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夏天不凋谢》来自www.aqtxt.net 小狗的夏天不凋谢 作者:寒菽 简介: 30岁的夏天,黎青莳为庆祝而立之年的生日,来到一座偏僻海岛度假。 他住在一家民宿。 主人夫妻出去过二人世界,留下刚高中毕业的儿子看家。 他一进门便怔住—— 男生身材高大,宽肩粗臂,赤膊赤脚,皮肤晒成古铜色,微粗糙,只穿一条短球裤,脖颈上一条红绳,系一枚玉观音。 像只原始小动物。 庞大,勇猛,年轻。 扑面而来的荷尔蒙。 男生一见他就呆住,目不转睛,缓缓红了脸。 “你好,我叫夏闲。”伸出手。 夏闲偷偷揩手,可黎青莳肤白胜雪,还是留下个湿哒哒的脏污汗印。 他满脸通红。 他怎么能弄脏这么美丽的人。 *受非攻处,不喜右上点叉,年上温柔受x糙汉小猛1,这次不咋狗血,是个纯纯小甜饼。 *海岛艳遇文学,短篇,追连载免费还有时不时掉落红包哦,建议追连载,完结后会加入包月库。 *书名取自莎翁的诗:你的长夏永不凋谢。 内容标签: 主角:黎青莳 夏闲 一句话简介:爱是变更好。 立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一章 黎青莳下定决心去度假,只因收到朋友的喜帖。 他大受打击。 别误会。 这个朋友与他无爱恨纠葛。 不交恶,也不要好。 他在心底将这朋友与自己结成某种同盟。 单身、不结婚的盟友。 当他点开邮件,电子婚礼请帖映入眼帘时,脑袋里,自顾自bgm起阿加莎《无人生还》的那首童谣: 十个小兵士兵,外出去吃饭,一个被呛死,十个还剩九。……九个还剩八。……八个还剩七。……七个还剩六。……,……,三个还剩二。二个还剩一。一个……一个…… 转眼间,朋友都沦陷,只剩他自己。 可!怕!啊! 他对旁人的人生没占有欲,是否找伴侣是每个人自由。 他独自生活也逍遥自在,从各方面计算,绝对是最佳利益选择。……可是,可是,每月三十天里,有那么两三天,还是觉得无比寂寞。 不用和他争论,也不用对他讲道理。 讲大道理谁不会? 但在俗世中,谁又能真的做到了了分明、如如不动? 于是。 黎青莳申休自己积攒的假期。 他毕业后即在一家外企工作。 工作近十年,薪资不顶高,也不低,衣食住行宽裕之余,还能储下一笔。 要去哪玩呢? 他做一圈攻略。 想了又想,从收藏夹中翻出一个落灰的帖子。 选定一处偏僻的小岛。 此地一直不是热门景点,没怎么被开发。前年有个知名旅游博主路过,为其撰写帖文,一时间十分火热。 两年过去,又渐渐冷淡下去。 景色美、人少、价格廉宜。 真正的世外桃源。 . 上岛颇一番周折。 黎青莳晕船,胃袋吐得空空。 巴掌大的小岛居然路也不大好找,他迷路半天,终于抵达旅店,虚弱到难以支撑,一心只想早点办好住店手续,赶紧躺在床上。 那是一个海风清爽、阳光明媚的午后。 路边的热带植物绿油油,屋檐墙角的风铃叮当作响。 黎青莳推开门。 一眼便看到大堂里搬东西的男生。 男生身材高大,宽肩粗臂,赤膀赤脚,皮肤晒成古铜色,微粗糙,只穿一条短球裤,脖颈上一条红绳,系一枚玉观音。 他年轻饱满的肌肉因用力而充.血硬.胀,每一寸纤维都似蓄满力量,汗出洋洋,被不知哪沾的灰尘混和,在脸颊、胸口抹成一道一道黑不溜秋的脏迹。 像只原始小动物。 庞大、勇猛、年轻。 扑面而来的荷尔蒙。 好帅。 几乎是瞬间,黎青莳本能地脸开始发烫。 而男生的反应更奇怪。 他眼神发直,继而满面通红,手足无措。 一看就知,这是个长在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黎青莳心想。 他说:“你好,我在网上预订了房间,请问现在可以办入住吗?” “可以。”男生如梦初醒般,脸还是很红,“当然可以。稍等,稍等。”有些语无伦次。 他像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连放下箱子都转晕头。 这傻样谁看了不想发笑? 为了礼貌,黎青莳抿紧嘴唇。 又问:“你还是个小孩吧?你家里大人呢?” 男生才降温点的脸哗得又烧起来:“这是我家开的民宿。我爸妈去旅游,留我看家。” 他走到前台,拿起挂在椅背上的球服飞快套上。 经过自己身边时,黎青莳闻到他身上一股不知是汗还是海水的咸腥味,浓烈的气味,但并不难闻。 黎青莳将证件放在桌上推过去。 男生伸手来接,将将差一点碰到指尖。 黎青莳的一双手被他黧黑的手一衬,显得如此白皙细嫩。 他汗流的更厉害了,侧了侧头,用肩膀揩了额角的汗,手上却不停,很快在电脑上录好入住数据。 黎青莳。 多美丽的名字,正如他的人一样。 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 心拍好混乱。 “好了。”他说,“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黎青莳微微一笑:“谢谢你,小弟弟,你叫什么?我该怎么称呼呢?” 对他伸出手。 因为他笑了,男生的眼神又直了,慌张说:“我叫夏闲。” 哦。 夏闲。 简单的名字。 看来他父母对他并无过高要求,只希望他快乐。 黎青莳想。 夏闲看着黎青莳漂亮的手,却在纠结。 他的手那么脏! 所以,他飞快地、偷偷地在裤子上擦了一把手心,用力到简直要刮下一层皮,又怕黎青莳反悔,赶忙握了上去。 “我叫夏闲,夏日的夏,悠闲的闲。今年二十岁。身高一米八七,体重八十三公斤。星座是金牛。……” 他耳朵、脖子都涨得热热的。 他倒豆子地说。 他看到黎青莳雪白的手上,还是留下个湿哒哒的脏污汗印。 他满脸通红。 他怎么能弄脏这么美丽的人。 黎青莳一愕,眼睛笑的晶闪发亮,“好好,小弟弟,我知道了。” 夏闲也笑,笑里全是傻气。 一个英俊明亮的小傻子。 赶路的疲惫姑且一扫而空。 他心情很好。 太明显了。 这小男生喜欢他。 看来,虽然他单身许久,但仍有魅力。 第二章 这家民宿与其说是旅店,更像私宅。 单层平房,蜿蜒扩建,前后都是花园,显然多年来精心侍弄,种有美人蕉、茶花、月季花等等,错落别致。 湿濡濡的海风送来馥郁香气,真让人心旷神怡。 夏闲给最好的房间,推开朝南窗户是海,另一边则是花园。 送人到门口,还问:“我们包饭食,你想吃什么?” “我好养活,有什么吃什么。” “那我给你做椰子鸡。” “你会做?” “我自小会做饭。” 黎青莳打算小盹一会儿。 结果脑袋刚沾枕头,即刻昏睡,再醒来,无污染的清澈天边布满霞云。 小弟弟来喊他去吃饭。 他下楼一看,被吓到,桌上咕噜噜煮着椰子鸡火锅,十来碟配菜,摆盘精致。 他停半步,才敢走进门:“这么隆重?” 夏闲:“我自己也要吃。” 黎青莳一向对比自己年轻的男生不感冒。 更何况夏闲也太小了。 完全不是他的菜。 但是,看夏闲这情窦初开的样子,倒也有趣,加上是个小帅哥,喜欢人的模样是养眼的。 他没扭捏,笑说:“小弟弟,谢谢你的接风宴,等下我请你吃零食。” . 之后几天。 夏闲从早到晚跟在他身边,给他当起小导游。 他们很快熟稔起来。 夏闲一口一个“哥”,叫起来时声音清脆,像“汪”一声。 还别说。 有了本地人的带路,他尽可不费脑,一件单衫,一双拖鞋,优哉游哉,到处看蕉风椰雨。 他每天逛不太久。 因体力糟糕。 他看上去皮囊还算光鲜年轻,实则体检中查出一堆毛病,脊椎不好,轻微胃病,是个玻璃人。 抹足防晒霜,出门走不到半小时,脸颊被晒成生病一样通红,脚也痛。 出门旅游本来便为放松。 可以少看两处风景,不可少吃两口美食,吃完就散步,散完步,回去又睡。 他谴责自己嘴馋。 但夏闲做饭十分美味,他知道吃人嘴短,下回问他,还是忍不住吃。 短短两三日。 他被工作摧残的作息调整规律,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清晨。 他醒来。 自后窗往院子里看,夏闲已早起在干活,例行公事般。 只穿一件背心,运动款,肌肉漂亮,动作利落,还知道要放轻手脚,怕吵到他睡觉。 唉,唉。 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简直像小小野兽。 骨肉如此年轻,一身皮子却被晒得黝黑粗糙,风吹日晒,仿佛有海边礁石的质感。 可他还是看了好几眼。 他发誓。 他绝没专门等着窥看,只是不小心。 真的。 然后,在夜里。 他梦见夏闲闯进来。 . 黎青莳被自己荒唐的梦吓了一跳,出满身汗。 今天起得晚。 黎青莳洗个澡,一身清爽,白衬衫,今天尤其不敢和夏闲直视。 不能怪他。 他上段恋爱已是三年前的事。 一场读书恋爱。 你情我愿,一拍两散,分得还算体面,没有旧情难忘,只是觉得麻烦,一想到要再从头经营一段亲密关系就头疼。 想,等哪时有兴致了就去寻第二春。 结果转眼间几年过去,还是没找新人,反而开始考虑要不要养只小狗。 身体寡了太久。 这样鲜活的肉/体整日在他面前晃眼,他忍不住欣赏,完全是人之常情。 夏闲很快发现他不对劲。 憋了半天,大概苦苦思考过,到晚饭,才憋不住问他:“哥,我今天哪里得罪你?” 黎青莳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那你今天怎么不理我?” “没有不理你。” “平时我和你说话,你句句回应,今天,十句答我五六句,也不看我。” 黎青莳坚决不认,“没有吧。”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直视夏闲,微微笑地说,“小夏,你有你的事,总陪着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 这样说是不是太狠? 就差没直接说你太黏人了。 然而,夏闲依然一双澄澈眼睛,海水一样明幽幽,也笑,笑得像阳光直射,毫无阴霾,要照进他的心底去:“不,我喜欢陪你。” . 一直到睡下。 黎青莳还在心乱跳。 无怪乎古人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有个朋友,是位高学历青年。 有次认识了一个会所男模,起初和他说抱着游戏心态,仅仅是观察人间,笑嘻嘻说了两次。过段时间,再听说,已经深陷进去,被剥掉半层皮才脱身。 朋友告诫:“到某个年纪,年轻,年轻的气息,比金钱还有吸引力。即使知道不应该,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被蛊惑。千万别接近!” 但彼时他还年轻,也没遇见过心动的年下男生,是以没放在心上。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 今天又不一样。 今天是黎青莳的生日。 三十岁生日。 他的人生在外界看来还算顺风顺水,小镇做题家出身,到大城市上学,毕业校招找到稳定工作,购置好经济适用的房子车子…… 其实他父母离异,双方各有重组家庭,对他漠不关心;千挑万选、交往五年的前任似乎出轨;升职机会迟迟轮不到他头上;手下的新员工偷偷骂他是刻薄的男同上司。 不。 他应该知足,他也常这样劝自己。 哪有人的生活尽善尽美? 度假的这段日子像是一场美梦。 再过几天,假期结束,回到钢铁丛林,他又要继续面对残酷世界。 “笃笃。” 有啄门声。 谁? 还能有谁? 整家民宿只有他一个客人。 夏闲温存磁厚的声音传来:“哥,你睡了吗?” 他问:“什么事?” 夏闲:“马上十二点了,我想第一个和你说。我做了蛋糕。” 黎青莳明白过来。 咔噔。 他打开门。 老式白炽灯的光是暖煦的橙。 夏闲双手捧了个六寸蛋糕,上面用彩色奶油写着:祝黎青莳生日快乐,万事如意。 他粲然一笑:“哥,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黎青莳鼻尖一酸,声音有点闷地回。 臭小子。 他可从没提过自己生日吧。 一定是在他入住那时,从证件上看去的。 “哥,可以让我进去吗?” 夏闲眼巴巴地问。 第三章 黎青莳面露犹豫。 ——我别的什么都不做。 夏闲连忙想说。 还没说出口,倒觉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不,他是打定主意要做正人君子的。 黎青莳看上去刚洗过澡,一身清爽水汽,用的是自己带的沐浴露旅行装,像是某种浅淡的草木花香。 今夜的灯光似乎格外柔和,朦胧地、像一层薄薄的纱罩在他身上,照得肌肤如散发莹莹浅光。 当然,黎青莳穿得一向很得体。 这件睡觉穿的t恤是旧衣服,他自十几年前学生时代就开始穿,相当于他的半个阿贝贝,不穿睡不着觉,洗的布料很薄,领口很大,露出一点点锁骨。 寂寞驱使他不得不答应。 他让开,羞赧地说:“没收拾,有点乱。” 桌上三罐啤酒,打开一罐。 黎青莳胡乱把东西推到旁边,说:“喏,放这吧。” 夏闲:“好的,哥。” 他殷勤地递上勺子:“你尝尝,好不好吃?” 黎青莳尝第一口便说:“好吃。” 真幼稚,黎青莳,你居然被一个小孩哄得心花怒放。 他在心底这样嘲笑自己。 夏闲喜笑颜开,痴迷望住他,憨头憨脑地说:“你喜欢就好。”他的视线挪到啤酒罐,“哥,你一个人在喝酒吗?” 黎青莳绝不承认是借酒消愁:“睡前喝一点,助睡眠。” 各种工作、生活压力,他需使用安眠药睡觉很久。 活到这岁数,每逢夜半,胡乱思考人生意义是什么至失眠。 “啵噌~” 黎青莳又开一罐,递给夏闲:“喝吗?” 两人各拿一罐啤酒,在深夜的海岸边散步。 皎白的半圆月亮高悬夜幕之上,今日无云无星,小岛本来就静谧,此时更是万籁俱寂般,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绵延不绝的海浪声。 酒意随着海浪声慢慢地、漫上来。 海风微醺。 “小夏,这段时日来,真是谢谢你陪我,我都没有给过你导游费。” “不用导游费,我自己也要玩的啊。而且,我觉得,能陪你是我的荣幸,哥。” 夏闲说:“哥,你总是说钱。” 黎青莳哽住,脸红,讪讪地笑,“对不起。” 唉。 他是一个被大都会的纸醉金迷深深淫/浸,已然异化,得到一分好意,就忍不住要用金钱衡量的人。 夏闲不是。 他是个干净淳朴的好孩子。 夏闲每天本来很忙的。 东家修窗户,西家补瓦头,都会叫他去帮忙,他总是诶一声,风风火火,义不容辞。 他腼腆地说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孩子,实则动手能力极强,会开船,会缝纫,会修电路水气,而且,读书成绩也很好。 黎青莳无以为报,诚恳说:“过几天你的成绩要出来了吧,我帮你参谋,一定给你报个更好的学校,你有什么想学的专业?到时候是要回来,还是留在城里?” 其实不应该夹杂私人情绪,但他还是忍不住羡慕。 小岛上有他的一套稳定运转规则,小商店、餐厅、书店、学校等等,应有尽有,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有人像固定npc,稳定生活。 可惜得生在这里才能享受到。 冷不丁地,夏闲问:“哥,你在哪工作?” 黎青莳一怔,站住脚步,半晌:“……别胡闹。这是你的人生大事,正经点。”又说,“而且,不要戏弄大人。” 路灯的光有些远了。 “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我是真没想好要去哪儿,我去哪儿都行。” “你得和你父母商量。” “他们都支持我的。我爸爸在岛上是外来人,十八岁时遇见我妈妈,便到这里来定居。我觉得他这样很好。哥,你在哪里工作,我想去那里上大学,那么,我以后就能再见到你了。” “别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了,你没有自己的理想吗?” “我胸无大志,现在的生活就很安逸。” 黎青莳笑了:“那你可以学成回乡,建设家乡的旅游事业,让大家都安逸,永永远远。” 夏闲实在是着急,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哥,你别把我当小孩子。” 黎青莳挑眉,哈哈一笑:“我都三十了,你才几岁,才十八岁,对我来说,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可我比你高大、有力气。” “比岁数。” “你也没比我成熟很多,不会做饭,也不擅长家务。” “小孩子才这样犟嘴,非要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 黎青莳有点得意。 呵。 果然是个小孩,根本吵不过他。 正想着,夏闲突然扑过来。 黎青莳毫无防备,被抱个满怀,随即双脚离地。 夏闲的双手钳子似的,牢牢掐在他的腰上,那么简单地一举,他像是被抛高,如落入其掌中般被举高了。 黎青莳脸通红,又气又恼:“你干什么!” 夏闲仰起头看他:“小孩子能这样把你抱起来吗?” 黎青莳感觉裤子边缘被蹭到,卷高,现在他坐在夏闲那肌肉坚硬粗壮的手臂上,难免有接触。 他连忙说:“好了好了,我不嘲笑你了,你这样,等下被人看到了。” “被看到就被看到。” “这不好呀。” “有什么不好?” “授受不亲。就算是男人和男人,这样也不好。”都这时候了,黎青莳还要端架子,教育家口吻,“小夏,以后你去了城里也要注意,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城里有一些变/态……” 话音未落,夏闲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黎青莳被他笑得十分心虚。 毕竟,他正是自己所说的变/态。 夏闲带点笑意,温和地说:“那假如我说,我知道我是个变/态呢?” 黎青莳简直眼冒金星:“你说什么?” 月光下,夏闲的目光灼灼逼人。 说:“哥,我想,我大概是个男同性恋,我喜欢你。” 仰望他。 目光虔诚。 似最忠诚信徒,在祈求神明赐一个吻。 第四章 夏夜,星空,徐徐海风。 路灯的光似乎更远了,飞蛾和萤火虫在轻翕翅膀,偷看他们。 这气氛真是浪漫过头。 有那么一刹那,黎青莳真的仿似被年轻气息蛊惑成功,险些吻过去。 这颗心寂寞了不知多久,还以为已经干枯,此时却又热又痒。 黎青莳声音有点慌:“放我下来。”他催促,“我要生气了!”又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什么男、男同性恋,不要胡乱说。” 夏闲嬉皮笑脸,不放开他,手臂箍得牢牢的:“我是不懂,那你教教我。” 可怕。 不谙世事也有他的可怕之处。 譬如此时,什么没羞没臊的话都敢说出口,显出一种近乎天真残酷的压迫感。 捕猎、进食,对原始小动物来说,只是本能,无须思考。 要是这时候,夏闲把他按在沙滩上怎样,他也无法反抗吧? 或许是某一丝危险气息,叫他突如其来地想。 这时候决不能气场弱下去。 黎青莳居然有点害怕,手微微发抖,不得不板起脸来,教训道:“听不听话?我真的要生气了!” 夏闲啧一声,不高兴,把他稳稳地放落底。 还敢咂舌? 黎青莳转头就走。 夏闲跟上来,终于着急,癞皮狗似的,乖声道歉:“哥,哥,你真生气了?对不起。你是怕高吗?我以后再不那么做了。我是真喜欢你。” “都说了,不要随口乱说!”黎青莳骂他。 “我没有乱说。”夏闲委屈。 他试探着,又走上前,黏上来,只不敢再嚣张了,一声不吭。 走回家,进了门,黎青莳才安心点。 这时,夏闲忽然问:“哥,你是城里人,见多识广,城里人是怎么分辨自己是否是同性恋的?” “别问我,我老家也在乡下,我也是乡下人。”黎青莳下意识回答,说一半,开始后悔,“你不要问东问西,以后进入社会,你第一个要学会与人保持边界感,不然会很冒犯。” 夏闲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问你的事了。但你可以问我,什么都可以问,你不用对我保持边界感。” 黎青莳无计可施,猛地转头,瞪圆了眼睛。 夏闲咧嘴笑:“哥,你终于看我了。” 说着,趋近地俯身而来。 黎青莳一时无措,忘了避开,脸烫的像咚咚直跳。 夏闲的手擦过他发梢,从他的肩膀上捡起一颗小虫子。 黎青莳更尴尬了。 夏闲蹲下来,把小虫子放生,拍拍手上的灰,冲他笑:“哥,晚安。” 真丢人。你真丢人。 睡不着的黎青莳对自己说。 好似一夜之间回到学生时代。 他十五六岁才会这样,和喜欢的人说一句话都能激动得整晚睡不着。 可他已经三十了! 春心萌动什么?又不是少年人。 不过,因为前阵子休息得好,一晚上没睡好,他依然面容晶莹,气色红润。 打开手机。 离异再婚的父母如往年一样,并不记得他生日,毫无音讯。而朋友们呢,到这年纪,各自有事要忙,要今天是几月几号未必都记得清,更何况别人生日。正好发现的话,便祝福一句。 况且—— 他从童年起就是个孤僻的人。 所以,他目前只得夏闲一个人的生日祝福。 唉。 唉唉唉。 夏闲为什么不再大个五岁呢? 三岁也行。 二十都不满。 他内心充满差异感。 今天格外做贼心虚,他观察一下大堂,没看到夏闲身影,打算偷偷溜出去,或许,在外游荡一天然后会面。 免得眼见心烦。 然而,他才踏进房间——他确定没有脚步声——夏闲就如幽灵般闪现,笑盈盈说:“真巧,哥,我准备了早餐,快来吃。” 黎青莳抹不开面子,只好跟过去,一看盘子就笑了。 是凉面。 夏闲用面条又摆了祝你生日快乐的字样。 “你已经祝福过啦。” “今天你要过一天生日呢。” “我不是小孩,不用这样郑重其事,我已过了二十九次生日,没什么要紧的。” “不管过了多少次也都是重要的日子啊。” 夏闲挠挠头:“我给你安排了一整天的玩乐活动。” 你真卑鄙。 黎青莳又在心中,默默谴责自己。 他知道,他知道,不应该再接近,假如要拒绝,就应该拿出端正态度,让赖皮小孩不敢得寸进尺。 可是……可是……就让他纵容自己一天吧。 一整年里,只有这一天,是让他觉得自己珍贵的日子。 要是夏闲做导游,必定是个金牌导游。 他给黎青莳安排好各种节目,钉得满满当当,一刻不闲着,却不累。黎青莳说走不动路,就蹲下来背他。他什么都不用思考,光享受快乐就好。 中午。 夏闲带他去潜水。 理论上是浅水安全区域,而且,夏闲是专业人士,他有潜水教练执照——这小孩不知怎么回事,抽屉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执照,说是闲着没事就考一张——但他还是害怕,全程握紧夏闲的手。 进入水中,像来到另个琉璃世界,光影清静。 而夏闲对这片海域非常的熟悉,如一个小小国王进入他的领土,牵着他,一处处观看美景,和小鱼嬉戏。 半天时间,眨眼过去。 从海中回到陆地,黎青莳依依不舍。 回头一看。 夏闲身上淋着水,泳裤的边有点下滑,他肩宽,腰也宽,直板板健壮身形,腰处筋粗肉壮,看上去无一丝赘肉,全是肌肉,在水中游动时像一条古铜色的人鱼。 黎青莳看得发怔。 他是遇见海妖了。 他想。 忽地,夏闲回望过来,捉住他视线:“在看我吗?哥。”倒像是问,我好看吗? 黎青莳脸红,顾左右而言其他:“该回去了。” 回去路上,夏闲还在唠叨:“稍等一下哦,晚饭材料我准备好了,给我半个小时时间就能做好。” 黎青莳轻轻嗯一声。 夏闲夸张地做一大桌,集合了这段时间来,他发现的,黎青莳喜欢的每一道菜,也不浪费,每种做一小份,尽可以吃个痛快。 黎青莳心情复杂。 他眼眶有点发热,鼻子闷闷的,煞风景地问:“你们旅店真奇怪,怎么只有我一个客人,让你把时间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好几天了,也不见有别人来。” “本来是有别的客人的。”夏闲实话实说。 黎青莳一愣,看着他,等下文。 太荒唐了吧?总不能是为他不让别的客人入住吧。 夏闲:“后天来台风,别的客人都把房间预订给退了。” 黎青莳:“……” 黎青莳:“??!!” 夏闲回过神来:“哥,你不知道吗?”他问,“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所以才没有提前离开呢。” 台风?后天??? 黎青莳十分沉默。 夏闲好一会儿没说话,有点伤心,他说:“你要走的话,明天是最迟了,不然,怕要停船了。” 如此这般,用祈求主人留下的小狗的眼神看着他。 黎青莳一整晚满脑子都是这个眼神。 又是辗转反侧的一夜。 黎青莳犹豫到半夜才睡着,他一横心,想,好不容易放个假,他可不想提前结束。 反正假期也没用完。 在这多待几天,等台风结束了再走也不是不行。 第五章 台风如期而至。 富有经验的渔民早已做好应对,备好粮与水,接下去几天便闭门不出了。 夏闲和黎青莳说,届时也许会断网。 结果,台风到来的第一天,黎青莳的笔记本上网络断续,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夏闲又问黎青莳要不要去他房间,有单机游戏机,他有几个双人游戏。 黎青莳不是老古板,相反,他一直紧跟潮流,每次出新游戏他都会玩一玩。其实夏闲说的他都已玩通关,看一眼收藏柜中的游戏碟,和他兴趣很相似,他心下惊讶之余,却装模作样地说自己不怎爱玩游戏。 毕竟,他要在夏闲面前拿捏住高高在上的大人的架子。 两人就这样打了一天两夜游戏。 “这里这里,快跳上来呀。” “我正在努力……” 外面天空乌沉沉的一片,不大分得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两人游戏正打到关键关卡。 突然,“啪”的一声。 屋里的电灯直接灭了,用来连游戏机的电视也直接黑屏。 黎青莳:“……” 夏闲:“……” 黎青莳扭过头,视线过了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光线黯淡的环境,他约莫看到夏闲的脸,一双眼睛尤其明亮,他问:“这下怎么办?” 夏闲:“发电机可能坏了。”他很不好意思,说,“我去修。” 还没起身就被黎青莳拉住手。 “啊,”黎青莳阻拦,“别去了吧,多危险啊,外面风那么大。” 他看一眼手表,说:“反正也挺晚了,随便吃点什么就睡觉吧。” 幸好灯坏了。夏闲想,不然的话,就会被黎青莳看到他因为想歪而涨红的脸。 无事可做,显得外面的风雨更可怖,黎青莳这才觉得有些害怕,说:“雨好大啊,感觉回我自己的房间会被淋湿的,我干脆歇在自己的房间里吧。” “可以是可以……”夏闲没憋住,不免沮丧地问,“你这么信任我吗?” 像是被针突然扎了一下,黎青莳品出了一丝侵略感的意味。 他干巴巴地说:“哈哈,你是个小孩,我还能怕你?” 夏闲把床让给他睡。 这张床不是一般家庭的规格,1.5x2m的宽度,还铺着印有星星月亮的床单,黎青莳笑话:“像张儿童床,哈哈,是不是你从小睡到大的?” 看小孩尴尬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说中,心底得意洋洋起来。 夏闲正点起一支扁蜡烛。 一豆光映照在他脸庞上,真正的年轻英俊,把夏闲看得心尖猛然一跳,竟不好意思再多看两眼,别过脸去。 夏闲把烛火放在他旁边。 对他说:“哥,你穿睡衣看上去好小,像个高中生。” 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年轻。 黎青莳心里有点高兴,但还是回嘴:“干嘛?你还非要我把说小,显得比我老资格,占我便宜?” 夏闲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住他,无比诚挚地说:“我是觉得你好可爱。” 可爱这个词就很微妙。 可爱,可爱,可以爱才叫可爱。 这话再接下去便不得了了。 黎青莳:“不说了,睡觉吧。” 黎青莳又睡不着。 榻畔躺了一个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即便没靠近,他也仿佛能感觉到那股青春的气息,似有若无,像侵近般,燎烧着自己。 怎么回事? 他是旷了太久吗? 明明前两天,他连在喝醉酒时都有好好忍耐。 但他一动不动,装成在睡觉。 明明外面狂风大作,大雨倾盆,玻璃窗被吹得呼呼摇晃,这间屋子像是营造成一个小世界,其他所有噪音都被排除,只剩下大自然和他们俩。 好危险。 那么吵,他却一下子就听见夏闲从爬起来的窸窣。 没有穿鞋的脚踩在地板上只有一丁点、极轻微的黏声。 他不用睁开眼,大概也能感觉到,夏闲大概是在他床头坐下来。 在看他。 看我干嘛? 黎青莳心想,却不敢醒过来,只在心底说,我一个三十岁的大叔有什么好看的?有、有必要看得那么痴迷吗? 他从脸到脖子,都被夏闲的目光被熨热。 像这种被特殊意味的目光盯着看的事,若是由不喜欢的人来做,就是令人厌恶的视/奸;可若是喜欢的人,那就是脸红心跳,心中不由欢喜。 眼下,对黎青莳来说,他觉得是后者。 臭小孩。 别看了。 他的心里话当然毫无作用。 夏闲不光没有适可而止,反而,还得寸进尺,悄悄地靠近过来。 黎青莳犹豫着没懂。 未几,柔软濡湿的触感贴上他的唇,微微颤抖。 小孩光是偷亲他一下就激动成这样。 黎青莳好笑地想。 接着,又贴过来。 黎青莳:“……” 亲一下就算了,还敢再亲一下? 正想到这,再一个吻贴来。 黎青莳忍无可忍,睁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要亲几下?” 他料想夏闲一定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坏小孩,要被吓一跳的。 却没想,夏闲冲他一笑,凑近过来:“亲到你不装睡为止。” 恋爱就那么回事。 有时是比谁更不要脸,要脸点的那个只好害羞了。 黎青莳没想到他坏的理直气壮,瞪圆眼睛,一下子不好说什么。 夏闲一副被他迷倒的神情,双手手臂叠在床头边沿,情不自禁说:“哥,你好可爱哦。” “我觉得你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对不对,不然你就扇我巴掌了。” “你也知道你刚才你是在性/骚/扰啊?要我现在打你吗?” 夏闲笑嘻嘻地把脸递到他面前:“你打吧。不要太用力——我脸皮厚,我怕你打得手疼” 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坏小孩? 黎青莳被气到笑了。 “不准调戏大人!” “我只是表达我喜欢你。” “不准喜欢我。” “那你管管我的心,它现在在你手里,我管不了,得你管。” “你从哪学的?你对谁都这样说吗?” “我没学,”他挠挠头,“是不是有点土,我真是从心而说的,也只对你说过。” 又认认真真地说,“哥,我觉得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握住他的手:“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你是不是也喜欢男人?” 黎青莳心烦意乱,想了想,又想了想,懒得撒谎,没好气地说:“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你这样的小屁孩。” 夏闲:“我哪小了?”他哼一声,说,“我够大了。” 哪里大? 黎青莳一下子脸红,也懊恼,他怎么真跟一个小孩调/情起来了。 忽然,夏闲从下往上,像狗狗扑上来一样,飞快地亲他嘴唇。 黎青莳这回是真打了过去:“你干什么!” 夏闲被扇了一巴掌,不以为然地揉揉脸:“哥,你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于是,他在黎青莳的口中被升级了,被骂:“小流氓!” 黎青莳生气,骂狗一样骂他。 夏闲也像狗一样不听话。 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黏上来。 说喜欢他。 像是从心窝里直接淌出来的喜欢,掬着捧到他面前,求他看一眼。 黎青莳已经很久没这样被人渴望过了。 他多少有点招架不住这份热情,烦上来,思来想去,他可是个成年人,他完全可以比夏闲不要脸的。 一时着急,他不顾文雅,愠怒地说:“你只是想操.我。臭小子,你压根还分不清爱情和好.色!” 夏闲:“……” 黎青莳:呵呵,怕了吧? 沉默顷刻。 夏闲:“哥,你把我骂硬.了。” 黎青莳:“???” 夏闲爬上他的床。 这年纪的男生真的是狗,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夏闲难耐地说:“哥,你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黎青莳说不上自己究竟是想躲,还是不想躲。 他清楚知道自己没喝酒。 只是,这年轻、蓬勃、强壮的雄性气息使他迷醉了,让他一时心软,真的任由夏闲压了上来。 第六章 黎青莳汗出洋洋。 两个人推搡间,四条腿不知是踢,还是玩地绞一块儿。 “快下去,别耍赖皮!” “哥,真的不行吗?” “不要逗我,你这个死小孩!!” 夏闲被踢得,唉唉叫唤。 黎青莳心里也明白,夏闲没大用劲,不然的话,以他的体格和力气,自己是毫无反抗余地的。 不知哪时,终于停下。 实在是打架打累了。 黎青莳不住喘气,耳边脸颊尽是夏闲嗬嗬的呼吸。 那双可以轻而易举地抬起上百斤重物的粗壮手臂仍搂在自己身上,黏住似的,不肯放开,夏闲的口吻近乎伏低做小:“可我喜欢你嘛。” “我是男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心情和这对话一样拧巴。 真烦。 一丝丝燥意沿着神经钻蹿,如一粒粒细小的火星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灼烧他的心尖,某处也跟着热起来。 “……”妈的。 黎青莳感觉自己现在是个被充满热蒸汽的气球,一扎就爆炸了。 脸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夏闲用一声短促的“嘿嘿”窃笑来示意他的知情,手臂一箍,随后趋近过来。 黎青莳臊得别过脸。 还以为要被亲了。 却感觉夏闲湿哒哒、热乎乎的脸颊贴在自己的侧脸,像只大型犬一样蹭了蹭,高峻硬挺的鼻尖还在他脖颈间嗅闻。 “哥,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啊。” “别蹭我了。”黎青莳说不上是不是骂,“你怎么这么年轻,脸皮却又厚又粗糙,啊啊,好黏,都是汗。” 夏闲:“是你皮肤太娇嫩了。” 黎青莳炸毛:“不要用这种词来评论你的长辈!” 夏闲噗嗤笑了,笑嘻嘻说:“哥,你把刘海放下来,再穿个校服的话,简直是个学生,说不定人家还会觉得我比较大。” 窗外是狂风骤雨。 夏闲安静下来,只是贴着他,炙热的体温汩汩传来,这是一种独特的,像是燃烧青春一般的高温。 心跳更是响亮而猛烈。 噗通,噗通,噗通。 黎青莳不再挣扎,怀着一点点卑劣和自责,偷偷感受这年轻的气息。 夏闲就这样贴了他好一会儿,身体没静下来,声音老实了一些:“亲你一下可以吗?哥。” 他应当说不可以的。 要是夏闲没有一下子就准确地吻到他的嘴唇的话。 暴雨中,小小房间是如此的安全而惬意。 整个世界似乎唯独剩下他俩,在紧紧相拥。 夏闲第一时间捕捉到黎青莳的默许,这或许不能算完全的心甘情愿,倒像是被他缠得不耐烦,所以一时间意志力薄弱,而忘记了拒绝。 他黏的这样死紧。 怎么可能放过一刹那的破绽。 对黎青莳的喜欢像是海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奔涌而出,这种喜欢是纯粹的,仿佛天生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来的。化作一个个吻,情不自禁,雨点一样,急迫地落在黎青莳的嘴唇、鼻子、眼睛、脸颊、耳朵,黎青莳身上的每一处,在他看来都是如此的可爱,哪儿都想要亲一亲。 淡而青白的夜的光中。 黎青莳的皮肉有种与年纪不符的、反常的娇嫩,极隐约地泛着润泽柔软的光,梦一般。在他看来,美的难以置信,这是长期养尊处优、娇生惯养而养出来的,简直是需要仔细呵护的绸缎丝绸。 一边,他连用自己粗糙的手抚摸在上面,都觉得是不是太过粗暴了;另一边,又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吸附,压根没办法离开。 到这份上。 也没什么矫情的意义了。 明天台风会停吗? 停了就跑吧。 黎青莳害羞至极地想。 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 他现在是做什么啊? 这时。 夏闲却因为不得其所而暂时停止,徘徊。 他急得满头是汗,越急越乱,越乱越急,困扰地从鼻子底哼了两口气,又不好意思问。 黎青莳一时觉得好笑,轻嗤一声:“呵,小处男。” 夏闲不服输地:“我知道怎么做的,你别急,哥。” 黎青莳恼火了:“谁急啦?” “我急,”夏闲连忙改口,“是我急。我要改名叫‘夏急’。” 果然是个毛小子,在这时候讲笑话! 黎青莳真的哭笑不得。 又等了不知多久。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反正,他的耐心耗尽。 黎青莳没好气地问:“你到底行不行啊?” 夏闲:“我不想弄疼你呀。” 黎青莳笑话他:“是你不会吧。” 这次,大抵是因为也实在着急了,夏闲只好说:“……我是不会。” 他听见黎青莳低低地在笑。 他一向觉得黎青莳的声音清凛悦耳,而此时又染上一分薄薄的暧昧之意,拂在他的耳根,痒的让人更难以忍受。 这个光腻温煦的人坐起身来,似乎要溜走,他心热而慌,连忙伸手去抓,那双手臂却又游近向他,抱住他的脖子,团进怀里。 黎青莳用骂他的语气,说:“什么都不会,也敢推我?” 他这是在做坏事吧? 有那么一瞬间,黎青莳的理智思考了一下。 他不可能对这小孩负责啊。 那这件事不就成了玩弄人家吗? 但很快,像被冲昏了头的夏.潮湮没。 都怪夏天太热了。 把他热得头脑不清了。 一切,就这样,顺理成章又情迷意乱地发生了。 第七章 黎青莳自认在普世意义上,绝对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他的经验不算丰富,也不能说浅少。 他交过几任男友。 在一起时,自然是爱过的;不过嘛,现代都市人习惯快餐爱情,他又是男同,日子久了,自然而然淡了,都不长久。 再后来。 有过一阵子,他立志要在事业上有所成就,暂时封心锁爱,寡着寡着,似乎,竟然,真的就那样清心裁欲了。 “……” 糟糕。 太久了。 已经不习惯了。 黎青莳疼得一声不吭。 疼得想骂人。 额角开始冒冷汗,忍住没有吸气得太大声。 现在的小孩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 年纪小小为什么长得那么好? 夏闲热烘烘的脸拱过来,蹭他,亲他:“加油,哥,可以的,马上就可以了。” 黎青莳更来气了:“住嘴……”说到后面,声音渐低,有些呜咽,最后连同声音和疼痛一起吞进去,不再出声,憋着气。 夏闲宽大的手掌贴在他后背,从上而下,为他顺匀气息地抚摸。 时而啄吻一下他嘴角:“呼吸,哥,放松点——跟着我说的——呼气……吸气…” 你倒是舒服了! 黎青莳气得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这小子的肩膀又宽又壮,他环抱都抱不全,得紧绷精神,用尽力气才能够抓牢。 黎青莳总觉得哪里不对,按理来说,但是,可是,他现在是不是被一个小孩给吃定了?他声音发闷地骂:“闭嘴。” 又骂:“什么都不会的小孩瞎指挥什么?”疼到每说一句话都要深呼吸,“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好的,”夏闲一点儿也不逞强,十分之听话,无限爱意,轻轻吻他嘴角,“那我要怎么做呢?哥,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黎青莳又想:幸好,这家伙还算听话。 听话……个屁。 完全不听话啊!! 都几回了? 黎青莳倒在床上,大脑一时失神般的一片空白,腰腿酸软,身子像是被碾散拆开又拼起,他本不是出汗的体质,现在身上也湿的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也不知是自己的汗,还是沾满了夏闲的味道。 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像是被抽空了。 啊……他缓过来似的,长吁一口气,想着,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这时,那手掌心微微粗糙的手又握上他的脚踝,掌心的热度仿佛滚烫,似要在他的皮肤上烙一个标记印子。 他顿时恼了。 抬脚睁开,就踹过去:“你别太过分,适可而止!” 那个一直在他旁边爬上爬下的庞大的散发热量的年轻人,这才稍作收敛,哼哼了两声,可怕的是,从他的动作和声音中,是一点儿也没听出来他有疲倦的意思。 他卖乖地委屈地问:“哥,你累了吗?” 出于自尊心。 黎青莳无法坦率地承认:“……”才停顿了几秒,夏闲立刻要贴过来,他不敢再嘴硬,只好赶忙说,“累了,我累了,真的累了。” 很羞恼:“我又不是你!我不年轻了!!” “哥,不要年龄焦虑,这只是个数字。” “你才十八,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马上十九了,虚岁都二十二了。” “你虚岁虚的越来越夸张了,上次还只敢虚到二十。” “差不多啦。” “差很多吧!” “我觉得差不多。” 黎青莳投降地说:“行了,不跟你拌嘴了,我真的要睡觉了,别折腾我了。” 夏闲不满地哦了一声,光抱着他,又不知过了多久,小心翼翼凑上来,用鼻尖在他耳朵旁边蹭两下,问:“哥,你不用动,不累的,再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黎青莳:“……” 他闭着眼睛。 他非常的后悔。 他错了。 他切身地认识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真的不应该色迷心窍。 黎青莳醒来。 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这次估计是真累坏了。 夏闲侧卧,背紧靠墙,将床上大部分空间让给他躺,手脚都八爪鱼一样搭在他身上,脸埋在他的颈弯,还在睡,气息均匀平稳地喷在他的脖子、耳根。 这么被抱着,就好像是个爱不释手的大玩具一样。 黎青莳想。 他摸到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嗯,已经是第二天了。 头疼。腰疼。屁股疼。 昨天是几点睡的? ……记不清了。 他该不会是被搞.晕过去的吧? 他侧过头,凝视了一会儿夏闲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十分不爽地咕哝:“臭小子,只顾着自己爽,你是狗吗,完全不会控制自己?” 算了。 事已成舟。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他也有责任。 躺了三五分钟,黎青莳深吸一口气,极轻极慢地搬运横在自己腰上的手。 总算是脱离了桎梏。 刚要动一下腰,一阵电击般的痉挛袭击了他。 黎青莳:“!!!” 疼、疼疼疼疼!!! 他扶住腰。 难怪说人不能不服老,平时应该好好锻炼的…… 他穿上拖鞋,才往卫生间的房间踏出一步,突然背后寒毛直竖,下一秒,腰就被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给揽住了。 夏闲打着哈欠:“哥,你醒得好早,不再睡一会儿吗?” 黎青莳掰他的手,掰不开,打了两下:“放开,我要去……”方开口,因某种黏糊糊的感觉而舌头刹车,他哗得涨红脸,无比生气,转过头,瞪着夏闲说:“你这个臭小子!不光在里面……你昨天完事就直接睡了是吧!” 夏闲意识到严重性,老实巴交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得端端正正,挨训,像只尾巴和耳朵都蔫下去的狗,说:“对不起。”补救,“我、我我现在就抱你去浴室。” 黎青莳咬牙,故作冷淡地说:“那倒不用了,我也没那么虚弱。” 黎青莳把毯子从他身上抽走,披在肩膀,裹住自己。 夏闲没再狡辩,只是紧跟着他,一路跟到门口,被甩上的门关在外面,他摸摸鼻子上的灰:“哥……” 黎青莳:“闭嘴!” 夏闲:“可是……” 黎青莳:“闭嘴!” 夏闲:“……” 他站在浴室门外呆呆站了十几分钟。 听见黎青莳问:“给我一身干净衣服。” 夏闲脸红红地递了一件t恤和一条内裤进去。 黎青莳伸手飞快地拿进去,一看又骂他:“这条内裤一看就穿过,你也拿来给我?!” 夏闲:“没有新的。” 咔噔。 门锁开了。 黎青莳套着一件大一号的t恤,刚出来,就把内裤扔到他怀里:“我不要穿。……不要往下看!” 夏闲眼神慌忙忙乱飘,脸红的不像话。 突然鼓起气、凶巴巴地骂了一句以后,黎青莳像失去力气,蔫巴巴地说:“我要回自己房间去。” “啊,”夏闲上前一步,“风太大了。” 黎青莳:“那也不至于把我吹走吧。” 这是什么意思呢? 昨天他们不是还很要好吗? 夏闲急得围着他团团转,半晌,才敢开口:“对不起,哥,是我不好,我下回一定好好做事后。我以前没经验,我都学,以后我一定仔细。” “什么以后啊……”黎青莳渣里渣气地说到一半,也觉得过分,烦心地说,“算了算了,你也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昨晚上,昨晚上的事,我刚才想了想,也有我的不对,要么,你当没发生吧。” 要是很愉快就算了。 这么痛,他不想再继续。 电力还没修好。 没开灯。 天空满是昏暗铅灰,一隙光都没有,狂风大作。 黎青莳看见,夏闲的脸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变得苍白,随即又充满铁青。 “——什么叫‘没发生’?” 下一秒,傻大个的臭小子已经扑似的压迫近身,抓住他的手腕,凶气毕露,咬牙切齿地质问。 第八章 平时乖的狗凶起来更吓人。 黎青莳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咯噔一下,接着猛地泵血,更用力地跃动起来。 他顿时胡思乱想起来。 看来,不应该这样直接地说出来。 眼下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台风还没过境,就算他想走,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他一个外地人在小岛上……压根是孤助无援,可怕,夏闲看他的眼神也蛮吓人的,要是这臭小子要把他关起来,他好像也没办法吧? 作为职场老油条,打圆场的话,黎青莳简直是信手拈来:“……你先别反应这么大嘛,小夏。” 夏闲却一点儿没软下来,手也不肯松开,咄咄逼人地再次问:“什么叫‘没发生’?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发生了。”尤其是后半句话,咬字很重,“你不能不认账。” 说着,还来抱他,要亲他。 又来了。 这种浑身发热,神魂都被强烈的激动牵着走的失控感。 黎青莳自我懊恼地想。 他扭过发烫的脸,以此来委婉地拒绝接吻,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把持住是我不对,但是,小夏,我们实在不般配呀……” “怎么不般配?”夏闲不停追过来吻他,没吻到嘴唇,吻到了嘴角,他往后躲,没几步已退到墙边。 黎青莳硬着心:“这是不对的。” 夏闲:“现在你来说是不对的?” 黎青莳深感自己是个渣男,但为今之计,除了耍赖也没别的办法,他摆起架子:“反正你年纪还小,你不懂……” 突然,被吻住了。 退无可退。 被夏闲按着亲。 少年的吻没什么技巧,全是热情,急切地吮.勾他的舌,像个贪馋的孩子一样舔吃,他被诱使分泌的涎液对他来说就好像是蜜汁,怎么吃也不够。 黎青莳被吻得只能发出呜呜闷声,也怪他身子不争气,被亲了没两下,腿也软了,腰也软了,自顾自地不反抗了。 他还挂空挡呢。 这是一点儿抵挡的措施都没有。 夏闲滚烫地压上来。 感觉到什么。 妈的。 黎青莳心里恶狠狠骂道。 年轻人就是恢复得快,折腾一晚上居然不用休息的!!真是有理说不通!他身上脸上被闻到的地方有种被毛细的针扎似的,微微的发麻发疼的热起来,急忙忙提高声音,说:“停下!我屁股疼!!” 闻言,夏闲动作一滞,这才没有继续。 散发出几分气势弱下去的感觉。 “妈的——”黎青莳咬了咬牙,也没办法斯文冷静了,用词粗鄙地骂他,“非要我说得那么直白吗?你这个臭小子,只知道急吼吼地压过来,我很疼知道吗?哪有这样的?又不是畜/生!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你是要强.x我吗!” “……”夏闲被他骂得不敢吱声,欲言又止,“……” 黎青莳:“还不放开??” 夏闲:“……”一双浓眉长睫、眼珠黑黝黝的眸子把他望住,“放开我怕你跑了。” 黎青莳:“我裤子都没穿我怎么跑,外面还下着雨呢,你怕什么?你想想,我要是真想一走了之,我为什么要现在就说?哎呀,你让我先回自己房间把衣服穿好啊。” 夏闲觉得言之有理,总算是抓得没那么紧了。 “哥,你也冷静一下。”夏闲想了想,说,“我先给你弄点吃的。饿了吧?你真受累了。我真不是故意吓你的,你不要走。外头风雨那么大,我去给你拿衣服吧,你要穿哪件衣服?你等一等,吃饭的时候我去把电修好。然后我们再谈行不行?” “咳。” 黎青莳清了清嗓子,盘腿坐着,脊背笔直,把领口最上一颗纽扣扣上。 鲜亮的衣装本来就是都市人的铠甲。 他穿好衣服,填饱肚子,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捏着装模作样、清高虚伪的腔调,黎青莳说:“好了,我们来谈一谈吧?” 夏闲突然起身:“等等,哥,你不觉得屋子有些乱吗?我先把房间打扫一下吧。” 黎青莳:“?” 于是,夏闲把床铺收拾了一番,又说:“得拿去洗。” 抱着床单就出去,门推开,风呼呼吹进来,砰一声又关上。 十分钟不到。 夏闲送了一盘水果进来,放下就走。 又半小时。 夏闲又送来一袋零食,又放下就走。 拖着拖着,眼见着又到晚饭的点了。 夏闲问:“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黎青莳忍无可忍:“你先别乱跑,我们谈一谈。坐下来!” 夏闲一下子十分听话。 黎青莳却安静下来,脑子乱糟糟,一时间不知从哪说起。就算他争赢了能怎样,在台风结束之前,他又不能离岛。 于是,夏闲先一步说:“哥,对不起,昨天是我勾.引你的。” 黎青莳抬起头。 “其实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不能说态度轻浮,夏闲夹杂着几分不甘地说,“我们这事也没别人知道,是不是?” 他这么一说,反而让黎青莳觉得尴尬和愧疚起来。 “我比较年长。” “是我主动。” “这不是主不主动的问题,我应该更有理智。” “你怎么没理智?你尝试推开我好几次。哥,这事怪我,我负全责。” 等等,他好像也没有说要夏闲负责吧?——“没有怪你。” “而且,台风还没结束……” “我得回自己房间。” “那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夏闲不响声,只是一味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别跟着我啊。” “我刚好也走在这里而已。” 顶着风雨,黎青莳回到自己房间。 他想,接下去几天,他就老老实实待着不出去吧。 “啪。” 打开灯。 重新被电气点燃的白炽灯把四处照得彻亮。 一切似乎也该回到正轨。 可是。 唉。 怎么办好? 心静不下来。 接下去几天怎么熬啊? 刚才回到房间没多久。 无形的寂寞卷土重来地合围过来。 他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后悔。 要走就早点走嘛。 现在坏事做都做了,算怎么一回事嘛。 夏闲是放弃了吗? 是不是讨厌他了呢? 也是。 他这样反复无常,吊着人玩,实在是很过分。 不,不。 昨天他就不应该在夏闲房间留宿。 他是真没想到那个臭小子狗胆包天,居然真的敢爬到他身上。 但是,其实他也有主动教夏闲怎么做吧? 真也算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了…… 黎青莳坐在床边,抱头,长长叹气。 又有点回味。 虽然屁股是蛮疼吧,但要是夏闲克制一下次数的话,也不算全无可取之处。 等等—— 快打住! 天呐,他在想什么啊? 正这时。 “噔噔。” 敲门声又响起。 夏闲在门外说:“我给你送晚饭,哥。” 很普通的一句话。 对黎青莳来说却充满诱.惑。 真是遇见海妖了。 他再一次想。 开不开门? 开不开门????? 夏闲:“哥,哥。” 真是纠缠不休啊! 好烦! 黎青莳想。 夏闲:“没有别人,我一个人好寂寞。你可以陪我吃饭吗?我有些害怕,你开开门,让我见一眼,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哒。” 他似乎听见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中,被某种近乎卑劣的侥幸感给侵占。 回过神来。 门已经打开了。 夏闲深深低着头,站在门边,风呼啸地灌进来。 他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和自己说别的什么都不做,他知道放夏闲进门是什么后果。 但是。 但是! 反正又没有别人知道! 先爽了再说!自暴自弃拉倒吧! 第九章 黎青莳发觉自己取向时,与夏闲一般年纪。 是个世间俗套故事。 他喜欢学校的校篮球队队长。 于是跑去报名参加,铆足劲训练,可惜他身材与天赋都不够格,坐了两年冷板凳。偶尔,给心上人递水递毛巾。 那会儿多年轻,懵懵懂懂,甚也不懂,只尽在夜里梦见他,暗自苦恼。 身边无人发现他喜欢男人。 有一段时间,他像是守护银行存款一样,关牢自己的深柜身份。 也可能,是因为没人在意他。 少年的他在同学里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大合群,而父母各自有家庭,至多的联系是每月要抚养费,一直到他上大学前。 他的大学学费系申请助学贷款。 是以,高中毕业的暑假即开始打工,开学后也在周末做兼职。 第一个男友是他做服务员的咖啡店的店长。 比他大五岁,大都会土著,是个衣着入时、相貌斯文的男人,他们在一起的三年,他教他如何打扮、如何谈吐、如何享受城市生活,将他从一个小镇来的土气小孩改得落落大方。 也让他不再相信所谓的爱。 他像个蠢货一样,在所有人之后发现对方要去结婚。 去质问,得到回答:“青莳,你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男人和男人,玩玩而已,怎么可能会长久?不过,你还没毕业,经济上拮据,我也还没有和你分手的打算。你要是不介意,以后依然可以住在我的公寓,我会为你支付生活费用。” 黎青莳觉得好笑,退开几步,转头而走,保全他穷余的自尊心。 从此,他再不找年纪有差距,经济有差距的伴侣,出于寂寞,又交往过几任,都是与他年纪相当的人,上下年龄差不会超过两岁,账单aa,彼此间一切平等。 这样的交往是舒适惬意的。 如一阵微风,轻轻吹拂,停了就止,然后各不拖欠。 曾有一个男友醉酒后,生气地问他:“你爱过我吗?” “爱的,”他说,“我不至于和不爱的人交往。” 对方阴阳怪起地:“真的吗?可我从不见你为我动摇,又或是关心则乱。你的生活无论有没有我,都没有区别吧。” 他说别闹了。男友跑掉。过一阵子在共同的朋友那里,指责他仅来找过一回,没有死缠烂打,不够真心。 啊? 非要那样耍赖皮才算是真爱吗? 黎青莳想想,只觉得头疼。 而且,是年纪越长,越感觉这样的模式头疼。 长大后的时光过得飞快。 他渐老了,自觉姿色不能再比以前,很少走在路上被人搭讪。 莫名有一日,想,可能他就要这样孤独终老了吧。 那时,他是真没想到,会突然遇见一个夏闲,裹着一身炽热的青春气息,莽撞的闯进他的生命力。 醒来。 台风已过。 昨晚还在下雨,不知从哪时悄悄恢复了夏日的燠热。 睡前换的干爽睡衣被汗打湿,湿哒哒黏在身上,说不清是他自己的汗还是夏闲的,两个体温高的男人抱在一起,当然出一身汗。 热得他怀疑自己在发烧。 五脏六腑都滚烫得似要融化。 他本来还设想过场景,站在窗前,伤感地看云销雨霁,云畔霞光,如此宣告夏日恋情的结束。 结果倒好,在他睡梦中便换了天。 太阳凶猛地直射进来,热气沸腾地洒遍满地扎眼的阳光。 那隐秘、放纵的两天就这样,像是一个肥皂泡泡,被戳破了,转瞬即逝,轻轻消失。 “嘀。” 是打开空调的声音。 黎青莳懒洋洋瘫一会儿,把横在自己的胸口的手拨过来,看一眼夏闲的手表,自言自语似的说:“下午了啊。”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时间过真快。” 夏闲伸手来摸他脸颊,笑了笑:“哥,你脸上印了一片凉席印子。” 黎青莳翻了个身,伸懒腰。 下床整理行李。 夏闲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赤着膀子,只穿一件短球裤,脖子上的玉佩因为碍事,被转到后面,贴在背上。 黎青莳故意不去看他。 在想,要是夏闲让他别走的话,他要怎么应对呢? 但夏闲没问让他觉得麻烦的话,只说:“我来帮你整理吧。” 黎青莳:“没关系。” “要不要再多住一天,就一天,我父母后天回来,到时我不用再看店。” “看来你生下来就是父母的乖儿子,这是一种幸运,我没有,我觉得你最好是一直做你父母的乖儿子。” “可我有我的自由。” “你才刚成年不久,是,法律上你是不再需要监护人,但离自由还远得很。” 台风结束了。 他的理智也是时候可以回笼。 夏闲的一双眼睛乌黑闪光,炯炯有神,他欲言又止,像是已经下了某种决心,所以无用再多言,只是悄悄透露这执着和急切,恨不得向他证明什么似的。 黎青莳忽地心软。 他想到年轻时的自己——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伸手摸摸夏闲的脑袋,这臭小子一头短发,发质硬而扎手,刺的手心痒麻麻的。他说:“我是喜欢你的。” 夏闲一刹那红透脸。 “正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要提醒你,别因为我而改变你的人生选择。你要为自己选,好吗?”黎青莳语气温和地说,“我希望,你不要对爱情失望。直至多年以后,你再想起我,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夏闲脸色又不好了,手臂伸过来抱他。 “轻点。” 黎青莳无奈。 这臭小子力气大得很,冷不丁地箍他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简直可以把他的骨头给捏碎。 他这两天没有少体验。 教了又教,才学会动作温柔一些。 少年人就是这样。 似有无限热情,烧也烧不完。 夏闲执拗地说:“不,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黎青莳拍抚他后背,折中说:“你可以给我写信,发讯息,我有空会回复你。” 其实,他最好是直接不见。 别告诉夏闲他在哪工作,住在哪,联系方式是什么,但这不大可行,一来旅店有录入他的基本个人资料,二来断崖式分别过于残忍。 年轻人最过激。 他不想给夏闲留下心理阴影。 即使告诉了又能怎样? 山高水远,夏闲可能来看他两回,之后会被精彩的大学生活迷住,淡忘他这个无聊的大叔。 别人都是这般。 估计夏闲也不会例外。 夏闲:“我会去找你的。” 黎青莳:“嗯。” 他不信。 傻子才会相信爱情。 更何况,他们之间是标准的一时激情。 但他还是贴在夏闲的拥抱中。 也不知是安抚夏闲,还是安抚他自己。 他想,他以后估计不再会遇见这样一个热烈的少年,不再有这样一个爱意纯粹的夏天了。 但他不贪心。 能拥有过,已经是他的幸运。 第十章 “怎么戴了块玉佩?哈哈,这是你旅游的纪念品吗?” 好奇的同事如是问。 低头一看。 黎青莳才发现玉观音隐约从领口露出,他恍惚了下,似乎听见自己淡淡地嗯一声。 “花了多少钱?该不会被骗了吧。” “旅游买玉佩这种经典骗局,黎经理不至于上当吧。” “什么?翡翠,我可是半个行家,让我看看水色怎样。” 他们办公室气氛轻松。 正是午饭休息时间,大家嘻嘻哈哈地说。 黎青莳简单整理衣襟,将红线隐藏,若无其事地说:“随便戴的。”并不让人看。 玉佩是临别时,夏闲送他的。 一开始他当然不肯要。 可夏闲强行把玉佩戴在他脖子上,换了条崭新结实的红线,末端牢牢扎一个结。 线有点短。 他没办法直接摘下来,也解不开,要拿下来只能剪断,他又觉得舍不得。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继续戴着。 有时睡得矇胧,温热的玉佩贴在胸口那一小搭肌肤上,像一个吻。 看他精神不济,一个同事关心:“还好吗?你看上去魂不守舍。” 另一接话:“谁上班能开心?都是强颜欢笑罢了!” 换成以前,黎青莳铁定接话,一起开玩笑。 现下却实在没心情。 魂不守舍? 他吗? 刹那间,他的脑海里自顾自浮现出一副场景,椰风蕉雨,郁郁蒸蒸的一片绿,阳光过于炫目,以及,少年的笑容和痴痴凝望他的眼眸。 小岛上远离工业都市,夜幕无光污染,宛如蓝丝绒,星子织在其上,格外明亮,炯炯闪光,就像少年的眼睛。 每次他们相伴的时候,无论他看还是不看,总能感觉这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就好像,想要他给予什么似的——从灵魂里。 这或许是一种公平。 夏闲将如同他身体一部分的玉佩送给他。 而他留下一缕灵魂在小岛上。 下班后。 黎青莳按约定去到一间犬舍。 这家犬舍专门繁育黑背德牧。 一进屋,一群幼犬汪汪叽叽地涌上来,簇拥他的腿。 犬舍主人笑道:“你很受狗狗欢迎。” 黎青莳蹲下来摸狗,有些摸不过来,摸了一只又一只。 其中有只小狗格外吵闹,着急地叫嚷。 黎青莳心下感叹地想:好像夏闲啊。 他抱起这只小狗,小狗立即不叫了,很乖,不夹尾巴,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汪呜~” 黎青莳转头,下决定地说:“我要预定这只小狗。” 去接小狗那天。 黎青莳久违的十分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养小宠物。 小时候哪有条件?他自己倒像是个小宠物,被寄养在老家爷爷奶奶身边。 附近倒是有好几只别人家养的狗,用铁链子栓在门口,凶极了,一见他就狂叫,他和同学路过都要飞快跑走。 那时,他想,狗真讨厌。 等他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有机会的话养猫吧。 房子是去年买的。 当然不是全款。 大都市寸土寸金,工资高,消费也高,他省吃俭用,储蓄多年,前年才下定决心购置房屋,仍在还房贷。 黎青莳把客厅一角收拾出来给小狗住。 “唉。” 他坐在旁边的地板上,看着小狗埋头吭哧吭哧地吃狗粮,自言自语地嘀咕:“我怎么还是养了狗呢?”伸手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吃得真香。”又说,“好像哦。” 小狗把每一颗狗粮都吃得干干净净。 黎青莳把小狗抱着举起来,已经戴好的狗牌上刻有“summer”的名字。 “汪汪汪~!” “还是太寂寞了,”他回答自己,“更寂寞了。” 他低着头,看小狗摇着尾巴,舔他的手指。 孤独是人类诞生以来的永恒主题。 黎青莳自认是喜欢独处的,也习惯了。 无论吃饭、旅游、娱乐,他都能独自解决,不会因无人相陪就无法行动。 可是,自打从小岛回来之后,他身上仿似出现一些戒/断反应。 忘开空调的夜里被热醒,总觉得空间混乱,自己好像还在小岛上,那个年轻滚烫的躯体随时会拥抱上来,对他说“喜欢”。 结果,他热汗淋淋地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小狗窝在枕边,正酣睡。 黎青莳打开微信,最顶上,对话发来人是“夏闲”,哐哐一堆消息。 不管内容什么,不管哪个时间,夏闲都发消息来。 早上是新学了一道菜的做法,说想做给他吃;下午是在海边捡到一块漂亮的石头,放进他的百宝箱里攒起来,改日送给他;晚上拍星空和月亮给他看,还说买了羊绒毛线,在学织围巾,要给他织一条,等熟练了等他织外套。 一天能给他发上百条消息。 黎青莳都看完了,但没全数回复。 他的计划是缓慢地、柔和地跟少年断开关系。 所以,时常是夏闲发十几二十条,他简单地回应几句。 多么敷衍和冷淡。 黎青莳自我谴责地想。 “叮。” “叮、叮、叮、叮……” 忘了。 深夜正是青少年活跃的时间。 夏闲的新消息不停地跳出来,就像是被风扇轧到脸上的夏日热风,一阵一阵,源源不绝。 粗神经吗?不应当啊。 怎么一点也感受不到我在疏远呢? 黎青莳困扰地想。 夏闲说他新看了一部电影,十分有意思,推荐给他。 黎青莳搜寻信息,坐起身来,从冰箱里取来一瓶冰啤酒,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看完已是深夜。 他没回复,只是默默地在某评分网站打出一个高分。 忍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才看到消息,我有空去看。】 转眼到了九月。 夏闲每日给他发都为大学开学准备了什么东西,偶尔询问他,这时候,黎青莳会稍作仔细回答。 【哥,我到你在的城市了。】 【我顺利报道了。】 【我整理好我的床铺了。[/图]】 【哥,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但是,我很想你,我想见你,你有没有空见我一面?我去找你。】 第十一章 在遇见黎青莳之前,夏天对夏闲来说无比难熬。 虫子聒噪的叫个没完没了,空气像起胶,又闷又湿又热,校舍老旧的吊扇吱嘎吱嘎地响一整天。 “——你们不觉得夏闲很烦吗?一天到晚找人说话,嘁嘁喳喳,嘁嘁喳喳。” “他未免太爱出风头了。老师没找他也整天跑过去,装成忙里忙外的。在装什么?就他乐于助人,不求回报。” “上次比赛的时候,他还想要指挥,都是因为他不够配合,所以我们比赛才输了。” “一个乡巴佬,从那么偏僻的岛上过来的借读的人,也不知道低调一点,整天在女生们面前孔雀开屏。” “……卧槽,他过来了,先别说了。” 这样的对话,夏闲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 他出生的小岛人很少,剩下的大部分也是中老年人。 童年记忆里,身边和他同龄的幼崽只有几条小狗,他可像大王一样率队在岛上四处乱窜。但他并不会垂头丧气,他生来快乐,走到哪,笑声就飘散到哪。 大人们都很喜欢他,会摸他小刺猬一样的短发,赠他糖果吃。 他与人的交往能力亦毫无问题。 他七八岁就敢带领抵岛旅游的客人寻路,说得头头是道,被夸奖说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有出息是什么意思? 他回家问父母。 解下围裙的爸爸让他吃饭,说:“‘有出息’就是经济稳定,有一个相爱的人,每日吃得饱、睡得香,有自己想做的事,每天满意地睡下,充满希望地醒来。” 小小的夏闲似懂非懂地点头,吃两口饭,再吃两口。 “哈哈,”爸爸笑起来,“米粒沾在嘴边啦。”用力揉他的脑袋,“什么时候你遇见一个人,和他吃饭觉得特别香甜,那就可以啦。” 他一日日长大。 发现父母之间才最亲密,就算爱他,也不得不排在次位。 学校里呢,他是小岛上来的孩子,寄读在那,高中又考上另一所重点,交到的朋友们都挺好的,只是也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他是上初中后,听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才知道,原来过于热情也会招人嫌弃。 人类社会大概正是如此。人人都追求个人的独特,又排斥独特的他人。 他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没有吧。 这样想着,夏闲并没有改变自己。 该怎样就怎样。 高中就这样结束。 他回到小岛,打算和以前的十几个夏天一样,在看店中度过。 爸爸妈妈出门前,眯眯笑地同他说:“好好,等我们回来给你开工资。” 他握拳咚咚敲着桌面:“给我按日结。” 等拿到零用钱以后拿去干什么呢? 百无聊赖的夏闲坐在柜台后想。 或许,买个新游戏? 黎青莳来的那天,他觉得是整个夏天最热的一天,空气好像都被晒得颤动,树热得冒烟。 他早起看了一眼预定,发现只有一个人,没太在意,直接去干活。 干活后出一身热汗,再喝一瓶冰汽水,那种畅快难以言喻。 然后。 干活到一半的他听见开门的铃铛声。 “你好,打搅,有人在吗?” 他转过头,像看到宁静的夏夜里,一轮明月从广袤靛蓝的海上升起。 黎青莳。 男。 生日是四天后,届时正好满30周岁。 ——这些是夏闲从身份上看到的基本资料。 黎青莳的证件照清俊端正,五官挑不出错,眼珠子颜色不大浓黑,像化开的墨,态度疏淡地直视前方。 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看上去,这个男人对身遭的一切都不在意。 不,应当说,是建起了冰透的封层,能看清别人,却无法接近,他也没兴趣接近别人。 美丽而独特。 夏闲想。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 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一个小孩吧。 他从小在店里迎来送往,见过各种各样的客人,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和接触,一向礼貌而无痕。 但他一见到黎青莳,立即无法控制自己。 想表现得更帅气、更可靠、更吸引对方的目光。 好想!好想好想!!! 平生第一次这样臭美,后悔以前为什么不讲究,衣柜里全是各种球服,觉得最近有点吃胖,身材没有先前好…… 最最担心的,还是被黎青莳嫌烦。 所有人都嫌他太烦人。 他和爸爸妈妈讨论过这个问题。 爸爸说:“或许你要跟人保持距离感,一定的距离。现代社会,讲究独善其身,就算是朋友之间也得有分寸。” 他感到低落。 然后他遇见黎青莳。 黎青莳跟他的名字一样,像是一株碧绿的植物,安静,话不多。当他滔滔不绝地说话时,黎青莳只是听着,偶尔嗯两声,从他无波无澜的脸上并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简直心尖都在冒汗。 每一寸神经都在关注黎青莳的反应,但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都可让他产生莫大的踌躇。 相遇的头一天飞快过去。 用冷水冲了把脸。 夏闲回忆自己的表现,心想,一定很傻很烦人吧? 黎青莳会不会讨厌他啊? 不过,他第二天还是早早起来做饭。 夏日的燥热好像堆在他的心窝里,不找点事做一下,他实在无法宣泄这股热意。 然后。 黎青莳看到早餐,微笑,蓦地说:“这就是你昨天跟我说的本地特产吧?” 夏闲:“呃,是,是的。” 他用双手端着盘子,耳根发烫,耳朵反射性地抽抖一下,像立了一立。 啊,昨天,黎青莳在认真听他说话吗? 像被一阵清风拂面而来。 顷刻间,他浑身爽利。 居然不嫌弃他烦吗? 夏闲:“哥,我可以叫你‘哥’吗?” 黎青莳对这突然的热情有点不知所措,但似乎并不讨厌,犹豫两秒,笑笑说:“我这年纪,你叫我‘叔叔’也不是不行。” 夏闲眼眸发亮,着急地脱口而出:“你这么年轻漂……”停顿,接着说,“这么年轻,哪里至于!” 他看到黎青莳脸泛红。 应当是在高兴,觉得受用。 黎青莳一副害羞的模样,不自在地错开视线。 他的睫毛又浓又长,低垂微颤时,像停在花上的蝴蝶,美的他心也跟着一抖一抖。 他是何其有幸,能和这样文静温柔的人相遇。 是他的每句话黎青莳都会用心听吗? 他好奇。 于是,他开始试探。 一步一步,黏在黎青莳身边,愈发吵闹起来,围着转一样的黏人。 他发现了。 黎青莳没有嫌弃他。 一点儿也没有。 第十二章 午休。 茶水间。 黎青莳一边等热饭,一边查看手机。 才一上午、几个小时没打开,又一堆夏闲发来的讯息,似哗啦一下填满他空虚内心,满坑满谷。 “黎经理,”有人跟他打招呼,正好手上端着一盒点心,问,“要不要来一块?我记得你也喜欢这家甜品店,这是新品,我尝着味道不错。” 黎青莳哈哈一笑,拒绝。他展示自己带的盒饭,一看就知,是减脂餐,做得十分精美,拍照发在美食类型的社媒也有模有样。 “怎么忽然控制饮食?” “三十岁,我已人到中年,已是个大叔,总不能再做个肥胖的大叔。” 说是这么说。 其实,是因为夏闲嚷嚷说要来看他,尽管被他冷淡,可还是一直热情不减。 所以他焦虑起来。 总不能让夏闲看到他走形的样子,多没面子。 无论见还是不见。 打起精神来应付生活总没有错。 以前总觉得吃什么、穿什么都无所谓,生活嘛,过得去就行,但一想到夏闲,忽然充满了动力。 就像是,他那死气沉沉的人生又焕发出活力。 唉。 说好的疏远年轻男生。 他怎么留恋了起来? 越陷越深怎么办? 他先前听说那个朋友被年轻男模骗时,心中还不屑,想,多么低端的迷魂汤,他才不可能喝。 轮到自己,竟然也傻的不遑多让。 不,不。 要是夏闲要骗他的钱,他一定第一时间警醒过来。 但夏闲没有。 不光没有,还成日到晚问他家庭住址,想给他寄礼物。 黎青莳都拒绝了。 等同事离开后。 黎青莳才继续看夏闲发来的消息,这些字映入眼帘,像是少年拿蓝色墨水,悄悄在他心头写字,一字一字洇进去。 什么都说。 什么昨天岛上谁家里的母狗生了小狗,好可爱;什么他看了新上映的电影,剧情令人想吐槽;什么他父母秀恩爱秀得旁若无人,像是没他这个儿子,让他无语,等等等等…… 只除了高考志愿。 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是由夏闲讲述出来,就显得非常有意思。 黎青莳看得有点想笑,刚要扬起嘴角,又觉得眼下不是可以开怀的时机。 他感到担忧。 臭小子也太爱玩了! 高考成绩应该出来把? 现在正是人生关键阶段,志愿可不能胡乱填报啊! 该不会真的报他的城市吧?学什么专业? ——不可以儿戏啊!!! 发愁了两天。 看夏闲迟迟不提。 在一天晚饭后,时隔这么多天,黎青莳第一次主动问:【考试考得怎样?】 高铁出站口。 三伏天。 一个戴棒球帽、墨镜和口罩的男人在人群中颇为显眼。 黎青莳心底尴尬自嘲:黎青莳啊黎青莳,一把年纪了,你怎么突犯恋爱脑,人家小孩又没要你来接,你巴巴跑过来干什么? 再者说—— 新车站面积广阔,好几个出口,你无头苍蝇似的,营营乱寻,哪能找得到人? 正这时,他不经意抬头一瞥,怔住。 高大帅气的男生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比旁人都高一截,俊美的熠熠闪光,身上还有一种独特的、如海风般清爽的气质。 任谁都能一眼就看到,不光是他,旁边许多人都不由地侧目。 是夏闲。 他口罩掩盖下的脸慢吞吞热起来。 接着,他看到陪在夏闲身边的一对中年夫妻。是夏闲的父母。因为看到过一家三口的相片。 夫妻俩手拉手。 三人絮语。 “你运气倒是好,这么敢报,居然还真被你给录上了。” “那是运气?那是实力!” “得了吧。你老师都很吃惊,王牌专业诶。” “等下送你去学校报道完,要不要等你?” “不用,我要去找我的朋友。” 话音落下的瞬间,躲在一边的黎青莳的手机正好响起来,他立时想到是指自己,连忙转过身,朝向这一家人的背部如炸毛般地起一层鸡皮疙瘩,要掉一地。 “臭小子,什么朋友,不是你喜欢的人吗?” “现在还是朋友嘛,又没追到。” “真是儿大不中留啊……不过你眼光这么高,运气却不好,为父本来还担心你是不是要孤独终老。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悄咪咪的自己解决了终身大事。” 在说我吗? 黎青莳心跳如擂鼓地想,又害怕,他们只要夏闲是在说一个男人吗?要是知道的话,会气得晕过去吧。 想着,他低头看一眼手机。果然,是夏闲发来的:【哥,我今天去学校报道,下午没有事,到时候可以去找你吗?】 【[/小狗表情包.gif]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我不打搅你,等你下班,有空的话,和我见一面吧?我请你吃饭。】 思考着要不要答应邀约。 心情逐渐冷静。 不,不能答应。 他明白过来。 不是信不过夏闲,是信不过他自己。 要是真的两个人见了面,被夏闲用发亮的眼眸注视着,他绝对又会沉迷。 在这个臭小子的面前,他真是个毫无自制力的大叔。 黎青莳想。 正这时。 “……哥?” 一个声音从右侧传来,像是轻轻搭了一下他的肩头。 惊吓化作一个具体的战栗。 黎青莳无处可躲地在原地慌了几步。 “哥!” 像汪一声。 夏闲确定道。 “你来接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们好有缘分!” 夏闲火速黏上去,像贴着他的脊背说。 ??? !!! 黎青莳:“……” 万·事·休·矣。 “爸爸,妈妈,这是我的朋友,同你们说过的,——黎青莳!” 夏闲毫无避讳,大声地说。 黎青莳人都木住了。 脖子都涨红。 随之,他的父母走近,微微讶异:“黎先生,你好。” 黎青莳深吸一口气,转身,摘下墨镜和口罩,稍抬一下棒球帽的帽檐,他的鼻尖和发鬓湿漉漉的,忽然之间,出奇地镇静了,不紧不慢地说:“你好,我、我是夏闲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们,我开车送你们去学校吧。” 第十三章 在看到黎青莳的一瞬间,夏闲只觉得整个胸腔都胀满炽热情绪。 等等。 你要问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 自己喜欢的人难道会认不出来? 一个背影已足够分辨。 他快活得不知所措,想拥抱,想拉手,想亲吻——可他知道黎青莳一定会害羞,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尊重恋人(假如黎青莳愿意承认他为恋人)的意愿为好。 所以,他只是板正地跟在一旁,不断介绍,简直把黎青莳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好。 黎青莳频频投来目光,却又不敢凶得太过明显。 也太高兴了吧? 真是高兴的得意忘形了! 快住嘴啊。 要是被你父母看出端倪怎么办? 天呐。 他为什么要承认,刚才就应该装成不认识。 或者,假装是正好路过。 黎青莳不得不回答了许多问题。 “小黎你一看就很优秀。哎呀,比夏闲说的长得还俊。” “听说先前台风的时候你一直照顾他,真是感谢你。” “你还给了他填报志愿的建议,让你操心了,我们也不懂这些。” 夏闲在背后是怎么说他的? ……照顾?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说那是照顾?明明是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填志愿的事是他瞎忙活,夏闲并不肯听他的啊,要是听他的,夏闲必定不在这座城市。而且,夏闲自己很有主意,问他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考虑的很周全了。 黎青莳心里如是想,喏声。 还有……还有…… 夏闲怎么完全热情不减? 来到学校。 似一头扎进青春的树林中,四处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黎青莳多少有些不自在。 自觉老气沉沉、格格不入。 宿舍里已到了一半人。 夏闲的父母看一圈住宿条件,感慨了下时代进步,继而说:“哎呀,我们订了演唱会票,现在该去赶场子了。”说完,匆匆走了。 黎青莳看得目瞪口呆。 夏闲心痒难耐,简单收拾好,对黎青莳说:“哥,我好了。你今天还上班吗?没事的话,我带你去玩吧。” “不用陪你爸妈吗?”黎青莳惊讶。 夏闲耸肩,“他们有自己的事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就算小孩再能干,也不可这般放养吧。 望着夏闲潇洒爽朗的笑脸,黎青莳却有点心疼地想,又想,他真是标准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直憋到上车。 再忍不下去,黎青莳委婉地问:“你这样……要是被你父母发现怎么办?”逐渐大声,教训,“你不应该在公众场合认出我来。” 夏闲大大方方的:“我父母大约知道我们的事。”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黎青莳心一沉。 他直冒火。 “你做事怎么这样没轻没重!什么都能随便往外说吗?你父母怎么可能同意?我们这种关系……不可以宣之于众!我是个男人,还大你怎么多,他们现在是还不清楚,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 夏闲目光清澈,径直望住他:“我妈妈也大爸爸十岁啊。” 黎青莳噎住。 “他们一开始是很震惊。”夏闲又说。 听到这,黎青莳不知所措。 夏闲握住他的手,仿佛要烫伤人心尖的热度慢慢传来,接着,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你羞耻,你把我当小孩,你希望在岛上发生的事不要被人发现,你想我装成一切只是露水姻缘,过去就结束了。” “但我做不到。” 黎青莳嘴唇嚅嗫,突然说不出话来,夏闲的眼睛像是一直望到他的心底最深处去。 夏闲继续说:“我喜欢你,或者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我想要跟这个人一起度过余生。”语气没来由的坚定。 黎青莳心情激荡,在驾驶座,又系了安全带,一时无处可躲,他恼羞成怒地说:“你才几岁,你懂什么是爱!” “难道‘爱’是一门学科,非要用岁数去学习才能会?”夏闲一再被他拒绝,心急之下,脸色也不大好看,“你每次都用年纪来搪塞我,我倒觉得,爱这回事,要么生来就懂,要么年纪越大越不敢承认,反而成了胆小鬼,明明喜欢也不肯承认。” “是啊。” 黎青莳气极了,反而冷笑,“我是胆小鬼。我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我也不年轻了。我哪有时间等你长大!” 说完,他紧咬牙关,直打颤,心神不宁,问:“你父母真的知道了?你是怎么说的?你不想活了吗?说我是个普通朋友不行吗?” 夏闲:“不行,喜欢就是喜欢,我不想撒谎。他们并无意见,没有生气。你别害怕。” 哪能不气不怕? 黎青莳用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羞愧而后悔:“早知我下岛时就该把你拉黑!” 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事已至此,夏闲还敢来拥抱他。 作为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他竟然这样不顶事,在夏闲的怀中瑟瑟发抖,不知怎的,咬唇哭泣起来。 被孤独、寂寞、痛苦所侵蚀的空洞突然尽数发作起来。 他不过是个看似光鲜冷静的成年人,实则一日日地,早入饮下镪水,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腐蚀的一塌糊涂。 他是如此的自私自利,猜忌多疑,他早已不纯粹,他哪里值得被爱? 夏闲的手抚摩着他的后背。 一下,一下,又一下,无限温柔的。 “哥,总会有办法的。” “你说得轻松……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你怎么怕成这样?要么,你都怪罪给我,都怪我勾引你。” “我要是只有二十我就全推卸给你!” “三十也不是不行。” “这种时候了,不要再和我嬉皮笑脸。” “我很认真,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是啊,我就不相信!”黎青莳抬起头来,噙泪怒视他,“我就是这样心胸狭隘,你现在知道了吧,觉得我很讨厌了吧!” 夏闲却不生气。 他莞尔一笑,伸手贴在他脸颊,给气呼呼的他擦眼泪。 黎青莳已经没力气动。 夏闲亲他脸颊,舌尖卷走小小泪珠,随后,与他抵着额头,他们的体温一样的烫。 冷静不下来。 夏闲的声音像夏日早晨、太阳还未升起前的一缕清风,轻轻地,对他说:“哥,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温柔。是世上最温柔的人,要是错过你,我不会再遇见第二个了。我就是知道。所以,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第十四章 黎青莳哭得脑子有些缺氧。 夏闲太难缠。 他明白,无论他说什么,眼下夏闲都不会放手。 小孩就是这样。 你越是不让他做,他就越是倔强。 黎青莳却还是坦诚以告,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对夏闲说话。 他声音幽幽:“我倒是可以骗你,先哄住你,然后之后再慢慢地和你断了关系。但那样做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对你说谎。让你抱以希望又破灭。” 直到现在,夏闲仍不错眼地看着他,忽地笑了:“你之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哄我说会和我联系,其实你就打着疏远我的心思。” 黎青莳肩膀一僵,不爽地瞥过去:臭小子,不要那么敏锐好吗?! 夏闲哈哈笑,吧唧在他脸上香一口:“船到桥头自然直,哥,你缺乏勇气,结婚这回事,有时候就得凭一时脑热,你不如闭眼埋头跳下去……” “然后摔个粉身碎骨。”黎青莳劫过话头,没好气地说。 “说不定我会在下面接着你。”夏闲莞尔。 “那就是一块儿死无全尸。” “也算是he。” 打个寒颤。“越说越恐怖。我才不要死。” “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哥,你怎么比我还闭塞?大都会不是包容万象吗?我们在路上手牵手也不会有人视作洪水猛兽。” “你是不是牛皮糖转世?” “唉,”夏闲叹气,“我倒希望我是,这样我可以成日到晚黏在你身上,直至你改变心意。” 黎青莳真想投降了。 他说:“你现在说得好听,等你进了大学,那么多同龄人,与你多般配。而我一个老男人,我拿什么和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比?到时候……到时候……” 到时候等他陷得更深,分手该多痛苦。 他的心已被世事磨得只剩薄薄一片。 他这样珍惜地保存,正是因为,再被刺穿,未必还能恢复。 夏闲沉静下来。 黎青莳心里咯噔一下,既觉得和他想的一样,又隐隐有点失望,不由自主地期待,期待夏闲会反驳自己。 “我哪有你想的那样受欢迎……”夏闲抱着他,低下头,脸颊抵在他的头顶,“哥,你看,全世界只有你觉得我招人喜欢。你不知道,我在学校被多少人讨厌。连我父母有时候都受不了,觉得我精力过剩,让我安静一些,认定没有人能受得了我的坏个性。” 万万没想到夏闲会这么说。 毫无犹豫,黎青莳反驳:“胡说!你这样的性格正好,小小年纪,不要妄自菲薄。别听那些不相干的人说的混账话,要有自信。” “哥,你才应该要有自信。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外貌和内在都无懈可击,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好。” “我……我不一样,我已经三十,性格定型,别人说什么并影响不到我。” 夏闲笑眯眯地看他一会儿。 “干什么?” “哄好了,不掉眼泪了。” 黎青莳脸红。 真丢人。 这个年纪了,被一个小孩哄得团团转。 难缠得可怕。 他是无计可施了。 他有种预感。 不管他怎样推开夏闲,夏闲依然会热情地扑上来。 看着夏闲一副耍赖得逞的样子,黎青莳心尖酸涩,既生气,也欢喜,他说:“我这样劝你你也不听,真是不知好歹。我是有责任心才劝说你。就算答应你,我有什么损失?我又不吃亏。” 夏闲咧嘴一笑:“那更好了。” 黎青莳大口喘气,胸膛起伏,别过脸去。 只将一个充血通红的耳朵露给夏闲。 春去秋来,又一年夏。 饭点。 黎青莳拿出饭盒,今天吃咖喱牛肉盖饭,配几只剥好的水煮虾,蔬菜是鸡汁西蓝花,还有半个溏心蛋,摆盘精美像杂志。 一旁吃外卖的同事看到:“你最近伙食真好。” 另有一人路过,多看了两眼:“有点眼熟,哎呀,记起来了。有个实习生的盒饭好像和你很像。” “是吗?”黎青莳淡定自若,“真巧。” 吃饱,开工。 身着西装、暑假实习的男大学生拿着资料走到他面前:“黎经理,你布置的工作我做好了。” 黎青莳唔一声,目不斜视:“好,先回去吧。看完我会给你回复。” 文件阅读到一半。 手机震动,提示新消息。 黎青莳忍不住微微扬了下嘴角。 “谈恋爱啦?”被旁边的同事捕捉,八卦地问,“难怪前阵子给你介绍相亲你也不肯去。”又问,“听说你申请了假期,准备去哪玩?记得你去年好像去了哪个海岛。” 黎青莳点头微笑:“嗯,十分有趣的小岛,今年夏天也打算去度假。” “这么好玩?” “那里的人对我来说……比较特别。” “看来你十分中意那个地方。非常适合你。你的气色好了许多。在这钢铁森林里待久了真叫人窒息,改天我也找一处玩。” “哈哈。” 这大都会是柏油马路和钢筋混凝土建造的怪物,庞然巨大,铁石心肠,每个人寄身在此,实则与数千年前的蛮荒林野并无区别,依然需要汲汲求生,寻一片可供以栖息的所在。 然而,比起生存,更残忍无情的是,必须忍受孤独。 黎青莳曾无数次穿行在人山人海的街头。 他曾觉得这世间的所有热闹,都与他无关。 要是再来一次,他还会去小岛上吗? 会的。他想。 一转眼,几个小时过去。 窗外是落日熔金,华灯初上。 可下班了。 商厦里爬格子的工作者们拖着被掏空精力的身躯,快活地,将自己塞进电梯里,金属小空间中,人们如沙丁鱼罐头般,挤挤挨挨,满满当当。 黎青莳站在最里面,背几乎贴着墙上的led广告。 “借过一下。” 高大颀长的少年礼貌低喃,拨开人群,来到他身边。 不语。 谁也没注意到。 一只手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按捺不住爱意地摸索过来,握住黎青莳的手。 “就偷偷牵一会儿。” 夏闲贴着他的耳根,小声说。 声音快活,像小狗摇尾巴。 又问,“今晚吃什么?哥,我给你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