哪,您可得给我做主。苦某在路上上了个茅厕,就叫匪贼给劫持了,掏光了身上的钱不说,还给推到了泥塘子里。想我一个监国,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齐侯腮边肉抖了抖,想是被我一席话麻得肝儿颤。 本监国继续别别扭扭:“只是那伙贼人还说自己是灾区难民,身不由己……” 我顿了顿,看齐侯脸上青紫交加,腮上肉换了个方向抖。 齐侯瞪圆了小眼儿,怒斥道:“真是一派胡言,灾民受得天恩,个个感恩戴德,定是山贼作乱!如此羞辱监国,待鄙人将其捉到,定要严惩不贷!” 我感激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有劳侯爷了……” 齐侯转身愤然离去,步子怎是一步三晃了得。 慈相在我的床边坐了,拿着上书工整的本子,说道:“齐侯治水,确实得力。三段放埽,行之有效。” 我点头称道。 慈相端来一杯热茶,“真是苦了你了,连日来奔波劳顿,身子怎么能受得了。” 我看他目光暖心,举手投足间都是无懈可击的诚挚,便没有力气继续客套,喝了口热水,躺着不愿说话。 他拿了毛巾,在我脸上擦着,“今日受了惊吓吧?我真该与你寸步不离的。” 他每句话听来都极受用。毛巾湿热,在脸上拂过,很是舒服。 本监国一张假面皮结实得很,除水杏儿扬花儿外没人识得其中机关,我便闭了眼任他磨蹭着。 “扬思,这个官儿不做也罢。”沉默半晌儿,他突然低声说了句话。 “你想辞官?”我来了精神。 他似是说错了一般,细长眸子一弯,粲然笑了,一双眼睛盛满了水,眼看就要溢出来。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慈相站起身去,要去关窗,我拦下了:“这几日热得很,赏赏雨景也是好的。” 慈相背对着我,背影狭长纤柔。 “每当下雨的时候,心情也会感觉压抑。总有一些回忆随着雨声翻涌上来。” 他的声音有些伤感。 想想漫天大水,四处汪洋,人畜漂流,哀鸿遍野,本监国不寒而栗。 他不知何时转了过来,面色忧郁,望着我,似有无限的情意:“扬思是否也有心事?” 他的目光满是探寻。 我略作惆怅的模样儿,垂眸说道:“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花开流泪,下雨伤心,看见大雁就想起娘亲。” 他一怔:“扬思可是——想……家……了?” 我嘿嘿一笑,打了个哈哈,继续说道:“另一种人——花开看花,下雨观雨,看见大雁就想吃烤鸡。” 我躺了下去,将上身裹在被中,咯咯乐了:“我自然是想吃烤鸡了。” 片刻,慈相露出个晃眼的笑来,关上了窗子。 “早点歇息吧。” 他翩然离去,关上了门。 公事已经办完,侯府怎生富丽堂皇,也不得留连,该走了。 我接过齐侯爷递过来的钱袋子,掂量了一下,分量还挺足。 拱手对侯爷说道:“侯爷办事利落,不出一夜就将盗贼绳之以法,真是大快人心阿!“ 侯爷的嘴角分明抽搐了,还是谦逊着说:“鄙人职责,理当如此!” 我揣了钱袋子,与侯爷作别。 侯爷备了马车,我和慈相一路有了脚力,虎虎生风。 慈相在对面坐着,与我对视,一双眼里水波流转。 “扬思,怪我不识得路,来的时候才让你这么辛苦。” 任谁听到这番话,心都会顷刻融化了,本监国自然也不例外。 “子姜,休作此言。这一路上有你照顾,我不知省去多少麻烦。”我言辞恳切。 马车前段猛然扬起,我侧身脑袋向后一倒撞得生疼。 马儿长嘶一声,怦然倒地,车身也跟着向一侧歪了去。 本监国身上一晃,顺势前倾,向慈相身上扑去。 当时千万个念头闪过,我只在搜索一个理由——如何向爹解释自己为何如此不检点竟向奸臣投怀送抱。 千钧一发之时,慈相两手扶住我的胳膊,将我撑起,有意与我保持一段距离。 他眼中难以名状的眼神一闪而过,我看得愣了。 马车倒地,慈相颜色凛凛,似是秋风扫过,让人顿觉瑟缩非常。 他在我肩上用力一握,将我向一旁扶起,说了声“坐在车中,莫动”便起身出去。 我扑到车前,掀开车帘向外张望。 只见一圈黑衣人蒙面执剑,将马车团团围住。 慈相从腰间拉出卷丝长剑,没有停顿,便开始了一场恶战。 双方招招致命。 慈相身手敏捷,长剑在空中舞过,两人衣衫已在风中凌乱。 几招过后,两个黑衣人倒下,其他人却更加警惕,出招甚为谨慎。 慈相面色沉稳,目光锐利,转身之间尽是优雅风度,出剑精准狠辣。 我跪在车中,却无人问津,貌似安全得很。 刀光剑影,双方实力相当,打得也算热闹。慈相虽然孤身一人,但也足以应付。 正在这时,一人白衣飘飘,从侧面蹿了过来,直奔我此刻栖身的轿子,大喊一声—— “放着——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这一周,小叉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啊。 特此向jj所有作者致敬! 也向所有给作者动力的读者们致敬!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写文章挺好,小叉看各位姑娘的留言,心里总是喜滋滋儿的。 谢谢大家^_^今儿更五千,把昨天的补上。 ☆、多事之秋,无语凝噎 那白衣人仙姿卓越,速度飞快,拔出长剑,向轿身挥来。 一边奔走,一边还咿咿呀呀 “嘎嘎”叫喊着,声势恢宏,很是吓人。 本监国此刻忧心忡忡:于公,想到符区还有不知其数的难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尽不得绵薄之力;于私,自己这一生竟然连个正经的男人都不曾爱过,真是悲凉得很。 千钧一发之刻,本监国出于本能,大吼一声:“子姜救命!” 我并不知道,慈相虽然与黑衣人纠缠,深陷其中,但却还是留有三分余力。 只见他单手执剑,狠挥几下,便抽出身来,一瞬奔将过来。 长剑一刺,白衣人立刻倒下。 我还是维持方才的姿势,跪在轿中,掀开车帘一角,胆战心惊地往外窥视。 那白衣人抽搐了两下,喷出一口鲜血,正好吐在轿帘上。 未及遮挡,一抹血腥儿溅到我眼睛上。 揉揉眼睛,看那白衣人还不死心,伏在地上,挣命地往轿身挪着。 慈相又被众黑衣人团团围住,不得抽身。 白衣人不动姿容,口中低声喃喃。 其他话语我听不大分明,可那句“是……我……”我却听得真切。 我不顾自己身处险境,一把掀开车帘,爬了出去。 那白衣人望着我,眸子清莹,充满了哀怨。 我急忙将她拖进轿中,此刻心中真是无语凝噎。 慈相远远地叫着:“当心有诈!” 我大吼一声:“是谷小姐啊!” 不想这一声喊出去,几个黑衣人反应颇大:“那个女人,先带回去。” 说罢,作势将阵仗往这边移了过来。 慈相奋力抵挡,却还让两个人冲到近处。 我在车中,牢牢抱着谷冉。 谷冉面色苍白,眼中泪光点点。 轿身开始晃动,一柄剑从车帘外刺了过来。 我用余光扫到,那剑森森冒着寒气,将轿帘一下刺穿,心中却也不害怕。 黑衣人将剑拔了,准备再刺。 我起身转坐到另外一侧。那剑身从轿身刺过,只听那黑衣人哼了一声,剑不动了。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轿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搂着谷冉,心中惴惴。 轿帘猛的掀开,沉稳男声传来:“老爷,你可让我好找。” 看到那连成一条的浓眉,我心中十分欣喜—— “高手哥哥,你终于来了!” “老爷,您坐稳了啊。”高手哥哥声如洪钟,男子气概十足。 我点点头,轿身很快就被立了起来。 “高手哥哥,你看谷小姐的伤势如何?”我心内急切。 高手哥哥眼只一扫,便朗朗说道:“不碍事的,她是小伤,休息三五天就好了。” 我拿衣物垫在谷冉身下,放心地将她留在轿中,起身走到轿门口。 慈相匆匆赶了过来,俯身一揖:“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高手哥哥也抱拳回了礼。我介绍道:“这是我家中的公子——高手。” 他神情关切地望着我:“扬思,你没有受伤吧?” 我赧赧一笑:“我没事,你去看看谷小姐吧。” 他却像是没有听见,撕下一段衬衣,在我额头上擦过。 摊开,是一抹污血。 我这才意识到脑袋似乎有些疼。 他眼中满是自责:“我们还是尽快赶路,早些休息吧。这样不宜劳累了。” 慈相臂上的衣裳已经破了,隐隐渗出血来。 我到了声谢,说道:“子姜,你也受了伤,先上车坐着吧,让高手赶车就好。” 子姜还要推辞,我伸手拉了他的胳膊,他眼中一抹暖色浮起,便上了车。 等子姜坐稳了,我便跳下车去,那些个黑衣人一个个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低声冲高手哥哥说:“这些人明显是来索命的,你去问问吧。” 高手哥哥会意,加大音量说:“老爷,我给你示范下我的点穴功夫啊。” 高手哥哥指了一个身上衣衫撕裂的黑衣人对我说:“老爷,点穴可以止血,您知道吧?” 我摇了摇头,歪着脑袋说:“不太清楚啊。” 高手哥哥一个弹指,解了黑衣人的穴道。 那黑衣人晃了两下,高举的剑猛地朝我劈了过来。 我站得笔直,也不躲闪。 不出所料,剑落一半,黑衣人又定住不动了。 “老爷,他这个姿势其实很辛苦。”高手哥哥一挑眉毛,又给他解了穴道。 黑衣人身上几处鲜血汩汩涌出,他竟也不□作痛,只是继续挥剑刺来。 …… 几次三番,那黑衣人真是失血而死。 高手哥哥高声喝道:“今日我们路经此地,不明遇袭,若是能说清楚来龙去脉,便给几位个活路,不然下场便是如此。” 高手哥哥一个扬手,方才那个黑衣人身子折为三段,崩裂开去。 场面有些血腥,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看了,心中不停念叨着这只是切块儿打包的小山鸡…… 高手哥哥几个弹指,那些黑衣人个个都活动起来,不约而同地喘了口气,却又齐齐地倒下。 高手哥哥眉头一皱:“老爷,我再去好好儿看看,您先上轿吧。” * 谷冉的体质看似不错,没多一会儿,便言谈自如了。 天气炎热,轿中狭窄,现在坐了三人,更觉憋闷,我有些喘不上气来。 慈相递过水袋来给我:“扬思,多喝点水吧。” 我一捏,袋中水所剩不多。 看看脸色煞白的谷冉,我笑笑:“谷小姐,若是不嫌弃,还是你先喝吧。” 谷冉唇角上弯,脸颊微红,半倚轿身,接过水袋,却也是一掂,然后对慈相说:“慈公子,你一路上照顾我非常辛苦,还是喝些水,免得中暑。” 慈相看着谷冉,面色慵然:“是慈某错手伤了小姐,理应赔罪。”然后侧脸看向轿外。 谷冉一脸的失落,喝了口水,转而对我说:“扬思,你喜欢哪篇文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心里抽搐了一下,却也好好配合:“那套新诗集我最喜欢,用词新颖,援引奇巧……” 未及说完,谷冉却用伸出青葱手指,捅捅慈相:“慈公子,我们方才在聊文章。谷冉想问问慈公子你都喜欢什么文章?” 慈相转了脸过来,双目清妍,却是看向我:“嗯?扬思喜欢什么文章?” 这个还真不大说的出口,不说上名家名篇怎能显示我一代谏臣的经典品味? 我还在心中思忖,谷冉便又接了话:“苦公子喜欢读些新式的小说诗集。” 慈相唇带浅笑,像夏日里的一抹清风清凉:“若是这样,倒也别致,改日我们一起探讨。” 谷冉严重一丝讶异闪过,还要说点儿什么,被慈相抢了白。 “车内闷热,我先去外头坐坐。” 谷冉叹了口气。 一路无话。 半夜投宿客栈,我坐在屋中,思绪翻飞,高手哥哥敲敲门,走了进来。 我拉他在身旁坐下,倒了杯茶。 “绝代哥哥的脸怎么样了?” 他伸手在我额头一点,说道:“小丫头,许久没见,刚一碰面就问绝代。” 我歪嘴一笑,说到:“绝代哥哥不是给毁容了吗?自然要先慰问病人。” 他神色一变,眉心微挤:“我走的急,没看到他医治情况,想佳人医术高超,应该不差。“ 我打了个哈欠。 高手哥哥掏出一方手绢,拿了来:“看这个如何?我绣的花样儿,是不是有了进步?” 我笑了,只见帕子上几个莫名的动物,聚在一团。 谁能想到这个膀大腰圆的点穴高手竟然心甘情愿地埋首闺房,做些绣品玩意儿? “好得很,就送给我吧。”我宝贝似的往胸口一捧。 高手哥哥抻着帕子一角儿,一把扯了回去。 “我还得勾个边儿。”他一本正经儿,浑厚的嗓音与这气氛格格不入。 本监国也习惯了,又和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下了。 就知道这个觉睡不踏实。鼻子被捏着,就这么醒过来了。 “扬思,醒醒。”我睁开眼睛,小皇帝一张放大的俊脸横在眼前。 “什么事儿啊?”我揉揉惺忪的睡眼。 “快跟我说说你这次巡查的情况。”小皇帝很是焦急,眼睛向窗外望去,有些不安。 我赶紧打起精神,跟他讲述难民的遭遇,他听了,将眉头紧锁,寒气凛冽。 “岂有此理!” 他义愤填膺,许久,长叹一口气:“回朝之后,你只歌功颂德便可。” 我点点头,很是明白。 窗外树叶婆娑,影动袅娜。 小皇帝在我膝上一拍,说道:“我先走一步。” 我急忙问:“难道朝中有何变故?” 他将桌上的水果摸了一个揣在怀中,淡淡说道:“福王府失火。” 我心中一震。 看小皇帝飞身出去,片刻,我低喊一声“啊——” 高手哥哥一个闪身,蹿了出来。 “你这丫头,没事儿总是戏弄我。”高手哥哥摆摆手,走了出去。 看着他高壮雄健的背影,我歪嘴一笑。 * 休息了一夜,谷冉神采奕奕,一边讲她的创作灵感,一边剥起了荔枝。 她将荔枝剥好的荔枝递给慈相,羞赧一笑:“慈公子,吃点荔枝润润喉吧。” 慈相也不伸手去接,眼神有些空洞。 “一路行走,不习惯吃些喝些,姑娘费心了。” 谷冉有些丧气,轻咬嘴唇。拿着荔枝,竟攥出汁来。 本监国可不做坏人姻缘的事情,以手作扇,在面前晃悠着,说道:“天气忒热,我先去外面和高手坐着赶会儿车。” 说罢,对谷冉挤了挤眼睛,便转身往前走。 一个瞬间,看到慈相面露不解之色。 哈哈,装什么羞涩。日后您就谢我这个媒人吧。 和高手哥哥一同坐着,听他喋喋不休各种绣工技法儿,倒也有趣。 远远望去,地上一物,闪闪发亮。 我跳下车去,示意高手哥哥继续赶车。 走去看了,确是“没心没肺”。 弯腰拾了起来,余光一扫,瞧见草丛里有两个人影依稀晃过。 一老一小,那小的身高不过及腰,那老的身板却也硬朗。 每走一步,老头儿脚后跟都在地上重重一顿。 我走上前去,在那老头儿后背上拍了一下。 那老头儿慢慢儿地转过身来,一张脸看去陌生得很。 片刻后说道:“小哥儿,何事?” “这位老伯,想跟你问个路。”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老朽也是路过,对这里也并不熟悉。” 老头儿捋捋胡子,一身衣服看似潦倒,这一番动作却有仙风道骨之姿。 望着他沧桑却显露智慧的一双眼,顿时,我有些哽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最可爱有才的小瓷妹妹,帮我修文。 奉上修后片段 “那白衣人仙姿卓越,拔出长剑,向轿身挥来,速度快若闪电,奔走间“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极是悚人。 瞅着眼前如惊雷一般刺来的三尺青锋,本监国真是忧心忡忡:于公吧,想到符区还有不知其数的难民处在水深火热中,本监国却尽不得绵薄之力;于私吧,想想本监国这一生竟然连个正经的男人都不曾爱过,真是羞愧得紧呀。 千钧一发之刻,本监国出于本能,扯开嗓子大吼一声:“子姜快来救本监国啊——” ” 纠结了几天,终于有了万字存稿,小叉表示非常兴奋。 我也挺乐意做读者的,其实…… 感谢各位催更的姑娘,让小叉觉得不那么孤单^_^ ☆、老子养儿子,谁先撂挑子 “爹,娘在家等我们呢,我们快回去吧。” 那小男孩儿长得俊俏,小脸儿白净水嫩,声音生生清脆,扯着老者的衣袖撒起娇来。 老者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在小孩儿的脑袋上揉了揉,向我点了头,便拉过小孩儿的手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那一老一小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苦涩却还依稀存着一丝希望。 马车已经走了很久,见我还没跟上,高手哥哥勒了马,回过头来喊着:“老爷,您还没好啊!”慈相掀开车帘,也向这边望了过来。 我扯着嗓子,遥遥喊着:“快了,有点儿尿等待!” 走到车前,我给高手哥哥一个眼色,微指了那一对儿老少离去的方向,高手哥哥即点头会意。 我浑身上下拍打了一通,哀嚎道:“呦,侯爷给我的钱袋子不见了!” 高手哥哥在身侧笑得大度:“老爷放心,我去找来,你们先走一步吧。” 我可怜兮兮地摆手说道:“快去快回——” 他眉眼一扬,起身走了,疏忽不见踪影。 慈相在车内听了,主动上前,要求驾车。 我也不推让,只说自己确实有些累了,便坐进了车里。 一路上谷冉似有说不完的话。 “跟我讲讲,你们朝廷里当官儿的事情。” 我没了力气,“我是谏臣,每日里上表提反对意见。” “这样儿,挺不讨好的吧。”谷冉切中要害。 监国,确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官儿。 人家说话句句都得好生听着,个中道理自己要想的清楚,论点论据一一都得辨个明白。 本监国要是个纯爷们儿,也就罢了,偏生要委屈个女儿家家的身子,顶着一张丑脸,生生练就了一套将人前人后所有嘲笑奚落左耳朵进了、右耳朵一顺儿清出的本领来。 爹总说他自己是个称职的谏臣、相当有思想的教育家,做每件事儿都有他的道理。 比如说,将我扮丑,比如说早早儿地偷摸儿离开,让我独自一人去做这个苦命的官儿。 我说爹是不着调,爹竟然欣然承认,还摇头晃脑地举出一箩筐例子来支持我的观点。 爹说,就因为陶侃他妈挑食,不吃公家的鱼,才让陶侃成为一个正直的臣子。 爹还说,古代有位伟大的娘亲,给她儿子纹身,让她儿子学打架,最后她儿子才成为世代传颂的伟大英雄——岳飞。 …… 总而言之,爹总结道,不着调有不着调的好处。 之所以万古流芳的人才太少,就是因为不着调的父母太少。 因此他这样不着调地教育我,包装我,他日,我必成大器。 可是,爹,若是女儿没有如此胸襟呢? “那慈公子呢?他年轻有为,相貌俊秀,应该挺招人喜欢吧?”谷冉满脸好奇。 我胸口有些憋闷,略略点了头。 “慈相和你……交情可好?”谷冉吞吞吐吐,面上微红。 “只是公事往来,平日素无瓜葛。”我精神恹恹,敷衍作答。 谷冉长舒了口气,神采飞扬,继续问了许多问题。 大抵恋爱中的女人都这般絮叨,顾不得些端庄体面。 我无心计较她与昔日反差之大,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声应着。 “老爷,找着了!”浑厚的声音让我为之一振。 “快拿来给我。”我急忙探出头去。 “老爷,还是我代为保管比较妥贴。”高手哥哥背对着我,坐在外面,也不回头。 我没精打采地应和了一声,心里踏实了些,却还是有些酸楚。 时已入夜。我傻傻地坐在床头,盯着地面。 高手哥哥敲门进房,粗犷的脸上带着温情。 “丫头,许是有什么误会。” 我挤出个笑来,说道:“带我去吧。” 高手哥哥略一点头,将我挟在腋下,从窗子飞了出去。 落到一处庄户人家,在墙根处,停了下来。 “丫头,就在外面看吧,别进去了。”高手哥哥在身侧低声说道,言语间尽是不放心。 我不作声,透过纸窗,看见屋内透亮。 那老者躺在摇椅上,举着本书,在慢慢儿读着。读两句停一下,脑袋一晃,像是若有所思。。 白天那小孩儿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围着摇椅转着圈儿。 猛地,那小孩儿往他身上一扑,整本书扣在老者的脸上。 小孩儿瓷声瓷气地叫了声—— “爹——” 老者将书推到一旁,揉揉鼻子,也不恼,呵呵乐了,在小孩儿身上抓挠了两下,说道:“让你娘把昨儿买的烧鸡拿来,咱爷俩儿打打牙祭……” 小孩儿笑得欢实。 我心内又是一颤,整个人倚在高手哥哥身上。 这其中定有什么曲折,不要冤枉了他。 这样想着,我终于鼓足了勇气,破门而入,出口的第一个词带着哭腔儿。 “爹——” 老者停了摇椅的晃动,缓缓起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这位公子,老朽年迈眼花,并不认得你。” 我的眼睛在一瞬间,花了。 伸出手去,在他胡子上胡乱地揪,又在塔脸上不停地揉,他一张脸波浪起伏。 那小孩儿在一旁哭得厉害,叫嚷着:“娘,有个丑哥哥欺负爹爹——” 从灶间走出来的妇人手中端了一盆烧鸡,腾腾冒着香味儿,放在桌上。 她面相平平,却也有些风姿。 “跟娘走,别耽误你爹说话。”说着,将小孩儿了拉出了房间。 老者默不作声,只是慢悠悠地捋着胡子。 我转到他身后好好地瞧着,没错,小时候,我就是喜欢赖在这样一副瘦弱却舍不得佝偻的背上。抓起他的手,细细地看着,对了,也就是这样一双手教我舞文弄墨,喜欢在我发心轻轻地揉搓。 “爹,你胖了,胡子也长了,才两年,您怎么连女儿都不认了…… ”我的眼泪慢慢儿地淌了下来。 “爹,您就一走了之,让女儿好生想念!”我搂着他的胳膊,没了形状。 他喉结颤了两下,终于绷不住了,将脸上的易容撕了去,露出一张仅次于我的丑脸。 皱皱的一张脸上终于浮现出我熟悉的笑容。 扶着我的肩膀,他的声音饱含着爱怜:“思儿别哭哇,坐着跟爹说话。” 看来,爹还是疼爱我的,我真的错怪他了。想着,渐渐释怀。 我任他将我推在摇椅上,他搬了小凳,在我身侧坐了,我心内十分踏实。 他一手扶着摇椅,慢慢儿地晃着。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吹了胡子,歪着脑袋说:“思儿,你真认出爹了?” 我终于破涕为笑:“爹啊,您那走路姿势天下无二,一着急便捋胡子的性子也是改不了的。” 他略有所思,脸上有些不甘,悄悄叹了口气。 我躺的舒坦,看着爹的一张脸,虽丑,但怎么看怎么亲切。 瞬间,仿佛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 “爹,你不是归乡种田了吗,为何会在这里?二娘三娘呢?你为什么易容?为什么不认我?那个小孩儿是谁?”我眨了眼睛,一股脑儿将心中疑问尽数倒出。 爹看着我,眼睛里满满都是怜爱。 我一颗心稳稳地落了下来,低声说道:“爹,难道你是有大事要办才作此伪装?” 爹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你啊,哭得快,笑得也快。” 爹起身去桌上掰下两只鸡腿儿来,往我两手一手塞了一个。 我想跟爹说,这几日,我鸡腿儿吃得太多。 但看他满脸疼惜的模样儿,就算再腻味我也乐意吃上几十只。 在两根儿鸡腿上各咬了一口,我大口地嚼着,叹道:“嗯,爹给的鸡腿儿就是香!” 爹倒了杯茶来。 “扬思啊,这里的茶特别好喝,你先尝尝。” 我将鸡腿儿肉囫囵咽了,说道:“爹,您饮茶从来都是饮驴饮马的喝法,几时乐意品得其中滋味?” 爹咧了嘴,露出满口黄牙,笑得夸张。 “思儿,记得你五岁时,爹带你爬假山,你一个不小心滚下来,爹在地上垫着你吗?” 我嘴角一抽:“爹,分明是你脚没踩稳当,将我从山上拽了下来……” 爹努努嘴,眯眼继续喜滋滋地说道: “思儿啊,那你还记得,爹总是给你买烤鸡腿儿,给你买小辣椒儿吗?” 我撕扯下一块儿鸡皮,“爹,就那么一回两回的,您总挂在嘴边儿上。有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吧。”我满手油星儿,笑嘻嘻地把玩着他的胡子。 爹小孩子脾气又犯了,红了脸。 “这个……那你说,这个烧鸡腿儿好不好吃?” 我咽下鸡皮,使劲儿点点头:“挺香。” 爹眨巴着眼睛,说道:“爹对你好不好?” 爹喜上眉梢,把胡子吹了起来,伸手在我发心揉了揉。 “记得爹是疼你的。”这句说得有些严肃。 稍候,爹手捧着脸腮,外人看来定然是惊悚得很。 “思儿啊,你爹我虽然其貌不扬,但还是有些才学。” 他一向自恋,我习惯了。 “在我离家的前一个月,我奉命出巡,路经符西镇的时候,遇到一个极美貌的小娘子。” 爹啊,您还有艳遇呢? 抬眼瞅他,已然换上了一副害羞的模样。 “思儿,她就是云娘,她告诉我,两年前我们一夜风流,现在已经有了儿子……” 我“噗”地把满嘴的鸡腿儿都吐了出来。 “爹,您说笑呢吧?”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思儿,绪儿是你弟弟。” 平地一声雷。 “弟——弟?” 那小男孩儿要死不死地跑了来。 “爹,我的竹蜻蜓坏了。” 爹立刻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很是亲昵。 “思儿啊,咱苦家世世代代净做着不讨好的官儿,爹虽然有忠心,但也不忍心让子子孙孙重蹈覆辙。” 我的心好像被捅了个窟窿,汩汩地往外淌血。 “爹,那我呢……” 我心中那个捋着胡子转着脑袋的爹爹猛然间换了副形容。 “绪儿是咱家唯一的男孩儿……”爹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也不比我心中的起伏颠簸。 “爹,您让女儿女扮男装,岂不是要装一辈子。”我心里堵得非常难受。 爹不回话,小孩儿巴巴儿地瞅着我手中的鸡腿儿,伸出手要够。 我心酸到极点。 “罢了,这就是爹舍不得让这个弟弟在扈都做官儿的理由,也是爹乔装改扮的原因?” 他点了点头。 我心口像是簺了软木塞儿,喘口气儿都会冒汗。 身子一歪,我倒在摇椅上,喊了高手哥哥将我抱了出去。 爹的声音夹着紧张,在身后传来:“可别声张……” 我心中悲痛万分。 爹,就因为他是个男孩儿,就该让女儿戴着面具生生受上一辈子的苦吗…… 那这么些年,我乔装改扮,入朝为官,这份坚持究竟是为了哪般! 我一脑袋面糊糊,怎么想也想不透亮。 作者有话要说: ☆、辣椒小酒,美男也有 一瓶小烧攥在手,辣椒一口酒一口。 爹说,在我豆儿大的时候,看到菜板上的小红辣椒,就一把抓在手里,龇牙咧嘴地几口吃掉。 爹说,在我巴掌大的时候,就会满菜园子里泥鳅见首不见尾,把小辣椒一个个地都揪了下来,捧在身前,一个一个地嚼。嚼到满面红光,嚼到涕泪横流,嚼到——我现在这样? 二娘问我最爱吃的肉肉儿是什么?我说鸡腿儿。 三娘问我最爱吃的零嘴儿是什么?我说小辣椒儿。 当爹左手拿着鸡腿儿,右手举着小辣椒儿,让我选一样儿的时候,我从不犹豫,总是先拿了小辣椒,两口吃下,再去耍赖,夺了鸡腿儿。 爹总是捋了胡子看我眼馋的模样儿,呵呵地笑着。 后来爹说不能再吃辣椒,水杏儿杨花儿也齐了心地监督我。 这么些年,我还真是只敢过过眼瘾,从不曾偷吃一次。 今儿个,就破例吧。 我一边儿吃喝着,一边儿跌跌撞撞地走着。 走过竹子林,走过了茅草屋,屋前头一垛稻草堆得厚实。 我一早儿就知道,竹子的气质和我不搭,草垛子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把自己往草垛上一摔,歪扭着脑袋,心里翻腾着一张张可爱的脸。 现下这番情境要是被高手哥哥看见,肯定会把我往胳膊下一夹,往水杏儿杨花儿的床上扔了。 水杏儿就得絮絮叨叨责问他为什么没照看好我,高手哥哥得挺委屈地说是我猴儿精,自己遛了,杨花儿则是轻柔小心地给本监国更衣沐浴。 唉,本监国…… 以前我跟爹探讨过:“爹,我女扮男装,要是被拆穿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用长了斑点的干巴拳头在胸口一锤,仰了脖子,“你怕啥,咱家除了你我,便是两位无所出的夫人,横竖只是一死。” 现在爹让我“不要声张”,不同往日,他有了最宝贝的儿子。 一场生养,爹做了他的选择,我能做的,便只有成全吧。 爹不疼我,可我还有大小夫人、四位公子疼我。 爹不能在身边守护我,可我还要守护各位夫人公子,要守护他,守护他的儿子…… 也许自己的一生便是这样了无生机,波澜不兴了。 脸有些烫,爹曾说,辣椒之于我,就像烧酒之于他。拎着爹最爱的烧酒,不知是酒醉了我,还是这辣椒醉了我。 丢了最后一个辣椒把儿,酒却还剩下小半壶,索性一口灌了下去。 是有些困了。 月亮只是透着微亮,星星也在陪着本监国,眨巴着眼睛。累不累?不若合上歇息一会儿。 扯了一爿草,在身上盖了,打了个哈欠,昏昏然睡去。 梦里我穿着百花穿蝶裙,和谷冉一起跑跳着,向迎面走来的两个俊俏的公子哥儿跑去。 一人一个,我们扑了上去。那怀抱暖暖,虽不是幻想了许久的公子多情,也让我找到了依靠。 谷冉已到动情处,不由得念了首奔放的诗词。两位公子哥儿听了,也是一阵悸动,顺势将我俩扑倒在地。我身上一沉,竟然不争气地醒了过来。 没想自己竟然这么禁不得重量,看来本监国是真该多跑跑步跳跳远儿了。 美梦恰断在精彩处,真是遗憾。 我回味着睁开眼,确有一人正退着小步,往我身前靠来,像也要寻找个遮蔽。 我支吾了一声,他猛地吃了一惊,回身,双眸寒气逼人,却又在看见我的刹那温暖起来。 慈相压着声音,说道:“别做声。” 我被他单手捂着,只得乖乖地点头。 慈相与我挤在一处,轻轻扯过稻草,将我二人盖了个严实。 我暗暗用眼睛在稻草前眨出一条缝儿,顺着望去,远处确有两个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行走谨慎。两个黑衣人警觉地四面转着身子,探着步子,眼瞅着就走了过来。 我脑袋立刻清醒起来,大气儿不敢出一个。腰际一热,是慈相悄声伸手搂住了。 有惊无险,那黑衣人在离草垛几步之遥处停了下来。 一个身材较为高壮,声音低沉,说道:“阿福起水,消息确切。” 另一个略矮,身材却也匀称俊美,故意压扁了声音,听着有些憋闷:“真是个沉不住气的。” 高个儿的继续说道:“上面有令,伺机而动,大局为重。” 矮个儿的一点头,“知道了。可有手书传来?” 高个儿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样的东西,矮个儿接了,问道:“黄道如何?” 在问小皇帝!我打了个激灵,身子猛地一紧,慈相在手上加了把劲儿。 那高个儿的侧了身子,说了句什么,我听不清楚。 矮个儿的身子一颤,像是笑了。 二人飞身离去,又过了许久,慈相才单手拔开了覆着的稻草。 酒劲儿一股脑儿地回来了,憋了许久,我终于爆发了,一个酒气十足的嗝儿吼得响亮。 “扬思,你怎在这里?”慈相从我发间捡了几根草棍,丢在地上。 我又打了两个酒嗝儿,算作回应。 一双眼睛不愿睁开,腰间的暖意加上脸上灼热,让我只想脱了衣服好好睡上一觉儿。 今天的梦格外多,接着的这个,有爹。 爹还是那个惯常的眯眼动作,咧了黄牙说道:“别气爹,爹也是为了咱家以后的前途着想。” 我将脸腮吹得鼓鼓,不做声。 爹继续赔笑,拎起胡子,抓着我的手:“思儿啊,你若是真不高兴,就在爹胡子上编辫子,打结扣。” 我也不知是哭是笑,满心委屈,“爹,我不会那些个女孩子家的玩意儿,你不是不知道。” 脸上温热,睁眼,以为会对上爹一张布满褶皱的脸,没想却是慈相伸手在为我擦泪。 “扬思,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手指纤柔,微凉划过脸侧,一阵麻痒。 我缩了脑袋。 “不过是做了个惊悚的梦,有些骇人。”我胡乱说了一句,搪塞道。 “不妨说来听听。” 慈相侧卧在草垛之上,单手支撑着一张绝美的脸庞,美目流转,比斑驳的月色迷离。 我像是受了蛊惑,多少说一些也无妨。 “梦见我爹种了一地的辣椒,不肯分给我一个。” 慈相伸出手来,又在我脸上拂过,我才意识到,眼泪已然又淌了满脸。 “不过就是些吃的罢了,”他粲然一笑,“明日天亮,我便去买上一车的辣椒鸡腿儿,可好?” 他一向沉静温润的脸上饱含宠溺,疼惜的表情让我如堕蜜中。 “你真美。”他这声赞叹听着很是真诚,让我不知所措。 我想做个害羞的表情,低了头,再看向他时,他却抬了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原来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我定然是被草棍儿扎坏了脑袋,才会有此妄想。 “是啊,今晚的月亮真美。”我讪讪道。 “扬思,你比月亮更美。”他的声音温柔如水,潺潺地流进耳畔。 我方要感叹这水清澈如许,宁静可爱,它却又像初春方融一般,冷得我打了个寒颤。 ——不过是取笑我的丑陋罢了。 “子姜莫说笑。”我连忙说道。 他的目光悠远,似被月色勾了去。 “你的感受,我何尝不知。” 那娇艳的唇瓣一张一合,像是自言自语。 “夫妻本是同林鸟,兄弟相见不相识,少小离家归不得,千言万语一时休。”分明是伤感的一段话,可他面色平淡,似是旁观者局外人。 “扬思,”他转过头来,盈盈地望着我,勾了嘴角,“我吹笛子与你听罢。” 我不禁有些迷醉,分不清究竟是醉意袭来还是旁的什么,只是木讷地点了头。 他拿出一根短笛,惬意地斜躺在草垛上,优雅地吹了起来。 我和我爹性情脾气爱好癖性上不大相像,但在音乐这一方面,我全盘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集各种荒腔走板不着调之大成。 佳人哥哥闲来无事,总会抚起古筝,拨弦奏乐。我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完全听不出个所以然。自己素来评价一首曲子是否弹得美妙,只能看言奏者的姿态架势,旁的实在是不敢置喙。 以我的标准,慈相,绝对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他眉眼长长,就算此刻双目微阖,一副风流的样子仍不减滋味,反是平添了不染尘埃的恬静,相较于本监国当日娶亲时的“惊为天人”,他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 我虽辨不清宫商角徵羽,可此番也沉醉在这曲子里。 依稀听见鸟在鸣,花在开,白衣少女恻立河畔,等待情人缓缓来。 一曲罢,他将笛子放于胸前,转头看我,微微笑了,面若桃花璀璨。 “扬思可识得此曲?” “并不曾听过。”我有些不好意思,又补上一句,“却很喜欢。” 他先是微叹了口气,继而抬眼,又给我一个满是温暖的笑。 “既是扬思喜欢,我便再吹两曲。” 我赧赧一笑,只觉他炫目晃眼,尤其陪衬在我身边,暴殄天物的内疚感油然而生。 脸上烫得厉害,真不该胡思乱想,我索性合了眼。 这一觉睡得深沉。 睁开眼时,心中一颤,四处瞅去,这间卧房内摆设婉雅秀丽,全然不似昨日客栈模样。 掀开水缎锦被,发现自己只着了贴身衣物,连束胸的带子都不翼而飞。 急忙摸摸面上,光洁水嫩,不用照镜子,我便知晓,那张易容面膜已然不知所踪。 我一拍大腿——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就是一乐,看到姑娘们送花更是开心。 就这样吧^_^ ☆、大意失精粥 更糟的是,身下血迹斑斑…… 博览了公子多情的群书,我心中愁云惨淡。 苦扬思啊苦扬思,你的脑袋究竟是变猪了还是喂猪了? 再怎么伤心怎么酒醉怎么意乱情迷,也不能这样大意失荆州啊。 昨晚前这辈子只是没了奔头,如今,是连活头都没了。 慈相见了我的真面目,只是一个奏本,便能轻松地取我项上人头。 如果他采用迂回战术,秘而不宣,对我百般要求,也是要了我的小命儿啊。 两个场景在我脑中荡漾不已,让我不寒而栗: 一、 他衣襟大敞,尽泄春光,侧躺床上;长眉细眼,手指轻点,软玉温言,“扬思,过来。” 我便是在千里之外也得厚颜无耻地去暖床侍寝…… 二、 他衣冠楚楚,明艳端庄,立于朝堂;眼角上挑,水眸潋滟,目之所及,我便得跪倒在地,“慈相所言字字珠玑,微臣诚心附议,吾皇查纳雅言,也当点头同意……” 真是,真是屈辱得狠哪!我苦扬思虽然惜命,可这个龟孙子也是万万不乐意当的!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小皇帝,我对不起你——竟然一不留神,把你看上的男人给办了。 我死后,你就算是你唾弃我千年,我也心甘情愿、死得瞑目了…… 爹啊,扬思一个不留神,在奸臣面前现了女儿身;但只要您继续隐身,还是可以继续养儿子独善其身以享天年…… 我的错啊我的错,不该大意醉酒酒后乱性姓甚名谁啊我! 我躺在床上,死闭了眼,脑中千般场景万个片段闪过,可还是回想不起来昨晚上的不检点。 腹中疼痛滚滚,心中酸楚难忍。 我要是不曾走这一遭,时间要是能退回离开扈都的那天,该有多好。 唉。 “老爷,喜欢赖床了啊。” 啊,真好,老爷我就一直闭着眼吧,当这段时间只是一场梦——爹不曾抛弃我,我也还是个完整的黄花大闺女。 “老爷,起来吧,早饭都准备好了。” 杨花儿向来都是如此温柔,老爷我……对不起你啊,老爷我走后,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唉,老爷我平时人缘不好,也不能托关系给你介绍个新夫婿,真是惭愧啊惭愧! “老爷,再不起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水杏儿啊,虽然你一贯对我管教严厉,在老爷我眼里,你真比我亲妈还要亲。你虽然凶了些,可老爷我还是很爱你啊。杨花儿要是嫁出去了,你就跟着当个陪嫁姑娘,真是凄凉啊凄凉! 这梦做得还真形象。 正感慨着,身上一阵痒,我咯咯乐着坐了起来,“水杏儿啊,老爷我起来,起来还不行吗。” 眼睛一睁,我水灵灵娇滴滴的两个大老婆正站在床侧。 水杏儿板了张脸,老爷我一看这就是假装生气呢。 “水杏儿姐姐,我错了错了……” 水杏儿这才微微笑了:“都多大的人了,快起来,把月事带换上。” 月事带?到日子了? 本老爷掐指一算,便歪了脸问道:“杏儿,我上次是什么日子?” 杨花儿在一旁笑得温婉,“老爷,您几时自己记得了,从来都是我们想着,还是别问了。” 这么说,本老爷,没有失得贞操,那这束胸的带子,脸上的面膜一准儿也是两位老婆动的手? 杨花儿将月事带放在我的手上,“老爷,你快换上吧,穿了衣服,我们再说。” 难道真是我多虑了?嘿嘿,有转机。 水杏儿转身,将桌上热气腾腾的饭盅端了起来。 “老爷,您可得快着点儿,水杏儿特意炖了燕窝粥给您补身子。您要起得慢,粥凉了,我可就拿去赈灾了啊。” “别,别,有话好商量,我这就快些、快些。” 我一骨碌跳了起来,下面热血喷涌,上面头痛眼花——这床也忒矮了! “老爷,不是我说您。一个女儿家家的,脸蛋儿长得倒是个斯文的小姐,做起事儿来却像个毛躁的汉子。” 水杏儿啊,你这儿还不是说我呢…… 想想水杏儿双十年华,如今却在老爷我跟前儿蹉跎着大好光阴,难免一腔春情无处诉,一股脑儿地往老爷我身上发泄痛苦,老爷我也就生生受了,受了吧。 我嘿嘿乐了两声:“旁人又不知道我长得好看,”然后向杨花儿身边挪了两步,“花儿姐姐啊,还是你疼我。” 杨花儿伸手在我背上拍了两下,谁说没娘的孩子没人疼?老爷我就很幸福啊。 我伏在杨花儿肩上,“花儿姐姐,我现在就饿了,能不能先喝粥,再更衣啊?” 还没等来杨花儿的温柔应承,水杏儿一巴掌打在老爷我的屁股上,直打得我血流成河:“快去穿衣服,都大姑娘了,还撒娇。” 我只得讪讪地爬回床上,大眼巴巴地瞅着二人,老实儿地点了头:“嗯。” 换好衣服,在铜镜前照了,这张脸看去顺眼,却已经有些陌生。 我笑,她也笑;我嘟嘴,她也嘟嘴。就不会换个花样儿啊?只会有样儿学样儿,真傻。 唉……以真面孔示人,怕就是件奢侈的事儿了。 这辈子,就这样胡乱过了吧。 那些夫人既然愿意跟着我,我就不能一走了之,让她们受委屈,他日想到万全之策,再作行动。本老爷也算是个有人疼的人,还要什么生猛海鲜前呼后拥呢? 走出卧房,中厅里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饭食。 杨花儿在一侧的椅子上坐着绣花,水杏儿在对面坐着,翻看着一个册子。 绝代哥哥站在水杏儿身侧,斜睨着她:“我可不曾药到自己,你听高手瞎说。” 水杏儿冷冷笑了:“你自己技术不精,反着了旁人的道。还真没听说有凑到跟前儿去吹药的。” 绝代哥哥一脸不甘,灵秀的五官生机盎然,“我就是遁甲之术使得有些偏差。现在,我这张脸不是更俊俏了吗?” 水杏儿嗤笑一声:“技不如人。” 绝代哥哥腆了脸,嘿嘿地凑上去:“杏儿妹妹,你莫不是担心我了?” 水杏儿把脸一扭,不作声。 酸!绝代哥哥,你心里的几根红绿情丝,我可知道了啊。 我跨过门槛儿,想跟杨花儿打个招呼,没想到被人抢了先。 “杨花儿,看我这两天绣的花样儿好不好看?”高手哥哥嗓音粗壮,一边走着一边兴冲冲地说着,手里捏着的一方丝帕随风乱舞,丝帕上正是那日的“十兽图”,这场景真是我见犹怜。 高手哥哥走到杨花儿身前,停住了脚步。 杨花儿抬起头来,放下绣帕,将针别在衣襟儿上。 上下打量了高手哥哥,她一蹙眉,柔柔说道:“把左肩膀侧过来我瞅瞅。” 高手哥哥一怔,却也是侧了身子过去。我正好看得清楚,肩膀上划了条斜长的口子。 “定是昨晚争斗时落下的。一会儿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高手哥哥黑黢黢的一张脸上犯了红晕,一声“哎”殷勤得很,老爷我浑身一阵颤抖。 抚额望天,本老爷的各位夫人看来这辈子是有了归宿。虽说这绿帽子算是戴实了,但好在肥水没流到外人田,鲜花还种在自家院里——绿了我一个,幸福自家人,也算相亲相爱的团圆结局,老爷我可以无怨无悔了。 我轻咳两声,晃了过去。 “老爷,起来了。”两位夫人站起身来。 我点点头。 “老爷,您怎么没戴那张丑脸啊。”绝代哥哥在一旁问道。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水杏儿立刻板了脸,“老爷,您知错了吗?” 本老爷垂下眼睑,“唔,我错了。” 水杏儿把册子往小桌上一放:“老爷,要不是我们惦记着您月事该来了,巴巴儿地去找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高手都连带着受了伤。” 高手哥哥在一旁也帮我说话:“老爷安全就行。” 本老爷此刻真是羞愧难当。 水杏儿继续质问:“老爷您说,是不是偷吃辣椒了?” 我垂下脑袋。 “老爷,不让您吃、不让您吃,您倒是离我们远远儿地,偷摸儿地吃,还偏偏配了酒一起吃。那张脸还要不要了!” 本老爷要,要脸。 绝代哥哥似乎也意识到了他方才的不地道,忙打断道:“老爷,那张脸您得要,不然我就不是这屋里最美的了。” 我把头低了,再低。 不出所料,一声“啪”后,绝代哥哥便“啊呀”一声,叫得凄惨。 “老爷,罚您这顿不能喝粥,写篇悔过书,好好反省。字数要足,深度要够,不然您就是不长记性。”水杏儿说得严肃,我听了忽地抬起头来,热泪盈眶—— 杨花儿揪了揪水杏儿的袖口,低声说道:“姐姐,这个惩罚重了些吧。老爷现在身子还不大好。” 水杏儿不改冷淡的颜色:“吃饭吧。” 我呆呆地站在一旁,寻了个凳子坐下,肚中咕咕叫得凄惨。 高手哥哥向我投来了无限同情的目光,绝代哥哥也是一脸的舍不得。 唉,让我不懂事儿…… 可是,你们但凡不让我做什么事儿,怎么都不说明白前因后果,我怎么知道辣椒和酒一起吞下肚去会毁了那张丑脸…… 唉,也罢,至少你们还是疼我的,还陪在老爷我身边儿…… 绝代哥哥盛了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粥,端着,回头瞅我。 我咽了口水,摆摆手:“不吃不吃,老爷我反省反省。” 肚子隆隆叫得凄惨——还好失的是精粥,不是荆州。我也得谢天谢地了。 只是高手哥哥,他伤势如何? 我咂着嘴,问道:“高手哥哥,你伤得重不重?” 高手哥哥一边夹菜,一边说道:“没事没事,老爷不用记挂。” 嗅着香气,我流着口水说:“那这粥好喝吗?” 高手哥哥喝了一大口,“杨花儿的手艺,你还不知道?自然是香得很。” 唉。 水杏儿厉声说道:“老爷,您反省好了吗?” 我连连点头,犯了错误就要勇于承认,承认错误态度必须谦虚诚恳。 “就是反省的还不够全面。” 水杏儿放下碗筷,“先说来听听。” 我看着大家吃的热火朝天,继续咽口水:“其一,我不该偷吃辣椒,坏了面膜,露出真面目。” 绝代哥哥点头:“是了是了,美人祸事多,危险得很。”被水杏儿瞪得老实儿吃饭。 我眨了眼睛,继续说道:“其二,我不该酒醉之后,露宿街头,不顾体面。” 杨花儿满是怜悯地看着我。 我扁了嘴,再接再厉:“其三,我不该毫无防备,与奸臣厮混在一处。” 绝代哥哥又忍不住转了过来。 “我觉得老爷您这条儿说的尤其在理。那人妖我见他一次想药他一次。也亏得高手护得严实,不然他真就看见您的真面目了。” 我长舒一口气,阿弥托神仙的福,本老爷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真没被看光光。 绝代哥哥继续说道:“也奇了怪了,高手把你抱在怀里,他竟狠了命地来抢。要不是我及时赶到,高手还真不一定能活着把你带回来。” 狠命来抢——却是为何?慈相也知高手是我家公子,这般莽撞,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心里起疑,也不敢多嘴,还是老实儿地在一旁咽口水。 “还有上次,抢绣球时,他也跟我抢你,竟然对一个丑陋至极的男人有如此兴趣,可见是个人妖不假。”绝代哥哥啧啧道来。 水杏儿眉眼一挑,“真有此事?” 绝代哥哥点头凿凿,“可不,他长得媚气得很,一起走着,竟然比我还要惹人注目,不是人妖是什么?” 水杏儿向杨花儿眨了下眼,杨花儿才对我笑着摆了手:“老爷,快来吧,现在粥还热乎。” 我赶忙颠颠儿地上了桌。水杏儿继续严厉地说道:“老爷,悔过书今晚上就得写好。” “唔。”我捣蒜似的点着头。 悔过书?写。 几口热粥下肚,我顿时神清气爽,整个人也孔武有力。 这顿饭本老爷吃的是细嚼慢咽,悄声细气。 吃饱之后,还破天荒地作势要去收拾碗筷,一个抬碗的动作刚出,就被水杏儿拦下了。 “身子不舒服,还是好生休息吧。” 我就知道,水杏儿就是个笑面虎,嘿嘿一乐,仰在椅子上,看两位夫人忙前忙后。 两位夫人走出房后,我连忙坐到高手哥哥身边儿,他还在研究他的“十兽图”。 “高手哥哥,我看看你的伤势?” 高手哥哥咧嘴一笑,这一副洒脱的模样真让我崇拜不已。 “不妨事,都不用包扎,小伤,两三天便好。” 我支吾着,心里有愧又说不得,说出来又显得生分,便少不得夸高手哥哥修艺精进许多,他听着肯定比我嘘寒问暖要受用得多。 “高手哥哥,我们现在在哪儿啊?”在符区有如此宅院,水杏儿杨花儿还真是有些本领。 “哦,‘有凤来仪’。”高手哥哥埋头看着绣品纹理,“到底是哪儿不对呢?” 我睁大了眼睛,“我还以为是你们在此处的别馆,怎么是‘有凤来仪’?” 水杏儿走了进来,面无表情,“不过是朋友的宅院,借来住两天,也没什么要紧。” 我点了头,“慈相呢?” 绝代哥哥哼了一声,“他险些占了你的便宜,你倒还惦记着他!” 我赶忙解释:“这倒不是惦记着他,只是还得一同回京复命。” 绝代哥哥笑得好不得意,“我昨天伤了他,怕是在哪个客栈养伤呢。” 真不让老爷我省心…… “这……不大好吧?”我喃喃说道。 “当时你脸上面膜正在融化,他又咄咄逼人,我不出狠招,怎么能摆脱得了他。” 继而一声叹息,“唉,只可惜,没伤到他的脸。” 我喟然长叹——真是养不教,本老爷之过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若是真发生点儿激烈的…… 小叉会来个现场直播,不然,就太不地道了,是吧? 浅浅,你怎么说的这么准…… 下章,你来更吧…… 需要我把各位角色的年龄列个表吗? 舫恪姑娘以前关于小皇帝年龄这一点,分析的挺对……(我不是故意点名的,捂脸) ☆、多情惹得愁 我坐在床上,将纸摊在腿上,叼了支笔,挠着脑袋,半天写不出一个字。 真是下笔无神,凑字无力。马良啊,来救救老爷我吧! 悔过书啊悔过书,本老爷真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让夫人一管教,大气儿都不敢出,乖乖地让干嘛就干嘛。唉。 水杏儿曾经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举着鸡毛掸子(她刚给老爷我掸了床),眯了杏眼儿跟我说道:“老爷,我可能是有些凶了,不过也都是为了您好。” 也罢,骂我罚我,都是疼我。 可是,现在疼的是老爷我啊! 老爷我被老爹遗弃了,跟夫人公子们说不得——怎能让他们知道我不得洒脱离去也是顾及她们的安危?虽说这样有助于烘托本老爷在他们心中的光辉形象,可是,这种面子上的买卖本老爷真是不屑于做。 不屑于做?哼,装这份儿清高,真是仇者快亲者痛啊。 老爷我满腔的苦闷向谁诉?化作一团血水身下流…… 自从《随行纪事》被匪贼抢去擦了屁股,本老爷真是许久不曾练笔,生疏了不少。 只恨公子多情那本《应用书例五十篇》,是我唯一不曾仔细研读的一本,果然当时目光短浅,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本老爷此刻正是捉襟见肘! 公子多情…… 唉,谷冉,你真是本老爷心头的又一块儿硬伤。 这样下去,真不是个法子。我索性下了床,撑着自己鼓胀的小腹,蹿出了房门。 内堂里绝代哥哥和水杏儿正在联络感情。 “杏儿啊,你看我今天这身儿衣服好看不?”绝代哥哥转着圈子,一身紫金袍眩目得很。 水杏儿看着册子,打着算盘,就是不抬眼,不理他。 “杏儿啊,快点儿睁开眼,看我多美艳。”绝代哥哥竟然、竟然翩然跳了起来。 我一阵晕眩。绝代哥哥还在搔首弄姿,乐此不疲。 “你能不能不在我眼前晃悠?”水杏儿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 “杏儿啊,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绝代哥哥一脸的委屈,恨不得一头钻进水杏儿怀里撒上一娇。 我这颗老心…… 水杏儿脸色青紫,说不出话来,许久方说道:“我去屋子外头转转。” 绝代哥哥巧笑倩兮:“带着我,我也去。” 水杏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绝代哥哥步履轻盈,紧紧跟上。 老爷我——自由啦! 我踮了脚,刚走了两步,水杏儿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 “老爷啊,您去哪儿啊?” 您不是出去转转吗?真是阴魂不散…… 我定了定神,“如厕如厕。” 水杏儿气定神闲:“绝代啊,你陪老爷一起去。” 绝代哥哥“啊”了一声,闷闷不乐地答应了。 我佯装不悦,慢慢儿走了出去。 “老爷啊,你说水杏到底觉得我漂亮还是不漂亮呢?”绝代哥哥自言自语。 我从一旁拔了根儿狗尾巴草,丢给他,“你拔毛吧,一根根儿地拔,要是四百四十四根儿,那她就是喜欢你,觉得你够漂亮。少一根儿就是觉得你不够漂亮。” “那多一根儿呢?岂不是觉得我美若天仙?”绝代哥哥倒是懂得类比。 “不然不然啊,过犹不及,需得正好四百四十根。”我摇头晃脑,就不信他脑子够用。 “嗯,有道理。”绝代哥哥一脸受教的模样儿。 绝代哥哥认真地很,两指轻巧地在狗尾巴草上捏下一根毛来。 “呀,这是一根儿还是两根儿啊……” 我皱起眉头,煞有介事,“呀,这得重来啊。” 他叹了一声,继续扯了狗尾巴草,慢慢儿地拔毛,慢慢儿地数。 我哄道:“绝代哥哥,我如厕去,你在这儿等着啊。” 他抬头笑了:“老爷,您快去快回哈。”然后一声哀嚎:“呀,忘了刚才数到哪儿了。” 我也很是担心地劝慰道:“唉,怕是还得重来。” 他只是微微点头,不敢抬头。 我便撒欢儿似的爱往哪跑往哪跑——钻空子什么的,本老爷最擅长了! 月黑风高,谷冉应该还在昨日的客栈。 一路上人影稀疏,本老爷视而不见,我就一路小跑儿着去了,本老爷从不路痴,这点还真是个值得称道的本事。 “老爷,您厕所上了好久。”走没多远,肩上一沉,我呵呵乐着扭过头。 “绝代哥哥,结果怎么样啊?”我做出一副极为关切的样子。 “我终于数对了!”他立马把我开溜的事儿忘了。 “恭喜恭喜啊。我就说啊,以绝代哥哥的姿色,水杏儿怎么会不喜欢呢。”我添油加醋,不能啊,狗尾巴草有几根毛都被老爷我给蒙对了? 绝代哥哥乐得合不拢嘴。 “老爷,您要去哪儿啊。”唉,他真是一天比一天聪明了。 “我写不出来悔过书,找谷冉帮忙去啊。”我跺脚挠他的胸,做出极为懊恼的样子。 “老爷,您这样子真让人心疼,那我就陪您一块儿去吧。”还挺通情达理。 “好,甚好。”我拍了巴掌,这下有脚力了。哈哈。 “绝代哥哥,我身子不舒服,走不快,你轻功好,不如……” 我眨眨眼,歪歪头(这招真是百试百灵——只限内人。) 绝代哥哥翩然一笑,将我搂着飞了起来。 不走路的感觉,就是痛快!哈哈,本老爷落在客栈二楼的檐廊上。 找到谷冉的房间,方欲敲门,纸窗上透过来的影子,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坐着,长发绾起,当是谷冉。 另一个在他身侧,虽是弯了腰,影子也有些朦胧,可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风度,不是慈相还能有谁! 真是奸|情年年有,今天何其多! 小皇帝,要不要我为你捉奸?! 我磨刀霍霍,气吞山河。 “绝代哥哥,好像那个人妖在里面梳妆打扮呢。我觉得他之所以相貌不差,定是用了什么独特配方的胭脂水粉,不如……” 话到这里,停住便可,果然,我掐对了节奏。 绝代哥哥立刻挤眉弄眼儿,“明白。”他捅了窗户纸,和我贴在墙侧,偷偷看去。 谷冉坐在镜前,左照右照,一脸羞涩。 “慈公子,你刚刚受伤,还要帮我梳妆,谷冉真是过意不去。” 谷冉眉心一点樱桃红脂,与粉红的面色真实相得益彰,妩媚若桃花。 她巧笑倩兮,更是光彩夺目。 慈相欠身笑笑:“谷小姐客气,若无其他事情,慈某便要告辞了。” 他左手在右臂上捂着,看似有伤。 “慈公子,我有上好的药粉,可以帮你医伤。不若我再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谷冉言语殷切,很是紧张。 “慈某谢过谷小姐,还是不必了。”说着,就要出门。 “慈公子,难道你不知道谷冉的一番心意?”谷冉一只手伸了出去,片刻却又缩了回来。 小皇帝啊,慈相实在是太招摇,我看不住啊…… “谷小姐,慈某心中已有所爱,心无旁骛。”慈相站定,背对着她,声音却很坚定。 “慈公子,她比我漂亮吗?还是比我娴静?”谷冉着急地站起身来。 慈相转过身来,原本冷淡的面色泛起了融融的暖意。 “不可作比。慈某心中,他便是最美。虽不娴静,但是慈某此生最爱。” 看来他心中还有小皇帝一席之地——我稍稍有些安心。 慈相走了出去,谷冉失落地坐在椅子上,直直望着镜中,像是呆了。 “老爷,我跟着他,你在这儿等着。”绝代哥哥转身便走。 绝代哥哥,真……真是,我说不出话来,看着谷冉怅然的背景,很是同情。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谷小姐——”我轻声唤她。 谷冉木然转头,一双眼睛美丽却显空洞,“苦公子……”说着,流下了两行泪。 “有话慢慢说。”我安慰道。 谷冉泣不成声:“苦公子,我失恋了……” 我愣愣地点头:“我明白。” 谷冉哭得更凶:“我该怎么办啊……” 我搬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不知如何劝慰。 若是旁人,我兴许会建议她看看公子多情的书,什么《爱情三十六计》、《手到擒来泡妞法则》之类的,老爷我从来都是授人以渔,不会帮人拿主意啊。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她哭着,我看着;她嚎着,我听着。 “谷公子,我能叫你扬思吗?” 不知等了多久,哭声终于趋于平和,我抽紧的一颗心也慢慢儿地舒展开。 “公子多情,不必客气。”我真希望她记得自己是叱咤风云阅人无数的公子多情。 她用袖子抹了眼泪儿。 “我知道,我还是不够大胆。我以为你们都喜欢矜持娴静的女子,若是他喜欢泼辣不拘小节的,我也完全做的来。” 我一怔,这话从何说起? 谷冉又盯着铜镜,像是若有所思,半天不吱一声。 这一番动静对比着实强烈,本监国有些难以忍受。 “哼哼,就这么着了!”她突然得意地冷笑一声,直让我头皮发麻。 谷冉站了起来,我突然有一种她不是她的错觉。 “扬思,走,跟姐姐喝酒去!” 谷冉意气风发,我听了一气儿发疯——这孩子真是痛苦到了极致啊,脑子痛出毛病来了。 谷冉不等我推脱,扯了我的袖子就往外走,走到大堂,坐了下来。 然后,招呼小二要了两坛陈年好酒,倒在大碗里,放了一碗在我眼前。 “谷姑娘啊——”我苦口婆心。 “叫我谷冉。”谷冉倒是豪爽得很。 “谷冉啊,不是扬思不陪酒,实在是家中夫人管得严啊。”我说得甚为凄凉,本监国是来请你帮忙写悔过书的,要是反而再把持不住,喝了酒,回去真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谷冉扬扬手,“没关系,我喝,你看!” 我尴尬地点点头,自觉现在的行径挺对不起这一身爷们儿打扮。 可是自己是在是不胜酒力,一不小心又露出狐狸尾巴,就更加不妙。 谷冉一碗接一碗地灌着。 “知道公子多情怎么能红吗?”谷冉将咕咚咽了小半碗酒。 “小说写得好。”我接道。 “哈哈,是情|色小说写得好!”她将碗“啪”地往桌上一敲,“情|色”两字说得尤为大声,引得周围几个喝酒吃肉的客人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谷冉浑然不觉,“我爹是镇长,可也是个地道的财主啊。”她晃了一下脑袋。 嗯?这倒看不大出来。我问道:“那还为了钱,把你往土财主家嫁?” 谷冉摇了头,“谁会嫌钱太多?”搬了酒坛子,继续往碗里倒酒,“他对家人可是小气得很。” “告诉你,我发现啊,”谷冉对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靠近些,我将脸贴了过去,她四处瞅瞅,然后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家里院子底下,有秘密……” 嗯?大抵是官儿都得有点儿小黑帐——本监国除外啊。 我很是明白地点点头。 谷冉把脸挪开,一脸遗憾地说道:“可惜,我发现晚了。我只愁没钱,才开始写书啊。” 唉,原来公子多情也不是表面上的风光,别有一番心酸的故事。 “开始卖的还算不错,可是后来,等到我想写自己喜欢的文章时,读者还有几个?” 谷冉微哼一声,低头抿了口酒,面色红润,眉心的樱桃红脂鲜艳乍眼。 “我就是你忠实的‘情丝’啊。”我赶忙接话。 谷冉微微摇头,是嫌我一个分量不够? 还有小皇帝呢——这要告诉她,她得多有面子。可这事儿,说不得啊。 这情感问题啊,就是难以处理,我硬着头皮继续开解。 “众口难调,你想赢得读者,不妨继续从前的创作风格。” 她将酒碗倾斜,一饮而尽,喃喃自语。 “说得真是不错——” 这就同意了?我得意了一下下。 “如果你不试着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不管是玩泥巴还是生物还是金融。如果连你自己都不去追求你认为最有价值的事,你终将后悔!” 什……么……听不大懂,但好像不是夸本监国? 谷冉右手托着脸腮,笑眼闪烁。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她伸出左手食指,比划个“一”字出来,在我眼前晃悠。 “我爱写什么便写什么;我的文章一定会感动别人,这是早晚的事情。我爱他,便要用真心感动他;他会爱我,这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只手指停在我的鼻尖,不动了。 “我都知道。”她呵呵一乐,“他现在之所以不喜欢我,不就因为我忸怩作态,太过俗气吗。” 见我神情木讷,她手指抬起,哈哈大笑。 “我想明白了,这辈子,就得活个真实畅快。”谷冉眼中闪过动人的光芒,我亦深深动容。 这辈子,我可活得真实畅快? “扬思,我觉慈公子对你很是体贴,你对他了解多少?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都告诉我吧。” 谷冉满口酒气扑了过来,我只是心疼。 可我,确实知道的不多……或者,什么都不知道? 我正在犯难,客栈门口呼啦啦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为首的黑衣人朝我们所在的方向一指,一群人便冲了进来。 “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就快出现了(捂脸) 偷偷地问:小慈同学,大家印象深刻了没? 小叉今天都没去江边儿烤肉啊,乖乖呆在寝室里码字…… ☆、多情已死,不做公子 谷冉显然是醉了,一双眼睛闪着星光,迷迷糊糊地说道:“这么些人,都是非洲来的吧……” 我扶住谷冉的腰身,往凳子下扯,她却捧紧了酒碗,舍不得放下,很是不甘地叫嚷。 “酒……酒还没喝完呢……” 见势不妙,我大呼救命,“绝代——” 一眨眼的功夫,绝代便出现在眼前,慈相也随即赶到,二人与黑衣人打作一团。 我的心稍稍轻快了些,拖着谷冉要走。 谷冉望着打的热闹的一群人,突然眼睛一亮。 “我不走,不走!我要观察……好好观察,艺术来源于生活,不亲自看看,怎……怎么能写出好文章?” 我真想拍她一巴掌,可这一巴掌终究还是拍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头被人向后一扯,一个闷声说道:“不是这个!” 随即,那个黑衣人伸手要抓谷冉。绝代哥哥两步划了过来,伸手一剑,干净利落,那黑衣人没有防备,轰然倒地。 “你们快走,去叫高手。”绝代哥哥打得热乎,却难敌黑衣人数目众多。 “绝代,快使毒,使毒啊!”我忙叫道。 “今天换衣服,没带,没带啊!”绝代回答得倒是痛快。 黑衣人哼哼笑了,打得更加起劲儿。 我使足了力气,拖着谷冉,贴墙,钻桌子,悄悄往外跑。 慈相肩膀受伤,挥剑多有不便,一个破绽,只见他左臂又被划了一道,一声低吟传来。 “啊,慈公子……”谷冉虽是醉了,可情郎的□声却听得清楚,在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扬思,我不能丢下他,独自走了。” 谷冉像是醒了酒,一句话说得明白,却分明是醉了,看不清楚形势,辨不出厉害得失。 “留下,你也帮不上忙。” 我一边儿狠命地往外拖她,一边儿想把她不切实际的念头掐死在襁褓里。 谷冉死死一只手死死抱住桌子腿儿,说什么也不走了。 那边黑衣人在喊:“抓不着活的,死的带回去也一样!” 说着,一把剑抛了过来,劈开此刻我二人藏身的桌子,正插在我和谷冉之间。 我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谷冉显然也是震惊了,她猛地站了起来:“慈公子,我来救你……” 我拽着她的袖子,把她往低处拉。她歪着坐到地上,正有一把剑从她头上方飞了过来。 阿弥托神仙的福,幸好本监国反应快。 谷冉还不罢休,撇开我的拉扯,使劲儿往慈相身边跑。 我也冲了出去,谷冉啊,你可真不让本监国省心。 黑衣人根本无暇顾及我,与绝代且战且停,把包围圈儿往谷冉身边转移。 见势不妙,我赶紧抱住谷冉——“姐姐,太危险,我们还是躲躲吧。” 躲也来不及了,屁大的厅堂,两个不会武功的人深陷险境。 黑衣人数目众多,其中一个侧步迈过,一剑刺穿我的左臂。 “啊呦”,我不由支吾了一声。 慈相怒目圆睁,一剑送出,将黑衣人脑袋削去,他自己却连带着被其他人趁机伤到。 谷冉见状,使足了力气,将我推倒,向慈相奔去。 慈相本来就失了武器,徒手与黑衣人拼杀,再加上谷冉那几招两腿儿猫的功夫实在是既不中看又不中用,因此他不得不再分些精力保护谷冉。 谷冉却全然不觉,自己花拳绣腿还打得起劲儿。 黑衣人才不客气,刀剑无眼,谷冉那里抵挡得了几招? 我在一旁插不上手,只能干吼:“谷冉快过来啊!” 黑衣人一个个都武功了得,要不是慈相干预,谷冉早就陪如来佛祖下棋去了。 我看得揪心。 再看绝代,上下翻飞,和几个黑衣人也纠缠不下。 绝代啊绝代,你那些瓶瓶罐罐要是随便带一个出来,也够支撑上一阵子了。 我目光才稍微离开那么一会儿,谷冉这边就出了状况。 慈相腿上猛地受了一剑,突然单膝叩地,一人见状,回身补上一剑,奔着后心直插过去。 千钧一发之刻,谷冉奋力扑去,在身后紧紧抱住慈相。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拎了凳子,冲上前去,向黑衣人头上狠狠一甩。 黑衣人一晃倒地。 慈相挣脱谷冉,站了起来,继续苦战。 我将谷冉搂在怀中,爬到一边。 谷冉面色煞白,眼珠却还不停转动,盯在慈相身上,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扬思……慈公子受伤了……” 我伸手在她发心揉了揉——从前,只要爹这样在我发心揉了,我便心中温暖,可现在却是酸涩难耐。 谷冉将脸上的血用手抹了一把,满脸鲜红,非常凄凉。 “扬思……我现在是不是不美了……” “你一直都美。”我哽咽着安慰她,“别说话了,一会儿我们去找大夫。” 她又咳出两口血来,“没关系,我知道我活不久了。” 她嘴角勉强上扬,竟咧出个幸福的笑来,“刚才,我替他挡了一剑。” 真是傻丫头。 “他会永远记住我的,我是为他而死。” 她一双眼睛红彤彤,泛着血丝,“扬思,以前骗你是我不对,我现在以诚待你,才将体几话全部告诉了你。”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扬思,我知道你心里定然也有秘密,我敬重你的坦诚,希望你也能过得开心。” 我捋捋她散落的头发,在她背部顺了两下,“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双眼显然是有些累了,“扬思,我以前的习作都是自己想象胡诌的,唯有这次,这次以身挡剑,为爱而死是真的,可我却不能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写下来了,你能不能……” 她每一个字似是用尽了气力说出,听来让人端的伤神。 我连连点头,“我来帮你写完。” 谷冉扭头,继续看向慈相,“可惜,我不知道他心中女子是何模样。” 然后宛然一笑,“你说,如果我不死,他会爱我吗?” 我抱紧了她,“会的,一定会的。” “别抱得这样紧,他看见会不高兴的。”谷冉强作支撑,睁着的两眼却已然疲惫。 她以诚待我,我可以诚待她?我心中埋怨她不是男子,可我自己不也不曾将真实的性别告知与她?于是,我横下心来,以实相告,“不妨事,谷冉。其实我也是女子。” 她气若游丝,却挣命似的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扬思……是……女子?” 她伸手摸向我的颈部,我拨了衣领,任她摩挲。 “果……真……”她吐出两个字来,然后闭了眼,将头扭到一旁。 半晌,她又将脸转了过来,笑得灿烂:“扬思,你一定要幸福。这出戏里,我虽然不是个主角,但也算是为爱而死了,不枉我白走一遭……” 我眼睛酸胀,只是咽了口吐沫,自己就被哽住了,只是连连点头。 她强打精神说道:“监国,你就不怕我泄露你的秘密吗?” 她像是很惬意地枕在我的腿上,恬静的笑漾在脸上,化不开。 我伸手,在她眼上拂过。眼圈一红,再也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她脸上。 泪水打湿了她的妆容。 我不担心。 公子多情,来生再见吧。 “她死了!”一个黑衣人说道。 “把尸体带回去!”另一个下着命令,其他人便无心恋战,作势要来抢谷冉。 我闭了眼,死死搂住谷冉的身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放手。 “老爷,您没事儿吧?”听到高手哥哥的声音,我一颗心踏实下来。 身子一紧,睁眼,是被水杏儿搂住了。 “老爷,您没受伤吧?”水杏儿一脸紧张。 我摇摇头,水杏挡在我身前,紧紧地护着我。 一个黑衣人窜了过来,却大呼一声:“上当了!快走!” 哪里走得容易?添了高手这个帮手,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两个拖着身子仓皇逃跑。 * 葬谷冉比埋小狐仙儿更为伤感。 我将她衣服穿戴整齐,水杏儿为她梳洗上妆。 从拿到她书的第一眼起,自己便沦陷了。 想来,这么多年,看她的书,学她的风格,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以后,谁写书来给我看? 我翻着册子,一块掌心大小的玉,薄如蝉翼,掉落下来,迎光看去上面三个字清晰透亮—— “五将令”。 假山里匆匆的记忆潮水般涌来,那日未及细想,若第一幕中一人真是爹,那爹此时便是乔装改扮暗自查访……只是,现在“五将令”莫名却落在了我手里。我百感交集。 水杏儿杨花儿并不知道谷冉对我来说意味着怎样的一段经历,可也对我体恤有加。 水杏儿这回破天荒地并没有责罚我,只是默默地让杨花儿给我准备好了饭菜。 吃过之后,我们迅速离开。 几天几夜的路途,倒也顺利平安,很快便到了扈都家中。 慈相身上带伤,还是将我送至家门作别。 “扬思,一路上没能照顾好你,让你受惊了。”他待我,始终温润有礼。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双臂缠着布带,如玉的面庞略显微凉。心中又想起谷冉,一片哀伤。 “子姜,你我就不要客气,你多次奋力相救,扬思心中已是感激不尽。” 慈相欲言又止,谦谦有礼,拱手道别。我心中酸楚难耐。 “老爷,快把衣服换了,好好洗个澡吧。”杨花儿微笑和煦,暖如春风。 是啊,这一路上,真是没安生洗过几个澡,本监国虽然不拘小节,可也不愿臭如咸鱼。 “好嘞。”我一边应着,一边脱衣服。 “老爷,我和水杏儿去后院儿洗衣服,您搓背叫小粉蝶儿吧。” 杨花儿将我的脏衣服都拾掇进木桶里,转身便走。 小粉蝶儿在一旁抱着小黑猫儿,玩得乐呵,“老爷,我挺想你的。” “嗯,我也想你。”这水温度正好,杨花儿真疼人。 “可是,老爷,湖东头儿王小川儿约我在桃花树下见面。” 呦呦,这孩子当着我的面儿给我戴绿帽子。本老爷泡在水里,双目微闭。 “老爷,您说我去还是不去啊。”小粉蝶这娇撒的,本老爷也得学学。 我眯了眼看她,小脸儿粉红,一条手绢儿在手里卷成了一根麻绳儿。 “去吧,去吧。”我挥挥手。 小粉蝶儿就差蹦起来了,“老爷,那您可不能叫别人进来。” 怎么着,你不给老爷搓背,老爷还不能找其他夫人尽尽义务? 小粉蝶儿垂着脑袋,吞吞吐吐,“被水杏儿姐姐知道,得打断我的腿。” 这孩子! 想本监国十三四岁时,除了在几位公子哥哥四周转悠,便净跟小皇帝厮混来着。 到现在,除了对公子多情这般虚拟的人物日思夜想过,在一个正经男人面前还没像小粉蝶儿这般慌乱失神,真不得不算是个奇迹,或者,是件憾事? “好,我自己能够得着。”我微微叹气,接过小粉蝶儿递来的毛巾,往浴桶上一搭,眼睁睁地看小粉蝶儿活蹦乱跳地跑了。 公子多情,谷冉……我又陷入了沉思。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这辈子,就得活得真实畅快”,我脑中不停回想着谷冉说的那一番话。眼前浮现当她得知我是女人的时候,那盛满了幽怨的眼神。 是怪我太过虚伪吗? 扮丑,是老爹的安排;做官,是为了满足老爹的愿望;现而今活在这世上,不暴露真实身份,也全是为了保全周围人的性命安全。 谷冉要知道这些,会更瞧不起我吧。 可我又何尝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呢? 怎样才能不做这个“公子”?于我,什么又是“有价值”的事儿呢? 唉,我思考着“人生”,思考啊思考…… 监国一思考,马上就睡着。 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我打着寒战,醒了。 “扬思啊,我也给你搓搓背吧?” 作者有话要说: ☆、26爷不疼你谁疼你 (一) 高手哥哥不在,怎么就没人在周围放哨站岗呢? 小皇帝啊,你神出鬼没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虽说我与小皇帝交情匪浅,但我还是没有把握铤而走险——满门抄斩可不是闹着玩的。 本监国此刻只将鼻子以上部位露在水上,蜷了腿缩在水下,恨不得把浴桶钻个窟窿。 “扬思,别憋坏了。” 小皇帝拍打着衣服,他一袭青衫,身材俊伟,容颜磊落,好看的很。 唉,苦扬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小皇帝挽了袖子,拿起毛巾,走到我身后,“扬思,我确实有挺多话想跟你说。” “有话好说,好说。”我眼珠子跟着他转了半圈儿,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健壮的胳膊从我脑袋一侧伸了过来,“边擦背边说吧。” 我吐了个泡泡,露出嘴来,急忙喊道:“擦过了、擦过了啊,再擦,我就蜕皮了!” 他左手搭在桶沿上,叹了口气,正吹在我耳垂上,顿时,我从天灵盖儿一直麻到脚指甲。 他没了动静,脊背一阵寒意,心上热得厉害,背对着他,眼前却浮现出他火热的目光。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小辣椒儿,一个、两个、七个、三十个…… 几万个数数过去,他还是不作声。本监国要是只猫,毛都得炸到月亮上去。 “扬思,我今天本不该来。”小皇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去有些深沉忧郁。 恩,你不该今天来,更不该在我洗澡的时候来。 小皇帝总算是想通了,将毛巾搭在肩膀上起身走到在我对面。 “你这澡泡得可是实诚,不怕呛着啊。”小皇帝蹲了下来,将脸摆在桶沿上,歪着脑袋瞅我。 我一张脸烫得厉害,只能靠洗澡水降温,眼睛不敢眨一下,整个身子定住了一般,开始颠三倒四胡言乱语,“没事没事,我一路上风尘仆仆匍匐前进,需要在水里好好泡泡。” 他面色凝重,一手缓缓伸入水中,我顿时心旌荡漾,死死盯着他那只游移不定的手,生怕出什么状况。眼见那只手越贴越近,我忙大喊:“你不嫌……” 本监国从来发音标准,说话都是字正腔圆,“嫌”字的口型将将做定,他手在水中划了一道,猛地扬起,甩了我一脸。 我一个没防备,盛了满嘴的洗屁股水——小皇帝,你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啊! 本监国也是个硬汉,抻着脖子,将水一股脑儿地往他脸上喷去。 他倒是个机灵的,一闪身躲开了。 小皇帝皱了眉头斜睨着我:“你一张脸土黄暗淡,肩膀倒是雪色肤质,奇怪得很。” 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动作是大了些,香肩外漏,春光要泄啊! 我赶紧咽了口吐沫,身上一沉,把肩膀埋到水下。 “我丑就丑在身上肤色不均,处处是血红色的胎记,你要不要看一看?” 小皇帝努努嘴,“不必,你惶恐,我也惶恐……” 我抖擞精神,就势说道:“皇上,微臣要出浴更衣,唯恐污了您的眼。” 小皇帝耸耸肩,“那朕可真得躲躲,躲躲。”说着,他起身出了屋,在帘子外面坐下。 透过帘子,看见小皇帝在外间儿桌旁坐了,倒了茶,喝了起来。 我哼了一声。伸手去一旁扯了外衣,顾不得擦干身上的水,急忙裹上。一边套,一边紧盯着小皇帝。他正单手托腮,老实得很,一直没有说话,更不曾回过头。 匆忙穿好衣裳,我走了过去。他双目阖了,已然睡着,俊美的五官看去自有一番风流的滋味,浓眉微蹙,像是在梦中遇到了烦心事。 我心有不忍,伸手在他眉心按下,原想抚平他心头的褶皱,没想他神情警戒,猛然起身。 我摆了摆手,“坐下坐下。” 小皇帝眼光凌厉,扫了一圈,方收起不安的神色,坐了下来。 看他杯中空空如也,我微微一笑,“说吧,你有什么苦楚。” 小皇帝一愣,挑了眉毛,“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刚才不是说了,装什么镇定。 我从果盘里拿起一根香蕉,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剥起香蕉皮来,自觉此刻形象颇为高深。 “出宫一趟,甚是不易,别人看不出你的喜怒,却瞒不了我苦扬思。” 小皇帝只是不语。斜眼儿偷偷看他,见他也木讷地盯着我手中的香蕉。 本监国优雅地将香蕉皮慢悠悠地剥开,一瓣儿。 “这些小动作你自己可是不曾注意,我可看得清楚。” 继续偷偷瞄他,面无表情,眼神儿还是不动。好,继续,两瓣儿…… “你开心时,喝茶是慢慢儿地品,不开心时,喝茶是一口口地灌。” 三瓣儿…… 小皇帝呵呵乐了,“你怎知我不是渴了?” “哼,”本监国继续故作高深,“你多矫情自己不是不知道。” 四瓣儿…… “从前我跟你赛跑,三伏的天气,跑得浑身是汗。你也不叫一声渴,不喊一声累。回到家中,我偷拎了一壶白水,倒在碗里,你也是喝得斯斯文文。” 扒好了。 “这是矫情?” 小皇帝嘴角撇撇,很是不甘。 过了半晌,吞吞吐吐出一句话来,“皇叔催我成亲。” 本监国一拍大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做的地道!” 在我拍腿称快的时刻,小皇帝一把夺过香蕉,塞到嘴里。 本监国瞪大了眼睛,自己的劳动成果就这么羊入虎口,真是……唉…… 小皇帝小媳妇儿一般,嚼着香蕉,委屈地说道:“我心里有谁,你不知道吗?我既是瞅准了,就不会移情别恋,你不清楚?” 我怎么不清楚?本监国什么都知道! 感情这东西,真是公子多情启发了我,从小饱读他——是“她”——的书,何曾不想蠢蠢欲动,自己也找个人飘飘欲仙一回。彼时本少爷环顾四周,悉数身边儿的男人,也曾依据各位在鄙人生命中的出场顺序一个个在纸上列举如下: 一、老爹。虽然公子多情选材新奇,父子恋的题材也比较受欢迎,可是本监国对老爹可是从来没有动过一丁点儿心思,再加上对遗传学的几点认识,认为乱伦是生产不出优良品种的(“一棵湖”南头张大肚子家的狗就是自家配种,一条比一条蠢,小鸡儿都被本监国捡去不少了,还摇着尾巴跟本监国点头致敬。)。 二、同龄的小男孩儿。对本少爷避之唯恐不及,本少爷彼时年轻,血性起来,从不手软,对他们动辄拳打脚踢,料想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负面印象,真是不提也罢。 三、小皇帝。只有他,从我童年一直陪伴到现在,本少爷眼高手低,以为一直是自己在庇护着他,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再加上年幼无知,充满了对未来无限美好生活的憧憬,总以为可以遇上个让自己一颗心活蹦乱跳的纯爷们儿,便把他也一顺儿跳过了。 四、四大公子。各有千秋,本监国自我标榜是个用情专一的人,为免厚此薄彼,便一个都不敢染指,歪心思真是一点儿都不曾动过。 五、公子多情。这是本监国的梦中情人,遥不可及,不过就算是为了他,也该先找个人历练历练,增加些实战经验。 本少爷认为就算不能堂堂正正地左拥右抱,也得偷偷摸摸在心里像模像样儿地做出个恋爱的架势来。等到本少爷终于认清了周围的男人对我俱是退避三舍、自己艳遇无望的残酷现实之后,本少爷已然成长为本老爷,也就是不才在下本监国。 于是本老爷痛改前非,重新将上述人选又从头审视了一遍。 审视的结果是——只有小皇帝将将凑合,长相不错,性格傻气,身材还好,武功不差,对我也算是不离不弃。本监国这边还在犹犹豫豫,那边小皇帝却已经心有所属,还用情颇深。 本监国不由庆幸:索性自己没有怦然心动,不过想试试这情滋味儿,因此此番也算不得失恋,最多就是偷腥未遂。 每思及此,本监国不得不仰天长啸——恨不下手未嫁时啊! 收拢了思绪,本监国也不和小皇帝一般计较,伸手又拿了根香蕉,剥了起来。 “铭宣啊,我劝你多少回了,也懒得说你。” 他点点头,将剩下的小半截儿香蕉一气儿往嘴里塞。 “怎么着,这次选媳妇儿走个什么样的流程啊?”谈婚论嫁什么的,本监国最感兴趣了。 小皇帝咬了一口香蕉,说道:“皇叔一手把关,现在剩下十位秀女。” “姿色如何?”本监国兴致勃勃。 “啪”,小皇帝丢了个册子在桌上,“你自己看看吧。” 我放下刚剥好的香蕉,小皇帝一把拿了过去,迅速咬下一个尖儿。 唉,您是皇帝,皇帝啊!在本监国家里这样不成体统,真是让人汗颜、发指啊…… 本监国在心里尽职尽责地把国家和百姓都担忧了一遍,才将那个册子逐页翻开。 瞪大了一双眼,整册十幅美人图,美人个个要么搔首,要么弄姿,或是身上衣衫变个形式,或是头上发饰换个材质,张张脸瞅去竟是大同小异,眉眼体形简直如出一辙。本监国将画像左转右翻,细细比对,还是挑不出这十张脸的差异。再看美人图的一侧所写各位秀女的特长,俱是琴棋书画样样通,温柔贤德会女红。 本监国不由有些迷茫,无奈地把册子放下。 “铭宣啊,不是我对女人研究得不够深入,可这画像看去,都是一个人嘛。” “别说你看不出来,我也看不出个一二三来。” 小皇帝微哼一声,“怕是个个和你般配得很。” 我喜上眉梢,“呦嗬,看来是国色天香啊!” 小皇帝瞪圆了眼,“扬思,你倒有心情取笑我。” “铭宣,你的心思我懂。抚城王既然巴望着你传宗接代,你当然不能辜负了他的美意。” 我喝了口茶,润润喉咙。 小皇帝颇辛酸地点点头,“嗯,抚城王四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全部在册。” 我刚喝的一口水喷了出去,“当真如此?” 小皇帝言之凿凿:“果然如此。” 我放下茶杯,拍案而起,“爷不疼你谁疼你!”摸摸小皇帝乌黑亮丽的秀发,豪言壮语,“放心,本监国保管让她们来一个跑一个,花容失色一对儿,沉鱼落雁一双儿!” 小皇帝脑袋歪歪,咧出个极满意的笑。低头一口,吃了剩下的那段香蕉。 他一张脸天真烂漫,眨着凤目直视着我,一句话说的直让人疼惜十分。 “扬思,你一定说倒做到啊。” 我连连点头,“红娘,本监国这辈子是做不成功了;绿爷这个领域,我倒可以开拓一下。” 小皇帝站起身子,俊朗的身材显得挺拔阳刚。 “我总以为,你当监国是个不靠谱的事情。现在想想,其实也未必。” ☆、27爷不疼你谁疼你(二) 我从来也都是这么想的。 想我普普通通一个人,胸中没有什么经纬沟壑,也容不下大好山河千载社稷,做官两年也只是动动小聪明,勉力而为之,实在是难当大任。 小皇帝这么一说,我不由附和着。 “铭宣啊,我也赞成你的说法,扬思我实在就是个平庸之人,当不了大任,不如你浩荡一下皇恩,让我弃甲归田了吧。” 小皇帝伸手在桌面上画了个圈圈,修长食指在圆心一点,说道:“你好比这一点。”然后抬起手指,在我眼前不停地画圈圈,我看着眼晕。 “此话怎讲?”我急忙问道。 “得一直呆在我画的圈圈儿里。”小皇帝笑得轻佻,我不由一抖,抄起香蕉皮,往他手执丢去。他一把抓住,嘿嘿乐了,“扬思,跟你在一起真是轻松。”这句话说得倒是颇为真诚。 他心里的苦闷,我也能猜出一二。此刻他不说,我也不会捅破。 我惦记着福王爷的安危,但对他二人之间有什么嫌隙确实不太了解,只怕触到忌讳,反而他先说了:“福王爷一切平安。” 我问道:“纵火之人,可查清楚?” 小皇帝嗤笑一声,“捉到纵火之人,却是个疯子。” 想来,疑点重重,我继续问道:“芷铎殿偌大府宅,岂是一把火就能烧了的。烧在哪里?” 小皇帝摆弄着空茶杯,说道:“福王爷最宝贝的檀香居。” 我皱了眉头,“此事蹊跷得很,可曾继续追查?” 小皇帝扬了手,“有脑子的便能想到这一遭,只是查来却也不容易了。” “这是为何?”官员不办事儿,办不明白事儿,明知道有事儿却办错事儿,是不同的概念。 小皇帝缄口不答,岔开话题,“放心,唯一一个承认你美貌的,自然是逢凶化吉。” 我看他面无表情,实在推断不出他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趁着他现在心情不错,好管闲事儿的小毛病又要犯了。 “你和福王爷,像是很少往来?” 小皇帝脸上并不曾阴下来,只是点了点头。 点到为止,我也不继续追问,却终是不清楚他们之间是怎样的纠葛,也不敢相信小皇帝曾经下过毒手。但,冷漠最是帝王家,亲情薄似坟头土,想来便让人不寒而栗。 我突然想到一事,“路上偶遇两个黑衣人,不明来路,却知晓福王府失火之事,言谈间分明知道何人所为,对其下手如此匆忙很是不齿。” 小皇帝仔细听着,片刻说道:“你们此行,看来十分凶险,说来听听。” 我拣要紧的说,“子姜受了伤。” “什么?受伤了?” 小皇帝一脸紧张,真是关心则乱。 “你不用这样紧张。”我这样说着,他眉毛还是打着结儿。 “何人所为?”他手攥茶杯,暗下力气,虽是个寻常茶杯,本监国也真心疼,生怕在他手中香消玉殒了。水杏儿持家有方,不准老爷我随便弄碎个瓶瓶罐罐儿,否则严惩不贷。 小皇帝啊,你就不能冷静一点儿? 我在他手上挠挠痒儿,他还是不松手。 我慢慢说道:“这个却是不知,可那些黑衣人的目的在一个女子,我猜子姜许是知情。” 小皇帝若有所思。 我撬开他一根手指,“不用担心,慈相伤在臂上,他一张脸还是完璧归赵。” 小皇帝冷冷地瞅了我一眼。行,我知道,你不止爱他的脸蛋儿,这还不成吗? 我趁机抽出他手中的茶杯,凄凄说道:“可是,谷冉却死了。” “公子多情……死了?”小皇帝面上一阵失落,挺直的腰杆儿一瞬松了下来,我捧着茶杯,和他一起沉默了许久。 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扬思,有时候我想,如果能做公子多情一样的人,挺好。”他目光幽深,望着窗外。 “啊?”我大吃一惊,不明所以。 “我理解你的伤心,可你贵为九五之尊,怎能作此言论。微臣以为不可!”我道貌岸然。 他慢慢转头,说道,“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是一生的幸事。” 这话倒是不错,也是本监国不曾想明白的一大难题。 我给小皇帝将谷冉舍身救慈相的过程,小皇帝听了啧啧称奇:“敢爱敢恨才最痛快。” 这话不假。 “谷冉死前,嘱托我把她的故事写成小说。”提起谷冉,总是伤感。 从刚开始得知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竟然跟我一样儿不带把儿起,再到日前谷冉在我怀中闭上双眼,像是自打遇到她,我的日子便多了几分惆怅。不由得鼻子酸酸,泪水潺潺。 身子一斜,小皇帝展开一臂,将我搂在一侧,我心上一暖,脸刷地烫了起来,想来情人间相依相偎便该是如此美妙。 侧脸偷偷瞧小皇帝,他一脸的豪迈气概,“爷不疼你谁疼你!” 呀哈,他竟然有模有样学了我的话,听了却比我刻意声张要我坚毅阳刚,我只觉得有了依靠,多日来委屈的泪水一气儿喷涌出来。 “扬思,你向来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今日这是怎么了?想是许久没见我,欢喜得失了神智?” 小皇帝言语轻松,我却哭得更加放肆。 “我懂,你的心思我也懂。”小皇帝单手在我肩膀拍着。 嗯?本监国自己都不甚明了,你如何懂得? 小皇帝继续向窗外望去,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谷冉爱上慈相,你心中必然不忿。可是爱情嘛,不知所以,人也都难免以貌取人,你还是趁早儿了了这个心思吧。” 我猛地从他身上挣了出来,扭头瞪他:“我哪里爱她?你胡说些什么?!” 小皇帝拍了我的脑袋,“不说不说,让你夫人听到怕是不妙。” 我哼哼一声,懒得理他,自己偷摸儿地又靠了过去,还真是舒服。 “精神了吧?”小皇帝一句话我顿时清醒过来,他哄人的方式倒也别致。 缓过神儿来,我直起身子,坐得端正,抹了眼泪说道:“谷冉让我把她的故事写成小说,可是……你知道的。”我吞吞吐吐。 “知道知道,两年前你入朝为官,递交的第一篇自述文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小皇帝哈哈笑了,胸膛起伏,我心也随着颠簸。 “你都写了些什么啊——治国齐家平天下,三句话有两句假;大鹏一日同风起,觉知此事不能急。”小皇帝嘴角含笑,我的拙作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我扁了嘴,“既然我写的都是糟粕,为何还要让我做这监国?” 扭头看小皇帝,他止住笑意,一张面庞沉寂下来,是另一番潇洒滋味。 “字面上自是不通,可是却甚合我意。” 小皇帝继续说道:“扬思,这样说来,你的风格还真不是八股,颇得了谷冉的真传。” 我“嗯”了一声——爹,扬思给您丢脸了。 小皇帝又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公子多情的小说,虽然看来只是一乐,可是却是感情所倚。既然她有此嘱托,你便放心写来,我做读者,日后也许你便是第二个公子多情了。” 小皇帝言之凿凿,我心一动, “我……第二个?” 他嘴角一勾:“你读了她那么多书,也能出口成诵,照瓢画葫芦的功夫,你总是有的。” 他的声音硬朗清澈,在耳边回荡,实在好听。我满耳朵像是灌了蜜一般,不觉有些昏昏然。 “可是我连篇简单的生活小记都写得不顺溜。” “你就大胆写吧,我不会夸奖你,还不能批判你吗。”小皇帝笑里带着几分玩味。 “可不,我苦扬思可是个才华横溢的。”我开始不示弱起来,可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肝儿颤。 “我倒也想,和所爱之人快意山水,白菜豆腐,一些平淡家常,写写画画,日子也便圆满和乐了。”小皇帝说得诗情画意,我不免也沉醉其中。 “扬思,”他声音一软,我便知他这是有所求,连忙将身子向后撤了。 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儿,双瞳剪水,小眼神儿巴巴得像受了无尽的委屈,本监国一个没把持住,恻隐之心呼之欲出——“说吧。” “我总琢磨着,我之所以被子姜拒绝,是因为我还不够了解他。” 小皇帝垂下眼来,长长的睫毛浓密多情,嘴角转瞬即逝一抹笑意。 “嗯?”什么意思? “我只知他喜欢穿白色长衫,飘逸俊美,却不知他清晨起床是先束发还是先洗脸,开心时喜奏乐还是爱喝酒,写作时先研磨还是先铺纸……”小皇帝声音像是拢了一汪春水,碧波荡漾。 够了够了,听不下去了。“好,你快说,要我做什么?” 小皇帝欣然一笑,“你只答应,便好。” 我挠挠头,料想他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便又应承下来。 “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兄弟,不帮你帮谁。” 我说的是没错,除了爹和四大公子,他便是我心头唯一在乎的男人。 小皇帝笑得得意,摸摸我湿漉漉的头发,“扬思,你的眼睛真美。” 我笑了:“你看不见?我心灵更美。” 小皇帝呵呵一乐:“此话不假。”说着,换了一副脸孔,笑得奸邪。 看他一副不安好心的样儿,我心中一寒,怕是上了贼船。 “铭宣,你别瞒我。” 我很是疑惑。 小皇帝不解,“何事?” 我凑近了,低声说道:“你五行缺男人吧?” 小皇帝眼睛一闪,伸手往我脑袋上一拍,虽然力道不大,但余温犹存,足够本监国回味上几天。 ☆、28祸不单行,耻于迷情 文武百官立于朝堂。 小皇帝在殿上眉目慵懒,“丞相、监国,两位爱卿,此番巡查,有何发现?” 慈相一步上前说道:“齐侯治水,别出心裁;三段放埽,行之有效;难民安置得当,百姓安居乐业,符区政治清明,微臣不改前奏,齐侯应当嘉奖。” 慈相明眸皓齿,仙姿玉色,此刻腰间正挂着血兔,光照透过,莹莹光泽。 小皇帝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慈相,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我能想象小皇帝现在心里的喜乐程度,不由得哼了一声。 朝堂本是万籁俱寂,这一声,正巧把小皇帝游荡天际的精神勾了回来。 小皇帝微微转头,看着我,继续问道:“苦爱卿,你有何所得啊?” 我慢悠悠地跨上一步,揖了身子,清了清嗓子。 “丞相所言极是。齐侯治下,百姓和乐,再加治水有方,危机处理得当,真是政治太平,形式一片大好啊。” 我将一个“啊”字音拖得极长,自觉下巴就要脱臼。 众位大臣捂着嘴偷笑,自然也有绷不住笑出声的,抚城王就是一个。 抚城王腆着壮硕的肚子,斗大的鼻孔喷口气儿出来,在一旁说道:“苦监国,你日前可不是如此的意见。你但凡有事儿都说不,应该叫做‘苦不不’啊。” 我不改颜色,说道:“不然不然。” 殿中大臣想必忍得久了,极为痛苦,一个个竟然笑得前仰后合。 待众位大臣释放得爽快些了,抚城王拱手对皇帝微微揖了,“皇上,苦监国听信谗言,不查进谏,实在是诬陷忠良,有损齐侯英名啊。” 旁边吏部大臣礼德名也跟着帮腔:“监国失职,着实当罚。” 小皇帝,你让我歌功颂德,这明摆着是给我安上无妄之罪啊,我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于是,我连忙跪下,高呼:“臣貌丑,臣惶恐啊!” 小皇帝,你可得罚得轻点儿,轻点儿啊。最好贬官,贬官什么的最合我意。 抬头,偷偷瞅小皇帝,他正襟危坐,还是死死盯着慈相上下打量。 这个重色轻友的玩意儿,美男当前就忘了兄弟我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小皇帝,你五行真缺男人吧?! 许久,小皇帝才说道:“慈爱卿,朕看你身上有伤,一路上可是遭遇了什么凶险?” 喂,喂,我这儿还跪着呢啊。 “皇恩浩荡,微臣谢过吾皇关心。我等不过遇上些山贼土匪,只是微臣武艺不精,失手受了些伤。”慈相缓缓说来,臂上红绸耀眼,真是我见犹怜。 小皇帝真是关心备至,色迷迷地盯着慈相说道:“慈爱卿看来伤势很重,需要好生调养。” 调养,他要调养,本监国心灵上的伤痛,怎么调养? 哎呦,跪的时间长了,本监国腿疼,眼酸! 小皇帝转而对众臣说道:“符区现今风调雨顺,一片太平,实在是件幸事。” 抚城王附和道:“吾皇圣明,齐侯……” 还没说完,就被小皇帝打断了。小皇帝手抬起,轻落:“皇叔所言不错。” 抚城王一番话被打断,心中自是不悦,面有愠色,但小皇帝后面的话让他满意得不得了。 “只是监国失职,不辨真相,确实当罚。”小皇帝抚慰似的看着抚城王。 抚城王捋着胡子,笑得好不得意。 我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心里念叨着:小皇帝啊,你可得从轻发落啊。我苦扬思挨不得板子,抄不得家,舍不得脑袋,却只舍得这个苦命的官儿。 朗朗声音从头上传来:“既然他辱了这个官职……” 说得好,说得好,快把我这官儿削了。 小皇帝这辈子跟我就没有过默契,那个声音继续说道:“那么我就罚他辱没自己的脸面。” 看来,你就是横了心让我做穿了这个官儿啊。 小皇帝正襟危坐,缓缓说道,“慈相受伤,监国有责,就罚监国为慈相端茶送水十日,寸步不离。” 什么? 抚城王听了很是受用,轻吹了一口气,“吾皇圣明。”慈相也款款说道:“微臣谢恩!” 众臣又是一阵憋不住地笑。 我抬头,只觉龙椅上的小皇帝他一脸昏君相,真想爬起来狠揍他一顿! “念在监国年纪尚轻……” 嗯?有缓和?小皇帝,算你讲义气。 “一路颠簸,就准他在家休息三天,三天内养足精神再去领罚。” 给我个缓期执行啊,小皇帝,这就是你给的情面?唉。 “微臣谢皇上开恩!”我高声喊道,慢慢儿爬了起来。 哎呦喂,我这两条老腿! 他朝我飞了个眼儿,本监国方意识到,昨晚上对他的应承的事情,竟然是这么个内容。 失策啊,本监国一颗柔软的芳心,怎么就耐禁不住他楚楚可怜的销魂模样儿呢。 苦扬思,看你下次长不长记性! 抚城王仰脸看着小皇帝,腮上肉直抖,“慈丞相旅途劳顿,带来国泰民安大好消息,实是劳苦功高,老臣奏请吾皇赏赐齐侯与丞相。” 慈相微微一笑,欠身说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实是不敢邀功请赏。” 小皇帝一脸荒淫的模样,搓着手,看着慈相,啧啧,就差流口水了。 “皇叔所言极是。齐侯赏赐,可改日再议。朕认为慈相着实辛苦,应当先赏。依皇叔看,赏什么为好?“ 抚城王拈着胡子,从这张脸上我实在看不出一二三四来。 只听抚城王说道:“既然丞相如此谦逊,吾皇也该成全他一篇赤诚之心,就不易铺张浪费。臣看,今晚就在御花园里宴请百官,为慈相庆功便可。” 小皇帝拍了巴掌,“皇叔所言极是,今晚御花园里慈相庆功摆宴!” 众臣谢恩。 下朝,小糖子冲我咧嘴笑了,那意味深长的一眼真是让本监国捶胸顿足——唉,丢人丢到太监家了,本监国颜面何存?!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御花园里灯火通明,百官三五成群,寒暄客套,好不热闹。 本监国一个人走在偏僻□当中,听蝉欢唱,闻花飘香,形单影只。 走到湖边,看着湖面倒映的灯红酒绿,月影星辰,想起初遇谷冉的情形,不免心中感慨一阵。 水中一个纤细身影缓缓而来,扭头一看,小糖子已走到我身侧。 他悄声低语:“监国当心。” 本监国还能怎样当心?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只是现在有了短暂的奋斗目标——不能浑浑噩噩地活着,帮谷冉把书写完,让她的故事流传于世。 再一回神儿,小糖子不见踪影,一个宫女跑了过来:“监国,酒宴就要开始了,您快过去吧。” 我点点头,往园中筵席走去。 百官哄笑济济一堂,各桌满满当当,本监国挑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先是抚城王说了几句场面话做引子,然后百官举杯共贺天下太平。 本监国有模有样儿地端起杯,袖子一遮,酒尽数倒了。 小皇帝接着又说了几句话,哼哼,慈相听了心里不知该是怎样热乎乎暖洋洋。 本监国老实儿坐着,一味地夹菜喝汤,这趟不能白来,总得挺着肚子回去才不虚此行。 眼见着周围的官员相互客套着,四处走去敬酒,整桌就剩下我一人。 本监国正吃得欢畅,只觉身侧突然多了一堵墙,还是厚实添堵的墙。 吐了鱼骨头,本监国放下筷子,看抚城王拎着酒壶,在身边站着,眉眼笑弯,待我的神情比平时要热络许多。真难为他突出重围,于茫茫人海中屈尊慰问本监国。 抚城王吩咐身后宫女递了酒杯,他亲自斟了酒,递给我。 “监国为国分忧,长途跋涉,也很是辛苦,本王体谅得很。”抚城王说得一本正经,一只肥美的大手在本监国肩上用力一拍,本监国强撑着,还是晃了一晃。 抚城王又向一杯中斟了酒,端了酒杯,凑上前来:“本王敬监国刚正不阿,先干为敬!” 抚城王中气十足,声音豁亮,引得百官齐齐围拢过来。 “抚城王豪爽!” “抚城王真英雄也!” 本监国不是个怕事的人,端起酒杯,仰起脖来,一干而净。 抚城王眼中闪过一道光,呵呵笑了两声,“监国好酒量!” 本监国不就喝了一小杯吗,算得了什么? “抚城王海量!” 抚城王冷笑一声,转身走了,一群官员尾随着离开。 本监国绝对耐得住寂寞,坐下来继续吃肉喝汤。 吃着喝着,眼前有些模糊,脑袋有些晕胀。 举目四望,抚城王正遥遥看着我,目光对视后,他又举起酒杯,微微前倾,自己饮了。 再看去,眼前景物开始变得不甚分明,抚城王似乎长了几个脑袋,个个眯着眼睛对我不屑地瞧。体内一阵燥热,本监国虽然酒量差些,但也不至于一杯就倒,想是那酒有些烈性。四下张望,其他人个个虽是觥筹交错,没少饮酒,却也是精神抖擞,不见醉态。 现时盛夏,御花园里植物繁多,更兼曲水圆湖,微风轻拂,应觉清凉湿润,本监国此刻却只觉如堕热浪之中,灼热难耐,口中干渴。猛喝了几口汤,才觉,饥渴之处,不在腹中。 看来,本监国是中招了…… 此处不可久留,须得快些回家。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脑中一阵晕眩,一瞬间有些失了理智。我将袖子卷起,呼扇着两手,还觉不够惬意。 隐约听得周围有人嗡嗡议论—— “听说是一夜七次郎,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威武法儿!” “长个丑样子,倒是艳福不浅,今儿个就让他现身说法!” 跌跌撞撞,沿着来时的路,我向湖边歪歪斜斜地走去,若能一头钻进去,好歹也是个痛快!扭头向身后瞅瞅,花丛繁盛,无数双眼睛都在遥遥望着我。 小腹麻痒,身下像是无数虫蚁噬咬,窸窸窣窣,燥热不堪。 脑袋一轻,打了个趔趄,若是就地摔死,倒也不辱了自己的脸面! 我心中凄凉,身子一扬,被人拦腰抱起。 那人雪肤花貌,修项秀颈,温热的鼻息带着香气,吞吐在我脸上,我恨不得扑将上去,一口将全部香气吞进腹中。 “扬思……”他软语喃喃。 我全身化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小叉继续鞠躬感谢各位姑娘捧场至今^_^ 谢谢谢谢…… ☆、29美人哥哥,你会如何 天旋地转之间,我还不忘谢谢佛祖菩萨,赐予如此美人哥哥为我消暑解热。 我伸了手,想要摸摸他闭月羞花的面庞,却被他用青葱手指轻轻拨开。 “美人哥哥……” 是谁?叫出了我的心声? 美人哥哥双目微嗔,却还是翘了嘴角继续说道:“美人哥哥,你怕是中毒了。” 我晃晃脑袋,揉揉眼睛,福王爷也淘气地跟我挤了挤眼。 “扬思,坚持住。” 我心上一热,神智又清明了几分。 眼前的福王爷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但此刻我已经没有精神去想许多。 “铭征啊,你抱着这么个丑男人做什么。快放下放下,别累坏了身子。” 抚城王大着嗓门一路叫喊着走了过来,大肚子从一侧顶了过来,我原本不清醒的脑子便又忽忽悠悠起来。 福王爷侧了侧身子,却将我抱得更紧,没有放下的意思。 “皇叔,铭征见美人哥哥像是喝醉了,怕他跌倒,便抱了起来。铭征不怕累,可是铭征怕这石头路擦破了美人哥哥的脸。” “铭征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抚城王满脸堆着笑意,伸手在福王爷肩上拍了拍。 福王爷笑得羞涩,“皇叔,铭征要先走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且慢!”抚城王声音响亮,在身后喝了一声。 福王爷身子一僵,转过身去,此刻百官已经围了上来。 “皇叔,您还有什么事儿吗?”福王爷一脸天真烂漫。 “铭征啊,你这样实在是辛苦,皇叔于心不忍。依皇叔看,不如奏请皇上,让苦大人今晚上就在这宫中偏殿歇息吧。” 抚城王神色诡谲,我心中暗暗叫苦,他真是不让我出丑便不会善罢甘休。我不由得身上一颤。一股暖意从背上传来,福王爷掌心温热,微微用力,我颇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皇叔,铭征想接美人哥哥回芷铎殿去……” 未及福王爷说完,抚城王朝侧向走来的小皇帝拱手作揖,“皇上,老臣以为苦大人酒醉体弱,实在不宜多加走动,不如您就准他在偏殿歇息一晚。” 小皇帝匆匆走了过来,脸上神态略带焦急,“也好。” 抚城王眯了眼睛,又往前凑了两步,对福王爷说道:“铭征,快把他放下来,改日再接他去玩也不迟啊。”说着,硬是生生将我从福王爷怀中拉扯了下来。 抚城王叫上一旁的两名宫女,挑了眉毛,厉声吩咐道:“你们二人今晚要好好伺候苦大人,知道了吗?” 两名宫女一声“是”答得一波三折,二人在我身侧一边一个搀着,恨不得将身子粘上来,身上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刺鼻得很。 小皇帝在一旁说道:“就去最近的景岚殿歇着吧。” 在宫女的搀扶下,我迷迷糊糊地走了几步,然后又是小皇帝的一声令下,我便被小太监背了起来,直奔景岚殿去了。 躺在床上,我只觉腹中无名火烧的莫名旺盛,一阵阵热浪不停向四肢翻滚。 我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失了体统,可是接下来自己会做些什么,又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控制。那份躁动让我不能一睡了之,我只觉内心压抑,异常辛苦。 这时,方才的两个宫女推门走了过来,一声“监国”叫的妖冶。 抬眼看去,二人在我面前舞动着腰身,正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去。 “监国,您看,我美吗?”一女露出香肩,挺身向前。 “监国,奴家觉得好热……”一女脱得飞快,像是中毒比我还深。 我苦扬思枉做了男人许多年,不曾去过青楼妓院,却没想到有生之年可以在皇宫里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淫|荡场面,今儿个真是开了眼。 二女都是圆润丰满的身材,脱剩一条红肚兜,真是像极了欧奶奶家养的大花猪。 “监国,奴家来伺候您歇息吧。”两女越走越近。 我嗤笑一声:“不忙,两位美人儿,你们再把裤子脱了,可好?” 两人相视一笑,高声朝窗外嚷道:“苦大人,您让我们脱裤子啊……“ 一边脱,一边脱着腿上的亵裤,二女浪叫着,眼看一个饿虎扑食就要将我苦扬思压在身下。 我心中无限苦涩,异常烦躁,更兼脂粉刺鼻,克制不了想呕的冲动。 终于,我将吃下的东西一股脑地吐到将将扑上来的二人身上。 两人嫌恶地退了好远,大声埋怨着。 分明是两个女人,在我耳边却像有无数只苍蝇在嗡嗡嘤嘤。 我的头脑愈发混乱,只得闭了眼睛暗暗承担所有的煎熬。 突然,一切安静了。 “扑通”两声后是女人的低吟,紧接着便是男子愤怒的吼声“都拉出去砍了!” 小皇帝坐在床边,伸手在我头上摸了一下,“扬思,你怎么醉成这样?” 他手上沁凉,抚在我额头,就像是酷暑里的一块冰,唤醒了我对绿洲的渴望。 我心上一松,终于,放下了最后的警戒。 “热——”我低声说道,伸手掀开了衣领。 “怎么会热?”小皇帝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人准备了毛巾冰块儿。 “扬思,我帮你把衣裳脱了。”小皇帝眉眼俊俏,一方胸膛看去结识宽敞,我不害臊地想,若是可以躺在他的怀里,该是多么欢畅惬意…… 我已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脱了便脱了吧,我真想凉快些。 想着,我伸手向他的脖颈围去。 * “思儿,感觉好些了吗?” 佳人哥哥在我身边温存地问道,身上的药香让我感觉温暖踏实。 “佳人哥哥,我是怎么回来的?”我心中不安。 佳人哥哥微微一笑,干净的脸上饱含宠溺,“小糖子差人送你回来的,他人还在这里。” 我拧了眉毛,“佳人哥哥,那我……” “安心,皇上差人将你送了回来,我配药为你解了毒。” 说着,佳人哥哥拿毛巾在我头上轻轻拭了汗。 本监国一群大小老婆呼呼啦啦地围了过来。 “老爷,您没事儿就好。”小月牙儿声音尖细,我听来却十分顺耳。 “老爷,以后还得多加小心,幸亏小糖子送你回来的早……”小粉蝶儿心中记挂着本老爷,真让我心中暖融融沉甸甸。 “老爷,我去叫小糖子进来。”小石榴儿说着,就跑了出去。 “苦大人啊,您可让我担心死了。”我歪了头,看小糖子急火火地跑了进来。 小糖子一面呼扇着手帕,一面说道,“您猜猜,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用搭腔,他便自问自答,“两年了,我还是头一遭见着皇上对慈丞相动了怒。” 皇上对慈相动怒?他怎么舍得?还真是稀罕。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好奇地很。 “可就说啊,咱家也没看清楚,远远听见两人起了争执。等咱家赶到,你已经晕了过去,皇上就命咱家急忙给您送了回来。”小糖子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没一刻消停。 我略略点头,说道:“小糖子,辛苦你了。” 小糖子咧嘴一笑:“这也算不得什么,如今你好了,咱家也该回去复命了。” 小石榴送走了小糖子,我期期艾艾地看着佳人哥哥和水杏儿杨花儿。 “这个监国怕是做不长久,我怕有一日会对不住你们……” 佳人哥哥微笑着看着我:“思儿,我们每日里心心念念的,便是你开心就好。” 小杜鹃挤不到前面来,便在几位夫人身后嚷嚷着着:“什么劳什子的官儿,谁稀罕做。赶明儿啊,咱辞了官,一家人也去游山玩水。” 水杏儿扭头在他身上拧了一把:“死丫头,就这么把老爷带坏了。“ 杨花儿在一旁,眼睛微微泛着红:“老爷,现在身子有没有舒服一些了?我再去给你煲碗燕窝粥吧?” 我会心一笑,“好啊,本老爷正有些饿了。” 水杏儿紧眨了几下眼睛,“好,我这就去。” 有这样的家人相伴一生,我苦扬思就算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了。 * 小糖子传旨:苦大人这三天可以安心静养,不必上朝。 我眯眯眼,领旨谢恩。 * 小糖子传旨:皇帝密旨,苦大人接下来的十天,白天要照顾慈相,寸步不离;晚上要去拓经阁抄经诵佛正心养性,及时向皇上报告心得体会,不得有误。 我撇撇嘴,领旨谢恩。 我乖乖地扎了个本子,在封面上写了“扬思十日记”。 * 《扬思十日记——第一日》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丞相府,竟不像我想象中的气派奢华,反而……清新典雅? 本监国不禁点头称道——奸臣也是有品位的。 翠林修竹,竹香楚楚;半园紫兰,芬芳粲然。 俊俏的小丫头引了我走过大半个园子,伸手一指:“丞相在宜思亭等你。” 目之所及,一处竹亭,一架瑶琴,一个男子。 琴声悠悠响起。 那白衣胜雪的男子端坐亭中,双手抚琴,颇为动情地演绎着一段故事。 奈何我并非知音,只是看着他的发丝随风飘逸,笼着莹莹的光泽,一瞬间,自己仿佛置身画中。像是受了蛊惑,我不由地迈了步子,向前直直走去。 走得近些,那画中人的形象愈加清晰,芳菲妩媚,灿若春华。 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亭中,看着他十指纤巧拨弄琴弦,姿态优雅,百般钦羡,生平竟然第一次恨自己才情如此匮乏。 琴音乍停。 “扬思,你来了。”他莞尔一笑,百媚丛生。 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问道:“你臂上的伤可好了?抚琴没有妨碍吗?” “为扬思抚琴,无妨。”他从石凳上站起,向我盈盈走来。 “你忘了,我不懂音律。”我有些羞赧。 “知音者,不在通晓音律,而在于能解弦外之音。”他扯了我的袖子,一径往前走。 …… * 我将纸铺在地上,一手抓了5支毛笔,撅了屁股,开始抄写经卷。 小皇帝,算你狠,罚本监国在拓经阁抄写经卷。本监国要是可以将这些惩罚带回家去,大小老婆齐上阵,莫说五百遍,就是五万遍,也用不了几个时辰便能抄得完。现在,本监国不得不亲力亲为,一笔五行,一个时辰下来,真是头晕眼花精疲力竭昏昏欲睡…… 脸上一痒,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本监国竟然真歪在纸上睡着了——佛祖,莫怪啊莫怪。 手上又一松,五根毛笔被一齐抽了出去,我一骨碌坐了起来。 “抄经卷也能睡着,你真是个人才。”小皇帝声音带着三分讥诮。 抄经卷不睡,什么时候睡呢? “唔,我白天照顾慈相实在辛苦,你知道他其实伤得很重……”本监国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皇帝掀起龙袍,在我身侧盘腿坐下,沉默了许久。 “扬思,如果你全心信赖的人,对你并不坦诚,你会如何?” 有些奇怪,他并没有追问慈相的伤势。 如此看来,小糖子所说不假,小皇帝和慈相果然起了争执。待本监国前来开解。 “年轻,谁没做过点儿糊涂事儿?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也许他有难言之隐。” 当时发现公子多情竟是谷冉的时候,我内心郁结矛盾,并没有像预期那般对她坦诚相待,畅谈文学,现在想来,我心中还觉遗憾不安。 “难言之隐吗?”小皇帝侧脸看着我,目光满是探询。 “不用担心,我想慈相心里还是有你的。”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小皇帝面上一丝诧异闪过,笑得有些勉强忧郁,“也许。” 作者有话要说:小叉挺幸运的,可以认识各位可爱的姑娘们。 今天舫恪说有份大礼,我一看确实可歌可泣(小叉啊,你怎么总是乱用成语呢……) 禁不住要拿上来给大家显摆显摆,小皇帝的画像^_^ —————————————————————————————— 入v的事儿我研究明白了些,现在跟各位姑娘说说: 1.1000字三分钱。 2.送分。v章留言满25个字,系统会自动生成送分按钮。字数越多,送分越多,听说一个长评可以免费看两章。昨天我试了,一个比较长的评论送了13分,刚满25字的大概就是1分,这两个数据,各位姑娘可以参考一下。 3.jj规定每月送分不能超过300点,所以应该是先到先得,送完只能为止。 ☆、30此乃美差,乐此不疲 《扬思十日记——第二日》 今儿个不上朝。 一天之计在于晨,本监国记得小皇帝的嘱托,为了能早早起床,将鸡腿儿吊在床头,清晨腹空闻着味儿便醒了,起床屁颠儿屁颠儿地赶到丞相府。 本监国不得不感叹:除了自己的草窝,便是这丞相府里的下人对本监国最为尊重照顾,一个个见到本监国点头哈腰,生怕有丝毫的怠慢。 于是,昨天本监国就意识到,这十天对外说是本监国低三下四鞍前马后地来伺候慈相,实则丞相府里的花花草草都晓得是本监国来丞相府旅游观光,赏风赏景赏子姜来了。 本监国心里透亮,戴着这样一张脸,就算是有些个人魅力,那也全部都深深埋藏在这副皮囊里,与慈相相交时间短暂,他待我却如此殷勤,除了他与人为善已经善成习惯了,便惟有他表里不一包藏祸心心存歹念这一个解释了。 想到这里,本监国不免悲从中来——我宁肯相信是自己的魅力挡也挡不住,一枝红杏出墙去。 可现实是残酷而□|裸的,本监国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苦大人来了?”门口小厮笑得甜蜜,光溜溜的脑门看着坦荡荡。 “来了来了,丞相可还在睡?”我迈进门儿,直直往里走去。 “我们大人起得早,寅时未到就起来了。现在应该在竹林边儿上练剑呢。” 小光头呵呵乐着,跟在我身边儿紧着捣腾小碎步。 小皇帝啊,苦扬思已经尽力地闻鸡起床了,奈何慈相更早一筹啊! 我怀揣着不能将他堵在被窝里的遗憾,一步步地往竹林走。远远看见慈相体态轻盈,剑舞生风,翩翩然若流风回雪,仙姿卓绝。 未让我久等,他便收了剑,回身举步,柳摇花笑。 “扬思,怎么不多睡会儿?” 那一张无暇的脸上顾盼生辉,恰似雨后晴润天色初妍。 “我若说是记挂着皇上派遣的差事便有些冠冕堂皇,想早些来探望你才是心中所想。” 肉麻的话要多少本监国的随身词库里都是有的。 慈相笑得明艳,垂目不言。 “子姜,你我都是文臣,你这样发奋练剑又是为了那般?”我拣起一片竹叶,漫不经心问道。 “初学只是为了强身,渐渐地则是为了守护家人。”慈相缓缓说道。 我扭头看去,他面无表情。 家人?丞相府偌大府邸,现在想来,却不曾见到他的亲戚家眷,确实冷清得很。 “子姜,我这也不是第一次拜访,却未曾见到你的家人,若有失礼,还请勿怪。” 慈相嘴角微翘,“我家人都不在这世上了。” 我颇感压抑,转身看他,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不想竟触及你的伤心事,罪过罪过。”我连忙赔罪。 “我怎会怪罪于你,”慈相言笑晏晏,“一起用些早饭吧。” 我苦扬思最不擅长的,也许就是拒绝美人。于是我点头笑笑,摸摸盛满鸡腿的肚子,欣然前往。 有句话叫秀色可餐,本监国就是艳福不浅,这一顿早饭用得真是心旷神怡。 饭后慈相带着我在兰花园里走走瞧瞧,边走边讲这兰花怎么从叶形、花苞、开品来分类赏鉴。我素来只知道这兰花不是个好伺候的善茬儿,连杨花儿那样细心的人都含泪葬了几株上品兰。慈相能将满园的兰花打理得如此精神,想来甚是不易。我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称道——这奸臣的生活,过得着实滋润。 行至竹园小亭,我二人在桌边方一落座,便有丫环上前斟茶递果盘茶点,小童捧着文房四宝在一旁候着。我呷了口茶,慈相宛然一笑,“每日里,这一套便是习惯了的,你若是不嫌烦闷,就陪我把这画儿画了。” 我自是点头应承,看他铺纸研磨蘸笔作画。 挥洒间笔墨纷飞,一簇青竹傲然纸上。 “扬思,你看这画可还入得了眼?”慈相侧头问道。 我走上前去,不由叹道:“这竹子神清骨秀,竟是得了子姜三分人品。” 慈相放下毛笔,“我且抛砖引玉,扬思也画上一幅吧。” 没等我答应,他便先命小童撤了画,重新铺上一张纸,研好了墨。 画画儿,本监国还真会。 打会拿笔起,本小爷便喜欢在墙上地上涂涂画画,爹总是提着衣摆跟在我屁股后头擦墙抹地,不停地唠叨着:“思儿啊,你怎么就不能安生在纸上画呢。” 我还真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现在本监国想想,定是自己从小就追求自由,向往更加广阔的发挥空间所致。这样豁达的性子竟是天生造就,真是可圈可点。 许是爹被我折腾得倦了,有一天,他竟然板下脸来,真的不让我再画了。 当时本少爷继续发挥一笑二哭三咬的本领来,结果竟然是史无前例的撒娇未遂——我爹很严肃,后果很严重,本少爷从此挥泪告别画坛。那时候本少爷就想,要是我有个娘,我就去娘怀里抹上一把眼泪儿,都说亲娘是最疼娃娃的,本少爷也不至于就放弃了如此天赋。 本监国现在很是思念未曾谋面的娘亲。 爹说过,我娘是“倾国倾城的貌,多愁多病的身”。 我饱读诗书,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待想起来出自何处时又不大好意思援引出来开口质疑。想来我爹那副尊容,愣是把我生成这般模样,若不是娘亲貌若天仙,定然无力回天。 如此说来,我的长相应该完全得了娘亲的真传。 想象自己镜中的模样,我提笔便画。 自己向来不施粉黛,一张脸看去淡雅清净了些。料想娘亲许是粉状素裹,凤神冶丽,雍容端庄的。那一双眼睛须是秋水潋滟,盛得下对我的无限柔情;两道眉毛定然是淡扫连娟,无论是欢喜时的舒展还时惆怅时的微蹙,都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娘亲的嘴角也一定会是上扬的,她若是看到女儿将您画在纸上,一定会摸着思儿的头微微地笑。 画到兴起处,我不由地开心地笑了。 收笔,看着娘亲的画像,明艳端庄。虽然只是自己心中所想,可就是觉得亲切生动地很,若是画中人可以醒转过来,我此刻就能扑到娘亲怀中。 看着,只觉还少些什么。再想想镜中的自己,一拍脑门,是了,眉心少了颗梅花印。 我蘸了红彩,提笔向眉心点去。 再看这幅画,好像娘亲嘴角含笑,正满是慈爱地看着我。 “扬思……”身侧慈相一声唤让我跳出了和娘亲短暂的相聚时光。 “嗯?”我直起身来。 慈相看着这幅画,许久再不说一句话。 许是我久不作画,生疏得很,惊了他。 我笑了笑,“你已画了这竹,我不好班门弄斧,便画了这人像。但毕竟画艺拙陋了些,子姜见笑了。” 慈相似是回过神来,“不知扬思所画何人?” 我将笔插进笔架,“是我的娘亲。” 慈相面色一滞,说道:“令堂应是也与令尊一同归乡,颐养天年了吧。” 我摇了摇头,“娘亲在生我之时便撒手西去,未曾谋面。” 慈相立刻说道:“那这画……” 我临危不乱:“我在心中将母亲想做极美的形象,便画作如此,让子姜取笑了。” 慈相走得近些,细细地打量着这幅画,叹道:“的确很美。” 本监国的画艺竟然如此巧夺天工,能让美人如斯能做此赞美,我此生无憾了啊。 “扬思,可否将此画赠予子姜?”慈相将目光不舍地从画上移开,颇真诚地看着我。 这不大好,第一次画娘亲,怎好将她的画像随手赠人。 “子姜,不是扬思小气,只是觉得这幅画作得匆忙。你若是喜欢,日后我再细心画来,裱了送给你。” 慈相脸上一抹失落闪过,随即嫣然一笑:“也好。既然扬思许诺,子姜等着便是。” “子姜放心。”我宽慰道。哈哈,本监国可没答应你说到一定会做到啊。 慈相这一天过得真是充实,琴棋书画,舞剑赏花,一样不落。 我自认是个粗人,但在他身边儿不由得也被带动地高雅起来。 侧立一旁,看他抚琴;屈膝而坐,与他对弈——虽然听不出高山流水的效果,下不出棋逢对手的境界,本监国还是挺享受整个过程,而慈相似乎也没有知音难觅,对手难求的遗憾,反而乐此不疲,颇为心满意足地与我渡过了一天。 晚饭也是丰盛的,我吃得风生水起,慈相却只拣些素菜,喝了点粥——这一桌晚宴竟是为我制备的吗?这我倒也不是很介怀,早知道伺候他是如此美差,我应当请求小皇帝,多罚几天方好。 奈何有钱难买早知道,本监国又得去拓经阁报个到——唉。 从丞相府出来,我扛着画卷,便到了拓经阁。 进屋瞧见一人坐在一侧蒲团上,目光炯炯。 “今天来晚了。”小皇帝煞有介事。 我哼了一声,放下画卷,去书架上取经卷。 上次抄到哪卷来着?我翻啊找啊,还是没瞧见。 好不容易给本监国翻着了,我抱着经卷,转身看见小皇帝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的娘亲。 “这画像上的女人,你可认得?” 小皇帝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水波盈盈,一派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字数少了,各位姑娘才买的开心?小叉心中不安,在墙角不停画圈圈…… 小叉盼留言啊盼鲜花,直盼得自己母亲节快乐,没蛋也疼出蛋来…… 各位姑娘,听说给小叉鲜花,可以有好运气,rp狂涨,想瘦哪里瘦哪里,要多少艳遇有多少艳遇,想哪个帅哥来哪个帅哥——真真儿的! 嘿嘿^_^ 如果您喜欢,请把《臣貌丑,臣惶恐!30》,方便以后阅读臣貌丑,臣惶恐!30此乃美差,乐此不疲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臣貌丑,臣惶恐!30此乃美差,乐此不疲并对臣貌丑,臣惶恐!30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 ☆、31皇帝作画,第一回家 未等我回答,小皇帝便卷起了画卷,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是幅人像画,我竟是魔怔了?” 我将经卷堆到地上,“你怎么魔怔了?” 小皇帝低着头自言自语,“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见他有些痴傻,我便不去理他,自己码好经书,在地上铺纸。 过了一会儿,小皇帝终于苏醒过来,“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我盘坐地上,伸手研磨,“微臣完全按照您的意思,去观察慈相的饮食起居,力争滴水不漏,向您原原本本地汇报。” 小皇帝面有诧异,“我这么吩咐过你?” 这孩子年纪轻轻记性便这样差,可如何是好。 我一边翻着经卷,一边斜着眼睛瞟他,“嗯,可不。您那番话说得肉麻着呢,要看人家子姜起床之后是不是光着身子梳头发,心情好的时候是醉里挑灯看剑还是隔江唱着□花……” “你……”小皇帝凤目圆睁,眉心蹙起,好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怎样?”本监国也不示弱,仰起脸来瞪着他。 想当年你没做皇帝的时候,不也是跟着本少爷东跑西颠儿,爬树捉虫? 比不要脸,谁能比我不要脸?脸皮没有三尺三,谁敢把这国家监! 只见小皇帝提了扇子,作势要往我头上敲,本监国不过是个好脾气的,赶忙抻了脖子,挺了脑袋——您随意啊。我索性闭了眼睛等,好一会儿,脑袋上不曾传来空洞洞的回响。 我眯了眼睛偷偷瞧他,他好像有些不忍似的抽动着嘴角,扇子就停在半空。 本监国可怜他举着扇子太累,便伸手想去推上一把。他转将扇子轻轻地打在我肩上。 “哎呦——疼!”我大声喊道。 “你一个……”小皇帝话说一半,竟不如往常利落干净。 “我一个什么?”我转转脑袋。 “没什么。”小皇帝看似词穷。哼,本监国哪里有毛病让你挑的出来? 小皇帝一脸认真的模样儿,“我真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然后扁了扁嘴,“我就算说过,肯定也没有你说的这般不堪。”他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呦喝,真闹别扭了?”我放下经卷,蹭到他身边,他却有意向一边挪腾着。 “胡言乱语。”小皇帝顺手拿起一本经书翻了起来。 “那个,这本是梵文经卷……”我咳了两声。 “啊,最近正在研修梵文。”小皇帝翻了两页,煞有介事地看着。 我继续咳,“铭宣啊,`我看错了,这不是梵文哪。”这孩子还真是心不在焉哪。 小皇帝“啪”地把书丢在一边,“没工夫理你。” 今儿个他这是怎么了? 我自己继续一次五行地抄经书,他也不责怪我投机取巧,在一旁若有所思。 有时我偷偷瞄上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似乎也正飘了过来,对视只一瞬便匆匆移开。 唉,大体是他那晚与慈相争吵,受了些刺激。 本监国于心不忍,终于开了口:“你怎么还不问我在慈相家中有何所得?” 小皇帝半天没有反应,我撇过去一杆笔,直奔他黄澄澄金灿灿的龙袍。 小皇帝手一伸,接得稳准,走到一旁桌上,扯过一张纸,在上面洋洋洒洒挥毫作画。 我好奇心膨胀,凑了上去,转瞬间,本监国的大作竟跃然纸上。 本监国虽不是一代名家,也甚少作画,可但凡所作,必是精品——不然怎能惹得一代君王模仿呢。 小皇帝提笔,愣愣地看着画中人。 我仔细看去,这幅画上的人跟我娘相比,还有几分不同,眼波流转,分明要活泼洒脱几分。 我不禁撇了撇嘴,“在下实在不敢恭维,您这模仿之作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哪。” 是不大传神,可是看着却挺眼熟。 小皇帝低声喃喃,“就算是同一个人,可也不过就是副皮囊,怎会如此迷恋?” 果然是伤到脑子了,本兼国该如何规劝呢?还是循序渐进吧。 “铭宣,我给你讲啊,慈相一天的生活过得还真是滋润。” 他意兴阑珊,慢慢儿地将刚画好的画团作一团,随手丢在地上。 唉,本监国第一副被模仿的作品就这么生生给毁了。我心中有些不忍,走上前去,拾了起来。 小皇帝神色诡谲,像是心事重重,丢下一句话:“明日乞巧节,同去游湖。” 我会意一笑:“你别是想借机与慈相重修旧好吧?” 小皇帝斜眼瞪我,没跟我道别,便拂袖而去。 “唉,你还真害羞了啊。等我写完《十日记》拿给你观摩观摩啊。”我在他身后喊着。 * 我不知道小皇帝这次为什么这么狠心,说让我抄经卷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 夜色深沉,本监国提着灯笼,腰酸背痛老眼昏花地回到家。 轻轻一推,门便开了。老爷我一跨过门槛儿,身子一飘,整个人就悬空了。 “思儿,想我了没?”第一哥哥两手撑着我的腋下,将我举得老高。 第一哥哥长我许多,真像我嫡嫡亲的哥哥一般疼我。 可他却总是太忙,绝代哥哥打趣他是“神仙见首不见尾”一点都不为过。 确实,第一哥哥名副其实,做什么都要争个第一,尤其是武功。 他总说练功需得全心全意,最见不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四位公子就数他最忙。 绝代哥哥曾经是这么跟本少爷解释的:为了让他的伏龙手能敌得过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阳指,第一每天要练一个时辰的翻砂;为了自创一套比乾坤大挪移厉害得多的功夫,第一每日还要逆风狂奔两个时辰,打坐扎马三个时辰…… 第一哥哥太忙,以至于我总是珍惜和他在一起片刻的相聚时光,舍不得用求证这些个小事情来耽误时间。我倒是向绝代提出过质疑——“绝代哥哥啊,我怎么觉得那些个功夫只出现在街边摊儿的话本子里呢?”绝代哥哥当时打了个哈哈,“你就算计,当第一有那么容易?”这句话确实在理,这么一算计,第一哥哥确实时间得安排得挺紧凑,本老爷也就无话可说。 我顶顶喜欢看第一哥哥一双入鬓的剑眉,神采飞扬的相貌,许久不见,确实分外想念,可还是做出一副冷淡淡的表情来。 “本监国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想你?” 第一哥哥呵呵一笑,托着我走到院里,原地转了几圈,本老爷四蹄儿在空中转的飘逸。 “放下放下吧,第一哥哥,我想你了……”我连忙告饶。 “老爷,也就第一有招儿降了你。”绝代哥哥站在一旁,笑得妖娆。 咦?绝代哥哥采药回来了?明天若是乞巧节,高手哥哥去补买彩线,想是也该回来了。 第一哥哥将我放了下来,我这会儿才真正的是头晕眼花,第一哥哥又笑眯眯地将我扶好。 待站得稳当些,我便狠狠地瞪了绝代哥哥一眼,对第一哥哥说:“绝代刚才说我恶有恶报。” “不用管他,”第一哥哥揉了揉我的发心,“思儿啊,陪我喝两杯去。” 绝代哥哥又插了话,“第一,你是不知道水杏儿的厉害了?还敢带老爷喝酒?” 第一哥哥扬脸一笑,“就喝一坛,不妨事。” 绝代哥哥哑口无言,跺了小脚,去找水杏儿了。 我哈哈乐了,扯着第一哥哥的袖子使劲儿晃。 走到桃花树下,第一哥哥笑着从树后拎了一坛酒出来。“思儿,咱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打怵——是我好久没看你喝酒才对。 第一哥哥从一旁摸来个水晶杯子,“都给你预备好了。” 我接过酒杯,才傻傻地乐了,本老爷实在是不胜酒力,有多少惨痛的教训为证啊。 第一哥哥向我的袖珍杯子里倒上酒,自己抱了酒坛子,“来,干!” 我举杯上前,往酒坛子碰了一下,附和道:“干!”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高手哥哥则是举了坛子,咕咚咕咚地倒了起来。 “你喝些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老爷。” 水杏儿走了过来,穿着一身儿紫绸衣裳,干净利落,腮上微微泛红。 第一哥哥放下酒坛,那坛子在地上一滚,已然空空如也。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挺想思儿的。”第一哥哥喝了不少酒,但说话竟无一丝酒气。 “杏儿姐姐啊,我也没多喝,你看就这么一小杯,还是满满当当的。” 本老爷见势不妙,赶忙束手就擒摇尾乞怜。 “杏儿,别怪思儿,是我让她喝的。”第一哥哥爽朗一笑,站起身来,真是英姿飒爽。 “喝吧喝吧,好歹是在自己家中,”水杏儿腮边带笑,“你们哥俩儿乐呵,我要是找不自在,反成了个泼妇恶婆娘了。” 水杏儿都放下话来,本老爷便开始肆无忌惮,拍了第一哥哥的胸脯说:“就是就是,要不,杏儿姐姐也来热闹热闹?” 水杏儿面上温顺,对着第一哥哥声音柔顺地很,“你也早些休息,这么些日子,应该是辛苦得很。” 第一哥哥点了头,“知道了。” 水杏儿看了我,“老爷,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也大了。” “知道知道,杏儿姐姐早点儿休息吧。”我摆手送水杏儿离开。 第一哥哥拉我坐了下来,“思儿,听佳人说你日前中了毒。” “嗯,是有这么回事儿。” 我继续抿着酒,果然够劲儿。 “思儿,这个官儿做得太辛苦就不要做了。”第一哥哥又摸出一坛酒。 水杏儿一准儿是没看着,不然定是有一坛便摔一坛。 做官儿这事儿,我真不大放在心上,只是要保全这么一大家子人的幸福,才委曲求全。 “官场上勾心斗角,明枪暗箭,本监国早就习惯了。”我一古脑儿地将剩下的酒倒进口中,真是爽烈得很。“何况我吉人天相,总能逢凶化吉。”我哈哈吐着酒气。 第一哥哥笑得豁达,“思儿好样儿的!” * 《杨思十日记——第三日》 今儿个乞巧节,小皇帝早朝时说他要率一众臣子出游体察民情,我不用去“伺候”慈相了。 回到家里,水杏儿和绝代哥哥正对坐着嗑瓜子儿。 我跟水杏儿说了,她叮嘱道:“老爷,但凡有抚城王的地方,你便该分外当心。” 绝代哥哥接道:“嗯,没错。老爷,要不我跟您一块儿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水杏儿将刚嗑下的瓜子皮儿丢了过去,瓜子皮儿立整地扎进绝代哥哥的头发上。 “你那点儿本事,我们可都是见识过了的。” 绝代哥哥哼了一声,忙掏出“风月宝鉴”,仔细地照着。 “还是我去吧。”第一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我也同去游湖散散心。” 第一哥哥竟然有此闲情,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这我便放心了。”水杏儿宛然一笑,腮上绯红。 * 文武百官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这场面恢弘,确实少见。 更少见的是,一同出行的还有那个玉树临风酷爱男色的小皇帝,加上这段绯闻里另一位主角——国色天香的丞相,以及颇不受待见但才华横溢的丑陋监国。 这般阵势,引得万千百姓一起出动,官兵费力劳心地维持秩序,料想小皇帝那副昏庸的样子是做上瘾了,他边走边跟百姓们挥手致意。百姓们探头探脑,交头接耳,隐约传来对小皇帝英伟相貌的赞叹声。还有这样的叹息声:“怎么不见那位美人丞相?” 是看不见,丞相今日负责安排河上游览事宜,怕只能船上见了。 我闷着头,挤在大队人中间往前走,第一哥哥在我身边也招惹不少目光。 这一对比,本监国更是无地自容,怯怯地看了第一哥哥一眼,他投来一个宽慰的笑,本监国心中立刻阳光灿烂。 好容易游罢了几条街,总算走到了东面的运河。一行人将将站定,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夹着锣鼓丝竹之声如巨浪般滚滚袭来。 岸边并排六只平底大舟彩绸缠绕,红幅高悬,其下百余名西子腾旋歌舞。 看了半晌,一人从船上缓缓走来,柔美飘逸,款款生姿,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微臣恭迎吾皇上船游览。”慈相揖身说道。 唉,能让人产生赏心悦目的感觉,此生也是风光啊。 我叹了口气,回头再看第一哥哥,却见他紧紧盯着慈相,一脸的讶异之色。 第一哥哥啊,难道你也为慈相的美貌深深折服了不成? 我继续叹气。 第一哥哥总算回过神儿来,低声说道:“思儿,我突然想起有一要事须办,今日你好生照顾自己,我回去将绝代叫来。”没等我应答,他便匆匆离去。 本监国又落单儿了!第一哥哥…… 小皇帝点头微笑,大队官员跟着皇帝各自上了船,我揣着满满的闺怨也上了船。 小皇帝、慈相与我几几位高阶大臣同乘一船,抚城王捧着肚子,在下人的扶持下晃晃悠悠最后一个走了上来。 小皇帝坐在船头,看戏子咿呀唱戏,我站在船侧眺望远方。 绿水青山,风景独好。很快,本监国就忘记了被抛弃的冷落感,不由地赞叹眼前的大好河山。 “哎呦,我这船晕的,真是走不稳路,也看不清道儿的。”抚城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一边摇摇晃晃,一边埋天怨地。 猛地,我被人一推,一头栽进河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叉就怕被催文,就怕被抽打——这不,姑娘们一反映,小叉这章字数抽风似的多了…… 眼瞅着6.10就要交毕业论文,小叉心里嘀咕: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动力维持更新呢?有没有呢? —————————— 今天想说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章节标题的故事——爷不疼你谁疼你 我和他不在一个校区,每天也见不到一面,也许只有一个失恋了两个人才能碰个头发发牢骚。 他学的是计算机,逻辑思维极强,女人缘极好。 我也是抽了风要写文章,结果抽大发了,把思路刮跑了,思维刮崩溃了。 那天在马路上边走边给他打电话——“我要写小说,你能不能帮忙出个馊主意啊。” 他没有犹豫,一口应承下来。 他有考试要忙,他有女朋友要找,他有些感冒有些肚子疼有些困,可还是抓心脑肺地帮我想办法出主意,我头脑热写大纲的日子里,他真是比我还辛苦。 我过意不去,要请他吃饭,他却主动付账,教育我只有自己赚到了钱才有资格买单。 文章终于发了,我跟他说,留言太少大家怕是不喜欢,他说2分那么重要吗自己写着乐呵不就成吗。 有时我熬夜写了一个晚上,他也会认真看了毫不留情地批判我这章写得确实不够地道得重新来过。 他会看出我什么时候矫情,冷冷一棒子挥过来——委屈给谁看呢;也会在我失落的时候掏出满满的鼓励——“不怕,没人买,我买。” “妞,爷不疼你谁疼你。”——这句话让我偷偷流了一晚上眼泪。 有爷若此,我复何求! ☆、32都去游游,同来泡泡 我搂着小皇帝,浮在水中,看着一河的官员在水中哭天抢地,扑通凫水,只觉有趣得很。 方才的情形是这样的:抚城王在我身后抱怨,本监国便巴巴儿地扭头去瞧,却没防备身后被人推了一把,我一个趔趄,便掉下水去。 本监国从小就是个贪玩好动的,游泳也算是个高手。许久不曾游泳,倒是觉得有些遗憾,此番正是个机会——与其在船上独自彷徨,还真不如下水好好游上一游。 本监国将这入水之仇暂且记下不想,这大暑的天气,我只觉河水温润清爽,这自娱自乐的性子又占了上风,心中转而愉悦起来,便扎了个猛子,潜入水中,打算游个痛快。 再次浮上水面,露出个脑袋,抬眼一瞅,小皇帝像是吼了一声什么,然后急急地冲向船侧,一瞬未停,那一身金黄的龙袍便跃入水中。接着,船一头的慈相和福王爷也跳了下来。 若不是此刻我在水中,我真要狠狠地跺上几脚——小皇帝不会游泳,这一点我二人心知肚明。 当年,本少爷自认是个跑得快,别人捉不住的。在村东头捡了小笨鸡儿之后,为了逃避那几只大笨狗的追逐,撒开腿猛冲,一边跑一边回头冲小皇帝呵呵地乐:“快点儿啊铭宣,狗是傻了点儿,可是真会咬人哪。” 本少爷以为铭宣是个拖后腿儿的,能起个为本少爷转移注意力的作用,却没想他四肢发达,跑起来更是虎虎生风,一眨眼的功夫就在村西头翘着二郎腿儿等我了。 于是,本少爷转而与铭宣炫耀爬树。本少爷正爬得欢实,却不成想撞了马蜂窝,幸好他会轻功,转瞬便飞到树尖尖儿上,将我及时拎了下来,才算勉强躲过了一劫。 本少爷虽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却也从不轻易认输,料想路上功夫好的,水上功夫便拿不出手,于是转而跟他比试游泳。 为了不丢面子,本少爷先将他引至河边,只说有鱼要捉。 在他身后做好了一切预备动作,便将他将湖里一推,自己也跳下水去。我发了狠劲儿地游,每次浮出水面,都要打量一下四周,几次眨眼之后,铭宣都不曾出现。 虽说本少爷胜利在望,可是这难得一次获胜的机会却让我忐忑起来。 我再次浮出水面,果然,身后传来了呼救之声——铭宣溺水了。 自此,我便知道,铭宣也是有弱点的。我每每用这个嘲笑他,他也不以为意。 这些个日子,他的表现都不大正常,定然是那次争执给他刺激大了些,脑子不好使了。 不然怎会如此莽撞,跳下水来? 我继续发挥英雄救美的优良品质,吐了两个泡泡,奋力向小皇帝游去。 一-、二、三——三个数之后,小皇帝果然在水里扑腾起来。 船上的大臣们也都把持不住了,不管会不会水,一个个也竞相“扑通扑通”地往水里跳。 我又吐了个泡泡儿,可算抓住了他。 小皇帝紧紧搂着我,脸色煞白,还不忘了喃喃道:“扬思,你还好吧?” 我单手在他头上一摸:“唔,我还好,你也省着点儿力气。” “皇上!”“皇上!”叫喊声此起彼伏。 “救命!”“救我!”求救声不绝于耳。 岸上的百姓也沸腾了,一声声喊得嘹亮—— “皇帝和大官儿都下船游泳去啦!” “我们也去沾沾贵气吧!” 接着,又是一顿哗啦哗啦的跳水声儿。 我本是个水性好的,自保绝对不成问题,当年将铭宣从水中捞起来,也算得上是轻而易举。 时过境迁,虽说我和小皇帝也成长了相同的年岁,可他的块儿头却比我实诚许多,在水中也沉得很,搂着他我渐渐觉得有些吃力。 苍天哪,大地哪,我只恨自己今天早晨胃口不好,没吃个饭饱儿,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佛祖菩萨算是显了灵,小皇帝恢复了神智,开始给我鼓起劲儿来。 他一边向我脸上吐着水,一边说道:“扬思,挺住!” 慈相和福王爷此刻也忙得不亦乐乎。各位大臣都不是省油的灯,多年来安逸的生活让各位长得膘肥体壮,他二人与各位会水的侍从不得不挨个打捞。 我搂着小皇帝,向船上游去。 一路上各位大臣堵塞了水路,见到我还狠命地拉扯,本监国真是前后左右游不通畅。 小皇帝气喘吁吁:“扬思,拖累你了。” 我看他这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样儿,心里真是哭笑不得,颇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又喷出一口水在我眼睛上。 * 终于上了船,小皇帝想是没少喝水,接连又喷出了几口水,躺在横椅上却还不忘跟我说:“扬思,辛苦了。” 本监国真是百感交集。 我席地而坐,浑身湿透的感觉还不是那么舒坦。往河里望去,打捞工作还在热火朝天地继续,众位大臣也是一个接一个浑身湿漉漉地上了船,只有抚城王一人在船上踱着方步,优哉游哉。 抚城王终于踱到了本监国身边,“苦大人啊,老臣管教不严,方才随身侍卫竟然不慎将您推入水中,老臣已经一巴掌把他打下水去了,还请您不要怪罪为好啊。” 本监国心里恨得牙痒痒,却还是极有涵养地微微一笑:“好说好说。” 待到福王爷从水中上来,抚城王极热情地迎了上去,一边拢着福王爷湿淋淋的头发,一边说道:“铭征啊,苦大人落水,侍卫下去救就好了啊,你去凑什么热闹,瞧这浑身都湿透了不是,生病了可怎么好。” 福王爷笑得纯真:“皇叔,铭征只觉得天气闷热,见美人哥哥下水游泳,心里也有些羡慕,便跟着一起下水了。”说着,福王爷用湿漉漉的身子往抚城王怀里蹭去。 抚城王躲不得,笑得牵强,抚着福王爷的肩膀说道:“真是淘气啊。” “皇叔啊,水里可好玩了。” 福王爷伸手将身上沾的一段水草挂在抚城王头上,“铭征下水后才发现,水里凉爽的很,去游泳可舒服了呢。要不您也下去玩玩啊?” 抚城王连连摇头:“皇叔年龄大了,再说,也不会游泳啊。” 福王爷笑着歪了脑袋,“没关系,铭征教你。”说罢,猛一用力,将抚城王推入水中。 那一瞬,我看得真切,福王爷唇角分明扬起一抹狡黠的笑。 抚城王果然是个不会水的,鼓胀的肚子在水中打着转儿,不时叫得凄惨。 几个侍卫连忙跳下船去搭救,福王爷在船上拍手喊着:“皇叔,你游得真好!” 至此,整船的官员都去水里历练了一遭。 抚城王被侍卫拖上了船,衣服沾了水全都裹在身上,腹部圆润,真像个球。 福王爷笼着袖子,蹦跳着走了过去,说道:“皇叔,铭征没说错吧,水里是不是很有趣啊?” 抚城王已然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不时吐两口水上来,模样很是可怜。 恶有恶报,本监国相信只是时候未到。 现在的情形是,各位大臣或躺或坐在甲板上,吐着泡泡,打着水嗝儿,再或是一动不动,不时□上几声儿,看去真是凄凉得很,本监国不由得悲天悯人一番。 走到户部大臣胡不查身边儿,本监国体贴地问道:“胡大人啊,要不要喝点儿热水?” 胡不查吐了两个带口臭的泡泡儿,说道:“冷,实在是太冷了……” 旁边儿的吏部大臣礼德名已经缓过来,坐了起来:“胡大人,我们身上都湿透了,大家伙儿也都没带换洗的衣裳。这船眼瞧着也快开到您的别院了,听说您家里面拢了当地最大的温泉。胡大人呦,您看是不是……” 胡不查一听,两篇丰润的嘴唇嘟了起来:“礼大人,您可别乱说,那不是我的别院,温泉这附近倒是有这么一处。” 有人起哄:“胡大人,既然有,还不让我们前去泡泡?” 礼德名继续说道:“古有黄帝浴黄山温泉七七四十九日白发转乌,返老还童羽化生仙;皇上此番出巡游水乃是天意啊,趁此时机也去一沐‘汤泉’,定然龙马精神,虎虎生威啊。”见胡不查没有反应,礼德名继续说道:“莫不是胡大人有心阻拦?” 胡不查嘴角抽搐,瞪圆了眼睛,急忙坐了起来,对小皇帝说:“皇上,微臣知此处附近有一温泉,经营甚好。微臣提议大家去温泉泡上一泡,也驱驱这湖水的寒意。”胡不查声音有些颤抖,脸上的汗水和湖水一起淌了下来。 小皇帝呷了口热水,说道:“也好。那就一同去吧。” * 船靠岸,胡不查先下船做安排。等了几柱香的功夫,便跑了回来。 一行人下了船便上了轿,一路上风景甚好。山色秀丽,流水淙淙。 行走一阵子,行到山谷深处,崇山间人字形的瀑布宛如两条白龙飞奔岩下,声势浩大,溅珠喷玉,气势恢宏。这野外景致本应人际稀少,轿子再行一段儿,却见数十栋竹屋相傍而立,宛若桃花源头。 轿子落下,胡大人在前头喊着:“温泉屋到了,各位大人下轿吧。” 走下轿来,四周碧水如翠,山峦叠嶂,看去心旷神怡,我狠狠地呼吸着山间的清新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慈相走到我身边,神情关切地问道:“扬思,身体可有不适?”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回他一个宽慰的笑:“多谢子姜关心,扬思并无大碍。” 慈相放心地点了头,“这便好了。” 小皇帝此刻身体想是也大好了,站在一边显然也在欣赏风景。 胡不查跑了过来,搓着手说道:“皇上,这温泉屋虽多,可也不够每人一间。” 小皇帝略一点头,“无妨,依爱卿安排便好。” 胡不查立刻喜上眉梢:“皇上,您自然是独享一室,就在右手边第一间‘正心居’,”然后,他转而向抚城王说道:“抚城王,您就去左手边第一间‘尔雅室’,”接着对福王爷说道:“福王爷,您与抚城王共用一间,也方便照应。” 福王爷是个好说话的,点了点头,蹦跳着去拉抚城王的袖子去了。 胡不查又颤悠悠地走到我和慈相身前说到:“慈丞相,苦大人,劳烦二位迁就些,去左手边第二间‘兰芜堂’。” 话音方落,当事人本监国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然动身的小皇帝却扭转头来,急声喝道:“不可!” 各位都是一怔。 小皇帝啊,就算我和慈相共浴,也不能把他给怎么招了,您这心眼儿还真是小啊。 我斜睨着他。 胡大人忙问:“微臣只是按照品阶进行安排,皇上以为有何不妥?”胡大人颤颤巍巍。 小皇帝摆摆手:“慈相和苦大人就不要在一间了。” 胡大人眼珠子一转,说道:“皇上一路上风尘仆仆,料想有人陪同也是极好的。不若就让丞相大人……” 哈,小皇帝啊,你那点儿心思可谓是尽人皆知啊。 小皇帝喜上眉梢,嘴角一勾,却说出了一句我想也想不到的话。 “苦爱卿此番救驾有功,就和寡人一道沐浴吧。” 这个……那个……小皇帝,您这是想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啊。 慈相面色不快:“皇上龙体万金,岂能与苦大人共浴!还是让苦大人与微臣共用一间吧。” 小皇帝眼光明晦莫辨:“爱卿无需多言,就这样吧。” 好一个“就这样吧”! 这一对儿分明就还在闹矛盾,偏偏拿本监国做挡箭牌,让我情何以堪! 我忙躬身说道:“臣貌丑,臣惶恐啊!” 小皇帝却没接下半句,反说:“爱卿何必惶恐?一同前去吧。” 我直起身来,慈相看着我,一脸的关切与不安。 走进“正心居”,屋里两个一丈见方的池子,水气氤氲,在门口便能感受到蒸腾的温度,我心中竟有些沸腾。 小皇帝支开了所有的侍卫与侍女,换上了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 “扬思啊,今日咱俩好好在这温泉里泡泡。” 说着,小皇帝便开始宽衣解带。 上次看他洗澡,他是已经脱好了衣服,在水池里,我擦亮了双眼也只能见到上半身,最禁忌的场面不过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今天,本监国可是要看个完整的场面哪,想想我就面红耳热。 小皇帝脱下了龙袍…… 小皇帝踢了靴子…… 小皇帝解了中衣的衣襟儿…… “扬思,你别光站着,快脱衣服啊。”小皇帝一边解裤带,一边说。 我抽了下口水,“不急。” 小皇帝慢慢腿去衣衫,那精壮的身体可是我怀念了多日的…… 口水好像倒流了,我伸手在嘴上抹了一把。 “扬思,你今天定是辛劳过度了,怎么流鼻血了。”小皇帝将衣衫又穿上了。 我继续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无碍,你脱你的。” 小皇帝嘿嘿一笑,两下除去了衣衫,只剩一条亵裤。 我咽了口吐沫,又倒流了口水。 小皇帝却不再脱,整个人直接下了水。 他头发散开,一挂青丝乌泽黑亮,肩膀宽阔坚韧,胸膛结实硬朗,真是男子气概十足。胸前两点红晕娇俏十分,本监国不禁浮想联翩。 此刻,本监国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犹抱琵琶半遮面”。 我一顺儿向下望去,水气氤氲,遮盖了下面的小昙花,心中真是懊恼万分。 “扬思,这温泉真是舒爽得很,你快些下来吧。”小皇帝撑开两臂,支在身侧。 若不是个女儿身,我真是三两下就除了一副,立刻扑将上去。 “你……不脱亵裤吗?”我愣愣地说道,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妥,继续补充,“这泡得多不畅快。” “今天你确实辛苦了。我得好好谢谢你。” 小皇帝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在我看来却很是好看。 “谢什么,见外了不是。”我口水鼻血流作一处。 小皇帝点了点头,“嗯,有理。” 说着,站起身来,在我面前,将手缓缓伸到腰际…… 作者有话要说:某天一抽风,想开新坑,还是憋住了。 坑名是《东施笑频》 文案如下: 我爹说,他要做一个好官儿。 我搂着娘的遗体,呵呵地乐。 我的准夫君说,我爹犯了事儿,他不能娶我了,他要娶西施。 我扒着监牢的铁栏杆,咯咯地笑。 我叫东施,我爱笑。 葛大壮说,东施,这是病,得治。 周一水说,东施,你笑吧,笑笑更健康。 我收留了个丫环,叫西施。 我包养了个夫君,叫范蠡。 —————————————————————————— 时间太紧,任务太重,小叉抓耳挠腮。 吾日一省: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浮躁,这样不好,不好。 ——《小叉悔过书》 ☆、33大病不起,诸事不宜 我病了。 我得的乃是野火燎原火烧火燎热火攻心不治之症。 此症发来迅如猛虎下山,令本监国如猛虎扑食般扑倒在将将从浴池里走上来的小皇帝胸前。 “扬思……”小皇帝俊朗的声音在耳边轻唤。 我只觉头晕目眩,口干舌燥。伸出舌头舔舔干涩的嘴唇,仿佛能听到划纸的声音。 此病甚重。 症状如那日喝下抚城王敬下的那盏酒,令本监国昏昏然不知所以。 本监国服从命运的安排,既是病了,就该做出个病人应有的姿态来。于是,我伸出手,环住小皇帝的颈项,脸腮第一次贴在他坦露着的胸前。 本监国有些怨恨,若是没贴那层面膜,岂不是这触感来的更为实诚? “扬思,你额头很烫。”小皇帝的声音带着焦急。 不错,是烫,本监国心里更烫。低头,嗯?小皇帝还穿着裤子?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唔,我病了。” 小皇帝急忙抱起我,将我放到一边的躺椅上。 “定然是方才落入水中,感了伤寒。”小皇帝急着穿衣裳。急什么,唉。 “早知这样,就不逗你了。”小皇帝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逗我?也好,本监国现在非常开心。 恍惚中,慈相在门外急急敲着门,声音紧张,“皇上,微臣有要事禀报”。 报吧,本监国先睡上一觉。 * 本监国躺在家里养病,全国上下,无人不知。 原因就是小皇帝发下话来:“监国病重,无人进谏,诸事不宜,万事后议。” 真真是“监国一日落水去,君王从此不早朝”。 关于这病的起因,坊间流传有多个版本,小石榴儿拣了两个“最为可信的”告诉本监国: 其一,尽人皆知,小皇帝喜好男色。游行期间,他与慈相发生争执,一怒之下,投湖已解愤懑之情。相貌丑陋的苦监国意识到这是上好的机会,遂投湖相救,希望以此俘获美人芳心,无奈水性忒差,大病不起。 其二,尽人皆知,小皇帝喜好男色。游行期间,他偶然发现心灵要远远重于外表的美貌。苦监国不慎落水,小皇帝突然发现心之所系,遂不顾自身安危,投湖相救。二人在水中磨擦出爱的火花,定下终身,并共浴温泉行男男之欢。苦监国虽为房事高人,但难敌小皇帝龙马精神,纵欲过度,大病不起。 本监国听来不由一笑。无论哪个版本,本监国总算是战胜了貌美如花的慈相,成为这故事中的主角,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此病发时迅猛,余味不灭,让本监国惶惶不可终日。 想想小皇帝在本监国面前,一件件轻解罗裳,褪下春衫,酥胸半露,探脚试水(乱了乱了,本监国的思维完全混乱了。),本监国再度心旌荡漾。 一次次的实践证明,此病伤心费神。 绝代哥哥走了进来,问道:“老爷,您都一天没下床了。” 本监国不语。他摆了摆袖子,“这次又是抚城王害的您?” 我答:“唔。” 绝代哥哥继续说:“老爷,是可忍孰不可忍,上次我给隔壁王员外下了‘一泻千里散’,他每走十步,就要排泄上一回,现在吓得他都只能坐便椅啦。” 我继续“唔”。 绝代哥哥喋喋不休:“老爷,看来你这回确实伤得不轻。都包在你绝代哥哥身上吧。我去好好教训他。” 我接着“唔”。 绝代哥哥心满意足地走了。 唔? 本监国心甘情愿受这病痛的折磨,继续回味。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可不曾这么娇贵。”杨花儿的声音在耳边恍惚作响。 “佳人哥哥不是说了吗,老爷我是急火攻心。”我翻了个身儿,继续享受病痛的折磨。“老爷我就是病了,需要休息。” “老爷,再不好好吃饭,我就告诉水杏儿了啊。”杨花儿真会掐本老爷的短处。 “好,你先放在一边,我睡会儿,睡醒了再吃。”我讨好地说了两句,便蒙头被中。 我窝在被窝里数脚趾头。 一、二、三、四……九,少了一个? “扬思!”小皇帝的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 再数。九、八、七、六……一,还是九个? “扬思!”第十个变成了小皇帝…… “苦大人,还不起来接驾?”连小糖子的声音都听得真切。 “老爷,皇上来了。”水杏儿声音嘹亮,我只觉屁股上一阵疼痛,一骨碌坐了起来。 小皇帝满脸笑意,嘱咐各位公子夫人都退下了。水杏儿走前对我挤眉弄眼儿,我就当没看见。 “皇上不去上朝,怎么倒来探望微臣。”我拿出谏臣该有的做派来。 小皇帝笑而不语。小糖子搬了凳子,小皇帝在我床边坐下。 小糖子拎来一个食盒儿,“苦大人,皇上特意给您带酸枣糕来了。” 酸枣糕?嘿嘿。本监国自认我俩的友谊便始于这一块儿酸枣糕。 那日,一群小孩儿被本小爷吓跑之后,本监国独坐湖边。一阵风过,我被风沙迷了眼睛,便使劲儿揉了揉,这时,小皇帝便出现了。他以为我是孤寂地哭了,便拿了一块酸枣糕哄我,我立刻眉飞色舞,丑陋之状让他“三日不知羹饭滋味儿”。可他日后前来见我,还是时不常地送我一块儿。 本监国此刻振奋非常,伸手去拿。小皇帝却咳了一声,一把挡开。 “扬思,你正经饭还没吃,怎么能先吃这些零嘴儿。”他声音温存。 我嘿嘿乐了。 小糖子掀了第二层食盒,端出一个青花瓷碗,“苦大人,这可是皇上亲自为你做的莲子羹。”小糖子将碗小心放到桌上,说道:“奴才去门外面候着,皇上和苦大人慢慢聊。” 小皇帝端过碗来,我伸手去接,嘴上调笑道:“御膳房竟然不济到这种地步?连个羹都要皇帝亲自下厨去做?” 小皇帝将碗移开,双目含笑,淡淡从我面上扫过,“扬思,你怕还是病着,还是我喂你吧。” “今儿个是怎么了,待我如此体贴?”我白了他一眼。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盛了一勺羹,将我嘴堵上。 羹到嘴里,温热清香,好吃! 我一边咽着,一边厚颜无耻地说道:“怎么这么乖巧?难不成真像传言说的那般——荡春河里监国救美,红绡帐里帝王多情?你别是真被我美丽的心灵深深吸引住了吧?” 小皇帝扬起勺子,将一整勺羹野蛮地灌进我的嘴里,“你身体真是好了,不然怎么又有力气胡说八道。”嘴上这样说,他脸上却饱含着宠溺,让本监国不禁又有些晕眩。 我嘿嘿笑了,“我怎么胡说八道,倒是你,明明不会游泳,还要往水里跳。明摆着给我添麻烦,我看你脑袋八成是糊涂了。”该批评还是得批评,这是本监国的职责所在。 我这一笑,方才那一勺羹,至少有半勺流了出来。我伸手想往脸上抹一把,却被他拦下。 小皇帝拿了丝帕,在我腮边一擦:“也许我是糊涂了,但那一瞬,我才真正是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我努努嘴儿,示意他继续喂羹。 小皇帝盛了一勺羹,浓眉微蹙,“有些欺瞒,于我,穷尽一生也不得饶恕。 这口羹,将我生生给噎住了。 小皇帝看着我的呆样儿,腮上弧度泛起,唇角雅致上扬,“有些,不消三日便能释怀。” 本监国的欺君之罪,不知能否侥幸归于后者? “铭宣,我说,倘若,倘若我有事情欺瞒于你……” 小皇帝敛了笑意,横眉冷对:“决不饶恕。” 本监国的这一颗小心肝儿啊…… “这羹是母妃在时,常常煮给我吃的。”小皇帝的脸色还真是说变就变,倏忽便充满了柔情。 本监国却还哽在方才那句“决不饶恕”上,不能自拔。 “自她走后,我时常感念过往,便也像模像样地学起来。” 小皇帝完全不理会我,只是一勺接一勺地喂,我便木讷地一勺接一勺地吞。 据说素王妃贤良淑德,可惜红颜早逝。小皇帝和福王爷都是素王妃所出——想起福王爷,我心中一震,说出了自己的疑虑:“福王爷可是真的痴傻?” 小皇帝却闭口不谈,悠悠然继续盛他的羹。 “你昨日冷落了慈相,今日又这么堂而皇之地过来,慈相知道了,不得怪你朝三暮四啊?”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小皇帝眉梢一抖,眼底涌起五分莫名,“若说我还有什么想不明白,便在此处。” 我听不大明白,您能否继续解释一下啊? “日后,许是还要你来帮我。”小皇帝说得恳切,我却摸不着头脑。 半晌儿,小皇帝一句话又让我酸了后槽牙,一张俊脸笑得明媚,“我对子姜的心思自然是不会变的。” 不会变?甚好……甚好……本监国一颗心卷了个边儿。 “扬思,想来,你也真算得上是福大命大了。”小皇帝歇了一会儿,继续喂羹。“前日中毒,这遭落水,哪次都是逢凶化吉。”小皇帝并无讥诮之意,看去反而有些——担心? “这次落水,竟让三个有分量的人一同跳水去救,可见你平日遭人奚落虽是不假,可关键时候有人关心却也是真。”小皇帝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泛酸,还在气慈相?唉。 “慈相跳水,定是为了救你……”我忙帮慈相辩解。 小皇帝却不理我,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想你这次落水并不简单,抚城王终不是个莽撞之人。” 这倒不假,那抚城王这番,难道是为了试探? 这一大碗羹已经见底儿了。 小皇帝给我擦了嘴,“不知你这样的好运气可以维持多久。” 自然是越久越好,我眨眨眼睛。 小皇帝定然是被我机灵的眼神所吸引,直直地看着,神色寂然,半天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去将碗放到桌上,又坐了回来,目光幽深地望着我,“你可知乞巧节的风俗?” 我点点头,我们扈王国的乞巧节向来都是当做乞巧周过的。 第一天是帝王游,皇帝臣子沿街视察游湖出巡;第二日便是百姓游,大小商贩沿街摆摊,一花一布便可为市,寻常百姓出门便是赶集,热闹得很;第三日是情人游,主要热闹在晚上——单身男女戴着面具,参加街市上的各色活动,惟愿觅得有情人…… 第一日的活动,本监国今年是参加了;第二日,本监国称病卧床在家;第三日,也便是明天。 小皇帝笑了,“明日便是情人游,我平日里只是听闻这风俗甚是有趣,还不曾亲身经历。” 本监国可是亲身经历过,还都是“一副丑脸出门去,冷冷清清回家来”。 小皇帝一双眸子幽深得很,“你说若是我也戴着面具参加,会是怎样的情形?” 我怔了,“你要去?” 小皇帝继续笑了:“与民同乐,有何不可?扬思,本想约你同去,可你却已然妻妾成群,这样的活动,是再也参加不了的。” 我一撇嘴,“怎么参加不得?这么些年,我不也是戴了面具到处行走?” “也是?”小皇帝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啊,当然,往年我也是偷偷摸摸地出去寻欢作乐,大小夫人不也是相安无事?”本监国自认鬼话连篇,反应也足够敏捷。这不,小皇帝面色又恢复平静了? “扬思,我跟你打赌,你就是戴了面具,我也一样找得到你。”小皇帝倒是自信满满。 我嗤笑一声:“我也跟你打个赌,我画上个妆,保管你找不到我。” 小皇帝微微一笑,眼中明晦莫辨,“但愿你能赢。”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谦让?仔细一回味,便总觉他这一笑,似有些不同寻常。 肚子咕噜一声,只喝羹忒清淡了些,一碗下肚,尤觉少点儿什么。 “想不想吃鸡?”小皇帝面色轻快。 我欢快地点了头。 “知道你生病,该少吃荤腥,可是想你腹中馋虫折腾,怎么也该比这场病来得凶猛。” 说着,小皇帝便向门口唤去:“小糖子。” 我冲他努努嘴儿:“食盒不就在桌上,你拿来便是,怎么这般金贵。” 小皇帝勾唇一笑:“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我满是期待地瞅着门外。 小皇帝继续神秘兮兮:“这次,送你一整只。” 我一听,乐坏了,囫囵个儿的烤鸡——本监国心里喜欢得很哪。 小糖子还没走进来,本监国就吓了一跳。 “嘿,你个小妞儿!” 作者有话要说:对对手指,昨天一更,今天一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日更吗…… 小叉鞠躬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姑娘们^_^ ☆、34遛遛小妞,热闹热闹 真是个惊喜! “不是鸡吗?怎么变成乌鸦了?”本监国大惊失色,“好歹你也烤熟了再拿给我啊。” 这只乌鸦通身毛色黑亮,眼下一条橙黄的斑带,个头儿倒也算大,虽不是鸡,但也能勉强塞个牙缝儿,本监国将就将就也成。 我咂咂嘴儿,“小糖子,你去管杨花儿要个炉子来,咱在屋里烤了它。” 小糖子原地不动,只是掩着嘴笑。 “嘿,你个小妞儿!”这乌鸦还拿捏起来,跟本监国叫上板儿了。 小皇帝斜睨着我,“这是乌鸦吗?这是八哥儿啊。”嗖嗖几道寒风吹来,本监国不寒而栗。 本监国瞪圆了一双眼睛,哪只眼睛也没瞧明白这就是个八哥儿。 小皇帝一眉挑起,一手提了鸟架子,一手指着乌鸦的屁股,“瞧见没?这就是八哥儿啊!” 我凑上去,仔细瞧去,这乌鸦屁股光秃秃亮晶晶,没有一根毛儿。这才点了头:“唔,果然是八哥儿。” 小糖子在一边儿说道:“昨日回宫,皇上在路上看到有这么一处卖八哥的,就让咱家留了神,昨儿晚上带着咱家挑了半天,特意挑了个光屁股的。” 小皇帝将八哥儿的绑脚绳解开,将八哥儿托着放在我手上。我抓着八哥儿的爪子,跟它大眼儿瞪小眼儿。这八哥儿也被我迷人的眼神瞪出了内伤,忽闪着硕大的翅膀,嘶声叫道:“你这小妞儿!” 我怒目圆睁,在八哥儿脑门上一弹指,“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妞儿没?!再叫本监国小妞儿,本监国给你的屁股都种上毛儿!” 这八哥儿经本监国的威严一震慑,脑袋一缩,乖乖地往我怀里钻,老实得很。 小皇帝见状,促狭抿嘴笑道:“以你的见识,挑个别样儿的鸟你肯定也不认得,我就照着小狐仙儿的样子去找。可想要挑一个跟小狐仙儿一样沉默的,确实挺难,我就只好挑个屁股没毛的。” 我扭头再瞅瞅这鹩哥儿的屁股,稀疏几根尾羽真是既不好看又不实用,根本不能遮挡风景,不由噗嗤一乐。 八哥儿屁股一扭,尾羽在我手上划过。它抬头瞅着我,像有几分不满:“你这小妞儿!” 呀哈,我这小妞儿今天就把你这光光的屁股看光光了,你能奈我何! 小皇帝眼睛半弯,唇角带笑,目光闪烁:“跟我这一天,这八哥儿也没怎么说话,我便以为真是碰巧挑着了个安静的。没想它一见你就张了嘴,可见你们两个是极有缘分的。” 我歪了嘴,抚着八哥儿背上的毛,“它就会胡说八道。” “就这一点,尤其像你。”小皇帝倒是乐得自在,“你给这八哥儿起个名字吧。” 我眉头一皱,“唔,就叫‘小妞儿’吧。” 这鹩哥儿像是满意得很,抻着脑袋,在我胸口狠磕了两下。 小皇帝一怔,“它好像不大乐意。” 我这才开心地乐了:“此名甚佳。”说着,唤了它几声。 小妞儿眼珠子漆黑,转了几圈儿,“小妞儿!” 本监国很是欣慰,捋着它的毛儿,咯咯地乐。 * 本监国向小皇帝讨了一块儿黄布,让杨花儿给小妞儿做了黄马褂儿兜着屁股。 小妞儿起初不大乐意,勾着爪子猛挠。本监国便极为耐心地为它讲述这黄布的尊贵以及身为女儿家要辨得廉耻,懂得遮羞的大道理。 小妞儿也算是鸟子可教,慢慢儿地就折腾轻了——本监国就知道自己善于教育异类。 小皇帝走没多久,快傍晚了,又来了一群人。 抚城王来的时候,本监国正在前厅遛小妞儿。 “苦大人哪,您身体好些了没啊?” 抚城王捧着肚子,看去皮笑肉不笑的原因实在是因为皮忒厚了些。 “只是时常咳嗽,涕流不止,却还能为国效力,不碍事的。”我咳了几声,继续说道,“岂劳抚城王驾临寒舍,屈尊问候哪,在下惶恐、惶恐啊!” 我将小妞儿立在肩上,给抚城王回了个礼。 一躬身儿,小妞儿扑棱棱地往抚城王脸上飞去,抚城王打了个趔趄,伸手往小妞儿身上拍。 见势不妙,我急忙拢了小妞儿在怀里,露出小妞儿黄澄澄的屁股来。 “这是皇上钦赐的鹩哥儿。在下管教不严,还望抚城王勿怪啊。” 抚城王眼中凌厉神色闪过,即刻又堆出笑来,“这鹩哥儿长得确实精神。”说着,自顾自地在厅中坐下。 又寒暄了几句,抚城王问道:“苦大人,令尊现在可好?” 今日他也真是客气,您不妨继续问候下去,苦家世代都好。 本监国彬彬有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平实简单。” 抚城王嘴角抽了一下,神色诡异,“这样最好。” 本监国突然想起件事儿来,便唤了小石榴儿。 “绝代说他近日得了包一等一的好茶。家里虽穷,可抚城王来了,也不能吝啬,快让他拿来。” 小石榴儿迷迷瞪瞪地应了下来,本监国笑着点了头。 送走了抚城王,小石榴儿才晕晕乎乎地问:“绝代,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茶了?” “我最是乐意用各种材质研究个玩意儿出来,你还不知道?” 绝代笑得好不得意,“抚城王不也说是好茶吗。” 我跟绝代哥哥相视一笑,小妞儿也会意地咕咕直叫。 “老爷,我跟去瞧瞧,再数上八十个数,他保准憋不住!”绝代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 * 胡不查来了,礼得名来了,冰宴轧也来了,纷纷向本监国致以了最热烈的问候。 本监国这次落水救美,看来是深得人心哪。 迎来送往了一批批官员,本监国刚想静下心来继续遛小妞儿,小粉蝶儿又跑了进来,红着脸说道:“慈相来了。” 我理了理衣衫,站了起来。 “扬思,你身上不舒服,还是坐着吧。”慈相巧笑倩兮。 小粉蝶儿这个没出息的,毛毛躁躁,上的一盏茶水至少洒出半盏。 这孩子站在一旁傻愣愣地盯着慈相看。哼,再看,再看我就告诉王小川去! 小粉蝶儿终于被本老爷给瞪醒了,红透了一张脸跑了出去。 “扬思,这个坠子你送你。”慈相递了一个蝴蝶坠子,本监国接过定睛一看,和他初次赠我的并无二致。 “这坠子……”未等我说完,慈相袖子一摆,冲我笑得几分风雅,“我见你既是喜欢上次的坠子,便依样儿又寻了一个。扬思,你可还满意?” 我摸着坠子,一阵沁凉传至掌心。“满意,多谢子姜。” 慈相笑得满意,腮边似拢了彩霞,明艳照人。 “扬思,一直忘了问你,你上次酒醉似是中毒,可知何人所为?” 我将坠子系在腰间,“这倒不知,没想赴宴也能这般凶险。” 慈相蹙了眉,忧郁的样子也很是勾人。 “既是中毒,那是如何解得?”慈相手托茶杯,双眸垂下,“想是扬思府中有高人。” 我应付道:“我睡得深沉,也不知是怎样医好。想是夫人们随便请的大夫罢了。” 慈相抿了口茶,微微点头。 “扬思,我未娶妻,你是知道的。” 唔,当然知道。你一介美男,须得单身才能卖出好价钱。 “我想终是不好再拖,理应尽早觅得佳人,相伴此生。”慈相看着我,眼神中有几分暧昧。 小皇帝啊,慈相已经要另觅东南枝了,你该如何是好! 我咽了口唾沫,“难得子姜有此觉悟,扬思定然全力支持!” 慈相放下茶盏,“扬思,可叹我之前,心思都系在一人身上,还不曾对旁人动过心思。” 唉,你与小皇帝这段感情确实是惊天地、泣鬼神了些。本监国看来心有不忍。 有什么矛盾还是拿出来,你跟小皇帝两个人嗑嗑瓜子儿好生唠唠,再死的结儿八成也能解得开。 以上建议本监国认为还是有些不够成熟,决定只在脑袋里想想,于是,本监国关切地问道:“子姜,不知你有何打算?” 慈相展眉莞尔,“明晚便是‘乞巧节’的‘情人游’,我想借此……” 本监国刚喝的一口茶喷了出来——明晚上还真是热闹! 慈相掏出丝帕,在我身上擦拭着:“有没有呛到?” 本监国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甚好甚好,明晚着实是个好机会。”我拢着袖子,刚才呛得大发了,又咳了几声。 “扬思,这些男女之事,我也没有什么经验。”慈相眼光闪烁,似是有些羞怯。 不错,男女之事,你许是初试,男男之事,你拿捏得倒是轻巧! “扬思,你妻妾成群,家中和睦太平。想来,你定然是个经验老到的。”慈相眼中温热,看得本监国有些不好意思。哼,“家中和睦太平”,他可没瞧见,本监国的绿帽子都戴到爪哇国去了。 “我能帮上什么忙,子姜但说无妨。”本监国向来是个乐于助人的,他日你有了归宿,须得好好谢谢本监国才是。小皇帝啊,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本监国说不定这辈子还真能做回合格的红娘? 慈相敛了目光在茶盏上,片刻过后,缓缓说道:“与我同去。” 这个提议很惊悚,本监国有些不敢苟同。 “子姜啊,这要是被我家中的夫人见到,可不大好。”我端起茶盏,用茶杯盖子遮了眼,料想他见不到我七扭八歪的小眼神儿,才继续说道:“我是个惧内的,要是被夫人们发现,说不定会被打得此生不举啊!” 慈相想必刚要拿起茶盏。只听茶杯盖儿脆生生地跌到地上,碎得清脆。 “扬思,我方才手抖了一下,真是抱歉。”慈相像是受了惊吓一般。 我忙蹲身下来,拾掇碎瓷片,“不妨事,茶盏碎了,我顶多就被夫人数落两句,你不用自责。” 慈相将我的手推到一边,“还是我来,当心划了手。” 这点面子,本监国总是要给的。于是我也不推让,看慈相轻快利索地拾掇好碎瓷片。 唉,连家务活儿都做得如此赏心悦目,这要是娶回家去,该是怎样一桩美事! “扬思,那你是不能陪我了吗?” 慈相单手勾了散下的发丝,目光莹润,望着我似乎有不尽的情意。 本监国心内一酥,菩萨心肠隐隐作祟,“子姜莫失落,若是夫人睡下,扬思也是可以偷偷溜出来的。” 慈相这才敛了醉人的目光,又闲聊了一会儿,方道别离开。 * 走到书架前,我拿出上数第三排,左数第八本《老子精选套装》,从硬纸盒中仔细掏出了窄窄的一本册子——《不知所起的情》——这便是谷冉再三嘱咐,让我完成的本子。 想来好笑,本监国活了一十八年,还不曾亲身体味情情爱爱,今日强算起来,也算是有两个俊俏的男子相约同去“情人游”。 安然隐退、活得真实,本监国何尝不想!从何着手,想来却比登天还难。 罢了,今日算是个机会。本监国姑且就活个真实,好好儿游上一游!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写到这里,小叉不得不跟各位姑娘正式请个假了。 小叉现在的情况是这样: 研二,6.10交论文初稿,6.20交终稿,6.25答辩,现在实验还有一堆要做,论文也差了很多。 本文“轻松”为主,若是小叉现在的悲催状态影响了文章的调调,小叉实在罪大恶极。 自打构思这篇文开始,各个人物的形象就天天在小叉的脑袋里面伸胳膊动腿儿地上演各种戏码。小叉的心思绝对从客观的科研领域上跑偏了,若是论文里也有些暧昧的词汇,虽是小叉不得已为之,但料想各位学究定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现在这篇文的成绩是挺好,冲一冲榜也不错,可是小叉就算再虚荣,也还是得先拿了毕业证儿要紧。 于是,小叉只能厚着脸皮,跟各位姑娘请一周的假。 小叉拍拍胸脯,郑重承诺:5.29小叉生日,上来三更,说到做到。 再有就是,等小叉拿了毕业证,日更双更什么的都好说! 谢谢各位姑娘,每一句留言都是小叉继续写文的动力。 小叉鞠躬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姑娘,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鼓励和陪伴。 谢谢大家! ☆、35番外 小皇帝——只关风月 朝堂之下,众官垂首,慈相一袭锦服,面若桃花,神色若定。 他在滔滔地读着他的疏词,而我则像失了魂魄,在他一起一合的樱唇榴齿间茫然若失。 众人皆言吾皇好男色,这虽与我多年来在众人前迷糊昏庸的表现密不可分,但更多的是连我自己也想不通的原因。自慈康入朝,我便恍惚感觉他便是那日的女子,但又十分清楚他根本就是男儿身。我想不分明,为何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为何我会如此痴迷。两人越是靠近,那种亲密的感觉越是强烈,让我无法自拔。 恰逢疏词结束,与他相视,本觉所言非实,但赞词却不自觉地从口中流出:“慈爱卿所言极——” “臣以为不可!”铿锵之声震响在朝堂之中,我骤然清醒几分。 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时刻只要有他(也只有他,会如此“不合时宜”地挺身而出),这班大臣就别想安稳,慈相亦不例外。而我要做的就是一脸威武,对他板起脸来,不然实在对不起昏君的形象。 一般过程是这样:他先说出他的经典段子“臣貌丑,臣惶恐”,然后我有所选择地回答“惶恐的是朕啊”,接着不满的朝臣开始对他“巴拉巴拉”,然后请命的大臣对我“巴拉巴拉”,最后是我对所有人“巴拉巴拉”。 其实,潜台词是这样的: 扬思:“哎哎,我累了,站不动了” 我:“我也演不下去了,散了,都散了吧”。 他说的问题,我心知肚明。只是这些不能由我说出来,不然“朕”就不像昏君了。 * 第一次溜出宫来就遇见了他,那时,他还未称臣,我亦不称朕。 我们也不知彼此的身份,在对方眼里,怕都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 一群孩子像是受了惊,一哄而散,而他则独自站在原地揉着眼睛。我以为他受了欺负,便走了过去。近距离观察,他的面容实在让我心跳不已。 但一个道不明的感觉却容不得我疏远他,我将随身带的酸枣糕给了他, 然后,我壮着胆子问他:“你这么丑,怕是很孤单吧?” 而他,捧着酸枣糕居然笑的灿烂,那双眸子在笑容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明亮 “你呢,若不是孤单,又怎会独自到这里” 我默然,这个孩子很有趣。 然后,他开始给我显摆他五彩斑斓的小日子,爬树掏鸟、采花捉蜜蜂、躺在草地上数云彩、围着一棵湖跑圈圈儿,那惊为天人的容貌竟让那一双眼睛衬着不再让人望而生畏。 之后的日子里,生活中所有值得开心的事情,就都和他沾上了边。 我时常诧异,这样一个孩子明明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然而他却能自得其乐,这份快乐感染了我,不知不觉,我的心底也变得多彩多姿——因为有他。 就这样,我有了第一个朋友,也许,是唯一的朋友。 扬思甚爱辣椒和鸡腿,那天,他吃完酸枣糕,抹抹嘴,出口的话竟非感谢我,而让我瞠目结舌。他说:“铭宣,我最喜欢吃辣椒和鸡腿儿,下次给我这个,好不好?”见我愣在一边,他继续咧嘴笑笑:“当然,酸枣糕我也喜欢。” 我嘴角抽搐着,这孩子,还真是自来熟。第二次偷偷出宫时,我就让小糖子准备了一篮辣子鸡腿带与他。我至今仍怀疑小糖子偷吃了不少,不然扬思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吃光了所有的东西?吃完后,他还大言不惭地告诉我味道太一般,更是把油乎乎的小手在衣服上蹭来蹭去——当然,是我的衣服。 扬思打了个嗝,“我去找最好的辣椒和鸡腿。” 这孩子还没吃饱吗?“那我干什么?” 扬思一双眼澄清明亮,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两圈儿,“你在这儿站着,看到人就叫!” “那岂不是和看门狗差不多?”唉,这孩子。 扬思探头探脑,匆匆丢下句话,“功能上一样,但你没尾巴。” 呵,呵呵,我是太子啊…… 随后扬思便偷偷进了某农户的门。 人说入乡随俗,我竟然跟定了这么个朋友,少不得要听从他的安排。 我靠在树旁,用吃一串葡萄的时间检讨了皇室人员不应该做鸡鸣狗盗之事——我知道他也会检讨,不过是把鸡骨头啃干净撇了之后。 可是没等我检讨完毕,扬思已经飞奔而出,后面跟着一条长毛大黄狗。 那狗杀气腾腾狂吠而来,扬思朝我深情地一看,我立刻会意,拔腿便跑。 跑着,扬思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子,跟狗交流了片刻,又急急狂奔过来。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我挺好奇。 “唔,我做个凶猛的样子,想吓吓它。”扬思边跑边说。 看来,不奏效,那狗在身后叫得嘹亮。 “铭宣啊,我们分头跑,这狗傻,肯定就迷茫了。”他边跑边说。 唉,你要是真了解它,现在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但我也是个聪明人,偷鸡的是你,分开跑,我不怕啊。 于是,在一个岔道口,我俩分道扬镳,跑了两步,我就知道,那狗果然追它去了。我便停了下来,远远地观望。眼见扬思体力不支,那狗越来越近,扬思却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搔首弄姿,做些只有后宫妃嫔才会摆弄的情态。我看得有些眼晕。 “扬思,快抱住狗腿!”情急之下,我支了一个妙招。 却听嗷嗷两声,那狗竟然一个急刹,挣命似的原路返回了。 实在匪夷所思。 我走过去,满腹不解,扬思颇为镇定,“我本想讨好它,就做了个可爱的样子……” 呵,呵呵…… * 扬思是个馋嘴的,虽然他自己不承认。他一对我殷勤相待,我便汗毛竖起,他的思路是在让人费解,即便是现在,有时想起来我也恨得牙痒痒。 扬思笑意盈盈,双眸剪水,“铭宣,尝尝红枣水。” 我不由自主地喝了一碗,“唔,很甜” 扬思很快又端了一碗什么稀稀的东西过来,“铭宣,试试八宝粥。” “嗯,真香。”我怎么就又喝下了一整碗? “铭宣,大冰棍。”扬思笑得纯净,眼中纯净,像最清的水,不带一丝杂质。 “哦,好冰。”可我怎么又吃下了一整根? “铭宣,井拔凉水。”扬思待我温柔至极,那一双眼睛更让我情难自禁。 于是,我又喝了一碗…… 扬思脸色一变,那一脸坏笑分明只有在他偷着小笨鸡时才有,再看不出她的不怀好意,我就是那只鸡!没等我发作,扬思却又一脸关切的形容,“铭宣,想上厕所吧” “呃……”好像真是。 隐匿在草丛中,我享受着释放的快感,忽然草声窸窣,一人匆匆蹭到身前,顺畅的感觉一下子被硬生生地打断了——现在想想,若是此生不举,只能怪在他头上。 “看我做什么?”我拎着某物,动弹不得。 “好奇。”扬思一脸玩味,一双眼睛怎么就这么不安分! “好奇什么?”我瞪大眼睛瞅他。 “最近研究了一本著作,对人体构造不是很清楚。”扬思若有所思。 “你,你又不是没有……”我一时语塞。 “我的没有你的长……”扬思脑袋左右晃晃,我浑身一哆嗦。 这孩子,唉,年纪轻轻就开始在意这些,真让人无语凝噎。 当时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心中只是想着若是被人看着就不能正常排泄,我便也就不是太子了,于是,我继续嘘嘘。 他果然目不转睛,还摸着下巴,点着脑袋,“这部小说太过隐晦,一到关键时刻,就会拉上帘子,然后写‘此处省略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能干嘛呢?我还是期待他下一部作品,下一部就写那‘一个时辰’。” 这孩子还真是博览群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公子多情,与他臭味相投也是后话了)。 “铭宣,其实你的可能也不够长……书上写着……” 我没了排泄的心情,急忙整理好衣物,没洗手,便捂上了他的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看他乖乖不动,我放下手来。他反而一脸宽慰的样子,一双眼睛水波潋滟:“铭宣,你也不必忧心,也许是因为你年龄也不够大,你多吃些鞭哪蛋哪补补,什么虎鞭狗蛋,也许都好使……” 我彻底风中凌乱了。 * 就在他欺负我和我被他欺负的过程中,快乐的时光过得飞快。生于帝王家,麻烦就不会离的太远,登基之后,我依旧每日看抚城王叔的脸色,听朝臣的扯皮。偷偷出宫都成为一种奢求,更不要说见到扬思。 我以为,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直到那日我因好奇去偷窥苦监国的儿子,才发现扬思的真正身份——现在想想,那时所知,也不过是一个虚影儿。 我心中是一片欣喜的,因为我知道,我们不久就会常常见面了。 第一次朝堂见面,扬思一句“臣貌丑,臣惶恐”语惊四座,我便知道,这班朝臣有福了 朝堂之上,对他,我从来不笑,不只是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更是担心把他带到诸多烦恼和麻烦中。我的秘密不会对别人说,更不会对他说。于别人,是不信任;而于他,则是怕那双平静的眸子被扰乱。 我断了,我并不意外。可是却没断在扬思身上,凭心而论,我是有些失落的。 血兔为皇族圣物,可辟邪驱污,自从我对慈相有了爱慕之心开始,小糖子就天天把血兔放于我身边,也正是如此,哪种感觉逐渐淡去。但每次和慈相靠近,我心中的感觉又会强烈,并开始对血兔有抗拒之心。小糖子提醒唯有把此物让慈相佩之,才可保我的清醒。 此事虽然很难,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能办,而且一定能办成。 当慈相佩血兔于朝堂上,而我不再有痴迷之情的时候,我笑了——不仅仅是因为事情成功了,更是因为有他在我身边,真好。 * 那日宫中开宴,扬思竟如此不济,喝下几杯就有了醉态,但是细看眼睛我就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小糖子告诉我抚城王在扬思酒中下了□。 我心中一涩,却还是说道:“无妨无妨,大不了把那两个宫女赐予他好了。” 然而不消片刻,小糖子又报“那两个宫女并非宫中,而且身上好像有不干净的病。” 我心上一震,扬思啊扬思,朕害了你啊! 未等进入偏殿,就已经听到女人呜咽娇嗔的声音——扬思,你这也太急了吧! 然而我走进去才发现,那两个女人虽是□,身上却满是污秽肮脏之物,扬思躺在床上双眼迷离,恍惚之间还喊着“过来过来,本监国还没吐干净呢”。 看他痛苦的模样,我头脑发热。抚城王叔,你竟然欺负扬思到如此地步。管不许多,这次我一定要出口气。 “这两人,拖出去砍了!” 走到床边,扬思已然神志不清,还没说上句话,便开始自褪朝服。 那晚他在家中沐浴,他忽然浮出水面的肩膀肤如凝脂,雪样颜色,让我心生疑惑。 当时,我强忍住了暧昧的冲动,与他保持了距离。可是,那种不由自主地靠近的感觉却让我费解难捱。而现在,他微露的肩膀更是抹上了一层粉红的光晕,我心中在想,即便绝色女子怕也要逊色三分。 胡思乱想间,扬思已是外衣大敞,看来给他解决实际问题迫在眉睫。 这如何是好,送一两个宫女给他却也无妨,只怕他的众夫人会生吞活剥了他…… 要么,我助他一把?看着我能提笔能拿筷子的右手,我的脸也烫了起来。 扬思吞吐如兰,声音也发生了变化——纤柔妩媚,眼神更是勾人的美艳。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移之不去。嗯?他胸上为何缠厚厚一层布?不热吗? 还不待我多想,慈相未经通传,便闯了进来。看到如此场景,他居然君臣礼法都不顾,上来一掌劈晕了扬思。他将我拦在一旁,视若无睹,接着一把将扬思抱起在怀中。 哎呀哈,朕平时对你太好了怎地! 慈相打横抱着扬思,我竟然有一丝羡慕。 “陛下既然已知监国是女子,还请自重。” 女子?扬思是女子! 多少个疑惑在我心中串成一条线,眼前拂过一个个被她轻薄,或是不经意间险些轻薄了她的曼妙场景。 接着,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有了一点点崩溃的感觉,但关键时刻还是得稳住阵脚。 不知慈相作何打算,扬思又身中□——他,不,她这种状态着实危险啊。 “扬思既是女子,由你抱着,甚为不妥,快还给朕!” “陛下自重!”慈相身形妩媚但却坚定,想必心中也一样的坚定。 “还是不还,不还治你欺君之罪!”此刻,我真是拿捏不好昏君的形象。 慈相虽然不再言语,但是眉宇间满是坚毅之色,而我更是怒目而视。 我二人正相持不下,还是小糖子解围,提出由他护送扬思回府,这这才算有了个解决的办法 次日去探望扬思,一如往昔,他一双眸子如存了两湾水一般,笑得灿烂,仿佛昨日中招的不是她。她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总能给自己找乐子,每日里尽是开心的形容。 但我,却是有些百感交集,面对她都手足无措。连她靠近时,我都会不自觉的挪开一些,想我堂堂天子,竟被一个女子弄得窘迫,这人也算是丢大发了。 * 恰逢乞巧节,我与众臣乘舟夜游。不知怎地,我总是不经意间看向扬思。 抚城王叔看似收敛了许多,果然上了船整个人都不稳了,颤颤巍巍。 哎,王叔你套近乎也罢,手别随便搭啊,那肩膀是你能搭就搭的么!哎,那谁的手啊,你往哪里摸呢,想占扬思便宜吗!哎,扬思你跳河呢,这姿势也忒难看了吧? 恩?扬思是被人推到河里的!! 当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河水在周身打转,我才想起来——我不会水!一大口水就这么呛了进来,我只能大喊:“扬思救我!” 再后来,如同公子多情的小说一般,英雄大显神威,救美而归,只不过那个英雄是扬思。 看来在她面前,我的人总也丢不完…… 看着温泉山庄里的满眼富丽堂皇,我心中暗自思忖——老胡啊,朕早晚抄你的家! 什么?慈相与监国大人一间? 哈,看来抄你家还太轻了,必须得满门抄斩才能泄我心头之恨哪! “苦爱卿此番救驾有功,就和寡人一道沐浴吧。”作为一个昏君,这点儿福利总是有的吧? 扬思啊扬思,我可以不怪你隐瞒自己是女子,但是今天害我如此丢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回想小时候你总是如此这般的欺负我,今天天意如此,我怎好浪费机会? 外袍褪去,扬思纹丝不动。不能没有反应啊,难道我一点诱惑力没有? 我在脱! 口干舌燥了吧!我也熟读公子多情的书,接下来的剧情我可要按部就班了啊。 语无伦次了吧,逻辑混乱了吧! 脱! 为了彻底扳回颜面,这裤子我也舍得了! 嘿嘿,口水出来了吧!哎,鼻血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开始晃了啊,不对啊,这架势是要晕啊!罪过,罪过,□啊,这点诱惑都受不住怎么当监国呐! 看着她一脸口水鼻血,我却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反是无限伤感——扬思,你欺负我,靠的是你那股机灵劲儿;我想还击,却只能出卖自己的肉体。 情何以堪! * 回到宫中,我还在懊恼自己玩过了火,把她逗晕过去。 小糖子在一旁掩嘴笑得促狭,怪只怪我平时对他也太温暖了些! “小糖子,你笑得好开心啊,说出来,让朕也乐一乐。” “奴才不敢” “不说就治你的罪,还让你默写《资治通鉴》。” “那奴才说了,陛下可要恕奴才无罪” “再不赶紧说,让你写番文版的” “奴才就瞅着,监国变成女儿身了,怕是对陛下更重要了吧” * 一念及此,就仿佛看到扬思就在近旁。 回想以前的点滴,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有你的参与,无论是小时候一起偷小笨鸡摘辣椒,还是朝堂上你把满嘴空话的官吏驳斥得体无完肤。和你的每一次对望都会让我觉得欣然,哪怕是你那不靠谱的大大咧咧都是我最可依赖的信任,那些默契已经让你成为我生活中的不可替代的部分。 为什么期待早朝队伍中那个瘦小的身影?为什么贪恋那双眸子的一圈圈涟漪?为什么把所有快乐的记忆都打上你的符号?这些问题,也许千万种答案都无法解释,但有你,连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 “陛下,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啊?” “御膳房。” ☆、36万事俱备,小女玉凤紫 老爷我今天刻意表现得同往常一样不拘小节,杨花儿不叫不起床,水杏儿不敲打不吃饭。吃喝拉撒后就去院子里逗小妞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留意夫人们每一个眼神儿,绝代和佳人哥哥的每一个动作,生怕心虚地忒过乖巧了让几个眼尖凌厉的老婆看出破绽来。 事实证明,老爷我就是个经验老到的惯犯,果然没人看得出我心里的东西南北中。 “佳人哥哥,你近日身体好些了没?”我倚着门槛,看佳人哥哥坐在药房里,掐着一柄药草叶子,凑在鼻尖闻着。 “我的身体最好也就这般状况了,”佳人哥哥原本蹙着的眉舒展开来,冲我温婉一笑。“怎么,不装病了?” 我眉毛一抬,“啊,我体质好,恢复得快。” 佳人哥哥放下药草,冲我摆了摆手,“思儿,过来。” 我走了过去。 “这些年确实难为你了。”佳人哥哥望着我,这目光温润,看了多少年,不知怎的,今日眼前却突然浮现出慈相的妖娆相貌来。 我晃了晃脑袋,“佳人哥哥,今日的情人游你不去吗?” 佳人哥哥微微摇了头,“我早就立下誓言,此生不娶。”我鼻子一斤,有些感伤。佳人哥哥漏出温和的笑容,“想去就去看看吧。”我听错了?不由一怔。佳人哥哥继续说道:“只是要当心。”我急急点头,佳人哥哥又极慎重地说道:“还有,不要与慈相单独在一起。” 政事上,各位公子从不曾给我半分意见,今日这是怎么了? 佳人哥哥微微笑道:“长得太好看的男人,大抵都有些隐疾。” 我哈哈乐了,“你们四个不是好好的?佳人哥哥,你又不是绝代,该不成也是妒了?” 佳人哥哥倒是故弄玄虚:“我可是神医。” 我抓起一把药草,“你是神医,可我怎么不记得你与慈相见过面。” 佳人哥哥转过身去:“要不怎么说我是神医呢。” 这语气倒像绝代。 他从桌上拿过一个香囊,“这个系在腰上,无论你在哪里,我们都能找得到。” 我接了过来,小巧别致,嗅着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真能香飘万里?”我还真不是瞧不起它。 佳人哥哥叹了口气,“你啊,就知道贫嘴。快去吧。” 嘿嘿,得到佳人哥哥的特赦令,老爷我自然是不再废话,乖乖地拿着香囊走了。 第一哥哥的梓楚居很是冷清,前日出游在船上道别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高处不胜寒,第一哥哥这又何必呢。 高手哥哥的图岚苑里也是一派静谧的景象。走进去,只见小石榴儿正在屋内拿着鸡毛掸子除尘。 谁说假脸就不是脸,我以袖挡面,遮着灰尘。 “乞巧节不是高手哥哥最重视的日子吗,他怎么还没回来?” 小石榴儿站在凳子上,忙活的起劲儿。 “许是买线的途中遇上个手艺奇巧的匠人,又拜师学艺了吧。” 恩,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我点点头。 “老爷,你今日可真有闲情逸致啊……”绝代哥哥在我身后阴阳怪气。 我转过身去,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他嘴里叼的草棍儿剌了我一道儿。 “小点儿声,让水杏儿知道我装病,我不得有被罚写悔过书啊。” 绝代哥哥轻轻推开我的手,笑得得意,“你一颗心放在肚子里,我是最疼你的。” “唔,说吧,有什么事儿求我。” “我想跟水杏儿一起‘情人游’。”绝代哥哥吐了草棍儿,有些羞涩,“可是水杏儿太忙,好像总没功夫理我。你鬼主意多,去帮我想想办法。”说着,绝代哥哥竟然来扯我的衣袖。 “我鬼主意虽多,可是也敌不过水性儿的火眼金睛啊。” 老爷我不是不帮你,实在是自顾不暇啊。 “老爷,你装病的事儿……” 绝代哥哥丢了我的衣袖,换了副嘴脸,阴森森地瞅着我。 “好吧好吧,谁叫老爷我好说话呢。” 看绝代哥哥一张脸立刻多云转晴,我无奈地撇撇嘴。 绝代哥哥将我送到水杏儿房门口,跟我摆摆手,“老爷,你快去吧,我先去给自己买身儿新衣服。” 我耸耸肩。绝代哥哥送给我个千娇百媚的笑来,“老爷,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也罢,反正我还得思考今晚上怎么躲开水杏儿的严密监控,她与绝代同游正是个不错的机会啊,老爷我正好金蝉脱壳!嘿,老爷我也忒机灵了吧。 见到水杏儿,要为绝代哥哥多美言几句,把她诓骗出去便成。 不用多想,随机应变,本老爷很擅长哪。 水杏儿的房间,我是极少来的。室内古朴典雅,简洁立整,倒也符合她举止利落的性子。 “水杏儿啊?”我连唤几声,却也不见人。 我索性坐了下来,倒了茶,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的那个农夫要是有本老爷的聪明劲儿也许早就能等到一群老鹰扑啦啦地掉在他面前了。本老爷就在水杏儿屋里四下一打量,正巧瞄到墙角处的衣柜。 本老爷这么些年来从没穿过女儿装,今晚上还就缺这么一身儿行头。 人说作亏心事儿就怕鬼叫门,老爷我一边不时扭头向身后瞟着,一边蹑手蹑脚地走到衣柜跟前儿。水杏儿果然是个讲求衣着质量的,看着一身身衣服真叫一个华丽丽水灵灵。老爷我真是一时挑花了眼。扒拉到柜子最底层一件衣服,本老爷竟然发现衣柜上有个碗大的洞,这洞竟然贯穿了外墙,一顺儿透着气儿。 本老爷不由得深深自责:只怪自己没本事,家具竟然破败成这样儿。水杏儿平时对老爷我是严厉了些,可也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想她自己所住的屋子竟然有如此大的纰漏。 水杏儿境况如此为难,让老爷我情何以堪! 盯着这个碗大的洞,老爷我心中一阵悲凉。 像是眼花了,我分明看见一只纸鹤呼啦啦地飞了进来。 一眨眼儿地功夫,从我眼前飞过。我追着走到屋中间,原地一蹦,伸手捉了正着。 不知这是何等的奇门异术,竟能让纸鸟儿飞得如此稳健。仔细瞧去,纸上分明用毛笔划了三个道道,我很是好奇,想展开来看。拿到桌上,刚要动手,这纸鹤便着起了火,我急忙缩回手,看纸鹤自己燃了起来。 “老爷,你在做什么?”水杏儿一声喝,我吓了一跳。 “唔,房中飞进一只鸟儿,我刚捉了,它便自己烧着了。”我急忙解释。 水杏儿走了过来,看着一桌子的灰烬,皱了眉。 “哪里来的这些奇怪东西!” 我扯了她去瞧那碗大的洞。 水杏儿也是一副颇为诧异的表情,“怕是家里遭了贼。”说着,她急急地翻弄着衣柜里的衣裳。过了一会儿,她才转了过来,长舒一口气:“好在没失得什么。”然后又补充道:“老爷,你可是病得糊涂了,纸叠的玩意儿怎么会飞,还是好生休养吧。” 我点点头,想起绝代哥哥的嘱托,“杏儿啊,绝代哥哥今晚上想约你一起去‘情人游’。” 水杏儿似有心事。嗯,绝代哥哥这么明目张胆地提出邀约,水杏儿心里定然会七上八下。 “绝代哥哥许是没有什么旁的意思,不过是一起出去过个节,游玩一番。”我宽慰道。 见水杏儿还是没有反应,我准备搜索自己的词库,好好为绝代哥哥美言一番。 “绝代哥哥旁的优点没有,可是就是爱凑热闹……”我还没夸完,就被水杏儿打断了。 “老爷,我答应了。”水杏儿脸上一丝笑看得老爷我竟然有些麻了。 看来爱情面前,多么厉害的女人都难免娇赧羞涩。 “好,我去告诉绝代哥哥。”得了这个好消息,绝代哥哥定然会欣喜若狂的。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说着,水杏儿便出了房门,剩本老爷一个红娘孤零零地站在房中。怎么说,本老爷这红娘也算成功了一回,我在心里很受鼓舞。 既然水杏儿忙去了,那本老爷就自由了。 我把衣柜又翻腾了一遍,胡乱拿了条裙子,又拽了件上衣,团了团,塞在长衫下。 这一切,进行得颇为顺利。 本老爷又去绝代哥哥房里,在一堆明码标着的“绝世好毒药”中间挑了一大瓶,塞在怀中。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本老爷一不会武功,二没有高人相佐,关键时刻只能如此自救。 嘿嘿,老爷我还真是心思缜密。 直到吃晚饭,水杏儿和杨花儿都没见着面儿。倒是小粉蝶儿又被分派来伺候老爷我就寝。 小粉蝶儿又是卷着手绢儿,在本老爷毫不犹豫的应允下蹦跳着跟王小川儿约会去了。 本老爷具备了一切作案条件,便兴冲冲地撕下面膜,扯了束胸,穿上那件霞彩千色轻罗软纱裙,又罩上白色绣紫花长衣,腰间挂上佳人哥哥送的香囊,无师自通地简单绾了头发。 我对着镜子转了几个圈儿,看着还算顺眼,嘿嘿一笑,准备出发。 天色微昏,老爷我踮着脚,一步步跳到院子里,躲在一竿竹子后头,扒着竹叶儿仔细地瞅。 四下无人,小石榴儿在门口打着瞌睡,老爷我总不能吵醒她吧,今晚上出门,自然是钻狗洞…… 扒拉开用作掩护的一垛稻草,再推开当间儿一块大石头,本老爷可算见到了久违的狗洞——童年时通往美好生活的门户啊,一头钻了过去。 “姑凉,我可,可等到里了!” 有蹲在狗洞边儿上等姑娘的吗! 我趴在地上,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乞丐正腆着一张脸凑了过来。 我平复下受惊的心灵。 “你也看到了,今日我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钱,不大方便……” 那乞丐呵呵乐了。 “见到里就比什么都强!这几年,值!” 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可否行个方便,让个道儿让我站起来啊?” 本监国自认无论对待财主还是乞丐,都是春天般的温暖。 那乞丐才识趣儿地闪到一边儿,本监国可算能站起身来。 “姑凉,可否请教里的芳名……”我拍拍身上尘土,抬眼,那乞丐脸面还算干净,也有些俊俏,看上去也不像个粗鲁的。只是他盯着我,目不转睛,让本监国心里颇不自在。 本监国不晓得作为一个姑娘家,是否可以轻易地把自己的名姓告知他人。 然而,本监国决定不以贫贱论英雄,要以礼待人,于是继续和善地回答:“啊,小女玉凤紫。” 本监国遇人不淑,刚钻出狗洞,就见等姑娘的疯子。 “好命只啊!玉凤芝……”那乞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伸手向本监国的腰间抓来。 果然,失了那层脸面的保护,本监国就是个没毛的烧鸡,人人垂涎欲滴! 眼见那只非礼的手触到腰间,情急之下,本监国赶忙从怀里掏出白日里从绝代哥哥房里顺来的药,拔了瓶塞,猛地往他身上撒去。 乞丐“哎呦”一声叫得凄惨,手捂裤裆倒在一边,口中呻吟不断,还在叫着“姑凉,等等我……” 本监国身轻体健,蹿了出去。 再不见了您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舫恪送的生日大礼。 阿苦的画像,嘿嘿。 右上角的藏头诗,扬思佩戴玉佩的题字(舫恪啊,这是对小皇帝红果果的爱吗?),扬思额头的凤尾痣(我有把扬思的痣的形状改成画中模样的冲动),舫恪费心了,小叉鞠躬感谢^_^ 原谅小叉脑袋里只有烧鸡的那点儿出息吧,小叉郑重道歉:左上角不是小鸡,是八哥…… 啊,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有爱了! ☆、37蛋疼散,一线牵 一路上,不时有人看着本监国窃窃私语。 我心中感慨万分,看来这面膜戴与不戴,本监国都一样碍众人的眼。 我按照自己做男人的那点儿经验,对所有交头接耳的男女老少均是微微一笑,表示歉意。 若是按照常理,各位应该各回各家,纷纷退散了,可是现在的状况是民心更加激越,一个个俱是瞠目结舌,指手画脚,不一而足。 这让本监国心中更加感慨,不由得喟然长叹:做男人难,做女人也难,我苦扬思无论做什么人,都是一样的难! 恩,我不抱怨,不自卑,我继续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正走着,一人横在前方,拦住了去路。 “借过……”本监国左躲右闪,此人却分毫不让,左堵右拦。 我抬了脑袋,一看这人尊荣,真是胆战心惊影响心情,那人魁形身材,脸上一个斗大的痦子本监国印象深刻。 “棒槌,你傻了,怎么不快点儿走。” 这声音,本监国更是记忆犹新。 真是防不胜防,既然本监国在狗洞边上能碰见一疯子,那路上再碰上俩流氓也就不算奇怪了。 “少,少爷……美,美,美人……” 棒槌结巴起来,本监国听着心里添堵,我一手掐着袖袋里的“绝世好毒药”,伺机行动。 不出所料,齐准踱了过来,纸扇一甩,扇了几下,在本监国面前站定,也一动不动。 见两人呆若木鸡,我心中一乐:嘿,药也省了。 我向侧方迈步,绕开两人,准备继续走我的阳关道儿。 “漂……漂亮!”齐准在身后说道。“还不快给少爷我抢,抢过来!” 本监国只恨穿着裙子行动不便,衣裳不知是被棒槌还是齐准扯了一下,打了个趔趄。 还好,不曾摔倒,我检查下衣裳倒没破损,还好衣料够结实。 本监国很淡定,从袖袋里掏出药瓶,手指弹开瓶塞,不急不忙地回眸一笑,两人又是一副痴傻的形容。本监国继续保持彬彬有礼的笑容,小手一摆,药末满天飞,两个流氓先是一惊,须臾躺在地上,捂着裤裆龇牙咧嘴。 “啊……少爷我不举了……”齐准哼哼唧唧。 棒槌也呜咽着:“少爷,我,我也痿了……” 事不宜迟,本监国拎起裙子,撒开腿儿就跑。 跑得远些,本监国对这瓶的效用算是清楚些了,拿起来再仔细看看,瓶身上三个小金字闪闪发亮,正是写着“金刚散”。 本监国在茫茫药海之中拿到这一瓶,只能说是缘分了。 想当初本监国入朝为官,绝代哥哥神秘兮兮地将我拉到角落里,正是拿着这样的小瓶在我眼前晃悠,“老爷,那些臭男人要是对你动手动脚,你就拿这个‘一日蛋疼散’往他身上撒,保管他‘阴疯阳痿’。” 当时,我装作不懂,刚要询问这个“阴疯阳痿”的具体含义,水杏儿一把掐住绝代哥哥的耳朵,将他拎到一旁,那“一日蛋疼散”才没有落入我的手中。 我只能说,绝代哥哥太疼我,实在是担心我的个人安危,之后他辗转多次,将此药一再改名,最终的版本便是这“金刚散”。 “无欲则刚啊,老爷,”绝代哥哥当时笑得好不得意,我见水杏儿飘飘然瞬间出现他身后,也不由抽了嘴角。由此,此药终究还是没能流传到老爷我的手中,被水杏儿给明令禁止了。 现今看来,此药见效甚快,有此药傍身,本监国大可走遍天下都不怕了…… 但是,该低调还是得低调,本监国一路上以袖遮面,只求快些找到卖面具的小摊贩,再度把这张惹是生非的脸给挡上。走了一会儿,红色漆木架构的临时拱门立在眼前,红布横幅上书“乞巧街”,整条街沿街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本监国心中无限向往。 * 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面具,我真是难以取舍——到底是做猪头呢还是长驴耳朵呢? 摊主满面春风:“姑娘,兔子头卖得最好,价钱也合适,买这个吧。” 也行,只要能快点儿遮上这张脸,脖子上是怎样的一张畜牲脑袋都无妨啊。 我拿过兔子头,掏掏袖袋,准备付钱。 一只手摸索了好久,本监国只能苦笑一声聊以□。 “万事俱备”下一句是什么来着?只欠现金? 本监国才发现一个残酷的现实:自己走得匆忙,囊中羞涩…… 放下袖子,我对摊主尴尬地笑笑:“可否赊欠?” 本监国已经做好了被圆润地哄打出去的准备,可是摊主却显然更加热情,“姑,姑娘,喜欢你就拿去好了……” 不大好吧,本监国怎好意思白拿你的? 摊主这边却是热情难却,捧着面具,双手就直直地伸了过来。 “这位摊主实在是客气。”没等我闪躲,一位红衣女子走了过来,将摊主的手推至一旁。她转过脸来,笑意盈盈地对我说:“姑娘,今晚的活动,我们也为有缘人赠送面具,这个是送你的。”说着,递来一个面具。 四下瞅瞅,确实有几个身材相仿的红衣女子在四处派发面具。我接了过来,红色的狐狸头精致得很,我欢喜地戴在头上,面具刚好遮挡住鼻子。我方欲道谢,红衣女子已经走远了。 过了第二道“蓦然门”,街上高矮胖瘦五颜六色的人都戴着面具,本监国一路上蹦蹦跳跳,看街上各色花灯奇巧玩意,不由得心花怒放。 一对对情侣也不避讳,在街上牵手依偎,很是甜蜜。 不知小皇帝今晚能不能找到我呢?也许,他会和慈相碰个正着,两人躲在角落里亲亲我我? 这样倒也有趣。想着,我又笑出了声。 突然,人群呼啦啦地涌动起来,“快走快走,前面‘一线牵’要开始了!” 身旁恰巧走来一个红衣女子,我在她肩上一拍,问道:“姑娘,何为‘一线牵’?” 红衣女子温柔应答:“姑娘有意,一同前去便可。”说着,拉了我的袖子,跟着人流往前走。 走不许久,只见眼前的广场上一个台子搭得醒目气派,当间儿一个花衣衫小老头儿未戴面具,在台上咧着嘴,不住地乐。没多一会儿,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在台下站的满满当当,我身旁的红衣女子不知何时被人群挤了开,不见踪影。 我好奇地站在台下,翘首期盼。几声擂鼓之后,人群安静下来。 小老头微微一揖,咳了两声,说道:“小老儿的‘织锦堂’承蒙各位的厚爱,多年来生意还算红火。小老儿承办这乞巧节的‘一线牵’十余年间,顺道儿做个月老儿,也算是对各位的一些报答。” “织锦堂”,本监国倒是听杨花儿说起过,她说这家衣裳铺子衣裳缝制精致,手艺奇巧。这老头儿须发花白,一大把年纪腰杆儿溜直,声音颇为洪亮,看来热衷公益事业确实善有善报。 小老头儿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这‘一线牵’依旧是老规矩,台下各位姑娘可以依次上台展示才艺,各位小伙子们,你们挑自己喜欢的姑娘送花,姑娘若是相中谁啊,就将自己手中的花抛给他。” 台下已有几个丫环托着盘子,挤在人群中,向每个人分发一朵红色的小布花。 小老儿捋着胡子,“得票最多的一对儿情侣可以得到小老儿亲手缝制的绣锦罗纱罩衫。” 台下唏嘘声此起彼伏,“楚衣仙儿缝制的衣衫,那可了不得啊!” 唔,他就是楚衣仙?那他岂不是高手哥哥日夜思慕的刺绣高人?有趣有趣。 楚衣仙招手唤来一个丫鬟,取了托盘中的一件衣衫,在众人面前小心翼翼地展开。 薄如蝉翼的衣衫上绣着奇巧的纹饰,从不同的角度看去,衣衫上竟显现出不同的颜色光彩,不同的纹路式样,但无论是哪个方位看去,却都是无二致的赏心悦目。 四下又是一片片的赞叹之声。 楚衣仙仔细地将衣裳叠好,放在盘中,“各位姑娘不要羞怯拘谨,尽管上台表演;若是各位小伙子有心仪的女子,不妨也登台献艺。” 身旁有小伙子说道:“喜妞,我保管赢了给你。” 也有小姑娘说:“姐姐,为了这件衣裳,我今晚上可不能让着你了。” 老头儿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补充:“有家室的爷们儿就不要凑热闹了。” 台下人哄笑了一场。 愈发有趣。 有了上次抢绣球的教训,本监国此番痛改前非,缩在一个角落里,决计瞧瞧热闹便好。 几声擂鼓,便有一女子款款走上台去。 “各位,我是天香楼的岐雅。今日抛砖引玉、斗胆献艺,希望觅得良人。” 台下一阵躁动。 “天香楼?就是那个顶了‘瑶啊窑’的楼子?” “岐雅不就是去年的花魁,听说最近来了个美人儿,天香楼的老鸨子要捧新人啦!” 看来,这个岐雅是想借此出头了? 岐雅身着艳粉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微微点头,一旁乐师开始奏乐。 乐声响起,岐雅漫卷罗裙,翩然起舞。舞便全场,洋洋洒洒,时而娇羞作态,时而奔放爽朗,舞台上她所踏及之处,仿佛盛开了朵朵艳丽非常的芙蓉花。 我看得不免有些沉醉。台下不时有男子喝彩叫好。 岐雅舞罢,在台上躬身谢礼,几朵红布花此时也抛了上去,却稀稀疏疏。 周围热闹的很。 “喜妞,我的花就给你留着。” “死鬼,想什么呢?你敢扔花试试!” 见无人上台,岐雅微微叹气,转身离去。 接下来上台的人络绎不绝。 姑娘们或是款曲清唱,或是水袖善舞,虽然有些确实技拙,可都有几朵布花抛上。接连几个小姑娘接受了表白,有的直接把面具摘了下来,红着脸,拉上了情郎的手;有的羞怯怯怎么都不肯露脸儿,一跺脚跑得远了。 本监国看着确实乐呵,可心中却突然一阵伤感,是这身行头作祟吗? 看着台上的女子各领风骚,我在反思自己,从小到大,除了各种荒腔走板不着调,便是手舞足蹈不协调,作为一个女子,我竟然唱歌跳舞样样不通,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接下来几个小伙子上台,有舞剑的,也有唱快板的,表演之后都是迫不及待地跟台下的女子吐露钟情。 我珍惜这难得的伤感时分,意兴阑珊。 几轮表演过后,大家不免有些倦了,叫好声渐渐小了,巴掌拍得也冷清许多。 这时,两个汉子抬出一架瑶琴置于台中。 我方欲转身离开,突然间,万籁俱寂。 回头一看,一白衣男子在微风中衣袂飘飘,优雅抚琴。金色的面具耀眼明媚,遮挡的一张脸让人遐想万分。周围的群众无不聚精会神,倾心观望。 琴声毕,四周还是了无声音。 许久,红色的花朵从台下纷纷抛了上去,密麻麻如花雨一般。 姑娘们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男子们也不吝啬赞美。 “这位公子,看来你已经夺冠了。” 楚衣仙适时地走了上来。 男子起身,双手在衣上一顺,青丝顺滑垂下。 他向楚衣仙微微作揖,嘴上浮笑,姿态优雅万分。 我仿佛听到了上百个姑娘心跳的声音,上千道口水的抽动声儿。 楚衣仙继续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可有心仪的女子?” 男子微微颔首,声音妖冶动人, “她,也在这里。” 我心内一颤,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声音,不是慈相还能有谁! 看来他不需本监国帮忙,也找到了心仪的女子。 我料想自己也不显眼,加上又是个女儿身的装扮,此刻还是安之若素。 我只是有些好奇,那女子究竟是何等形状? 和所有人一样,我也在静静地等着。小皇帝啊,待扬思帮你捉到情敌啊。 慈相面具下的唇角翘起,纤纤玉手抬起,伸出一指,朱唇轻启,“就是这位姑娘。” 慈相话音刚落,站在我身前的女子抛了面具,惊呼一声,晃了两下,晕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爷看到我这章之后教育了我“‘不举’不要乱用。” 可是小叉觉得,不用不能表达小苦的魅力,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哪…… 小叉肤浅,表示没“举”过,不懂……(羞涩) 爷说应该这么写: “啊……棒槌快来帮我拽住……”齐准哼哼唧唧。 棒槌也呜咽着:“少爷,我,我的也缩进去了……” —————————————————————————————————— 三更,说到做到。 感谢各位姑娘的美好祝福,小叉继续爬去写论文。 下一次更是什么时候呢? 拍着脑袋盼留言盼鲜花盼收藏,各种盼…… 嘿嘿,大家开心就成^_^ ☆、38第一次(一) 我刚要抻了脑袋,低下头去好好瞅瞅这位姑娘的模样儿,一群人蜂拥而至,密密麻麻的脑袋在我身前挤得满满当当。 我只得揣起满满的好奇心,奋力挤出这个包围圈。 走得远些,抬起头向台上望去,正与慈相的目光撞个正着。 慈相啊,你心爱的女人晕倒了,你怎么也不赶紧过来搭救啊? 楚衣仙咳了几声,大家却还是把那姑娘围得水泄不通。 楚衣仙见乱了秩序,又命下人敲锣打鼓,可是瞧热闹的人们还是不肯散去。 “像是有几分姿色。” “我还没看着呢。” “比我如何?” “她要是醒不过来,那位公子是不是就会看上我?” 我顿时有些同情慈相。 小皇帝,你的情敌要是就这么晕死过去,你也算是捡了个便宜。要是趁虚而入,说不定也能抱得美人归了。 这些好事的群众还真是不愿善罢甘休,大暑的天气,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姑娘绝对凶多吉少。唉,看来慈相这段恋情必然会无果而终了。 我冷笑了两声,想要转身离去。 却不知谁家妹妹的一声尖叫划破长空,震醒了头脑燥热的群众:“好俊俏的哥哥!” 人群再度平静下来。 回头瞅去,所有的人无不站直了身子,目瞪口呆地盯着台上。 慈相手中握着金色的面具,一张脸明媚妖娆,正看着我,笑得娇俏。 “公……公子,这位姑娘怕是……” 楚衣仙在台上倒显得有些紧张,“我这就派人将她请上来。” 慈相微微颔首,嘴角带笑,“不必,我喜欢的,是那位戴火狐面具的小姐。” 众人还沉醉在慈相的倾城之色中,难以自拔。许久,才纷纷意识到自己围错了人。于是四下寻找。 我听了,也觉得有点意思,慈相方才乱点鸳鸯,白白害那位姑娘自作多情了一番。 我站在一边,看大家面面相觑,等着瞧花落谁家,倒也有些趣味。 “就是她!”这一声,与方才的那一长鸣相比毫不逊色,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嘿嘿,哪个眼尖的先找着了? 我抱着胳膊,拭目以待。 直到众人作势从四面八方向本监国拥了过来,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回想起来,当时那红衣女子送我的好想确实是个红狐狸面具。 千钧一发之时,我抱紧了“金刚散”,苦苦思索这药对于没蛋的女人到底有没有效。 近了,更近了。我闭上眼睛,决定放手一搏。 突然,我身子一轻,腾空而起。 睁眼,却是两个红衣女子将我搀在空中,缓缓地在台上落下。 今晚注定波澜壮阔,我伸手摸了下脑后缚面具的绳子,稍稍心安,做出个波澜不惊的淡定模样,看慈相作何打算。 慈相缓缓走了过来,步步生莲,衣袂飘飘,发丝在风中轻扬。 “这位姑娘,在下可否请教你的芳名?”他软语温存,声音飘飘然传至耳畔。 “公子,你与这位姑娘竟不认识?”没等我回答,楚衣仙插了话。 慈相侧身,对楚衣仙说道:“虽不相识,可今日一见,颇感投缘。” “原来还没见过,谁知道面具下是怎样一张脸。”台下议论纷纷,不绝于耳。 “神仙哥哥,看这里看这里!”呼喊声此起彼伏,本监国心中感叹,真是民风彪悍。 慈相,真是看中了这一张面具吗?若是喜欢,送你好了,何必让本监国在台上出这番丑? 我进退两难,把这出戏演到底也好。 “这位姑娘该怎么称呼?”楚衣仙单手绞着胡子,嘴上问候我,眼睛却在关怀着慈相。 “小女姓玉。”我随口说道,玉凤紫,好名字啊。 “小玉?难不成就是天香楼要推的新人?这么说来,还有点看头。” “有看头,能比得过我?” “娘子,你最美……” “小玉……”慈相走的近些,身上清香扑面而来,这一声唤得极为婉转。 我心头一阵酥麻。 慈相勾起嘴角,一张脸妩媚娇俏。映衬着月光,那一副面容皎洁光华。 一瞬间,我有些头晕目眩。 他将身子贴得更近些,我想要闪躲,他却伸手挽向我的腰际。 “无妨,只一晚便好。” 我脑中空空,神情恍惚,除了他的妖冶声线,此刻我仿佛只能听见月光抛洒的声音。 再回神时,他已经站在我身侧一步以外。 “玉姑娘,既然这位公子已经摘下了面具,不妨你也一现芳容,相敬如宾,坦诚相待为好啊。”楚衣仙一副看热闹的神情,这副姿态确是本监国我常作的形容。 如今被“还制其人之身”,我却怎么也摆不出往日里自我嘲讽贻笑大方的高姿态来。 我在紧张什么呢? “我猜是个不好看的,不定是个玉无盐。” “神仙哥哥,继续看这里看这里!” 见我纹丝不动,楚衣仙扬了扬手,一个丫环走了过来。没等她走近,就被一红衣女子拦下。 慈相朝楚衣仙微微点头,“她怕是有些羞赧,还是我来吧。”说着,走到我身后。 我有些局促,让我稍稍心安的却是他的一句话。 “莫动,一会儿便好。” 脑后绳子依然松动,可是面具却不曾被拿开,两个红衣女子在身侧各持一端绳子,将面具遮挡在我面前。 眉心一阵凉意传来。 “公子这是何意?”楚衣仙问出了我的疑惑。 “初次见面,却已是一见如故,这权算作我的一点心意。”他指间沁凉,透过发丝穿了过来。 直达心内的酥麻。我从发稍到脚趾尖,一动也不能。 面具再次拿开,又是一阵肃静。 第一次我如此暴露在众人面前,心内忐忑难耐。 慈相的目光片刻不移地停在我脸上,抬眼看他,四目相对,我面上燥热。 “小老儿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成全了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楚衣仙乐得合不拢嘴。 “真是绝顶的美人儿!”台下的议论纷纷,竟然是……赞美? 本监国许多年来,听惯了旁人的奚落与嘲笑,虽然自己麻痹自己,不曾自卑沉沦,可也从未享受过今天这般礼遇。 原来,得到他人的赞同,竟是这般欢欣畅快。 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儿,有些感激地看着慈相。 慈相的目光饱含赞许,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既然二位在今日的‘一线牵’中拔得头筹,那小老儿缝制的绣锦罗纱罩衫自然当赠与玉姑娘。”楚衣仙一点头,一个小丫环托着盘子走了过来。 又是慈相拦了下来,“给我便好。” 小丫环立刻红透了一张脸,木讷地伸出了手。 慈相拎起衣衫走到我身侧。 我无法解释自己此刻依然呆若木鸡的状态。只是当走到我身后,在我肩上拍拍,我便听话地伸了手臂,任他轻缓地为我罩上衣衫。 他弯了腰,在我身侧仔细地为我理了衣襟。 让堂堂丞相为我更衣,我心中虽觉暴殄天物,可是忍不住有些愉悦。 慈相直起身来,细细打量着我,“我心中,你一直该是这般模样。” 我怔住了,慈相又是展颜一笑,一双桃花眼柔情似水:“真美。” * 走在街上,我还是有些恍惚。 第一次这样引人关注,却不是因为这一张脸惊世骇俗。 第一次有男子在众目睽睽下向我表达爱意,却不是疏离嘲弄。 第一次作为女子,站在一个男子的身旁,在街上行走,堂而皇之。 “这位公子……” “唤我子姜。”这一声一如那日的温婉酣甜。 也好。 “子姜,你我素昧平生,不如就此作别……”这份感觉虽好,可却不是长久之计。 慈相粉面微嗔,看去竟有些委屈,这番模样我倒是从不曾见过。 “小玉,子姜对你吐露心意,有众人在场作证,你也收下了我的定情信物,现在怎能反复?” 作者有话要说:小叉非常悲催,码了一晚上的三千字,电脑黑屏,全都不见了…… 我对着word各种哭诉:你什么时候不自动保存了呢?头脑昏胀,一切不得不从头再来。 —————————————————————————————— 各位姑娘,最近更新缓慢,小叉理亏,内疚的很,任大家怎么责罚,我绝不抱怨。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各位,对不住了,小叉决定还是要先写论文。 还是那句话,等小叉毕业了,延迟更的,统统补回来。 再次鞠躬道歉! ☆、39第一次(二) 本监国从来都是以最包容的心来对待每一份得来毫不费功夫的劳动成果的。 我摸着吊在眉心依然凉冰冰不知是个什么形状的坠子,嘴角抽抽,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份“定情信物”送还给他。 “切莫摘下,方才我只是说笑而已。”慈相一笑莞尔。 也好,奸臣的毛,监国不拔谁敢拔? 慈相继续说道:“这面具,你可喜欢?” 他手上拿的不正是我刚才戴的面具吗? “唔,还好,只是有些紧了。”我伸手去接。 “我先帮你拿着,”慈相将面具挂在臂上,“难得轻松一下。” 慈相一双眸子里满是期许的情深,盈润润地就像要淌出水来。 此刻,他不过是眨了下眼睛,我竟傻傻地将手伸到他脸侧,准备接他眼睛里溢出来的水珠。 他却是一怔,也伸出手来。 本监国不做姑娘好多年,竟然这般不顾及女儿家的体面,真是有伤体统。 我小手一扭,从他手下蹿过。 “子姜,你腰间的小兔可,可真好看。” 此刻,我的声音细若蚊虫,真是连本监国都听不清了。 慈相的手也跟着挪到腰际,我又慌忙将手缩了回来,双眼垂下,不敢看他。 “是哪个好看的姑娘送的吧?” 慈相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是……” 嗯,撒谎了撒谎了不是,本监国可是知情啊。 我没把持住,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瞅着他。 这一抬头,偏偏又撞上了那一汪澄澈的眸子。 我咽了口吐沫。 镇静,镇静。 “那她可是你的心上人?” “小玉,子姜的心中,从来只有你。”慈相面上情更浓、意更切。 我心尖儿颤了颤,虽然不清楚他这句话有几分真假,可第一次亲耳听到这般情话,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欢喜。 矜持,矜持。 我咬着嘴唇,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眼睛四下张望,就是不看他。 一对情侣在迎面走来,姑娘掐着男子的耳朵,使劲儿地扯,像极了街头卖猪肉土三娘的母夜叉架势。 有意思,这股豪放劲儿,我喜欢。 “不让你看,你还看!”女子手劲儿不减,嘴也咧歪了。 “心肝儿,那姑娘是挺漂亮。”男子说着,还往我身上瞅。 我一阵娇羞——嗯,我不自恋。 “你还敢说!”女子狠狠地在男子头上拍了个响儿。 “我没说完没说完呢。她走路的姿势可实在是不如你……”男子告饶,“一看便知,还是我的香儿端庄贤淑。” 那女子倒是有些受用,松了手,“可不是。我看那个高个儿的倒像是女子,一旁的却像是个爷们儿!” 我,像……爷们儿吗…… 我一颗自恋的芳心重重地砸在地上……好不惆怅! 我看看自己,好像步子是迈得狂放了些,两臂也摆得自如了些,这样的情态在苦监国身上是不拘小节两袖清风,若是在玉姑娘身上,确实有些……不雅。 看看慈相,谦谦君子,步履盈盈,与我真是天壤之别。 我敛了步子,双手却不知道放在哪里好,索性袖了手。 这才有些心安地继续昂首挺胸地往前走——我不自恋,也不自卑,习惯就好。 “小玉,”慈相在身侧轻声唤道。 “唔?”我扭过头去。 慈相嫣然一笑,我便中了招。脚下一个不留神绊了一下,接着,身子前倾,不摇便坠。此刻我深深地悟了:隔岸观火时,袖手是个不错的姿势,可殃及池鱼时,却没有手插翅而逃。我一边瞅着慈相,一边龇牙咧嘴地掏手,向地上摔去。 慈相又是一个优雅的弯腰,躬身将我搂在身侧。 “当心。”出口,只是两个字,我便心猿意马。 对上这样精致的面庞,我不禁又有些神伤……这个心要怎么当…… 我嘴角抽了抽。 “我们去放灯吧。” 慈相又露出个好看的笑来。我不免有些恍惚:他竟然有这样的本领,就只是那么看着你,你就会不由自主地答应他的每一个请求。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例外。 “唔,放灯?我不大会。” 体力活儿,女孩子总要少干的,手上磨出个茧子,一不小心闪了腰可怎么好。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自感叹:自己终于进入了女孩子家家的状态,很是欣慰啊。 慈相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还是方才的样子更美,于是,我陪了个笑,“你放,我看。” 慈相这才转忧为喜,伸出手来,像是要拉我的手。 我有些犹豫,到底是欲拒还迎还是买一送一呢? 正在我举棋不定之时,慈相却只是扯了扯我的袖子,“走吧。” 支那河两侧灯火通明,横贯两岸的古汀桥也缠上了大红绸,桥两侧的石栏柱上一顺儿地摆着大红灯笼,对面的乞鸢山下也是灯火通明。 “这位公子,买朵百年好合莲花灯吧,老太太保你和这位小姐长长久久和和美美。”老太太一副白胖的形容,头上裹着块儿小花布,盘腿儿坐在一团灯中间,倒有几分佛像。 慈相就要掏钱。 “她乱说话,我们去别家买。”这句话够矜持吧?我听了都十分得意。 慈相却只是笑笑,自顾自地付了钱,买了两只灯,将一只递给我。 我细细端详着,还真是挺漂亮。 白纸剪裁的莲花瓣上粘了几朵不知名的小碎花,幽幽散着香气。花心处一截短蜡上刻着个“欢好”的字样儿。 “小姐们就是会害羞,老太太我见得多了。”老太太一边儿把铜钱往袖袋里塞,一边儿喋喋不休,“公子,她嘴上是不好意思要你买,可你要真是不出这点儿小钱儿,她一准儿跟你别扭一个晚上。” 这个……本监国是这种人吗!我一手一伸,要把灯还给慈相。 老太太那边儿又继续嘀嘀咕咕:“瞧见没,她这是又装作不好意思呢……” 本姑娘才不落俗套,偏要厚着脸皮收下。 “看看,老太太说对了不是,她心里啊,满当当地装着公子你呢。” 我不得不自我反省,做了女人,这脸皮薄了太多,实在是件憾事! 我自己琢墨着,难得作回女人,怎么也得对得起这张脸。 于是,一路上,我收回了乱摆的两只胳膊,迈着小碎步。 人头攒动,很多人蹲在河边放灯。河里一朵朵灯花开的绚烂,烛心在微风中舞着。一排排的河灯随水漂向远方,像是一个个点燃了的梦。 我们也在河边蹲了下来。“小玉,许个愿望吧。”慈相将一只灯放在水面。 我也学着将灯轻轻放在水中。 本监国一向讨厌那些个给他许一个愿望的机会,他便要许上个满足他一万个愿望的愿望的人,我一向容易满足,从来就是个不贪婪的人。 “嗯,我想许两个愿望。” 慈相露出个宠溺的笑来:“小玉喜欢,几个都好。” 他脸上包含温情,“说来听听。” 我这颗心悬了一晚上,慈相这般情深的模样真是逢场作戏? 不管是或不是,我现在都有些不知所以。 “希望自己可以在人前大摇大摆,毫无顾忌。”我脑袋一热,脱口而出。 “小玉,相信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他轻声喃喃。 再看时,灯已经顺水走了好远,慈相遥遥往着远处,若有所思。 “第二个愿望是什么?”慈相又问道。 “再许两个愿望……”这话一说,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这脸皮薄的,我恨不得撕扯下来!不要脸的苦扬思哪里去了?真是伤感啊。 慈相食指在另一只莲花灯上轻轻一推,“多少个愿望都好,” 看着小灯渐渐走远了,他扭过头来,又对我笑得灿烂。 本监国一阵窒息,心哪,你慢点儿跳着…… “子姜,你许了个什么愿望?” 慈相站了起来,“我的愿望就是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 这样的一张脸庞,这样的一副表情,这样的一句情话…… 化了……本监国要化了…… 做女人,挺好!我不免有些忘乎所以,飘飘欲仙…… * 放了灯,就要放歌。 河岸对面已经有人唱起了歌:“小妹妹,你不梳头,哥哥我在遛小狗……” 立马有小姑娘接上:“哥哥你遛小狗,妹妹我不梳头……” 词曲颇具动感,我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意气风发之时,扭头看慈相却是一脸的惆怅。 我一拍大腿:苦扬思,矜持,矜持啊! 几乎在同时,本监国感到拍大腿这个动作也是有辱斯文的,我又连忙垂下了脑袋。 “小玉,喜欢的话,我们去那边坐着听吧。”慈相一指河边的长椅。 我还沉浸在对自己方才手舞足蹈不成体统的沉痛反思当中,乐不得他给我个台阶下。“嗯,好。”多说多错,我还是简洁为妙。 刚刚坐下,一个绣球抛了过来,正好砸在慈相怀里。 随着绣球一同抛过来的,还有一群女子。 一个穿着黄绸纱薄衫的女子走了过来,眨眨眼:“公子,这绣球送给你……” 慈相像是没看见她,对我笑笑,“这玩意儿可入得了你的眼?” 我打量了一下,是个寻常的绣球,许是手工精制了些,可我是个粗人,识不得。 “想是颇费心思,我绣艺不精,也说不好。” 慈相略一点头:“既然小玉没有看中,”他神情漠然,将绣球往河中一抛,然后冷冷地对那女子说道:“手滑了,得罪。” 女子一张如花的脸抽瞬间抽搐地七零八落,“无妨……” 另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女子旋即出现在眼前,“公子,方才,我唱得可好?” 慈相转而看我:“小玉,刚才可听得什么曲子?” 我点点头:“嗯,唱的不错。” 慈相转过头去,横眉冷对:“还好。” 那女子一阵欢喜,脸上眉飞色舞。 “公子,可要我再为你唱上一曲?” 慈相变脸的功夫真是了得,转而对我温柔得很:“小玉,我想你唱歌定然是非常好听,你可愿为我唱上一曲?” “我虽然喜欢唱歌,可却总是跑调。” 作为一个女子,我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真是汗颜。 “不是我说,这位姑娘长得是个国色,可就是没个女儿家的情态。” 方才那位凋零的姑娘抖擞了精神,向我腿上一指。 我顺着她的指尖一瞅,忙收回了高跷着的二郎腿。 苦扬思啊,良好的习惯要从小养成,你这般上不得台面,却是得怪你自己不求上进…… “公子,奴家在画舫里备了上好的酒菜,只为觅得知音。公子不如随奴家前去,一同消遣?”那青衣女子真是不折不挠。 本监国还真不乐意了! 头一次以女儿面目示人,就被人抢了男人,说出去实在是太没面子! 我拍腿而起……哎呦喂,我的形象啊…… 这次,我没工夫汗颜,得先保住自己的脸面! “子姜,我唱!” ☆、40陇阳小调,大变活人 万籁俱寂,本监国的歌声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看着众人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各具情态,我不由深深感叹,至此,本监国的言行,也算对得起这么一张震鱼罗雀的脸。 我继续哼唱从小石榴儿处听得的《陇阳小调》。 几曲作罢,我长舒了一口气。 慈相显然也沉浸在我曼妙的歌声当中,不能自拔。 哈哈,本监国的歌声真的如此出神入化吗? 这口气太长,我没舒完,就有示爱的绣球抛撒过来。 若说我唱歌之前,姑娘们还有些羞怯,只是陆续将绣球抛向慈相,那现在,在我的歌声的感召下,这绣球便是如暴风骤雨般不停地投掷过来——还都是向着本监国…… 我刚要鞠躬答谢,此起彼伏的倒彩声震天响了起来。 我心中惴惴,这英雄也不是谁都能逞的。 本监国唱歌各种荒腔走板不靠谱,原来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一个不留神,我就把自己这面刚刚要招展开的迎风大旗给砸了…… 慈相眼色凌厉,遍是戒备,似乎就在剑拔弩张之时。 我猫着腰,扯扯他的袖子,“子姜,我们跑吧!” 慈相却一副执拗的样子,挺直了身杆,不肯走,只是几个眼神,四下又安静了。 我从慈相臂上扯过面具,要往脸上戴,却被慈相拦了下来。 我低声说道:“我还是戴上吧,免得给你丢脸。” 慈相嫣然一笑,“怎么会,小玉的脸遮上就太可惜了。” 这个……反正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还是遮上些,更防盗…… 我还要坚持,慈相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风华绝代,四周便是一片抽气的声音。 他手中拿着一枝花,面向我,深情款款。 “小玉,你的歌声真美。” 我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他的一番话满是真诚,我就要相信自己真是天籁之音。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花别在我的发间。 慈相好像意犹未尽:“小玉,以后只为我一人而唱,可好?” 我脑袋晕了晕,像是喝下了迷魂的汤药。 果然谎言是最动人的吗? “大家可都在喝倒彩。”我不知几时学会了小粉蝶儿扭衣角的小动作。 慈相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信我。大家和我想的一样。” 说着,他抬起了头,向众人露出个妩媚的笑。 周围竟然……响起了掌声。 我跟着慈相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河边,在心里又把刚才的小调哼唱了一遍,还是不相信自己的歌技竟然有如此的魅力。 刚才的一切实在是不可思议。 大抵奸臣都有指鹿为马的伎俩,本监国此刻只要听得着甜言蜜语,聊以□便好。 我回给他一个勉强的笑。 * 一路上跟着慈相,也算是有了个随行的钱袋子。 路边上各种煎烤煮炸的风味小吃,我们一个也都不曾放过,慈相像是都有兴趣尝上一尝,“小玉,想吃这个吗”,“小玉,这个也尝尝吧”,我自然是略作推辞,然后一一笑纳。 一个叫嚷着卖香料的摊位被姑娘们围得水泄不通。 慈相在身旁温柔问道:“小玉可想看看?” 我咬了口素炸丸子,说道:“女儿家的饰物我一概不用。” 慈相像是有些不忍,我看着只觉奇怪,方知自己出口不慎。 “嗯,我自然也是想要的,可是人太多了些……” 慈相笑笑,“这个好说。” 他不知有用了什么法子,所有的姑娘让开了一条道儿,片刻,他拎了两个雅致的小瓶子给我,“这摊上的香料有些门道,你拣两瓶回去玩玩也好。” 味道淡雅,我把小瓶往袖袋里一塞,总觉得该说点儿什么。 “子姜,你用的什么香?” 慈相但笑不语。 吃一堑长一智,本监国很是注意自己的形象,细嚼慢咽,软语温言,也没再惹得些白眼非议,勉强算是保住了晚节。 路人看着我二人也总是啧啧赞叹,本监国不由得欣慰坦然,自己的努力颇有成效。 慈相确实是个会哄人的,走在热闹的集市里,他一会儿递给我个流苏荷包,一会儿拿来个胭脂水粉,没多久,我手上的袋子里就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小玉,我们若是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慈相望着挂在上方的灯笼,脸庞映照得水润红嫩。 嗯,是挺好,可是过了今晚,本监国就还是本监国,你怕是得另觅高枝儿了。 管它许多,本监国此刻只要人生得意须尽欢,春宵一刻值千金。 慈相说道,“小玉,我给你挑个好看的灯。” 好啊,他一袭白衣穿梭在一盏盏大红灯笼中间,这场景已经够好看了。 我就在原地四处观望着, 过了一会儿,他提了一盏兔子形状的灯笼,匆匆走了过来,“小玉,方才你唱的太好,像是追来了几个观众,你还是把面具戴上吧。” 也好,人怕出名我也怕壮。我接过戴上,慈相也戴上了面具。 街边艺人各有各的绝活,我吃着小吃,美滋滋儿地看着。 慈相脸上却不如初始的畅快,似是有了心事。 “子姜,你若是有事在身,不若先行?”本监国一向体谅他人。 “什么事都不如陪小玉来的重要。”慈相这一句话又让我心肝乱颤。 这样的人品,也不枉费本监国处处小心,步步谨慎,以使自己的形象配得上他。 说也奇怪,自从戴上这面具,本监国反倒觉得自己身上总有道火辣辣的目光,我四下转着脑袋,却遍寻不到。难不成真是自己的粉丝追了来? 心中一乐。 * 许久没有堂而皇之地凑凑热闹了,这魔术表演的确神奇,平地上瞬间长出个花花草草,一盆水中须臾喷得出熊熊一团火。 魔术师从周围一个女孩儿身上轻巧地掏出个兔子来。 本监国怕看的不够尽兴,一个劲儿地往前蹿。嗯,方才果然是错觉,现在就没有被偷窥的感觉。 “接下来,我要表演的是‘大变活人’。”魔术师的语调抑扬顿挫,真是好听。“需要一位故娘来帮忙。” 接着,就有一位姑娘上台,魔术师甩出一条红绸,眨眼的功夫,这姑娘就不见了。 魔术师再一挥绸带,那姑娘便又出现在台上,怀里还抱着一只可爱的兔子。 众人鼓掌欢呼,我也拍着巴掌叫好。慈相一副宠溺的神情,“小玉开心就好。” 魔术师继续说道:“还有哪位姑娘想要一试?方才那不过是只家养的寻常兔子。嫦娥托我给各位代个话儿,说想找为国色天香的姑娘为她照看会儿玉兔,不知哪位姑娘想要担这个美差啊?” 台下的女子个个跃跃欲试,本监国一颗心也有些痒痒。 “这位姑娘,就是你了。”魔术师看着我,一伸手,一条长绢便系在我的臂上。 我兴致正高,可没想到就这么被选中了。 魔术师看着我,对大家说:“这位姑娘有倾城之姿,想来定能担当重任。” 重任?养兔子?这个魔术师很风趣。 我戴着面具就能看出我有倾城之姿?这个魔术师还很有思想。 本监国很开心:若能抱只兔子回家,小妞儿也就不寂寞了。 “小玉……”慈相唤道。 我扭头一笑,“待我抱只兔子给你。” 慈相不再说话,只是说了声“好”。 我大方地上了台。 魔术师展开一块绣满芙蓉花的花布,遮挡在我身前,转了几转。 “各位看好了,嫦娥马上就把玉兔送来了。” 我的兴致颇高,亲自找到魔术漏洞的感觉甚是有趣。 花布从上方落下,我只觉地下石板悄然裂开,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软软地跌在一块垫子上。慌乱之时,我攥紧了金刚散,拔开了瓶塞。 一人在旁边笑得奸邪。 台下果然别有洞天,我瞅准了,便将金刚散向那人撒了过去。 “我可是找到你了?” 我晕了晕:小皇帝的声音,本监国总是认得…… * 金刚散,百试百灵,在本监国手上,从来没露过怯。 此番,我竟然一不留神,对皇家龙脉子孙根作出了大逆不道之事,作为一个监国,我感到无限惶恐。可是,我现在不是我啊,或者说,不是小皇帝认识的我啊。想到这一层,我便壮了胆子,有恃无恐。 “这位英雄,贵姓啊?” “行了,”小皇帝一把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快跟我走!” 在逼仄的地下小道里左拐右扭,爬上爬下,总算是见到了大自然。 “这是哪里?”我拍拍身上的泥土,楚衣仙要知道他宝贝的什么什么衫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定得怎么独自垂泪到天明了。 小皇帝席地而坐,指着满山的灯笼,“乞鸢山啊。” 看眼前的景致确实眼熟。 我有些局促,“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可否将小女送回原处?” 小皇帝绕着我踱了一圈儿,“苦扬思啊苦扬思,你以为你扮作个女人,我就瞧不出来?” 被识破了吗?我敢恢复女儿身出来耍耍就是让你找不着我,没想到真被你认了出来,我的亲亲菩萨,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小女姓玉,公子,你认错人了。”我继续理直气壮。 小皇帝不转圈圈了,在我面前站住。 那双眼睛火辣辣地看着我,我索性闭上了眼睛,抵死不承认便好。 一股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我心跳加速,面上滚烫。 睁开眼,小皇帝一张俊脸距我侧脸不过一指之遥——小指的指,指腹的指。 他双唇微翘,眼瞅着,就贴了过来…… 脸上一阵痒,心里更痒。 我一个激灵蹦开了。 “铭宣,你做什么!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简直岂有此理! 小皇帝眉眼弯弯,斜靠在树上,抱着胳膊看我上蹿下跳。 “嗯,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咱俩是男男,亲亲又有何妨?”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仿佛一个不小心露了馅……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系面具的带子——还好,面具还在。 小皇帝一副不屑的神情:“放心,凭你的尊容,我是怎么都不会忍心看的。” 恩?不看最好,省得我满门抄斩。 我连连示弱,“嗯,刚才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也知道我是极虚荣的,被你找到很不甘心,自然少不得跟你拿捏拿捏。”我继续掩饰内心的不安。 小皇帝不再盯着我,我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小皇帝哼了一声,“我一路走一路找你,看到一群群农妇提着装着鸡蛋的竹篮的往河边走过去,我拦下一问才知是有个姑娘在唱歌,说是那声音是如何地惊天地泣鬼神,小贩们怕大家来了兴致,要砸鸡蛋,这才赶了过去……” 本监国的歌声不是非常动听吗…… “我跟了过去,远远看着确实有个姑娘一本正经地在唱歌,周围的人也都像是听傻了。”小皇帝唇边一丝笑意涌起,“虽然离河边还远,可我已经被震慑住了。这歌声,我可是熟悉的很,只是那身装束却让我有些犹豫。” 嗯,他是熟悉。当年,我曾经在他面前炫耀过自己的歌声来着,结果引来了一群求偶的野猫。也就是从那时起,本监国方对自己的荒腔走板不着调有了初步的认识。 小皇帝继续说道:“跟了很久,也不曾见到那姑娘的长相。只是那步态,怎么掩饰,还是个大大咧咧的苦监国。”小皇帝嘴角一勾,我却想给他一勾拳。 接下来的事情,我便不用听了。 “你和慈相,今晚可玩的开心啊?”小皇帝这句话醋意十足。 今晚上,可是你的男人送上门来,苍天作证,本监国并不曾勾引于他。 我赶紧把自己摘干净了。 “我替你看了一晚上,他不曾对旁人动心。” 小皇帝一眉挑起,“不曾对旁人动心,可曾对你动心?” 我赶忙道:“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一副惊世骇俗的容貌,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何谈动心!” 小皇帝在我身边坐下,拾起根草棍在地上比划着。 “扬思,你刚才撒的粉末是什么?” “唔,金刚散。”刚才一着急,一瓶都撒了出去。 “什么是金刚散?”小皇帝颇为好奇。 “就是蛋疼散啊。”嗯,我该说的通俗点儿。 “蛋……疼……”小皇帝怒目圆睁。 大事不妙,我站起身来便逃。 说也奇怪,一般人应该立刻倒地蛋疼才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反应,难道龙蛋与众不同? 嗯,我一边动作,脑海里一边浮现出小昙花的倩影。 “哎呦……”小皇帝在身后叫得凄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清穗雨的地雷,这位姑娘有些面生,嘿嘿,常来转转吧^_^ 怎么说呢,小叉贼容易自卑。 鞠躬感谢各位送花的姑娘,感谢各位还肯看这篇文的姑娘! 不多说了,小叉跪安。 ☆、41姻缘树,我是谁 我将将要跑得远些,小皇帝的销魂叫声愣是把我给勾引了回去。 他捂着小腹,在地上蜷作一团,巴巴地看着我。 “扬思……” 我心疼自己这条小命,向后蹭了一步,“你恕我死罪,先。” 小皇帝满眼的无助,似乎疼得紧,“好好,你快来……” 我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在他头上摸了摸,干的,看来这药只有内伤,于外无妨。 “很疼吗?” 小皇帝使劲儿地点着头,“嗯,很疼。” 看他像是确实没有力气惩治我,我的担心冬眠了,好奇心苏醒了。 我撩起裙子,在他身边抱着腿坐下。“你倒是说说,疼在哪里?” 小皇帝痛苦之余,不忘丢给我个恶狠狠的眼刀。 嗯,看来果然是小昙花受了点儿伤。 “你挺住,你中的的毒是‘一日蛋疼散’,从药名来判断,想来这药效应该只能持续一天。” 我拄着下巴,自认分析得还挺有条理。 小皇帝像是挣扎着坐了起来,“竟然有这么缺德的毒药。” 他往我身边挪了挪,“我伤得很重吧?” 嗯?重不重你心里该比我清楚才是,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没技术含量。 小皇帝脑袋忽而摇了摇,似是病痛难耐,他眼睛半睁不睁,继续问道:“明天,真的能好吗?” 想想绝代哥哥的一贯配药习惯,我也有些拿捏不准,“也许吧,你也算是第一批试药的人了。到底药效有多持久,也需要你的反馈。” 小皇帝眉毛一挑,往我身上一靠。 所谓非礼勿动,此刻我是个女孩子,于是我象征性地向一边闪了一下。 小皇帝一头栽在地上,闷声叫道:“疼啊!” 我于心不忍,毕竟是我将他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也罢,反正他也只当我是个爷们儿。 于是,本监国又挪腾回去,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小皇帝眉心紧蹙,脑袋直晃得我眼晕。 “扬思,很疼。” 我努努嘴。小皇帝又不知廉耻地向我靠了过来。 本监国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本着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心态,我敞开了博大的胸怀,任他靠在身侧。 我看着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憋着笑问道:“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个疼法?” 小皇帝怕是疼得没心思搭理我了,头在我侧肩上蹭了蹭。 “扬思?” “嗯?” “好软。” “什么软?” 我脑中闪过一阵惊雷,我没戴束胸的话…… 我猛地把他推开,小皇帝倒在地上,□着:“嗯……啊……” 我心有不忍,却还是有些关心地问道:“要不,我们去看大夫?” 小皇帝止住了□声,轻声说道:“前些日子抱着你使轻功,我便觉得你有些分量。平日里你穿着宽大,看不出来胖瘦,现在我算是知道你确实有肉,可你也不用这般在乎,胖有胖的好处……” 嗯,量你也不知道我是个没把儿的。我便做出个不成器的样子来:“唉,鸡肉吃得多了,难免也长出个鸡胸,报应,报应啊。” 鸡胸就鸡胸,只要本监国的小命无虞,一切好商量。 小皇帝“噗嗤”一声乐了,也难为他在蛋疼散的折磨下还能笑出声来。 小皇帝索性在我腿上躺了下来,没精打采地说道:“扬思,我要是不行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子姜。” 看他这般可怜,我便不闪躲。 我听着有些心酸,急忙宽慰他。 “你也不必介怀,公子多情书里也不是没有写过,你要是前面不行了,就多使使后面……” 小皇帝听了,像是振奋得很,抻着脖子,抬起脑袋,瞪大了眼睛瞧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我将他的头一把按了下去。 他疼,我陪着;他躺着,我坐着;他抬眼看我,我仰头望天。 不知过了多久,乞鸢山下突然嘈杂起来。 “皇恩浩荡,今晚凡是来乞鸢山求姻缘的年轻男女,只要在山下诚心稽首半个时辰,都能得到当今圣上钦赐的姻缘线一条!” 听着,像是小糖子的声音。 小皇帝突然坐了起来。 “怎么了?” 小皇帝一把抓着我的手,匆匆说道:“快走!”说罢,拉着我,匆匆地往山上跑。 嗯? 我的手在小皇帝的手里握着,汩汩暖意传来,心里也暖乎乎的。 可是,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大对劲儿。 “铭宣,你那里,不疼了?” 小皇帝跑的带劲儿,“嗯,间歇性的。” 这个药性看来很不稳定。 “我们去哪儿?” 小皇帝身手矫健,“山顶。” 我一手拎着裙子,急急跟着。一路上小皇帝高声喊着,“山脚下,皇帝发钱哪!” 路上行人本来就稀疏,听到这样的振奋的消息,一个个都转了方向,兴冲冲地往山下跑。 不一会儿,前面就看不到人影了。 小皇帝放慢了脚步,长舒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时间尚早。” 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又走了两步,小皇帝止住了步子,“扬思,又发作了。” “很疼吗?”被他的手暖着,我的掌心已经浸出了汗。 “就是不能走了。”小皇帝弯了腰。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要不,你搀着我?” 我抬头一看,这乞鸢山的高是有口皆碑的,刚才走了好半晌,现在还是望不到顶。 我有些踌躇。“还有好长一段路,你要是实在不舒服,我们下山去看大夫……” 小皇帝眨眨眼睛,“我想上山。” 我看着他一张俊朗的脸,没了脾气。可是抬头再看看这一望无际的山路,不免还是胆怵。 “你说得对,我这副身子,他会嫌弃我吧……”小皇帝垂下双眸,“可我也不想这样。” 嗯,下一句便是本监国害得你残废了不是?果然,他是个没度量的。 小皇帝直直地看着我,“这需是凌迟的罪名……” “铭宣,你龙体安康,过不了多久,你一定会龙马精神神气十足的。”我赶忙安慰他。 小皇帝还要说点儿什么,我继续抢白,“难为你这样牵挂着慈相,这个忙我帮定了!” 我伸手在他胸脯上一拍,小皇帝便又顺势倚了过来:“扬思,你真好。” 唔,我是挺好。 可是……你也忒重。 我搀着小皇帝,步履维艰。 小皇帝毫不吝啬地紧贴着我,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我身上。 你要做情圣,还非得辛苦我做这个劳力——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皇帝果然闲得慌,连我这一个哀怨的小眼神儿都没放过。 “扬思,别担心,我不累。” 累的是我,是我啊! “要不,我们歇歇?”我提了个颇合理的建议。 小皇帝眨着眼,声音很是幽怨,“如今,我身体不好了……” 我连忙打断他,“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走。” 小皇帝脸上一抹奇异的笑容划过,绝代哥哥的药果然有副作用,小皇帝的面部表情都不受控制了不是。 我搀着小皇帝,在崎岖的山路上步履维艰。 “扬思,你身上真香。” 没留神小皇帝的鼻尖已经凑在我的脖颈处,他吸了一口气,我却打了个寒颤。 我把他的脑袋一把拨拉开。 香?出门前,我不曾涂脂抹粉熏香沐浴啊。想了一圈儿,想到是佳人哥哥送来的香囊,低头一看,却不见踪影,八成是掉在了什么地方。 可是仔细嗅嗅,确实有股清香,循着味道,香气确实出在小皇帝身上。 “分明是你自己出门上了妆,还要赖在我身上。” 很好闻的味道,好闻的不是那股子香气,而是香气遮蔽下的小皇帝的气息。 “扬思,你贴了易容吗?皮肤真嫩。” 懒得理你。 “扬思,你流汗了。”说着,小皇帝用手在我腮边抹了一下。 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 “你要是能自己走,我至于现在香汗淋漓娇喘连连吗!” 我一边堂而皇之地抱怨,一边吭哧吭哧地继续往前走。 小皇帝不语,脑袋一歪,倒在我肩上。 “扬思,你说我的身体会好吗……” 我……“快了,就快到山顶了……” * 凉风习习,虫叫戚戚。 到了山顶,我将小皇帝往旁边一推,自顾自地往地上一躺,挺尸。 小皇帝左转转右晃晃,在我身边蹲了下来。 “扬思快起来,我们去求姻缘。” “求姻缘?”我懒散的眼睛骤然瞪开,一骨碌坐了起来,“你让我拉扯着你上山,就为了求姻缘?” 小皇帝嘴角勾起,笑意阑珊,“正是。” 我顿时觉得生命失去了意义。“求姻缘,你去给慈相献殷勤便好,何苦费这个劲!” 小皇帝眉毛挑起,“你去不去?” 我向后一倒,继续躺着数星星,“不去,我妻妾成群,才不去凑这个热闹。” 小皇帝长叹一口气,我心里暗喜:这家伙可算是放弃了,待本监国好好歇息歇息。 没想到,小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青筋暴起。 “扬思,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都举不起来,要么,你让我试试?” 我俩腿一蹬,跳了起来。 * 我绕着这棵参天大树转了两圈,还是看不出任何门道,小皇帝却一脸虔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布来塞到我手上。 “扔上去。” 我瞅着这个红布条,看不出个所以然,“干嘛?” 小皇帝故弄玄虚:“这是姻缘树。” “姻缘树,怎么上面除了叶子什么都没有?”想像中的姻缘树该是布条竹签挂的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的。 小皇帝继续一本正经:“每年都会清理一次,我问过小糖子,其实只有第一次投出的签才能灵验。” 我突然悟了,他劳累了小糖子,折腾了我,只为了求他的姻缘。 我将红布条塞回到他手上,“我不。你该让慈相来投。” 小皇帝看着我,促狭抿嘴,笑意满满,“子姜不能同来,你就替他投,” 说着,又做出一副极深情的样子,“记住,投的时候心里想的一定要是我。” 凉风瑟瑟,空气中满是湿意。山雨欲来,此刻我突然预见了自己的宿命——必定极悲壮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为他辛苦为他忙,为慈相做嫁衣裳? 依稀有人声传来。 小皇帝,“快些,小糖子在山下怕是挺不了多久。” 也罢。 我在心中默默念着慈相和小皇帝,乖乖地将布条往上一掷。 呀哈,小风掠过,布条飘飘然打了个转儿又落了下来。 “这可怎么得了,不是我乌鸦嘴……”我竟然有几分幸灾乐祸。 小皇帝眼风在我脸上轻轻扫过,弯腰拾起一根木棍,在布条上缠了几圈,递给我。 “再投。”小皇帝一催促,我一使劲儿,布条便抛了上去,刚好挂在了树枝儿上。 小皇帝眉开眼笑,他长得极好看,英邪笑意在夜色中勾人心魄,顺着风在我的心中挠起了痒痒。我瞧着他,不自觉地,也笑了起来。 “扬思,”小皇帝敛了笑意,一双明眸如星,“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这一番话说得真诚情深,我一愣,心头温热。 忽而,小皇帝弯起眼来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我们”并不是说我和他。 我心头一阵莫名的失落,可还是咧着嘴笑,随声附和着:“唔,你们一定会在一起。” 我只觉鼻子有些酸,于是背过身去,“既然投完了姻缘线,就早些下山吧。” 这样说着,我却挪不动步子。 “扬思,你看这边有萤火虫!” 闻声,我转过身去,抬起头来,不想小皇帝正巧也在往我这边走,我便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小皇帝一动不动,任我贴在他的胸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并非寻常的香气。 半晌,我才热着一张脸,退了两步,理了理衣襟。 “萤火虫在哪里?” 小皇帝眸子里有浅浅的笑意,伸手在天际画了个圆满的弧线。我的脑袋随着他的手指在原地转了大半个圈儿,除了漫天懒得眨眼睛的星星,什么都没看到。 “到底在哪儿?” 小皇帝又望了我一阵子,向我摆了摆手,“扬思,过来。” 我小心地走了一步,生怕步幅太大,又冲撞到什么。 小皇帝伸出手,将我向前一拉,我便又给填进了他空荡荡的怀里。 “我不是子姜。”我抖了抖肩膀,想要挣脱开去。 小皇帝两臂张开,拢在我的腰际,“别动,一会儿就好。” “子姜看到,会不高兴。” 小皇帝将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胸前,我支吾两声,不说话了。 “你当自己是他便好。” 这个声音英朗笃定,这个怀抱温暖深情,可这样的情境,我在这里却只是个临时的道具。 我晃着脑袋,狐狸面具在小皇帝的胸前划拉出声响。 小皇帝伸手在我发心揉揉,“傻丫头,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唔?他刚才叫我“丫头”?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又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眸子,眸子里几分迷离,几分笑意。 小皇帝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勾唇一笑,淡淡道:“你这一身行头,我都糊涂了。” 许是方才上山用了太多的力气,在这样的怀抱里,我慵懒地不愿动弹。 他当我是谁,许是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谢谢、清穗雨和凡间一粒尘的地雷,姑娘们破费了…… 今天,本来应该继续写论文的,毕竟下周末就答辩了…… 可是,禁不住“爷”的催促,沙夫人一次次的轰炸。 小叉乖乖更文…… 咳咳……通了两个宵,论文可算有了初稿。 下周,好好改论文,好好准备答辩! 望天,大家真的有在盼这篇文章的更新吗? ☆、42番外——乞丐 晨间的阳光顺着缝隙钻了进来,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看来美好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我迷迷糊糊地从草堆里伸出手来,抓起木炭在一侧墙上划下一道,坐起身来,便开始了一天的等待。 为了迎接可能的相遇,重中之重就是搞好个人卫生。 先拢拢飘逸的长发,揉揉睡僵的脸颊,这形象工程还是要搞的,虽然这没镜子,但我相信这一番捯饬之后,丐帮前五十年后五十年是找不到比我更加潇洒的成员了。 再细细的排列满身布条,衣不遮体是会被抓到衙门定个故意暴露罪的,我是乞丐,不是流氓,纵使洒脱万分,但这个罪名是万万不敢担当的,况且会影响未来发展,毕竟一个耍过流氓的乞丐是成为不了一个好新郎的。 昨晚这一切,就是日复一日的等待,加上今天这一笔,墙上已有一千五百二十一道印记了,这也是本乞丐在这守狗洞待美人的第一千五百二十一天了,而在一千五百二十一天前,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姑娘从这里钻了进去。 重复的等待确是磨人,但是每天回忆一次初见她的情景,倒是冲淡不少落寞。 * 记得那时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乞丐,虽然涉世未深,但也深知这职业的前途无量,想在万千乞丐中脱颖而出,识字才是硬道理——所谓“乞丐会背书,谁也挡不住。” 为了实现这一志愿,我偷偷的跑到城里最大的私塾去旁听,听着老夫子的之乎者也,用成为一杰出乞丐的强烈愿望遏制住一阵阵向夫子扔石头的冲动。 每次夫子布置作业,让下面学生自由背诵的时候,我总能看到一个小男孩把脸直接贴在桌面上睡得香甜,神态之自若,姿势之霸道,举手投足间仿佛都在向圣人的教诲宣战。 我也是见多识广之人,这样的学生还是平生仅见,虽然听说他是监国之子,但是在座的有几个不是身家显赫?不是朝中重臣的儿子,就是封疆大吏的孙子,你爹要是不用上早朝奏本,你都不好意思在这儿坐着,而那夫子更是什么大学士什么大官僚…… 终于有一天,暴风雨来临了,在那小监国刚把脸贴到桌子上,夫子拍案而起,大声呵斥的让他背诵全文,想来夫子也是忍无可忍,才用到了如此邪恶的法宝。 但瞧这孩子不慌不忙,揉开眼睛弄清楚情况之后,竟然真的开始朗声背诵了! 半个时辰之后,整本书的最后一个字被他清晰无误吐在了几乎凝固的空气中,夫子为了挽回颜面又问了些生涩的问题,竟也被他轻松的一一破解,几次甚至用话锋迫得夫子哑口无言。 还好以后你混朝廷,要是到帮中来混,可让人活是不活——震惊之后,我不禁暗自庆幸。 这样的人能在夫子那里挣来睡眠,可是在这帮儿子和孙子里面就不见得那么好混了。 这孩子像我,好吃鸡腿儿。 每当他啃鸡腿儿的时候,总会有人去找麻烦。 虽然每次他都能化险为夷,但是有一次确实情势险恶。 那天,他中了招,硬生得被赶到一个小山洞里,只容得一人进出的山洞倒也让他守得固若金汤,而那群小孩儿竟原地打坐,也准备耗上了。 我这一身正气也不是白搭的,寻思那小监国当真受了欺负,我定要帮上一帮。 但没等我冲上去当英雄,忽然看到一个小姑娘从山洞里钻了出来,一个巧笑倩兮就让所有人愣在当场,我虽离得不近却也愣了一愣。 她眉心的一点印记状如梅花,两峰眉黛与笑弯的眼角相互映衬,双眼明如皎月,水灵灵的透着机灵,粉红的光晕的罩着白皙的脸颊,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彷如整个世界除此之外均已停止。 小姑娘从容地告诉一个个愣在当场的傻小子,小监国从后面的洞口出去了,临走前拜托她来告诉大家,免得各位空等一场,白白饿了肚子。 然后她便轻轻闪身,从一群木头人身边蹦跳着走了 我率先从是失神中清醒过来,急忙去追那小姑娘。 我去追她,倒不单单是因为我被这姑娘的美丽所深深的吸引,失了心智,更重要的原因是——有个算命先生告诉过我,我这一生的命运都系在一个眉心有痣的姑娘身上。 当年,东村王员外家的二丫就眉心有痣,可没等我表白,就放狼狗追得我满大街跑,连我这样的有理想有抱负的帅气乞丐都舍得下此毒手,当时我就感慨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但是今天这姑娘眉心不但有痣,还是罕见的梅花印,忽然间我发现自己又相信爱情了…… 对她的爱慕早就把我立志成为会写字会背书的乞丐的远大目标忘得一干二净,更不用说小监国和那帮纨绔子弟之间的纠葛——让孩子们折腾去吧,我要去追寻自己的爱情! 那小姑娘小腿倒腾飞快,转眼间跑到监国墙根转眼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个深邃含蓄的狗洞,我还是理智的选择等待,毕竟我是个有身份的乞丐,毕竟受人尊敬的监国的家不可随便乱闯。 那一天,我在这堵墙上郑重地划下了第一笔。 这个狗洞充满了太多的诱惑力,于我,狗洞的另一端,通往的是世外桃源,桃源深处,有个神仙小妹妹在盈盈地对我笑着:“快来看我的梅花印……” 趁着监国府大办喜事的当晚,我怀揣着对那小仙女的无限向往,悄悄地爬进狗洞,还没等直起身子,就被一人用剑顶住脖颈。 但看这人一身华服,也算是个美男子,于我也算是同一级别的货色…… 既然同为帅哥,套套近乎又何妨? “这位兄台,在下深深仰慕舍内一位姑娘,此番进来只为一睹芳容,并无邪念,看在你我都是一样的倜傥的风流人物,可否行个方便?” 我趴在地上,自觉此番话说的很是正派。 乞丐我最擅长察言观色,从那人表情即能看出,只听前面几句他对我已是有了几分同情,剑已有了落下之意。我心中不免一阵宽慰。 但我最后一句说完,他竟然双眉倒竖,从衣襟飞快掏出一个小瓶,弹开瓶塞,瞬间,团团翠绿的烟雾将我笼罩。 我躲闪不及,感觉整根舌头像是膨胀了不少,慢慢地塞了一嘴。 看到我痛苦的摸样,那人嫣然一笑,顺手塞了半粒药丸到我嘴里。 舌头是不再胀了,我张张嘴,出口的声音却变了调调。 “给你点厉害看看,看还敢不敢胡说八道,”那人拈着一缕头发,妖媚得很,“这监国府不是乱闯的,监国大人刚刚娶亲,若是传出点儿风言风语,你受的可不是今天这点儿小伤。”说着,他拿出一面镜子极陶醉地照着,“我的美丽独一无二,岂可与你相提并论!” 好乞丐不吃眼前亏,我捣蒜似的点着脑袋。 见我态度良好,那人收起剑来:“你要有心,就在这狗洞守着,给我们看家护院也好。” 我继续频频点头。 栽了这么大的跟头,索性一条帅气的小命不曾失得。高人在此,不便造次。 于是,我又爬了出来。 既然监国府里守卫森严,那姑娘应是非常安全。我现下见不得姑娘芳容,但是以己之力守个狗洞也好,毕竟作为一个乞丐,总要找堵墙来倚靠着——更何况,墙那头,还有个我命定的姑娘…… 如此,我便在这狗洞旁驻扎了下来。 但凡一个有志的乞丐周围都有一个小跟班,曾经,苏麻子便是被我的魅力深深吸引住,甘心为我鞍前马后站岗放哨儿。 起初,苏麻子还对我的艳遇津津乐道,对我口中的小仙女垂涎三尺。 日子久了,他也发起了牢骚。 那一天,天气晴好,苏麻子拉着脸,在我面前嚎啕大哭。 他一边哭诉着对我不读书不思进取的痛心疾首,一边递给我张喜帖说他要娶媳妇儿了。 我很淡定地祝福了他和王二丫。 “少帮主,你绝对魔怔了。”苏麻子临走前还不忘赠言于我。“老帮主对你很是失望,各位长老也鼓动帮主传位他人。那姑娘怕是根本就是你梦见的吧。” 跟苏麻子挥手道别,我伸了个懒腰,继续潜伏在狗洞旁边儿。 等待的甜蜜,他们怎么会懂? * 时间过得飞快,每一天我都满怀希望地睁开眼睛,然后又饱含着希望闭上眼睛。 今日不同往日,乞巧节晚上的活动很多,若是以我的相貌,定会有女子投怀送抱。 但寻常女子岂可与她相比?纵使我老死在这狗洞边,也要为她守住晚节——嗯,死守! 我脑中一遍遍浮现她可爱的面容,娇俏的姿态,灵动的眼神,清脆的声音。 忽然,狗洞那边有了动静,窸窸窣窣,像是有人钻了出来。 一头青丝映入眼帘,她抬头的刹那,我清了那点梅花印! 我稽首,感谢了诸天神佛。 一千五百二十一天,1521,要我爱你! 今天,我等到了! 姑娘,我一定要知道你的名字! ☆、43图谋未遂,意外收获(一) 这个人是我打小就玩闹在一处,曾经意图不轨但却始终图谋未遂的。 我在心底里感念上天待我不薄,小皇帝将我满满地揽在怀里,紧贴在他胸前,我能听见他的一颗心跳得强劲却稳健,不像我的这颗——跳得也忒孔武有力了些。 我开始觉得自己找到了点儿什么久违了的东西,公子多情的书名在自己脑袋里过上一遍,我开始打上了些小算盘。 女人,哪里容易知足?更何况,我这般女儿的模样怕也持续不了多久。 此刻,如果能再“浪漫”些,该有多么曼妙! “铭宣?”我伸出一手,也揽在他的腰际。 他的身子一僵,“嗯?” 我知道女孩子该娇羞些,腼腆些,可是,还是此刻难免再贪婪些。 “我想和你一起看萤火虫。” 小皇帝像是笑了,他伸出手,在我发心揉了揉,“傻瓜,山顶上哪里来的萤火虫,方才不过是逗你。” “那我们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吧。”春宵苦短,总要有些场景让我记上一辈子。 小皇帝不言不语。 “那我们去河里捉鱼?”虽然天晚了些,可是鱼要是都睡了,想必也好捉些。 小皇帝松开了我,将我上下打量着。 “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他真是说中了我的心思,不会再也不见,可是再见却不能如今天这般。 更何况姻缘树下,我帮你和别人许下了心愿。 我眉头一皱,有些后悔。 我向来觉得自己是个表里如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可是,现在千里马都不能阻止我。 我变卦了。 “铭宣,看那边,可不就有几只萤火虫吗?” 我小手向不知什么地方一指,小皇帝顺着望过去,然后一脸茫然地看回来,“没看见哪。” “你快去帮我捉来,好吗?”我这是在……撒娇?真是汗颜。 小皇帝显然也是有些诧异,眸色幽幽地看着我,我不由得有些心虚。 对上那张英气逼人的脸,我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万万不可露怯,于是我抻直了脖子,眼珠一动不动地向迷茫的远处望去。 小皇帝像是信了,展眉一笑,声音满满的尽是宠溺,“好,你就在这里等我。”说罢,转过身去,修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 走到姻缘树下,我抬头望着这棵粗壮的大树,摩拳擦掌。 “小皇帝,慈子姜”——我确定方才投姻缘线的时候,心里嘀咕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我撩起裙摆,在身侧打了个结,展开双臂,在树上一抱,爬! 一边爬我一边瞅,那根丝带子怎么就挂得那么高?一边瞅我一边怨,女人家的裙子还真麻烦,在树上蹭着沙拉拉作响,怕也是破了几个口子。 顾不得许多,时间宝贵,我一个劲儿地向上爬。 功夫不负有心人,本监国爬树的本领从小练就,扎实得很。 我骑在树杈上,平视着挂在树丫丫上的绸带子,微微一笑,伸出爪子就要去扯。 “扬思,你在做什么?” 平地一声雷。 本监国心理素质是好得很,听到这一声吼,也不过是身子抖了抖,可是,奈何这根树杈的心理素质差了些,“咔嚓”一声,这根树杈就载着我一气儿地往地上栽。 虽说我能预见接下来屁股摔成几瓣的惨烈情状,可是怎么说那根丝带子也算是跟我一起掉了下来,这桩爪到擒来的买卖也不曾鸡飞蛋打,我长舒一口气,也不挣扎,驾着树杈,一边往地上掉,一边望着小皇帝咯咯儿地乐。 小皇帝先是一怔,接着使出轻功,飞了过来,一把将我接住。 也不知是我太胖还是我太重,小皇帝刚将我揽住,就像是吃了很大的力气,在空中歪扭一下,我俩一起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两圈。 “磕着碰着没有?”小皇帝眉头微蹙,极尽关心。 他说这番话时,正紧紧地搂着我,温热的气息吐向我的耳垂儿,有些痒,我心中不免也有些澎湃。 “好得很。”我垂了脑袋,想想自己这番辛苦虽然不是一帆风顺,可现在也落得个被抱得美人归的曼妙下场,也算是不虚此行,不由得又欢实地笑了。 “亏你笑得出来,”小皇帝继续向我的脸侧喷洒气息,我心头一派暖洋洋,只是惦记着自己的那点儿小九九。 “难为你这么多年,要是不自己找些乐子,不定得愁苦成什么样儿了。”我一怔,抬头看他,正对上他一双清秀的眉目,这样近在咫尺,我此刻就算是一命呜呼,也死得其所了。 “当你们皇帝家的官儿哪有这么容易,也难得你体谅微臣,微臣代苦家世代谏臣谢谢您。” 小皇帝伸出手来,摸向我的面具,我急忙警惕地捂住了脸。 他神色一滞,转而笑得春风化雨,“我说过不看便不会食言,瞧你吓的。” 我讪讪地说道:“我不是怕将你吓到吗。” 沉默。 半晌儿,他伸手在我腰际掐了一把,“果然是有些肉的,难怪我接不住你。” 我不禁有些羞赧,也在他身侧一拧,他闷哼了一声。 我颇为得意:“你不也是一身横肉。”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小皇帝一身精壮,我不是没见过,可还是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 小皇帝沉沉的声线,眸色深浅莫辨,轻声道,“扬思,我们就这么抱一晚上,可好?” 我正要小鸡吃米地点头答应,可转念一想,这个提议纵然不错,似乎也有些不妥。 我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坐起身来,扭头瞅他,他眉眼弯弯,笑意满满。 “我不也是摔糊涂了吗,不然怎能唐突了当今圣上。” 小皇帝站了起来,又是将我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一双眸子含忧带笑。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低头瞅瞅,才发现自己一条裙子穿得七扭八歪,赶紧将方才系的结解了开,整整衣装。 “方才为什么爬树?”小皇帝眼风在我脸上淡淡扫过,口气像极了水杏儿。 “捉鸟。”我撒谎从来都是不经过大脑。 小皇帝弯下腰去,捡起丝带子,望着我,神色恍惚,“为什么?” 我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揉揉扑通乱跳的心口。“真是无心为之,”又觉这句有些单薄,继续补充,“你就安心,慈相和你一定会长长久久……” 我没想到自己这么擅长安慰人,听罢,小皇帝竟然扔了丝带子,径直走了过来,将我揽在怀里,“傻瓜,铭宣此生只信过一人,也只有一颗心。” 我心中一沉,浑身从头凉到了脚。“也好。” 小皇帝轻声道:“我定要想个两全的法子。扬思,等我。” 等你?等什么? 我有些疑惑,看着他,他的怀抱似乎越来越热,我骤然喘不过气来。 “再不要爬树。”小皇帝呼吸时急时缓,胸膛一起一落,我的一颗心也跳得找不到节奏。 我抬头看着他好看的面容,觉得这一刻虽是没有看萤火虫捉鱼,可也够我回味好一阵子了。 小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就算要爬,也不要穿裙子。” 我连连点头,“极是极是,穿裙子爬树,很不方便。” 小皇帝眉毛一扬,“我是怕你被别人看了去,傻……”他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傻扬思”。 我也是一愣,然后憨憨地笑了。 * 我就知道,自己代他人享受这般甜蜜,一定会遭报应的。 我蜷在山洞里,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开始自我检讨。 大雨骤降,山道泥泞,方才自己又跌了一跤——当然,我摔倒的时候,没忘了拉上小皇帝,扭伤了脚,这报应来得还真是快。 “扬思,脚好些了吗?”雷声隆隆,小皇帝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才听清楚了。 没等我象征性地点点头,小皇帝便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抬起我的左脚,搁在他腿上。 “从来就是个活蹦乱跳的性子,也没指望你能有多温顺,可是你好歹事事也都当心些。”小皇帝轻轻地在我脚上按了两下,这番话要是从水杏儿口中说出来,我也就安心地应下来了, 可是这话从他嘴里说了出来,让我有些难以适应。 此刻的小皇帝,和我记忆中那个似乎有些出入。 小皇帝捧着我的脚,脸上云淡风轻,“那班大臣要是知道日日跟他们过不去的苦扬思是个穿着裙子的姑娘,你说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我心中一惊,他却猛地将我的脚一掰,关节脆生生地响了一下。 “姑娘?”我来不及喊疼。 小皇帝在我脚上按了按,“好了。”我转了转脚踝,果然不疼了。 “逗你来着。”小皇帝望着我,眼中似有水波流转。 我看着他因被我连累着,亦是一身的泥泞,不由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答辩结束。 怅然若失。 告别了一个时代。 再见。 ☆、44图谋未遂,意外收获(二) 小皇帝诧异道:“你笑什么?”我不答应,只是自己乐得酣畅。 小皇帝索性不理我,拾掇干柴,开始生火。 我叹了口气,怎么说也算是落难弟兄,楚衣仙的褂子早就破破烂烂,我扯了下来,当作手帕,准备去洞口接些水来,给他擦擦。 我拖着还不大利落的腿脚,往洞口走去,将将伸出手来,小皇帝的声音沉沉在身后响起。 “扬思,进来。” 回头一看,小皇帝像是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 “雨水太凉,还是我来。” 看我有些局促,小皇帝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将我扶着向里走,“渴了就忍忍,雨停了回去要喝什么没有?” 我支吾道,“是想给你擦擦脸。” 小皇帝勾起唇莫测地笑了笑,“你有这份心思便好。”然后将我按到地上坐了,“你等一下。” 说着,他掏出一块手帕,走向洞口,伸手接了些雨水,拿到火边烤了烤,水气腾腾。 “把脸擦擦。” 我愣了愣,小皇帝笑道:“有心思惦记着别人,你可没瞧见自己脸上活像个黑猫。” 我觉得自己一张老脸倏地烫了起来,接过手帕,在露出的半张脸上擦着。 没擦上两下,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在我额头上一贴,“没发烧,怎么脸上这么红?”小皇帝神情关切,口中喃喃道。 我有些心虚地看着他,用手帕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塞给他,“火光映的,有什么奇怪。” 小皇帝在我身旁坐下,侧脸的线条英挺俊美,“自是不奇怪,你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都是习惯了的。” 我扁了嘴,自己的这番不典雅果然深入人心了啊。小皇帝转过头来,上下打量我几眼,淡然道,“你畅快便好,对你,我没有要求,只是希望……” 我竖着耳朵听,他却不再说下去,眼神一动,给我一个明媚十分的笑,“回去后,赶紧换洗衣裳,虽然现在有火暖着,也要当心着凉才好。” 我点点头,扒拉着几根手指头,听着小皇帝软软的嘱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虽是遮着面具,可也能感觉小皇帝不时将目光投了过来。木柴噼啪作响,可我还觉此刻静得过分。 火燃在身前,他就在身边。 我伸手在火前暖着,嘀咕道:“若是不上来投这么个不着边际的姻缘线,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小皇帝干净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红彤彤的甚是好看,他望了我一眼,声音虽是淡淡,可听起来语气却是甜甜:“塞翁失马,我倒觉着现在这样挺好。” “扬思,有个地方,一直想带你去。”小皇帝的声音沉澈干净,汩汩流到我的心里。 我侧过脸去,“哪里?” 小皇帝也侧过脸来,望着我目光幽幽,“若是远离朝堂,你可愿意与我四处流浪?” 我心中所想,自是与这庙堂越远越好,只是苦于抽不出身来,难得他有这么个提议。我哈哈一乐,“自然愿意。” 小皇帝修眉下一双眸子清凉明亮,“可是真心话?” 这番回答自然是发自肺腑,我连连点头,“什么时候欺瞒过你?” 小皇帝像是开心得很,伸手在我胳膊上一搭,我继续说道:“只是,需多带些银两,年岁大了,总不方便做些偷鸡摸狗的行当,还是做些你情我愿的买卖方好。” 纵使有火光映衬着,小皇帝的脸色还是明显地黯淡下来,他收起手,眉头一蹙,嘴角抽了抽,扭过头去,“芝麻大的出息,我还不如带你去养鸡场。” 我一听,来了精神,拍着巴掌:“甚好甚好!早晨起来吃烤鸡,中午吃炖鸡,下午吃炸鸡,晚上再喝些鸡汤溜溜缝儿……” 小皇帝伸出手指在我脑门儿上一戳,瞪大了眼睛:“你,你看我像不像只鸡?” 我眯了眼睛,摩挲着下巴,转着眼珠子打量着他。 小皇帝咬着嘴唇儿,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儿。 我伸出手来,在他肩上一拍:“你自然是不像的,不过既然有龙凤呈祥这么个典故,想必你这条真命天子跟鸡也有些沾亲带故,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 小皇帝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嘴角抖动了两下,继续拨拉他的木柴。 * 小皇帝嘴上虽未明着承认,可当我发现慈相送的香料瓶子少了一只时,心里也就清楚了几分。 于是—— “扬思,雨停了,我们走吧。”小皇帝站起身来,又拾了些木柴,扔到火堆上。 “铭宣,我的脚还是疼得很,再加上方才扶你上山又耗了不少气力……”我单手捂着右脚,哼哼着,迷了眼睛看他。 小皇帝笑意盈盈,在我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我被他这般豪爽的样子惊了一下,也没客气,起身上马。 雨后的山路湿滑泥泞,小皇帝扶着一棵棵树,走得却很是稳当,以至于让我有了睡意。 朦胧中,听到小皇帝问我:“扬思,你觉慈相如何?” 我含糊地说道:“长得好看,脾气不错。” 在慈相面前,我总会自惭形秽,说他坏话,我真还捏不住把柄。 小皇帝将我向上颠了一下,我昏昏的睡意立刻飞到九霄云外。 “比我如何?”小皇帝声音带这些凌厉。 他这是怕我说他配不上慈相啊,我审视下自己的处境——在他背上随时有坠马的危险,于是赔笑说道:“与你平分秋色,旗鼓相当。” 小皇帝在我身上一拍,“你是这样想的?” 慈相这样的一表人才,和他也算得上是狼才郎貌,方才这样说,只能算是抬举了他,于是我用下巴在他背上狠狠地磕了一下,“不错,我真觉得你二人般配得很。” 小皇帝嗤笑一声,“我的这颗心……”突然他脚下一滑,幸好他一个飞身,才不曾倒了。 这句没说完的话,我许是该庆幸自己没有听到。 这方脊背宽敞舒服的很,鼻尖凑在他的发间,淡淡的月桂香气宜人,我打了个哈欠。 “扬思,想想小笨鸡,天气凉,睡了可就真的生病了。”小皇帝在我背后轻轻拍了两下,我强打起精神,梦呓般哼了一声。 “扬思,要么,你唱歌给我听。”小皇帝在我腰上抓了一把,我痒痒地笑出了声儿。 “不唱,你说我唱得难听。”我一边止不住笑,一边嘟囔着。 “我只说你不着调,从没说你唱得不好听。”小皇帝声音正经得很。 我在他三番五次挠痒拍背的威胁下,终于放开歌喉,引吭高歌。小皇帝像是听得入迷,竟然没有打断我。我唱得尽兴,直到远处响起了一阵狼嚎虎啸。 我闭上了嘴,打了个冷战,小皇帝低声道:“还困吗?”我使劲儿地摇摇脑袋,真没想过自己的歌喉竟然如此摄兽心魄。 于是,一路上我提高了十八分警惕,眼观六路防虎,耳听八方躲狼,这么折腾着,倒是越来越清醒,总算是安全地下了山。 “还好还好,没被野兽捉去打了牙祭。”我心有余悸。 “这样你才能清醒些。”小皇帝累了许久,声音却还是稳稳。 我腮上一抖,“你,你知道我唱歌能……” “招狼。”小皇帝语调淡淡,接了话,真是恨得我牙痒痒,我抬腿,狠狠落下,踹了龙腚。 小皇帝不言不语,又在我腰上一掐,“手感真好。” 我咬咬牙,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 走到亮处,人渐渐多了,各色目光投了过来,小皇帝一概不理,一气儿将我背到河边长椅上才放下。此刻我是戴了面具,并不怕人非议,可是小皇帝也这般不管不顾,真真让我讶异得很。 “脚好些了吗?”小皇帝目光炯炯,明明是问候我的脚,却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不放。 被他看得我险些忘了说谎。“嗯,还是疼得紧。”我右脚歪扭了两下,拧着眉头说道。 小皇帝抿嘴笑笑,“那我搀着你走吧。”说着,将我拉了起来,揽在身侧。 被他搀着,力气确实能省去不少,我纵使不曾装过瘸子,凭自己这点机灵劲儿也能想象个大概,只是做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儿,慢悠悠地晃着走。 骤雨过后,空气清凉,我却能感受到小皇帝衣服下的温热,这般走着,我有些同情周遭那些腿脚灵便的人,没有个人搀扶着,该是怎样的悲凉! “又在傻笑什么?” 小皇帝垂头看我,我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咧了开,急忙收敛起来。 见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小皇帝淡淡地笑了:“这般藏不住心事,莫不是喜欢上我了?” 我听了竟有些气愤,“你还真会胡思乱想。”说着,把他往边上一推,自己径自走了。 “扬思,脚不疼了?”我蓦地站住,回头,小皇帝抱着胳膊,笑得爽朗。 我忙将腿往地上一折,蹲□去,捂住右脚,“被你气糊涂了,这不疼得很吗。” 小皇帝走了过来,“今晚上摔的,不是左脚?” 我一拍脑袋,不停地回想到底是哪只脚,却始终想不清明。现在的场面,实在是尴尬,我刚要再强辩几句,更尴尬的场面出现了—— “小玉,原来你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悠若清风、rubyduchao姑娘的地雷,小叉鞠躬^_^ 各位姑娘,小叉这周日更三千,可好? ☆、45三人行,忒拉风 三人行,必有啊,奸|情! 慈相显然方才唤我时,没有看到身后的小皇帝,他先是一惊,然后揖身问候了小皇帝。小皇帝目光虽是灼灼,却也没有全停留在慈相的如花美貌上,而是同样颇为讶异地看了一眼慈相,然后顺着慈相暖呼呼暧昧昧的眼神儿一路又寻到了我的脸上——我打了个寒颤。 小皇帝一句“借一步说话”之后,就拖着我直奔最近的酒楼,慈相施施然跟在我二人身后。 我心中忐忑,当下的情形是:慈相知道我是他中意的女人小玉,不知我是苦扬思,一心想与小玉花前月下;小皇帝知道我是易了容的苦扬思,以为我勾引了慈相,却不知道我是女人;若慈相知道我是苦扬思或让小皇帝知道了我是女人,那都是一等一的罪过。眼下瞒不过的是“小玉”与慈相度过的曼妙夜晚,还有一丝生机须得扯谎欺瞒的是我的“双重身份”。 我头疼,我郁闷。 往日里我胡说八道,总是本着“小谎怡情,大谎伤神”的原则,只满足于一句不假思索的谎话让自己沾沾自喜那么一瞬间的状态,不思进取,以至于如今到了紧要关头,编不出个费脑子有逻辑的成套谎话来圆当下这个场景,以至于一个疏漏,容易导致两面不讨好,最终自己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 我头疼,我认命…… 上了二楼雅间,小二上了酒水,吆喝着让点菜,小皇帝吼了句“最贵的上齐了”,小二便识相乐颠颠地退了出去。 “坐!”小皇帝一声令下,我倒忘了君臣之礼,直直地在他身旁的凳子上坐定了。 慈相客套了下,在我身旁落座。 于是,小小的圆桌旁,我三人成鼎足之势,我就尴尬地坐在他二人中间。 保住脑袋是首要任务,于是我面向小皇帝,挤眉弄眼,低声说道,“他不知道我是苦扬思,还以为我真是个女子……” 没等我说完,小皇帝伸出胳膊,将我向后一挡。 “慈爱卿好兴致,今晚也来觅偶了?” 慈相为我三人的茶盏里斟上了茶水,淡淡说道:“托皇上的福,子姜确实觅得了心上人。”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我,我咽了下吐沫,慈相的一张脸实在是眩目得很。 小皇帝转过头,目光冷冷地在我脸上扫过,我嘴角抽了抽,对小皇帝尴尬地笑笑,“无心之失,罪过罪过。” “小玉,你脸上不舒服吗?”慈相一脸关切,将我面前的茶杯端起,往我身前一送,我叫苦不迭——咱能低调点儿吗? 小皇帝英挺的面容看不出丝毫表情,我心中却一片萧瑟。 “小玉?”小皇帝眉头紧锁。 慈相却不肯善罢甘休,“小玉,你额上的坠子偏了些,这可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仔细可别弄丢了。”说着,他将手伸向我的发间,我急忙向后缩了身子,伸手在发间摸摸,连连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定情信物?”小皇帝眉头一挑,哼了一声,投过来的目光一阵寒似一阵。 慈相视若无睹,嫣然一笑,“方才买的吃的玩的可是弄丢了?雨停了,集市又摆了起来,一会儿我们可以继续转转,有什么喜欢的,我再买来送你。” 小皇帝的脸色由青转紫,额头血管突起。 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就算要爆,裂的也是我的血管儿。我的身子抖了抖,没骨气地只想抱头鼠窜——我知道他是气我对这段故事过于轻描淡写了些,如今事实摆的分明——我跟他抢了男人,现在我百口莫辩,总不能跟慈相说“你弄错了,我不是你今天邂逅的小玉,我其实是你早就认识的丑男。”这就等于承认了“苦扬思女扮男装,欺君罔上”,将自己的小辫子塞到他手心儿里。 小皇帝干笑了一声:“慈爱卿可是真看上了小玉姑娘?” 没想,他顺着慈相的话往下说,并不曾拆穿我的身份。我心中一阵窃喜,小皇帝一个眼刀扫过,我顿时安分下来。 慈相目光温润,望着我,含情脉脉:“自是不假,我对小玉的情谊,有众人作证。” 我嘴角抽抽,连咽了三口吐沫,苦监国大去之日不远矣! 小皇帝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时,眉头紧蹙,“慈爱卿啊,你被骗的好苦!”我瞅着小皇帝刹那间变脸,连连感叹。 “朕早些就知慈爱卿不是个断袖,也曾兀自伤心过好一段时间,求天地告菩萨地希望爱卿可以早日与寡人一同断了,没想爱卿终是一条道儿走到了黑……”小皇帝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瞅着慈相,可怜巴巴。 慈相若真不是断袖,那一条道走到黑的,好像是皇上寡人您吧? 苦扬思啊,你还是多惦记惦记自己吧…… 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定定神。 小皇帝单手在额间拂过,青丝顺滑拢在脑后,“只可惜,爱卿此番瞧上的小玉姑娘,乃是一时贪玩易了容貌的苦监国。”说着,他又瞅了我一眼,这一眼中分明带着三分调笑,七分戏谑。“他如此戏弄于你,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我谨慎小心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将将喷了出来——小命儿啊,我可要跟你永别了。 小皇帝这么一说,我是不是女人,慈相肯定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小皇帝这番话于他是在情在理,于慈相必然疑窦丛生,吾命休矣! 我手忙脚乱地扯了身上的衣衫在桌子上擦了,坐得端正,头垂得低低。 “怎么,慈爱卿难道不信?也罢,苦爱卿易容之后的模样儿朕还真是不曾见过,”说着,小皇帝看向我,“爱卿阿,不如你就摘了面具,也让朕一睹为快啊。” 我呛水之后的反应也忒慢了些,现在才想起来咳嗽。 我……我还不想死啊…… 不料,却是慈相先服了软,“皇上所说,微臣自然相信。只是苦大人易容本领太高,微臣才会一时不查,失了算计,苦大人此时不过是戴了张面具,不看也罢。” 如此……我性命无虞? 我方欲在心理敲锣打鼓普天同庆一番,慈相一声叹息,又让我头晕目眩。 “只是,我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小玉定下姻缘,就不好反悔。”慈相眉目间柔情流转,我却看的心惊肉跳。 “虽是苦监国一心调侃子姜,但这也是子姜二十余年第一次动心,就算是断在扬思身上,此生也无悔了。” 慈相说着,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我脊梁骨从上到下酥麻了一回。 小皇帝嘴角歪歪,一丝笑意涌了上来,“子姜,朕早已想开,缘份是勉强不来的,既然你我二人不能相守一生,便愿意让你安生地寻找自己的幸福,” 这一句,小皇帝说得极为恳切,我听着,心也不免酸上一酸。 “子姜切不可因为跟朕赌气,不服苦爱卿的调笑而潦草地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子姜才貌倾城,朕岂能忍心让你受此委屈!”小皇帝用茶盖慢悠悠地在茶盏上划着,望着慈相,情意深沉。“他日,朕一定好好地罚苦监国!”小皇帝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恨自己随身不曾带个乌龟壳儿,关键的时候脑袋没地儿藏没地儿缩。 慈相君子谦谦,百口莫辩,还要继续说话,又被小皇帝给挡了回去。 “爱卿真的不必置气,朕是个过来人,深知这袖子不是说断便能断得的。” 小皇帝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同样,断了就再接不上,爱卿还是不要走这条不归路,毕竟,爱卿不像朕。”小皇帝语重心长,我听得入了神,全然忘了个中利害得失。 风云变幻,此刻小皇帝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扬思,这个袖子,朕改断在你身上了,你可愿意?” 我这咳,算是止不住了。 “臣……臣,惶,惶恐!” 小皇帝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是骇人,“可惜,朕不能立刻给你个名份……” 慈相可算逮到了说话的机会,“皇上,臣与苦大人有约在先……” 小皇帝摆了摆手,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模样:“爱卿无需多言,朕意已决。” 我只怕要把心肝肺给一气儿咳了出来,“吾皇三思啊!” 小皇帝,你确定你不是逗我玩儿的?这可有点儿过了啊…… “扬思,今日慈爱卿在场,也算是我二人的见证了。今日姻缘树下,朕满心满脑所思所想只人便是你苦扬思。” 小皇帝言辞恳切,决计不像是做戏,可这话在我听来却犹如五雷轰顶。 “皇上,万万使不得!”温润如慈相,此时端的站起,对着我软玉温言:“扬思,子姜知你是小玉,小玉也便是你,这一颗心也不会改变,今日子姜既出此言,便会用一生来实践。扬思,与子姜一起共度此生,你可情愿?” 我不由感叹,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敢公然跟皇帝叫板,普天下还没几个慈相这样的人才。 我端坐在凳上,左右两个男子,此刻又都是一往情深地凝视着我,一个目光温润似水,一个笑容诡谲难辨。 我头疼,我困惑! 幸好上菜的小二传菜进来,才打破了这尴尬得局面,酒食满当当地摆了一桌,慈相和小皇帝纷纷往我面前的碟中夹菜。 一个说:“扬思,这个是你喜欢吃的香酥鸡,前几日在我家中你便说喜欢,这家做的口感也是不错。” 一个说:“扬思,鸡吃多了,油腻不说,你的鸡胸怕会越来越严重,还是吃些苦瓜,天热败火。” 一个端起汤碗,用勺轻轻搅了几下,说道:“扬思,这鳗鱼素味汤味道也很是地道,现在不温不火,喝着正好。” 一个顺手接过,几口喝干抹净,完全没有个皇帝的模样儿,还在感叹道:“确实不错,可叹扬思对鱼类过敏,没有这个口福,朕却很是喜欢,赶明儿把这厨子都带回御膳房。” 这一顿饭下来,我竟只看了个眼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酒楼的,我只是奇怪慈相在吹弹可破的谎言面前,不拆穿不深究;小皇帝在对待慈相移情别恋的事情上,不纠缠不遗憾;二人在对待我的态度上惊人的一致:不反感不疏远——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我如此疑惑,归根结底只在我实在不是个自信的人——在对待情感方面,尤甚。 一路疑惑着,走在俩人中间,确实拉风得很。 身边这两个,无论哪个单独拉出来遛遛,都会吸引眼球一片,揉碎少女芳心无数;如今这两个人物齐聚了,又将我这么个戴面具的玩意儿夹在当间儿,实在是更加惹人非议。 在慈相面前,我总是提不起精神,发自肺腑地自卑。 在小皇帝身边,我开始怀疑他失常的举动是否别有居心,源于内心地不安。 在这种自卑与不安交相辉映的情绪笼罩之下,我就更加自信不起来了。 于是,在身后一声吼“美人,你有桃花啊!”之后,回头的是我身边儿的两朵各领风骚的男子,就没什么可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叉不找理由,不过确实啊,在我宣布要日更的时候,姑娘们始终对我不理不睬。 小叉不是个自信的人。 不说了,自卑地睡觉去…… 今天晚上加更,如何? ☆、46花开并蒂,不能生气 我也好奇地转过身去。 老头儿一身白袍,上缀五行图案,鹤眉长眼,脸上几道皱纹,看上去却很是精神,明明是不曾见过,看着又有些熟悉,大抵掐指算卦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长得都是一副嘴脸。 “美人儿,你有卦啊。”喋喋不休的不是老头儿,却是他身边儿的小那男孩儿。男孩儿六七岁的年纪,脑袋上凉快得没有一根头发,面朝着我们三个所在的方向,眼珠子骨碌碌转来转去,分明转出个桃心的形状。 “哄人的玩意儿,我们走吧。”我催促道。 慈相会意一笑,伸手在我身侧一揽,做出个要离去的架势。 “我看这算命的倒有些意思,不如就让他看看。”小皇帝这一句说出来,我不由咋舌侧目——好闲的情致! 小皇帝却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修眉上下挑了一回,对我说道:“扬思,我们去看看,可好?” 倘若慈相不在身边,我还能鄙视小皇帝,给他讲讲神鬼魔怪不足信的人生哲理,可现在,由旁人在场,他就还是个皇帝,得给足了面子。 于是我冲慈相尴尬地笑笑,三人便在卦摊前驻足。 “给我们算上一卦吧。” 小皇帝从腰间掏出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着,一派风流的形状,看得我很是羡慕。 老头儿不徐不疾地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摇头晃脑,“三位俱是人中龙凤,按理说老朽不该收钱。” 话音未落,小皇帝一锭银子拍在案上,我立马冲了上去,什么叫眼疾手快?本监国就是! 我将这三两银子攥在手心儿里,凑在小皇帝耳边低声说道:“想知道什么,我说!何苦花这冤枉钱!” 小皇帝嘴角抽抽,嘴唇微动,用旁人觉察不出的声音,对我说道:“扬思,把钱放下,咱别现眼,成吗?” 我自然是是不肯撒手的,小皇帝无法,又掏出锭银子,直接塞到老头儿手里,“算!” 我心疼地咬牙切齿——算命这东西,只要你有钱让算命先生开口,算命先生就有本事说到你砸钱让他闭嘴为止——真是愚昧啊。 老头儿潇洒地将银子往身侧一抛,秃头小子探了身子稳稳接住,用牙咬了咬,眉飞色舞,“爷爷,五两银子啊!” 我咽了口吐沫,娘之:神棍哪,咱俩换换,可好? 老头儿眉毛一动,转而淡淡地问道:“公子,想求什么?” 小皇帝扇子一合,指向我,“就问这位姑娘的姻缘。” 我抖了抖:你要问也问你自己的。我这辈子连姑娘都做不成,哪里来的姻缘可言! 慈相从一侧递过来一个纸包,“扬思,方才你也没怎么吃东西,我看这荔枝果很是新鲜,你吃了也能解解渴。”说着,递到我手上,又极体贴地将我一捋散下的头发拢在耳后。 小皇帝嘴角撇撇,将纸包从我手里夺了去,温言道:“子姜,你太体贴,知道人家会口渴。” 我继续抖着,慈相巧笑嫣然,从身后又拿来一个纸包,递到我手里,“知道他会要,特意买了两包。”我一看,这包的荔枝比那包个头要大,不禁哑然失笑。 小皇帝只顾跟那老头儿说话,倒也不曾注意。 老头儿迷眼看着我,“这位姑娘骨骼清奇女身男命,纵然现在遮了面容,可也挡不住你琼姿花貌绝代芳华,他日或许君临天下成龙成凤。” 我嗤笑一声,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连我是雄是母都分不出来,还算命!” 这么浅显的逻辑错误摆在眼前,他俩还能乐此不疲,挪不动道,真是人傻钱多——都给我啊,本监国正想练练花钱的本事呢。 可话又说回来,老头儿前面几句——容我自恋地苟同一下——居然是句句属实,看看小皇帝和慈相俱是饶有兴味地听着,可最后一句却是突兀了些,小皇帝和慈相俱是满面春风和煦地看着老头儿,连慈相竟然也慷慨解囊,在老头儿桌上放了一锭金子。 小皇帝见状,先是讶异,但很快眉开眼笑,低声道:“子姜啊,朕要谢谢你的祝福啊。” 慈相笑得妩媚,一丝不祥涌上我的心头。 小皇帝很是满意,拍着扇子高声说到:“赛半仙果然厉害!” 我瞅瞅,老头儿周围一个匾额都没有,小皇帝居然认得他?真是稀罕事儿。 周围立刻有人围了上来—— “赛半仙,他就是赛半仙?” “快给我算算,我有钱!” 老头儿一扬手,说道:“今日只算这一卦。”众人听了,渐渐退后。老头儿继续说道:“方才老朽只是批了姑娘的大致命格,还不曾说到姻缘。” 小皇帝扭转了头,“说到了,我们都听清楚了。” 慈相悠然转身,“您继续说。” 还真是无聊啊……我掰着手指头,那老头儿继续说:“姑娘一生桃花盛开姻缘不断,但最终却是花开并蒂,荼靡事了。” 小皇帝一张脸冻得如同冰山一般,冷酷逼人, “并蒂?”说着,拿扇子在我肩上一敲,“你倒说说,你怎么个并蒂法儿?” 我干笑两声:“我就说这老头儿是骗钱的,我大小老婆无数,岂止两个?” 小皇帝像是中了邪,“可有法解得?”说着,又要掏钱。 你一个皇帝,信神信鬼信神棍,让我们这些国之栋梁,情何以堪! 我和慈相面面相觑,慈相一个浅笑,递给我一个剥好的荔枝。 赛半仙摇了摇头,“解铃还需系铃人哪。”然后闭嘴,低头,一副“不可说”的模样。 其实,这种话,要一百句,我也是有的。 小皇帝看我,我甩给他一句:“这些老婆,我可一个都舍不得丢下,这老头儿说两个,我还嫌少呢。” 小皇帝嘴角抽了抽,大踏步地往前走了。 慈相继续剥荔枝给我,我都微笑着接过,力气该省就得省省,古语有云“无他,善假于物也”,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我刚吃下一个荔枝,小皇帝又回转身来,挤在我和慈相中间,刚好挤掉了慈相方欲递来的荔枝,“扬思,你剥给我吃。” 一路走着,他们两个确实拉风得很,纵使本监国从小到大秉持着低调的原则,也遭受了不少男男女女或是嫉妒或是鄙视的目光,我一甩脑袋,都用面具挡了回去。 小皇帝一张冰山脸横在我和慈相中间,气场诡异得很。 终于到了家门口,我扬扬手,“二位不用送了。” 慈相莲步乍停,轻柔说道:“扬思,累了一天,该好好休息。”他眼中柔情万千,白色衣摆在风中飘飘然,在月色的映衬下,翩然若仙,本监国看得一愣一愣。 小皇帝伸手在我眼前晃晃,“今晚在山洞里,”他顿了顿,垂眸作娇羞状,我挠了挠头,也想不出我在山洞里到底怎么他了,慈相神色恍惚,小皇帝啊,你还真会给我抹黑! “你别着了凉,多喝些热水才好。”小皇帝继续暧昧说道。 我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小皇帝伸手在我发心揉揉,“着凉了不是,早知道,就不那么着急……” 我莫名其妙,慈相抿嘴笑笑,小皇帝还在撒娇。 我一头雾水地推开了家门,扭头瞅瞅,慈相绝色端方,盈盈而立,与我点头作别;小皇帝不知何时掏出了丝帕,使劲儿地挥着,看得我头晕目眩,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 这个世界太疯狂,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招惹了两朵桃花。 掩上门,可算是眼不见为净,我蹑手蹑脚走进院子,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这也忒稀奇了。 若说本监国大抵有什么毛病,那首屈一指的一条便是——犯贱。 家里有人,我要藏着掖着,怕被别人看到;现在家里清静,可以光明正大地偷鸡摸狗,自己反而开始不自在了。 本监国忧心忡忡,在院子里又遛了一圈,确认连佳人哥哥都不知所踪之后,决定出门找人。老爷我可不乐意唱空城计! 我拎着裙子,破门而出,沿着小道走了没多久,看见绝代哥哥正匆匆忙忙地迎面走来。 我拍了他一下:“绝代哥哥,你这是去哪儿啊?” 绝代哥哥眼也不抬,像是在地上找东西似的,“老爷丢了,这不找着呢吗。” 我抻着脖子挡在他身前,“老爷我就在这儿呢!” 绝代哥哥一愣,“你戴着面具,谁认得出来?” 我回嘴道:“你认不出来,还告诉我‘老爷丢了’?” 绝代哥哥默了,片刻道:“老爷,你可急死我们了,我循着佳人的荷包一路也没找着你,还真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我眼睛眨巴眨巴,看来回去又得好好承认错误了。 绝代哥哥左右端详着我:“嘿,这面具还真不错。”说着,就将面具从我脸上摘了下来,往自己脸上比划着。 “玉……玉姑娘……我可算又、又见到里了!”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直直在我面前站定。 “流氓?”我一个没把持住,失声叫道。 “老爷,有我呢。”话音刚落,我眼前一片迷雾,那乞丐忽忽悠悠就倒在了路边儿。绝代哥哥笑得邪魅妖冶,拉着我便走。 “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吧?”我有点担心,这乞丐不过是多跟我说了几句话,我又不是个金枝玉叶,要是这样就取了他性命,实在是不够人道。 “老爷,我下手可是有轻重的。”绝代戴好了面具,在我眼前晃了晃脑袋,“美吗?” 我点了点头。 绝代哥哥继续说道:“不过是疯疯傻傻个把年,对他这个职业来说,反而更容易过活。” 我倒吸了几口气,想想也不无道理,便跟绝代哥哥往家里走。 绝代哥哥进门之后,边走边说道:“老爷,知道你没事儿,我也就放心了。” 嗯,绝代哥哥今天的表现还算是成熟。 绝代哥哥一甩秀发, “老爷,当时我担心你,做事情也没想太多。” 可以理解,老爷我这一家子老婆公子,哪个待我不是真心实意?真让我感动。 绝代哥哥笑得云淡风轻:“老爷,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他颇为神秘地拉我前走,一径走到放柴火的仓库门口,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老爷,我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也是为了您,所以,您不能生气。在他们面前,也得为我说说好话。” 我愣愣地点头,不知所云。绝代哥哥划了火折子,领我走了进去。 火光照亮处,我心端的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呃,小叉这个话痨只说一句话: 小叉盼各位姑娘的留言跟各位姑娘盼大神更新的心情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47绝乱不教,小妞乱叫 齐准躺在地上,手脚被缚,嘴巴被一团破布堵上,样子很是凄惨。 我先是原地晕了晕,然后走上前去,小心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是个活的。 我提心吊胆地将绝代哥哥拉到一边:“你知道他是谁吗?” 绝代哥哥捋着自己的秀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又不肯说,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他抢了你的香囊,也在满世界找你。”说着,绝代哥哥从袖袋里拎出个香囊递给我,确实是佳人哥哥送我的那只。 确实是老爷我教育不得当,绝代哥哥才会如此莽撞。 “他可是符区齐侯的独子,齐准。”我极尽强调之能事,只希望绝代哥哥可以幡然悔悟。 绝代哥哥将一侧的头发辫了个小辫,拎着在我眼前晃了晃,“嗯,老爷,他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我们把他放了,就没事儿了啊。” 我鼓了腮帮子,皱着眉头。 “老爷,我知道我做的是过分了些。”绝代哥哥终于承认了错误,老爷我很是欣慰。他放下小辫子,继续说道,“只要你不说,水杏儿就不会责怪我惹事。” 绝代不教,我之过也! “老爷,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放了吧。”绝代说着,又燃了火折子,待我走了进去,“这样儿就不会影响你做官儿了。” 火光映在齐准的脸上,真是不服不行,齐准眼睛闭着,嘴巴倒是张得蛮大,随便一瞟就能感受到他那副由内而发的淫|乱气质,可见“相由心生”并非妄谈。 我扬扬手,“只能这样了。” 我话音刚落,齐准眼睛猛地张开,红色血丝漫布狰狞,脑袋挣扎着抬起,“我知道了……你,你就是苦监国!” 我大惊失色,代哥哥终于跟我有了默契,他挥手一扬,粉末飘飘,齐准立时睡了觉。 齐准啊齐准,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摇头,叹气,“绝大哥哥,这次是什么药?” 绝大哥哥颇为自豪,“我有分寸,既然他有些来路,这次就给他个失忆的的药。” 还好,这回不算是草菅人命,可是看看绝代哥哥轻飘飘的模样儿,我着实担心这药的可靠性能,若是齐准醒过来还记得我是谁,该如何是好? 思忖再三,我对绝代哥哥说道:“还是把他藏在个隐蔽的处所,观察几天,若是真忘了,再放了他。” 绝代哥哥对我自然是言听计从,商量好相关事宜后,我便回屋更衣睡觉。 * 借跳水的便利,老爷我还能在家中休养两天,不过,老爷现在我可是真的感了风寒,涕泪横流。这不,连打几个喷嚏,新的一天便开始了。 水杏儿和杨花儿还是不知所踪,我心里也奇怪,若是水杏儿和绝代哥哥没有一起过节,难道真应了那句诗词,一枝水杏儿出墙去?那绝代哥哥未免凄惨了些。 想想别人,再掂量掂量自己,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那两个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玩笑话。 但人活着,乐观二字最为重要:若自信点儿想,那老爷我可还真应了那算命老头儿的“花开并蒂”,在十八年的茕茕生涯之后,也要山花烂漫一把,算是天大的好事。 不幸之处只在于,那两个男人皆以为我是个男人,要与我做的是断袖之事,而这无论从理论推导上还是客观实践上都是难以实现的。 但其实再自信点儿想,还是老爷我的人格魅力忒大,不然怎么惹得这两朵粉嫩艳丽的桃花竞相开放呢? 想到这里,老爷我不免得意起来,自己先是一乐。 “老、老爷,慈相来啦。”小粉蝶儿又是一脸娇羞地跑了进来。 我应了一声,扯了一块儿手绢捂住口鼻,出门去迎。 “扬思,身体可还好些?”温柔的人儿出现在眼前,温柔的声音亦飘了过来。 慈相又是一身白衣,脱俗地美丽。 “昨日酒楼里,你没吃到的鱼,今天我派人去城外叱宕河里捞了两只,就养在院子里,你想吃,便现做,新鲜得很。”慈相对着我,我都感到自己仿佛就是个硕大的饭桶,真是羞愧。 “叱宕河啊,那可真就在跑虎涧脚下,那儿的鱼可是硕大肥美,平日里想吃可吃不到呢。”说着,小粉蝶儿咋咋嘴,抽了抽口水。 见笑见笑,正所谓上梁不正下粱歪,我府里的姑娘也这般嘴馋,老爷我实在难辞其咎。 “蝶儿姑娘原来也是知道的?”慈相口吐莲花,莞尔一笑,妩媚倾城,看得小粉蝶儿一张脸红得像大灯笼,她点了点头,像是应承,也许是被灯笼坠得抬不起头也未可知。 “扬思,你感了风寒,喝些鱼汤补身子也是好的。这鱼确实不错,我们去看看?”慈相将我身上披的褂子拢正,在我身边侧脸缓缓说道。 我心头一动,这朵桃花是真的开了吗?只是心中未免有些不安。 点点头,跟慈相一径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水沟,里面水清明澈,果真有鱼游来游去。 “老爷,在你睡觉的时候,慈相就派人在院子里挖了这条沟,说是养这个鱼须用活水。”小粉蝶儿一边解释,手一边在水里搅和着。 我咧嘴笑笑:“子姜费心了。” 慈相目光柔柔看着我,面上春光无限,看得我浑身一颤。 我蹲□子,看两尾身强体壮的大红鲤翻上游下,喃喃道:“老爷我一会儿就拿你们炖汤喝。” 我以为这种没出息的声音,自己一向都控制得好音量的,没想慈相在头上轻轻地笑了,于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扬思,喜欢吗?” 我没有回头,但也知道慈相定是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儿。 “嗯,喜欢看,也喜欢吃。”这句话我说得极为诚恳。 身后,又传来慈相轻轻的笑声。 我自认有些迟钝,可无论这一切场景出自怎样的缘由,我都可以随遇而安,入戏极快。 * 慈相告诉我,中午吃鱼,现在可以先拿些鱼食投着,喂鱼也是件解闷的事儿。 于是,我怀里捂着小妞儿,坐在小凳上,看小水沟里的鱼儿欢腾。 小妞儿最近有些没精打采,尤其尽早上,像是被我传染了一般,连叫声都没得力气。 “小妞儿啊,这就是给你补身子的鲤鱼。”我摸着小妞儿的毛,看着两条鱼健美的身子,口水不免流了下来。小妞儿缩着身子,眼珠儿一动不动,唉,连吃饭都没有精神,可见是真的病了。 “老爷,小糖子来了。”小石榴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我拢着小妞儿站起身,小糖子盈盈笑着,跟我做了个揖。 “苦大人,皇上有事儿来不了了,不然一准儿亲自来探望你。”小糖子虽是问候我,眼珠子却四下乱转,终于在小水沟儿里的鱼身上停住了。 “这鱼可是慈丞相送的?”小糖子眼珠子一骨碌。 我点点头应了。 “慈丞相长得可人,性情也是一样地招人疼,”小糖子这句话说的极暧昧,我等他继续说下去,他看着我,话也打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不知苦大人有什么想法?” 我继续转过身子丢鱼食,看两条鱼欢实地游来游去。 “我一个结了亲的丑男人,哪有的气力跟这两个人折腾。” 小糖子“吃吃”一笑,“苦大人哪,多说无用,您倒是问问自己的心,也想想皇上的心。” 我一怔,小糖子一次次提点我,倒从未扯过谎,莫非?我脸上一热。 小糖子拍拍手,一个小太监走了上来,怀里抱着只瘦长的猫。 “皇上怕您寂寞,特意让咱家给您寻了只活泼的猫来。” 我随手将小妞儿放到凳子上,去瞧那只猫,呦嗬,长得还真是精神,与路边儿野猫也没什么两样儿。“这是个什么品种?”我虽然对猫不大了解,可是皇上送的东西,怎么也得弄清楚了,方好吹嘘不是? 小糖子抿嘴一笑,“就是只暹罗,别的特点没有,精神得很。” 我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有精神就好。” 小糖子继续补充,“皇上特地让我问问你,这只猫起名叫‘赤玉’,好是不好。” “赤玉”,一只猫也起这么文艺的名字,真有他的。 我又点点头,“好。” 小糖子笑容诡谲,一揖身,轻快地走了。 果然昨天晚上折腾坏了,小糖子一走,老爷我喷嚏不断,哈欠连连。 我伸了伸懒腰,便回房继续睡个回笼觉,正梦到酣畅处,被小粉蝶儿摇晃醒了。 “老爷,不好了!”我一个鲤鱼打挺儿,坐了起来,“园子里出,出事儿了!” 我瞪圆了眼睛,怎么了? 我趿拉着步子,刚走到院子,不由得呆住了。 赤玉在小水沟里扑腾得欢实,两条鱼它一爪勾着一条,尾巴不停地晃着,那两条鲤鱼也不是善茬,在水里扭动着身子,赤玉看着也没少费力气。更让人瞠目的是,那只病恹恹的八哥儿竟然也在凑热闹——扑拉着身子,尖声叫着往赤玉身上猛啄。 我顿时悟了,“赤玉”,就是“吃鱼”吗,小皇帝,你够狠! 赤玉被啄得恼了,松了捉鱼的爪子,往天上一挠,我那只养尊处优的小妞儿啊,就光荣地中招,忽忽悠悠地跌进了水里。 我急忙上前将小妞儿从赤玉的爪子下抢了回来,摸着小妞儿湿漉漉的毛,我感慨万千:“见义勇为免不了受点儿伤……”小妞儿冲我翻了个白眼儿,脑袋耷拉下去。 “老爷,老爷,听说昨晚上百姓们评出个扈王国第一美人儿!”小石榴儿叽叽喳喳地从门外一溜烟儿跑了进来。 我给小妞儿擦着水,靠在摇椅上,来了兴致。 “说说,让老爷我也乐呵乐呵。” 小石榴儿小嘴儿蹦豆儿似的,一张一合,把缘由说的像唱歌儿,老爷我听着确实有趣。 说是有个自恋的丐帮帮主找了大半辈子的媳妇儿,总算找到个绝顶漂亮的,自己却疯癫了。昨晚上他恢复了神智,终于想起来那美女姓甚名谁,号召全体丐帮人员帮他寻找。合该那帮主没福气,待他手下将一切都打听清楚,将将要告诉他的时候,他却又疯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实验室聚会,我看看还能写上多少,写多少发多少。 小叉这么勤快,有表扬吗? 各位姑娘,看文辛苦了^_^ ☆、48慈相联姻,皇帝大婚 据说,第一美人绝代芳华,眉心天生一朵凤羽花。 据说,第一美人是天香楼的新姑娘,昨晚只是她要挂牌的一个楔子。 据说,第一美人歌声唯美,今晚上要登台献艺,门票供不应求。 传说将第一美人形容得如诗如画,本监国爱男人也爱女人,对这第一美人自然也是趋之若鹜。只叹自己平时从不结党营私,以至于关键时候没有门路去弄它几张门票,一睹第一美人的风采。 作罢。 本监国在家中歇了两天,抱着小妞儿躲着赤玉跑了两天,自觉身形又窈窕了不少。 两个男人不时打发下人传达最真挚的问候,送来最美味的点心,真真让我受宠若惊。 小皇帝突然来了兴致,宣布要早朝。 本监国听闻很是欣慰:昏君做得久了容易入戏,还是早些临朝听政主持大局方为正道。 奈何,朝堂之上,小皇帝还是一副昏聩的样子,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番看得却不是面貌如花的慈丞相,而是不才在下本监国。 我抬头,跟他尴尬地笑笑,小皇帝回给我一个让我更加尴尬的笑容,于是我只得无奈地垂下头去,侧方投过来和煦的目光,扭头一瞅,慈相正冲我体恤地笑着。 这,就是本监国的,桃花? “皇上,我国与辰笈国素来交好,此番辰笈国提出联姻的请求,依微臣看来,实在是不宜拒绝啊。”礼得名拱手说道,抬眼看着小皇帝,倒像有些哆嗦。 小皇帝不言语。 “礼大人说得有理,皇上早已到了大婚的年龄,老臣也为吾皇选了些个秀女,若不是前些时日因为苦大人生病耽搁了,皇上的后宫也该充盈了。”抚城王一派忠君爱国的模样儿,末了向我瞅了一眼,我嘴角一抬,做个抱歉的姿势。 小皇帝啊,对不住您,我碍着您的好事儿了。 小皇帝还是不言语。 抚城王咳了一声。 兵晏扎眼睛一翻,上前说道:“皇上,辰笈国虽然是女权当政,可是女子个个也算得上是巾帼英雄,既然出得厅堂,也必然入得厨房,微臣看吾皇是否先招使者觐见为好?” 小皇帝正了身子,缓缓说道:“既是使者已到,自然不该怠慢了。” 闻声,小糖子开始通传。 那徐徐走上殿来的女子让本监国心中一亮。 紧身的绒衣姹紫嫣红,高束的发辫挺拔飘逸,五官俊秀干净,眉宇间英才飞扬,虽是女子却抵得上俊俏潇洒的男子形容。 若是使者都有如此英姿,想必辰笈国朝堂上个个均非等闲。 我在心中赞叹着,不少臣子嘴上已经啧啧。 那女子不卑不亢,也不下跪,只是微微揖身,铿锵说道:“辰笈国使者琼裳参见扈都国皇帝陛下。” 小皇帝摆了摆手,点了点头。 女子继续说到:“琼裳奉女帝旨意,来扈都国提请联姻,望皇帝陛下应允。” 小皇帝微笑着继续点头,“女帝陛下对人选有何要求啊?” 琼裳神色一滞,“能与扈王国交秦晋之好,实乃辰笈国百姓之福。女帝只有一女,不日将继承大统,自然需要地位身份相匹配之人。” 小皇帝来了兴致:“既然要继承大统,少不了要入赘过去。纵使朕有意,也怕是得退位之后了。” 小皇帝说着,调侃地扫了抚城王一眼,抚城王咧嘴笑笑。 “皇叔啊,你来跟这位使者说说,皇族可有年纪相当的皇子皇孙?” 抚城王嘴角挑了一下,对琼裳说道:“吾皇尚未大婚,未得子嗣,实乃憾事。皇族中,只有福王爷年龄相当,可身体不大好。其他各位王爷也早已成家,天各一方,也没有合适的。” 琼裳眉毛一扬,“如此说来,扈王国竟找不出个囫囵个男人了?” 抚城王眼睛一瞪,不曾发作。 小皇帝笑笑:“我朝诚心联姻,只是苦于皇族没有适婚男子,可是当朝大臣却又不少合适的。” 琼裳闻声,四处打量着屋里的大臣,我也好奇地来回瞅着,各位朝臣顿时背不驼了腿不弯了精神也不恍惚了,一个个站的笔直,腰杆儿挺起,笑么滋儿地望着琼裳。 我脊梁骨一阵寒冷。 琼裳转了一圈,目光停在慈相身上不动了。 小皇帝幽幽说道:“慈丞相仪表堂堂,才富五车,堪为臣子典范。” 琼裳魔怔了一般,方才的英姿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只是连连点头。 慈相看着我,眉心蹙起,宛若平静旖旎的湖面乍起涟漪。 小皇帝嘿嘿笑了两声,有些煞风景。 抚城王高呼一声:“皇上,这可使不得,慈丞相虽未婚配,可也担当国之重任,岂能外派。” 这一声,把琼裳的魂儿叫了回来,琼裳垂了头,腮上一抹红晕。 抚城王捋着胡子,继续说道:“老臣看苦监国倒是合适。” 琼裳侧过头来,“敢问哪位是苦监国?” 我脖子一抻,琼裳脑袋晃了晃。 唉,还是我来解这个围吧。我上前一步,说道:“抚城王说笑了,其一,微臣身兼监国重任,与扈王国分寸土地势必形影不离;其二,微臣早已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其三,微臣其貌不扬,为保我国男子体面,还是留守故土,以免贻笑大方。” 琼裳连连点头,苦着脸说道:“苦大人所言极是极是。” 小皇帝拢了袖子,说道:“这位使者远道而来,辛苦得很,联姻这事不如先放上一放,先在我国四处转上一转,体察下我朝风土人情也是好的。” 琼裳又留恋地扭头将慈相望上一望,说道:“皇帝陛下所言极是,琼裳也有此意。”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辰笄国女子崇尚美貌,昨日琼裳方至便听闻扈王国第一美人国色天香,很想一览芳容。” 崇尚美貌?不就是好色的雅称吗?我嘿嘿一乐。 礼得名拱手说到:“第一美人实是坊间传闻,尚不知是否属实,何况她出身青楼,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使者远道而来,还是不要去那腌臜之地为好。” 琼裳一怔,“何为‘青楼’?” 这要怎么解释呢?人家来自于女尊的国家,总不好说“青楼”是爷们儿花钱拿女人取乐之地吧?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不言不语。 小皇帝眉眼弯弯,一拍巴掌,“好,那朕就派慈丞相与你同去见识见识!” 众人一惊,小皇帝之心路人皆知。 慈相躬身应下,起身时,对我微微一笑。 慈相缓缓说道:“皇上,倘若微臣没有记错,当日说要罚苦大人照顾微臣,只因为苦大人落水生病,十日只罚了三日。如今苦大人病体痊愈,是不是该继续这个惩罚啊?” 几个大臣纷纷附和,“如此说来,苦大人当与慈大人一起陪同来使啊。” 小皇帝方才明媚的表情突然转阴,脸色沉了下来。 “就依你之言。” 我倒是挺开心,有皇上的派遣,既可以明目张胆地体察青楼里的风俗民情,又可以不买门票(说不定还能弄个雅间坐坐)去欣赏第一美人,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我咧开嘴乐呵呵地答应下来之时,小皇帝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立马让我低调下来,情绪还是不得外露,于是我急忙揣起来我这兴奋的小心情,继续人模人样儿地端正立着。 谁知慈相还有事要表:“吾皇忧心社稷,可确实正当婚配的年龄。抚城王为国为民,挑选了十余名秀女,微臣斗胆建议,皇上将此事提上日程,早作安排。” 众臣听了,又是一阵附和:“吾等愿皇上早日大婚。” 小皇帝此刻骑虎难下,末了,他摆摆手,“朕记下了,改日再议。” 抚城王一副竭智尽忠的模样儿,说道:“此事关系天下百姓之福祉,实在不宜推托。” 小皇帝站起身来,剑眉微抖,“此事交与皇叔处理便好。” 说罢,让小糖子宣布退朝。 走出殿外,慈相别过了他的追随者,匆匆寻我来了,我本是一个人惯了的,有人作陪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情。 “扬思,近日怕是不大太平,你还是不要再易容了。”慈相语重心长,一副关心的模样。 我听了一怔,“啊,那女子的装束,我自是不会再穿了。” 慈相莞尔一笑:“不急。”他还要再说什么,琼裳几步走了过来,双臂伸直,将我二人隔开。 “慈大人,去青楼,可需要我穿裙子?”琼裳言笑晏晏。 慈相看她,淡淡道:“随意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叉鞠躬,感谢各位姑娘捧场至今^_^ ☆、49有事办事,没事看事 本监国一直认为自己做了十余年的男人,在不拘小节这点上算是由内而外形神俱备了,只是有些遗憾:一是男人与狗给根柱子便能就地小解;二是一柱擎天举它一举,大战三百回合。 总结起来,就是自己还是少些男人味。 此番去青楼,可以实地旁观一下,就算不能亲身体验,也算了无遗憾了。 清晨起来,我向漂在水面上翻白眼的鲤鱼投了个无限缅怀的目光,又冲瑟缩在笼子里的小妞挥了挥手,朝守在笼子边上的赤鱼龇了龇牙,便摇着折扇,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从来以为男子摇扇是个附庸风雅的举动,但凡没有足够的气质,手里添把扇子不过是画蛇添足,但昨日看到小皇帝骨扇一摇倜傥风流,实在是忍不住效仿一下,增添一下自己的文人气度。这一路上自己摇着扇子,自知再倜傥的形容也得被这一张脸给涂抹地黯然失色,心情却还是晴朗得很。沾了这趟“公干”的光,进了天香楼的大门,遍插菊花的老鸨子满脸堆笑,直接将我们三人引至二楼雅间,风光尽览无余。 老鸨子定是在面粉缸里滚上了几圈儿,说话都往地上掉粉渣渣。 “几位看着眼生,来了我们天香楼,只管放开了性情,天香楼没有您想不到的,只有您没空想的。”说着,眼珠子在琼裳和慈相身上来回打量着,我揣摸了下她的心思,估计老鸨子揣在心里没问出来的就是:“两位可否常驻天香楼,献艺卖身哪?” 要是这样,就太欢乐了。 琼裳心急得很:“什么时候能见到第一美人哪?” 老鸨子手帕一挥,“还要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也好,有事儿办事儿,没事儿看事儿。 我一拍桌子,喜不自禁,“好酒好肉先端上来,等第一美人儿也不能空着肚子。” 老鸨子眼珠子一骨碌,“说得是。”两巴掌拍了,便有美人端进来大盘的酒肉。 八位美人将酒菜摆在桌上,立在一旁,齐齐地对我们笑着。 老鸨子继续问道:“不知这些还如得了几位的眼?几位客官不妨尽情挑选。” 琼裳的好奇心绝不比我小,她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老鸨子,“挑选?干什么。” 老鸨子会意一笑,“这位姑娘说话好直白,不过到这里自然是越直白越好。”说着,向美人堆里一使眼色:“什么,来伺候这位姑娘。” 话音刚落,便有一俊俏少年盈盈走了过来,在琼裳身前略一欠身,声音甜腻优柔,听着绝不像个爷们儿,真真是我见犹怜,“什么望姑娘垂怜。” 我晕了一晕。 老鸨子转过头来,问慈相:“慈公子,有什么爱好?” 慈相淡然:“不必。” 没等我看老鸨子的笑话,老鸨子就让我看了慈相的笑话。老鸨子又是一片欣喜:“不必,快来照顾这位慈公子。” 这回,忸忸怩怩走来两位姑娘,蜂子一般扑了上去。 “不不和必必给慈公子见礼。” 老鸨子刚要问候我,我便一副穷苦相儿身前身后地在慈相身上拍打着:“公子路上也不小心些,衣裳沾上了灰尘,回头张妈妈又得数落小的了。”老鸨子一个眼刀飞了过来,很是自然地说道:“各位好生消遣,其余姑娘小伙子在边上守着,陪好二位官人。”然后,扭着腰走了。 各位美人呼呼啦啦地将琼裳和慈相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好不殷勤。 我左手一只鸭,右手一只鸡,心无旁骛,专注得很。瞅瞅那两位,虽说各位美人姿色不差,也算是各领风骚,可是和他们放在一堆儿里,还真说不上是谁嫖了谁,本监国就没有这个烦恼啊。 琼裳早已红透了脸,慈相一脸冰川,气氛有些尴尬。 本监国将酒在地上一洒,权当敬未到场的小皇帝了,然后又斟上酒,敬二位:“既来之则安之,吾等有命在身,实在不宜意气用事。”说着,招呼各位美人照顾好琼裳和慈相,自己则打了个极其响亮的嗝儿,在最近的美人身上抹了两把,狞笑了两声。呦嗬,这衣料不错,软滑顺嫩,真是擦手不二之选哪。 “苦某如厕去了。”我一边擦,一边说道,慈相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好发作。 我揖了身子,大踏步地走出雅间儿,去体察民情。 这一圈儿走下来,实在是震撼得很,公子多情画册子里的各种姿态本监国都算是见到了真人版,且闻得其声,可谓是活色生香。 本监国捅破了窗户纸,从技术层面上仔细地分析了一下每种样式实施起来的可行性。 我一边流着口水,一边不齿地咂着嘴,身后一声响:“看得可还欢畅?” 扭头一瞅,鼻尖恰巧与另一人相撞,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 小皇帝和我四目相对,眸中明暗莫辨,他眼珠子一骨碌,牵引着我的眼珠子随他一起对了眼儿。我晃晃脑袋,好容易恢复了正常视力,这才站起身来。 “你怎么来了?” 小皇帝在我鼻子上捏了一下:“许你花天酒地,不许我微服私访?” 我嘴角抽抽,扈王国有这样的皇帝,真是国运昌隆啊。 小皇帝嘴角向热闹的屋里努了努,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你觉得如何啊?” 我一怔,觉着应该发表些高谈阔论,才显得自己渊博莫测,于是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不好,不好,就是穷折腾,里边的人不见得欢畅。” 小皇帝勾唇一笑,“此话怎讲?” 我伸手将窗户纸的窟窿捅得大些,蹲下对小皇帝摆摆手,“过来,我分析给你看。” 小皇帝一怔,然后也蹲了下来,“你说。” 对着那不辞辛劳的一对儿,我指手画脚:“你看哪,他们目前使得是龙阳十九式,公子多情当初就说过了,使用这一式,女子需得屏息稽首,且不说她姿势摆得是否到位,就听她叫的如此不合节拍便知这喘是累的,这汗是虚的。” 没等说完,小皇帝一把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眉毛直抖,说道:“扬……思……” 我“唔”了一声,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小皇帝将我向墙边一楼,嘴唇就贴了上来。 睁着眼睛,小皇帝的目光饱含深情,直视着我的眸子似有说不尽的万语千言。 闭上眼睛,我看到了那年那天他覆在身上替我挡蜂子的场景,也看到了雨天他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山路,还看到了他一次次委屈幽怨让我拒绝不得的小模样儿。 心跳得快了,脸热得烫了。 我有些喘不过气,却又甘之如饴乐此不疲。 小皇帝的嘴唇温温的,凉凉的,软软的,像品尝着夏天,像舔舐着薄荷,像咬着糯米团子…… 嗯?团子不见了…… 我睁开眼睛,只看见小皇帝抿嘴一笑,“可还好吃?”虽然问得促狭,可他脸上却一丝绯红。 我咂咂嘴,眨眨眼,“口感不错。” 侧过脸去,慈相正走得远了,身后琼裳亦步亦趋追着。 “你方才?”我心中忐忑。 小皇帝诡谲一笑,却不答话,“扬思,方才你喘可是累的,汗可是虚的?” 我伸手在脸上抹了把汗,吞吞吐吐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小皇帝掏出丝帕在我脸上擦着,“随身从来不带个丝帕,也罢,有我替你想着,你也算不缺了什么。” “我,我还得看第一美人呢。”我磕磕巴巴,可算是说完了这句话。 小皇帝握着我的手狠狠地紧了一下,“有我在身边,你还要看第一美人?” 我嘴唇颤了颤,小皇帝的触感还停留在唇畔。 “我是替你着想。” 小皇帝牵着我的手不曾放松,我的手心沁出汗来。 “有你,我也不要第一美人。” 我的脸倏地一下更烫了。 “方才来时,我见到这院子里的昙花开得非常好,便想拉你一起瞧瞧。”小皇帝拉着我一一径向后堂走去。 一个皇帝,带监国去青楼赏花,真是好兴致,我憨憨笑了两声,手放在他的掌心,去哪里又何妨呢? 一路上小皇帝装作自己是新来的小倌,和我搂搂抱抱,没露得脸,也没碰到老鸨子,磕磕碰碰,也算是顺利地走进了后花园。 小皇帝将我提上了假山,我俩踢踏着双脚,看满院子花红柳绿。 我数着大朵的牡丹芍药,也没看着个昙花。 “昙花呢?”一边问着,脑海却浮现出小昙花的英姿来,在这暧昧处处的青楼里,本监国真是又羞又赧。 小皇帝扬眉一笑,“我又不曾来过,不过是想跟你一起在这里风凉风凉。”我挠了挠头,小皇帝半晌儿不说话,“我只想和你呆在一起,可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小皇帝脸上红晕不散,似乎比我更为羞赧。 我伸出手来,在他头上摸了摸,“我可以理解,你不过是为了躲避辰笈国来使,毕竟被瞧见来这种地方是不大好的。” 小皇帝斜眼瞅我,突然,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我在假山上的大石头后躲了起来。 我配合地小心地呼吸,小皇帝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过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了过来。 “你是元青哥哥,对不对?” 琼裳? 我和小皇帝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你认错人了。”慈相一甩衣袖,继续往前走。 “我不会认错的,他就是你这般姿容,这般傲气。”琼裳几步拦在慈相身前,“你可以不回答我,可是你要告诉我元英哥哥在哪里。”琼裳神气不减,却明显多了几分女子的娇羞。 慈相很轻松地就将琼裳拨开,“请来使勿忘使命。”然后匆匆离去,琼裳紧紧跟着,也走远了。 蹊跷得很,我俩半晌儿没有说话。 小皇帝打破了沉默,问道:“若刚才叫你的是慈相,你也会那么配合吗?” 我心尖儿颤颤,幸福来得还是太突然,我这个木头脑袋就掰扯不清了吗。 “嗯,方才那情形,你知道的,我来不及反应,若是换做慈相,也许也就顺势占他个便宜。”我扒拉着手指头,抬头看小皇帝一脸吃味的模样儿,难道一届丑男本监国的桃花真的开了?小皇帝的品味也忒独特了啊。我脑子飞速地旋转,许是方向转得反了,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也终是没想清楚。 小皇帝脸上木然,将我拎下假山。 “去哪儿啊?”方一落地,我侧头便问。 小皇帝方才那柔情似水的模样荡然无存,冷冷道:“看第一美人。” 我讶异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可是去看美人这种事情总是个美差,于是跟在他屁股后头,欣然前往。 走了几步,小皇帝不见踪影,迎面走来慈相和琼裳将我一道接回了雅间。 一楼大厅里已然布置停当,丝竹歌舞之后,第一美人施施然登场,眉心凤尾花妖冶动人。 我瞅瞅琼裳,她盯着第一美人,似乎比盯着慈相更为上心。 第一美人面纱摘下,确实是个好看的姑娘,可是妆太浓,妖气太重,本监国心中还是不甚满意,我四下打量了一圈儿,小皇帝在对面掩着脸,冲我挑眉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彻底整理好了各种手续,坐火车滚回家了。 学生证上一个“作废”的大戳,着实戳得我心凉啊…… ☆、50皇帝选妃,心里有我 我惦着自己莫名丢掉的初吻,在躺椅上黯然失神。 小皇帝,你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心思? “蝶儿啊,今天的杏仁露怎么一点都不甜?忘记放糖了吗?” 唉,索然无味。 小粉蝶儿捂着嘴笑:“老爷,您的口味是越来越重了,今天都喝了两碗了,怎么还食不知味的?”她收了碗,“别是皇上今儿个选妃,老爷您吃味了吧?” 我哼了一声,“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他选妃与我何干。他是万金之躯,合该有着后宫佳丽三千,老爷我一介布衣,也是三妻四妾,他选他的妃,我宠我的妾,井水……” 再一抬眼,小粉蝶儿已经不见了。 我心中感慨万千:抚城王办事效率还真是高,这么快就把选妃事宜办理停当,小皇帝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这选妃本与我们外臣并无瓜葛,之前跟小皇帝夸下海口,其实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贡献。 我一颗心跳得毛躁,为怀里的小妞儿顺着毛,小妞儿很是受用地叫着:“小妞儿,报仇!” 我右手一扯绳子,赤玉一个趔趄趴在地上,冲小妞儿“喵呜”叫了一声。 小妞儿被我按着,翅膀扑腾不起来,继续得意地叫着:“小妞儿,干得漂亮!” 我长叹一声,“怎么教你叫我老爷这么困难呢?” 小妞儿还是不知悔改,我继续叹道:“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我都伤不得,要不,小妞儿你让赤玉咬上一口?”小妞儿聪明地很,从我怀里飞了出去,因为身上有伤,两下跌在地上,赤玉一下子蹿了过去,小妞儿挣扎着又扑腾起来,奔着老爷我就飞了过来。 “老爷,福王爷来了……” “美人哥哥!” 以上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在我耳边响起,同时,小妞儿也扑闪着翅膀奔着老爷我的脸就冲了过来。 福王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小妞儿,冲我嫣然一笑。 我这才一个挺身儿站了起来。 福王爷一边在小妞儿身上摩挲着,一边说道:“美人哥哥,我带你去给皇帝弟弟选妃子,好不好?” 我一拍巴掌,将小妞儿往地上一扔,“甚好甚好。” * 但凡选妃,应该是皇帝的妈来作主,可是事有蹊跷,到小皇帝他妈这一辈儿,皇后妃子就没有一个长命的,剩下小皇帝不算亲的长辈,也就是这么一个抚城王。 御花园里,小皇帝坐在亭中,宫女在一旁扇着扇子,好不自在。 抚城王挺着肚子,一挥手,便有侍女抱来了一摞子画册。 “皇上,您看看,这是老臣依您的意思,再度精心挑出的人选。” 小糖子接了过去,呈给小皇帝:“皇上,您看看?” 小皇帝一摆手,“不看不看。”像是没有兴致。 福王爷拉着我在一旁的花丛蹲着,“我们就这么埋伏着,让他们看不着。” 我在福王爷的肩上拍拍,心中百味杂陈。 只听小皇帝朗声说道:“皇叔,朕这辈子就甘心无后,甘心不纳妃不娶后,您何苦为难呢?” 抚城王衣摆一挥:“皇上不是小孩子了,理应为我扈王国传承龙脉,老臣大去之后也好向皇兄交代啊……”说着,以袖拂面,似在拭泪。 小皇帝仰天长叹:“皇叔,朕是个断袖,您岂能不知?” 抚城王放下衣袖,呵呵笑着:“吾皇不用担心,说句不敬的话,老臣看着您从小长大,您的喜好老臣无一不晓。待皇上后宫充盈之后,老臣定亲自为吾皇遴选男宠。” 小皇帝环顾四周,须臾一脸欣喜:“有劳皇叔,如此朕便安心了。” 抚城王点了下头,随即吩咐道:“请秀女。” 一行女人娉娉婷婷走了过来,齐齐地在皇帝面前行了礼。 小皇帝看着兴致很高,摇头晃脑地说道:“还请各位做个自我介绍。” 我咽了口吐沫。 各位秀女也倒不拘束,一个个走上前去。 礼妩雅,礼得名之女,端庄娴静,长袖善舞。 兵绯芸,兵晏轧之女,珠圆玉润,抚琴悠扬。 傅苏棠,抚城王二女,唇齿伶俐,歌声动听。 傅苏洛,抚城王三女,体态较小,聪敏过人。 …… 蹲着,看着,本监国的脚渐渐麻了。这些个秀女一个个面上并无羞赧之色,在小皇帝面前争相献技, 我产生了幻觉,仿佛看到小皇帝的目光游移到了这里,对我勾唇轻笑,我便呆然地回给他一个傻笑。然而,小皇帝的眼睛似乎从各位秀女身上挪开过,他时而点头,时而抚掌赞叹,我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地上。 “美人哥哥,依我看,她们都没有你好。”福王爷冲我展眉一笑,可这暖若春天的笑容却未能溶化我渐渐冷去的一颗心。 “是吗?可是皇上似乎很满意啊。”我任由自己的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明自己说了些什么。 “皇叔,铭征也来看选妃!”福王爷将我袖子一扯,我便随他一同站了起来。 抚城王显然有些吃惊,小皇帝却是淡然。 “皇叔啊,你怎么不给铭征也选个妃子呢?”福王爷松开扯我的手,向抚城王奔了过去。 抚城王伸开臂膀,拍着福王爷的肩说:“铭征年纪还小,不急。” 福王爷噘着嘴,说道:“铭征也想讨老婆,也要选妃。” 抚城王慈祥面善得很,“若是铭征喜欢,皇叔自然也会为你选上几位可心的妃子。” 我顾不上看他们父慈子孝的甜蜜,瞅瞅小皇帝,他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便又投向那一堆秀女当中。 从那日青楼一别之后,小皇帝便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近日,自己的心情也的确有些诡异。 我怔了怔。 那边福王爷撒娇的声音传了过来:“皇叔,铭征想吃你府上的酸丁果子,才拉着美人哥哥到这里寻你,你快带铭征去啊。” 抚城王漏出了黄灿灿的第八颗牙,“既是铭征想吃,皇叔自然当快些为你取来,可是,现在皇上正在选妃……” 未等抚城王说完,福王爷高挑的身子便连扭带拧,在抚城王胸前蹭来蹭去。 想是各位秀女皆出名门,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 终于,抚城王敌不过福王爷的左呼右唤,回府摘果子去了。 “监国,里面请。”小糖子走了过来,对我笑着说道。 我这才跟着小糖子走进亭中,在小皇帝身侧落了座。 小皇帝未曾开口,小糖子继续说道: “苦大人,皇上说您既然贵为监国,这选妃只是必然在您职责之内,不必拘束太多,请您提提建议。”小糖子从身侧的宫女手中接过一盘葡萄,放在我面前。 小皇帝微微点头,伸出一手,做出个“请便”的架势。 我深深鄙视自己今天极不在调上的各种失态行为,认为有必要放松一下,找回些昔日的风采。 除去几位秀女还顶着日头站在亭外,便再无他人,我嘿嘿一笑,“对秀女品头论足不同于上朝议事,还是烦请皇上先屏退各位秀女,微臣方好置喙进言啊。” 小皇帝继续点头,小糖子便请回了各位秀女。 即便是现在,小皇帝坐在身边,左右皆被屏退,还是寂静一片。 我埋头,开始吃葡萄。 一边沉思,我一边吐着葡萄子儿,心情忐忑,难免吐出个“一行白鹭上青天,两个黄鹂鸣翠鸟”。 “苦大人,皇上等您回话呢。”又是小糖子再度传话。 我瞧了一眼小皇帝,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很好。 我继续吃葡萄狂吐葡萄子儿,“礼妩雅,舞跳得虽好,可这舞也不是一天练成,天天踮脚跑跳,难保小腿不会粗壮,与皇上同床共枕,怕会有碍观瞻不利手感;兵绯芸,琴弹得确实不错,可是但凡懂些乐理的人,难免行为乖张,思想偏激,子期伯牙就是最好的例子,一不顺心就砸琴轻薄生死;傅苏棠,确实唇齿伶俐,可是若是天天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唠叨不休,实在是有损皇上平和的心境,处理国家大事心情难免浮躁……” 我说得舒畅,小皇帝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他伸出手来,在我鼻上一敲,“你自己确实是不懂歌舞,不通音律,胡说八道,照理说,你该是不二人选了?” 我只图嘴上痛快,没想小皇帝这一下敲得我吐子儿不能,一口葡萄子儿给生生咽了下去,这会儿怕是在我肚中,一会儿排成个黄鹂,一会儿摆出个翠鸟。 我脑中嗡嗡作响,小皇帝在我背上轻轻拍着,“你心里有我,便好。” ☆、51妇人之仁,抢亲之人 我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尤其对于美男美女,从来都是夏天般的温柔。 可是面对诸位如花似玉的秀女,我却痛下黑手,表里一致地诋毁诽谤。 我不是一个矜持的人,打滚撒泼厚脸皮,我样样精通熟门熟路。 可是面对小皇帝的糖衣炮弹,我却飞蛾扑火甘之如饴,小心肝儿活蹦乱跳小面皮红透烧焦。 我不是一个蠢笨的人,虽然偶尔不着调,却从不颠三倒四犹犹豫豫。 可是望着小皇帝明晦莫辨的一双眸子,听着他不知深浅的每一句话,我的大脑便总是反转。 经过上述自我鉴定,驽钝如我,至今,也该悟了—— 我瞧上了小皇帝。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裹着外衣,蹲在院子里仰头盼着月亮升上天空。 他将我搂在怀中,为了躲避慈相,亲我的时候? 他将我背我身上,不顾泥泞路滑,哄骗我唱歌的时候? …… 还是,他见我一人孤单,掏出酸枣糕,傻气地哄我的时候?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分明。 小皇帝的喜怒哀乐,每个表情轮番在我脑海中不重样地浮现。 确实,我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但他确实已经在我心中扎下了根。 小皇帝,你又是何时喜欢上的我? 那些虚虚实实深深浅浅的每一句情话可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 我这样丑这样傻这样不成体统,这样的我,你怎么会喜欢的呢? 我冲天上的星星眨了眨眼,咧嘴望着头顶的月亮,止不住地乐。 多想,与小皇帝相约黄昏后,一起坐在树梢儿打悠悠。 多想,与小皇帝勾着手指头,在月光下面对面一个劲儿地瞅。 “老爷,皇上后天大婚,明晚宴请群臣,你可知道?” 小石榴儿不知何时坐到我的身侧,托着下巴,和我一起仰望星空。 我颇为得意,“没有的事儿,今天我提了一堆建议,小皇帝一个都不会娶的。” 小石榴儿继续说道:“老爷,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我看您在发呆,就没告诉您,听说皇上选中的是抚城王的三女儿,傅苏洛。” 我脑中响起一阵惊雷。 傅苏洛?我没来得及诋毁的那个? 我一拍大腿: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哪! 小皇帝喜欢慈相,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牵线搭桥,因为扈王国民风虽然开放,可还不至于让皇上与一男子喜结连理,同为男人,他们根本就不能兴风作浪,这段感情我从未放在心上。 可是,傅苏洛不同——她是个女子,她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小皇帝的身边,与小皇帝一同睡 去,再一同醒来…… 我觉得我给自己生生憋出了内伤。 躺在床上,我生平第一次失眠了。披了外衣,我在院子里四处晃荡,终于游荡出自己的主张—— 我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该对小皇帝一心一意,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既然说过欢喜我,我便该肯定他心里有我。 我豁然开朗,回到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天蒙蒙亮,我穿戴整齐,便要去找小皇帝表明心迹。 小石榴儿一把拽住我的衣裳。“老爷,抚城王传出话来,皇上大婚准备期间任何外臣不得进殿议事,要等到夜宴才能会见。”说着,塞给我一张纸。 我展开一看,小糖子的字迹,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小皇帝今日的行程。 午时,小皇帝和妃子要去扈王阁祭祖烧香,祈佑太平。 这么匆忙吗? 我脑袋晃了晃:抚城王,你这是为了哪般! 我不信鬼神,自己的命运也从未敢祈求鬼神的庇护,可是小皇帝不同,一旦拜祭神佛祖宗,便等于昭告天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本有心去告白,奈何时间太匆匆! 想着想着,我禁不住全身开始颤抖。 小粉蝶儿在我身上抓了一把,跟我一起颤了两下,她瞅着我有些担忧,“小糖子说若看到你情绪波动,再把这个给你。”说着,忘我手里塞了一个金丝套的小锦囊。 * 骑在马上,我来不及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够理智,但是依我彼此以及此时的心境,采纳小糖子的建议,做出这个决定,我觉得顺理成章。 那锦囊里塞有一纸,纸上赫然两个大字——“抢亲”。 出门前,我仔细研读了扈王阁附近地区的地图,一路上拣着羊肠小道儿走,马行得飞快,我的衣襟上沾染了泥土灰尘。 我不是不清楚拦下皇帝车辇的恶劣后果,可我苦扬思这辈子都没活出个真面目来,好容易爱上了一个男人,若是只能默默地暗恋,就太憋屈了,今天我决定不计较太多,豁出去干他一票! 我在马上心急如焚,可须知抢亲也是个技术活,我该用什么理由,拦下皇辇? 是说“边关告急”,或者 “天灾骤降”,还是“监国要再纳一房小妾”? 本监国小时候走南闯北经验丰富,这一路上不曾迷路,顺顺利利地到了扈王阁。举目四望,树高草低,唯有几处小土丘突兀地矗立在官道两边,荒凉得很。 我站在路当间,摆了个极优雅的姿态,任风吹拂我的衣摆,任尘沙拍打我的脸颊…… 艳阳高照,夏蝉乱叫,本监国心里忐忑难熬。 过了午时,还是没有半点儿皇家依仗的影子。 我抹了把额头上淋漓的香汗,瞭望远方,眼中是白茫茫的一片,脑里是嗡嗡嘤嘤的一团,昏昏欲睡。正在我将睡未睡之时,一阵阴风骤起,吹得本监国满面风沙,我一连吐了好几口,终于望见远处稀稀疏疏的几个身影。 一马两轿,几十人的阵仗尾随。 揉揉眼睛,看清楚一人是小糖子,那一台大轿中应该小皇帝和未来的皇后娘娘。 我摩拳擦掌,从小丘上一跃而下,匆匆几步跑到官道儿上。 “皇上……” 那依仗队似乎停了下来,半天没有上前。 两个执剑的禁卫军抢先冲了上来,将我一把扯下马去,拎着我的肩膀就往一边拉,“抚城王有令,拦挡皇上祭祖,格杀勿论。” 我高呼道:“臣苦辰有要事启奏!” 小皇帝在轿中一声不出,呆得沉稳,怕是与他的新媳妇相识甚欢。 不知所踪,车内抚城王的声音传来:“苦大人,权且不论你有何话说,你敢拦皇辇,冲撞了皇家喜事,头一桩便是大不敬之罪,合该你满门抄斩。” 我心里一震。 抚城王继续说道:“念在苦大人时代辛苦为国的份上,今天权且不计较了。来人,将苦大人拉至一边。” 我高声叫道:“皇上,臣有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相商啊!” 几个护卫拉扯着我的胳膊,往草丛里一扔。 我踉跄着爬了起来:“皇上,事关国家兴盛安慰,刻不容缓!” 车渐渐远去,我牵了伺美,一跃而上,奋起直追。 我只知道,他再走一步,就不是我的铭宣了。 轿顶冲天撞开,小皇帝一身素色长衫腾空而起,冲我勾唇一笑,我心底的那朵花瞬间绽开。 一个不留神,我没坐稳,身子歪向一侧,双腿挂在马上,倒挂金钟。 马上一沉,小皇帝垂下脸来,与我对个正着。 “有何事来禀?”小皇帝挑着眉毛,将笑非笑。 我控着脑袋,眼睛肿胀,还是抓紧这片刻时间,“边关告急天灾骤降监国要娶小老婆!” 小皇帝听着,表情愈发僵硬,他眉头紧锁,“嗯?” 伺美不知哪来的精神,蹦跶地欢实,早就超过了皇帝的车辇,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倒挂马上,与小皇帝对视,血气上涌,可还是觉得见一刻少一刻。 我呼吸着小皇帝呼吸的气息,自觉青筋暴起。 “我,我来抢亲!” 小皇帝面无表情,“所抢何人?” 我猛咽了几口吐沫,生怕一个不留神,喷小皇帝一脸。 “你。” 小皇帝冷若冰霜,“为何?” “我,我……”还没说完,我实在是忍不住,一口酸水涌了上来,往小皇帝脸上喷去。 小皇帝脸一侧,将我拥在怀里,身子再一歪,我可算是改变了方才倒挂金钟的惨痛模样,正身坐在马上。 “你怎么样?”小皇帝背对前方,直视着我。 我大口喘着气,“我昨天还没说完,傅苏洛的缺点太多,不能做皇后!” 小皇帝云淡风轻,“若是没有其他的,我便走了。” 我摸了把口水,在小皇帝柔软的衣料上蹭了蹭,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有,自然是有的。我,我瞧上你了!” 小皇帝眼中精光一闪,须臾淡然,“你瞧上我又如何?” 我继续说道:“我瞧上你虽然不能怎样,但是你瞧上我却有些了不得,昨日你信誓旦旦说你这个袖子要断在我身上,皇帝说话反悔不得,其次,我从小就将你的龙根瞧了去,自然有必要对你负责,其三,既然我们相互欢喜,就应该在一起,你能为慈相守身如玉这些年,自然也可以眼中只有我,不娶旁人。” 小皇帝本来渐渐柔和的表情猛然又冻结起来,“慈相?”他搂在我腰上的手一紧,我第一次没功夫痒出笑来,“那你可也瞧上了慈相?” 我赶忙说道,“我苦扬思心眼小,只能裝下你一个。” 说完瞅着小皇帝,觉着自己这句情话说得还是有些好听的。 小皇帝脸上却还没有个笑模样,“那日你为何说若是慈相,你也会接受?” “不曾啊。”我一怔,脑子又开始反转,怎么都没转到“那日”的情景。 小皇帝眉眼弯弯,眸中喜悦满满,伸手在我鼻上一捏,“你就是个实心脑袋。”说罢,将我脑袋按向他的脖颈。白白腻腻,夹着月桂香气。 我感觉气喘得顺些了,慢慢说道,“前面,好像是悬崖。” * 小皇帝侧目问我:“方才那么危险,你为什么倒说得不紧不慢?” 我双手抱膝,望着小皇帝傻傻地乐,“我觉着自己不虚此行,既然亲已经抢成,其他的都没什么要紧的了。” 小皇帝面色一僵,然后双眼盛满笑意,进在咫尺的一张脸是我看也看不腻的干净俊朗,“方才你说的话我可记在心里了,你这般大费周章,我也是有些感动的。”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抚城王那边怎么办?” 我瞅瞅远方,祭祖的车马阵仗还在原地待命,有个人策马跑来,身影依稀像是小糖子。 小皇帝将我揽在怀中,“这个你不用记挂。扬思,想着我便好。” 我扭头看他,继续说道:“我家中妻妾虽多,我跟她们也曾经同房,但今后一定各睡各的,我知道你的身份有些为难,不能给我一个名分,但你要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千万不要醋了,哪天你若是不喜欢男人了,也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自宫来陪你。” 小皇帝脸上有些抽搐,看着我的表情变幻万千,眸中更是波澜壮阔。 我继续说道:“其实再一想,也觉着对你着实不公平,既然我已经妻妾成群,也不好让你只守着我一个,只是巴望着你和别人好的时候,还记着有这么一个我能满足你爱女人又爱男人的喜好。” 小皇帝英挺的剑眉硬是弯了好几个折儿出来,看着我嘴唇抽抽。我却有好些话要补充,“还有,你若是又改作喜欢男人,我便有些难办,不过办法应该还是会有的……” 还没说得尽兴,小糖子不知何时已到身前,他在一边咳了一声:“皇上,抚城王在济思殿中等您商量选妃之事。” 我愣了愣,“抚城王在济思殿,那这个……” 小糖子笑得诡谲,“奴才告退。” 我如堕五里雾中,小皇帝将头在我脑袋上一磕,“傻瓜,为了你的表白,我也没少花心思,只是没想到你的话竟然这样多。” 我不停地吐纳呼吸,吐纳呼吸,才明白今天自己唱的是丑得不能再丑的丑角,而小皇帝就是看戏还砸茶杯的无良作者。 我嘴巴张张,说不出话来,“你……我……你……我……” 小皇帝伸出食指,在我唇上一按,“你是个榆木脑袋,我费再多唇舌,你怕也不能开窍,不这样做,你脑袋里八成还是一锅夹生饭。”然后,他轻轻笑道,“扬思,以后记着告诉我们的小铭宣和小扬思,是你先追的我,而且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 最后一句,他学着我的语气,我连连咽了几口吐沫,将脑袋狠狠砸向他的胸口,却被他先用手护住了,然后将我揽在身前,轻轻摇晃着。 我知道自己不够贤淑端庄,可好歹气度还是有些的,倚靠在他胸前惬意得很,便不去计较。 莺飞草长,岁月久长,若是能永远像今天这样,我还有什么奢望?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沉沉,款款说道,“今天祭祖是假,可是我确实要大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t88502d的地雷,在文下说个话吧,这个id小叉实在是对不上号啊。 其实,这篇文写到这里,要感谢的人很多: 谢谢爷和倩倩对小叉的各种帮助,虽然毕业后天各一方,可是这份共同的回忆小叉一生难忘。 谢谢编辑子默对小叉的各种鼓励,让小叉在各种失落时不忘最初的写作意图。 谢谢在文下留言的各位姑娘:沙利叶、龅牙、司空摘星、舫恪、天坑呐、小练、南瓜包、os0917、wintermelon、雪兔、八、只是来瞄瞄、mokora……姑娘们的每一句话都给了小叉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小叉鞠躬折了老腰也不能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接下来,有一个好消息:这篇文被出版编辑看中,小叉刚刚签了出版合同。 然后,是一个不大好的消息:出版前,应该会更得很慢很慢很慢……很慢的原因在于小叉经验不足,笔力不到家,要把这篇文从头到尾好好地修上一修。 小叉能跟各位姑娘保证的是,出版后,会将后文在这里持续放出来。 11号小叉就要去单位报道啦,最后的一个假期结束的太快了。 小叉曾经在前文里放过qq号,姑娘们愿意可以尽情骚扰,探讨剧情什么的,小叉会想大家的^_^ 52 沧海桑田,只为相见 小皇帝板着脸,佯装着严肃地对我说:“从前真没发现你的话竟这么多,还不快回去伺候慈相,少了一时半刻,大臣们又该挑你的理了。” 我赧笑着,将头在他脖颈下蹭了一下,“你不吃醋?” 小皇帝僵硬的脸上有了笑意,伸手在我的发心揉了揉,“傻瓜,我们既然这样相约了一世,我对你便是全心全意地信任。”说着,将我从身边推开。 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一瞬我像失去了全部,便又开始患得患失。 我扯着衣角,呆呆地将他望着。 小皇帝两手将我唇角向上挑着,送给我一个极好看的笑容,“扬思,记着我心里,满满的也都是你。” 我不曾想到自己的心情会因一个人变得如此明媚,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将我扶上马,粲然一笑,“傻瓜,怎么一直盯着我?” 我讪讪道:“我怕太久看不到你,忘了你的模样儿。” 小皇帝在我腰间掐了一把,“你敢!”又从我头上拎出根草棍,“方才他们假戏真做,我心里可真是活生生的疼。扬思,你可怪我?” 我抿嘴一笑,“怪你算计了我?才不。有现时的结果便好。” 小皇帝悠悠说道:“扬思,谢谢你。”说着,又扳着我的脖子,来我的鼻尖蹭了蹭。 我的鼻头被他蹭的痒痒,他温热的气息更是让我双颊发烫,“谢,谢我什么?” 小皇帝弯着眼睛看我,轻轻地吐出几个字:“陪我断袖。” 我看得痴了,耐着脸上的火辣,心里的热辣,对着他双目,力求和他一般的眉眼弯弯。 他却伸出手指,在我鼻头一刮,“扬思,要好好想我。” 我怅然,点着头,笑得厚道:“那是自然。” 小皇帝满意地笑了,伸出龙爪在马屁上轻轻一拍,我便是不想走也得走了。 * 我总觉着自己是撞了大运:小皇帝眼中的我,与他人眼中并无二致——丑陋不堪。 可是,这样的我,他身为一国之君,能坦陈对我的喜欢,我还能强求些什么呢? 自己,若是能做好这个官儿,尽力辅佐他,也算是帮他减轻些烦恼了。 骑在马上,我的肚子灌进了不少风,可是还是合不拢一张哈哈乐的嘴。 我气喘吁吁地到了丞相府,几步之遥,一个妇人急急叩门。 光头小厮前来应门,“请问您是?” 妇人说道:“我是符区齐侯的妇人,玉瑶。” 齐侯的夫人?我心内一动。 “老爷!” 我正在纳闷,何事让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齐侯妇人远赴扈都,绝代哥哥将我吓了一跳。 “老爷,我今儿个起的晚些,没想您就私自骑了我的伺美马。” 绝代哥哥一边捋着马辔,一边嘟囔着:“瞧瞧,您可是上了小石榴儿的当,去扈王阁了? 看我的马儿脏成什么样儿了!” 绝代哥哥一脸心疼的模样,我谄媚道:“绝代哥哥你说得极是,要不是小石榴儿忽悠我,我怎么舍得让伺美跑到那么荒凉的地方,回去我就罚小石榴儿陪它沐浴,好不好?” 绝代哥哥斤着鼻子,口中啧啧,“唉,老爷,您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能上小石榴儿的当呢。” 我点头,连连称是, “绝代哥哥,你今天这身衣服简直是忒好看了。” 绝代哥哥拢着头发,在我身前转着圈圈,“是吧是吧,我就说好看,可惜水杏儿不在家。” 我听他自己欢喜着讲完了,堆笑着问他:“绝代哥哥,可不可以帮个小忙?” * 绝代哥哥的轻功虽然算不上是四位公子中最好的,提着我日行千里也没问题,如果有问题,也是他太娇气,懒得使力气。 绝代哥哥拎着我,蛰伏在丞相府一爿灌木丛旁。 “我和欣儿早些时候就已经动身,告诉您这个消息。可是欣欣却贪玩,乞巧节出门便不见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早些时候自己做了孽,日日礼佛拜神,如今还是出了差池,这可让我怎么活啊……”说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 我心里一颤,瞪了绝代哥哥一眼,绝代哥哥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小头一扭,捋着头发。 我长叹了口气:再荒唐的淫棍也是他娘的小欣欣,绝代哥哥,真是造孽啊造孽…… “我给老爷飞鸽传书,可是天高皇帝远,哪比得上直接跟你说,行事得方便?”齐准他娘不停抽泣,老爷我真该好好反省。“若是我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做那些个密谋筹划还有什么意义!” 末了这一句,听得我又是一震,“密谋筹划”…… 显然,慈相亦是一震,他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来,看去却也赏心悦目。齐准他娘不由得止住了哭泣,看着慈相发起呆来。 “夫人此行可有他人陪同?”慈相温言软语,形状关切。 “只有我和我儿加上几个家人,都在您府上候着。”齐准他娘用丝帕擦着眼泪,但丝帕俨然湿透,不断地浸出水来。 慈相微微一笑,“那便好,您先好好歇歇,这件事我来处理。” 齐准他娘像是哭得累了,倒在桌上睡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方慢悠悠地敲门而入,慈相依旧彬彬有礼,言笑晏晏。 “扬思,那日送你的红鲤是否可口?” 等我回去,问问赤玉吧…… 想着,我点头一笑,“新鲜得很,连鱼骨头也没剩下。”赤玉,确实是这么生猛啊…… “扬思若是喜欢,我再命人去捉上几条,这鱼做法也各有不同,前日觅了个好厨子,明日和鱼一同送到你府上。”慈相兴致勃勃,我也点头应和。 * 审齐准真是个难办的事儿,齐准脑袋晃晃悠悠,不知道是真的晕忽还是假的疯傻。 绝代哥哥勾唇笑道:“老爷,交给我吧。”说着,从身后掏出一个小木箱,里面七七八八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塞得满满。 我别过头去,身后传来一片滋滋啦啦噼里啪啦的响声,齐准的嘴虽然被塞上了,他还在呜咽呐喊。 “老爷,好了!”绝代哥哥欣喜地在我肩上一拍,我回过头去,绝代哥哥手里拎了个紫色小瓶,上面不停地冒着股股白烟,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臭气。 “老爷,我这可是独家秘方,混杂了鹤顶青、苏丹绿、赤练紫、……” 我捂着鼻子,好奇地问:“何为鹤顶青?” 绝代哥哥娓娓道来,“人人皆知鹤顶红是药中霸王,让人速死,可这鹤顶青却有让人求死的效果。” 我点了点头,“何为苏丹绿?” 绝代哥哥危言耸听,“苏丹绿则有让人不孕不育不举不行之作用,吃起来如同拉屎放屁,让人回味无穷啊。” 齐准的眼睛睁得极大,充满了血丝,狰狞得很。 如此残忍的勾当,本监国实在不忍心亲临现场。于是,我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其他的配料想必疗效类似,只是这味道有点奇怪。” 绝代哥哥若有所思,“嗯,今日翻阅药典名籍,竟然发现腌臜之物有奇效,我便挑拣些牲畜蛇鼠的轮回之物作为辅料,姑且一试。” 我赞叹道:“绝代哥哥,你简直就是医药界的奇葩!” 齐准脸上青筋暴起,脸色青紫灰红交替变化着,头在地上猛撞,砰砰作响。 我一拍齐准的肚子,“小侯爷,您尝尝,别忘了告诉我们口感如何啊。”说着,我扯掉了齐准嘴里的抹布,嫣然一笑。 齐准大口喘着粗气,晕了过去。 齐准招供那天,场面是很香艳的。 绝代哥哥从天香楼请了一打儿妙人,个个坦胸露乳,欢歌笑语,声色靡靡。 而齐准也是绫罗绸缎地躺在榻上,口水直咽。 绝代哥哥和我趴在屋檐之上,向下看着,只见姑娘们搔首弄姿之后,便如狼似虎地向齐准扑了过去。 显然,齐准左拥右抱十分受用,老爷我也算是个黄花大闺女,当前这场面太过香艳,我从绝代哥哥怀里扯出条帕子,假意遮面。 绝代哥哥一把挡开,“老爷,我可真不是要教坏您,可这出戏我也是花了银子的,您不能不看。” 我装作为难地应了下来,眼睛继续四下游走。 齐准那一张脸,方才还□横流贪得无厌,却渐露忧虑,稍带惭色,一时停止了动作。 忽然,他高声喝道:“都给我滚开!”声线柔弱得他怕是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众妙人一同唏嘘:“呦,是个太监……” 齐准也不辩驳,兀自抱着□蜷在床脚,瑟瑟发抖。 绝代哥哥笑得得意,“老爷,我这招绝吧?” 我嘴角抖动,干笑了两声,“好,忒好。” 趁他不备,我剜了他一眼:这出戏,老爷我看得忒不畅快! * 一个男人,不举又能怎样? 绝代哥哥说:对于齐准这种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来说,后果很严重。 我敢打包票,凭绝代哥哥的骄人智商和傲人的情商,他捉齐准前肯定不会想到这么多。 知道的多了,反而麻烦。 这下,齐准这颗山药愈发烫手,我跟绝代哥哥抱头在地,商量着该挖个多深的地洞把齐准给藏起来,佳人哥哥的声音淡淡却有力量地从背后传来:“老爷,把他交给我吧。” 我长舒了一口气,对佳人哥哥温婉地点着头,便拉着绝代哥哥出去逗小妞儿了。 我总以为,自己是个爱偷懒的。 有别人爱的时候,自己不会动脑子。 若是把我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肯定会自己摸索出一条道儿来,可若是有熟人在身旁,我便会闭着眼睛任他托着我四处晃荡。 我这个监国,在外面怎么自力更生当自强,回到家里乐得把挑子一撂吊儿郎当。 我扒着瓜子皮儿,往小妞儿嘴里塞着,小妞扑扇两下翅膀,眼里闪着晶亮亮的光。 我沉浸在这来也匆匆的情思当中,浮想联翩…… “倘若此刻的侯爷并非是齐准的亲爹,那么他是谁?又是谁助他夺的权?” “齐准的娘此番前来,看来是与慈相交情颇深,若猜测地大胆些,慈相怕是脱不了干系。” “若是他这般计划,看来心中所思定然不善,小皇帝必须多加小心才是。” 绝代哥哥抚着发辫,勾唇笑道:“老爷,你可是害了相思?” “相思相思!”小妞儿猛地吐出瓜子皮儿,将将打到我的脸上,砸出个酒窝来。 我咯咯一笑:“我想水杏儿……” 绝代哥哥一张白嫩的笑脸涨得通红,“不理你了。” ++++++++++ 早朝时,我接过小糖子递来的奏折,铭宣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圆,中间翘翘的两条眉毛似乎张扬着对我的疼爱,我抬起头来,铭宣送给我一个暖暖的笑。 “再没有什么事情,各位爱卿就退了吧。”他目光在朝臣之中扫了一圈。 “皇上,老臣虽知您不爱听,可是须知忠言逆耳,既然秀女已经选定,您确实当挑个日子大婚了。” 小皇帝面露不悦,我心中有些忐忑。我们虽有言在先,可是也敌不过臣子的一再劝说。 抚城王宽袖一拂,便有小官托着册子上前。 “老臣依皇历择了几个日子,还请皇上挑选。” “唉呦。”小皇帝捂住肚子。小糖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 “皇上您可是肚子不舒服?”小皇帝面露难色,众臣俯在地上。 “吾等祝皇上龙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缓缓抬起头来,额上露出斗大的汗珠,“皇叔啊,朕今日觉着腹中甚是疼痛。” 抚城王忙定了神,“既是皇上身体不适,理当好好休息,但此事也不宜拖延,还请皇上放在心上。” 小皇帝咿咿呀呀地应合着,小糖子忙喊道:“退朝!” 我心中记挂着小皇帝的病情,呆在朝堂之上不肯离去。 “苦大人,您放心吧,皇上让我给您传个信儿。”说着,塞给我一个绢丝小布包。 我点点头,急急往回走。 展开一看,一张纸条,“三更时分,济思殿议事。” 回到家里,我从佳人哥哥处要了一根天蚕丝,仔细穿过红豆,系在颈间,心头涌上一阵甜蜜。 “扬思……”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远远地冲我勾了勾手,我大步流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去。 “微臣拜见皇上!”我在 “快来帮我看看奏折。”小皇帝指着桌上山似的奏折,一脸的无辜。 我微微一笑,揖了身子,“微臣不敢逾越。” 小皇帝笑得诡谲,“扬思何必拘泥,你我如此亲密,有难就要同当批奏折自然也要一起!” 我走到他的身边,小皇帝冲小糖子摆摆手,“再拿个椅子过来。” 不一会儿,小糖子搬了一把紫檀龙藤椅过来,“扬思,你坐这里。” 我刚要落座,小皇帝止道:“等等。” 他颇为细致地在我椅子上添了个垫子,低下头来铺的严实些,扬起嘴角,“坐吧。” 我脑袋晃晃,坐在龙椅上,感觉有些舒爽。 小糖子在一旁说道:“奴才去殿外候着。” 小皇帝略略点头。 小皇帝拿来一本奏折,我细细读来,大致是说符区政治混乱,农田荒芜,青年壮汉不知所踪,告诫皇上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 “难道符区侯爷正在练兵?” 小皇帝不言语,“扬思,你看上奏之人,你可认得?” 我瞟了一眼——“杜凉卓”,印象中并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有凤来仪’的书生,看来你是不记得了。”小皇帝将奏折放到一边,“我原本打算让你帮个忙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杜书生真名便叫“杜梁卓”。 “我能帮什么忙?”我性子又急了些。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杜梁卓虽然招摇了些,可他帮我体察民情,了解各区政治动向却是真。” “你如何看待本次秀女人选?”小皇帝压下声来。 “你心里可还是惦着她们?”我脑中一记闷棍,心头有些酸涩。“既是心里惦念,都娶了来也罢。” 小皇帝伸手在我鼻上一勾,“傻瓜。” 我心里又欢腾起来。“若是但看人选出处,不难看出,入选的便也就是抚城王的亲信。” 小皇帝点了点头,“说得不错。” “也就是说,你怀疑抚城王心有反意?” 小皇帝面色凝起,“不错。如今知杜书生真实身份的便无他人,你平日里嘻嘻哈哈,给你安排这么个活计忙碌一下也好。“ 我点点头,“若是真有如此危机,铭宣也正是需要些助手,只是不知你目前经营地如何?” 小皇帝揉了我的发心,“扬思,说说你的生活理想是什么?” “我?我想向公子多情一样,找到个自己的爱好,若能辞官归田,种几亩辣椒,将日常琐事几下练练笔,他日写本风靡大江南北的小说来,也火上一把。” 说道“辞官”时,我刻意瞄了小皇帝的神色,他却并无异样,我放下心来。 “扬思,日前与你说过,这边也是我的心愿。不理政事,远离纷扰。若能与你浪迹天涯,日更夜息,此生也便无憾了。” 小皇帝说话甚是认真,我心中暖洋洋的。 “可是,你是皇上……” “你将我的准托好生完成了,其他的便不要去想。” “铭宣,还有一事。” 我将对齐侯与慈相关系的猜测和盘托出,挑些重点靠谱的转述(自然跳过齐准被囚之事),小皇帝脸上阴晴不定。 “我不知道你与慈相过去有怎样的纠葛,只是他若真做下这样的事,也请你不要嫉恨,目前只是我的猜测,只因事关重大不好欺瞒,所以才告知于你。”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眸色幽深,不见一丝波澜。 小皇帝略一点头,“这些自然有人去费心,我们只要各守本分就好。” 有人……费心? 没等我多言,小皇帝又咧出一笑来,“听说你今日与慈相去赏花了?” 我一边翻着奏折,一边答道:“花美人更美。” 小皇帝伸手在我头上一弹,“看来你还是不够忙。” “臣惶恐!”我一边压低声音支吾着,一边对小皇帝眨了眨眼。 “扬思,我心里有你,可也不好日日将你唤来,太过招摇。”小皇帝一边埋头看着奏章,一边说道。 我闷声说道:“恩。” 他喃喃道:“怎么办呢?” 看我半天不再说话,小皇帝继续说道:“走我们的路,让他们说去吧。” 我一个没忍住,哈哈地乐了出来。 小皇帝冲我爽朗一笑,“扬思,有你陪着,真好。” 我不知道自己有怎样的福气。 尽管从出生以来,似乎有各种的不幸与坎坷,但都有其他的事情来弥补。 于是,我想自己大体上是幸福的,没有资格哭泣与控诉。 我向他的茶盏里斟了茶,“天气热,润润喉咙。” 小皇帝呷了口茶,放下茶盏,手伸向我的脖际,“从前没见过你戴了个饰物,莫不是慈相送的?“ 我白了他一眼,将红豆拎了出来。 “怎么羞涩地不敢承认了?这不是你送我的红豆吗?相思之意,我还是懂得的。” 我一本正经,他倒像是有些讶异,好半天才说道:“扬思,那是太医开来给我止泻的丸药,怎么就到你的手里了呢?” 我……我说……怎么有些大呢? 站在慈相在院子里造的小水沟旁,看“赤玉”猫儿意犹未尽地在水中扑腾,抱着日前吃剩的骨头舔咬,我微微叹了口气。 “扬思,可还想吃鱼?” 回过身去,慈相立在一旁,嘴角一扬,是无限的春光。 “扬思,我算准九月兰今天开花,与愿与我前去同赏?” 我回给他一个浅笑,“甚好。” 这是一件大事。 这之前,我心中虽有或多或少的怀疑揣测,但总归是个人偏见,无甚根据,此番我心中有了如此推理,心中倒是忐忑起来,这是为了什么? 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是揣测,空穴来风,我只能将心中所想告诉小皇帝,绝代哥哥前去探查,也需要时日。 这是他的天下,我要为他保全。 “扬思,皇上要我娶……你看好吗?” 慈相纤手拨弄着兰花,倾吐芬芳,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我怔了一下。 “扬思,你知我一生一颗心只愿许给一人。在乞巧节那天,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我咽了口吐沫,在花间急急走着,不小心蹭掉了一朵兰花。 我弯腰去拾,没想到伸手却覆上了一只冰凉的手。 我欲抽出手来,却被他一把抓在掌心。 心跳的快了些,“小玉,你知我心中只有你。” 我起身,又和他撞在一处,慈相面色绯红。 小玉?他刚才可是说的小玉?! 我瞪大了眼睛,慈相看我的神情热烈而羞赧,我定了定神。“小玉是何人?” 慈相凤目微敛,“你便是小玉。” 我浑身麻了一般,从头凉到了脚下。 少顷,呵呵笑了起来,“我女扮男装便也被你瞧了去,此番丢人真是丢得忒大发了些。” 我抽出了手,作势在身上拍了拍,“不知这兰花是否掉颜色,回去老婆们又该数落我不好好穿衣裳了。” 慈相轻叹一声,“扬思,你可愿我娶别人?” 我哈哈一笑,“恐怕这由不得你,此番,你会是嫁过去,而不是娶过来啊。” 慈相将兰花放在我的掌心,侧脸方要说话,伸手将我向身后一拉。 数十枝箭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我连连躲避,慈相从腰际拔出剑来,上下翻飞地捂着。 箭纷纷落在地上,几个黑衣人落了下来。 慈相将我拢在身侧,“走!” ++++++++++++++++++++++++++++++++++++ 臣54 有间饭馆,谁骗了谁 退朝时,小皇帝眨着眼睛对我说:“爱卿哪,骗人的本事,真可都是跟你学的啊。” 我眨了眨眼,无语凝噎。 小皇帝让我去唐区,这是一早就计划好的。 杜书生在给小皇帝最后一封奏折之后,便失去了消息。 小皇帝放心不下,便让我去唐区找找他。 理由说出来,朝臣哄堂大笑—— “苦爱卿啊,虽然是难言之隐,可是也要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才好啊。” 小皇帝眯着眼睛看我,众臣也都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儿。 我木然地立着,看他如何编排我。 “这儿子生多了,便不懂得如何生女儿了,苦爱卿,念在你家世代忠良的份上,朕便成全了你。” 我猛咽口水,血气上涌——小皇帝,你够狠! 众爱卿哄堂大笑,本监国何时才能不成为众人的笑柄呢? 慈相疑惑地看着我。 糟了!若他知我是女儿身,那么小皇帝的谎言他便一戳就破。 “扬思,注意安全。” 我没有告诉小皇帝昨日凶险之事,是怕他知道之后就不忍心让我长途跋涉。可是该我做的,我绝不会推辞。 我对小皇帝笑笑,他往我手中塞了一个小布袋。 “随身带着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小皇帝眼中饱含深情,俊朗的面容看不出方才的嬉笑随意。 “我是公费出巡,还要皇上您自掏腰包赞助,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啊。”我一边将小布袋揣进怀里,一边假惺惺地推辞着。 小皇帝歪头一笑,“你啊。” 别了小皇帝,没想在……口碰见了慈相。 “子姜,今日走得慢了些啊。”我小手一扬,正欲与他擦肩而过,他又轻轻唤住了我。 “扬思,注意安全。” 怎么都是这么句话? 我赧赧一笑,“小皇帝说的由头虽也不尽然,可是此番出行,我却有些难言之隐。” 我不知道怎么搪塞他,脑海里不停浮现各种可能编排的理由。 慈相莞尔一笑,“无须多言,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方好。” 我咯咯乐着,“好说好说,在符区那样凶险,我不是都能大难不死吗。” 慈相走上前来,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扬思,我送你一程吧。” “呦,两位爱卿好兴致啊。”小皇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微臣见过皇上。”慈相的反应总是比我快些。 “朕也来送送监国,下午就要启程,还是匆忙了些。”小皇帝伸手在我肩上一揽,将身子挡在我和慈相中间。 “苦大人东西可准备停当了?”慈相声音极尽文雅,我刚要回答,小皇帝却又插了话,“若是没有准备好,我让小糖子来帮帮忙?” 明明是在对我说话,小皇帝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慈相,没有半分礼遇,却像极了挑衅。 物极必反,小皇帝昔日爱慈相太甚,今日反目,又是如此冷淡,我心头忽然有些悲凉。 “不必了,也没什么物件儿,家中夫人昨晚就已打点停当。”见势不妙,我扯扯小皇帝的袖子。 “昨晚黑衣人来袭,你可曾受伤?”慈相岔开了话题。 我又是一怔,小皇帝眼中讶异之色闪过。 “黑衣人?扬思,你可曾伤到?” 我挠了挠头,垂下脑袋,只觉得脑后勺左右两边投来了滚烫的目光。 “亏得慈相身手好,没有伤到。”我嗫喏道。 小皇帝将我拉到身前,低声道,“为什么没有对我说起?”眼神满是责备。 我瞥了眼慈相,他嘴角颤了颤,一双手攥紧了拳。 我轻轻地推开小皇帝的手。 “想那些黑衣人寻错了仇家,我苦扬思为官清廉,怎会与人结怨。这等无厘头的事情,微臣自然是不能报与皇上。” 小皇帝一声叹息,抬眼处全是犹豫。 我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那墙角橙色一瞥,目光凌厉一扫而过, 小皇帝神色一变,“朕变卦了,你还是不要去了。” 我对他咧嘴笑了笑,扭过头去,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皇上金口玉言,怎能出尔反尔?微臣寻的可是延续忠臣香火的良方,此乃大事,不能耽搁。” 小皇帝停了下来,半晌说道:“扬思,你陪朕再多走走。慈爱卿先回去吧。” 我后退一步,做了一个大揖,“皇上,臣也要回家打点行装。”说着,跟慈相一起走了。 从扈都到孔区,坐着马车,时间过得飞快,绝代哥哥在轿旁不停地给我唱着歌。 想着当时在符区隔夜便能与小皇帝莫名地相会,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离孔区将近,我们将马车丢在路边,易容出行。 小皇帝说是孔区东北角的一家饭馆,我问绝代哥哥:“再把那张图拿出来好好瞅瞅。” 绝代哥哥在眼前一展,忙又合上,“有间饭馆”。 “没错儿,就是前面那个饭馆了。”绝代哥哥一手捏着草棍儿向远方指着。 招牌上“有间饭馆”几个大字醒目的很。 屋内桌椅凌乱不堪,几具尸体或是倚靠桌边,或是横卧地上,查看,还有温热,应是刚发生一场恶斗。 一阵咳嗽声传来,绝代警醒,搬开一具尸体,他轻轻唤道——“老爷” 我揪着心肝走过去,却发现,那易容的身体,竟然是,我爹。 “思儿,你听爹说。”爹伸手在我脸上拂过,冰凉的感觉覆上脸颊。 “我们谏臣,不只是个苦命提反对意见的差使。”爹喉头动了动。“各代皇帝之所以敬畏我们,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手中还有一股子力量。” 爹继续说道:“就是暗将。” 爹点了点头,示意我口渴。 我急忙端来了茶盏,爹呷了口水。 “爹,我知道了,您先休息一会儿。” 爹咳了一口,继续说道,“眼看朝中形式发生变动,我愧对先人,于是才出此下策,让你在朝中当差,我乔装改扮出来联络暗将。” “是小皇帝的意思?” “是也不是。五将令从来都是谏臣来保管,只是自你爷爷那一辈起,五将令便已经遗失。小皇帝知道这一点,也深知现在并无胜算,于是韬光养晦。但他却并不知,五将令不用则以,若用,则须得天子血祭,并让位于他人,以告己罪于天下。” “因此,若找到五将令,则小皇帝必须让位。”爹喃喃道,“可现在的时局动荡,福王爷疯癫,抚城王虎狼之徒,慈相居心叵测,使用五将令是下下策啊。” 我从中衣里掏出薄薄的五将令,爹看着蹙了眉头,却是在笑,“这便是命吗……” 说着,他一口鲜血咳了出来,。 “扬思,那小孩儿,不过是爹用来掩饰身份的,我儿千万不要怪爹爹啊。” 我狠命地点了点头,爹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的笑。 “爹,您说,我能做些什么?” 他伸手在我发心揉揉,“做好谏臣的本分……” 爹爹入土为安,我不知道心里还能盛下多少悲伤,只知道看见小皇帝,心里便能送快些。 “扬思,你走了几天,可有想我?”小皇帝轻轻揽着我,柔情万千。 我歪了头,咽下了几日来对爹爹的思念。 “铭宣,局势比我知道的要恶劣吧?” 铭宣轻抚我的额头,“出去一遭,倒是愈发忧国忧民起来,我不在的日子,你竟养成了皱眉的习惯,快笑笑,把眉毛舒展开。” 铭宣的手停在我耳后,“傻瓜。” 我淡淡笑了,“铭宣,我爹去世了。“ 小皇帝神色肃穆,半晌,他喃喃道,“他……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我将我爹交代的暗将的原委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却未提及我已找到五将令。 铭宣眼角的柔情褪去,侧身在一旁坐下,我继续说道:“我爹曾告知我抚城王的罪状,你们皇帝自己的家长里短我虽然并不清楚,可也知道抚城王心存反意,一次次对我暗中加害,起初我以为他只是为了张显自己的胆色,但现在我想,他不过是在试探我到底对谏臣之事知道多少,将借此激怒我,一探究竟。” 小皇帝一言不发,默默地给我倒了杯茶。 我将茶杯推在一边,“福王爷装疯卖傻似有所图,从他数次救我水火却不曾有所图,我斗胆猜测他与你暗中结盟。”我抬眼看小皇帝,他嘴角轻抬,缓缓转着茶杯,细细打量。 我呷了口茶,“若是这样,他的兵符应该已经交与你了。” 小皇帝抬眼对我笑得灿烂,眼中澄澈十分,“扬思,你说得都对,依你的分析,敌我势力如何?” 说对了吗?可是,我好像还有些什么不明白,或是,不想明白…… 我的心揪了一下,“我也不瞒你,我方算是知道了谏臣的职责,四位王爷,齐侯已经明显被慈相所控制,其他三位侯爷或作壁上观,或坐等收尽渔人之利,最坏的情况是,慈相也听计于抚城王,只待时机成熟而举势,您手中扈都一半的兵力怕是难敌。” 小皇帝低下头去,亦不言语,“依你看,如何扭转乾坤?” “只有暗将。” 我见小皇帝苦笑着点头,便咽下了嘴边的问题“那你可愿意血祭五将令,让出皇位?” 我讨厌上朝,讨厌为国分忧,可是因为小皇帝坐在这个宝座上,我做什么都义无反顾乐此不疲。 出来伸懒腰的功夫,抬头看见绝代哥哥在房顶上坐在一堆花的当间儿。 我拍着小妞儿的身子,“绝代哥哥,正经人不做,干嘛做起花仙子了呢?” 绝代哥哥给我个倾城绝代的笑,“怎么,我美的不像花仙子?” 我也爬上了屋顶,“怎么,有心事?” 绝代哥哥说道:“最奇怪的还是你,有功夫不去见你的小皇帝,来这里瞧起我来了。” “他住在皇宫大院里,我哪有心思去瞧?” “我带你去看。”说着,绝代哥哥将花瓣散了漫天,将我托起,向皇宫飞去。“ 绝代哥哥一个劲儿地摇头,却陪我在屋顶上数了一晚上星星。 “你不能意气用事,我们多年的经营不就白费了吗。“ “扬思此行,失去了他的爹啊。“ “我们时日无多,别无他法。”福王爷冷冷说道,旋即抿嘴挑眉,“老监国口风严得很,往好的方面想,暗将的秘密,不是解开了?” 我心中一记闷雷。 “你不能意气用事。”福王爷将手搭在小皇帝的肩上,“铭宣,我们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怎么能功亏一篑。这个亲,你一定要成。“ 我的心跳的愈发快起来。 “我们回去吧。”拍拍绝代哥哥,我笑的苍凉。 …………………………………………………… 手中的毛笔被抽走了,小皇帝扯着笔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扬思,朝廷这么抠门,你还这般尽心尽力,实在是亏本的买卖。” 我从笔筒里又抽了一根毛笔,在砚台上蘸着,“看上你,我就算是停业大吉了。” 我头也不抬,有些信件只能晚上送达,又须得敢在天亮前送走。 小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绕道了我的身后,一把将我牢牢抱住,“扬思,你这样辛苦,我于心何忍。” 我将手按在他得手上,扭头,鼻尖正抵着他光洁的面庞,我冲他温婉一笑。 “扬思,去休息一下吧。” 我继续笑笑,“嗯,要不,你陪我。” 小皇帝苦涩笑笑,在我身边坐下。 “这个劳什子皇帝,我不做也罢。” “恩,你要早这么昭告天下,也就完事大吉了。”我不客气地在他脸上画了一道儿。小皇帝也不还击,将我搂在怀中,“扬思,我们简简单单地过上一辈子,何苦在这里跟他们勾心斗角。” “起初,我也是这样满怀希望,与世无争。可是我爹因他们而死,你又是这样受尽委屈,我瞧上了你,却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儿,只能以这种方式稍作弥补。” 小皇帝在我肩上拍拍,我方觉眼皮沉得很。 ……………………………………………… 醒来时,却发现,我躺在地牢里。门口的小太监开始宣读圣旨,说苦辰男扮女装,欺君罔上,终身□,不得面君。 我欲哭无泪,百味杂陈,就这样眼睛不合地向牢外头望着,不知时间为何物。 “美人哥哥,我来告诉你最新的消息。”福王爷摸着怀里的八哥,嘴角一丝笑意。 我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想必你也知道,皇上还是心太软,不过是借机将你支开。你不肯将五将令给皇帝,现在我们的选择只能是请皇上委屈大婚,许抚城王些便利。”他说的不急不缓,我却随着他的言简意赅,心中波澜壮阔。 稳了稳神智,我问道:“你还来做什么?” 福王爷勾唇一笑,“你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关心暗将的下落。” 这一句,重似千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皇帝不愿意做那只螳螂,可是却又不少人想要做那只鸟儿。 “皇上哪里肯轻易就范,我稍加压力,抚城王便上奏将你丢入大牢,有你做牵制,皇上少不得畏手畏脚。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抚城王性格残暴,已经联络符区行不义之师,生灵涂炭,这也是你谏臣的本分吗?你爹白死了吗?” “放我出去,你只答应我,保他万全。” 福王爷直视着我,目光透出不可质疑的威严。 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然后将五将令交到福王爷手里。 我扮成小太监,跟在福王爷身后出了大牢,然后又一个人偷偷想小皇帝寝宫走去。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定睛,却是慈相拦住了去路。 “为什么还要见他?你还不死心吗?他设计让老苦大人吐出了谏臣的秘密。” “我知道,他并非是主谋。非常时期,要杀要剐随你。” 慈相将我轻轻一揽,跃到一旁的树上,一队侍卫走过。 “扬思,我对你的情意全是真的,你该过的是无忧的生活,我希望你坐在无上位置。”慈相眉目低垂,我却讶异他说出的每一句话。 “你是辰芨国的长公主,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用我在这里的势力帮你回国夺回皇位。” “你胡说什么,我是苦扬思,是扈王国的谏臣。” “你眉心是不是有一朵凤羽花?第一美人也是因为这个受人迫害。” 我心头一颤。“那好,我要你先助小皇帝。” 因我知道,一个天下容不得两个天子,用过五将令,福王爷必然会除去小皇帝。 果然,小皇帝血祭五将令,神秘力量骤然出现,抚城王一败涂地。我扮成小太监,眼瞧着慈相将小皇帝从福王爷的暗箭下救出。 经历了这一番沧海桑田的变化,我和小皇帝十指相扣,在山间奔走,一个不慎,双双坠入山洞,四下的喧嚣突然消失了。 我们在黑暗中紧紧依偎着。 “扬思,其实,若能一直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小皇帝的呵气在我头顶拂过。 “既然做了决定,为什么反悔?既然我已经入狱,你为什么不痛快大婚?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哪里像个皇帝?”我抬头,撞上他的下巴。 几个问题说完,我已经泣不成声。小皇帝轻轻拍着我的背,悠悠地说:“我不想让你伤心。这个皇帝不做也罢,可是你的心我却舍不得伤。” 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你的出息从来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吗?” “就知道你会笑话。”小皇帝笑语嫣然,“还要你笑话一辈子呢。” 我的心一酸,夺口而出,“我们洞房吧。” 我身侧的那具身子一颤,我冲他乐了,“不喜欢?” 小皇帝低头在我额上浅浅一吻,“等一下。” 他升起一堆火,又摸索来两根短粗的木棍来,插在地上,破费力气地点燃了,回头冲我傻笑,“扬思,我们先拜堂。” 洞顶依稀透进来淡淡的月光,篝火燃在身旁,眼前还有他自制的“红蜡”烛光荡漾,我的心头满溢着暖暖的阳光。 “一拜天地……”小皇帝的喊声孩子气,我此刻喜极而泣。 “傻丫头……”再抬头时,小皇帝用手温柔地逝去我腮上的水珠。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儿身?” 小皇帝淡淡笑道,“你猜。” “你果然知道了。”我讪讪道,“可你不是断袖吗?” 小皇帝伸手在我鼻子上一勾,“你是男子,我便断袖,你若是女子,我再把这袖子接上。横竖有你做这裁缝,给我更衣,我适应性可是极好的——昏君做得,落难皇帝也做得。” 小皇帝,月光从头顶的缝隙中射了进来,他俊朗的五官更加好看。 “只是,我真不曾见到你的真正模样。”小皇帝笑得促狭,将我揽在怀里。 我抬头望他,“你不怕我奇丑无比?” 小皇帝抚摸着我的头发,“我胆子若是这样小,惶恐的还真就是朕了。” 我在他胸口蹭了蹭,“那从前的惶恐都是假的?” 小皇帝但笑不语,我在他面前缓缓地揭下面膜。 起初,他还是满脸宠溺,可脸上却渐渐变了颜色,眼中波澜乍现。 一刹那,周遭寂静十分。 “怎么了?”我低于喃喃。 小皇帝将我在身前摆正,“你……你是……”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至于比刚才还要丑啊,你果然喜欢男人吗?” 小皇帝脸上浮现出了既满足的笑容,“扬思,我们的姻缘定然是上天注定,逃也逃不掉了。”说着,将我搂的更加近些。 “扬思,从初次见你,我便觉得此生与你分不开了。”小皇帝微微喘着,“只是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姻缘。等我想明白的时候,真是又气又喜。” 我想问他是怎么气,又是怎么个喜法,这时小皇帝在我腰间掐了一把,温热气息覆上脸颊,“扬思,不要说话。” 他轻轻地覆上了我的唇,温柔甜蜜的触感袭来,我亦是轻轻地回咬着他的唇。 这一刻仿佛便是永恒了。 “扬思,你额上的凤尾花真美。” “喜欢吗?那我就在你的脖子上也给你要出个梅花烙。” “这……” 我也算是个反应快的,一口向小皇帝的脖颈咬去。 火光跳跃,小皇帝的眼神迷离,其间似也燃烧着一团火,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的衣裳已然褪去。我看见了小昙花,或者说是怒放的昙花。 没有太多的羞赧,似乎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每动一下,身上的伤口都在撕扯般地疼痛,可我们都在微笑着回应着彼此。 那一刹那,我不记得这样坦诚相见,我们历经了多少阻碍,我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已经真的醒来。 小皇帝的怀里,暖暖的是昨夜的心跳。 “铭宣,我们出不去怎么办?” 小皇帝扬脸一笑,“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扬思,给我生个小扬思……” 我不去想这件事的可行性有多大,只是有一次沉沦在相知相敬的美好之中。 倘若有来世,我们会不会相认的这样迟? 小皇帝说,他不愿意做这个皇帝,福王爷也好,抚城王也罢,就算是齐侯苏醒过来,谁愿意一统天下,尽享荣华,都与他无干,他只愿与我白头偕老,泛舟垂钓…… 小皇帝说,他要将我们的故事写成书,名字就叫《臣貌丑,臣惶恐!》。 小皇帝说,他这一颗心便永远系在我的身上,没有心思再管理整个国家。 我用手堵上他的嘴,“铭宣,不要说太多话,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小皇帝笑着又覆上我的唇,低语喃喃:“傻瓜。” 要是能一直傻,多好…… 我是感念你,爱我敬我,若是能出去,我们便分道扬镳,那是因为我的父亲在天之灵怕也不允我与你这样相亲相爱…… 一个声音在怒吼着,“不能炸,扬思在里面!” 一个声音夹杂着狂笑,“我知道。” 小皇帝将我紧紧拥在怀中,“扬思,别怕。” 我仰头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铭宣,和你在一起,我从来都不怕。” 地动山摇。 巨石滚滚砸下,小皇帝抱着我蹲在角落,抬头他伟岸的身躯一直是我最好的遮蔽,他始终保持着微笑,“前边的洞口一开,你就跑出去。” “我们一起跑。” 小皇帝嘴角笑容不变,“嗯。” 又一块儿大石砸了下来,小皇帝猛咳出一口血。 我挣出了他的怀抱,将他搂在胸口,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将我反拥在怀里。 我哽咽着擦他脸上的血迹,小皇帝笑容明媚,“皮外伤,不要紧的。” 我发了狠劲儿,把他往角落里推去。 “扬思,出来!”洞口,声嘶力竭的,像是慈相的声音。 小皇帝站起身来,顶住一块危石,“扬思,快跑!” 我拉住小皇帝,“一起走!” 突然一个白影从身边划过,将我死命抱住,托在怀中。 小皇帝松了手,将我一推,“扬思,好好活着。” 是你,先松了手吗? “铭宣——” 我伏在地上,流着泪,眼看山洞夷为平地,昏死过去。 我坐在辰笄国女王的宝座上,昔日的一幕幕始终在脑海浮现。 我曾想,要给父亲一个交代,与你分开;我还曾想,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不成为你的负累,让你坐在无人敢觊觎的皇位上,万岁万万岁;我还想要给我的母亲一个交代,夺回她的王位…… 现在呢? 我完成了对父亲母亲刹那间的承诺,唯独你,不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母上。” 刚学会说话的念宣嘟着嘴跑了过来。 “母上,我要换个先生。” 扬花儿在一旁笑着说道:“她嫌弃杜先生太笨。” “母上,他确实太笨,我给他出个算术题,他都答不上来。” 我要责备念宣,她却撒娇地爬上我的膝盖,坐了下来。 “念儿,你是辰笄国的公主,不可以这样没规矩。” 念儿在我胸口蹭了蹭,“母上,正因为我是辰笄国的公主,才更应该选一个聪明的先生来教我啊。” 我在她肩上一拍,“那这次就由你自己挑。” 我也在质疑,我为什么活着。 我明白你当初的不顾一切,你也是心里有愧,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吧。 慈相在身边亦步亦趋,他做了辰芨国的丞相,心仪他的姑娘成千上万,我却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你知道的,我的心太小,只有你的位置,别人早就容不下。 “母上,我要他。” 最近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看来,我离去的日子也近了。 抬眼看看念儿选中的先生,我心头不由一颤。 “母上也嫌他长得丑吗?” 念儿活泼,伶牙俐齿,像你还是像我? 眼前人虽然丑,可却很面善,身旁站了一个小童,清秀俊朗。 “母上没有嫌他丑,念儿喜欢就很好。” “念儿也觉得他很聪明,会是一个好先生。”说着,念儿便拉着新先生的手,向书房走去。 念儿,好久没有来了。铭宣,我们的孩子,长大了,呵呵…… 想着,我不由走到念儿的书房,念儿正拉着先生跑到门外。 念儿,读些什么书呢? 放心,辰芨国没有公子多情。 目光在书柜上随意扫着,却不由地停住了,我抽下了那本书,封皮上六个字触目惊心—— 《臣貌丑,臣惶恐!》 我心中大恸,百味杂陈,目光落在门口,一动也动弹不得。 那里,一人缓缓开口,悠悠问道:“扬思可还想看看我脖子上的梅花烙?”说着,缓缓撕去脸上的面具…… ━━━━━━━━━━━━━━━━━━━━━━━━━━━━━━━━━ 本文内容由【歌烬桃花散。】整理,网(.)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