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关系》来自www.aqtxt.net   《定义关系》作者:喝豆奶的狼 文案: 林序南暗恋白月光四年,每天鞍前马后,随叫随到。 白月光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喝醉了才评价一句:“挺好用的。” 林序南心灰意冷,坐在路边的绿化带上喝闷酒。 中途过来了个帅哥,蹲在他面前:“我跟你谈。” 林序南嘴边兜了一圈脏话,在看到对方的脸后及时收住。 他认得这人,在他们建筑系的年级第一,男女通吃的高岭之花,更重要的是,他还是白月光的室友——江崇礼。 林序南:“好。” - 林序南一直觉得他和江崇礼是互利共赢的合作关系、不太熟悉的朋友关系、一个分院的同学关系。 但江崇礼身体力行告诉他,他们是身体契合的床伴关系、彼此唯一的占有关系、互相爱慕的情侣关系。 林序南:超纲了,我要分手。 江崇礼:你说什么?:) 林序南觉得,恋爱得从牵手开始。 而不是像江崇礼这样,把他锁在别墅区,盯着他:“还分手吗?” 1.双初恋,就是有点酸 2.后来者又争又抢 3.封面是小林 4.个人xp大爆发,控控慎入 内容标签: 甜文 校园 忠犬 主角视角:林序南 江崇礼 一句话简介:后来者又争又抢 立意:珍惜眼前人 第1章 接到张子尧的电话时,林序南刚洗完澡打算睡觉。 他甚至手上还拿着刚才擦头发的毛巾,穿着身肥大的短袖短裤站在阳台上,听电话那头传来杂乱的乐声。 “小醉酒吧,包厢205,”这道声线听着像是张子尧室友的,“张子尧喝多了,你过来一趟。” 似乎有笑声传来,但很快对方就挂了电话。 林序南听了两声忙音,拿开手机看了眼手机屏幕,犹豫了片刻,转身回到寝室内,从衣柜里找衣服换上。 已经在床上的阮知文探出来个脑袋:“都十一点了,你要去哪?” “唔……”林序南把套头卫衣从自己脑袋上拽下来,“出去一趟。” 答非所问。 晚上十一点,男寝宵禁。 不过一楼水房的窗户大开,哪扇都能翻。 林序南成功越狱,十一点的学校空无一人。 宽阔的柏油大道直通北门,高瓦数的路灯把夜晚照得宛如白昼。 他一边往校外走,一边看手机。 知文:张子尧喊你? 知文:什么时候回来? 林序南揉了下鼻子,只是让对方睡吧。 知文:你可真行。 林序南想解释一下,并不是张子尧让他去的。 张子尧喝多了,他的酒量不怎么不好,喝多了没人照顾肯定不行。 再说,张子尧喝醉了,身边的人却喊他林序南过去,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张子尧的意思。 林序南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 想到这,他也顾不得回信息了,脚步逐渐加快,到最后小跑了起来。 按着相应的包厢号,林序南推开房门。 他原本不想引人注意的,但所有人却在同一时刻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九分二十八秒!”有人突然大笑着喊了出来,“我赢了。” 这句话像扎破气球的一根刺,“砰”的一声,整个包厢在下一瞬直接炸了锅。 林序南愣了愣。 混乱中,他听到有人低低骂了一句“真他妈绝了!” 还有人应和“这得八百米冲刺跑过来的吧?” 音量不大,因为距离门边比较近,所以他刚好听见。 林序南知道了,这群人在赌他赶来的时间。 而张子尧大岔着双腿,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冲林序南一抬手,看起来心情不错:“你来得真快。” 张子尧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型偏圆,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会弯出漂亮的弧度,每次林序南看见心跳都得漏上半拍,安慰自己不是他的错。 毕竟那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可眼下,他却是笑不出来。 林序南走过去,没坐下,只是站着问:“你没醉?” “啊,”张子尧挑了下眉,然后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拿着麦克风唱歌的男生,“我刚才上厕所去了,他们拿我手机闹着玩的。” 林序南已经不想去纠结手机能不能解锁的问题了,他只是想问,张子尧上完厕所回来,就真的不知道自己被人整了吗? “大家不过是开玩笑而已,”张子尧皱了下眉,显然有些不高兴了,“我以为你不会来。” 五颜六色的彩灯照在他的脸上,非常死亡的打光,却没有折损那张脸丝毫的帅气。 林序南吸了口气,秉承着“来都来了”的精神,非常没骨气地往张子尧身边扫了几眼,大家都坐在一起,没有位置让给他。 张子尧撵了个自己手边上的:“坐这儿。” 只要张子尧喊,林序南通常都会过来,虽然他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不喜欢场合里的人,但张子尧偶尔也会照顾他,可能是因为那一点微不可查的心虚。 林序南坐下后,张子尧纡尊降贵地拿了听啤酒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也不知道是安抚还是道歉。 “喝点?”张子尧问。 这种给一棒子再给一颗糖的行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林序南并不是说一点不生气,只是对于张子尧,他总是没办法置之不理。 林序南摇了摇头:“我不喝。” “生气了?”张子尧又问。 “没有,”林序南把啤酒接过来搁在桌上,“你要玩多久?” 张子尧:“不知道,看情况吧。” 这么一看情况就看到了凌晨三点半,大家醉的醉晕的晕,要么在沙发上躺尸要么被架去楼上的客房。 张子尧也喝了不少,但尚且还能行走,林序南把他送去房间,替他换了衣服,擦了手脚,最后盖上被子,还在床头贴心地放了一杯温水。 做完这些,他也没有在房间里过多停留,很快离开了。 回寝室的路上,林序南和张子尧的几个狐朋狗友走在一起。 有人笑着打趣,问他怎么不趁人之危把事成了,毕竟这么多年了,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林序南很烦这些人,皱着眉没有搭理。 回到寝室已经四点多了,他身上一股烟酒臭味。 怕打扰室友,但这状态他实在不想往自己被窝里睡,干脆就直接熬了个通宵。 好在隔天没有早八,林序南等室友醒后洗了澡,然后一边擦头发一边给张子尧发信息问他醒了没。 张子尧没回他,估计还没醒,林序南去食堂打包了两份早饭,拎去小醉酒吧的楼上,敲了敲门,给他开门的不是张子尧。 方雨晴穿了件红色的吊带连衣裙,搭着黑色的小薄衫,露出舒展美丽的锁骨,她的皮肤白,一头棕色的长发卷曲柔顺,纤长的睫毛垂下,目光扫过林序南手里的早饭,翻了个白眼。 不愧是他们建筑系的系花,就连发脾气也这么好看。 方雨晴没说什么,转身进房,林序南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地跟进去,张子尧已经在吃饭了。 看小米粥的余量,应该吃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醒了?”林序南把早饭搁在房间的桌上,“怎么没回我信息?” “哪有时间?”方雨晴坐在沙发上,二郎腿一翘,“饭不吃了?” 林序南也不明白吃饭和回信息为什么不能同步进行,这明显就在故意呛他。 毕竟方雨晴追张子尧也有一段时间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呛几句也不是不行。 林序南懒得逞这口舌之快,自动无视。 他把自己打包的茶叶蛋剥了一个递到张子尧的面前,又从书包的侧兜拿出来一个保温杯递过去:“我给你煮了醒酒汤,你吃完喝点吧。” 张子尧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鸡蛋,没伸手去接,也没明确拒绝,林序南就一并把保温杯放在桌上:“你慢慢吃,我先去图书馆了。” 他打的饭是双人份,本来想和张子尧一起吃的,但方雨晴在这,没什么要走的意思,林序南不想拈酸吃醋跟对方闹的不愉快,就打算先行离开。 一直低头干饭的张子尧终于“哦”了一声:“路上慢点。” 林序南心上一软,因为方雨晴而产生的那一点点不开心瞬间烟消云散。 “我下午没课,有事给我打电话。” 张子尧又应了一声。 林序南说完就离开了,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只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书包里还给张子尧带了感冒药,于是又折返回去。 可惜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得一声门被关上的轻响,他带过去的早饭被搁在了房间门外。 林序南没什么表情,之前走过去把饭菜又拎了起来,路过前台时他把感冒药放在了那里,托工作人员送到相应房间。 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有女生在的时候张子尧就会比较冷漠,毕竟他们同为男生,有些事不好放明面上。 林序南回了宿舍,限时解决完自己的早饭,然后一觉睡到中午,醒后去食堂随便吃了点,然后直奔图书馆开始做作业。 耽误了一上午的时间,所以下午就得专心致志摸不了一点的鱼。 从一点到五点,林序南整理资料处理数据做好全部的ppt,他检查几遍后确定没有问题,把文件压缩标注好学号发给班长。 那边很快回了个收到,这个作业就算是交了上去。 林序南是学历史建筑保护工程的,他非常喜欢自己的专业,所以学业上的事情处理得还是挺愉快的。 他不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非要去冲绩点争第一,平时处理完自己该做的功课后就会去练练吉他。 虽然他的水平不怎么样,但因此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学生活过得也挺充实。 不过今天由于张子尧的事,他练琴总是有点心不在焉,最后干脆搂着吉他在窗边发呆,低头戳着手机,又给张子尧发去几条信息。 na:吃晚饭了没?感觉好点了吗? na:我走前让前台给你送了几包感冒药,你记得喝。 张子尧依旧没有回复。 林序南收起手机,低头随意扫了下琴弦。 喜欢张子尧已经快四年了,从高一到大一。 这么多年,虽然张子尧对林序南从没有过回复,但默认的纵容也是一种偏爱。 除了林序南,张子尧的身边没有其他男生,也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林序南不信只有自己出问题。 可能对方就是直男放久了,心理上还转不过来弯。 即便转过来,也可能没办法接受和面对。 但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张子尧真正接受林序南,也接受自己,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苦一点都无所谓。 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这样告诫自己,多多少少还是会难过,会失落。 突然,手机一震。 林序南连忙打开,张子尧给他发了信息。 子尧:头疼。 他愣了愣,立刻把怀里的琴放下,霹雳啪嗒打字回复过去。 na:你在哪?宿舍?还是酒吧? 子尧:宿舍。 na:我现在就过去。 第2章 林序南和张子尧同院不同系的,所以宿舍挨得很近。 同一栋同一层,走廊里拐个弯就到了。 林序南平时不怎么去,主要是不想让张子尧受闲言碎语的困扰,存在感刷多了就容易败好感。 他先回了趟自己寝室,昨天买的药还剩一些。 林序南拿了体温枪、感冒冲剂和一盒布洛芬,又顺手拎了一瓶热水过去。 礼貌地叩了三下门,里面有人给他打开。 那人个高、肩宽,站在门口微微挡着屋里的光,林序南需要稍微抬头才能看向对方眼睛,那一瞬间的压迫感不言而喻。 京大的寝室四人间,这是他不太熟的那个。 张子尧的室友林序南只和其中两个打过交道,昨晚的酒局那两个也去了,给他开门这个不怎么喜欢玩,过去的一年里,林序南没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场合里见过对方。 不过不熟归不熟,但认识还是认识的。 毕竟是他们院的学神,凭借着变态的绩点和漂亮的脸蛋,开学仅一个月就让“江崇礼”这个名字刷爆表白墙。 不过林序南觉得长得也就那样吧。 “谢谢。”他礼貌地道谢, 江崇礼垂着眸,视线扫过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没什么交流的意思,只是轻轻“嗯”了一下就回自己的座位上了。 林序南转身把门关上。 他往里走,寝室里似乎只有江崇礼和张子尧两人。 张子尧正在床上躺着,听见床下的声响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林序南只好先把东西放在桌上,再凑到床头小声问他:“子尧,你的头还疼吗?” 张子尧的床位和江崇礼的相邻,由于梯子的设计原因,张子尧的床头对着江崇礼的床尾。 林序南站在张子尧的床头喊人,就几乎挨着江崇礼的身侧。 正卡着耳机的江崇礼抬了下眼。 张子尧模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疼还是不疼。 他似乎翻了个身,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带了体温枪,你量一量发不发烧。” 他高举着手臂,停了有几秒,张子尧这才接过去。 36°7,不烧,林序南放下心来。 “我给你冲杯感冒冲剂,你先喝了。睡一会如果头还疼,就再吃颗布洛芬。” 林序南拿了张子尧的水杯,去卫生间清洗后把冲剂冲上。 还是像刚才那样,他又举着被子往床上递。 张子尧这回没接,只是说不想喝。 “生病就是要吃药的,”林序南轻声哄着,“不烫,也不苦。”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张子尧说话,通常都是在对方心情不错且周围没人的时候,张子尧高兴了就听着,不高兴了就皱眉头。 林序南通常看他表情掂量着要不要继续,但现在不太能看见,他就没接着说。 “放那吧,”张子尧听语气应该是不高兴的,“我睡会儿。” “好吧,”林序南只好把杯子拿下来,“我给你带了一瓶热水,用完了你告诉我,我再给你打。” 这回张子尧只是“嗯”了一声。 林序南没再自讨没趣,把杯子放下后就离开了。 片刻后,寝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另外两个室友拎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张子尧的桌上一放,说是方雨晴让带来的。 张子尧隔着床帘应了一声,依旧是之前那样有气无力。 “你买这么多药?还有热水?刚看见林序南了,不会是他送过来的吧。” “羡慕啊,”另一个室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男女通吃。” “你羡慕的是男女通吃吗?你羡慕的是被方雨晴倒追吧?” “方雨晴也不能把热水打好了放你桌上,我是成年人,我选择全部拥有。” 男生寝室里的话题不超三句就要走歪,两人聊着聊着笑到一起去,江崇礼摘了耳机,合上电脑。 “不过谈恋爱还是妹子好,”他们最后做出总结,“隔壁院好几个人追方雨晴呢,你注意着点!” 张子尧骂了句滚:“别烦我。” 江崇礼提起自己空了的水瓶,出门打热水。 - 张子尧的感冒拖拖拉拉了几天都没好,时不时咳嗽两声,隐约还有加重的意思。 林序南不放心,在一次聚餐中跟过去,提醒张子尧少吃辛辣,不要喝酒。 但张子尧没听他的,甚至可以说压根就无视了。 这么多人凑一起不可能不玩起来,林序南看着张子尧糟蹋自己的身体,心里难受,就起身出了包厢,去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吹风。 他低头闻闻身上的烟味,眉头蹙得老高。 林序南上辈子可能是属狗的,嗅觉特别敏感,他不抽烟,也不喜欢异味异味,除了烟草还有香水,太重的话他就想打喷嚏。 现在逃出来也算是透一口气,林序南闲着也是闲着,盘算着要不要再去买点药。 他怕张子尧晚上难受起来没得吃,或者乱吃药。 这么想着,他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走廊又直又深,没走几步,林序南看见包厢里又出来了一个人。 灯光很暗,只能看清是个高个男生,他以为是张子尧,就站在楼梯口等他。 结果走近了一些,才发现这个人好像是江崇礼。 之所以是“好像”,是因为对方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阴影覆下来,看不清五官。 林序南和江崇礼没见过几面,只是觉得身形很像,再加上对方一般不出现在这种场合,所以最开始他没敢确定。 直到那人走到他的面前时,林序南才发现对方真的是江崇礼。 江崇礼穿了件薄款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高,快要遮住下巴,排扣裤、运动鞋,很普通的一身穿搭,却因为几近完美的身材比例而显得格外出众。 走到楼梯口时,他抬了下眼。 动作很轻,又或者没有。 林序南礼貌地笑了一下,江崇礼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一点头。 他轻抿了下唇,似乎有话要说,但林序南没有过多停留,就连脸上的笑都转瞬即逝。 江崇礼跟在他的身后,一起下了楼。 林序南没什么社交牛逼症,跟谁都能唠两句——事实上他有时候也挺懒得跟人交流,特别是追着张子尧跑的这几年时间,他的社交热情在被一点点消耗,有时更愿意一个人发发呆。 酒吧的隔音大门很重,林序南打开后在外面停了片刻,江崇礼快步走出去。 两人在门外分开,林序南去药店买了些药品,重新回去。 张子尧还是惜命的,他今天没喝多少,到不了醉的地步,还能跟人说笑。 他身边原来是林序南的位置,现在坐着方雨晴,对方多半不会因为张子尧的意思而起身,林序南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他端着一杯白开水,时不时抿一下。 酒过三巡,张子尧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他的嗓子不舒服,咳了几声,觉得痒。 出来时,林序南就在门外,端了一杯感冒冲剂给他。 其实张子尧也觉得自己应该喝口热水,但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听见离得近的几人开始起哄,说酒吧里递板蓝根算是个什么事? 一阵笑声过去,有人捏着奇怪的腔调,让张子尧赶紧喝了,别辜负人家的一片苦心。 没安什么好心的玩笑。 张子尧的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 他没接那杯冲剂,只是让林序南回去。 林序南知道在自己和这群狐朋狗友之间,张子尧毫不意外的偏袒了后者,他此刻在这里就是一个钉子,扎着谁了都不好过。 “嗯,”林序南把纸杯放在一边,“那你等药凉一些就喝了。” “我还给你买了点药,你走的时候带回寝室去——” “不用了。”张子尧打断他,转身往包厢内走去。 “那我给你放在寝室吧。”林序南也不管他听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一句,然后拿起药品离开了。 林序南脑子一热,说话没想太多。 回去的路上他发现,张子尧和他的室友都在玩,这时候寝室里大概是没人的。 买什么药啊,跟个笑话似的。 低着头往楼上走,路过开水房时差点和一人撞了满怀。 林序南一门心思想回去,整个人飘得像个风筝,低头飞快道了歉,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就绕开继续往宿舍走。 只是没走几步,他觉得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像是不久前才闻到过,林序南转过身,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那是江崇礼的背影。 哦对,张子尧宿舍里还有个江崇礼。 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在江崇礼进宿舍后敲了门。 江崇礼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不是香味,类似于雨水打湿木头的味道,林序南闻着很舒服。 “谢谢。”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江崇礼侧身让开一些,林序南进了房间,把药品放在张子尧的桌上。 垂着视线,余光扫过脚边的热水瓶,林序南弯腰拎起来,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张子尧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回应。 哪怕热水用光了都不会让他再打一瓶来,甚至他还占着林序南的热水瓶,就这么搁在边角,林序南不自己过来取,就永远搁在那儿。 和他这个人一样。 一股无力感顺着指尖蔓延进四肢百骸,他在原地停了会儿,又把热水瓶放回去了。 就放着儿吧,懒得拿了。 林序南脚步虚浮地往外走,把门打开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林序南脚步一顿,反应片刻才发现是江崇礼在喊他,他拧过身体,有点茫然:“啊?” 江崇礼眉头微皱:“你的状态很差。” “是吗?”林序南僵硬地勾了下唇,“可能睡一觉就会好吧。” 第3章 林序南合理怀疑江崇礼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子,想劝一劝又无从下嘴。 林序南可以理解,因为如果抛开过去不谈,他也受不了自己这个样子。 但过去哪能那么轻易抛开,他抛了快一年了,也没办法把青涩的少年时光从脑袋里赶出去。 不过几年前,高中时的林序南和张子尧还不是这样。 他们课上是同桌,课下一起打球,放学都顺路,张子尧骑自行车,偶尔会载林序南一程,可以说是非常亲密。 甚至有时,无论是明晃晃的肢体接触还是暗戳戳的照顾偏爱,都让林序南觉得他们保持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异常关系。 所以,他误以为张子尧和自己一样都抱有别样的感情。 那时的林序南初生牛犊不怕虎,在高考后被即将与张子尧分离的焦虑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想那么多,一时冲动就和张子尧告了白。 本以为会是个双向奔赴的剧情,却没想到张子尧当场就变了脸色,整个暑假足足有两个月都躲着他。 林序南以为自己没戏了、完蛋了,怕张子尧觉得恶心,就默默远离不去打扰。 可真当他要放弃了,张子尧却一改常态,不再像高考后那样躲着林序南,反而默许下了他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序南不知道这是基于他们之间友谊的不舍,还是愿意更进一步接触,张子尧没说,他也就没问。 两人的关系卡在这么不尴不尬的位置,但林序南愿意等。 张子尧一天单身,他就陪着一起单身。 张子尧有了喜欢的人,他就坦然放手,真心祝福。 也没什么难的。 - 之后一连几天,林序南都没有给张子尧发信息。 倒不是生气——他还没资格对着张子尧发泄情绪,只是有点儿颓败,明白即便发了多半也得不到什么好模好样的回复。 但他还是很关心张子尧的,在两班课间相接的那二十分钟,偷偷摸摸在人群边上看张子尧。 对方说话走路都挺正常,应该是痊愈了,林序南的心就稍微放下来一些。 就是这太没出息了,他觉得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人群散尽,林序南一个人拿着课本往外走。 大理石地面上反射着室外灿烂的阳光,即便夏季已经结束了,可秋老虎依然热烈。 虽然说喜欢张子尧是他心甘情愿,做这些事也没人逼他,但还是会痛苦。 而对于这种痛苦,他像是早就习惯,又有些无可奈何。 林序南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挡在眉上,大步走进光里。 - 天气一直很热,开学快一个月了,林序南感觉都还没过完夏天。 不过也可能是他年纪轻火气好,李卉时常提醒他多注意身体,别在换季期间感冒。 对于自己老妈的关心,林序南从不觉得啰嗦,他打电话时脸上永远带着笑,说好,你和陈叔也是,别太累了。 林序南是重组家庭,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意外去世了,李卉一个人把他拉扯到六岁,嫁给了单位经常照顾她的同事,也就是林序南刚才说的陈叔。 陈齐武是个好人,也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继父,他对李卉好,对林序南也好。 即便之后有了自己的女儿,也未曾有过丝毫的偏心,虽然林序南嘴上喊着陈叔,但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父亲了。 母子俩每隔几天就会打个电话,通常能打四十多分钟,没什么具体内容,想到哪说到哪,都是些日常琐事。 林序南怕打扰室友,就去操场溜圈,低头慢慢地走着,打完电话心里也舒服一点。 健康的家庭环境给了他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仿佛无论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只要回一趟家就可以被全部治愈。 他挂了电话,长长呼一口气,距离出口还有半圈操场,他甩着手臂,像老大爷健身似的走完。 回了寝室,室友问他校运动会准备报什么项目,林序南一头雾水:“已经开始报名了吗?” “清单都发群里了,你是不是给屏蔽了?”阮知文往后退了下凳子,看向林序南,“下星期开始,连着三天,班长催着要呢。” “这么急?”林序南点开社交软件,“你报的什么项目?” 阮知文个头不高,白白净净,是个跑几步路就喘的柔弱书生,他报了两项,立定跳远和踢毽子。 “要不是为了学分,谁参加这玩意儿啊?”阮知文愁眉苦脸,“我还打算去考个驾照呢,也能加一分。” 京大有个硬性毕业条件,创新学分必须要达到六分以上。 而这类学分只能是竞赛获奖或者社会义务劳动,要么就是校内各种各样的活动,或者更牛逼一点的,直接发论文期刊,几篇就能满了。 “结婚证也能加一分吧,”林序南打趣道,“你也可以考虑一下。” “说得容易,你怎么不去——”阮知文话说一半,突然打住,又很快接上,“算了,你也打不了。” 大一分完寝室,林序南就跟他的三位新室友坦白了自己的性向。 毕竟要一起住四年之久,避免日后因此产生没必要的麻烦。 好在当代大学生的包容能力很强,大家都表示“只要喜欢的不是我都可以”。 林序南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他们偶尔还会拿这事儿出来开开他的玩笑。 总之大家都很友好。 林序南靠在椅子上,拇指划拉着运动会的参赛项目表。 他知道的有点儿迟,立定跳远这种不费劲的项目已经满员了。 剩下的林序南不是很想参加,就直接关掉打算当个闲散人员。 退出群聊,张子尧的对话框置顶在第一行,林序南想了想,点进去,问他运动会有没有参加什么项目。 这是一个新话题,张子尧多半会回复,尤其是林序南最近几天都没找他,再不理人多少就显得有些无情了。 晚上,林序南洗完澡上床,张子尧回复他了。 子尧:篮球。 林序南勾了勾唇。 张子尧篮球打得很好,高中时他就是校篮球队的,林序南本来不会打篮球,但跟着张子尧也学了不少。 两人配合默契,经常一边完虐别人。 或者只有他俩,课间1v1打上几把,那时他们还很亲密。 想起以前的事情,林序南觉得自己的下水道都照进了阳光。 他趴在床上,手肘支着身体,重新点进群文件里。 篮球的名额还没满,林序南给自己报上名。 na:我也报了篮球。 他这么给张子尧发过去。 林序南大一时参加过院级篮球赛,是他们专业的主力,跟张子尧他们专业打得有来有往,按照这个战绩,他应该是能选进院级的。 而在校级运动会里,这种团体项目都是以院做到位参加的。 所以,他有极大概率是可以跟张子尧站在同一边打比赛的。 像高中一样,林序南想想都很开心。 可下一条信息却直接泼了他一头的冷水。 子尧:你不要参加。 张子尧没说原因,林序南也不想问。 他隐约能感觉到原因或许难以启齿——事实上他早就发现了,张子尧非常在意别人的眼光,因为林序南的性向问题,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 na:好的。 林序南机械性地回复过去,又切回群聊,把报名取消了。 不得不说,张子尧伤人确实有一手,林序南看到那条信息时整个人都懵住了。 张子尧忍心发,他都不忍心看。 或许林序南怎么想之于张子尧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即便再伤心难过,过半个月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调理好。 林序南把手机随便一扔,整个人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是喜欢张子尧,从高中到大学,一直都喜欢。 但他又不是那么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喜欢里,把一切都粉红泡泡化,没糖硬是自己抠糖吃。 林序南很清醒,他能感觉到张子尧对他的抗拒,也明白对方在介意什么。 不过他把那些当成应该的,毕竟他们都是男生,男生和男生之间总是更加困难的,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 林序南总是安慰自己“先爱上的总要多付出一点”“张子尧还没有开窍”“耐心一点等等他”。 可到底要多久呢?张子尧像是无底洞一般消磨着林序南的所有情绪。 他快坚持不下去了。 - 运动会期间,林序南作为没有参加比赛项目的学生会成员,被分配去负责院内的秩序维持。 说是维持秩序,其实就是看看矿泉水,占占地盘不让自家桌子椅子被人搬走。 林序南正好没什么心情乱逛,就坐在补给点玩手机。 篮球赛统一在下午进行,分组采用抽签的方法,他们院抽到了第一天和第三天,林序南正纠结自己要不要去看。 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昨天刚被张子尧泼过冷水今天就赶着往上贴。 是他们院下了通知,为了防止自己院气势被压下去,所以能去的尽量都去加油助威。 一个绝佳观赛理由,但林序南不是很想去,他怕以前的球友问他怎么不来参加比赛,也怕张子尧再突然扔给他一句“你不要在这”。 当初两人决定考同一个大学时,就是想着以后还能和高中一样一起打球一起上课,可现实却背向而驰,他和张子尧越走越远。 林序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阻止,事关张子尧,他总是越努力越不幸。 林序南在自己学院的补给点上坐了一个上午,终于有人接班,他回去睡了个午觉,醒来已经四点了。 手机上是阮知文给他发的信息,距离立定跳远比赛开始还有十几分钟。 林序南连忙换衣服下床,急急忙忙赶到现场,阮知文已经做好拉伸运动随时准备比赛了。 “我就知道你睡过头了,”阮知文撅着嘴,“早上就精神恍惚,一副纵欲过度的样——” 林序南捂住他的嘴。 下午的林序南没什么事做,陪阮知文比完赛后就想把中午那个觉继续下去。 “你昨晚没睡吗?”阮知文斜着眼看他,“都好晚了你被窝还亮着。” 林序南的确没睡,毕竟被张子尧那么一说,他就算神经再粗也睡不着了。 现在回去补觉的后果就是晚上精神抖擞,即便睡不着也有起来去看篮球赛的风险,总之只要回了寝室就不是很好,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干。 “吃烧烤吗?”林序南在阮知文肩上拍拍,“就咱俩。” 他们去的早,京大的烧烤店排队的人不是很多。 林序南等了二十分钟左右就有了座,他把菜单递给阮知文:“随便点。” “哟,”阮知文激动地地方口音都冒出来了,“那我可真就不客气了!” 李卉给林序南的生活费非常充足,再加上他有事没事出去带的零散家教,每个月除了应付完吃喝还能攒下来不小一笔。 而且新学期伊始,上个学期的奖学金估计也就这个月到账,只要不提张子尧,林序南过得是十分舒服的,让阮知文放开了吃一顿也没什么,主要是他想喝点酒,一会儿要对方当苦力。 “不是儿?!”阮知文嘴里还咬着鸡爪,空出一只手在一动不动了几分钟的林序南面前挥了挥,“林序南你没事吧?才喝了两瓶啤酒,你就醉了?” 林序南端坐在桌对面,睫毛颤颤,努力撑起自己的眼皮,但失败了。 “嗯。” 阮知文乐了:“你嗯啥啊嗯?” 林序南听得到声音,就这么顺着里面的已有发音,又跟着“嗯嗯”两声。 阮知文“噗嗤”一声笑出来。 林序南的酒量不好,但酒品很好,喝醉后不发疯不骂人,不吵不闹像个瓷娃娃似的往那儿一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主打一个听话。 大一时他们寝室聚餐时阮知文就发现了,不过那时他们喝的多,白的啤的混着,酒瓶放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喝的。 之后林序南很少喝酒,主要是怕给人添麻烦,阮知文听他说过自己酒量不好,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好。 “起来,回家。”阮知文走到林序南身边,哭笑不得,“能自己走吗?” 林序南像个迟钝的机器人,花了十几秒终于接收到指令,按着桌子站起来:“嗯。” 他有点站不稳,阮知文掺着他的手臂保持平衡。 林序南走路很慢,整个人慢慢往阮知文那边倒,等到进宿舍大楼时,阮知文一只手搂着林序南的腰,另一只手捞着他的胳膊,已经脸红脖子粗了。 阮知文一个柔弱书生,还没林序南高,这么撑着他走了一路已经是精疲力尽,再把人送去三楼,怕是要魂归西天。 他靠在楼梯口的扶手边打电话摇人,结果其他两个室友都不在校内。 阮知文气急败坏,继续划拉着手机打算给同班的其他同学打电话。 然而好巧不巧,就在他四处求助的时候,张子尧正从楼上下来,他们寝室四人一起的,像是要出去吃饭,阮知文知道他跟林序南关系匪浅,于是赶紧摆手求助。 可出乎意料的是,张子尧却只是停了一下,目光扫过醉醺醺的林序南,就这么走了。 阮知文目瞪口呆。 虽然挺多人知道林序南追张子尧,张子尧不同意,但阮知文和林序南熟,他不仅知道这层表面,还知道两人是高中好友,认识了有四年多了。 碍着这层关系,搭一把手送醉鬼回寝室应该也是行的吧? 阮知文没想到竟然会被无视。 柔弱书生都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只顾着惊讶了,没注意到林序南的重心已经偏移,意外只在一瞬间,当阮知文终于缓过神来,他身上的林序南整个人猛地往后撅了过去。 这样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阮知文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发出一声惊天惨叫,叫的走出几米的张子尧硬是回了头。 预想中惨烈的意外并没有发生,林序南被与张子尧同行的江崇礼抄过腋下,从身后稳当接住。 阮知文往栏杆上一靠,腿软。 而当事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样的凶险,整个人耸着肩膀,像块年糕似的软趴趴地靠在江崇礼的胸口。 他抬头,细碎的刘海盖在眉间,巴掌大的脸白里透红,笑眯着眼,十分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 第4章 隔天,林序南被闹钟吵醒。 确切地说,是阮知文的闹钟。 寝室里就他们俩人,剩下的在校外疯了一夜至今未归。 阮知文关了闹钟,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他和林序南睡对头,说话声几乎贴着耳朵。 “南南,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吗?” 既然单独提出来问了,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林序南努力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什么?” 阮知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忍不住爬起来,手臂撑着,神情复杂:“你喝醉了。” 林序南侧躺着,也抬了下头:“嗯?” 示意对方接着说。 “我把你扶到宿舍楼下,是江崇礼把你抱上楼的。” 林序南一愣:“江崇礼?抱?” “你们基佬别太敏感,”阮知文摆摆手,“当时你那个状态,跟烂泥一样根本背不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序南解释说,“我跟他不是很熟。” 在林序南看来,江崇礼应该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冷淡到路边死了个人他也不多看一眼。 阮知文纠正:“那叫冷血,不叫冷淡。” 也是,林序南知错就改:“好的。” 只是“抱”这个动作太亲密了,手臂平举一路抱上三楼听着就累,很难想象冷脸学神会这么热心肠,愿意送一个不太熟的醉鬼回寝室。 “江崇礼人还好吧,”阮知文替他发声,“有几次我找他拷ppt他都很干脆地拷给我了。” 林序南点点头,觉得自己看人也不能太刻板,毕竟他几次去找张子尧,都是江崇礼给他开的门,而且还关心过他。 “你有江崇礼的名片吗?推给我,我道个谢。” “学院群里就有,你直接搜名字。” 阮知文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 林序南找到江崇礼的账号,把好友请求发过去:“嗯?” 昨天在场的不止江崇礼,只是另一个人的行为实在太伤人了,阮知文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林序南等得都快睡着时,听头顶传来一声重重地叹息,阮知文又重新躺回去了。 “算了。” 林序南:? 他爬起来:“算什么?快说。” “说不说又有什么用呢?”阮知文闭着眼,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绝望,“反正你又不会因此改变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林序南即便猜不到具体内容也能猜到有关人员。 都一个寝室的,江崇礼都来了,张子尧还会远吗? 于是他也不问了,反正那些糟心事都大差不差,知道了不如不知道的好。 磨蹭到十点多,两个懒鬼终于起床。 洗漱完毕已经是饭点,林序南和阮知文吃完饭就去操场一边看场地一边晒太阳。 低头刷着手机,看见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他们学校的表白墙上已经被篮球赛的照片霸屏了,而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张子尧,各个角度的张子尧。 建筑系以超大比分完胜经管院,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分都是张子尧这个大前锋打出来的。 很没出息,林序南偷偷保存了几张,张子尧还是帅的,高中的时候就有很多小女生喜欢他,虽然林序南没去看比赛,但已经能想到篮球场外激烈的尖叫了。 如果他想,能有十几二十个恋爱等着他谈。 但张子尧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林序南从认识他到现在也没见对方正经喜欢过谁。 正因如此,才给了林序南一些不切实际的期望,就像是吊在驴面前的那根胡萝卜,感觉很近了,却怎么也碰不到。 下午,陪阮知文结束最后一场比赛后,林序南去了图书馆。 平时懒散归懒散,该学的时候还是得认真学。 除了校内的课程,林序南还打算参加一个有关数字化生态体系构建比赛,最近正在看往年比赛的视频熟悉流程。 晚上十点,图书馆闭馆。 伴随着轻快的铃声,林序南收拾完书本,发现江崇礼同意了他的好友请求。 昵称就是连名带姓的真名,一股子老干部的腐朽气息。 林序南背上书包,边走边点开对话框编辑信息。 主要内容就是谢谢昨晚上江崇礼把他送去宿舍,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他吃一顿饭。 其实发出邀请时,林序南感觉希望不大。 可半分钟后,江崇礼回了个“好”。 林序南脚步都停了,站在楼梯上把这一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不是其他意思,又回复说要不要明晚? 毕竟话都这么说了,拖久了不礼貌。 院里还有运动会,中午时间有点紧,放在晚上比较好。 江崇礼的备注变成“正在输入中”,随后回复过来。 江崇礼:明晚院里学生会聚餐。 明天运动会结束,学生会组织了各部门一起庆祝。 林序南把这茬给忘了。 他其实不是很想去,因为张子尧也在,但江崇礼的信息无疑给他脚底递了一截梯子,他在去和不去之间摇摆不定。 接着,江崇礼的第二条信息发来了。 江崇礼:你去吗? - 林序南犹豫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去了。 有饭不吃是傻子,过度避嫌反而显得刻意。 阮知文跟他一起,两人先找了位置坐下来。 饭局还没开始,大家难得凑这么多人,正热火朝天地聊八卦。 建筑系是京大的超级大院,这一顿算是新生入学后的第一顿饭,光是大厅里就安排了五桌。 林序南很自觉地远离张子尧那桌,但眼神还是不受控地往那边飘。 张子尧还没到,那一桌也只零零散散坐了不到一半。 耳边有人在讨论刚刚结束的篮球赛,他们建筑系以三分之差惜败,夺得亚军。 亚军啊…… 张子尧怕是心情不好。 第三天的篮球赛林序南还是没去看,他怕自己影响到张子尧的发挥,在图书馆待到群里发了通知才过来。 大概等了有十分钟,最后一批人姗姗来迟。 林序南的两个室友和张子尧一起来的,他们寝室四人关系好,蒋辰上来就逮着林序南的脑袋一通搓。 “宝贝儿~听说你前天喝断片了?” 林序南甩了下脑袋。 因为蒋辰的成功阻挠,他没能看见张子尧。 “可不是吗?”阮知文先吐槽起来,“你们俩真行,我打电话没一个人能帮上忙。” 林序南想到自己那晚就觉得丢人,手臂杵在桌边,用五指遮住脸:“好了别再说了……” “哥们不是不在学校吗?”蒋辰被推开后又笑嘻嘻地搂住阮知文,“辛苦我们小矮子把这酒精废物驮上楼。” “滚滚滚,”阮知文把蒋辰推开,“又不是我驮的,是江崇礼驮的。” “江崇礼?”另一个室友徐锦安惊讶道,“建筑系的?” 蒋辰也奇怪,用肩膀撞了一下林序南:“他碰你了?” 林序南一脑袋问号,更加用力地回撞了一下蒋辰:“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徐锦安帮忙解释,“江崇礼有洁癖。” 他在大一时和江崇礼有过接触,这人虽然话少,但性格比较随和。 小组作业不拖后腿,平时相处也让人舒服,就是太有距离感了,私下里熟不起来。 刚开学那会儿因为一张脸名声大噪,不少小女生组团来看他。 可惜这人太低调了,不参加社团活动,也不露脸刷存在感,热度慢慢地就被张子尧这种爱出风头的给抢过去了。 “他有洁癖?” 阮知文有点迷茫,因为那晚江崇礼抱着林序南回宿舍的时候真没看出对方有洁癖。 “没有吗?”徐锦安反问他。 “有吗?”阮知文反问回去。 “我懂了,”蒋辰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邪笑着挤到林序南面前,“洁癖是分人的。” “别乱说,”林序南不跟他嬉皮笑脸,“你们直男愿意被开这种玩笑吗?” 徐锦安过来打圆场:“玩笑嘛,又不是真的。” 蒋辰一点不怕死:“跟你开我就挺愿意的。” 林序南让他滚远点。 大一刚开学时林序南公开性向时还担心自己的室友会不接受,结果过了一年,别说是接受了,蒋辰都恨不得跟他gay在一起。 直男说话不知道轻重,林序南有时也挺无奈的。 晚饭吃得热闹,蒋辰和徐锦安都喝多了。 他俩爱玩爱闹,一喝大了端着酒杯跟谁都能称兄道弟。 林序南和阮知文想回去了,一人负责一个扯着拽着让人回去睡觉。 蒋辰不乐意,拖着林序南辗转各桌继续喝。 眼见着就要去张子尧那桌,林序南在心里直呼救命。 “我说你够了啊!”他从背后抄着蒋辰的肩膀努力把人往后拖,“站都站不稳了还喝什么!” “大家好不容易凑一起吃顿饭,”蒋辰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你别扫兴。” 多熟悉的一句话,跟张子尧似的。 林序南气得把他一扔:“你喝吧!” 重获自由的蒋辰踉跄半步,突然一捂嘴巴,林序南心道不妙,爆发出最大的潜力,把人连拉带拽拖去卫生间。 蒋辰在里面吐了个昏天黑地。 林序南被熏了个跟头,又忙着把那一片狼藉打扫干净。 等到再出来时已经二十分钟后了,蒋辰呈现出半瘫痪状态,搭着林序南的肩膀半死不活地哼唧。 林序南架着他的一条手臂,微微躬着身,像头哼哧哼哧的驴,感觉蒋辰不给自己磕一个这事儿都说不过去。 “没事儿南南……”蒋辰还在闭着眼说梦话,“哥给你……介绍、介绍个更好的!” 林序南说你丫闭嘴! 他们脚底踩了水,蒋辰步履虚浮,突然一滑,连带着林序南就要摔成一团。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半路伸出援手,把蒋辰接住了。 “谢谢谢谢。” 林序南扶住门框,忙不迭地道谢。 一抬头,是张子尧。 林序南动作一僵。 “哎?”蒋辰迷迷糊糊看过去,说话时带着非常主观的个人情绪,“哟,这不是咱院的大校草张子尧吗!” 因为林序南,他们一寝室对张子尧都不是很友好。 张子尧把蒋辰扔开,林序南在蒋辰后背拍拍。 饭局已经结束了,大厅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 能在这碰着张子尧,林序南还是挺惊讶的。 “你要去卫生间吗?”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张子尧的视线落在林序南搀扶着蒋辰的手臂上。 因为蒋辰喝醉了,整个人都是林序南撑着,所以他们的身体贴得很近。 张子尧皱了下眉,但很快就移开视线。 “前几天你喝醉了,”他答非所问,也不像是要去厕所的样子,说话一句三顿,目光有些复杂,“你还记得吗?” 林序南摇摇头:“我喝多了断片,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序南感觉张子尧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你去哪了?”张子尧问。 “我……”林序南顿了顿,“我在准备一个比赛,这几天都在图书馆。” “别跟他说了,”蒋辰去捂林序南的嘴巴,“辰哥给你找更好的。” 林序南尴尬得不行,把蒋辰的手拍开,对张子尧说:“我先带他回去了,你……我看你喝了酒,晚上喝点酸奶再睡。” 张子尧顿了顿,说:“我没有。” “我那有,”林序南很快接上话,“晚上我给你送过去。” “送我,送我,”蒋辰又去捂林序南的嘴,“南南,别送他,送我。” 林序南再一次把蒋辰的手拍开。 他好不容易碰着张子尧,本来还想安慰一下对方篮球赛的事,现在避免这个醉鬼多说多错,只好暂时搁置。 “那……我先走了。”林序南说。 张子尧点了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第5章 林序南连拖带拽把蒋辰送回了寝室,费老鼻子劲把人哄上床,又马不停蹄地捧着几盒酸奶去了张子尧的寝室。 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江崇礼。 对方刚洗完澡,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沐浴露的清香,头发半干不干,柔顺的垂在前额。 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领口处被水渍洇出更深的黑,舒展的锁骨露出一半,林序南平视时视线刚好卡在这里,只觉得江崇礼的皮肤雪白,仿佛还蒸着热腾腾的水汽。 林序南下意识分了两盒酸奶给他。 江崇礼接过来:“谢谢。” 当晚,林序南在临睡前收到了张子尧的信息。 子尧:江崇礼的酸奶是你给的? 林序南在床上翻了个身。 难得对方主动发信息,他斟词酌句了半天,状似不经意的回复把事情给解释了一边。 na:嗯嗯,他前几天帮了我,顺便给了他两盒。 na:我明天会请他吃顿饭,要一起吗? 张子尧没有回复。 半夜,林序南辗转反侧睡不着,在一片黑暗中点开了手机。 怕打扰到阮知文,他把被子蒙过头,第无数次翻看和张子尧的聊天记录。 可能是他自作多情,林序南竟然从张子尧这短短的一句询问中察觉到了一点情绪。 虽然无数次告诫自己绝大概率是他自我感觉良好的错觉,但凡事不能说死,仅有的那一点点可能就足以让林序南夜不能寐。 吊在他面前的胡萝卜快挨着嘴巴,林序南突然觉得自己再往前跑上两步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隔天,林序南卡着早八上课的时间,给张子尧发信息问他感觉怎么样,酒气有没有散掉,会不会头疼,吃不吃早餐,自己正在食堂,可以送一份回去。 林序南记吃不记打,之前的那些伤心和失落因为张子尧的一句疑似吃味而忘得干干净净。 蒋辰按着自己太阳穴,本就因为宿醉而状态奇差,迷迷糊糊记得张子尧那个招人烦的家伙好像出现过,一睁眼又是林序南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于是就更生气了。 “一分钟看八百遍,怎么?张子尧理你了?” 张子尧没理他,林序南那是一厢情愿。 但被戳破了摆明面上就有点挂不住面子,林序南脸色一沉:“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什么态度?”徐锦安有模有样的训斥道,“昨天要不是南南你还在睡大街呢,对自己的父亲尊重一点。” 说着,他把剥了一半的茶叶蛋递给阮知文:“义父请吃。” 阮知文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点头应和:“就是就是。” 蒋辰翻了个白眼。 林序南懒得跟蒋辰争口舌,他这室友就这样,心直口快嫉恶如仇,火气比暴龙兽都大,路过的狗对他叫两声他都要追过去踢一脚,更何况张子尧那样对待林序南,换成蒋辰房顶都能给他掀了。 “又不是没人追,”蒋辰觉得没意思,“搞不懂你。” 林序南虽然没长着一张多么惊为天人的脸,但怎么说也是出挑的长相,加上平日里性格温和,没有不良癖好,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喜欢的。 从大一开学道现在,蒋辰眼见着林序南拒绝掉一堆男男女女,致力于跟在张子尧屁股后面为奴为婢,心里早就不痛快了。 为此,他付诸行动,不停地给林序南介绍对象。 上到三十岁的熟男大叔下到十七八岁的准大一新生,全都进过蒋辰的推荐名单。 林序南从一开始的拒绝,到拒绝无果后的无视,最后就连无视都不能让对方消停下来,他选择把人拉黑。 蒋辰在他们寝室的群里骂了三天三夜,好在当时正放暑假,不然林序南毫不怀疑对方会直接跟他打上一架。 “对了,”林序南开启新话题,“今晚我请江崇礼吃顿饭,你们有时间吗?到时候一起。” 徐锦安眉毛都快扬天上去了:“江崇礼?” 蒋辰惊讶道:“他答应了?” “当然,”林序南咽下嘴里的煎饺,“本来想约昨晚的,被耽搁了,顺延到今晚。” “为什么?”阮知文问。 林序南:“感谢他前几天送我宿舍。” 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了。 “怎么了?”林序南有点疑惑,“虽然我知道江崇礼平时很低调不怎么跟人接触,但是你们也不至于这个反应吧?” “有点反常,你们也不熟吧?”徐锦安觉得可太离谱了,“我大一的时候跟他做过一个小组作业,结课的时候小组聚餐他都没去。” “平时也不说话?”阮知文好奇道。 “非必要不沟通,”徐锦安挑了下眉,“但能力很强,计算建模画图全能高手,组里的疑难杂症基本都他一手解决,我都有点划水了。” “他这么牛为什么要小组作业?”阮知文问。 徐锦安暗暗一爽:“虽然很离奇,但可能是因为我。” 蒋辰勾唇:“每日一笑。” “我说真的,”徐锦安啧了一声,“你爱信不信。” 当初小组作业的组长找上江崇礼的时候他是拒绝的,但组长没放弃,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们的组员,在听到徐锦安的名字后江崇礼的态度有了明显转变,最后答应了这件事情。 “那不就为了你么?”阮知文自信道。 徐锦安一耸肩:“我加了他微信,然后就没然后了。” “肯定是你小组作业里太废了,”蒋辰锐平,“要不你给江崇礼发条信息,指不定人都给你删了。” “你放屁!”徐锦安怒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那边徐锦安和蒋辰掐起来,阮知文在中间打圆场。 林序南沉默着复盘刚才听到的,自己都要觉得不正常了。 “说真的,你要不要追一追江崇礼,”蒋辰突然停止对徐锦安的攻击,转头冲林序南扔下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我觉得有戏。” 林序南觉得蒋辰疯了。 结果疯病传染,徐锦安那边也暂时休战,和蒋辰统一矛头,指向林序南:“追江崇礼的人挺多了,这么久他也一个对象没谈,要不你问问?” 林序南震惊:“你们有病吧?” 诚然,这个操蛋的世界就连林黛玉和伏地魔都能凑一起拉郎,林序南和江崇礼搞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被拿出来议论,即便林序南不介意,但对江崇礼是不是有点不太尊重? “什么年代了你还搞歧视,”蒋辰用勺子把自己的沙汤搅和得难以入眼,“还有人在咱们学校论坛写我和你的同人文呢,我也没说什么。” 阮知文被蛋黄噎了一下,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林序南连忙把他的豆浆递过去。 “都闭嘴——”徐锦安立刻清场,“别吵我义父吃饭!” 阮知文抿了口豆浆,缓了口气,和刚才一样点头:“就是就是。” - 林序南早上发给张子尧的信息,直到晚上都没被回复。 他放弃了,起身把自己收拾收拾,准备先去餐厅把菜点了。 路上,林序南在群里吼了一嗓子,然后给江崇礼单独发了信息。 江崇礼回复得很快,说就过去。 林序南连忙说菜还没点,半小时后出发就行。 江崇礼又回复说好。 到了餐厅把菜点好,时间还多,便无聊地戳着手机。 林序南点开和张子尧的对话框,昨晚的信息还没有被回复。 心里空落落的,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问。 他私心里是想让张子尧来的,因为从这学期开学,林序南就没怎么正儿八经地跟张子尧一起吃过饭。 但张子尧真要来了,又怕对方和蒋辰产生矛盾。 说到底这顿饭还是为了谢谢江崇礼,林序南也不想太节外生枝,张子尧来就来,不来就算了。 而且……既然不回复消息,那应该也是不想来吧。 林序南叹了口气,刚关掉对话框,张子尧那边竟然发来了一条信息。 具体来说,是一条定位。 林序南点开来看,是京市里的某家餐厅,距离他们学校大概有半小时的车程。 子尧:有时间吗?这边的菜不错。 张子尧追上一句简短的文字,林序南看得心脏一跳,只觉得呼吸都乱了半拍。 张子尧的意思是喊他一起吃饭? 林序南抬了下眼皮,茫然地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餐具——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的拇指点进输入框,纠结着敲下“我今晚打算请江崇礼吃饭”,但很快就删掉了。 想了想,又敲下“能不能晚一点”,可觉得不合适,继续删。 最后,只是发出去了三个字:现在吗? 子尧:嗯,我有话跟你说。 林序南“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他下意识就想往外走,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林序南已经不想看到自己坐半小时车跑过去,那边一大帮子人赌他什么时候到了。 犹豫再三,林序南问张子尧:你和朋友一起吗? 子尧:只有我。 林序南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张子尧要说什么,但单论对方一个人在餐厅里等他过去,就已经很让林序南心动了。 江崇礼和张子尧之间当然是后者重要,虽然非常对不起这位还不怎么熟悉的好朋友,但也不是那么完全的对不起。 林序南给阮知文打电话,就差没在电话这头直接给人跪下:“帮帮忙,求你了义父,我给你刷一个月的鞋,谢谢谢谢谢谢……” 阮知文知道轻重,只要他答应了,就能处理好江崇礼的这顿晚饭。 “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全部我买单,真的是有急事,十万火急。” “你能有屁的急事?”蒋辰抢过阮知文的电话,“是不是张子尧?” “不是,”林序南睁着眼说瞎话,顺便唠叨蒋辰两句,“你别喝多了跟江崇礼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绝对是!”蒋辰在那边嚷嚷,“你等着,我今晚一定跟江崇礼好好唠唠!” 林序南拦了辆出租,拉开门矮身坐进去:“我懒得跟你说话。” 林序南挂了电话,侧目看向后视镜,抬手抓了几下自己凌乱的头发。 然而就这么随意的一瞥,他却在下一秒从狭窄的镜中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林序南扒着车窗往后一探脑袋:“江——” 司机一脚油门,汽车扬长而去。 他的话被风吹散,只念出了一个姓氏,愧疚涌上心头,林序南坐进车里,给江崇礼发信息。 na:对不起江神,我今晚突然有一点急事,我的几个室友会过去陪你吃饭,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我们再约个时间,等你我都空闲了,我再请一顿,可以吗? 车速很快,等林序南再抬头是已经完全看不见京大的大门了。 片刻后,他收到了江崇礼的回复。 江崇礼:可以。 第6章 林序南赶到定位的餐厅时还有些喘,生怕张子尧等急了,又或者在等他的这十几二十分钟里改了主意,把原本想告诉他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可张子尧并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林序南。 他只是说下个月打算回家,问林序南要不要一起。 张子尧和林序南一个高中,家就隔了一站路。 如果巧了的话,林序南等公交的时候遇见张子尧,对方就会捎他一程。 那时他们还很亲密,林序南拉着张子尧的单肩包,偶尔遇到急刹,他的手心就会不小心贴在张子尧的后腰。 少年皮肤灼热,即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依然能感受到体温,林序南忙不迭地收手,像是做贼心虚,但很快克服,在张子尧的后背拍一下,让他骑稳点儿。 “搭个顺风车你还挑上了?” 张子尧没有回头,可话里带笑,像风一样吹进林序南的耳朵。 “你不行就让我来,”林序南也不跟他客气,“我车技比你好多了。” “拉倒吧,”张子尧微微喘着气,“车技好有什么用?上坡你蹬几下就开始喘,最后还不是换我来?” 林序南咬牙切齿:“那是你太重了,你也好意思说。” 跟张子尧无所顾忌地调笑也就在一年前,可回忆泛黄,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光是想象就已经耗尽力气。 林序南不明白张子尧突如其来的靠近,他没感觉到开心,只是陷入一种浓浓的不安。 刚上大学的时候林序南时不时会问张子尧回不回家,如果回去的话就两人一起。 不过即便他这样积极,张子尧也就在去年十一的时候一起回去过一次。 之后林序南再问同样的问题,张子尧都没了回复。久而久之,他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 如今一年过去,时间像是首尾相接,大二的十一小长假,如果不出意外,林序南会和张子尧一起回家。 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张子尧说完回家的事之后就没怎么再说话,林序南一开始还在尝试着找一些日常的话题,但十句里有八句得不到回应后,他也就开始闷头吃饭了。 菜还凑合,味道偏甜,算不上好吃。 张子尧无聊地划着手机,看着像是在跟谁聊天。 林序南没有窥屏的习惯,只是不经意间瞥见了,他没心情继续吃了,但难得和张子尧一起,也不想回去。 “吃好了?”张子尧问了一声。 林序南的筷尖刚碰到盘里的蒜蓉虾,听闻动作一顿,又收回来放下:“嗯。” 张子尧起身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那就回去吧。” 林序南“哦”了一声,也跟着站起来。 有点儿急了,他甚至都要走了,才想起来抽一张纸把嘴擦擦。 从高一开始,今年是他和张子尧认识的第五个年头,他们从曾经不分彼此的兄弟,变成了现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或许朋友这个定义对于他们的关系来说并不准确,林序南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和张子尧到底算什么。 一年前的告白,张子尧至今没有回复,他只是悄无声息地疏远,又在林序南即将放弃时猝然靠近,昙花一现的关心,蜻蜓点水似的掠过,把林序南心里快要熄灭的火星又重新吹燃,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林序南有时会乐观地想张子尧大概是舍不得他,有时又会消极地想这种“舍不得”或许只存在于朋友层面,再深一点就不被允许了。 说实话,林序南后悔了。 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一年前能忍住,把那些不该存在的心思压在心底,现在和张子尧是不是依旧和以前一样? 虽然永远隔着一层窗户纸,也好过捅破后倏然的远离。 可他永远也无法踏足那条未选择的路。 一顿饭统共没吃到一个小时,张子尧像是有什么急事,两人在学校大门分开。 林序南只觉得累,不想再去续上江崇礼的局,干脆就没在群里说话,自己回了寝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寝室三人都老实地呆在自己的座位前。 他们见林序南回来了,纷纷从自己手头上的事中抽离出来,板凳往后一蹬,凑在一块儿开始开坐谈会。 “你们怎么没去玩?”林序南问。 蒋辰大岔着两条腿,叠着双臂反跨着板凳:“你觉得江崇礼像是会跟我们一起玩的样子吗?” 这话说的,很容易让人先入为主。 林序南把自己往椅子上一砸,整个人瘫在靠背上,像是很有经验似的:“你们得主动带他玩。” “主动也得有个机会吧,”徐锦安说,“我半杯啤酒都没喝完,江崇礼就吃好了,他是真来吃饭的,吃完就走,我们也没留他。” 林序南张了张嘴,然后砸吧了一下。 “你们三个喝呗,”他拖着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这么给我省钱?” “你干嘛去了?”阮知文敏锐地察觉到林序南的情绪有些低落,“不会真找张子尧去了吧?” 林序南没吭声,他都懒得敷衍了。 “看吧看吧!”蒋辰瞬间来了劲,“我就说这事十有八九,你们俩还都不信——” 林序南起身打开衣柜,拿了换洗衣服洗澡去了。 “你要是我儿子我都抽你,一天到晚尽干这些不争气的事!” 蒋辰还在外面喋喋不休,嗓门尤其响亮,他对张子尧的怨气比谁都大,林序南隔着门都感觉到了。 “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别在这装晕,这次算你跑得快我没逮着你,不然我告诉你你根本走不掉。” “知道了知道了,”林序南一边冲水一边应和,“下次不跑了。” 他不生气,甚至是有些欣慰的。 最起码爱情不顺友情顺,大学认识的这几个朋友都是能交心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没礼貌!”蒋辰见林序南洗完澡出来,又开始叨叨上,“请人家吃饭结果东道主跑了,换我我得生气。” “是的,”林序南乖乖认错,“所以我打算再请一顿。” 事不能拖,他又约了江崇礼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饭。 可惜对方这次没有应约,林序南坚持不懈,问明天晚上呢?或者中午也可以。 直到第二天,对面都没有回复。 林序南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蒋辰幸灾乐祸:“这绝对带着点个人情绪。” “不会吧,”阮知文小心翼翼道,“我觉得江崇礼的脾气还是挺好的。” 几人这么讨论着往教学楼走,他们今早是后两节的课,能和建筑系的接上。 他们两个系这样首尾相接的课程安排没几次,林序南都记得清楚,方便他偷瞄张子尧。 不过这次他没来得及在放学的人群中锁定对方,却是先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神~江神~”林序南撇下身边室友,十分谄媚地一路小跑过去,“巧啊!” 江崇礼停下脚步,从人流中两步走至路边,靠近绿化带站在林序南的面前。 “巧。” 他穿了一身清爽的白t,外面随意搭了一件深灰色的长袖衬衫,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阴影覆下来,正好卡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整个人高挑又帅气。 林序南比他矮了半个头,说话时得微微抬起视线,江崇礼同样注视着他,纤长的睫毛在瞳孔中投下倒影,目光深沉而又浓稠。 林序南顿了顿,有一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哈喽江神。” 蒋辰单手搂住林序南,手臂挂在他的肩上,贴过去。 林序南被他搂过来的力道撞得往边上一歪,但很快就重新站直身体。 江崇礼的目光在蒋辰的胳膊上飞快扫了一道。 “江神巧啊!” 阮知文和徐锦安也走过来,分别和江崇礼问了好。 “你们好。” 江崇礼勾了下唇。 林序南被这一打岔,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趁热打铁:“江神,你晚上有事的话,中午有空吗?今天中午?明天中午?明天晚上?我都可以。” “是的,”徐锦安也搂了一把林序南,“他已经知道错了,昨晚在寝室哭了一夜呢。” 林序南左右为男,把这两人都给推开。 徐锦安一推就开了,但蒋辰推开了又粘回去。 “搂一下怎么了?”蒋辰不仅搂着林序南的肩膀,还非常亲密地上下搓了搓,“你掉块肉吗?” 他说完就去瞄江崇礼,对方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说知道了。 林序南有点迷茫,不知道这个“知道了”是指知道了中午干饭,还是知道了他昨晚哭了一夜。 “你别听他瞎说,”林序南连忙解释,“我没——”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几乎是下意识地,林序南的视线偏向一边,在那一瞬间对上张子尧的目光。 张子尧也在看林序南,甚至被发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移开目光,林序南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子尧。” 张子尧脚步没停,只是“嗯”了一声。 就在林序南以为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时,张子尧又停下了。 他偏过头,问林序南:“你现在有空吗?” 林序南几乎毫不犹豫:“有。” 蒋辰暴躁地勾住他的脖子,忍着快要喷发的火气对张子尧道:“不好意思我们还要上课——” 林序南胳膊肘往外拐,用力挣扎开对方的桎梏,把课本塞到阮知文手里:“你们先去。” “你特么……” 蒋辰袖子一捋直接要去揍人,徐锦安把他牢牢抱住往后拖。 “林序南!” “林序南。” 和蒋辰的咆哮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道声音。 “今天中午吧,”江崇礼淡淡道,“我有时间。” 第7章 蒋辰没把人拦住,林序南还是和张子尧一起离开了。 他们专业课的老师是个好说话的年轻老师,迟到了解释一下并不会太过为难。 “那天的酸奶?”林序南有些惊讶,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张子尧“嗯”了一声,聊天的兴致不是很高。 林序南把外露的情绪收敛起来,认真回答了这个无比敷衍的问题:“宿舍楼下的超市,一直都有卖的。” 特地喊他离开就为了这个?跟之前张子尧找他去市里一样,口头上的一句,是林序南自己当了真。 林序南不知道张子尧为什么要这样,是想跟他一起走这一段路?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服从性测试。 事关张子尧,他有太多的想不明白。 抬眸看了眼身边的人,张子尧目视前方,视线没有丝毫的偏移,林序南有时候也想破罐子破摔问个明白,可话真到嘴边,看着近在咫尺的张子尧,又舍不得。 “你最近跟江崇礼走得挺近。”张子尧突然开口。 林序南顿了一下,没想到他们的话题会是这个切入点:“也不算近吧。” 虽然据徐锦安所说,江崇礼对他的确异常,但真要严格来算,他跟江崇礼话都没说过几句。 “是吗?” “是。” 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林序南皱了皱眉,总觉得张子尧这个反问问得他很是难受。 “他平时不爱去这种饭局。” 林序南也不明白张子尧说这些做什么,毕竟江崇礼平时怎么样他又不知道。 “要一起吗?”林序南干脆换了个话题,“中午时间短,就在食堂随便吃点。” 张子尧应道:“行。” 林序南意外于对方的干脆,缓了下才点头:“好。” 他们约好时间,一路走了回去,张子尧回的宿舍,林序南停在了宿舍楼下的超市,犹豫片刻后,进去买了盒酸奶。 咬着吸管回教室,在教学楼外的垃圾桶边把空盒扔掉。 “张子尧也要来?”徐锦安惊讶道,“真难得,把这两个人凑一起了。” “他俩关系不好?”林序南好奇道。 “不能说不好,”徐锦安斟字酌句地形容,“只能说张子尧和江崇礼之间,肯定比其他两个室友差一点。” 他想了想,又补充:“不过那俩都不是好东西。” 打趣林序南的事张子尧那俩室友都没少干,当着人面都这样了,背地里很难不再说点别的。 “突然就不是很想去了,”阮知文撇了撇嘴,多少有点嫌弃,“你知道的,我很记仇。” 蒋辰半天没吭声,林序南过去打探,才发现人已经气了一节课了。 他谄媚地把手臂探过去,蒋辰肩膀一抖就给他扔一边去:“滚,我没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蒋辰的怨气冲天,林序南好说歹说,来来回拉扯了半天,这才把一寝室的人都给请过去。 京大的学校大,食堂也多。 宿舍旁的、图书馆旁的、教学楼旁的,中餐西餐一应俱全。 其中也包括一些中高档的小饭馆,其中设有单独的包厢。 今天不是周末,饭馆里的人不多,林序南过去时还空着好几间,他选了个带窗的,边点菜边给张子尧发信息。 对方回复得意外很快,说会喊着江崇礼。 林序南退出和张子尧的对话框,想了想,出于礼貌还是给江崇礼也发了信息。 对方只回复了一个“好”。 宿舍距离食堂不远,菜上来时张子尧和江崇礼正好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江崇礼跟在张子尧的身后,进门时一抬眼,正好对上林序南的目光。 林序南坐在圆桌上比较靠门的位置,阳光从窗外打进来,给他整个人都镶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笑了一下,眼睛弯起来,蓬松的头发里藏着暖和的阳光,看起来手感不错。 “子尧。” 林序南站起身,先和第一个进来的打了招呼。 张子尧没什么回应。 “江神。” 林序南依旧笑盈盈的,似乎没被对方的无视所影响。 “嗯,”江崇礼微微颔首,“中午好。” 林序南愣了一下,随后笑意加深,也跟着重复了一遍:“中午好。” 说话间,林序南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 他的右边坐着阮知文,本来左边的位置留给张子尧的,但就当他拉开凳子的那一瞬间,蒋辰屁股一抬“哐”一下把自己砸林序南身边了。 “换个位儿,”蒋辰抬眼看向张子尧,“不介意吧?” 张子尧没说什么,直接去了离蒋辰最远的对面。 林序南特别没出息地跟了过去,坐在了张子尧的身边。 他俩在这头跟对面的三人隔桌相望。 一张十人座的圆桌,坐他们五个人绰绰有余。 蒋辰深吸一口气,用舌尖顶了一下自己的腮帮,感觉快要爆炸了。 林序南瞪他一眼,他眼睛瞪得更大,演都不演了,直接对林序南道:“你给我过来。” “吃饭吧,”林序南直接无视蒋辰,顺便转移话题,“江神,你喝酒——吗?” 林序南这才发现江崇礼坐在了他的另一边。 江崇礼似乎格外钟情黑色,林序南见他几面都是黑衣黑裤。 不过以前只是匆匆一瞥,一眼扫过去,没太关注江崇礼本人。 如今坐在一起,离得也近,他的视线从对方的鼻尖移到侧脸,发现对方的睫毛很长。 “不喝。” 江崇礼伸手拿过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的肩膀很宽,把衣服整个撑起了起来,不显单薄,短袖的袖口收在手肘上方一些,虽然衣料把二头肌盖得严严实实,但又完美地展现出了其紧实的大概轮廓。 只是这么个倒水的动作,他做起来既轻巧又美观,看起来赏心悦目。 江崇礼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没急着把手上的水壶放回去,偏了视线问林序南:“需要吗?” 林序南回过神:“不用,谢谢。” 张子尧轻咳了一声。 林序南连忙转向右边:“子尧,你喝酒吗?” 张子尧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桌边,手指百无聊赖地捏着筷身:“喝点吧。” 林序南犹豫了一下,看向场上唯一一个理智尚存且保持中立的徐锦安:“锦安,你喝吗?” 徐锦安摇摇头:“下午有课呢。” 放眼一桌子人,如果林序南不喝就只有张子尧一人喝了。 “那我喝点吧,”林序南硬着头皮陪上,“不过我也喝不多。” 一顿饭吃得非常和平,只要蒋辰关闭进攻模式,大家都能维持住最基本的表面和谐。 江崇礼一如既往的话少,张子尧在他们一寝室面前也不爱说话,蒋辰生着气呢,阮知文也不想搭理张子尧。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林序南和徐锦安有事没事说几句废话,偶尔蒋辰出声呛他一句,林序南笑眯眯地接着,也不气。 只要蒋辰不跟张子尧打起来他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奢求更多。 饭后,林序南回寝室睡了会儿,他喝了点酒,头有点晕。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闹钟跟电钻似的往耳朵里凿,林序南头重脚轻,在床上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 桌上有两盒酸奶,是阮知文给的。 “我看江神买了,就跟着买了。他说解酒,你试试?” 林序南“唔”了一声,几下撕开吸管,边喝边从书架上拿出下午的课本。 “蒋辰呢?” “他说看你来气,没回来。” “……” 虽然林序南中午喝得不多,但相比于他那小得可怜的酒量还是有点太勉强了。 尤其是中午还没多少休息时间,下午的课怕是没什么效率了。 林序南拧着眉,出门时被太阳刺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眩晕,没多严重,徐锦安走在他身后,抬手在他后腰上托了一下。 林序南回了头。 “头晕?”徐锦安问。 “还好,”林序南嘴硬,“晃了下眼。” 日常的小插曲,说过就忘了。 可当他们穿过走廊,从楼梯间往下走时,阮知文低声说:“南南,别逼着自己喝酒。” 林序南顿了一下。 阮知文边走边说,头都没回。 他说完,徐锦安耸了下肩表示赞同。 林序南嘴唇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浑浑噩噩一下午,林序南课下拷了ppt回去,打算等脑子清醒的时候自己学一遍。 老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他闲聊,问他们十一放几天假。 林序南这才突然想起来,他十一的票还没定。 以往也就算了,这次他是跟张子尧一起回去的,如果可以,林序南还是比较想跟张子尧连着座位坐回去的。 只是当他在回去的路上点开购票软件时,发现放假前一天的车票都已经卖完了。 林序南震惊了,截图发给张子尧。 -没票了[天啊] 半天没有回复。 林序南已经习惯了,他重新回到抢票软件,把张子尧和自己的身份信息填进去,开始抢票。 连着几天,当林序南求爹爹告奶奶终于抢到他和张子尧回家的车票时,张子尧却在电话那头跟他说自己不回去了。 林序南有点懵:“你之前不是说——” “学校有事,”张子尧的耐心不多,“在忙,先挂了。” 第8章 第 8 章 另一边,酒吧的走廊上,张子尧挂了电话。 还没来得及转身,听见身后传来声响:“跟谁打电话呢?” 张子尧回过头。 方雨晴靠在门边,笑盈盈地看他,走廊灯光晦暗,卷曲的长发遮住了一边五官,饶是如此,依旧可见女人被吊带裙包裹着的傲人身材。 张子尧只是扫了一眼,目光没过多停留:“偷听?” 方雨晴在他胳膊上锤了一下,借着动作靠近几分:“你统共才说了几个字?我至于偷听吗?” 女人的拳头跟棉花似的,捶着不疼,只有软。 张子尧的视线垂下来,对上方雨晴仰起来的笑眼,走廊上的暗拢着他们,醉意在四目相对间弥漫。 方雨晴微微迎上去,却在下一秒被张子尧后撤半步躲开了。 她有些惊讶,但很快被气恼取代,趁着酒劲,抬手把长发往后一捋:“你到底什么意思?” 成年人讲究有来有往,你情我愿,有那个意思就互相发展,没那个意思就一拍两散。 方雨晴对张子尧有意思,不扭扭捏捏瞎矜持,追了,也争取了。 反倒是张子尧,不答应也不拒绝,忽近忽远的不做任何表态。 方雨晴一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信心满满觉得是个挑战,可都几个月了无论她如何表示,张子尧都是那副样子,让她又觉得自己像个傻逼,被人当猴耍还自我感觉良好。 “没什么意思。”张子尧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方雨晴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像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局外人:“所以呢?我算什么?” 张子尧没说话。 事情发展到一个可笑的地步。 方雨晴即便再不想面对,也不愿自欺欺人。 她眯起眼睛,靠近了一些,对着张子尧小声问道:“你不会真喜欢男人吧。” 张子尧的脸色微变,但他情绪控制得很好,方雨晴没有察觉到那转瞬即逝的变化。 “你喝醉了。” 再开口,他的音调有些奇怪。 方雨晴微微踉跄了一下,靠在墙边。 张子尧绕开她想回包厢,却被对方一把拉过手臂,轻轻吻在了唇角。 张子尧顿了一下,没有拒绝。 方雨晴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她娇小、柔软、顺从且拿得出手,集齐了他认为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特点。 也的确诱人。 或许他该谈个像样的女朋友,成为人人艳羡的模范情侣,而不是因为一些流言蜚语,成为满足别人猎奇心理的饭后谈资。 酒精麻痹大脑,他顺着方雨晴的动作,低头回吻过去。 - 林序南十一没回去。 他本来是打算只把张子尧的票退了的,但退的时候心情不好,手指也跟着抽风,等他反应过来后发现两张票全给退了。 挺好的,退了个干干净净。 临近假期,再抢怕是抢不到了。 林序南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找借口留在了学校。 寝室剩他一个,倒也安静,林序南白天去图书馆或者琴房,晚上在寝室打打游戏睡觉。 没了张子尧掺和,日子过得平静却又寡淡。 有时林序南也想私下窥探一下张子尧假期都干了什么,但这样太没出息了,他自己都嫌弃自己过于像阴沟里的老鼠。 试着远离,学会脱敏,可也就三四天的时间,张子尧反倒来招惹他。 故技重施梅开二度,张子尧喝醉了,他的朋友喊林序南过去。 林序南非常有骨气地拒绝了,他不想一个坑里摔两次。 只是挂过电话后一直惴惴不安,整个人像突然失去了自理能力,只会坐在凳子上发呆。 有些人嘴上拒绝了,心里却恨不得飞到张子尧身边嘘寒问暖。 林序南打心眼里痛恨自己这种舔狗行为,于是化悲愤为力量,收拾了一下书本打算去图书馆熬个大夜。 然而就在他整装待发时,张子尧的室友给林序南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灯光晦暗,方雨晴坐在张子尧的大腿上,阴影让两人的脸几乎凑在一起,看动作,似乎交谈甚欢。 那人在图片后追了一条信息:这你都不来?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喝多了就到处拱火,明明知道过去就会顺了这群人渣的意,可林序南握着手机,盯着那张图片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的线来回拉扯,最后还是自暴自弃般起身出门。 倒不是为爱奔赴,过去把方雨晴从张子尧腿上扯下来自己坐上去。 林序南只是想趁着此刻因为愤怒而存有一些勇气的时候,和张子尧面对面把事情问清楚。 如果张子尧喜欢女孩子——不,只要张子尧喜欢一个人,他都会退至普通朋友的距离,真心诚意地祝福对方。 林序南需要一个了断,他不想再继续不清不楚下去了。 酒吧内灯光凌乱,乐音嘈杂,林序南找的张子尧的卡座,站在靠后些的走道上,竟然没一个人发现。 张子尧端着酒杯,长臂伸展,靠坐在沙发上,慵懒随意。 他看起来还没醉到需要人照顾才能回寝室的程度,之前那通电话十有八九就是一个无聊的赌约。 好在方雨晴暂时不在,让林序南岌岌可危的神经没有立刻崩塌。 有人笑着说十分钟过了,张子尧魅力不再。 张子尧看了眼手机,让他别乱说话。 林序南没有任何消息,这让他有些意外,他不禁想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导致这次的反常。 “稀客啊。”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调笑,所有人的目光移至身后。 “一起喝点?” 方雨晴从林序南身边走过,脚步轻快地进了卡座。 她走到张子尧身边,手搭在对方肩上,似乎想要更亲密的靠近,却被对方抬手隔开了。 方雨晴手臂垂下来,不满地坐在了旁边。 “什么时候来的?”有人问林序南,“我就说十分钟之内肯定到,站着该有一会儿了吧?” “别给自己找补了,”另一波人笑骂,“你就不能输一次?” 林序南麻木地听着他们的话,不知道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张子尧都和方雨晴这样了,他还来问个屁。 原本想走,但下一秒张子尧却站了起来。 “过来坐。” 话说出来了,林序南没当着一群人的面让张子尧下不来台,他走过去坐下,听见方雨晴轻轻哼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出了事。”张子尧语气平淡。 方雨晴叫林序南坐过来,翻了个白眼:“大马路上能出什么事?你担心,怎么不去把人抱过来?” 林序南听着扎耳,想离开,张子尧却先一步出声。 “别这么说话。” “我应该怎么说话?”方雨晴烦躁道,“伤着你宝贝了?” 张子尧没再理她,自己端了杯酒喝。 “怎么?又冷处理?”方雨晴并不就此打住,反而火气更大了些,“张子尧,你要不趁着今天把话说清楚吧。” 周围闹腾的人瞬间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竖起耳朵,等待着一场吃瓜盛宴。 张子尧眉头狠狠拧了一下:“你要是不想在这就出去——” “凭什么我出去!”方雨晴音量抬高了些,“林序南一来你对我就变样了,你在意他啊?!” 林序南抬了下眼,看张子尧变了脸色。 “你和他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不是gay!” 一阵可怕的沉默。 “我是,他不是,”林序南起身,替张子尧解了围,“我一厢情愿,不然轮不到你。” - 假期中的学校空旷的像个无人区,林序南站在路边,颇为自虐地点开那张照片,看着张子尧和方雨晴靠在一起,那么亲密。 张子尧给他发信息:回去了? 林序南没什么表情,把那张照片转给对方。 子尧:? 子尧:什么意思? 林序南也不知道这俩问号张子尧是怎么敲出来的。 na:你和方雨晴在一起了? 张子尧的备注变成“正在输入中”,林序南等了有两三分钟,对面才发来一个“没有”。 没有,然后呢? 也没有任何解释。 和以前一样。 如果说过去的一年是林序南心甘情愿,那心甘情愿的前提是张子尧把他当回事。 即便对方再迟钝、想不通、没勇气,那也是林序南和张子尧两个人之间的事,林序南愿意一直等着,是在等张子尧看清自己,然后给他一个答复。 可现在他们之间插进来一个方雨晴,整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不怕被人明嘲暗讽,那些嘴没长他身上,林序南管不着。 但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每一条都罗列的清清楚楚,不会被个人情感左右。 林序南点开对话框,输入“如果你和方雨晴在一起了,我会祝福你们。” 可惜刚编辑完,张子尧的信息又进来一条。 子尧:只是意外,我和她没关系。 - 十一刚过,气温明显降了不少。 京大的桂花开得热烈,到处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 下午放学,林序南和室友出了教学楼。 “吃什么?”蒋辰发出灵魂一问。 “吃什么?”徐锦安跟上一句。 “不知道。”阮知文有气无力。 就剩个林序南了,他没吭声。 蒋辰看他一眼:“有想法?” 林序南摇摇头:“没。” “今天张子尧生日,”徐锦安拍拍蒋辰肩膀,“人家不跟我们吃。” “哎,”阮知文用课本挡住蒋辰扭曲的五官,“你非得提这茬!” 林序南挺意外的,徐锦安竟然能记得这个日子。 “中午打球的时候球友说的,你们那个小讨论组一秒八百条信息。” 林序南脚步一顿:“什么讨论组?” 徐锦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张子尧拉的群啊——”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 “你不在里面?”蒋辰把面前的课本扒拉下来。 因为林序南的原因,他们寝室三人都不太看得上张子尧,加上不是一个系的,日常走得不近,所以不在群里情有可原。 可林序南不应该不在。 林序南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 徐锦安飞快找补:“都是不熟的才拉群,你不用。” “没事,”林序南也不需要这个梯子,“我跟你们一起吃。” 一行人在食堂随便吃了点,林序南话很少,也没看手机。 等到回了寝室,天色暗下来,张子尧没给他发任何信息,估计也不会发了。 桌上的礼物是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好的,张子尧喜欢的一双限量版篮球鞋。 这个款式不怎么好买,林序南转了好几手二道贩子,叠了快三倍的价格才拿到手,他本来是想等张子尧喊他时顺着话题私下里送过去。 却也搁置了。 “我南,”蒋辰后仰着椅子,把仰过来,“喝酒吗?哥们今天驮你回来。” 林序南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拒绝,又听徐锦安跟着说:“走呗,暑假后我们寝室都没聚过。” “行,”林序南被友情短暂的温暖了一下,“不过先等我一会儿。” 他礼物拎去张子尧宿舍,屋里的灯亮着,林序南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江崇礼,林序南并不意外。 都已经这时候了,其他三个应该已经凑一起玩开了。 “江神。”林序南跟他打了个招呼。 江崇礼轻轻“嗯”了一声:“晚上好。” 林序南提了下手上的纸袋,往里走:“我放个东西。” 他本想把礼物放在张子尧的桌上,却发现桌上放着两束鲜花和几个礼物盒。 林序南的手腕微顿,随即把他的那份放在了地上。 “送的什么?” 江崇礼分明站在自己桌前,可声音低沉,就像贴着林序南的后脖颈。 林序南微微一怔,后撤半步,转过身,像是恍如梦醒。 “一双鞋而已。” 第9章 张子尧的生日当天,他坐在吵闹的会场中央,看着朋友打闹玩笑。 他是今天的主角,理应最为活跃,可眸中的笑意不进眼底,张子尧点开手机,林序南没有发来任何一条信息。 聊天记录往上翻,他和方雨晴的照片有些刺眼,张子尧关掉手机,仰头灌下小半杯清酒。 方雨晴在舞池里蹦累了,回来找张子尧。 张子尧把她的手拂开,说累了。 他去阳台上抽了根烟,刷新了一下朋友圈,阮知文更新了一条动态。 【开学第一聚。[图片]】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的好友,阮知文不常发动态,平时存在感挺低的,突然冒出来张子尧都有点意外。 点开配图,照片上是四只酒杯。 原来林序南跟别人喝酒去了。 张子尧咬了下滤嘴,心底没来由的烦躁。 手指轻触屏幕,把林序南的对话框开开关关,最新的信息还是前几天略带情绪的质问。 他今天没喊林序南过来,其实心里也不舒服。 分明一帮子人,凑一起热闹又快活,可张子尧却总会想起高三时林序南冒着被老师发现的风险,在班级的最后一排给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块蛋糕。 “啪”的一声,火机冒出幽蓝色的火苗,张子尧垂着眸,思绪翻涌。 两年前这玩意儿属于违禁品,他瞪大眼睛,惊讶道:“你怎么带打火机来教——” “嘘——快吹,”林序南急着扯他的衣服,“许愿许愿。” 他们都十八了,许愿吹蜡烛有点儿太幼稚了。 但张子尧还是乖乖听话,闭上眼许了个愿望。 “希望我们考同一所大学。” 蜡烛吹灭,张子尧重新睁开眼睛,看林序南端着蛋糕,像是愣住了。 “怎么?”他明知故问。 林序南目光躲闪,但耳尖却红了:“你……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最后一根烟抽烟了,张子尧关掉和林序南的对话框,也没发出去一个字。 有人出来找他,拉他回场子里一起玩游戏,张子尧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橘色的火星烫在了他的指尖,燎了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同一晚,林序南喝的是雪碧。 喝酒误事,他打算给戒了。 四个人都没喝多,林序南的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回去的路上,他接到了李卉的电话,母子俩说了几句闲话,对方突然问他:“今天是张子尧的生日,你们一起吃饭了吗?” 林序南被这句话打得猝不及防,心情瞬间沉入谷底。 曾几何时,他们是彼此父母都知道姓名的朋友,怎么也就一年多的时间,什么都变了? “妈……”林序南的声音有些发哽,“我心情不好。” 林序南不是个特别情绪化的人,不管经历了多大的情绪起伏,都能把自己收拾成没事人的样子。 但这项技能在父母面前并不成立,李卉只是问了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关心,林序南就觉得被难过堵住了嗓子,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家吧,”李卉心疼地说,“妈给你烧排骨吃。” - 周末,林序南回了趟家。 淮城离京市并不远,坐高铁一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李卉在家做饭,陈齐武开车过来接他,后座上的妹妹趴在车窗上,隔着大老远就开始“哥哥哥哥”喊个不停。 林序南光是听见小丫头的声音就开始笑了,他一路小跑过去,喊了声“陈叔”。 家人永远是他最大的避风港,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回了家就好像能即时治愈。 林序南吃饱喝足洗了个澡,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只是回忆同样凶猛,这座城市到处都是张子尧的影子。 逃避无用,干脆大方面对,林序南觉得自己的能量已经补满了,消耗一点也无所谓。 他去了以前的高中,门卫大爷换了一个,不认得他,死活不放他进去。 林序南软磨硬泡半天,最后还是有老师认出了林序南是自己年级的学生,做了个担保,这才得以合法进校。 他谢过老师,走去操场,把自己挂在跑道边的单杠上。 以前他们男生打完篮球就喜欢挂这儿吹风,有时张子尧会站在旁边跟林序南说话,有时候就跟他一起挂着。 而他们讨论的话题,通常都是“你今天的英语卷子写了吗”“明天听说要跑八百米”“今天班主任是不是来大姨妈了从早上就开始骂人”,偶尔还会参杂着其他人的“三班那女的真好看”。 林序南心虚地瞥了眼张子尧,张子尧喝了口水,不悦道:“我看也就那样。” 十六七岁,情窦初开,林序南和张子尧都被女孩子递过情书。 张子尧把这事跟林序南说过,还十分大方地分享信件给他看,林序南没看,他觉得不太尊重人。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他们高二时,三班那位长得漂亮的姑娘没递情书,而是直接怼到林序南的脸上,大咧咧地说“我喜欢你,跟我谈恋爱吧”。 林序南当时脑子一懵,还没反应过来,同行的张子尧就率先替他拒绝了。 “我又没问你,”女生疑惑地瞪大眼睛,“有你什么事?” 张子尧转头看向林序南:“你要同意吗?” 他说这话时眼里一点笑都没有,林序南甚至怀疑如果那时候他同意了,张子尧能一拳头招呼到自己脸上。 林序南摇摇头,对女生说谢谢。 张子尧一把勾着他的颈脖把人拖走:“你还谢?谢什么谢!” “礼、礼貌啊。”林序南掰着张子尧的手臂,被勒得脸红脖子粗。 “你就是太有礼貌才会被人惦记,”张子尧用另一只手使劲揉了一下林序南的头发,“以后不许说谢谢。” 想起过去,林序南勾了勾唇。 但笑容转瞬即逝,他收到了张子尧的信息。 子尧:礼物收到了。 子尧:我很喜欢。 林序南的双臂都搭在单杠上,整个人耸着肩膀,勾头看手机的样子有点滑稽。 na:你喜欢就好。 生日当天,他没给张子尧发任何信息。 其实也有点怪他,为什么不邀请自己。 但现在也看开了,即便他过去也跟那帮子人玩不来,而且说不定还得受一肚子气回来,得不偿失。 子尧:你回家了? na:嗯。 林序南挺想就地拍一张学校操场的照片发过去的,但他又怕张子尧误会自己的意图,干脆也就没发。 子尧:怎么回家了? 张子尧今天话很多,两人像是角色转换似的,以前都是林序南在那嘚吧嘚吧说个没完。 na:十一没回来,双休就回家看看。 夕阳西下,夜风有些凉。 林序南依旧挂在单杠上,晃晃悠悠地给张子尧发信息。 na:学校的门卫大爷换了一个,不认得我,差点没进来。 子尧:你回高中了? na:饭后消食。 子尧:早知道和你一起回去了。 林序南盯着那条信息发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复。 子尧:我生日那天,看你和室友出去喝酒,就没喊你。 子尧:感觉你也不是很喜欢和我的朋友一起。 这话虽然说的没错,他的确不喜欢,但也没少因为张子尧而跟他们一起。 na:哈哈,的确。 林序南狼狈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尊严。 他不想破坏掉高中的美好,或许应该体面的离开。 子尧:有时候他们玩得实在有点过分,不说你了,我也有点接受不了。 林序南眼皮一跳。 他不知道张子尧是不是再说之前和方雨晴的事,但不管是不是,林序南都想到了。 na:子尧,如果你喜欢女生,我会替你高兴的。 有一段看似正常的路要轻松许多,虽然林序南私心里当然希望张子尧也喜欢自己,但他同时又知道不被认同的痛苦和难堪。 张子尧比他更在意那些看法,所以如果他不是,林序南也不会替他感到庆幸。 张子尧直接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如果你还在意之前那张照片,我只能说我和她没什么。” 林序南把话筒贴在耳朵上,在熟悉的地方听着熟悉的声线,思绪仿佛都被拉回了高中。 “那你和她——” “我都说了没什么。” 张子尧的话很急,连带着林序南都有些冲动。 他想问一句在“那我呢”,然而嘴巴半张,最后也只是轻轻抿了一下。 “她在追我。”张子尧加了句解释。 “你不喜欢她吗?”林序南问。 许久,他听见张子尧的声音:“感觉不对。” 这个回答太笼统了,什么不对?哪里不对?怎么样又是对的? 对方刻意回避关键,林序南跟他聊得很累。 “子尧,你有喜欢过谁吗?” 张子尧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他没吭声。 - 新的一周,林序南回到学校,又开始了自己学术牛马的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的那通电话,张子尧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不仅不再跟方雨晴暧昧不清,反而经常给林序南发发信息,两人还一起出去吃了顿饭。 他最近的心情不错,但蒋辰有事没事就给他泼冷水。 “你看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几条信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现在的小女生都不吃这套。出去吃饭算什么?什么时候张子尧愿意在放学的时候跟你吃食堂你再偷着乐吧。” 蒋辰看不惯张子尧很久了,林序南懒得理他。 但有些意外的是,连徐锦安也提醒道:“你要不还是注意点吧,张子尧和方雨晴好像在一起了。” 林序南一愣:“什么?” 徐锦安叹了口气:“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发你手机上了,你自己看看吧。” 徐锦安发过来两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群是京大的拍摄约稿群,里面几百个人。 学期刚开始时新人比较多,所以最近挺活跃。 卿卿:早在一起了,前几天生日会上公开的,当着大家的面接了吻,这还不算? 小高同学:我靠,他不是喜欢男的吗? 卿卿:喜欢女的,男小三倒贴。 月牙弯:我靠,好银乱! 小高同学:男小三是那个谁吗? [卿卿撤回一条信息] y.:喂,别乱说人隐私。 卿卿:自由心证咯~ 徐锦安:撤回的信息是你的院校姓名。 徐锦安:我不在群里,是有人向我打听你。 林序南捏着手机的手有点发抖。 徐锦安:我信你干不出来这种事,去找张子尧问问吧。 第10章 林序南点开张子尧的对话框,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问出口。 说实话,他不太信张子尧会骗他,所以第一反应是群里的人造谣。 可话说回来,那句“亲眼看见”又太有力度了。 张子尧生日那天林序南没在现场,他不清楚事实,也不能就打绝对的包票。 “哐”一声门响,蒋辰带着一声“我靠”风风火火闯进了宿舍。 “我南,你看咱们学校论坛了吗?” 林序南把手机放下,已经做好面对更糟糕情况的准备了。 “什么?” 蒋辰飞快划拉着手机:“有人发帖,说你勾引别人男朋友,就、骂的挺难听的。” 林序南:“……” 他拉过板凳坐下了。 本来蒋辰还一脑袋火,看林序南这么淡定,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他看看宿舍里的另一个人,疑惑道:“怎么了?你们都知道?” “我看咱们学院群也说了,”徐锦安走到林序南的座位后,“虽然造谣的人很快就被管理员踢出去了,但应该还是有人看见。” “你这是被整了吧,”蒋辰骂道,“狗日的张子尧,他有病吧这么对你?” 林序南整理了一下思路:“他说他没和方雨晴在一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他?” “没惦记,”林序南捏住自己的指尖,只觉得声音有些发抖,“我解释一下。” 和张子尧私下里发信息,一起出去吃饭都是事实,他没什么可否认的。 只是这些的前提是张子尧说他和方雨晴没什么,至于接吻之类的,林序南并不知情。 “解释个屁,”蒋辰皱眉,“你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 徐锦安直接跳过这些鸡零狗碎的破事,开启新的话题:“张子尧不是不喜欢被人议论吗?这应该是方雨晴那边搞的鬼。我已经和认识的学院群管理打了招呼,应该不会闹到老师那里,私下的话……就看着点?及时辟谣。” 林序南点了下头:“谢谢。” “你找张子尧了吗?”徐锦安微微皱着眉,“林序南,你不会想把这事自己扛下来吧?” 林序南磕巴了一下:“我——” “他敢!”蒋辰跟个煤气罐子似的先炸了,“我告诉你林序南,你这次要拎不清,咱们兄弟没得做!” “我知道,”林序南把蒋辰快伸到他脸上的食指按下去,“我先给张子尧打个电话吧。” 寝室阳台,张子尧接通了电话。 对方也知道了这件事,说话喘息声很重,比林序南还急:“我拒绝了方雨晴,她报复我。” 林序南稳住声线:“接过吻再拒绝吗?” 张子尧那边噤了声。 “我会祝福你的,”林序南话中几乎带着一丝恳求,“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没有,”张子尧还在坚持,“那是玩游戏,我输了。” 林序南咬了口下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随你,但你能让方雨晴停止对我的造谣了吗?” 那边沉默片刻,应了声好。 林序南挂掉电话。 他握着手机,心脏砰砰直跳。 缓了一会儿,再点开他们学校的论坛,男小三的帖子还飘在首页,楼主一手春秋笔法,明里暗里偏袒张子尧,把什么脏水都往林序南的头上扣。 他只看了几眼就关掉了。 “我靠我靠——” 阮知文猛地推开宿舍的门,一头闯进来:“南南!你看——” “先别吵,”正在打电话的蒋辰按住阮知文的脑袋,“忙着呢。” 寝室几人动用了能联系到的所有人脉,经过一下午的抢救,论坛的造谣贴都被删掉了。 只是谣言已经被散播出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阻止不了人口相传。 虽然大多数认识林序南的人都觉得这纯属扯淡,但更多不认识的林序南的人因为这次的风波对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蒋辰和阮知文气得够呛,在寝室骂了一下午。 而当事人林序南倒是挺平静,他不是不生气,只是有更浓重的情绪把那点怒火给压下去了。 他很难过,也很失望。 这已经没法儿自欺欺人了,张子尧的话很难自圆其说,林序南从方雨晴的辱骂内容大概能知道事情全貌。 头疼的厉害,林序南早早就上了床。 闭上眼睛,一会儿是和张子尧的高中时期,一会儿是他打来的那通电话,一会儿又是不堪入目的谣言。 所有事情拉扯着他的大脑,他翻了个身,眉头紧皱。 “南南,”阮知文也上来了,和林序南头对头,“你还好吗?” “嗯?”林序南仰了下头,“暂时还活着。” 听见他们的说话声,蒋辰也加入了这次卧谈会:“要我说这是好事,看清一个人的机会可不多,以后离那傻逼远点,听到没有?” 交谈声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弱,知道林序南快要睡着的时候,枕边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他怕打扰到阮知文,连忙拿进被子里。 田月山:林序南,你出息了! na:? 田月山:一年不见都当上男小三了! na:…… 一年不见,这姑娘还是跟以前一样豪放。 田月山: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田月山:你好歹也算我半个男人,怎么能被人这样欺负? na:你正常说话。 田月山就是高中时追过林序南的三班的姑娘,她的男人挺多,谈过的都算。 林序南没答应她,算半个。 不过虽然他俩没成,但田月山性格奔放,不拘小节,和林序南很是合拍,做不了情侣做朋友,高中三年他俩玩得很好,林序南和张子尧的事田月山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 田月山:早跟你说张子尧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非不听,他要真喜欢你,高考后就跟你在一起了。 na:好的别说了[微笑] 田月山:所以是张子尧告诉你他单身? na:嗯。 田月山:还告诉你他拒绝那女的了? na:嗯。 田月山:呕—— 田月山:我先去吐了。 na:注意安全。 林序南等她吐了好一会儿都没个下文,就发了个晚安去睡觉了。 等到隔天他被电话吵醒,看到屏幕上“子尧”两个字,林序南还有点不清醒。 他怕打扰室友,捂着手机下了床,去到阳台接听。 早上六点半,天才蒙蒙亮,话筒那边张子尧语气不好:“林序南,赶紧让田月山把帖子删了!” 林序南一脸懵逼,挂掉电话后看见田月山昨晚上给他发的信息。 田月山:晚什么安?老娘在给你冲锋陷阵。 继续点开未读信息,蒋辰在凌晨三点分享给了他一条链接。 蒋辰:我靠太精彩了! 蒋辰:这谁啊?你朋友?介绍给我认识。 林序南点开链接。 【建筑系的狗男女你们真他妈够了!别人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都不用看发帖人姓名,光是扫一眼这让人绝望的标题,林序南脑袋里都响起了田月山的声音。 【建筑系的张子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边跟女的亲嘴打啵,那边说自己单身,两头都想要,你他妈发育畸形□□是大脑? 建筑系的方雨晴你要点脸吧!泡男人失败恼羞成怒造谣别人是小三?谁他妈稀罕你那河童男神?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渣男贱女开房开到互联网了是吗?仗着别人脾气好就踩着人头上拉屎?真不好意思,老娘脾气爆,谁要看我不爽就来xxx学校找田月山,老娘保证上来就是一巴掌,嘴贱的两巴掌,理中客三巴掌,童嫂无欺。】 林序南:“……” 不仅如此,田月山以一己之力在帖子下面和前来反驳的批皮小号以及黄泉路人大战八百回合,成功让这个帖子的回复数飙至四位数,在首页整整挂了一夜。 林序南:“……………………” 他赶紧点开田月山的聊天框,连发三个磕头的表情包。 对方没理他,他又拨了通电话过去。 这个时间贸然打电话其实不太礼貌,但林序南顾不得这么多了。 然而电话刚接通,他都没来得及张嘴,就听那边田月山无比暴躁的声音在耳边一炸:“别吵老娘睡觉!滚!” 林序南一抖,通话结束了。 田月山只要睡觉了,那除非地震海啸暴雨狂风都不会醒的。 而且对方起床气很大,把她吵醒被骂一句都是轻的,如果田月山真生起气来,林序南毫不怀疑对方会打车到京大把他揍一顿。 林序南心尖颤颤,只好小心翼翼地把徐锦安喊起来,让他联系论坛管理员把帖子删了。 “唔……”徐锦安睡眼惺忪,“那是江崇礼帮忙找的人,你去问问他好了。” 事关紧急,林序南又硬着头皮去找江崇礼。 江崇礼醒是醒了,回也回了,只是浅浅地应了声好,声音哑哑的,像是还在迷糊。 林序南实在是不好意思,就差在电话这边给他磕个头了,说完赶紧挂了。 之后他等了一个多小时,刷新一看那个帖子还在首页飘着。 张子尧的电话又打过来,也不听林序南的解释,冲他发了一通脾气。 林序南深吸一口气,忍着。 na:江神,联系了吗? 江崇礼:? 天杀的他刚才的电话白打了吗? na:之前打电话说的联系论坛管理员删贴子的事。 江崇礼:好的。 na:…… na:刚才是没睡醒吗? 江崇礼:是的。 第11章 经过江崇礼的调和,田月山骂街的帖子终于在早八之前删掉了。 但和谣言类似,虽然原帖不在了,但截图和内容已经私下里传开了。 甚至由于其用词之精辟语言之暴躁,传播速度和广度都更甚一层。 蒋辰啧啧称奇,非要认识一下这位披巾挂帅的女将军。 林序南被烦的一个脑袋两个大,张子尧误会他了,以为田月山发帖是林序南授意的。 他一开始还试着解释,但张子尧不信,他就没再说了。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张子尧变得很陌生,甚至和林序南回忆中明媚的少年有些割裂。 他很难把刚才气急败坏质问他的张子尧和高中趴在桌上偷那个开朗明媚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他们需要坐下来谈一谈。 林序南约了时间,把地点定在校外的一家咖啡馆里。 张子尧推辞不成,迟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他被最近的事闹得睡不着,匆匆赶到这边,眉头紧拧,状态不是很好。 “怎么找这么远的店?”张子尧拉开凳子坐下。 “这边咖啡不错,”林序南垂着视线,拢住面前的瓷杯,“美式可以吗?” 张子尧一顿。 他这才抬眼看向桌对面的林序南,对方从他进门后一直都坐在那里,没看他,也没表情。 虽然看起来似乎挺正常,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挑不出毛病,可这不应该是林序南,特别是见到他的林序南。 莫名的烦躁,张子尧开口:“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其实林序南没什么想说的,他已经把事情知道的七七八八,但还是想通过张子尧的嘴,把那些再确认一遍。 而张子尧对此的回应既无赖又无耻:“不试试我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女人?” 林序南愣住了。 这句话让他有些生理上的不适,他难以置信是出自于张子尧的口中。 而更让林序南有些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竟然从这份不适里生出了一点点的期望,这似乎是张子尧第一次直面他们之间最敏感的话题——那个隐藏在心底、不同寻常的性向。 服务员端来刚点的美式,瓷杯与托盘碰撞,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林序南端起瓷杯,抿了一口咖啡,吞咽下快要涌上喉间的情绪。 “你应该事先和方雨晴说明,”林序南轻声道,“这对她不公平。” 张子尧笑了一声,不以为意:“我怎么说?” 林序南自然是有很多种说出来的方法,但那些都不适用于张子尧。 张子尧介意被发现、被围观、被新奇的讨论成为别人的话题。 他怕方雨晴知道,又掩饰不好。 “如果对别人说不出口,你可以、可以和我……” 林序南说到最后有点磕巴,他也有些难以启齿。 如果张子尧想通过试验认清自己的性向,也不一定就要去找女生,他可以找林序南,林序南会完全配合他的所有需求。 甚至在一切结束时,张子尧给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愿意接受,并且毫无怨言。 “你就想这样是吗?”可张子尧却嗤了一声,“如果不是你逼我,根本没有今天的闹剧。” 林序南倏地抬了眼。 他都没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我逼你?” 大概是这个质问太突然,张子尧并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对不起。” 林序南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把手收回来,手指蜷缩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的视线垂着,落在圆桌的边缘,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但声线还是微微带着颤音。 “子尧,在你眼里,我们还是朋友吗?” 张子尧依旧保持沉默。 像是又回到了最初的无解,是林序南熟悉的冷暴力。 他难以忍受,先一步离开。 路上,林序南又和方雨晴通了电话,把事情解释清楚。 没多在意对方的态度,说完就礼貌地结束了对话。 打开相册,最早的日期还保留着他们高考前拍的毕业照,照片中的林序南和张子尧模样尚且青涩,他们穿着相同款式的校服勾肩搭背地笑着。 眼底多了几分酸涩,林序南抬手按了下内眼角,继续往宿舍走。 之后几天,寝室三人时常一起吃饭。 蒋辰退掉自己好几场饭局,一门心思把林序南往外面拉,林序南扛不住对方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出来跟他吃顿烧烤。 深秋的晚风染上了些许凉意,但烧烤摊子上热火朝天。 老板穿着单褂在碳炉边挥汗如雨,烤串上的辣椒面一进嘴,人很快就热了起来。 林序南没喝酒,他打算把这误事玩意儿给戒了,但蒋辰喝得挺欢快,还问林序南这么好脾气的人是怎么认识田月山这种炸药桶一样的朋友。 因为上次的闹剧,蒋辰从林序南这里套走了田月山的联系方式,几天过去,似乎有些进展。 林序南笑了笑:“我的脾气也不是那么好吧?” 很多事他都懒得计较,尤其是跟朋友之间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当然,也有没数的,但那些人很快就不是林序南的朋友了。 “跟你那炸药桶朋友比起来还是好的,”蒋辰三句话离不开某个人,“你知不知道我刚加上她微信,他就问我是不是来领巴掌的……” 林序南挺羡慕蒋辰的,每天像是没什么烦心事,喜欢什么就去争取,喜欢哪个女孩儿就直接去追,说实话他和田月山性格挺像的,就是感觉万一吵起架来能把天花板炸了。 一顿饭吃到晚上十点半,蒋辰和徐锦安喝得都有点大。 阮知文和林序南简直就是他俩的专用苦力,一人架着一个晃晃悠悠站起身。 蒋辰大着舌头在林序南耳边说着什么,林序南也听不清,嗯嗯啊啊的敷衍着他。 原本还挺想笑的,结果一转脸,在烧烤摊旁边的小超市外撞上一张熟悉的脸。 张子尧正从冷藏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他指尖夹着烟,应该是醉了,半合着眼盯着林序南。 林序南错开视线,却又忍不住重新看回去。 张子尧拧开矿泉水,仰头灌下大半瓶,躬身咳了一声,偏头把嘴里的水吐出来一口。 拧着眉,像是不舒服。 “嗯?怎么了?”蒋辰拧着身子就要往回看。 林序南赶紧把他的脑袋转回去,收回视线,快步跟上阮知文的脚步。 回了寝室,阮知文先去洗澡。 林序南坐在座位上划开手机,刻意回避掉张子尧的对话框,点进朋友圈。 不痛不痒刷了几下,重新关上。 抬头看了眼阳台,浴室里还响着水声。 林序南把手机收进衣兜,起身离开。 张子尧的胃不好,高中时因为运动后喝了大量冰水,胃出血直接送去了医院。 当时林序南就在他身边,看对方一口血吐出来,差点给他留下心理阴影,所以思前想去,还是打算过去看看。 不过这次林序南并不知道张子尧是在包间还是卡座,也没有一定要捧一杯热水过去的自觉。 他就是出去随便去转一转,碰不到人就回来,碰到的话……另说。 像是自我安慰一般,林序南回到了刚才的烧烤摊。 这个时间点,还在吃饭的客人已经很少了,张子尧不在这,不知道是回去了,还是继续在玩。 林序南推开小醉酒吧的门,他不爱在这种场合,却对里面轻车熟路。 大分贝的音乐如浪潮般灌入耳膜,略高的气温和暖色的打光让整个场子里显得火热。 他只是扫了一圈,就在卡座里精准的捕捉到了张子尧的影子,所有的一切都像之前的那天一样,只是这次林序南站得很远,他们不会发现。 失落涌上心头,林序南收回目光,胸口隐隐作痛。 他深深呼了口气,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轻轻甩了一下指尖低落的水珠,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线,林序南立刻走去隔间,把门关上。 “要我说,就不应该把林序南扯进来。” 这是张子尧室友的声音,林序南听得出来。 “就是,”混着水声,另一个人也应和着,“他算什么?拿自己跟他比?自降身份不是?” 林序南面无表情地听着,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躲进来。 “你说是不是,尧哥。” 林序南开门的手一顿。 “要我说,你也别跟林序南闹得太僵,毕竟挺好用一小跑腿。” 话里充斥着讥讽,听得林序南手脚冰凉。 他等着张子尧的回应,等着一句反驳。 可片刻后,他却听见一声嗤笑:“是挺好用的。” - 林序南的戒酒大计坚持了半个月,在今天破了个彻底。 他拎着一瓶白酒,在学校里找了个偏僻地方,一屁股坐在绿化带旁,仰头就吨吨往自己嘴里灌。 只是一口,就被辣得眼泪直流。 他喝得急,心情又差,酒没喝多少,咳了个昏天黑地。 等顺过气来,一抹脸,分不清是酒是水。 他喜欢张子尧,一颗心捧出去,虽然没想着能原原本本的回来,可是当发现被踩了个稀巴烂的时候,还是会难过。 林序南往后一倒,视线往上,看到了漫天的繁星,像是他和张子尧打完篮球、脱力地躺在场边、分享同一瓶矿泉水时看到的那样。 “林序南,你想谈恋爱吗?”张子尧猝不及防地扔给他一个问题。 林序南呼吸一窒,随即极力掩饰自情绪,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干嘛?突然这么问?” “哦,有人托我问你。” “不谈,我还要学习呢。” 那时林序南枕在横椅上,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僵硬了。 不像此刻,很柔软。 他轻轻偏了下头,原来有人托住了他的后颈。 “我跟你谈。” 林序南微微皱眉,从纷飞的思绪中回过神。 眼皮一掀,入眼一张帅脸。 这张脸看着眼熟,林序南皱着眉,仔细审视了片刻,发现这人他认识,是江崇礼。 确定了对方是熟人,林序南脑子中的一级戒备立刻撤除。 他眼睛一弯,笑了。 只是笑,也不说话。 江崇礼托着他的后颈,微微抬高了一些。 拇指按在林序南的耳后,他的皮肤很暖。 林序南从躺着变成仰坐着,听对方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林序南:“……” “你说什么?” 江崇礼蹲在他的面前,重复第三遍。 这下林序南像是终于听懂了,直愣愣地盯着江崇礼。 片刻后,他点头:“好。” 第12章 隔天,林序南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醒来。 身下不是宿舍一米二床铺的触感,他盯着天花板上法式复古的精致吊灯,有那么一两秒还觉得自己仍在梦里。 闭了下眼,重新睁开。 吊灯还在原处。 他第一时间摸到自己的侧腰,还好,身体健全,没有不适。 静止片刻,林序南猛地撑了下手臂,从床上坐起来。 床单是深灰色的套装,被褥是较轻的蚕丝被,盖在身上很舒服。 窗帘拉着,遮光效果很好,屋里晦暗不清,难以分辨时间。 床头搁了杯温水,杯身粘了张便利贴。 -我今早满课,记得吃早饭。——江崇礼。 江崇礼。 江、崇、礼。 林序南把便利贴取下来,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这三个字像把钥匙,瞬间开启了林序南酒醒后暂封的记忆。 江崇礼要跟他谈,问了三遍。 他一时冲动,情绪上头,竟然就答应了。 林序南把那张便利贴在掌心揉皱。 说来也怪,他喝酒就断片,酒醒后什么都记不住,可偏偏这次不仅记住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应该不会有人当真吧? 哈哈。 林序南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在安慰完自己后掀被子下床。 双脚踩上拖鞋,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套深蓝色的丝质睡衣。他扯了下领口,在震惊中麻溜地脱了下来,因为动作过急,有点儿头晕。 昨天的衣服挂在了门边的衣架上,应该是洗过了,上面有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林序南胡乱把自己衣服套上身,换成睡衣挂上去,原本都要走了,又折回来,把口袋里那张揉皱了的便利贴拿出来,急匆匆地一开门,下一秒直接愣在原地。 和预想中的房间结构不太一样,他先是看到的是三层挑高的客厅,以及坠在其中飞流直下的水晶吊灯。 全透明的玻璃护栏,三米宽的木质走道,林序南迈出一步,往下能看见整个客厅的全貌。 他又原样退了回去。 “您醒了。”身边传来问候。 林序南侧过去目光,是一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 对方保养得当,笑容温柔,身前系着围裙,问他:“您是去餐厅用早餐,还是我送去房间?” 林序南下意识摇了下头,然后又多摇了两下。 “您好,”他说完低下头,看着浑身上下唯一不属于自己的拖鞋,问道,“我鞋呢?” 他的鞋在一楼的玄关,阿姨领他过去,他二话不说穿上直接告辞。 结果闷头走出十几米,发现还有一扇门。 林序南回头看一眼,好家伙,他以为小区绿化呢,原来是私家花园啊? 阿姨追上林序南,把最外边的铁门打开。 林序南转身微微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相比于“走”,林序南觉得自己更倾向于“逃”。 他在这一片富人别墅区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出口,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贫穷且清澈的愚蠢。 等到他摸回京大的宿舍已经快中午了,差半小时放学,他们宿舍三个懒鬼刚醒,正打算卡着时间去食堂吃午饭。 “你回来了,”阮知文打着哈欠,“吓我一跳,昨晚走了也不说一声。” 林序南置若罔闻,拉开自己的凳子坐下,缓了片刻,点开手机。 未接来电都是阮知文的,按时间来看,林序南那时应该喝完酒不省人事中。 未读信息有几条,顶在最上面的是江崇礼一个小时前发给他的。 江崇礼:你醒了。 江崇礼:为什么不吃早饭? 林序南只觉得“咔擦”一声惊雷劈开了他的天灵盖。 所以昨天他真的被江崇礼带回家了? 什么意思?江崇礼这信息又是什么意思? 林序南抖着手退出对话框,下面是阮知文昨晚给他发的信息。 知文:你去哪了? 知文:要查寝了,你还回不回来? 知文:[语音]未接听,点击回拨。 知文:????你怎么了? 林序南回过头,艰难开口:“知文,我昨晚没看到你的信息。” 他回复信息一向及时,没回复基本就是没看见。 “知道,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阮知文抱怨道,“吓得我都打算翻窗户出去找你了,好在江神及时打电话告诉我你跟他在一起——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昨天去哪了?” 林序南把头转回去。 正好此刻,手机进来一条新信息。 江崇礼:到学校了吗? 林序南选择自我欺骗,直接把手机关掉。 他有点头晕,在阮知文他们洗漱完毕准备去吃饭时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要我给你带点回来吗?”阮知文问。 “不了,”林序南什么都吃不下,“关一下门。” 他一头扎进被子里,脑袋乱糟糟的。 从酒醒到现在,江崇礼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的时间,以至于他都快忘了昨天喝酒的理由——张子尧的那句“挺好用的”。 虽然是亲耳听到,但林序南还是觉得这话并非张子尧本心,而是顺着别人的嘴应承下来罢了。 可想来想去,即便是最普通的朋友关系,这样的应承也不应该。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林序南以为是阮知文吃完午饭回来,便下床给他们开门。 他没什么劲,开了门也没往外看,等到身子都转了过去,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又猛地转身。 有一瞬间的晕眩,他扶了下手边的衣柜,对上了江崇礼的视线。 “江——” 林序南只是念了个姓都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江崇礼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为什么不回信息?” 宿舍里没开灯,因为林序南在睡觉,所以窗帘都拉着,江崇礼这么一个大高个往林序南面前这么近距离的一杵,明显能感觉到大片阴影压了过来。 林序南后退了半步,提起唇角,挂上一抹尴尬的笑,抬眼看过去:“江神。” 江崇礼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衬衫,纽扣松开最高处的一颗,露出里面同样黑色的内搭,长袖长裤,除了张脸没怎么露肤。 他的手里还拿着课本,应该是放学了直接从教室过来的。 林序南无端感受到一种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于是又退了半步,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仰起脸:“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吃早饭?”江崇礼又问。 连续的质问让林序南不自在极了,他看向对方:“江神——不,江崇礼,我们可能有点误会。” 江崇礼垂眸看着林序南:“什么误会?” “昨天我喝多了,谢谢你照顾我,”林序南努力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我要是说了什么胡话,你别当真。”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江崇礼依旧没什么表情,林序南心里突突了两下,觉得是不是自己没说明白,刚想开口补充说明,却被对方抢了先。 “你是要分手?” 林序南:“……” 一句话把林序南的cpu给干蒙了。 就在此时,宿舍门突然从外面打开,阮知文吃饭回来,看见屋里的江崇礼,惊讶道:“江神?” 江崇礼只是看着林序南:“我不同意。” “啊?”阮知文一脸懵逼,“不同意什么?” 林序南“唰”一下站起来,把江崇礼转了个面向往外推:“没什么,我们刚准备一起出去吃饭。” 三下五下把人推出去,林序南也跟着一起出了门。 江崇礼顺着林序南的力道往前走,偏了偏脸,问他:“吃什么?” 林序南:“……” 他把手回收来:“随、随便吃点吧。” 就近去了宿舍边的食堂,此时第一波学生已经结束了战斗,人不是很多。 林序南随便打了点饭菜,回头看见江崇礼一样端着餐盘,在同窗口打了份西红柿炒蛋。 “你就吃这么点?”林序南问。 江崇礼加了一份土豆烧肉。 他们找了个座位坐下,林序南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肚子里都吐空了,饭菜摆到面前也能吃不少。 江崇礼也一起吃了个七七八八。 林序南看着此刻江崇礼餐盘里的米饭,不禁想起早上阿姨嘴里流水席一样的早餐,两相对比,心想少爷也挺接地气,平时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富二代。 “江神,”林序南搁下筷子,“不好意思,昨天我喝多了,您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以吗?” 江崇礼咽下口中的饭菜:“不可以。” 林序南:“……” 怎么还软硬不吃呢? 林序南承认,自己当初说那一声“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基于个人情绪,以及江崇礼是张子尧的室友这种非常没有礼貌的原因。 他明白这不应该,及时打住,也不想将错就错。 可江崇礼不同意是为什么? 牛不喝水强按头? “江神,我直说了吧,昨天我刚因为张子尧的事难过,你是他室友,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想报复他。” 他把那些酒后转瞬即逝的恶意放大,话说得难听,侮辱了江崇礼也侮辱了自己。 本以为对方会恼怒,林序南都做好江崇礼把他面前的餐盘盖在自己脑门上的准备了,可江崇礼却慢条斯理地放下纸巾:“可以。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林序南干脆把话挑明了,“你知道我喜欢男人吗?” 江崇礼拿出纸巾,分给林序南一张,自己一张,在唇上按了一下,再开口:“知道。” 林序南:“……” “你对张子尧做的,我都能接受。” 林序南:“?” 他半张着嘴,有些迷茫。 江崇礼继续说:“我们谈了之后,你对我要像对他一样。” 林序南突然就明白了:这是缺仆人了。 他端起餐盘就要走,刚迈出去一步,却在下一秒迎面撞上张子尧。 “哟,真巧,”张子尧身边的室友不怀好意地说,“在这蹲点呢?” 林序南“墩”一下就坐回原位了 随着他的落座,室友看到了另一边的江崇礼,眼底的戏谑顿时没了:“你俩一起吃啊?” “嗯,”江崇礼点了下头,“巧。” 林序南抬眼看向对面。 江崇礼伸过去手,替他拿起了面前的筷子,两人的餐盘叠在一起,没过林序南的手。 室友的眼中微微露出惊讶,这一切也都被张子尧看在眼里。 他皱了下眉,移开目光,像是十分嫌弃,连多看一眼都不乐意。 直到对方离开,林序南依旧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回想起昨天对方说的那句话,心底仿佛被戳了个窟窿,呼呼的漏着冷风。 “还好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缓慢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他抿了下唇,压低了音量说道:“你说的那些,我有个条件。” 江崇礼的声音平和:“你说。” “就算你中途后悔,也得满一年再分开。” 这不过分,江崇礼点头:“好。” 第13章 饭后,林序南和江崇礼找了间空教室,把他们之间的约法三章又补充了一些。 “第一、关系存续期间,你和我依旧是相互独立的,我对你好是我自发主动的,你不能反过来要求我在某个时间一定完成某件事情。” 江崇礼点头。 “第二、关系存续期间,你要积极配合我的任何要求,如果你对我的做法不满,提出异议,及时解决。即便以后谈崩了,也得忍着,一年之后再分开。” 江崇礼又点头。 “第三、关系存续期间,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 这回江崇礼没点头。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发上,让原本深色的发显出那么一点点的栗色。 像是不解,他微微偏了下脸:“保密的话,你怎么报复张子尧?” “报复”这个词太尖锐也太幼稚了,林序南听得头皮一炸,恨不得直接上手捂住江崇礼的嘴。 “我……也报复不了谁。” 他怎么样张子尧或许压根就不关心,和江崇礼在一起只是不想让自己太难堪而已。 “我要补充。”江崇礼说,“第三,关系存续期间,你不许和张子尧有任何接触。” 林序南张了张嘴,随后又闭上:“我们好像有第三条了。” 江崇礼纠正:“那不算。” 话归正题,林序南微微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他应该也不会和我有接触了。” 江崇礼正色道:“主动和被动差别很大。” 林序南的肩膀一塌,头也耷拉下来,像漏气了的玩偶人,在短暂的萎靡后深深吸了口气,又重新直起腰杆:“好。” “违规如何?” “你想如何?” “暂议。” “ok.” 两人暂时达成共识,一起回了宿舍。 同一层楼出了楼梯间,林序南往右江崇礼往左。 “林序南。” 林序南停下脚步。 江崇礼:“我有异议。” 林序南:“?” “你和张子尧分开时不这样。” “……” 好在午休时间,宿舍走廊没什么人。 林序南的嘴角微微抽动,顿了顿,自暴自弃地开口:“你早上几点醒的?吃早饭了吗?上了四节课困不困?中午睡会儿吧,我两点喊你?” 江崇礼挑了下眉。 林序南痛苦地闭上了眼。 “七点醒,吃了,不困,”江崇礼依次回答完毕,低头看了眼腕表,“好的,请两点喊我。” 说完,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下午,林序南卡着两点给江崇礼发信息。 对方半天没个回应,眼见着都快两点十分了,林序南只好又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是接了,慢悠悠的,像还不清醒。 林序南人在阳台上,压着声音:“醒了吗?” “嗯,”江崇礼的嗓音有些哑,“醒了。” 林序南麻溜地挂了电话。 他一转身,正好和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蒋辰撞了个正着。 “谁啊?”蒋辰一脸奸笑,“叫人家起床呢?” 林序南背后汗毛都炸起来了,逃似的跑回去。 “谈恋爱了?”蒋辰的吃瓜雷达嘀嘀直响,“谁啊?不会是江崇礼吧?” 瞎猫碰到死耗子,还真让这人说中了。 林序南含糊着敷衍过去,重新躺回床上,江崇礼发来信息。 江崇礼:我有异议。 na:? 江崇礼:你喊张子尧起床不这样。 na:…… 托江崇礼的福,他都快对张子尧这个名字脱敏了。 na:我怎么样? 江崇礼:话多。 na:…… 林序南翻了个身,在回忆中翻翻找找,最后编辑出一条话多的信息,发了出去。 na:江神起床了,还困吗?洗把脸马上要上课了。今天挺热的,外面太阳很晒,最好带个帽子。晚上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那边的食堂最近出了新窗口,一起去看看? 以前对着张子尧说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如今对着江崇礼说怎么就觉得这么……恶心。 江崇礼的备注变成“正在输入中”,林序南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信息,反而等来了一个电话。 林序南任劳任怨地从床上下来,跑去阳台接听。 “林序南。” “嗯?” “念给我听。” - 和江崇礼的合约比林序南想象中更难遵守,因为这位大爷时时刻刻都有异议。 而这份异议之后,通常跟着一个对比。 “你让张子尧吃晚饭不是这样的。” “你提醒张子尧睡觉不是这样的。” “你喊张子尧早起不是这样的。” 林序南从一开始听见张子尧这个名字就难过,到现在听见张子尧就头疼。 江崇礼跟个人机似的,稍有不满意就会扔出这么一句公式,把假殷勤的林序南打回来重新改造。 na:江神,今天早点睡觉不要熬夜,喝一点牛奶有助睡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买过了送到你寝室? 他把信息发出去,自己又看了一遍。 像是站在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审视着曾经自己对张子尧的少年真心。 想想也是可笑。 江崇礼:不用。 信息发来的一瞬间,他甚至真的以为对面是张子尧。 可下一条信息紧随其后。 江崇礼:一起。 隔天七点出头,天蒙蒙亮,林序南轻轻关上寝室门时,发现江崇礼已经站在楼梯口边等他了。 “江神。” 林序南先是打了声招呼,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又接上话:“早,昨天睡得好吗?头有没有疼?今天降温了,你穿……穿得也挺多的,但要多喝热水,不要感冒。” 江崇礼看着他走过来,似乎勾了下唇,但弧度几乎可以忽略。 “早,”他的目光落在林序南的脸上,随着对方走近而转过身体,“睡得很好,头不疼。” 林序南斜他一眼,觉得江崇礼这种人机般的有问必答也挺可爱。 他们在宿舍附近的食堂吃了早饭,林序南要了一笼包子,江崇礼也要了一笼包子。 只是对方吃了一口,搁那儿不吃了。 “怎么了?”林序南问。 江崇礼评价:“不合口味。” 林序南:“……” 这家食堂的饭菜的确不怎么样,不过仗着地理优势生意倒还可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随性。 “我们下次可以换一个地方,你觉得哪里比较好吃?” 江崇礼:“我家。” 林序南:“那算了。” 平常日子领着个男同学回家吃饭算什么事? 再说,他给江崇礼家长留下的印象似乎还不怎么好。 一想到昨天早上他就尴尬的脚趾扣地,觉得自己慌忙溜走,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你要是哪天回家,能替我再给阿姨道歉吗?我今天早上光顾着跑了,实在不好意思。” 江崇礼本想说没有必要,但看林序南低着头,像是连声音都蜷起来了,于是应下:“好的。” 包子不好吃,江崇礼就只喝粥。 喝到一半,林序南捏着剥了一半壳的白煮蛋,递到他的面前。 江崇礼垂眸看了会儿,接过来。 林序南继续剥下一个:“下次换地儿吃。” 吃完饭,江崇礼去教学楼,林序南去图书馆。 两人顺路走了一段,在图书馆门口分开,林序南十分识相地开口,最后也只能秃噜出一句“江神,多喝热水”。 他不敢说“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因为江崇礼是真的会答应。 江崇礼不吭声,也不走,只是站在原地盯着他。 林序南被盯得心里起毛,抬手挡住他的眼睛。 “我有异议。” “异议无效,”林序南先发制人,“中午我得跟知文一起吃饭,不然他肯定要问我去哪了。” “如果是张子尧——” “如果是张子尧我也会和知文一起吃饭的,”林序南把手拿下来,看着江崇礼的眼睛,“你觉得张子尧救了我的命吗?我为了他什么都可以?” 江崇礼难得幽默:“原来不是。” 林序南无语:“走了,我看你也不会感冒。” - 中午,江崇礼回了趟家。 他家离学校不远,打车十分钟就到了。 家里的阿姨已经备好了午饭,三菜一汤,都还热着。 江崇礼一个人坐在二十多平的的餐厅,静静地吃完了饭,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上楼时,阿姨去餐厅收拾碗筷。 江崇礼脚步一顿,又下来。 “有什么需要的吗?” 江崇礼摇摇头:“昨天的——” 他说着,顿了一顿:“我的朋友,托我跟您道个歉。” “……” 江崇礼的卧室在二楼,连着浴室、书房和健身区,向阳那面延展出一大片露台,除了边角摆放的几盆仙人球之外空无一物。 江崇礼平时除了吃饭需要去一楼,其他时间基本都呆在这里。 下午没课,他本来打算在家休息。 只是午睡醒后点开手机,发现收到了一条未读信息。 na:江神,中午吃的什么?睡觉没有?据说月底京市要下雪了,注意身体,不要感冒。 他坐在一片黑暗里,微微勾了下唇。 - 林序南下午有课,一直上到六点多才放学。 十月下旬,气温骤降,蒋辰还穿着短袖,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林序南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他里面穿了件薄卫衣,勉强还能抗风。 “中午还热我一脑门汗,”蒋辰为自己发声,“这鬼天气,说冷就冷起来了。” “听说月底就下雪了,”阮知文和林序南并肩走在前面,给蒋辰挡风,“现在流感肆虐,你可别一颗老鼠屎坏咱一锅汤。” “就是,”林序南也跟着说,“多喝热水。” 突然,蒋辰眼前一亮,往前探身的同时顺势搂住了林序南:“江神!” 他的身子整个压过来,林序南的脚步微乱,也转过身,看见江崇礼戴了顶鸭舌帽,整个人黑黢黢地站在他的面前。 今时不同往日,林序南瞬间警觉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防守动作,就只见江崇礼伸手,把蒋辰的手臂从林序南的肩上拿下来。 林序南:“……” 片刻后,突然醒悟过来的蒋辰拽着阮知文就跑。 跑到一半,他甚至“唰”的一下脱掉了身上的外套,折回来拍在林序南的怀里。 “为什么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江崇礼沉着声。 林序南找到衣领,把外套理好穿回身上:“我里面穿了卫衣,不是特别冷。” “为什么不回信息?”江崇礼又问。 林序南这才把手机拿出来:“放学人多,我没看手机。” 他划开手机,点开微信,再点开和江崇礼的对话框。 江崇礼:吃了青菜、虾仁、蒸鱼、肉丸汤,睡觉了。 江崇礼:一起吃晚饭。 林序南还在看信息,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指,往左一滑,退出了对话框。 屏幕上显示微信聊天列表,江崇礼指着其中一个:“你和张子尧聊天了。” 林序南飞快眨了眨眼,有点心虚:“嗯,他需要一个课件,我传给他。” 江崇礼收回手:“不可以。” 林序南抬头看过去:“什么?” “删了他,”江崇礼冷着脸,“现在就删。” 第14章 林序南急忙解释:“我只是传个课件——” 江崇礼打断他:“第三条,关系存续期间,你不许和张子尧有任何接触。” 林序南还想挣扎一下:“就算不删好友也不影响——” 江崇礼再次打断:“你不自觉。” 林序南哽住了。 江崇礼看向他的目光毫无温度:“我看着你删。” 林序南握着手机,没有动作。 江崇礼把手伸向他:“我替你删。” 林序南垂眸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掌,犹豫着把手机放在上面,但没有松开。 “能给我一点时间吗?”他的声音有些哑。 江崇礼握住他的手机,毫无人性:“不能。” 挺意外的回答,林序南差点没反应过来。 “狗急了还跳墙呢,”他抬眼看过去,“你这么逼我,就不怕我删了再加回来。” 江崇礼眉头一皱:“你违约。” 林序南不吭声了。 “一个星期,”他缓慢地把手机拿回来,声音低低的,“如果一个星期后我还没删掉,你来删。” 林序南的指甲修剪平整,末端的指腹划过江崇礼的掌心,羽毛拂过一般,暖暖的,带着点痒。 江崇礼收回手臂,手指微微蜷起。 “下星期五我要检查。” 林序南叹了口气:“知道了。” 他垂头丧气往食堂走,完全没在意身后还跟着个人。 江崇礼走几步又不乐意了:“我有异议。” 林序南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转身压抑着怒火:“江神你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晚上记得喝牛奶不要熬夜早点睡!” 他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来,像撵人,砸江崇礼一脸。 江崇礼停下脚步:“你在敷衍。” 他听出来了,那些话都没走心。 “正常人谁天天这么说话?”林序南问。 江崇礼从善如流:“你和张子尧。” 林序南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是张子尧不理我,我一直在找话题而已,而且我以前跟他又不是这样,我们——” 提及伤心事,林序南中途打住:“你又不会不理我。” 江崇礼意却追根究底:“以前怎么样?” 林序南垂眸停顿片刻,叹了口气:“就像普通朋友一样,我说一句他说一句,有来有往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用担心说错话……” 曾经林序南不满足的“普通朋友”,现在却是难以触及的奢望,他唐突地迈进一步,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江崇礼:“我们不是普通朋友。” 林序南:“……” 油盐不进呢。 “那你有没有普通朋友呢?”林序南问。 江崇礼却说:“没有。” 林序南有些惊讶,偏脸看过去:“高中初中,小学都没有吗?” 江崇礼目视前方,淡淡道:“没有。” 重复的回答透露出点点心酸。 十几岁的男生大多爱玩爱闹,江崇礼跟颗算盘珠子似的往那儿一杵,可能没什么人乐意拨他。 “现在有了,”林序南说,“蒋辰每次看见你比看见隔壁院花都激动,你可以适当理一下他给点反馈。” 食堂的自动门开启,江崇礼走进去,应了声好。 晚饭换了个食堂,江崇礼比平时吃的多了些。 回寝室时林序南在楼下的超市买了几盒酸奶,江崇礼拿了退烧药和感冒冲剂,放一起把钱付了。 “谢谢江神,”林序南拎着自己的酸奶,“你们寝室有人感冒了吗?” 江崇礼收起手机,一眼扫过去,林序南连忙解释:“随便一问,没有具体指向。” “不是张子尧。”江崇礼说。 林序南点点头:“你对朋友也挺好的。” 江崇礼面无表情:“不是朋友。” “这就算朋友了。”林序南说。 “不是朋友,”江崇礼坚持道,“他会传染给我。” 江崇礼回了寝室,把药品搁在其中一个室友的桌上。 对方十分感动:“好兄弟!” 江崇礼:“早日康复。” 他说罢转身去自己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课本,室友问道:“你晚上回家啊?” 江崇礼点头。 等人走后,室友半天才反应过来:“靠!江崇礼这是专门给我送药来了?” 张子尧嗤了一声:“他?是怕被你传染吧。” 晚上,林序南睡前日常给江崇礼发一大串的问候信息。 江崇礼挨个回复完问题,追问一句:不是不愿意这么说? 林序南逗他:我们又是普通朋友了? 江崇礼:不是。 江崇礼:但我不会不理你。 林序南一愣,心里暖暖的。 na:对嘛,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才正常。 江崇礼:好的[ok] 两人聊了些闲话,林序南打算睡了。 江崇礼在他的那句“晚安”后面跟上一句:记得删张子尧。 林序南瞬间又精神了。 江崇礼:我会检查。 na:…… 林序南点开和张子尧的对话框。 往前翻,最末的聊天记录都是质问和争吵。 可就闹成这样,张子尧依旧可以在几天后当做无事发生一样,十分自然地向他询问课件相关。 就好像那些自他而来的伤害不过是林序南的无病呻吟,那些嘲弄、轻视,都不足轻重。 你同他剖心挖肺,他觉得不至于,笑一笑过去了,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林序南被这份冷暴力逼得几近崩溃,他想,也应该结束了。 拇指点击张子尧的头像,动作有点抖,反而拍了拍对方。 他懵了一秒,立刻撤回,但张子尧的备注变成了“正在输入中”,很快,他获得了一个问号。 子尧:? 林序南痛苦地闭上眼睛。 没等到回复,张子尧的信息又发来一条。 子尧:有事? 林序南只好硬着头皮打字。 na:没事,降温了,你注意身体。 子尧:嗯。 林序南关掉手机,不打算回复。 但没一会儿,他的屏幕重新亮起来,张子尧又给他发来了信息。 子尧:感冒了。 林序南不知道怎么回复。 要是以前,他多半就已经下床给张子尧送药送热水去了。 但现在还是算了,他不想当一个“挺好用的”工具人。再说,真要去了,江崇礼铁定能炸他一脸血。 综上所有,林序南最后只给张子尧发了个“多喝热水”。 对方没再回复。 半夜,林序南被咳嗽声吵醒。 蒋辰昨天感冒了,阮知文半夜也中招了,徐锦安茫然地坐起来,问林序南睡着了没。 “没有,”林序南说,“他们咳嗽比打呼还响。” “南南,我嗓子好疼呜呜呜……”阮知文的声音嘶哑,比平时粗了不止一个度。 “我也……”蒋辰裹着被子,“我还头疼,我不会是发烧了吧?” 徐锦安从床上爬过去,摸了一下蒋辰的头,简直烫手。 林序南下了床,先去打了瓶开水,后悔昨晚没跟江崇礼一起买点药品上来。 再回来,徐锦安从隔壁寝室要了几包感冒冲剂。 只是杯水车薪,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他们挨着吵醒了好几个寝室,都没退烧药。 “我出去买,”徐锦安穿上外套,“附近应该有24小时的药店。” “等等,”林序南犹豫着叫住他,“我或许能找到。” 江崇礼:药在寝室,我不在学校。 na:你回家了? 江崇礼:嗯。 江崇礼:你生病了? na:蒋辰发烧了。 江崇礼:我让室友拿给你。 江崇礼给室友打电话时张子尧还没睡。 他被铃声吵醒,皱着眉翻了个身。 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开了门。 突然,林序南的声音十分清晰,道了声谢。 张子尧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想往外看,室友已经关上门回来了。 “谁?”他明知故问。 “哦,林序南,”室友爬上床,“江崇礼让我把退烧药给他。” “江崇礼?”张子尧没想到还能牵扯到这个名字。 “嗯,”室友躺下,喃喃道,“半夜突然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看错了。” 寝室重新恢复安静,可张子尧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江崇礼让室友把药拿给林序南,那他们之前肯定有过联系。 林序南找的江崇礼? 林序南怎么知道江崇礼买了退烧药? 他不想则已,一想哪哪都是问题。 张子尧实在忍不住,打开手机给林序南发了信息。 子尧:你发烧了? 林序南收到张子尧的信息时刚把退烧药给蒋辰喂下。 徐锦安挺好奇:“你怎么知道江崇礼那儿有药?” “晚上回寝室的时候遇到了,看他买的。”林序南心虚的时候手上特别忙,他倒了半杯水,等冷凉了再掺热水喝。 等到收拾好药品,再站在床下点开张子尧的信息,回复过去。 na:不是我,是蒋辰发烧了。 “早点睡吧,”徐锦安在床上说,“你别被传染了。” 林序南应了声好,也爬上了床。 张子尧的信息发过来。 子尧:你怎么知道江崇礼有药? 林序南不知道怎么回。 他退出张子尧的对话框,给江崇礼发信息。 na:药喂下了,谢谢江神。 江崇礼:你喂他? 林序南也有点无话可说。 na:只是把药给他,水给他,看着他吃下去而已。 na:这也不可以? 江崇礼:他可以自己吃。 na:烧得迷迷糊糊怎么自己吃? 江崇礼:可以自己吃。 na:…… 江崇礼看着像没发过烧,不知道人在生病的时候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林序南不跟他掰扯,只是让他赶紧睡觉去。 江崇礼:不许和张子尧发信息。 na:…… 见鬼了,这人怎么知道? 江崇礼:关手机,睡觉。 na:连睡觉都要管? 江崇礼:是的 na:合约有说? 江崇礼:如果张子尧让你睡觉,你会不睡吗? na:…… na:这个点,就算他不让我睡觉,我也会睡的[微笑] 第15章 和江崇礼说了去睡觉之后,林序南就真的去睡觉了。 他没有再回复张子尧,不仅仅是因为江崇礼严令禁止,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怎么去回。 如果说碰巧遇见,对方肯定又要追问为什么和江崇礼关系这么好,好到可以毫无负担的半夜打扰。 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林序南和江崇礼的关系迟早会被人知道,他不想累死累活圆到最后再让张子尧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关掉手机,林序南在反复焦虑中睡下,偶尔还能听见耳边传来的咳嗽声。 他在黑暗中伸出去手,摸摸阮知文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烧。 “你还好吗?”林序南问。 阮知文轻轻哼了一声。 折腾了一夜,蒋辰隔天早上就退了烧,但人还有点虚弱,躺床上哼哼唧唧的。 阮知文也是,虽然只是感冒,但丝丝缕缕的,醒了之后就疯狂擤鼻涕。 林序南和徐锦安一个去图书馆一个去找女朋友,都非常自觉的远离这两个病原体。 江崇礼习惯了安静,以往周末都是在家学习,不过今天跟林序南一起去了图书馆,两人坐一桌,各干各的事,也不耽误。 中午十一点半,江崇礼的手边递过来一张米黄色的便利贴。 上面有一行字:吃饭吗? 江崇礼停下搁在键盘上的手,从口袋里拿出钢笔,璇开笔帽,接着那行字往下写。 林序南歪头看着。 林序南本以为江崇礼会点头或者摇头,然后该吃饭吃饭该看书看书,却没想到对方也用这种最朴素的沟通方式,跟他写得有来有回。 -不陪室友了? 江崇礼写字时背挺得很直,微微垂着睫毛。 他的皮肤很白,手指指节很长也很好看,握着的钢笔笔身是深蓝色的,配饰带着点烫金,很高级的颜色。 钢笔里装的是黑墨水,出水量不大,和林序南的巨能写中性笔差不多。 不过江崇礼的字比他好看,可能是钢笔自带的笔锋,让横竖都多了几分锋利。 林序南把便利贴拿过来,续上:他感冒了,我给他带回去。 江崇礼:好的。 他合上笔帽,把钢笔装进口袋。 他们下午还得来图书馆,所以书本都没带走。 不过这次没吃食堂,而是朝校外走去。 “昨天那么晚还打扰你,今天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江崇礼没说行,但人却很听话地跟着林序南往外走:“你很喜欢请人吃饭。” 林序南以为江崇礼在嘲讽他之前请客那两次,便解释:“那次纯属意外。” 江崇礼摇头:“我说以前。” 林序南用食指挠挠鬓边,大概理解了一下:“以前大家平时都是帮来帮去,所以也是请来请去的。” 江崇礼问:“和张子尧也是?” 林序南:“……” 兜兜转转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偏头看了对方一眼,认真解释:“我以前和张子尧也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或许不能百分之百概括林序南和张子尧的关系,但也能概括百分之八九十了。 两人虽然亲密,却没有过越界的举动,干净纯粹的少年,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将得未得之时,才让人念念不忘。 不想继续,林序南强行换了个话题:“所以你想吃什么?” 江崇礼思索良久:“烤鱼?” 林序南惊讶地睁圆了眼:“你喜欢吃这个?” 江崇礼语气平平:“没吃过。” 十分钟后,两人在烤鱼店坐下。 林序南从小就喜欢吃鱼,蒸的炖的,炸的烤的,只要是鱼他都不挑。 附近这家烤鱼店是他们大一时新开的,林序南有事没事就拉阮知文过来。 他们点了个微辣的口味,林序南戳着手机:“阮知文要吃那家煲仔饭,我下过单了,等会快吃完了我过去拿一下。两分钟,很快。” “一起。”江崇礼说。 林序南顿了一下:“可以。” 一盘烤鱼,林序南把鱼肚留给江崇礼,自己哐哐吃其他部分。 江崇礼也就吃了两片鱼肚,有点辣,他吃不惯。 “你吃这一点能饱吗?”林序南抽了张纸擦擦嘴。 “不能,”江崇礼也横了筷子,“晚上回家吃。” “不一起了?”林序南问。 江崇礼立刻改口:“那一起。” 饭后,江崇礼跟林序南去了他的寝室。 林序南把饭送到两个病号的手里,临走时上了个厕所。 江崇礼站在林序南的桌边,看上面东一本西一本放着的课本,过去把它们收拾整齐。 “江神,”蒋辰边吃边问,“你和我们南南什么情况?” 江崇礼思索片刻,转身道:“普通朋友。” 蒋辰手一摆:“谁信啊。” 江崇礼又想了想,改口:“我在追他。” 蒋辰:“……” 阮知文一口鱼粉把自己呛着了。 他连抽几张纸,咳了个昏天黑地。 林序南从阳台回来,不明所以地替他顺了顺背:“都一上午了,你怎么一点不见好?” 蒋辰给林序南比了个大拇指。 林序南看向江崇礼,隐约觉得不对。 等到离开寝室,他才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江崇礼依旧没什么表情:“我应该没有违约。” 晚上,林序南提前了一些时间离开,和江崇礼在校外一家新开的包子铺吃晚饭。 味道应该不错,江崇礼吃了两个都没搁筷子。 只是吃到一半,林序南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田月山:听说蒋辰发烧快烧死了。 林序南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两人果然有情况! 江崇礼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谁?” “高中的一个朋友。”林序南一边打字一边回答。 江崇礼夹起一个包子:“你高中朋友很多?” 他的话音平稳,语气平淡,让林序南以为这是一句普通的询问,于是很快接上话:“还行吧,每个班都有认识的。” “高中几个班?” “十八个。” “都请吃饭吗?” “差不多。” 林序南给田月山回复完毕,发现桌对面的江崇礼饭也不吃了,正盯着他看。 林序南眨了下眼,缓缓放下手机:“但都不怎么熟,口头上的,毕业之后大街上遇见都不打招呼,没什么意思。” 江崇礼继续开始吃。 林序南:“……” 真好懂啊江神。 等吃完包子,林序南在宿舍楼下的药店买了盒退烧药,想让江崇礼带回去。 “不用,”江崇礼说,“我不回寝室。” “因为有人感冒了吗?”林序南问。 江崇礼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林序南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回学校干什么?” 江崇礼回答得理所应当:“送你。” 林序南哑然。 这大白天的,他一男的有什么好送的? 江崇礼看出他的惊讶,反问道:“不应该吗?” 林序南有点儿想笑:“那我是不是也应该送送你?” 江崇礼:“如果你想的话。” 林序南暂时还不想,他一个无产阶级对富人区有些许过敏。 一人回了寝室,林序南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退烧药还回去。 毕竟是从别人手里拿的,那是江崇礼的人情,跟他没关系。 唯一有些犹豫的,是对方寝室有个张子尧。 他昨天都没回对方的信息,再见面难免尴尬。 只是也不能一直躲着,一个屋檐下还要待三年,总是会见面的。 林序南去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开门的一瞬间,他抬眼看见离自己不过半步的张子尧时,心脏还是狠狠颤了一下。 但也就颤那一下,很快,张子尧抬手遮在唇前,轻轻咳了一声。 他感冒了。 林序南下意识想要关心,但手指扣着药盒,用力到指甲发白,硬是把快要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张子尧目光下移,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我没发烧。” 林序南也跟着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我是来还退烧药的。” 张子尧的眉头轻轻拧了一下。 “昨天半夜打扰了,不好意思,李志文在吗?” 他太客气了,客气到有点疏离。 张子尧挡着门,不回答,也不接药。 林序南进不去,就在这僵着。 屋里的李志文听见自己名字,过来查看情况,林序南正好把手里的退烧药给对方。 他还多捎了一杯热乎乎的烤梨,一并递给李志文。 张子尧在一边看着,冷着脸。 林序南把该干的事干完,向张子尧微微点了下头就打算离开。 “林序南,”张子尧在身后叫住他,“你和江崇礼怎么回事?” 林序南不回他的信息,线上问不出名堂,只能当面问了。 屋里俩室友也挺好奇,竖着耳朵一线吃瓜。 林序南转过身:“什么事?” “你以前跟他没交集的,怎么突然这么熟?” 林序南说:“都是一个院的,自然就熟了。” 纯敷衍的话,张子尧找不出错处。 “还有事吗?”林序南垂下视线,不去看张子尧的眼睛,“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 林序南很奇怪。 不仅仅是刚才,这几天都很奇怪。 张子尧回到宿舍里坐下,还在想林序南和江崇礼的事。 耳边传来笑声,室友把刚才林序南给的烤梨用食指勾着,在空中晃了晃。 “甜不拉叽的,是不是只有女的,还有他这种人才喜欢吃?” 另一人也跟着笑:“林序南怎么送你这个?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的,张子尧听得头疼。 他起身,把那人手里晃来晃去的烤梨拿过来,“哐当”一声扔进垃圾桶里。 室友一愣,不知道张子尧怎么这么大火气。 “烤梨止咳,你不吃就扔了。” 室友一听,瞬间心虚了不少。 他今天咳了一天,也就晚上稍微好一点点。 “我也没说不吃啊,你急着扔掉干什么?” 张子尧没跟他吵,只是看着角落里的垃圾桶,片刻后闭上眼,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 十月底,京市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林序南那时在琴行抱着吉他,听见教室外的惊呼,这才扭头看向窗外。 同时,他收到了江崇礼的信息:下雪了。 和江崇礼在一起快有一个星期,除了最开始的两天大少爷哪哪都是事儿之外,之后的几天相处没什么问题,甚至是相当愉悦的。 江崇礼虽然看着是个生人勿近的酷哥,但相处下来会发现本质上是个挺好说话的呆卡萌。 甚至有时他过于认真的样子会显得有些笨拙,透露着一股僵硬的人机味,但林序南觉得蠢蠢的也挺可爱。 na:快下课了。 江崇礼:我去接你。 na:不用,下雪而已。 江崇礼:一起吃饭。 na:行。 十分钟后,林序南背起琴包离开。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牛角大衣,里面是加绒卫衣,头上戴了顶米色的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 出了教室有点冷,他拆了一只口罩,又抬手把卫衣的帽兜也给扣脑袋上。 阮知文在群里狂发下雪的照片,他的感冒还没好,每天都蔫蔫地不想出门。 这导致最近林序南基本上都在跟江崇礼一起吃饭,已经非常忘本的把阮知文抛在脑后。 林序南编辑信息,在群里问要不要给他带晚饭。 “林序南。” 冷风拂面,林序南脚步一顿。 他愕然抬头,看到张子尧就在自己面前。 “有时间吗?我有话和你说。” 很熟悉的借口,鬼打墙似的再一次传进他的耳膜。 林序南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就听另一个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没有时间。” 张子尧转过身,愕然。 江崇礼将手里的长柄雨伞举过林序南的头顶:“他要和我一起吃饭。” 第16章 林序南看到张子尧时很惊讶,看到江崇礼时更惊讶。 两人撞在一起,他都不知道应该看哪一个,茫然地左右左右转了几下脑袋,最后干脆看向自己的鞋尖。 “嗯……嗯嗯。” 张子尧的神色有些复杂,目光在江崇礼身上来回扫视,最后问林序南:“‘嗯’是什么意思?” 答案都已经拍在他的脸上,张子尧其实已经不需要再抛出疑问。 但他还是问了,因为实在是有点不相信。 这么多年了,林序南分明对自己……怎么可能就这么快、这么毫无预兆地转向别人? 江崇礼拉住林序南的琴包提手,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到自己的伞下:“说清楚。” 林序南叹了口气,有点自暴自弃:“我今天没有时间,改天吧。” 江崇礼:“不许改天。” 林序南:“……” 江神像是不太明白这种推脱术语的内在含义。 两人目光一对接,张子尧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你们在一起了?” 林序南垂眸飞快眨了眨眼,刚想应下来,却听江崇礼率先开口:“我在追他。” 张子尧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他的表情有些扭曲,最后调整回来,冷嗤一声:“江崇礼,你喜欢男的?” 江崇礼说:“嗯,喜欢。” 干脆得让林序南又抬了眼。 虽然知道这话是江崇礼为了替他“报复”张子尧而说的,但这样的果断还是让林序南的心脏猛地一抽。 张子尧似乎有些诧异,像是拼尽全力后空了个大,短暂的无措之后喉结上下滚动,勾了勾唇角掩饰尴尬。 “哈?你喜欢男人?没想到你藏得挺深,不会因为大一的时候林序南经常来找我,所以也变得——” 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林序南牵住了江崇礼的指尖:“我们走吧。” 江崇礼将那只手反握住:“好。”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就像是刻意避开他人、在伞下窃窃私语的情侣。 “林序南。”张子尧下意识追上去半步,想拉住对方,却被江崇礼举着伞的手给挡住了。 他的眸中充满着震惊,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序南:“你什么意思?” 林序南只是侧了下脸:“我先走了。” 雨伞向林序南倾斜,他们走得不快。 这是林序南第一次跟别人牵手,赶鸭子上架似的,牵得他手心里都是汗。 走出一段路程了,想把手抽回来,江崇礼却依旧握着他的前两个指节,很用力,他没能成功。 “为什么张子尧会来?” 江崇礼在和林序南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前方,像是随口的闲聊,语气轻松。 可林序南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捏得生疼,怀疑江崇礼是故意拿他撒气:“不知道。” “你告诉他的。” “怎么可能?” “就是你告诉他的。” “……” 林序南停下来,两只手一起费劲地把江崇礼的手指掰开,对方的手很凉,攥着他跟冰块似的,仿佛掰下来就能直接碎了。 他没敢太用力,掰了半天都没能成功。 “我真不知道张子尧会来,”林序南放弃了,“如果他过来,我能答应你一起吃饭吗?” 江崇礼看向他:“你不让我接你。” 林序南都快无语了:“那是因为下着雪,地很滑,落在身上湿乎乎的,你跑来干什么?我又不是不能走。” 江崇礼的目光似有松动,但手上的力道依旧未减半分:“我不来你就和他走了。” “怎么可能?”林序南又道,“我都没答应他。” “你没拒绝。” “你倒是给我时间拒绝啊我都没来得及说话!” 林序南有点儿气急败坏,他还戴着口罩,呼出去的热气又重新喷在脸上,水汽凝多了,被风一吹就有些冷。 他因此急躁了不少,皱着眉头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发现江崇礼的左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黑色大衣映衬明显,连带着那半边身体都像是走在雪里,江崇礼手上的伞一直偏向他,就连吵架时也是。 林序南瞬间就没了脾气,抬手扶正伞柄。 “可能以前跟张子尧提过,我每天的吉他课都是晚上七点放学,身边有学的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 说着,他拿出手机,翻到张子尧的对话框:“他上次找我说话我都没回复他。” 江崇礼瞥了一眼:“你没删掉他。” 林序南心里一紧,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于是连忙又收起手机,嘀咕道:“还没到一星期呢。” 期限以内,江崇礼挑不出错,他就这么冷着脸,看林序南把手机塞回去。 “放手。”林序南说。 江崇礼顿了顿,松开林序南,把伞往他面前一递,林序南下意识接过来,江崇礼转身走进雪里。 林序南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向江崇礼的背影,反应过来,举着伞小跑过去:“你生气了?” 说着还往前探了下头。 江崇礼把脸偏向另一边。 林序南这会整个人都跟着看过去。 江崇礼把他推开。 “如果是张子尧来接你你会拒绝吗?” “我也不会让他来的。”林序南飞快接上话。 江崇礼冷着声:“你也不想他淋雪。” 林序南:“?” “我发誓我真不知道张子尧会来,而且我已经和你约好了就不会再——” “你会。”江崇礼打断他。 “怎么可能?”林序南一瞪眼,“我是那么没有信用——” 话说一半,他自己都沉默了。 江崇礼瞥他一眼,像是大获全胜。 林序南蔫了,缩缩脖子:“还挺记仇。” 他们去了之前那家包子铺,林序南最近喜欢喝他家的鸡蛋沙汤。 进了店门,他拍拍身上的雪,偏头摘了口罩。 可能是刚才顶着大雪说了一路的话,林序南觉得嗓子有点干,他用一次性水杯接了一点热水,端回来小口小口地抿。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了他的前额。 “没烧,”林序南抬眼往上看,“不过感觉危险。” 毕竟每天都跟个病号头对头睡,阮知文拖拖拉拉一个星期好不了,终于把林序南也给拉水里了。 江崇礼收回手,很轻地皱了下眉。 “不过没关系,我身体很好的,今天中午我已经吃了药了,晚上再吃一下睡一觉就会好了。” 林序南知道江崇礼应该挺介意生病这事儿的,不仅忙着解释了,甚至还把自己的碗筷都往旁边移了移。 “我还没感冒呢,你别怕,传染不了。” 江崇礼又皱了下眉。 林序南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好吧,可能我的确感冒了,那我们还一起吃吗?” 江崇礼单手把林序南的碗挪回它原本该在的地方:“吃。” 晚饭还有一点吃完,江崇礼先一步离开。 林序南嘴里含着最后一个包子,刚咽下肚,江崇礼又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药房的袋子,把一堆药品搁在了桌上。 “谢谢江神,”林序南瞬间挺直了腰背,“我会快点好的!” 当晚,林序南猛猛给自己灌感冒冲剂,再猛猛喝了一瓶热水,把自己在被子里闷了一夜。 隔天,他病的更重了。 “不是……”林序南裹着被子,拖着他那无比嘶哑的破锣嗓子,哀嚎道,“蒋辰阮知文你俩赔我点钱吧!我这么健康一身体,喝了药都没救回来啊!” “我今天好多了,”阮知文吸吸鼻涕,在床下伸展手臂,“鼻子都通了。” “他把病气过给你了,”蒋辰没事儿瞎搓火,“都怪他,你让他赔双份。” “你就是罪恶源泉,”林序南扫了眼房间,“锦安呢?我这几天怎么都没看见过他。” “谈恋爱了呗,天天哪有时间搭理我们?”蒋辰一肚子酸水,现在突突往外冒,“你不也一样?现在小矮子都只能跟我一起吃饭了。” 林序南:“……” 他小心翼翼地往下探出脑袋:“你们都知道了?” 阮知文仰着脸:“你同意了?” 林序南:“?” 蒋辰大笑两声:“我就说傻子容易被套话。” 林序南:“……” 他慢吞吞地坐在床上,边吸鼻涕边给自己套上毛衣。 “你跟江神怎么好上的?”蒋辰八卦起来,“虽然我早就觉得你们不对劲了,但是没想到能这么快。” “是有点快,”林序南像只被封印的树獭,磨磨唧唧从楼梯上爬下来,“所以还在接触中。” “江神人怎么样?”阮知文问。 “挺好的,”林序南有点想笑,“就是有点呆。” 他说完就去洗漱了,留下屋里满头问号的两人面面相觑。 林序南早上没课,也懒得出门吃饭,他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冲剂,一边搅和勺子,一边给江崇礼发信息。 na:江神,感冒加重了,可能不能陪你吃饭了。 na:[哭泣] 江崇礼没有立刻回复,应该是在上课。 林序南端起杯子,一口气把药喝了,又拆了袋面包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没一会儿,江崇礼的信息发来了。 江崇礼:因为今天星期五吗? 林序南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星期五是个什么特殊日子。 na:星期五食堂人的确多,容易传染给别人。 江崇礼:不可以。 na:啊? 江崇礼:如果是张子尧,你会不来吗? 几分钟前林序南刚夸完江崇礼,几分钟后他就恨得牙痒痒。 可能是前几天的江崇礼太友善了,导致他忘了对方不过是缺一个跑腿小弟、吃饭搭子、陪嫁丫鬟、嘘寒问暖工具人罢了。 既然都已经约法三章,牛马打工人就要有牛马打工人的自觉。 林序南穿上外套戴上口罩,带病出征。 昨天的雪不算大,地上没留住,只在屋顶和叶片上蓄着稍许白色。 正刮着风,再吹上半天估计也就没了。 但还是挺冷的。 林序南穿了件白色的短薄款羽绒服,脑袋上黑发乱糟糟的,风迎面吹过去,露出一片光洁的前额,他抬手把头发抓回来,用手按着,顶着风走,吹得手指冰凉。 放学的时间,江崇礼已经在食堂门口等着了。 林序南小跑过去,隔着口罩,眼睛一弯,非常有职业道德地问他早上几点起的,吃没吃早饭,冷不冷,困不困,中午想吃什么,哪里都可以。 江崇礼依次回答完问题,看着他:“你嗓子哑了。” 林序南清了清喉咙:“尚可沟通。” 两人一起往食堂走,林序南把兜里的暖宝宝掏出来,递过去:“暖暖手。” 江崇礼抬手去接,指尖触碰到林序南冰凉的手背,又还回去:“不用。” 林序南以为对方怕被传染,连忙收回来把手插进兜里:“哦!先吃……咳咳……饭吧。” 第17章 林序南喝水都剌嗓子,吃饭更是没什么胃口。 他象征性地打了点米饭,统共没吃几口,江崇礼吃完了他也搁了筷子,这顿饭就算吃好了。 “江神你还有事吗?”林序南站在分岔路口,看江崇礼似乎有话要说,“你室友感冒好了吗?你中午是回——阿嚏!” 他一个喷嚏打得往后退了半步,缓过神后把口罩稍微摘下来一点,侧身避开江崇礼,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鼻涕。 他的鼻子红红的,脸上也红,眼皮耷拉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冷风一吹,有点头疼。 林序南擤完看江崇礼皱着个眉,像不高兴,便抬手在两人面前自欺欺人地扇扇,瓮里瓮气道:“没事的江神,我看见了,病毒没去你那边。” “……” 回到寝室,林序南摘了口罩,感觉自己呼吸有点重。 他去蒋辰的桌前拿了温度计,对着耳朵滴了一下,三十八点二。 “你发烧了。”阮知文站在林序南身边忧心忡忡。 林序南有点无语:“我什么时候身体这么差了?” 他吃了药,又啃了半块面包,觉得头有点疼就打算上床躺一会儿。 只是这一躺下去越来越严重,等到听到床下有人喊他的时候,林序南感觉自己已经融化成一滩浆糊了。 “南南醒醒,”阮知文在自己床上,探过去半个身子拍了拍林序南的肩膀,“江崇礼来了。” 林序南“嗯”了一声。 应该是没听见纯敷衍。 “你中午出去一趟没吃饭啊?”阮知文又拍拍他,“别睡了,下来吃一点。” “头晕……”林序南含糊着翻了个身,“不吃……” “头晕是饿的,”阮知文好声好气地哄,“你早上就没吃了,下来吃一点再睡。” 林序南把被子蒙过头顶,声音闷闷的,哼了几个音,没人听得懂。 阮知文把身子缩回自己床上,无奈地看了眼床下站着的江崇礼:“早上好歹还清醒呢,出去吃了个饭就严重了。” 江崇礼垂了下视线。 阮知文摸摸林序南的额头,比中午更烫了:“我看这已经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了,这得去校医院挂吊瓶的问题了。” 江崇礼快有床铺高,平视能看见鼓起的被褥。 林序南把脸埋在被子里,遮遮掩掩,露出其间夹杂的乱糟糟的黑发。 阮知文坐在自己的床头:“你上来喊他吧。” 江崇礼看向阮知文,片刻后又收回目光,没有吭声。 “我的意思是,你上来,”阮知文比划了一下,见江崇礼依旧无动于衷,反应过来,“哦,你是不是不方便?” 江崇礼点了下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上了?” 江崇礼:“……介意。” “……” 阮知文无语了:“那就让他在这烧啊?” 江崇礼拧着眉,看起来有些为难。 阮知文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一脚跨到林序南的床铺,把手探到他的腋下,把人从被窝里剥了出来。 江崇礼眸中显露惊讶。 林序南虚弱且愤怒着:“别扒拉我……我不去我没事我睡一会儿——” 他被阮知文架着手臂,还在垂死挣扎,结果脸一转对上江崇礼的目光,整个人突然就老实了。 下一秒,他猛地捂住嘴。 阮知文探着脑袋看他,林序南虚虚地说:“小心……病毒……” - 下午一点半,林序南被送到校医院强行挂吊针。 因为体温过高,比其他倒霉蛋额外获得了一个床位。 林序南感觉自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又像一摊融化了的玻璃,说话时有气无力的,头还一阵阵的晕。 “江神,知文在这就行,我——” 阮知文把林序南的羽绒服往他身上一盖:“还有事先走了。” 林序南话都没说完,就这么半张嘴,看着他的好兄弟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我一个人也行,”他硬着头皮,“你别在这了,校医院里全是病毒。” 江崇礼没理他,只是低头把暖宝宝缠在输液管上,不是很放心,又把手指搭在覆在林序南手背边的输液管上,感受了一下液体流经的温度。 “不凉的,”林序南把手往回收收,“这里都有暖气,我没什么事。” 他不经意间碰到了江崇礼的手指,有点冰,林序南脑子乱糟糟的,下意识就学着对方刚才的动作,把手也伸过去搭了一下。 江崇礼抬了眼。 林序南半靠在床头,脑袋垂着,目光也垂着,睫毛覆盖下来,看起来很乖。 江崇礼顺势攥住了他的指尖,和之前那次一样。 林序南的体温偏高,碰到微凉的东西会觉得舒服。 他的脑子逐渐开始失灵,一点点往上,得寸进尺,从指尖到指腹,再到手掌,到手腕,最终被黑色的腕表卡住。 他皱了下眉,似乎不满行动受阻。 指尖越过表盘,还想继续时,江崇礼把那只还贴着医用绷带的手按住,然后拿开。 手掌心里的凉意消失,林序南蜷了下手指,再抬眼,看向面前的江崇礼,脑子“嘎嘣”一下,像做梦似的突然清醒过来。 “不好意思啊江神,我刚才有点烧糊涂了哈哈……” 江崇礼喉结上下一滚,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吃一点饭。” 刚才的行为让林序南有点心虚,他听话地坐起来,接过江崇礼递来的叉子。 餐食很精致,煎鱼肚、虾仁蒸蛋、白灼菜心,以及一碗炖得雪白的鱼汤和少许藜麦饭。 江崇礼把餐盒一一放好,林序南举着叉子半天没戳下去。 看菜品的成色,应该价格不菲。 “在哪买的?” “家里阿姨做的。” 林序南受宠若惊:“我吃一碗蒸蛋就好了。” “都吃一点,”江崇礼说,“不要挑食。” 林序南还真不是挑食,他是被烧得单纯没有胃口,饭菜吃进嘴里都味如嚼蜡。 不过有江崇礼在一边盯着,他每道菜都吃了一点,餐后水果是一盒粉玉草莓,林序南这个小土鳖捏在手里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从开学到现在,我都没吃这么好过。” 江崇礼把餐盒重新收回去,垂着眸,轻声说:“生病时吃的饭,不是不一样吗?” 林序南一愣。 这话有些熟悉,他好像说过。 不过那会儿还是张子尧生病,林序南校外的小厨房做了几道菜回来,有肉有虾,很清淡,适合病中吃。 张子尧用筷子挑挑拣拣:“不如去食堂。” “生病嘛,”林序南尴尬地笑了笑,“吃的饭总是不一样的。” 想起以往的事,林序南鼻根一酸,心里有点窝得慌。 他不知道江崇礼是不是听过自己说的这句话,不过也不重要。 “我以前——”林序南嗓子里像是被堵了一下,轻轻咳了一声,继续说下去,“我以前对张子尧那样,没少被人背后蛐蛐,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搅在一起,不怕被议论吗?” 江崇礼:“不怕。” 林序南“唔”了一声,靠在床头,笑了笑,有点迷糊:“好干脆啊……” 如果张子尧和江崇礼一样就好了。 哪怕是被拒绝。 - 林序南一觉睡醒,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江崇礼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论文,见林序南醒了,就把电脑合上了。 “我睡——”他被自己的嗓音吓一跳,适应了一下,再开口,“我睡到现在?” “是的,”江崇礼看了眼腕表,“可以吃晚饭了。” 近几天的京市冷的像入了冬,林序南即便穿着羽绒服,出校医院时还是被劈头盖脸的夜风吹得一眯眼。 江崇礼把他衣服后面挂着的帽子戴上,手掌扶了一下林序南的后脑勺,然后往下一点,落在他的后颈处。 林序南刚睡醒,人还有点懵,被江崇礼半推半按地上了校医院外的一辆黑色轿车,才反应过来这车是接他们的。 “我们去哪?”林序南茫然地看向窗外。 江崇礼坐在他的身边:“我家。” 汽车直接开到车库,下车过一道门就是客厅。 晚餐已经准备好摆在桌上,江崇礼换了拖鞋,走去岛台边洗手,阿姨过来告诉他三楼的卧室已经收拾妥当。 林序南看着眼熟,原来对方不是江崇礼的长辈。 江崇礼看向他:“过来。” 林序南左右看了看,走过去,感觉自己踩着地砖发出的声响都有回音。 “你怎么把我带回家了?叔叔阿姨在吗?” “不在。” 江崇礼收回手,水流没停,林序南就跟着也洗了洗。 “上次我贸然过来就很失礼了,这次又是,不太好。” 江崇礼说:“我一个人住。” 林序南环顾了一下快有一个标准篮球场大的客厅:“。” 真想跟这群有钱人拼了。 “先吃饭吧。” 晚饭两人是分开的,菜品种类有四五个,但分量都不多,加起来刚好够一个成年男性的食量。 林序南这边鱼肉蛋虾菜全都有,可能是病号餐,所以更丰盛一点。 他本来想提中午自己的剩饭,但江崇礼垂着眸,明显不是很想说话,所以硬是给咽了回去。 林序南把晚饭都吃光了。 阿姨撤掉碗筷,端上饭后水果,苹果削皮切成了小块,外加一碟青绿色的提子。 “草莓还有吗?”江崇礼问。 阿姨说有,很快又端上来一碟。 江崇礼把草莓推到林序南的面前。 林序南微怔,拿起一个:“谢谢。” “今天星期五。” 又是这个星期五。 林序南脑内警报拉响,在短暂的思考之后突然反应过来——星期五是他答应删掉张子尧的最后时限。 江崇礼先礼后兵,开始进入正题。 “如果按自然日来计算,已经到时间了。如果你需要等零点,那我也可以陪你等。” 林序南:“……” 果然,资本家的每一口饭都不是白吃的。 “你把我带这里,就是为了看着我删人?” 江崇礼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林序南,半晌,再问:“饭不好吃吗?” 第18章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林序南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江崇礼起身走去客厅的沙发坐下,林序南在餐桌边发了会儿呆,也跟着去了。 “我都没有回复他的信息,”林序南站在江崇礼的面前,点开张子尧的对话框,把聊天记录摊给他看,“这算很自觉了吧?” 江崇礼扫了一眼:“把姓加上。” 林序南有一秒钟的茫然:“你不是让我把他删了吗?” “加上再删。” 林序南欲言又止,内心来来回回纠结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和张子尧是不是有仇?不关我事的那种?” 江崇礼淡淡道:“没有。” 林序南想来也是,江崇礼这个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跟人吵架都费劲,更别说结仇了。 但他怎么就无端感觉到一股格外浓重的恨意,像是要借着自己往张子尧身上发泄出去。 林序南:“……” “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江崇礼:“不当。” 林序南:“哦。” 见他收起手机,江崇礼问:“你想反悔?” 林序南很慢地摇了下头。 话是他自己说的,期限是他自己定的,都这么大人了,说话总得有点可信度。 只是还没到零点,等会儿呗,又不掉块肉。 林序南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 他耷拉着脑袋,戳戳手机,点开张子尧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动态还是前阵子运动会时篮球赛上自己的照片,拍的都很好看,应该也是从别的地方存下来的,林序南手机里也有几张。 旁边坐着江崇礼,他没好意思点开看,悄咪咪地斜过眼,发现虽然他们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但似乎隔了好几米。 江崇礼正襟危坐,正垂眸盯着手里的平板。 林序南又把视线收回去,点开张子尧的资料设置,犹犹豫豫纠纠结结,还是下不了手。 一言不发把人删了,没头没尾的,万一张子尧找上门来问他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张子尧压根不会在意。 他有点自暴自弃,最后原地摆烂。 客厅恒温,非常暖和,林序南就在这盆温水里被一点点煮熟,最后脑袋一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江崇礼看完股票的涨跌,一抬头,看见林序南睡得正香。 视线下移,落在对方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似乎收到了信息。 他起身,走过去,刚想叫醒林序南,下一秒手机进了通电话,屏幕上显示备注:妈妈。 手机应该是静音模式,既没有响铃也没有震动。 可江崇礼目光一顿,那只快要碰到林序南肩膀的手硬生生停了下来。 林序南妈妈的电话打了三次,终于停了。 但没过半分钟,张子尧的电话打了过来。 江崇礼眉头一皱,偏过脸。 张子尧打了两个电话也无人应答,像是接力赛一样,阮知文的电话继续打了过来,然后是蒋辰的。 江崇礼面无表情地看着。 最后,阮知文把电话打到了江崇礼这里。 “喂?江神,南南在你那里吗?” 江崇礼应了一声:“在。” “那就好,”阮知文松了口气,“他退烧了吗?” 江崇礼说:“退了。” “那就好那就好,”阮知文像个复读机,“南南的妈妈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他都没接,阿姨有点担心,所以我来问问。” 江崇礼轻轻抿了下唇,在心里适应了这个称呼,再说出口:“阿姨——” 阮知文“嗯?”了一声:“怎么啦?” 江崇礼继续说下去:“是她找的你吗?” 阮知文打了个磕巴,吞吞吐吐:“啊……那个啊……” 江崇礼已经得到了答案。 “林序南今晚在我这里,不回去了。” 挂掉电话,江崇礼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林序南的手机很忙,一会儿亮一下一会儿亮一下,看弹出的提示栏,都在提示收到了未读信息。 不过他本人睡得很熟,应该是吃了药的缘故,即便江崇礼在他身边打了个电话都没有丝毫要醒的意思。 他干脆也不把人叫醒,只是将对方手里虚握着的手机拿开,学着中午阮知文把林序南拖下床时的动作,手臂穿过腋下,面对面将人从沙发上架起来。 这种抱法如果不紧贴着,抱的人吃力,被抱的也难受。 林序南皱了下眉,身体前倾,软趴趴地倒在了江崇礼的肩上。 江崇礼的双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原本挺直的脊背又倏地绷紧几分。 外衣蓬松,压在下巴上,像团云似的,带着林序南身上略高一些的体温。 这个人在生病,他即便没有远离,也不应该如此接近。 江崇礼的手扣在林序南的手臂上,想把人往外推开。 只是虚虚握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发力。 而另一边,林序南人都麻了。 江崇礼刚才抄着他腋下捞他起来时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发现江崇礼就在面前,吓得他头一偏就倒人身上了。 特别流畅,特别自然,就连林序南自己都觉得自己没醒。 只要他不醒,江崇礼就不会强迫他删掉张子尧。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先躲过今晚再说。 然而,就在林序南觉得自己简直聪明到没边时,却发现江崇礼没动静了。 要抱也不抱,要放也不放,就这么握着他的手臂,在这罚站。 林序南歪着身体,要倒不倒的,看似随意,实则腿上拿着劲呢,牙根都咬酸了,江崇礼终于把他推在了沙发上。 林序南顺势往上一躺。 江崇礼转身,去洗手。 洗了洗,又洗了洗。 水流沙沙作响,一直没停。 沙发很软,林序南跟躺床上似的,心想江崇礼真是事儿逼,嫌他生病别碰好了,碰完了去洗什么手,又不是说洗手就能把细菌洗掉,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他虽然醒了但人还是很困,水声催眠,室温宜人,就这么半眯不眯的,很快又睡着了。 江崇礼站在沙发旁,沉默了片刻,让阿姨拿了一床被子过来。 沙发很大,能躺三个林序南,他弯腰,把林序南的双腿放在沙发上,盖好被子,这才重新站回原处。 一旁的阿姨表情复杂:“不如让小王搭把手,送到楼上睡?” 小王是家里的司机,江崇礼垂着眸,犹豫了。 “这样睡觉是会感冒的吧。”阿姨又说。 触发关键词,江崇礼改口:“让小王过来。” 小王在家里身兼数职,不仅车技了得,更是身强体壮。 他进来二话不说,连人带被子直接全部打横抱起,看得江崇礼微微抬了下眼。 又醒了的林序南:“!” “我先去三楼?”小王走前问了一声。 “不用,”江崇礼说,“放回去。” 小王/阿姨:“?” 林序南内心面条泪,被折腾了几下躺回了最初的地方。 身边没了动静,但灯还亮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没敢睁眼。 片刻后,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林序南感到有人靠近。 接着,身上的被子紧了紧,他像刚才那样被抄着膝窝,轻轻抱了起来。 可惜,这人不是小王。 对方经验不足,顾头不顾尾,人是成功抱起来了,但完全没考虑到头颈。 林序南为了达到最逼真的装睡状态,脑袋夸张地往后一仰,只听“咔嚓”一声,骨骼相错的细微脆响,两人都不动了。 大概静了三秒,江崇礼镇定开口:“阿姨、小王,都来一下。” 小王都没走回自己房间就掉了头,回到客厅时,江崇礼还抱着林序南。 他大步走过去,把人放回沙发上,手指头往林序南脖子后面按了几下找准地方,又是“咔嚓”一声,直接给掰了回来。 由于速度过快,林序南一声哀嚎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是扭曲了一下五官,抬手捂住自己的后颈,觉得这是装睡的报应。 “大哥妙手回春。” 他试着用轻松的语调调节气氛,因为一边站着的江崇礼脸已经整个黑了下来。 小王腼腆地笑了:“您放心,我有医师资格证。” 林序南惊叹:“卧虎藏龙啊!” 被子拖了地,阿姨抱走换掉。 小王离开后,林序南站起来,摸摸口袋,左右找找,看见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后轻轻睁大了眼睛。 拇指划过通知栏的一串提示,最后点进通话记录,把妈妈的电话回拨了过去。 “喂?南南。” “喂?妈,我刚才睡着了。” 他没按免提,但周围很静,话筒里的声音清晰可闻,江崇礼不好旁听,转身朝楼上走去。 “你的嗓子怎么这么哑?我听子尧说你生病了,严不严重啊?” 江崇礼的脚步一顿。 林序南察觉到了对方细微的动作,微微侧过身,把话筒声音按到最低:“不严重,吃了药,已经快好了。” “你就骗我,快好了能是你这个声吗?这几天是不是穿少了?有没有好好吃饭?你平时都不生病的,一病起来拖拖拉拉没小半个月都好不了……” 江崇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随后片刻,响起一声关门声。 林序南终于可以放开了说。 “我今天穿羽绒服了,吃得还特别好,什么虾啊鱼啊,还有青菜。” “在同学家吃的,他家就在京市。” “不打扰,他一个人住。” 说着说着,音量低了下来。 “知道了……我明天买一些水果回来……都是关系好才会来的,他也不在意这些……” 李卉女士在淮城急得团团转,絮絮叨叨交代了半个多小时不够,还打算这个周末亲自来一趟京市。 “真不用,”林序南一着急就有点咳,“我正好周末跟我朋友一起在他家写论文,你来了我还得回学校。” 又絮叨了十来分钟。 等到挂了电话,林序南呼了口气。 他坐回沙发上,点开那一堆未读信息。 大多都是张子尧发来的,问他在哪,让他赶紧回来,别让阿姨担心之类的。 感觉上次张子尧给他发这么多信息还是上辈子。 林序南点开输入框,纠结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扫一眼左上角的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零点。 他深深吸了口气,使劲闭了闭眼,再重新睁开。 该来的总会来。 点击屏幕,输入“我们不要再联系了”,犹豫,删掉。 改成“那天我听见你说的话了,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犹豫,再删掉。 最后改成“我和江崇礼在一起了”,林序南垂眸盯着这条信息,许久,发送。 张子尧的备注变成“正在输入中”,林序南点进他的简介,看着最下方标红的“删除联系人”,拇指悬停片刻,最后只是改了备注,把姓加上。 张子尧:你同意了? 林序南咬了口下唇,能感受到齿关轻轻发颤。 他心里有一瞬间的后悔,肯定的回复停留在输入框里,却始终不能发出去。 张子尧可能毫不在意,或者压根就不感兴趣,但单论个人,林序南还是不想骗他,即便是—— 张子尧:你以为我会在意吗? 林序南一愣。 张子尧:你很可笑 张子尧:也很廉价 张子尧:他们说的没错 张子尧:你真让我恶心 张子尧慌不择言,打字的手都在抖。 只是在发出去最后一条信息时,对话框旁多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林序南把他拉黑了。 第19章 删掉张子尧后,林序南静静地坐了半小时。 等到终于缓过劲来,再给江崇礼发信息。 楼上传来开门的轻响,江崇礼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家居服,走到林序南面前,朝他伸手。 林序南只觉得累,把解了锁的手机递过去。 他依旧坐着,膝盖岔开,低头等待江崇礼检查结束。 片刻后,江崇礼把手机递还给他。 林序南站起身:“人已经删了,我能走了吗?” 江崇礼说:“你今天在这里睡。” “我不在这,”林序南垂着眸,“我想回学校。” 他收起手机,绕过江崇礼朝大门走去。 然而等走到了,发现这是后花园的落地窗。 林序南:“……” 换个门继续走。 这里通往阿姨和小王的休息室。 林序南:“……” 再换一个。 这里是他来的车库。 林序南:“……” 他终于忍不住:“我要出去。” 江崇礼看得出来这人找不到路:“我没拦你。” 林序南一脑袋火,这次不管什么门,铁了心都得出去。 于是他顺利进了后花园,绕过喷泉、走过绿化,最后看着两米多高的围墙沉默了。 江崇礼站在玻璃门外的木质玄关:“进来。” 林序南没理他,他又加一句:“外面冷。” 林序南找到一处借力点,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踩上墙内的装饰物往上一蹬,直接扒上了墙头。 下一秒,警报声“铃”一声响起,小王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谁!” 林序南:“……” 他从墙上下来。 在场三个人,除了江崇礼都挺尴尬的。 “警报好像坏了。” 小王非常懂事,关了警报人就消失了。 林序南有一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蔷薇,感觉自己也快枯萎了。 江崇礼又开口:“过来。” 林序南一盘腿坐下了,掏出手机开始刷青年大学习。 江崇礼站在原地,与他僵持片刻,最终还是穿着室内的棉布拖鞋,踩进了草坪上。 “你在生病。” 在手机传出的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宣誓背景音里,林序南头也不抬:“我要回学校。” “回房间。” “回学校。” 江崇礼顿了顿:“如果是张子尧——” 林序南忍无可忍:“没有张子尧了,除非你也想被我删了。” 江崇礼歪了下头。 夜风拂面,林序南在感受到冷的同时,才发现江崇礼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在下过雪的夜里已经跟他掰扯了好一会儿。 良心来回拉扯,林序南气急败坏地起身,往屋里走。 “你让我删人我也删了,没理由再把我扣这里吧?” 他走上花园与客厅之间的木质玄关,低头看见自己脚上穿着的拖鞋,脱下来,弯腰拿着,重新进了屋。 江崇礼也跟着一起进来:“阿姨,拿两双拖鞋。” 阿姨拿了新的拖鞋过来,又收走了之前的。 大概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速度之快,全程没有丝毫停留。 “你在生气,”江崇礼走到林序南的面前,“因为删了张子尧。” 一针见血,林序南被戳到心窝,下意识躲避对方的视线。 江崇礼又反问:“你生什么气?” 林序南心窝又被扎了一刀。 他点头,又点头,一连点了好几下。 当初约法三章的时候,他提了三个条件,江崇礼就提了一个,理所应当的事,不应该生气。 可是—— 如果不是气愤,那心底这股难以抑制的酸楚又是什么呢? “难受?”江崇礼问,“舍不得?” 林序南声音沙哑:“我只是想回去。” 他是难受,也是不舍。 更多的,是因为那段纯粹美好的过去在一年后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收尾而痛心。 所有人都知道张子尧的卑劣,替林序南不值。 可只有林序南知道,高中时那个少年也曾闪闪发光,在某一瞬间照亮他的眼睛。 林序南避开江崇礼的目光。 “你不懂。” - 十一月,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星期。 气温骤降,相比于寒暑两重天的十月,算是正式进入了冬天。 林序南一直闷闷的,看似因为感冒萎靡不振,实则内心受到重创所以精神欠佳。 “你还在生气。”江崇礼说。 林序南把筷子一搁:“我吃好了。” 江崇礼坐着没动:“因为张子尧没来找你。” 林序南垂着眸,把餐盘收拾收拾:“那不正常吗?” 张子尧打心眼里瞧不起他,又怎么可能会来找他? 或许在他删掉张子尧之前,张子尧就先一步把他给删了。 “你可以去找他。”江崇礼站起来。 林序南冷笑一声:“你会答应?” “不会,”江崇礼说,“但你可以瞒着我。” 林序南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认真的吗江神?” 江崇礼对上他的视线:“如果我认真,你就会去吗?” 林序南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江崇礼这才收回目光。 两人一起出了食堂,路上偶遇同院同学,林序南跟他们打了招呼,几人顺路,一起往宿舍走。 他们讨论着马上就要节课的选修,江崇礼跟他们不同院,全程没有说话。 林序南注意到了,有意把话题引向对方,其他人情商很高,顺着就去问建筑系的课怎么样。 江崇礼说“不怎么样”,直接把天聊死了。 等到上了楼,两人分开,江崇礼听见身后的同学压低了声音和林序南说悄悄话,模模糊糊的,大概意思是“你怎么受得了江崇礼?” 江崇礼的脚步稍停,回过头去。 有人经过,暂时挡住他的视线,距离有点远,只能看见那人颇为熟稔地把手搭上林序南的肩,林序南偏头笑着说了什么,内容听不见。 林序南回了寝室,身上挂着个人进来。 那人笑得不行,见屋里其他三个人都在,便开口道:“给你们讲个笑话,林序南刚才对我说江崇礼萌萌的。” 他以为会哄堂大笑,所以在说完之后自己先笑了个前仰后翻。 但也就笑了两声,他发现只有自己在笑。 “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蒋辰面无表情地转身:“不萌吗?” 同学:“?” 阮知文也转身:“不萌吗?” 同学:“??” 徐锦安笑道:“你们别欺负人啊!” 同学:“???” 林序南扔了个橘子给那人:“江崇礼人很好,熟了之后就知道了。” “怎么才能和江崇礼熟?”同学问,“我一直想借他中外建筑史的结课的ppt看看,听说那被咱院长夸过。” “你小子真敢想,”徐锦安把他剥了的橘子掰过来一半,“想偷江神的模版?” 同学给他掰,掰完又去拿了林序南一个橘子:“读书人的事怎么是偷呢?我那叫借鉴,借鉴懂吗?” 林序南听他们聊天,顺手点开江崇礼的对话框,给他发过去一条信息。 na:听说你ppt做得很好。 江崇礼:需要模板吗? na:? 这是被要过多少次模版才会有的条件反射? 江崇礼:[文件][文件][文件][文件] 江崇礼:还有几个在电脑里。 林序南一看就看到“中外建筑史”这几个大字名列其中。 他心虚地抬头,看徐锦安把头直摇:“江崇礼的作业从不外传,你就别想了。” 林序南:“……” 感觉像背叛了什么。 na:你不怕我偷你模板? 江崇礼:不要偷。 林序南松了口气,他还是站在人民群众这边的。 可下一秒,对方又发来信息:我给你做。 江崇礼愿意做,林序南也不敢给。 这跟自己的毕业证挂钩,万一以后和江崇礼俩掰了,对方看他不爽一个举报,林序南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甚至为了以后避免尴尬,他都没有接受江崇礼发来的任何一个文件。 入夜,寝室就谁最后关灯发出竞赛,最后蒋辰慢了半拍,从爬了一半的床梯上下去,关灯睡觉。 林序南脸上还带着刚才玩闹后残留的微笑,可等到大家都不作声了,他勾起来的唇角在黑暗中慢慢压下来,直至面无表情。 和张子尧坦白后,他的生活正常进行,没有任何改变。 一切结束的太快,又太惨烈。 林序南给自己做过心理准备,但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如果不是联系人列表里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林序南甚至以为那一切都是幻觉。 张子尧不怎么爱搭理他,空空的聊天列表就和以前一样。 就像他或许明天还能在走廊上遇着对方,然后说上一句—— “早上好。” 热水机嗡嗡响着,一声问候把林序南从思绪中拉出来。 搁在出水口的热水瓶还没装满一半,他抬头,看见身边站着的是江崇礼。 “江神,”林序南揉揉眼睛,“早上好。” 他刚醒,声音哑哑的,头发睡得很乱,最顶上的一撮耀武扬威似的高高翘起。 江崇礼看了一眼。 林序南张嘴打了个哈欠,侧过身,用手遮住半张脸,打完之后眼角溢出一点眼泪,晕湿了睫毛。 他很瘦,都十一月了,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袖,衣料很软很皱,应该是睡衣,领口那一圈有些旧了,松松垮垮的,露出半截舒展的锁骨。 “你先用我的,”林序南把自己打满水的热水瓶塞上瓶塞,转身递过去,又把江崇礼手上的空水瓶拿过来,“我在这打。” 他的领口随着动作又扯开一些,把那截锁骨露得更多。 江崇礼收回目光,没拒绝,但也没走。 他在林序南身边站了会儿,视线重新停在男生耳后柔软的碎发上。 耳廓很薄,也很白,像藏在水藻里的珍珠,就是看着冷冰冰的。 林序南打完热水,拎着水瓶一转身,差点没直接撞到江崇礼的身上。 他吓了一跳,抬头:“你没走啊?” 江崇礼退开半步:“嗯。” “周末起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林序南问。 江崇礼说:“去图书馆。” 林序南“唔”了一声,有些迟缓道:“那我也去吧。” 江崇礼勾了下唇。 两人约好一会儿去吃早饭,林序南转身时又打了个哈欠。 他困得有点精神恍惚,完全没意识到和江崇礼的热水瓶已经做了交换。 “等等。”江崇礼叫住他。 林序南睡眼惺忪地回头,努力提起自己快合上的眼皮:“嗯?” 他等着江崇礼跟他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对方抬手,在他脑袋上按了一下。 林序南:“……?” 动了动唇,江崇礼又按了一下。 林序南往上看,怀疑自己的头顶是不是有什么。 江崇礼微微皱着眉,几步回了水房拧开水龙头,将掌心湿了些水,回来又按了一下。 指尖顺势碰了一下林序南的耳朵。 “没事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回去吧。” 第20章 江崇礼拎着热水进门,张子尧正好刚从阳台回来。 两人浅浅打了个照面,碍着寝室还在睡觉的室友,谁也没说话。 然而张子尧把洗漱杯放在桌上,反应了几秒,重新抬起头,往后退开半步,侧身看向江崇礼的桌位。 那个热水瓶是林序南的。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就在此时,他的桌下,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热水瓶——那是上个月他感冒时林序南送来的,他用完之后就一直没管,林序南也没有来拿。 张子尧观察的动作很明显,但江崇礼就像是完全没有看见。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热水瓶也不放下去,就这么搁在桌上,正中间。 张子尧挫了下后槽牙。 “遇到林序南了?”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江崇礼“嗯”了一声,取下书架上的两本书。 “真有意思,”张子尧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激得有点恼火,“你不会不知道我和林序南一个高中吧?” “知道,”江崇礼微微偏过脸,“所以?” 张子尧笑了一声:“看在都是室友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林序南突然跟你搞这一出多半没认真,你最好别跟他搅和在一起,不然一整个院都是你的风言风语。” 江崇礼听罢,问:“和你一样吗?” 张子尧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是为你好。” “不用,”江崇礼礼貌地拒绝了,“谢谢。” 他拉开凳子坐下,戴上耳机开始今日份的晨练。 床上的李志文听了半天的八卦,忍不住给此刻的另一个人发信息。 李志文:我靠,你睡了吗? 姚源:我靠,没有。 李志文:我靠,你刚才听到没有? 姚源:我靠,清清楚楚。 两人靠来靠去,统一了一下信息,大概知道了林序南现在不追着张子尧跑了,他追着江崇礼——不,是直接和江崇礼搞一起了! 太精彩了!太刺激了!太意想不到出其不意了! 两人揣着这个大八卦别说睡了,给他一把瓜子他能跟一群人唠到晚上。 于是当天晚自习,八卦转了一圈重新回到林序南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和江崇礼的事已经在他们院人尽皆知了。 江崇礼从大一起就是个自带流量的人,只是他本身比较低调,所以一直都没什么话题。 这回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是个这么爆炸的,那简直就像烧碱进了水,“轰”一下就炸开了。 论坛上都是讨论这事儿的,相比于他们在一起,讨论的点更偏向于“江崇礼竟然是个弯的”。 而林序南也被跟着推上了风口浪尖,甚至讨论的点在七传八传扭曲之后,演变成“林序南一开始追着张子尧跑是不是就为了接近江崇礼?” 林序南看到这个角度清奇的切入点时整个人都一懵,心道这也太离谱了,怎么能这么想。 但阮知文觉得这角度不错,蒋辰简直惊叹:“谁脑瓜子这么聪明,从现在开始这就是事实。” 林序南却皱着眉。 说实话,他并不想让自己和江崇礼的事被人知道。 一方面他俩压根就是假的,迟早有分开的一天;另一方面是他不想看到现在这个局面,江崇礼挺低调一人被议论纷纷。所以林序南才会在当初约法三章时选择不公开。 之后虽然一起吃饭宅图书馆,但到底是两个男生,说是朋友、玩得好,都行。 如今突然一下子这么肯定,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林序南确实并不知情,他怕江崇礼误会,在下课时联系了对方,打算把人约出来当面聊聊。 只是他刚低头给江崇礼发完信息,突然被身边的人拽了下衣袖。 林序南看向阮知文:“怎么了?” 阮知文没说话,只是朝着一个地方抬抬下巴。 林序南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张子尧正站在侧边楼梯口。 林序南脚步一顿,在拥挤的人群中对上他的目光。 许久未见,一切如常。 张子尧从夏装换成了冬衣,那双桃花眼隐在细碎的刘海里,像一潭难以触及的梦。 停顿两秒,林序南低头眨了眨眼,继续跟阮知文往前走。 阮知文回头悄咪咪地看一眼:“他好像是来找你的。” “课本你帮我带回去吧,”林序南推着他走,“一会我要和江崇礼出去,晚一点再回寝室。” 无论张子尧来找谁,林序南都没什么必要和对方有交集。 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把话说得太明白只会让人难堪。 “林序南。” 只是出了教学楼,张子尧还是叫住了他。 “我们聊聊。” 张子尧不是很想在放学时拦住林序南,很多人看着,他不舒服。 但除了这个时间,林序南不是在寝室就是和江崇礼在一起,他找不到人,也没办法线上约。 林序南还是停了下来:“有事吗?” 张子尧瞥了眼阮知文:“能单独聊吗?” 阮知文:“……” 他没理张子尧,等着林序南发话。 如果林序南不想让他走,他就要誓死守护自家室友,不让敌人欺辱半分。 林序南:“知文你先回去。” 阮知文:“哦。” 他撇着嘴,临走前回头看了眼林序南,拍拍手里抱着的书本,意思是让对方记起刚才说的话,还有的人在等着他。 林序南没忘,他也没打算跟张子尧聊多久。 晚自习下课就那几分钟人多,等都出了教室,周围也就静了下来。 林序南跟着张子尧走去教学楼侧边比较偏僻的长廊,他停在入口,没往里走。 “我和江崇礼的事是你说出去的吗?” 未等张子尧开口,林序南先发制人。 张子尧有些诧异:“你觉得是我?” 林序南低下了头。 其实这事冒出来,张子尧也没什么好处,甚至网上都有人传他是个小丑,不过是林序南追江崇礼的垫脚石罢了。 但除了张子尧和自家室友,也没其他人知道。 “抱歉。”林序南说。 张子尧深吸了口气,控制着语速,说道:“我承认我之前说话是有点过分,但林序南,这事是你做错了。” 林序南盯着长廊座椅上的落叶,没有吭声。 “你可以谈恋爱,随便谈,我都支持你。但是你不该找江崇礼,找我室友,你懂吗?你把江崇礼当什么?” 林序南睫毛狠狠一颤。 “你的性格我了解,你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喜欢他,所以你不过就是玩玩他罢了。” “不是的,”林序南小声地反驳,“我没这么想。” 他因为心虚而提不起音量。 “现在这样你满意了吗?江崇礼被迫出柜了,他可能都不知道同性恋这个群体,现在变成了其中的一员被人议论,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林序南的手指蜷缩,指甲狠狠戳着掌心。 他只觉鼻根酸涩,狠狠咬着后槽牙,好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完全崩坏。 “趁现在所有一切还没发酵,赶紧结束,”张子尧走近两步,停在林序南的面前,抬手在他肩上搭了一下,“我知道你也不想把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久违的触碰让林序南身体一僵,即便隔了厚厚的冬衣,却依旧让他满是灰尘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我——” “林序南。” 低沉的嗓音入耳,林序南猛地抬头,猝然惊醒。 他先是看向面前的张子尧,随后转过脚跟,朝着声源处看去。 江崇礼站在几米远的路边,和林序南隔了一条小腿高的矮灌木。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整个人显得颀长干练,路灯从头顶照下来,他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江崇礼说:“过来。” 林序南脊背一僵,下意识乖乖听话。 他走过去,抬脚跨过灌木,江崇礼扶了他一把。 “我……”林序南鼻尖冻得通红,吸了一下鼻涕,“我不是故意的。” 江崇礼握住他的手,牵着:“嗯。” 林序南低头,轻轻眨了下眼。 身后的张子尧没有动静,林序南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想着往后看。 江崇礼松开他,手掌上移,按住他的后脖颈,轻轻拍了一下。 林序南没转出去多少的脑袋又转了回来。 “他来找我的,我不知道。” 江崇礼依旧是淡淡的:“嗯。” “我没打算跟他说很久,只是想问问今天的事——”林序南想起正事,话锋一转,“你知道吗?有人把我们的事传出去了。” 江崇礼说:“我不介意。” 林序南揉了下鼻子,他的眼眶还有点红,声音哑哑的:“说什么不介意的……你又不是真喜欢男的,这样对你来说没好处。” 江崇礼又说:“你不报复了?” 林序南:“……” 他承认,最开始他是想过报复。 而且除了报复,林序南也想过和张子尧分开后,再和江崇礼在一起最起码会显得自己没那么狼狈。 但结果呢? 根本无人在意。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没人一天到晚把眼睛搁在别人身上。 再说,如果顾及这么多,一年后他和江崇礼分开,是不是还得再找一个人接班? 张子尧说得对,他太自私了。 可能江崇礼压根都不知道同性恋这个群体,也压根不了解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林序南知道,可他什么都没说。 “如果你和张子尧在一起,也不会公开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心头一紧,感觉自己都快得“张子尧应激恐惧症”了。 “江神,对不起。我当初就不应该和你约法三章,那对你不公平。而且之后每天,我也没能真正做到像对张子尧那样对你……”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可能我也不会像对张子尧那样对任何人了。” 江崇礼没说话,只是往林序南面前走出一步。 对方猝然靠近,林序南微微睁大眼睛,往后退开。 “你现在在跟我谈恋爱,为什么一句话一个张子尧?” 这话太沉了,声线有点压耳。 “谈、谈恋爱?”林序南磕巴了一下,“我们只是商量好了——” “我们是在谈恋爱。” 江崇礼嗓音低哑,目光阴沉,微微地俯视,因为距离过近带着十足的压迫。 林序南被看得一惊,低头舔了下嘴唇。 “不是的,没在谈恋爱。”他不敢看江崇礼,但这事必须要说清楚,“当初你是想找个人对你好,我觉得我可以,就这样。” 江崇礼没有说话,但林序南能感觉到对方的冷气压已经压在了他的头顶。 他认命般闭上眼睛,视死如归把后面的话全部说完。 “而且你都不一定喜欢男的,我要真跟你谈恋爱你受得了吗?谈恋爱又不是小孩过家家,谈恋爱得亲嘴的,你能亲下去吗?” 江崇礼没吭声。 林序南觉得自己说到点子上了,正准备按着这个方向乘胜追击,可下一秒,江崇礼却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往前一压。 林序南被那股力道带着贴近半步,睁开眼睛时下意识地抬头,只觉一道呼吸拂面。 温热的、带着雨后树木清新的气味。 错开鼻尖,江崇礼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的吻,像冬天干燥的阳光。 江崇礼放开林序南,看着他:“可以了吗?” 第21章 林序南回了寝室, 外套都没脱,把自己往床上一砸。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江崇礼的话还萦绕在耳。 “可以了吗?” “可以了吗?” “可以了吗?” “……” 可以……可以个‌屁啊! 他的初吻!开天辟地头一次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而且! 而且罪魁祸首还没有一点歉意, 甚至在亲完之后把按在他后颈的手移到前面,四指托住下颌, 拇指抵住下颚,这么一顶,迫使‌林序南将脸高高仰起, 随即低头逼近,睫毛几‌乎要戳进他的眼里, 像是威胁,又像是警告,表情严肃的祈使‌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许再说。” 林序南顿了顿,吓得扭头就跑。 他很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主要是怕江崇礼疯起来扣着他再亲一口。 神经病啊都没个‌预警的, 这算性骚扰了吧! 林序南烦躁地锤了拳枕头。 阮知文屁颠屁颠跑过来, 趴在床边上问‌:“南南, 怎么了?没事吧?” 林序南说不出话,只是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手臂无力地砸回床上。 阮知文心里没底, 毕竟他在半个‌小时前跟江崇礼打了个‌小报告。 结果‌半小时后林序南回来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他怕是自己多嘴才导致这个‌后果‌。 于是阮知文去找江崇礼。 阮知文:江神,你和‌南南没事吧? 江崇礼:没有。 阮知文:但‌是他一回寝室就倒床上半天没起来。 江崇礼:是吗? 阮知文:是的, 感‌觉气哭了。 江崇礼:。 阮知文琢磨着这个‌“。”是什么意思,下一秒,他们‌寝室的门被‌叩了三声。 门板虚掩着没关, 这三声叩门太礼貌了,把床上的徐锦安都礼貌地往下面探了脑袋。 来人果‌然是江崇礼。 林序南还在床上“我杀全世界”,阮知文喊一声“江神”,他立刻缩进了被‌窝里。 江崇礼把手上的晚饭放在桌上,提醒林序南按时吃饭后就离开了。 “谈个‌男朋友是好,”徐锦安在一旁打趣,“我女‌朋友给我送饭也就只能送到楼下。” “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林序南踢开被‌子,“等你俩吵架的时候就知道‌有个‌对方不会出现的地方有多重要。” 阮知文很会抓重点:“你们‌吵架了?” 林序南不吭声,一直沉默地蒋辰开口了:“挺好的,都吵点,吵点好啊。” 有人心情比自己还要失落,林序南闻到了瓜味,直接坐起来:“他怎么了?” 徐锦安在林序南的床对面,抬手做了个‌嘴拉拉链的动作。 林序南对上他的目光,了然。 “哈哈,”蒋辰干笑两声,“我才不想谈恋爱。” 林序南又躺下,给田月山发信息:你和‌蒋辰怎么了? 对方很快回复:哦,刚拒绝了他。 na:…… na:为‌什么? 田月山:p事多,见我第一面就让我少抽烟。 na:…… 他又看向垂头丧气的蒋辰。 na:不过你的确少抽点。 田月山:滚。 na:…… 好粗暴。 但‌粗暴转身即逝。 田月山:[位置] 田月山:出来,请你吃烧烤。 田月山:敢带别‌人你就死定‌了。 林序南又从床上爬下来,阮知文见了,问‌:“你还要出去啊?” “嗯,”林序南看了眼桌上打包的饭菜,“我晚上出去吃,你们‌有谁没吃饭吗?” “哇哦~”蒋辰像只鬼一样飘过来,“人跟人的差距真是比人跟狗还大,有人没饭吃,有人吃两份。” 林序南:“……” 他把桌上的便当盒塞进蒋辰怀里:“你还好吗?” “好啊,”蒋辰脚步虚浮,眼神空洞,抱着饭盒又飘回去,“感‌觉一级棒。” 林序南:“……” 多少有点怜爱了。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握住门把手开门。 心想怪不得田月山会特地交代一句,不然他说不定‌真把蒋辰带过去—— 门外有人。 林序南还在看蒋辰,没完全转过去脸,意识到有人堵在外面,便往后退了半步。 “江——” 他的喉结一滚,把剩下两个‌字咽回去。 目光落在对方的唇上,林序南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江崇礼垂着视线,眸中如墨,映着睫毛的阴影。 他看完林序南,又微微抬眼,视线越过对方的肩膀,落在蒋辰手里拎着的他刚送过来的晚饭。 蒋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要去哪?”江崇礼又重新看回林序南。 林序南又退了一步:“你……没走?” 江崇礼答非所问:“为什么不吃饭?” 蒋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饭盒,默默放了回去。 林序南把便当盒拿过来,还给江崇礼:“有人喊我出去吃,我吃不了你这份。” “谁?”江崇礼没接,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问‌,“张子尧?” “不是,”林序南瞥了眼身后的蒋辰,推了一下江崇礼的胸口,“出去说。” 话音刚落,他的心上一惊,只觉手腕被‌什么冰凉的东西一圈,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低头去看,江崇礼皮肤瓷白,指节修长,掌指关节微微凸起,五指如铸铁一般牢牢地箍住林序南。 他重复了一遍:“要去哪?” 江崇礼看着他,眼瞳幽深如一潭死水。 林序南被‌冰了个‌激灵,稍微用‌了点力,把江崇礼推出去:“学校外的一家烧烤店,你要去就一起。” 江崇礼往后退了一些,手上的力道‌也减轻不少。 他接过林序南手上的便当盒,递给了蒋辰:“按时吃饭。” 于是半小时后,烧烤店外的露天摊子上,林序南找到田月山那桌,忐忑不安地坐下。 田月山嚼着烤串,眼一抬,看见几‌步远的绿化带边站着个‌人形路牌,便问‌:“那谁啊?眼快长你身上了。” 林序南回了下头,表情复杂:“江崇礼。” “哦哦哦!”田月山把手里的烤串点得孜然乱颤,“你男朋友!” 林序南:“……” “叫过来坐啊,他在那给你站岗呢?”田月山说。 林序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我跟他说你不让我带人来。” 田月山不让林序南带人,是怕他把蒋辰带来。 带其他人还是可以的,左右林序南带不来张子尧,都没事。 林序南起身,把江崇礼喊了过来。 田月山腿一伸,在隔壁桌勾了个‌小矮凳,往江崇礼脚边上一踢:“坐。” 江崇礼弯腰把矮凳摆正,坐了下来。 桌子很矮,大概到林序南的膝盖位置。 江崇礼个‌子高,双腿微微岔开一些,看起来有点憋屈。 田月山把烤盘往他面前挪挪:“吃得惯吗少爷?” 江崇礼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应答,林序南就把烤盘给挪回来:“吃不惯。” 田月山一脸鄙夷,难掩嫌弃:“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小心我一签子捅死你。” 林序南小声逼逼:“谁秀了。” 田月山把菜单拍给江崇礼:“要吃什么自己点,别‌客气,这顿你请。” 正在看菜单的林序南又把头抬起来了:“啊?” 谁请?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啊,”田月山一脸理所当然,“我前男朋友、前前男友、前前前男友都请你几‌顿了,你好不容易谈个‌恋爱,你男朋友请我一顿不是应该的吗?” 林序南一听这话天都塌了:“他不是——” “可以。”江崇礼应下,“还需要什么?” 林序南偏头,见江崇礼眉头舒展,似乎心情不错。 “新鲜生蚝来十只吧,”田月山嘟囔着,又改了口,“二十只吧,我给室友带一点。” 江崇礼点了五十只生蚝外加三十只大闸蟹,双倍跑腿费直接送到田月山的宿舍。 田月山:“这人能处。” 林序南:“……” 田月山找林序南无非就是找他吐吐槽,说的都是蒋辰的事。 林序南听出来了,其实田月山也不是没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得有一方做出改变。 当然,她不是那个‌改变的人。 林序南的任务就是把今晚田月山说的话简单概括一下告诉蒋辰,他自己的事都一团乱麻呢,跑这儿当红娘来了。 他们‌吃到十点多,分别‌前林序南多了句嘴:“蒋辰和‌我玩得挺好的,你别‌欺负他。” 田月山一脚跨上朋友的摩托:“拜~” 引擎一声轰鸣,留剩下两人在路边吃了一嘴尾气。 路灯昏黄,撒了一地。 林序南看向江崇礼,不知道‌说什么。 之前他们‌相处挺愉快的,但‌今晚林序南被‌啃了一口,换谁谁都过不去。 江崇礼也看向林序南:“明天,我请你们‌寝室吃饭。” 林序南没懂:“为‌什么?” 江崇礼这个‌人机仿佛copy出了刚才田月山的表情:“不是应该的吗?” 林序南:“……婉拒了哈。” 江崇礼直接去了林序南寝室,通知了这一消息。 蒋辰一脸死相:“哇哦,去的话要随份子吗?” 林序南:“你不要去。” “不用‌,”江崇礼非常随和‌,“地址我会发给你们‌,谢谢。” 等人走后,徐锦安笑道‌:“缺伴郎吗?” 林序南无力道‌:“你也不要去。” “哇靠,”阮知文捧着手机,“快看江神发的地址,这家饭店……是我们‌可以高攀的吗?” 隔天,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校门外。 开车的是小王,和‌林序南打了个‌招呼。 一共五个‌人,直接打包带走。 路上,除了林序南,其他三人的嘴巴都半张着没闭上。 等到了饭店,走过大厅,最后进了包厢,半张着的嘴变成了全张着。 “我靠,”蒋辰扫了眼刚才走过的休闲区,“我以为‌我进的宾馆,原来这还有张桌子。” “这是二十、三十人坐的桌吧?”阮知文说一句话都像是有回音,“我们‌在这吃?” “嗯,”江崇礼拉开凳子,转过身,目光去找林序南,“我预先点了一些菜,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加。” 林序南站在入口处活人微死。 “电脑可以玩吗?”徐锦安坐在休闲区的电竞椅上。 一边的服务员立刻上前:“可以,需要我为‌您设置电竞模式吗?” 蒋辰立刻过去也要玩。 阮知文没那么大瘾,忐忑地走到林序南身边,扯扯他的衣袖,小声问‌:“南南,江神应该不会跟我们‌aa吧?” 林序南回过神来:“应该不会。”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阮知文还是有点担心。 “我也觉得,”林序南比他还担心,“我们‌走吧。” 阮知文:“……”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打开游戏的两人。 “江神你玩游戏吗?”蒋辰已然把江崇礼划分为‌寝室编外人员,“我们‌寝室五排总少一个‌,一起呗。” 江崇礼问‌:“林序南玩吗?” “玩啊,”蒋辰说,“他ad超猛,你玩的话可以给他打辅助。” 江崇礼坐在蒋辰身边:“好的。” “小矮子快来,”蒋辰兴奋地搓鼠标,“我们‌带江神飞一把。” 阮知文无语:“再叫我矮子我走了。” “姚明!姚明!”蒋辰惊呼,“快来啊姚大哥!” 林序南也朝他们‌看过去。 蒋辰和‌徐锦安已经进入游戏界面,而江崇礼正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阅读注册账号时弹出来的用‌户注意事项。 他似乎没玩过游戏,干什么都谨慎小心。 只要有文字的地方,都会仔细阅读。 蒋辰打断他的专注,直接握着他的鼠标点了同‌意。 江崇礼偏头,淡淡道‌:“我还没有看完。” “我是幻觉吗?”阮知文有点麻木,“我怎么也觉得江神有点萌?” “哈哈,”林序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吗?” 饭前,五人一起排了把游戏。 江崇礼刚过新手教程,操作都不怎么熟练,在林序南身边仿佛雕像般一动不动,然后一个‌普攻收掉他的大炮车。 林序南:“。” “漂亮!”蒋辰操控着打野英雄短暂路过,“江神你已经学会补兵了,真棒。” “是吗?”远在对抗路的徐锦安说,“天选ad啊!” “他不是辅助吗?”阮知文有些疑惑,又不敢质疑,“你们‌说的补兵,是我知道‌的那个‌补兵吗?” 林序南:“……” 他偏头,对上江崇礼的目光,对方似乎有所期待。 于是林序南抽了下嘴角,夸道‌:“玩得……挺好的。” 于是江崇礼更加认真地补起了兵。 一把游戏几‌乎是碾压式胜利。 四保一,保辅助。 对面恼羞成怒,在全部频道‌骂他们‌一群舔狗,就知道‌带妹。 江崇礼静静地看了片刻:“在说我吗?” “没有,”蒋辰敲字骂对面一群菜逼,“他们‌素质低,别‌理。” 第22章 因为游戏, 江崇礼和林序南寝室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蒋辰经常打‌游戏,会‌带着江崇礼一起上分,有时就‌会‌强行拉着林序南, 他们三个‌人打‌。 江崇礼学什么都快,没几天就‌把‌整个‌游戏研究了个‌透彻。 以至于十二月末, 林序南看着江崇礼直逼铂金的‌段位,人有点傻。 蒋辰在团队麦惊讶道:“你怎么上分这么快?” “找了陪玩,”江崇礼已然精通各种游戏术语, “我可以和你们打‌排位了。” “周末五黑不?咱们去网吧。”蒋辰在寝室发出邀请。 “不去,”徐锦安率先拒绝, “周末圣诞,陪女朋友。” 蒋辰:“重色轻友的‌东西‌。” “别只骂我,”徐锦安说,“林序南和江神也‌不一定想跟你打‌游戏。” 蒋辰:“……” “你伤害了我,赔我点钱吧。” 徐锦安:“咱们学院圣诞节当晚搞了个‌晚会‌,仅限单身, 你可以去看看。” 蒋辰:“我杀了你。” 林序南拿起手机对蒋辰发信息:你和田月山还没说好? 蒋辰蔫巴巴地坐回去:她说不谈。 na:? 蒋辰:不想朋友没得做。 林序南想想, 觉得蒋辰和田月山还谈不上是朋友。 那这个‌“朋友”, 大概率是自己。 他没想到当初自己随口一说的‌话,直接把‌蒋辰的‌桃花给说没了。 林序南点开田月山的‌对话框, 想劝些什么, 但又觉得自己也‌不是个‌能劝动‌的‌。 最后他只是对蒋辰说:你俩怎么样‌,跟我没关‌系,别甩锅。 与此同时, 另一个‌寝室也‌在聊有关‌圣诞晚会‌的‌事。 李志文划拉着手机上的‌报名信息,讨论着要去的‌女生中哪些比较好看。 江崇礼戴着耳机,在打‌游戏。 隔壁寝室的‌人过来串门, 加入他们的‌讨论。 讨论着讨论着,他突然来了兴致,问张子尧:“你那追求者呢?” 一时间其他人噤了声,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很明显这人2g网速不怎么冲浪,还一副大聪明的‌模样‌,解释道:“林序南啊,你们还喊他吗?” 江崇礼把‌耳机里的‌音量拉低。 李志文和姚源尴尬地看了眼张子尧。 “我都好久没见着他了,”那人自顾自地说了一半才意识到不对,“怎么了?都这么看着我?” 江崇礼摘了耳机,转身对那人道:“林序南不去。” “你……怎么知道林序南不去?” “因为我是他男朋友,”江崇礼神色淡然,“很晚了,你能回自己寝室吗?” 此话一出,别说是那人了,就‌连李志文和姚源都有点想跑。 他们的‌聊天半道崩殂,隔壁那人火速逃离,寝室两‌人端上洗漱用品去阳台抢卫生间。 张子尧冷笑一声,把‌手机在掌心里来回摆弄,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用这样‌昭告天下吧?” 江崇礼把‌耳机重新带上,和蒋辰说了声就‌下线了。 整理数据线的‌时候,张子尧又说:“好心提醒,别到最后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谢谢,”江崇礼看向‌他,“我不是你。” 张子尧被噎得一顿,半天没接上话。 之后一连几天,江崇礼都回了家。 林序南察觉到异常,问江崇礼是不是和寝室有矛盾。 他的‌“寝室”基本特指“张子尧”,主要是怕江崇礼听着应激,就‌换了种说法。 “家里网络好一点,”江崇礼说,“你什么时候带我打‌排位?” 林序南:“……”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把‌好学生带外了的‌感觉。 “要不等周末吧,”林序南说,“蒋辰想去网吧开黑,你去不去?” 他们刚吃完饭,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上走。 转过一个‌平台,楼上有人下来,林序南下意识地抬了下眼,是张子尧。 心脏漏了半拍,他迅速移开目光。 张子尧和几个‌男生一起,看起来像是要出学校吃饭。 擦肩而过时林序南侧了下身,再往上走,江崇礼说“去”。 “啊……?哦!”林序南反应过来,“我回头告诉蒋辰,看他能不能把‌徐锦安拉过来……” 说话声渐远,张子尧停下脚步。 他站在林序南刚才转过的‌平台,掉到了队末。 没吭声,只是看着对方一路走出了楼梯间,没有回头。 “尧哥?”底下有人叫他。 张子尧收回目光,快步跟上去。 - 圣诞节前一天,下了场雪。 蒋辰以“平安夜不是圣诞节”为由,强行拉着徐锦安去网吧五黑。 江崇礼进步神速,不仅不会‌帮倒忙,甚至还知道了要保护自家队友,适时开启团战。 林序南从‌来没感受到这么细致的‌保护,一连几把‌都是原地起飞。 下午四点,徐锦安要回寝室梳洗打‌扮,为晚上的‌约会‌提前准备。 蒋辰挽留无效,恼羞成‌怒,最后提前结束了这场五黑活动‌。 林序南抬手闻了下自己的‌衣袖,虽然选的‌是包厢,但包厢外云雾缭绕,都快抽成‌人间仙境了,一墙之隔不可能一点味道都没有。 他打算在晚饭前回寝室洗个‌澡。 “我也‌要洗,”阮知文跟条狗似的‌在自己胳膊上闻来闻去,“一股烟味,所以我才不想跟你们一起去网吧。” “我也‌要洗,”蒋辰说,“我先洗。” “你洗澡能洗一个‌钟头,”阮知文说,“我先。” 京大宿舍分配挺好的‌,他们一寝室全都不怎么抽烟。 就‌是卫生间有点小了,而且还不干湿分离—— 他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林序南脚步一顿,侧身看向‌身边的‌人:“?” 江崇礼说:“去我那洗。” 正在争浴室的‌蒋辰和阮知文都沉默了。 “不用了,”林序南尴尬地拒绝,“我还是——” “江神拜拜。” 蒋辰抱起阮知文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林序南:“……” 他好想走,但是江崇礼把‌他的‌手指冻住了。 “不去了江神,”林序南费老鼻子劲去掰对方的‌手指头,“我在寝室就‌行……也‌用不了多久……” 掰不开,就‌只好拖着整个‌人往回走。 江崇礼就‌这么攥着他的‌手指被拖了一路,拖到楼下,林序南依旧坚持不去。 开玩笑,上次“哐”一下亲他一口他到现在想想都发怵。 现在还回家?回家还洗澡?他怕是屁股不保有去无回了。 “晚上呢?”江崇礼问。 林序南不明白:“晚上?” 江崇礼说:“平安夜。” 林序南正色道:“中国‌人,对洋节说no。” 江崇礼点了下头。 他终于放手:“明天我来接你。” “圣诞节也‌是洋节。”林序南说。 江崇礼说:“一起去图书馆。” 林序南:“哦。” 回了寝室,蒋辰见他回来,对着空气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阮知文拿着换洗衣服去阳台:“有本事当着江神的‌面骂。” 林序南躲回自己座位,没事干刷了会‌儿朋友圈,突然看到最新一条,说下雪了。 他刚想出声把‌这个‌消息告知正在吵架的‌两‌位,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进来一条短信。 不是聊天软件里的‌信息,是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 久违的‌名字突然跳进视野,林序南像是有那么一瞬间哑巴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张子尧:1 张子尧:电话还留着? 林序南握着手指的‌手指蜷缩,短暂的‌失神后听见自己逐渐错乱的‌心跳 张子尧:我发烧了。 张子尧:很难受。 - 林序南洗完澡后,在阳台一直坐到九点。 雪下得很大,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逐渐被白色覆盖。 阳台是半封闭的‌,雪能斜斜地落进来一点,林序南靠着墙坐,几乎淋不到。 只是夜风很冷,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刺刺疼疼。 阮知文第三次从‌屋里探出来个‌脑袋,问他到底怎么了。 林序南摇摇头,没吭声。 张子尧的‌信息他看了无数次,但始终没有回复。 低温能让人保持清醒。 “你别又生病了,”蒋辰也‌探出半个‌身子,“但凡我们其中出了一个‌叛徒,一寝室都要遭殃。” 林序南想想也‌是,进屋拿了厚一点的‌袄子给自己套上,继续坐阳台上吹风。 “你特么?”蒋辰无语了,“没见过雪啊?” 他骂骂咧咧地回去。 林序南仰着脸,看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团一团的‌白雾。 他不想回去。 他怕自己被暖气蒸得昏昏沉沉、在被窝里突然怀念过去,怕控制不了回复了张子尧,怕自轻自贱,怕重蹈覆辙。 作出“放弃”这个‌决定只要一瞬间,但实施“放弃”这个‌行为却要很久很久。 久到林序南都害怕这是段没有截止的‌时间,他怕自己的‌余生在看到“张子尧”这三个‌字时都会‌被拉扯心脏,疼得喘不上气。 今天忍住了,明天呢?后天呢?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久。 林序南又一次点开那条信息,垂眸看着。 手指都点进回复框里了,在输入法弹出来之前直接摁灭了手机。 他把‌腿伸开,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长长叹一口气,然后使劲搓了搓。 鼻尖冻得通红,两‌颊也‌染上一些绯色,乌黑的‌碎发被风吹乱了,衬得皮肤很白。 林序南站起来,揣着兜原地蹦了两‌下。 他看见阳台边缘积起了薄薄一层雪,干脆蹲在那儿开始团雪人。 超级mini版,雪人还没他的‌手掌大。 像是给自己找了个‌事做,林序南一口气团了八个‌。 然而,当他团第九个‌时,白茫茫的‌一片背景里突然出现了一颗移动‌的‌黑点。 林序南停下手里的‌动‌作,往下看。 那是一片伞面,从‌路的‌那边走过来,最后停在了他们寝室阳台正对着的‌人行道上。 伞面倾斜,伞下是一道高挑的‌人影。 大雪纷飞,林序南看不真切。 但那一瞬间,他猛地站起来,握住了阳台的‌栏杆。 上身前倾,停顿两‌秒,转身拉开阳台的‌门。 穿堂风呼啸而过,把‌还坐在桌前的‌阮知文被冻得一缩脖子。 他懵了两‌秒,起身把‌阳台门关‌上,又走到大开着的‌寝室门边,往走廊上探身看了一眼:“南南怎么了?” “别管,”蒋辰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啧,来得真快。” 第23章 其实‌林序南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个人就‌是江崇礼, 但‌他很希望是。 所以不管不顾地跑下来,又昏头涨脑地停在了宿舍楼外。 风夹着雪扑在脸上‌,像劈头盖脸给‌了他一巴掌。 林序南甚至有点睁不开‌眼, 怕是自己想多了,刚才怎么‌下来的一会儿‌还‌得怎么‌上‌去。 但‌那个身影向他走来, 不过片刻,一把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林序南没有抬头,只能看见深蓝色大衣的翻领, 露出一点米色的羊绒围巾。 他的头发被轻轻掸了一下,上‌面的雪花落在了他的颈窝, 凉飕飕的。 林序南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你‌怎么‌……” 即便努力‌压抑着喉间翻涌的情‌绪,但‌说出来的语调实‌在奇怪,像挤牙膏似的,怎么‌听都‌不太正常。 林序南说了一半直接闭了嘴。 江崇礼牵起他的手,把伞放进林序南的掌心。 随后摘了自己的围巾,在林序南的脖子上‌系好。 “下雪了, 我‌来告诉你‌。” - 林序南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江崇礼牵走了。 他坐在车上‌, 扭头看窗外的大雪, 快要看不清道路。 小‌王把车开‌得很稳,没一会儿‌就‌到家了。 阿姨煮了暖身茶, 酸酸甜甜的水果口味, 林序南坐在沙发上‌,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 屋里开‌着暖气,暖身茶喝完两杯, 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人一热脑子就‌容易发蒙,林序南坐在那儿‌,盯着茶几一角发呆。 江崇礼走过来:“要不要打游戏。” 林序南:“……” 他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江崇礼说的是什么‌, 总觉得这话从对方嘴里冒出来就‌带着淡淡的违和。 而就‌是这份违和,又带了些许喜感,林序南的难过被冲散不少,他有点想笑,便问道:“你‌上‌瘾了?” “没有上‌瘾,”江崇礼认真地回答他,“随便玩玩。” 林序南一点不信:“随便玩玩都‌能上‌铂金?” “陪玩很厉害,”江崇礼说,“一起吗?” 林序南仰头一口喝完暖身茶:“来。” 别墅的负一楼是休闲区,有健身房和家庭影院。 江崇礼最近新布置了一个电竞房,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五台顶配,林序南在进去的那一刻下巴差点没砸到地上‌。 江崇礼喊了三个陪玩,两个女孩和一个沉默野王。 他俩打下路,又或者说他俩纯逛街。 陪玩把人打剩点血皮,人头送到面前,他过去a一下拿了击杀,两个小‌姐姐三百六十度花式吹捧,听得林序南耳尖通红。 不知道怎么‌就‌拿了一血,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乱杀,不知道怎么‌就‌赢了。 这样连赢三把之后,林序南关了团麦。 “不打了。” 江崇礼也‌摘了耳机:“是她们太吵吗?” “不是,”林序南不知道怎么‌跟江崇礼说,“她们没问题。” “为什么‌?”江崇礼问,“不是赢了吗?” “这没意思,”林序南兴致不高,“你‌要上‌分就‌继续。” 江崇礼还‌留在队里。 林序南闲得没事,打开‌商城看新品皮肤。 陪玩小‌姐姐给‌江崇礼发来信息,问他还‌继不继续。 江崇礼回复:他说没意思,为什么‌? 陪玩1:啊?是不是太躺了没有游戏体验? 江崇礼:什么‌游戏体验? 陪玩1:就‌是太简单了,没有挑战性。 江崇礼:太难输了怎么‌办? 陪玩1:打尽兴的话,输了也‌可以啊! 江崇礼不是很能理解“打尽兴”又是什么‌意思。 江崇礼:抱歉,我‌不太明白。 陪玩1:没事的老‌板,我‌懂您朋友的意思,他想要的模式我‌们可以满足,要不再来一把?包您满意。 江崇礼转过去一个四位数的红包。 江崇礼:不了,下次吧。 陪玩1:谢谢老‌板!老‌板有事吱声!随叫随到! 江崇礼又给‌其他两个陪玩发了红包。 他收起手机,看到林序南正在看商场的新款皮肤。 “喜欢吗?” 林序南一愣,把页面关掉:“没,随便看看。” 想了想,又补充:“你‌不要偷偷送给‌我‌。” 江崇礼问:“为什么‌?” “很贵,”林序南说,“你‌上‌次那顿饭都‌把知文吓着了,别搞。” 江崇礼坐在椅子上‌,沉默片刻,开‌口:“那你‌怎么‌才能开‌心?” 林序南愣愣地看向对方:“啊?你‌刚才——” 原来一直在让他开‌心。 林序南肩膀一塌,然‌后笑了:“刚才的陪玩很厉害,应该挺贵的吧?” “不贵,”江崇礼说,“如果你‌想打得尽兴点,也‌可以。” “他们逛街是吧?”林序南笑容更深了,“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你可以教我。”江崇礼说。 “行,”林序南挑了下眉,“别找陪玩了,咱俩单独来一把。” 江崇礼:“好。” 遇到逆风局,大家都‌打得很吃力‌。 林序南边打边教,江崇礼非常听话。 敌方中野来下路抓人,江崇礼前排抗伤,让自家射手和打野打满伤害,极限一换三。 “漂亮。”林序南原地回城。 江崇礼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 双排到深夜,有输有赢,但‌输得更多。 前几把躺赢上‌去的分数快掉完了,但‌江崇礼明显感觉到林序南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虽然‌江崇礼的意识还‌有点拉胯,但‌低端局,林序南还‌是可以带飞。 就‌是遇到个傻逼队友,躺得比谁都‌快,却硬把锅往辅助身上‌扔,挑刺说他这不对那不对。 江崇礼竟然‌还‌耐心地跟他打字解释。 那人两眼一闭就‌是喷,最后顺带捎了一句:如果不是你‌射手也‌不会死。 旁边正在打字的人停下来。 “抱歉。”江崇礼偏头看向林序南。 林序南:“……” 他纡尊降贵地点开‌输入框,敲字道:负战绩少狗叫,我‌的辅助要你‌评价? 对方回应:又是下路情‌侣,真恶心。 林序南:给‌我‌对象磕一个吧不然‌你‌这彩笔也‌配赢? 江崇礼抿了下唇。 “我‌刚才一换二,死了也‌赚,跟你‌没关系,”林序南操控着英雄把对面团灭了,“别管他。” 稳赢的局,林序南伸了个懒腰。 他往嘴里叼了根百醇,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遇到傻逼骂你‌你‌别理,点举报,你‌刚开‌始玩,进步已经很快了。” “那你‌为什么‌要骂?”江崇礼问。 “我‌可以骂,”林序南几下把饼干条咬进嘴里,“我‌骂得过。” 旁边没动静,他斜过目光扫了一眼,看江崇礼“咔嚓”一声,把右下角的聊天记录拍下来了。 林序南点水晶的动作一顿:“……你‌干嘛?” “存一下,”江崇礼一本正经,“学‌骂人。” “……” 晚上‌十一点多,林序南看了眼时间,觉得江崇礼这个人机该关机了。 “你‌怎么‌还‌不睡觉?”林序南问。 江崇礼说:“你‌呢?” “我‌?我‌……还‌好吧。” “我‌也‌不困。” 林序南不知道江崇礼是真不困还‌是假不困,但‌看情‌况只要自己不睡江崇礼也‌就‌跟着一起熬。 “睡觉吧,”林序南退出游戏,“你‌平时应该不会这么‌晚还‌醒着吧?” “偶尔,”江崇礼也‌关掉电脑,问他,“洗澡了吗?” “洗了,”林序南脊背一紧,“我‌……我‌睡哪?” “三楼,”江崇礼说,“之前你‌睡过的那间。” 林序南松了口气。 三楼有好几间客房,林序南睡的是最靠里的。 江崇礼的卧室在二楼,他的清白暂时可保。 床上‌用品都‌换了新的,林序南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却丝毫没有困意。 虽然‌江崇礼打了个岔,在打游戏的时候林序南暂时忘了张子尧的事。 可现在安静下来了,没事可做了,他又重新想了起来。 去年元旦的时候,他们高中的好朋友来京市找他们玩,林序南和张子尧一起过去的,带对方在景区转悠了一天,晚上‌还‌在江边看了场烟火。 可能是老‌友的出现,让他们短暂地回到了以前。 张子尧没再刻意避着他、给‌他脸色看,林序南一天都‌很开‌心。 想到过去,心里湿漉漉的,林序南在黑暗中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想打开‌那条信息再看看。 只是锁屏亮起,中途他又忍住了。 林序南深吸一口气,掀被子下床。 窗外的大雪没停,林序南拿了外衣,打算出去转转。 路过玄关时,阿姨房间的门开‌了。 “有什么‌需要吗?”阿姨问。 “没有,”林序南说,“这么‌晚您还‌不睡?” “我‌随时起来的,”阿姨笑着说,“是饿了吗?” “不用,”林序南又摇摇头,“谢谢,我‌就‌想出去看看。” 他在落地窗前穿好鞋袜,阿姨贴心地给‌他拿来了围巾和手套。 林序南接过来,道了谢。 去年京市雪不多,全加在今年上‌了。 作为南方人的林序南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把自己穿戴严实‌之后迫不及待地跳进这一片白茫茫之中。 后花园很大,草坪灌木上‌落满了雪,厚厚一层,像洒了糖霜的奶油蛋糕。 “咯吱”一声,雪没到脚踝。 林序南弯腰团起一个雪球,站在那里拍拍,拍出一个非常标准的圆形,再接上‌一个脑袋,就‌是个不长眼的雪人。 他掏出手机拍照,发到他们家的家庭群里。 身后有推拉门的轻微声响,林序南回头,见江崇礼穿着睡衣从屋里走出来。 深色的衣服衬得他身形高挑,手上‌端着一杯热茶,站在屋檐下看林序南在雪里撒欢。 “不冷吗?”林序南问。 “还‌好。”江崇礼说。 林序南走过去,把手上‌的雪人放在玄关木质地板的边缘。 江崇礼垂眸盯着看。 “等会儿‌啊,我‌去找个树枝。” 没一会儿‌他回来了,不仅带来了两个充当手臂的枯枝,还‌多带了一片叶子,放在雪人的头顶。 “介绍一下,我‌们南方的雪人。” 说罢,林序南又起身:“我‌现在要去堆北方的雪人了!” 他滚了一个很大的雪球,像是不嫌累似的,快到他大腿。 最后滚不动了,就‌在原地修修补补,摆弄造型。 江崇礼杯子里的茶喝完了,他去了趟厨房,把南方的雪人一并放进了冰箱。 再回来时,他换了外衣和鞋子,也‌走进雪里。 林序南正在打视频电话。 他高举着手机,把背景里的大雪都‌拍进去:“妈,你‌还‌没睡呢?看,我‌这边下了好大的雪,估计要下一夜。”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你‌们宿舍晚上‌不锁门吗?” “我‌在我‌朋友家,就‌上‌次那个。” 林序南瞥了眼走到他身边的江崇礼,把镜头偏过去一点。 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和之前一样礼貌地打声招呼,但‌江崇礼却弯腰捡起地上‌的叶片,恰巧避开‌了。 林序南把镜头收回来:“他家有个大院子,没事的。”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李卉让林序南不要贪玩,早点回去,在睡觉前冲一杯板蓝根喝,给‌他朋友也‌冲一杯。 林序南满口应下,挂了电话就‌抛去了九霄云外。 他继续往雪人脸上‌贴着雪块,和江崇礼闲聊:“叔叔阿姨是在国外吗?” “在国内,”江崇礼找来几片叶子,全都‌放在雪人的脚边,“他们离婚了。” 林序南:“……对不起。” 死嘴乱说什么‌! 江崇礼似乎毫不在意:“没关系。” 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聊下去,林序南只是点点头:“那元旦我‌们一起过啊。” “不了,”江崇礼又从雪地里扒拉回来几根枯枝,也‌放在雪人脚边,“我‌妈妈住院,每年元旦我‌会去医院看她。” 林序南:“……哦。” 死嘴闭上‌吧! 林序南沉默着把那几片树叶往雪人的头上‌贴。 他俩成功的围出了一个地中海发型,就‌是充当手臂的枯枝太短了,显得雪人很胖。 江崇礼去折了两条树枝,左右各插一个,从头绿到尾。 虽然‌这和林序南心中圆圆胖胖、有胡萝卜鼻子和大红帽子的雪人还‌是有所差别,但‌看在他们忙活了半天的份上‌,勉强评价道:“挺……有生命力‌。” 江崇礼站在他的身边,也‌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嗯,和你‌很像。” 第24章 在外面玩了‌半天的‌雪, 脸上冻得通红,身上却出了‌汗。 林序南蓬松的‌头发上落满了‌雪花,江崇礼抬手给他拨了‌拨, 他嫌麻烦,低头胡乱甩了‌甩。 江崇礼也学‌着林序南的‌样‌子, 歪头轻轻晃了‌晃脑袋。 这种动作放江崇礼身上就‌显得很违和。 林序南笑着替他把剩下的‌雪掸开。 “头发湿了‌,去洗澡,”江崇礼对林序南说, “你的‌房间没人用过。” 客房里有独立卫浴,林序南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换上干净的‌家居服。 绸缎的‌面料,似乎和江崇礼身上穿的‌很像。 他在全身镜面前照了‌照,还挺合身。 吹干头发,林序南坐在床上和江崇礼发了‌几条信息,阿姨敲开了‌他的‌门‌,递过来一杯板蓝根。 林序南一愣, 接过来说了‌谢谢。 他拍了‌张照片, 发给江崇礼。 na:[图片] na:你让的‌? 江崇礼:你妈妈让的‌。 林序南笑了‌:好听话啊, 那你有没有喝? 江崇礼:[图片] 江崇礼:喝了‌。 江崇礼:你要睡了‌吗? 林序南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多, 他怕是睡不着, 但江崇礼应该要睡了‌。 na:睡吧。 江崇礼:睡不着的‌话下楼看电影。 na:? 江崇礼:我睡不着。 电竞房出门‌几步远就‌是一个独立出来的‌家庭影院。 江崇礼平时不怎么来,但家里的‌保洁阿姨每天都会打扫,所以里面非常整洁。 一百寸的‌高清幕布, 立体环绕音响,四米乘两米的‌沙发床靠在墙边,加上昏暗的‌环境、适宜的‌温度、淡淡的‌熏香, 林序南光是进来都已经困了‌。 “想‌看什么?”江崇礼打开投影,把遥控器递给林序南。 “随便,”林序南拉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腹部,“也没什么想‌看的‌。” 江崇礼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可以睡。” 他们坐在一起,手臂贴着手臂。 林序南最开始还稍有防备的‌往旁边挪了‌挪,但见江崇礼并没有其他举动,便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们选了‌一部非常经典的‌喜剧电影打发时间,只是开始不过十几分钟,林序南的‌眼皮就‌已经开始打架了‌。 堆雪人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江崇礼在身边又很神奇的‌不会乱想‌,林序南微微仰头,往后靠着,不太舒服,又换了‌个姿势。 他连续调整了‌好几下都没能满意。 终于,江崇礼把林序南的‌脑袋按过来,搁在了‌自己的‌肩上。 没有多余的‌动作,随后便收回了‌手。 江崇礼的‌肩很宽,不干瘦,高度适宜,枕起来很舒服。 林序南向安逸屈服,没那么抵触,在上面蹭了‌几下,找了‌个适合睡觉的‌姿势。 他眯着眼睛看电影:“江神。” 江崇礼应了‌一声:“嗯?” “你不觉得,你对我有点太好了‌吗?” 冒着大雪来学‌校找他,陪他打游戏堆雪人,熬到‌半夜就‌为了‌让他开心。 还有日常很多林序南说不上嘴的‌小事,他不是傻子,能感受到‌江崇礼在笨拙地学‌习着如何‌对他好。 江崇礼看着屏幕,语气平平:“互相‌的‌。” 林序南似乎笑了‌那么一下:“可我觉得我对你没那么好?” 他不仅没能做到‌当初承诺的‌“像对张子尧一样‌对江崇礼”,甚至都没能做到‌像对阮知文一样‌对江崇礼。 在林序南看来,和江崇礼一起不过是合约、是任务、是不得不,他以一年为限,应付一天少‌一天。 而且就‌连江崇礼提出的‌唯一要求:不和张子尧有接触,他都没能做到‌。 这根本就‌不是互相‌的‌。 “今晚是蒋辰喊你来的‌吗?”林序南问。 江崇礼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他那个嘴碎子,”林序南小声嘀咕一句,又问,“他怎么说的‌?” “说你在外面吹风,不进来。” “就‌这?”林序南不信。 “说你快死了‌。”江崇礼实话实说。 林序南:“……” “我也不至于被风吹死。” “你生病很不容易好。”江崇礼说。 林序南心里的‌愧疚又加几分:“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吹风吗?” 他嘟囔着,转了‌下脸,把额头抵在江崇礼的‌肩上。 “想‌看雪?”江崇礼猜测。 把林序南给听笑了‌。 “张子尧给我发信息了,”他直接说了‌出来,“不过你放心,我没回。” 汇报消息似的,生怕他误会了‌。 江崇礼顿了‌顿,摊开五指,把手掌放在林序南面前。 林序南把手机给他,江崇礼划了两下手机:“收到‌短信就‌要吹风?” “嗯,”林序南不遮掩,“怕自己忍不住回他。” “为什么忍不住?”江崇礼问。 “你说呢?”林序南抬眼看过去,“我对他有意思‌啊,当然‌想‌回他了‌。” 江崇礼没吭声。 林序南很快又把自己的‌话接上:“不过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而且虽然‌决定不再继续了‌,但也不能说放下就‌放下。我和他认识了‌四年了‌,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在一起玩,他以前不那样‌的‌,对我也很好……” 话题一旦起了‌个头,就‌有点收不住。 高中‌时林序南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性‌向,所以他对张子尧的‌心思‌没人知道。 到‌了‌大学‌,朋友都刚认识,说多了‌未免交浅言深。 那些关于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林序南第一次对别人说。 江崇礼静静地听着,直到‌说话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平缓绵长的‌呼吸。 电影结束,屏幕滚动播放尾片字幕,亮度很低,江崇礼垂眸看了‌眼在他肩上睡着了‌的‌林序南,想‌想‌,又把电影放了‌一遍。 - 林序南的‌手机在江崇礼手上过了‌一遍,张子尧的‌电话号码喜提黑名单。 等到‌第二天回寝室,阮知文告诉他张子尧昨晚来寝室敲门‌了‌。 “喂,”蒋辰面露不悦,“不是说好了‌不跟他说吗?” “我没跟你说好啊……”阮知文弱弱道,“这事你不说南南也会知道的‌。” 蒋辰勒住阮知文的‌脖颈:“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阮知文扣着蒋辰的‌手臂,涨红了‌脸艰难道:“张子尧来找了‌一次就‌会找第二次,到‌时候误会南南了‌怎么办?” 林序南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一直没说话,他反复琢磨着“张子尧来寝室敲门‌”是不是他理解的‌意思‌。 “他来干什么?”林序南问。 “找你拿药?”阮知文犹豫着回答,“但我觉得可能有别的‌事。” “肯定是借口!”蒋辰笃定道,“那才九点出头,校外的‌药店都没关呢,自己出去买不行吗?虚伪。” “不过那时候雪下得很大……”阮知文在蒋辰的‌淫威之下音量越来越低,“好好好你说借口就‌是借口。” 九点,那就‌是林序南刚走没多久。 张子尧来迟了‌一点,或者‌说江崇礼来早了‌一点。 耳边蒋辰还在喋喋不休,林序南打开收纳盒,里面的‌药品都还在。 自从蒋辰半夜突发高烧之后,他就‌买了‌一点药品就‌在寝室应急。 “没拿给他吗?”林序南对上两人的‌目光,又补充,“药。” “我说你和江崇礼一起后他就‌走了‌,”蒋辰一耸肩,“就‌不是拿药的‌样‌子。” 林序南将‌药拿出来,垂眸看了‌片刻,蒋辰飘到‌他的‌背后:“你不会想‌给他送过去吧?” 林序南把药放回去:“没有。” “你最好是,”蒋辰又飘回去,“不然‌我会告诉江神的‌。” “……” 另一边,张子尧一连几天都没有收到‌回复,知道大概也不会收到‌了‌,心情逐渐变得烦躁。 他那天其实并没有发烧,只是有点感冒。 一场大雪下下来,江崇礼不在寝室,就‌想‌着借题发挥。 却也没有成功。 说实话,他有点儿后悔当初的‌慌不择言。 不过还好,最后一句对方‌并没有收到‌,应该……还有挽回的‌可能。 他点开短信,又发了‌几条信息,问他元旦怎么过。 可信息犹如石沉大海,已读不回,张子尧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而林序南压根就‌没收到‌信息。 他们寝室正在八卦徐锦安的‌恋情,纷纷表示要见一见对方‌追了‌一年才追到‌的‌女神。 “把江神带着呗,家属大聚餐,”蒋辰提议,“不然‌就‌嫂子一个人,怕嫂子不自在。” 林序南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蒋辰很快把自己的‌话接上:“忘了‌江神也是个男的‌,可能叫着了‌嫂子还是不自在,这样‌吧,南南你把你朋友叫着,就‌是隔壁学‌校的‌。” 林序南:“……” 图穷匕见了‌。 “江崇礼元旦有事,不能过来。” “有什么事比兄弟吃饭重要?”蒋辰问。 林序南耐心地回答他:“比兄弟吃饭重要。” 蒋辰:“哦。” 林序南见他以肉眼可见速度失落下来,于是又补充:“但田月山我可以喊一喊。” 蒋辰眼睛一亮,扑过来拥抱了‌一下林序南:“好的‌,这个比兄弟过来重要。” 不过很可惜,他的‌好兄弟的‌确是喊了‌,喊得很用力,但没把人喊过来。 徐锦安的‌女朋友得知你自己要和四个大老爷们吃饭,说什么都不愿意来。 于是元旦当天,除却有家属的‌徐锦安,林序南、蒋辰、阮知文三个人不痛不痒地去吃了‌顿火锅,然‌后就‌回到‌学‌校准备看当晚的‌元旦晚会。 要不是学‌生会强制要求,林序南其实不是很想‌来,因为去年的‌晚会很无聊,他看得直打瞌睡。 而且……他一直在想‌江崇礼。 从对方‌提及生病的‌母亲时的‌语气和神态,林序南猜测这对母子的‌关系应该不怎么好。 最起码他提到‌自己妈妈卧病在床时不会面无表情到‌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所以这会儿江崇礼是什么心情呢? 林序南划开手机,点进江崇礼的‌聊天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复几次后,身后突然‌有了‌声响。 晚会在大礼堂举行,观众席坐的‌是阶梯式座位,林序南下意识就‌往后看去,却意外对上了‌张子尧的‌目光。 他微微一顿,才发现对方‌换了‌位置,坐在了‌自己身后。 张子尧没说什么,林序南很快收回视线。 只是,无论是看晚会还是看手机,都不再像之前那样‌自在。 林序南甚至可以感觉到‌来自他背后的‌目光,在昏暗的‌室内就‌这么不加遮掩地落在他的‌身上。 节目过半,他先行离场。 也不是要干什么,就‌是觉得里面闷得慌。 尤其是张子尧坐他后面,更闷了‌。 林序南穿过一楼走廊,停在教学‌楼侧门‌旁的‌楼梯口,这不是主要通道,楼梯很窄,他不讲究,随便坐在了‌第一层阶梯上,划开手机刚打算继续琢磨给江崇礼发些什么,接着有人跟着他一起进了‌楼梯间。 好死不死,是张子尧。 第25章 林序南抬着头, 握着手机的手指又是一顿。 张子尧轻咳了一声,皱着眉,似有不‌悦:“林序南。” 像是确认他的存在, 又或者‌试探他的态度。 林序南关掉手机,站起‌来‌:“嗯。” “我给你发‌的信息你没看‌见吗?”张子尧问。 林序南舔了下嘴唇, 有片刻的不‌自‌在,但很快调整过来‌:“没,我把你屏蔽了。” 可能忍受了太多张子尧的冷暴力‌, 所以林序南不‌喜欢拐弯抹角。 既然都打算划清界限了,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微信拉黑张子尧不‌可能不‌知道,手机号码那不‌就是顺手的事。 张子尧微怔,随后偏头轻笑一声:“你多大了?不‌觉得这样很幼稚吗?” 林序南浅浅呼了口气,打算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楼梯间:“可能我就很幼稚吧。” 张子尧拦住他。 “高中同学聚会,我是来‌跟你说这个的,”张子尧微微抬着下巴, 视线落在林序南身后几步远的阶梯上, “你把事情‌搞这么僵, 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知道了,很好看‌吗?” 林序南垂着眸, 沉默了。 高中时, 他和张子尧玩得好那都不‌是全‌班皆知的事,是全‌年级,甚至全‌校都知道的事。 篮球赛、运动会, 还有高三的大跑操,只要是涉及团体活动,基本都有他俩的影子。 他们的朋友圈几乎重叠, 认识的朋友有什么活动一喊就喊他们一起‌。 去年寒暑假就是,今年肯定也一样。 如今他们闹掰了,总有个理由。 而林序南对张子尧特殊的心思在高中时还没有外露,如今更是没必要挑明,不‌然对谁都不‌好。 “我不‌去,”林序南说,“家‌里‌有事。” 他继续往外走,张子尧握住他的小臂:“那方义杰呢?” 林序南脚步一顿。 “你也不‌去吗?” 方义杰是他们高中时的同班同学,是林序南除了张子尧最亲近的朋友,三个人当初也算是球场上的铁三角,一起‌玩一起‌闹的交情‌。 可惜高考后方义杰没跟他们考到一个城市,平时见不‌了面,只能逢年过节一起‌聚聚。 “他会来‌找我们的,你想让他知道我们闹成这样吗?” 林序南没说话。 “说出来‌好听吗?”张子尧可以强调,“你的事。” 林序南心脏一疼,微微皱了下眉。 他极力‌克制,以至于开口时嗓音都有些发‌哑:“你想怎么样?” “我?我不‌想怎么样,”张子尧跟打哑谜似的,“应该是你想怎么样,不‌答应你就绝交吗?” 林序南闭了下眼,只觉得被人当街扇了一耳光,都不‌是疼不‌疼的问题,他已经麻木了。 “我知道了。” - 江崇礼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本来‌打算直接回家‌,但看‌到林序南发‌来‌的信息后,还是来‌了趟学校。 圣诞的雪还没化完,但路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绿化区的雪层都有保留,大片的白色将室外映得不‌像这个时间点该有的暗。 江崇礼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脖子上围了条米色的羊绒围巾,手上戴着皮质手套,额前的刘海都被梳到了脑后,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视线落在一处,直直地朝那边走去。 林序南在体育馆门口神游,直到江崇礼走到面前,这才一愣。 “江——”他磕巴了一下,“我靠?” 刚才他看‌见江崇礼了,以为是学校的老师又或者‌是校外人员。 因‌为这样江崇礼显得很陌生,像是褪去了同龄人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年长者‌的稳重。 很帅。 林序南看‌着他:“你怎么把头发‌梳上去了?” “家‌里‌有事,”江崇礼轻描淡写地带过,“冷不‌冷?” 林序南下意识地摇头,但江崇礼已经摘了手套,递到他的面前。 “你穿得很少。”江崇礼说。 林序南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穿了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里‌面穿着厚卫衣,怎么着也算不‌上“少”,就是领口空了点,一路上冷风没少往里‌钻。 “你穿得也不‌多,”林序南把江崇礼的手套推回去,“这么晚还过来‌干什么?” 林序南的信息是两个小时前发‌过去的,只是问江崇礼有没有时间来‌学校一趟。 结果这条信息等他洗漱完毕快要上床睡觉了,对方突然诈尸一样回了他一句:有,在路上。 于是林序南又从床上爬下来‌。 “不‌耽误,”江崇礼把手套装进口袋,又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林序南围上,“吃饭了吗?” 江崇礼的袖口靠近他的侧脸,林序南能闻到对方身上独有的那一股好闻的味道。 像湿了水的森林,在此刻多了几分‌清冽的雪的凉意。 但围巾是暖的,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淡淡的体温。 林序南有点别扭,但没好意思再拒绝:“都十点了能没吃过吗?其实‌你明天来‌也是一样的。” 江崇礼把围巾系好,替他调整了一下领口:“你要对我说什么事?” 言归正传,林序南定了定神:“一件……嗯……可能你会生气的事。” 江崇礼长睫微垂,眸色被阴影遮挡,看‌不‌清喜怒:“嗯。” “我……”林序南揉揉鼻子,有点心虚,“我把张子尧的微信加回来‌了。” 江崇礼一顿,随后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林序南立刻补充:“先说清楚,我绝对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后续也不‌会再回复张子尧的信息,只是我有不‌得不‌的理由,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解释一下!” 江崇礼像是被他这一长串屁话给堵住了嘴,他沉默了许久,这才应允:“去车里‌说。” 车子停在校外,里‌面开着暖气。 林序南忐忑地坐在后排,认认真真和江崇礼解释着自‌己在寒假期间可能会和许多高中好友重聚,且不‌想在他们面前变相出柜。 江崇礼没吭声。 “大家‌以前都是一起‌玩的,突然搞这么一出,很尴尬。” 江崇礼反问:“为什么尴尬?” “我说不‌好,”林序南烦躁地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们和知文‌不‌一样。” “因‌为张子尧?” “不‌是,和张子尧没关系。因‌为认识他们的时候我没发‌现自‌己喜欢男人,那时候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哥们,我和张子尧也一样。” 因‌为是纯粹的友情‌,所以就想一直维持它最美好的样子,林序南不‌想让过去的朋友知道他和张子尧的事情‌,他怕因‌为自‌己而破坏了大家‌珍藏的回忆。 江崇礼直言:“我不‌理解。” “哪里‌不‌理解?”林序南问。 “好像你做错了一样。” 林序南一愣,鼻根狠狠酸了一下。 他低头眨了眨眼,声音有点儿哑:“不‌是谁错了的问题……你没有朋友,可能理解不‌了。”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单纯的字面意思,但等‌到说完了,反应过来‌,才发‌现不‌应该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许久的沉默中,江崇礼突然开口:“先回去吧。” 小王立刻启动汽车,林序南瞥了眼前座,想提醒一下自‌己还在车上,但江崇礼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就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一路无话。 等‌到了别墅,林序南琢磨着等‌江崇礼上楼了,自‌己再悄咪咪回学校。 结果江崇礼没打算让他走,牵着林序南进了客厅。 “我先洗个澡。” 江崇礼说罢上了二楼,留林序南茫然地站在客厅。 阿姨问他有没有用过晚饭,宵夜想吃点什么,林序南摇头拒绝了。 他叹了口气,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大概半个多小时,他等‌急了,犹豫片刻后打算去二楼敲敲江崇礼卧室的门。 “少爷在卧室时不‌喜欢被人打扰。”阿姨突然出现,提醒了一句, 林序南刚踏上台阶的脚又收了回来‌:“哦!” 他坐回沙发‌,阿姨端了碟鲜切水果过来‌,林序南不‌太想吃,怕一夜放坏了,又给端回去。 厨房里‌,他问:“如果我打扰他会怎么样?” 可能在自‌己的地盘,阿姨语气轻松了许多:“会更不‌高兴,然后把自‌己在房间里‌多关几天。” 林序南没懂:“啊?关?他把自‌己关起‌来‌?” “是啊,”阿姨叹了口气,“有时候一连两三天都不‌下楼吃饭,我担心死了。” 林序南本来‌还没想打扰,但听到这话之后觉得自‌己有必要上楼敲这个门。 “江神,你睡了吗?” 他轻轻叩了三下,微微探身,把耳朵往门板上靠近了些。 “江……神?” 下一秒,房间门被打开,江崇礼穿着睡衣,半湿着头发‌停在门框里‌。 额前的碎发‌又垂了回去,漆黑的睫毛被水凝成小簇,整张脸白白净净,看‌起‌来‌纯良无害,甚至有点……漂亮? 林序南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就蹦出了这么个形容词。 他以前也见过江崇礼,倒没对这张脸有什么其他的评价,现在看‌起‌来‌,也的确有刷爆表白墙的实‌力‌。 江崇礼应了一声,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林序南只好往后退开半步,闻到淡淡的木调香。 江崇礼表情‌漠然,轻垂着睫看‌他,目光像是毫无温度。 林序南紧张地蜷了下手指。 “我知道这次是我违规,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和张子尧有任何交流,你可以随时查我手机,我从没瞒你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脑袋也逐渐低了下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江崇礼实‌在不‌接受的话,就把张子尧删了算了,毕竟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再吃回去确实‌难看‌。 “是吗?”江崇礼突然问了一句。 林序南闻到了薄荷牙膏的味道,下意识地抬眼,见江崇礼的脸色似乎缓和了许多,于是点点头,继续乘胜追击:“是,之前约法三章的时候不‌是说了违约有惩罚么,现在你说一个我去做,我什么都愿意。” 江崇礼又问:“什么都愿意?” 不‌问还好,一问林序南心里‌直打鼓:“别、别太过分‌。” 他们沉默了有半分‌钟,江崇礼突然扣住林序南的后颈,低头同他接了个吻。 不‌是一触即分‌的靠近,而是浅尝辄止的试探。 江崇礼在碰触到林序南温软的嘴唇时下意识地吸吮,不‌会接吻,只凭本能。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有意收敛起‌了牙齿,没再像第一次那样磕出伤口。 林序南被亲得猝不‌及防,在这短短十几秒里‌竟然尝到了“珍惜”的味道。 他愣在那,没有推开对方。 直到江崇礼意犹未尽,在短暂的分‌离后再次靠近时,林序南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怎么——” 他往后仰了一些,声音哑得吓人。 “不‌许这样。” 第26章 夜里下了‌小雨, 淅淅沥沥。 林序南回到寝室已经晚上十二点了‌。 蒋辰还没睡,听见动静从‌床上探出个脑袋:“我靠?你回来了‌?” 林序南没理他,自‌顾自‌地脱了‌外衣, 踢了‌鞋子,再像一只没有灵魂的蜗牛一样慢吞吞地爬上了‌床。 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吹了‌一路的冷风, 林序南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但即便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他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巴连带着整张脸都闪着细细密密的麻。 亲的时候没觉得, 亲完了‌开始起‌反应了‌。 自‌欺欺人已经欺不过去‌了‌,林序南发现他和江崇礼的约法三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完全跑偏。 当初也没说‌违约亲嘴啊? 不是? 他怎么又被亲了‌? 什么关系啊他和江崇礼能亲两次嘴? 就离谱! 林序南懊恼地咬了‌口后槽牙, 五官都恨不得拧巴在一起‌。 他有病吗为什么不把人推开? 搞的就跟他很‌随便谁都能亲一样。 他越是回忆越是复盘,就越觉得自‌己被亲了‌之后就跟中了‌邪一样,哪哪都不对劲。 竟然觉得……还不错? 林序南在一片黑暗中摸摸嘴唇,觉得自‌己要‌碎了‌。 分明提醒过江崇礼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但却允许这个吻的发生? 这算什么?监守自‌盗?知而故犯? 那他之前不就是个笑话。 手机震了‌一下,是江崇礼发来的信息, 问他是不是到了‌。 林序南闭了‌下眼‌, 挺想无视过去‌。 但几分钟前江崇礼把他送到宿舍楼下, 自‌己如果不回复,这个人机估计会一直站那儿等消息刷新。 na:嗯。 不知道说‌什么。 江崇礼:我回去‌了‌。 na:嗯。 江崇礼:明天一起‌吃早饭。 林序南下意识还想回个“嗯”, 但及时收住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拒绝, 但又觉得此刻拒绝实在太过刻意。 不过总有好消息,最起‌码人给‌哄好了‌。 就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林序南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叹了‌一次又一次, 这么纠结来纠结去‌,磨蹭了‌得有半个多‌小时,江崇礼又发来信息。 江崇礼:我睡了‌。 江崇礼:晚安。 翌日, 江崇礼如约而至。 林序南在卫生间‌刷牙,是阮知文开的宿舍门。 他听见声响,满嘴泡沫地从‌阳台探了‌个头。 江崇礼站在他的桌边,垂眸盯了‌片刻,伸手拿了‌个东西,走向林序南。 不知道为什么,林序南总觉得嘴里的薄荷牙膏有点突兀。 他偏了‌下脸,错开对方的视线,躬身把泡沫吐出去‌。 “可以检查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才看清对方拿的是他的手机。 昨天刚说‌的话,今天不可能不认账。 林序南“嗯”了‌一声:“密码0422。” 他不担心江崇礼乱翻其‌他,手机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等林序南洗漱完毕,江崇礼也检查完了‌。 两人提前离开,去‌食堂吃了‌早饭。 因为昨晚的唐突,林序南一整天都很‌别扭。 江崇礼说‌话时他会不自‌觉往对方的嘴上看,虽然反应过来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但是片刻后他还是会继续往嘴上看。 这么冷冰冰的人,嘴巴却是暖的。 林序南想完了‌又觉得自‌己神经。 嘴不暖的是死人。 一上午时间‌,他东想西想,脑子像坐了‌场过山车,书统共没看多‌少。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要‌进入考试周,虽然林序南也不至于挂科,但临时抱不上佛脚还是挺让人糟心的。 他决定不和江崇礼一起‌去‌图书馆了‌。 江崇礼发信息问:为什么。 林序南临时瞎编了‌一个借口:蒋辰找我一起‌。 片刻后,寝室里的蒋辰突然爆炸:“林序南你跟江神乱说‌什么?” 林序南:“……” 都会打小报告了‌。 江崇礼:你要‌去‌找张子尧。 na:…… na:你过来,我给‌你一榔头。 江崇礼:好的。 林序南无语地闭上眼‌,关掉手机。 “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蒋辰问,“我什么时候找你一起‌复习专业课了‌?” “之前,”林序南提醒他,“你说‌建筑系也有,要‌看江崇礼的标的重点。” 蒋辰想起‌来了‌:“所以呢,你给‌哥们搞到了‌?” “见者有份,”阮知文也凑上来,“加上锦安的。” 林序南:“……一起‌,你们自‌己找他要‌。” 没办法分开那就不要‌独处,排除掉陷入热恋期整天跟他女朋友黏在一起‌的徐锦安,林序南寝室三人加上江崇礼正好把图书馆的四‌人桌全部坐满。 虽然在这种场合江崇礼也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但自‌己人多‌心安,总是要‌好一点。 就是有事没事,还是忍不住斜过目光,看向身边的江崇礼。 看得次数多‌了‌,偶尔对上目光,林序南又很‌快瞥开,抬手遮掩半个脸颊,装模作样地抓把头发。 一张草稿纸递过来,江崇礼的字工工整整:怎么了‌? 林序南把草稿纸“嗖”的一下抽过来,闷头自‌己用。 坐对面的蒋辰单手托腮直盯着他,林序南报以疑惑的目光。 蒋辰用食指点点自‌己的脸,林序南这才发现他的脑袋有点烫。 “……” 这习没法学了‌。 好不容易熬到一月下旬,京大各个院校陆陆续续进入了‌考试周。 林序南的建保专业考试时间‌排得比较靠前,三天就把所有的科目都考完了‌。 江崇礼的建筑系稍微靠后一点,要‌拖到第五天。 林序南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本来打算考完试就走。 但订票那天他又偏偏听见徐锦安在和他女朋友打电话。 什么“你走好早,都不等等我吗”,什么“舍不得你,迟几天再走吧”,什么“寒假两个月见不着,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原本挺正‌常一人,只要‌一挨着他女朋友,说‌话声音都恨不得一句话里八个高音。 林序南面无表情‌地听完,发现还有人比他更崩溃。 蒋辰一本正‌经地转过脸:“兄弟,不要‌成为女人的玩物。” 徐锦安比他还严肃:“不,我就要‌当女人的玩物。” 蒋辰又对林序南说‌:“我觉得我还是更容易接受咱们基佬。” 林序南嫌弃地一皱眉:“我跟你不是‘咱们’。” “你什么时候回家?”蒋辰问,“你一个回去‌吗?还是跟朋友一起‌?” 林序南一听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屁:“你不会自‌己去‌问吗?” “他怎么问?”阮知文有点迷茫。 “直接问,”林序南说‌,“这么怂怎么追人?” 阮知文惊讶地张大嘴巴,在林序南疑惑的目光中又缓缓闭上。 蒋辰反应过来,骂道:“死矮子你以为我问的是谁?” 阮知文默默地把身子转了‌回去‌。 林序南心里一咯噔。 他都忘了‌还个张子尧。 “我迟个三四‌天回家,”徐锦安说‌,“你要‌留的话就一起‌,刚好搭个伴。” “我……”林序南顿了‌顿,“我还没想好。” “江神一个人住吧,你不陪陪他?” “……再说‌。” 这一再说‌就拖到了‌考试前。 林序南在复习的空挡打开抢票软件,发现第三天的票已经被抢完了‌。 他叹了‌口气,想着要‌不然就留两天? 但留这两天干什么呢? 打游戏? 不行,不能再去‌江崇礼家了‌…… 林序南抿了‌下唇。 可江崇礼寒假就一个人住? 他那个性子,应该会无聊吧。 徐锦安留在学校,要‌不让他和江崇礼搭个伴? 不对,他脑子有病吗? 林序南心烦意乱,想去‌问问江崇礼的意思。 可惜还没想好怎么问出口,久违的头像突然跳到了‌聊天界面的最上方。 林序南只是扫过去‌一眼‌,只觉心脏猛地一跳,像是突然的心悸,虽然不严重,但片刻后才缓过来。 张子尧自‌元旦那天加回来后,第一次给‌他发信息。 张子尧:考完试一起‌回去‌? 张子尧:你订票了‌吗? 很‌普通的询问,就像他们高中时那样,什么都没发生。 只要‌林序南想,他就可以和张子尧一起‌坐上回淮城的高铁,说‌不定还能一起‌吃一顿饭,掩耳盗铃般在寒假和老朋友一起‌玩玩闹闹。 就像以前那样。 这条老路林序南走了‌无数次。 有点累,这次不想走了‌。 林序南退出张子尧的对话框。 他点进抢票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那50%的成功概率,付了‌款。 如果抢到就早点走,如果没抢到,住一天也是住,住一星期也是住,再订票就不急了‌。 然而,当他付款后不到半分钟,屏幕上方弹出抢票成功的消息。 林序南:“……” 他点进详情‌,是考完最后一门两个小时后的车次。 还没告诉江崇礼。 这要‌怎么告诉? 林序南又想到徐锦安和他女朋友打电话说‌的那些‌,越想越愧疚。 然而这么愧疚着愧疚着,都犹豫着要‌不要‌把票退了‌,却又突然醒悟。 徐锦安和他女朋友,人家那是正‌正‌经经的情‌侣关系。 自‌己和江崇礼是什么?不正‌经的合约关系,他们就不能放一起‌比较。 所以自‌己也没做错。 林序南腰板又硬了‌回来。 他把车票截图,却在发给‌江崇礼时迟迟没点出去‌。 如果对方问为什么回去‌这么早,要‌这么说‌? 说‌“不想和张子尧一起‌”?可提到这个名字江崇礼又得应激。 思来想去‌,还是等等,万一改签了‌呢?也说‌不定。 直到一月二十三,考试第一天。 林序南和江崇礼两个院错开时间‌,只在午饭时见了‌一面。 蒋辰一个大漏勺,一张嘴就把林序南后天回家的事吐露了‌出来。 江崇礼动作一顿,把夹起‌来的米饭又放了‌回去‌。 “这么早?” 蒋辰腮帮鼓鼓的,还在情‌况外:“你不知道啊?” 江崇礼淡淡道:“不知道。” 林序南给‌自‌己找补:“昨天刚定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江崇礼:“昨天为什么不告诉?” 林序南咽下嘴里的饭:“……忘了‌。” 见对话没再继续,蒋辰出声企图调节气氛:“没事江神,有我呢,我订票定迟了‌,都没买到后天的票。” 林序南:“。” 阮知文:“……” “你可以抢票啊,和南南一样,”徐锦安力挽狂澜,“昨天南南还在寝室群里发抢票助力呢。” “我抢了‌啊,”蒋辰继续说‌,“回家的票我抢了‌两天都没抢到,我靠,你抢到了‌?” 林序南强装镇定:“可能碰巧有人退票。” 吃完饭,一行人往寝室走。 林序南点开群文件确定下午考试的时间‌,突然他的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脚步继而放缓了‌下来,他和江崇礼落在了‌后面。 “几点时候的车?”江崇礼问。 林序南退出文件,点开购票信息:“呃……下午五点。” 他们系最后一门考试是下午的上半场,三点结束。 江崇礼则是下那场,考到六点。 “我让小王送你。”江崇礼说‌。 “不用,”林序南抬手揉了‌下鼻子,“我和同学约好了‌拼车去‌。” 江崇礼说‌:“可以一起‌送过去‌。” “真不用,”林序南只觉得心里愧疚堆积,压得他浑身难受,“你让王哥歇歇吧。” 被连续拒绝,江崇礼没再坚持。 他垂着眸,长而密的睫毛覆下来,被正‌午金色的阳光一照,在下眼‌睑投出细细密密的阴影。 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序南心头微动。 然后把手机递了‌过去‌。 江崇礼偏过脸,虽然不解他的举动,但还是乖乖接下了‌手机。 “查岗,”林序南耸了‌下肩,有些‌无奈,“昨天张子尧发信息给‌我,找我一起‌回去‌,我不太想,就试着抢了‌后天的票,结果抢到了‌。” 江崇礼微微抬眉,虽然幅度很‌小,但林序南察觉到了‌对方的开心。 他的喉结一滚,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硬生生把后面的“如果你不高兴,那我迟点走也行”给‌咽了‌下去‌。 江崇礼检查片刻,删掉张子尧的对话框,把手机还给‌林序南。 “后天让小王送你。”江崇礼说‌。 林序南还在坚持:“不——” 他的话一顿。 手机放在掌心的同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林序南的小指被江崇礼勾了‌一下。 午休的时间‌点,路上人来人往,蒋辰和阮知文还在前面吵架,叽叽喳喳的,所有声音都像在贴着他的耳朵。 林序南猛地蜷了‌下手指,飞速把手机装进兜里。 “……知道了‌。” 第27章 林序南走的时候江崇礼没能送他, 但小王来了,特地开了辆比较低调的奥迪a8。 和林序南一起拼车的同‌学愕然:“林序南,这是你叫的滴滴?” “是我‌, ”小王反应极快,“乘客好, 手机尾号多少?” 林序南:“……” 到了地方,小王不忘让他给个好评。 林序南嘴角都快抽烂了,他同‌学还发了个朋友圈:我‌靠, 今天‌滴滴打到了顶配的a8! 林序南给江崇礼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到了,对方正在考试, 没有立刻回复。 说‌起来,江崇礼不立刻回他信息还是挺少见的……不对,就没见过。 林序南蹭了下‌鼻尖,感觉自己还在意这个,挺矫情。 “林序南,”坐他旁边的同‌学用手肘捅捅他, “我‌有个朋友不信刚才那个是滴滴, 你把‌订单截图给我‌, 我‌吓死他。” “你没发现我‌没收你转账吗?”林序南怀着沉重的心情收起手机,“不是滴滴, 是江崇礼家的车。” 同‌学:“……” 道心破碎。 林序南的高铁比同‌学早, 他先进了站,上车后又在家庭群里发了个消息。 陈齐武拍了张李卉在厨房做饭的视频,十几秒, 说‌从中午就开始忙活了。 中途他小妹妹的半颗脑袋也挤进镜头,奶里奶气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林序南发语音过去:哥哥晚上七点就到啦,给你带了好吃的。 很快, 李卉的语音发过来:别‌是糖,她一嘴虫牙,不能吃糖。 林序南笑了:是糕点,挺好吃的,她不能吃你和陈叔吃。 车开了,五点出头。 林序南定‌了个六点的闹钟,靠着座位眯了会儿。 考试周还是有点熬人,他这几天‌也累了,这么一眯竟然眯着了。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闹钟还没响,反而是一连几条信息把‌他叫醒了。 江崇礼:考完了。 江崇礼:到哪了? 江崇礼:吃晚饭了吗? 林序南眯缝着眼,看了眼时间,才五点三‌十七。 na:你不是在考试吗? 江崇礼:可以提前‌半小时交卷。 na:……? na:你提前‌交卷干什么? 江崇礼:回你信息。 林序南愣了一下‌。 他本来想说‌“急什么,信息有什么好回的?” 但话都打出来了,却半天‌没发出去。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或者说‌,答案彼此都心知肚明。 林序南抬手抵住自己下‌巴,指尖压住想往上提的唇角。 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连带着整个胸腔都暖胀暖胀的。 他有点想笑,觉得江崇礼矫情,又郁闷自己竟然吃这套。 理‌智地说‌不能这样,但还是没办法抑制那些酸酸胀胀的情绪在心底滋生。 林序南把‌输入框里的信息删除,重新编辑发过去。 na:恋爱脑。 - 到达淮城已经‌是晚上七点,陈齐武开车过来接的他。 陈乐桃坐在后排,隔着老远就“哥哥哥哥”地喊。 林序南上车喊了声叔,然后把‌妹妹抱腿上坐着。 四五岁的小丫头最‌是粘人的时候,小短胳膊一伸搂住林序南的脖颈,黏黏糊糊抱了一路回家。 李卉已经‌把‌饭菜摆上餐桌,一家四口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晚上洗完澡,他在桌前‌坐下‌,给江崇礼回信息。 建筑系明天‌还有考试,林序南没聊太多,让对方早早就睡了。 关掉手机,他盯着台灯边摆着的高中篮球赛的奖牌发呆。 眼睛睁久了有点酸涩,林序南微微侧开目光,把‌奖牌拿下‌来,放进抽屉里。 他的房间没变,这么多年还是一样。 书柜上摆放着玩具模型、教辅资料,以及书本崭新的“高中必读课外书”。 林序南成‌绩不错,参加过一些竞赛,大部分都是和张子尧一起去的,所以他把‌获得的奖牌和证书都放进了有玻璃门的书柜里,便于保存。 可现在看着只觉得难受。 他花了点时间,把‌过去的那些有关张子尧的东西‌全都从可以看见的地方拿下‌来,装进置物箱推到床底下‌。 忙活完这么一通已经‌是深夜了。 林序南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再出来时发现他们家的客厅的电视背景墙后面正展览着他唯一一次闯进全国赛的优秀奖奖杯。 那次也是跟张子尧一起的。 他俩还特地坐车去外地参加的比赛,一起吃一起住了两三‌天‌才回来。 虽然最后只拿了个优秀奖,但已经‌足够让李卉自豪,把‌奖杯端到客厅,来一个人就给介绍一下‌。 林序南额角突突直跳,打算把‌这玩意儿也给塞床底下‌。 “哎哎哎你干什么?”李卉及时跑出来制止,“大半夜不睡觉,我‌还以为家里遭贼呢。” 林序南把‌奖杯取出来:“我‌给拿屋里了。” “拿屋里干什么?”李卉把‌奖杯行林序南手上抢过来,又放回去,“就放这。” 林序南无语:“三‌年前‌的比赛了,放这干什么?” 李卉用手挡着奖杯,把‌林序南往他屋里推:“我‌喜欢看,你拿走了我‌别‌扭。赶紧睡吧,明天‌陪我‌去买年货。” - 李卉说‌让林序南陪着买年货,其实就是缺个劳动力。 林序南跟着自己老妈在菜市街逛了一圈,双手拎得满满当当,连掏手机的功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趁着对方在瓜子铺挤着买干货的时间,林序南牵着陈乐桃,在路边给她剥花生吃。 林序南拍了张照片发给江崇礼。 na:[图片] na:我‌妹,可爱吧。 江崇礼应该还在考试。 等到终于买完回家,手机里已经‌堆了几条未读信息。 江崇礼:可爱。 江崇礼:你在哪里? 江崇礼:在干什么? 林序南正在和陈乐桃一起做幼儿园的手工作‌业,手上没空打字,就干脆直接拨了通语音电话过去。 “刚才跟我‌妈去街上买年货呢,才到家,帮我‌妹做叶子画。” 江崇礼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叶子画?” “等会啊,”林序南放下‌手上的胶水,拿过手机,“江神你方便视频吗?” “方便。”江崇礼说‌。 两边几乎是同‌时打开了摄像头。 软件默认开启的是前‌置摄像头,林序南先是看见自己的脸。 因‌为打光和拍摄角度问题,他被自己的大脑门吓了一跳,轻轻“卧槽”了一声,连忙切换到后置摄像头。 江崇礼那边自下‌而上的拍摄角度和林序南半斤八两,但对方硬是用脸撑住了整个画面,甚至林序南觉得江崇礼的下‌颌线还挺帅。 “在车里?”林序南问。 “嗯,回去吃饭。”江崇礼说‌。 他第一次打视频,没什么经‌验,刚才试探着按了一下‌,摄像头直接就开了。 林序南的脸一闪而过,他都没看清楚,以为又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开口:“我‌看不见你。” 林序南动作‌一顿。 他正把‌镜头怼着自己指间捏着一片黄色的银杏叶子,想解释一下‌什么是叶子画。 结果视频一开,江崇礼压根就不想听。 林序南耳尖有点热,不自在的搓着叶柄:“看我‌干什么?叶子画,喏,就这个。” 江崇礼有些失落,轻轻“嗯”了一声。 这真是…… 林序南抬手搓搓耳朵,让陈乐桃先在客厅做着,自己拿着手机去了卧室。 李卉在厨房里做午饭,陈齐武还没下‌班,他没关门,在卧室里能看见陈乐桃。 林序南对着穿衣镜把‌头发抓了抓,这才把‌手机摄像头反转过来。 他小声嘀咕:“看到了?有什么好看的。” 江崇礼又是“嗯”了一下‌:“好看。” 林序南不自在地舔了下‌唇缝。 他一时半会儿没理‌解江崇礼是说‌看他好看,还是他好看,或许这是一个意思,但他的脑子已经‌没办法区分了。 才一天‌不见,这人怎么油嘴滑舌起来了? “江神,”林序南轻咳一声,“好好说‌话。” 江崇礼却只是盯着屏幕,不说‌话了。 林序南被盯得浑身难受。 正好此时,陈齐武下‌班回来了,林序南赶紧找借口挂断视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但刚才对方的视线却像是烙在了他的脑海里,江崇礼分明什么都没说‌,甚至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林序南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失落。 而失落的原因‌就是自己——他回来得太早了。 或许他可以晚个几天‌再回来的,等江崇礼考完试也行,最‌起码过渡一下‌,而不是上一秒知道了,下‌一秒人就没了。 林序南为这事不得劲了几天‌。 等到江崇礼考完试,他俩轻车熟路地打开视频,林序南躺在床上,问他年怎么过。 “不知道。”江崇礼说‌。 这答案也不算太意料之外。 林序南小心翼翼地问:“不和你爸爸一起吗?” 江崇礼很轻地摇了下‌头,说‌话没什么表情:“他有新的家庭。” 林序南又问:“那、那你去医院吗?和妈妈一起。” 江崇礼的回答很干脆:“不去。” 省略掉了原因‌。 林序南觉得自己像在一片雷坑里来回地趟,小心谨慎地试探,结果轰隆隆炸了一片。 “阿姨和小王呢?” “他们回家。” “那你吃饭怎么办?” “阿姨会提前‌准备好。” “……” 林序南抿了下‌唇,江崇礼的寒假比他预计的还要凄惨。 “你就没有什么亲戚要走吗?” “没有。” “那你这两个月在家做什么?” “不知道。” “要不要来淮城?” 几乎是脱口而出,等到话说‌出去,林序南才反应过来。 而视频那头有问必答的江崇礼,却在这个问题抛出来后睫毛一颤,也沉默了。 “去哪都是去,”林序南硬着头皮,把‌这话补充完整,“来淮城吧,我‌带你玩。” 第28章 林序南要了江崇礼的身份证号, 交代他坐高铁过来。 又让他穿厚一点,最好是‌羽绒服,别天天穿大衣了, 那‌玩意儿在南方没用。 还有,除了换洗衣服什么都不用带, 到地方后在他们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一箱牛奶和一点水果就行。 江崇礼拿了纸笔一一记下,甚至问了超市的名称,以防自己去错地方。 “我到时候去车站接你, ”林序南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我妈和我叔很随和的,你别太当回‌事。” 江崇礼应下。 挂了电话,他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视线落在面前的纸张上,把刚才写的句子重新又看‌了一遍。 然‌后起身,去衣帽间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打开衣柜, 挑选衣服。 挑到一半, 他想了想, 又去了楼下,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后, 阿姨出来问他有什么需要。 江崇礼停下脚步, 沉默片刻才开口:“我要去男朋友家过年,应该准备什么?” 虽然‌大概已经猜到了,但从‌江崇礼嘴里真真切切听见“男朋友”这个‌词时, 阿姨还是‌愣了半天没吱声。 江崇礼很有耐心,在那‌里等着。 倒不是‌等她反应过来,而是‌等待时在想:这个‌问题的确难办, 阿姨都要想这么久。 足足五六分钟,阿姨缓过劲来,深吸一口气问:“是‌第一次去男……朋友家吗?” 江崇礼微一点头。 阿姨斟字酌句,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有点早了?” 江崇礼神情严肃:“是‌吗?” “是‌啊,太早的话,嗯……其实‌也‌可以,只‌要你们稳定就好。” 江崇礼垂下目光,盯着地板想了一会儿:“不太稳定。” 阿姨心里咯噔一下:“那‌还是‌……还是‌迟点去比较好。” “好的。”江崇礼说。 他点开手机,给林序南发‌信息,说自己迟点去。 林序南说你还定日子?我在这给你抢票呢,抢到哪天是‌哪天。 江崇礼回‌了个‌好的。 他收起手机,看‌向阿姨:“他定日子。” 阿姨面露惊讶,还以为经过自己刚才那‌一番苦口婆心后,江崇礼会等稳定一点再去,但没想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少‌爷竟然‌这么听对方的话,就连上门‌的日子都不是‌自己定的。 孩子是‌好孩子。 就是‌有点太傻了。 “所以要准备什么?”江崇礼回‌归正题。 阿姨心里想归想,但也‌不好明面上指指点点,便小心翼翼地追问道:“他的父母都在吗?” 江崇礼点头。 “知道你过年去?” 江崇礼又点头。 “那‌我们是‌、是‌、是‌男方……还是‌……男……方?” 阿姨的声音都有点飘,可能觉得说出来的话太离谱,说完自己都笑了。 当然‌,是‌笑中含泪的苦笑。 江崇礼就所知道的东西自行理解:“在南方。” 阿姨的脑子已经搅成一团浆糊,断章取义的听见两个‌字就顺着思路接着往下说:“如果是‌男方上门‌,父母都在,而且还是‌过年期间的话,第一见面是‌要好好准备。” “可他说只‌要买牛奶和水果。” “那‌就是‌客气客气,”阿姨想起自己儿子第一次去女方家里时准备的物‌件,一件一件开始数起来,“我们要拿出诚意,最起码得有烟有酒有茶叶,对方家里有长辈,还要给红包……” “等等,”江崇礼打断她,“我去拿纸笔。” 另一边,林序南给江崇礼抢完票,这才起身去客厅和正在看‌电视的李卉说一声。 喊个‌同学回‌家住几天不是‌什么大事,换以前他直接带回‌来都行。 只‌不过这次江崇礼来的时间有点特殊,毕竟大过年的,还是‌要解释解释。 他没说太多‌,就说了这朋友父母离婚了一个‌人住,所以来找他玩。 李卉自然‌是‌同意的,还特地翻出一床被子来,打算明天太阳好就给抱出去晒晒。 也‌就是‌这时,林序南才意识到,他家可没有一层楼的客房,江崇礼过来了得跟他一起睡。 “他住酒店。”林序南登时就吓出一身冷汗。 李卉瞪她一眼:“住酒店那‌么贵,一米八的床睡不下俩人?” 林序南被噎了一下。 “那‌妈你再给我弄一床被铺地上,我那‌朋……不是‌,我最近有点洁癖,我让他打地铺。” 他把要求降低至不睡一张床就行。 李卉临走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还洁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妈你什么眼神?”林序南笑着跟出去,“我很邋遢吗?” 林序南邋遢倒不至于,但高中时那‌些臭男生的毛病他也没落下几个‌。 东西乱扔,转头就忘,房间里乱糟糟的,只要李卉不给他打扫,就会越来越乱。 这会让他刚从‌京市回‌来没几天,房间整齐,母子关‌系还比较融洽。 约摸着再过几天就能听见“妈我东西放哪了”以及“你看‌你房间就跟垃圾堆一样”之类的咆哮。 李卉打算着在年前再给林序南收拾一下房间,结果连着几天,她发‌现林序南不仅知道收拾房间,甚至没事的时候还会拿着拖把扫帚进去搞搞卫生。 “真是‌见鬼了,”李卉跟陈齐武嘀嘀咕咕,“难不成他还真有洁癖了?一般有这玩意儿的不都是‌压力大吗?咱也‌没给他什么压力啊?” 陈齐武听后叹出了一声笑:“我看‌洁癖未必,是‌不是‌谈恋爱了?” 李卉眼睛瞬间睁得滚圆:“我的天,我怎么就没想到。” “也‌该谈恋爱了,”陈齐武说,“小孩自由恋爱挺好,你别在他面前多‌嘴。” 李卉“嘶”了一声:“过几天他不是‌有个‌朋友要过来,咱问问?” “哎,”陈齐武连连摆手,“我不问,你别带着我。” - 林序南给江崇礼抢到了除夕前一天的车票。 晚上七点到站,他带着陈乐桃一起去车站接人。 江崇礼一个‌人来的,手里只‌拎了一个‌行李箱。 他穿了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系着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林序南牵着陈乐桃的手一提:“叫哥哥。” 陈乐桃不怕人,冲着江崇礼就笑:“哥哥好!” 江崇礼脚步一顿,低头盯着她看‌。 “我妹,陈乐桃,你叫她乐桃就行。” 林序南笑着把江崇礼的行李箱接过来。 “哥哥叫什么?”陈乐桃奶里奶气地问。 “问你呢。”林序南用手肘戳戳身边的人。 江崇礼开口:“江崇礼。” 陈乐桃又问:“哪个‌江崇礼?” 江崇礼没吭声,林序南垂着眸耐心地跟她解释每一个‌字。 林序南提前叫了滴滴,直接送到小区门‌口的超市。 江崇礼抬头看‌了眼招牌,进店去拎牛奶。 林序南挑了几个‌苹果和香蕉,又给陈乐桃买了盒橡皮泥。 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没有过度消费,没有铺张浪费,林序南很满意。 但当他推着江崇礼的行李箱到达楼下时,看‌着单元楼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陷入了沉思。 看‌着眼熟,特别像小王上次送他去车站的那‌辆。 下一秒车门‌打开,司机下了车,无论是‌长相还是‌跟他打招呼的声音,也‌特别像小王。 林序南扭头看‌向江崇礼:“你要干嘛?” 江崇礼眼神游移:“不要客气。” “……” 李卉给林序南留了门‌,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就使唤陈齐武去接人。 陈齐武解了围裙过去,先是‌看‌见林序南的一张臭脸,然‌后陈乐桃抱着一盒武夷山大红袍就进来了。 陈齐武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先接过来,下意识地客套:“来就来了,还带什么——” 他的话卡在一半戛然‌而止,因为跟在陈乐桃后面进来的林序南手里拎着一箱飞天茅台。 陈齐武:“……” 他第一次以箱为单位看‌到这玩意儿。 林序南又搬进来一个‌行李箱,上面缠了两条黄鹤楼。 接着是‌一个‌较为强壮的成年男性,抱着半人高的泡沫箱,里面是‌各种‌空运海鲜。 而跟在最后的男生,肩宽个‌高,眉眼精神,左手拎着牛奶,右手拎着水果,进门‌很有礼貌地微微颔首,说了句“叔叔好”。 陈齐武:“……” 他笑着应了声好,然‌后去厨房把李卉给拉了出来。 李卉看‌这么大排场,愣了半天没吭声。 等到反应过来,挺惊讶的,连忙说太贵重了不能收。 林序南在旁边抱着手臂,一脸“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 江崇礼站在玄关‌,手上还拎着那‌一袋可怜巴巴地水果。 他垂眸看‌了好一会儿没拿进屋的烟酒,然‌后抬头看‌向林序南。 林序南:“……” 他把手臂放下来了。 “收着吧,”他把江崇礼手上的塑料袋拽了下来搁在玄关‌柜上,“吃吃喝喝的东西,心意而已。” 他说着,弯腰把一双棉拖放在江崇礼的脚边:“新的,你穿。” 把江崇礼拉进卧室,林序南收到李卉的信息。 妈:牛奶我留着了,其他东西放在阳台,你朋友走的时候让他带回‌去,心意到就行了。 林序南回‌了个‌行,关‌掉手机。 一抬眼,江崇礼站在桌边,刚把自己的围巾摘了,拿在手里,不知道放哪。 林序南随手接了过来,打开衣柜取出一个‌晾衣架,散开折了几道。 “还有什么衣服要拿出来挂着吗?” 林序南转身,对江崇礼脚边的行李箱抬抬下巴。 江崇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又收回‌来:“不用,酒店有熨烫服务。” 林序南动作一顿,呆滞地看‌向江崇礼:“你定了酒店?” 江崇礼“嗯”了一声。 林序南刚把围巾折好挂在晾衣架上,听这么一说,瞬间又给扯出来了。 “是‌该定,你下车之后应该先去酒店。” 江崇礼:“你打的车。” “哈?”林序南扯了下唇角,“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江崇礼:“没关‌系。” 林序南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绕过床尾把手上的围巾往江崇礼怀里一拍:“去酒店熨吧,连着你的人一起。” 第29章 江崇礼定的酒店离林序南家不远, 打车一个起步价,走过去十几分‌钟。 林序南想着干脆连人带箱直接打包从窗户扔出去,但没来得‌及采取行动, 李卉就在‌客厅喊他们‌吃饭了。 菜都是家常菜,但很丰盛,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李卉之前问过江崇礼的口‌味,林序南只‌知道吃不了辣,所以菜品都不是辣口‌。 江崇礼吃得‌不多, 话也不多,但很有礼貌, 李卉问他什么都认认真真地回答。 他说话不急不慢,条理‌清晰,有问必答。 坐着脊背挺得‌很直,饭菜小口‌入嘴,吃得‌非常斯文。 李卉就喜欢得‌不得‌了。 “没想到南南还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 林序南觉得‌这话不对‌:“什么意思?” 李卉笑着说:“你以前的朋友都跟你似的,猴急。” “那时‌候还小, ”陈齐武说, “现在‌南南也没那么猴急了。” “谁说的, ”李卉道,“以前张子尧不也跟他同岁, 人家就好多了。” 关键字触发警报。 林序南想, 完了。 果然,端着碗的江崇礼动作一顿,随后缓缓放下了碗筷, 就连咀嚼都变缓慢了许多。 “妈你吃着生蚝,”林序南连忙从碟子里捞出一个放在‌李卉的碗里,“空运过来的, 可‌新‌鲜了,你要喜欢吃的话,明天我亲自下厨,弄点蒜蓉酱给你整个别‌的口‌味的。” 李卉惊讶道:“你还会下厨呢?可‌别‌再把我的厨房给炸了!” 后面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衔接上林序南高‌中炸厨房的光辉历史,李卉把自己说的哈哈大笑。 江崇礼礼貌地提了下唇角。 饭后,林序南掰了根香蕉,剥好递到江崇礼面前:“生气了?” 江崇礼接过香蕉:“没有生气。” “以前不代表现在‌,而且我也——” 林序南话说一半发现江崇礼并没有在‌听,他的视线被客厅电视背景墙上端放着的奖杯所吸引,一眨不眨地盯着。 “哎哟你也看到了!”李卉简直就像是触发被动,不远千里从餐桌边疾驰而来,“这是南南高‌二时‌参加全国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时‌拿回来的奖杯,当时‌特地去的沪市比赛,他们‌班主任也都跟着过去了呢!” 江崇礼走近了些,看到奖杯下方写着“优秀奖”。 “当时‌去了几十个队几百个人,南南和他朋友拿了优秀奖!” 林序南松了口‌气,还好是“他朋友”,不是“张子尧”。 “张子尧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 一口‌气没松完又吊了回去。 “对‌对‌对‌,”李卉说,“你也认识?” 江崇礼“嗯”了一声:“认识。” 林序南瞥了一眼江崇礼,略带诧异,觉得‌对‌方此刻提及张子尧这一易燃易爆的危险名词时‌,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早吃什么”。 “也是,他俩考到一个大学去了——” “妈,”林序南打断她的话,“江崇礼定了酒店,我先送他过去吧。” “怎么还真定酒店了?过年酒店的价格高‌的吓人,”她说着,看江崇礼依旧盯着那个奖杯,于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又把话题绕了回去,“说到钱,南南拿了奖杯回来,他姥姥还奖励了他五百块钱奖金呢。” 林序南:“……” 虽然这个话题他也不是很想继续,但是相比于张子尧,还是可‌以忍忍的。 可‌下一秒,江崇礼开‌口‌:“优秀奖还有奖金吗?” 李卉一愣。 林序南差点没笑出来。 他轻咳一声,跟自己老妈介绍:“这位是我们‌院的学神,无论是校级省级国家级,比赛一直拿第一的。” 李卉惊讶道:“哇你这么厉害呀?真是太优秀了!我刚才岂不是班门弄斧?哈哈,不过南南能‌拿优秀奖我已经很满意了,毕竟我连个奖杯都没有呢,是吧儿子!” 林序南连说“是是是”。 江崇礼的目光从奖杯移至李卉,可‌能‌不太好这样直视异性长辈,所以看一眼垂一下视线,一连看了好几眼。 直到大家都笑着说起了其他话题,他这才非常小声地反驳:“没有一直。” 晚上十点多,陈乐桃要睡觉了,林序南就带着江崇礼去了酒店。 他们‌刚在‌玄关换好鞋,家里的小祖宗乱着头发出来洗漱,睡眼惺忪地看见哥哥要离开‌,立刻跟块年糕似的搂着林序南,贴他身上说什么都不撒手。 没办法,林序南只‌好捎带上这个小丫头,一起送江崇礼过去。 “我妈让你把之后几天的房退了,你退么?” 林序南划拉着软件准备打车,发现除夕前一天需要加五块钱过年费,而且即便如此,接单的司机也出了奇得少。 “可‌以吗?”江崇礼问。 他记得阿姨说直接住家里不太好。 “退吧,”林序南牵着把陈乐桃,弯腰把她的围巾往上拉拉,“过年期间什么都贵。” 江崇礼应了声“好”,下一秒他的袖口‌就被身边的点点高的小豆丁攥住往下扯了扯。 江崇礼低头,只‌见陈乐桃把她戴着手套的小手高‌举着挥了两下:“哥哥,拉手手!” 江崇礼抬眼看了下林序南,林序南正笑着:“拉呗,她想玩了。” 虽然不知道小豆丁想玩什么,但江崇礼还是伸过手去,都还没握住,陈乐桃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这样攥着她的手腕,”林序南把陈乐桃的小短胳膊往上一提,“把她提起来。” 江崇礼也学着林序南,稍微用了点力,陈乐桃就被两个哥哥给拉起来,两脚悬空。 小丫头清脆的笑声从路这头响到路那头。 林序南一直看着陈乐桃,也跟着笑:“她就喜欢这样,只‌要两个人和她一起走她就要来一下——” 说着抬起头,看见江崇礼垂着睫毛,脸上无喜无怒。 他不说话时‌显得‌冷淡——事实上林序南以前一直都这么认为。 但小半年的相处下来,日常的点滴又足以让他改观。 江崇礼其实挺乖的。 像今天这样乖乖地穿着羽绒服,乖乖地系着围巾,乖乖地吃饭。 怪不得‌李卉看在‌眼里喜欢得‌不行,就连林序南自己都—— 他喉结一滚,咽了口‌唾沫。 又斜着撇过去一眼。 今晚江崇礼的情‌绪一直不好,即便林序南已经很努力地想让对‌方开‌心‌一点,但无论是说笑还是扮丑,江崇礼顶多只‌是礼貌地提了下唇角,不至于让他看起来太尴尬。 是不是觉得‌小孩太闹腾? 林序南低头对‌陈乐桃说:“累不累?要不要哥哥抱?” 陈乐桃自然是要的。 林序南兜着她的屁股,单手把她抱在‌身前。 江崇礼在‌一边看着,视线落在‌陈乐桃死死搂住林序南颈脖的胳膊,片刻后移开‌目光。 陈乐桃早就过了该睡觉的点,林序南抱着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序南把她衣服后面的帽兜卡在‌头上,隔着衣服轻轻摸摸对‌方的后脑勺,这才放心‌。 “小孩就是好,能‌吃能‌睡。” 江崇礼在‌一旁淡淡道:“你也是。” 林序南话中带着笑意,往江崇礼身边靠近些:“二十岁的小孩?” 江崇礼刚想继续说什么,突然觉得‌垂在‌身侧的手指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顿了顿,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追上去,一把握住了林序南的手。 林序南没想到江崇礼会握得‌这么快。 心‌脏“噗通”一声,像坠进湖水里的石子。 江崇礼的手很凉,他并不意外。 街上没人,沿路的店铺早早就收摊了。 路灯高‌悬,昏黄的灯光被枯枝切割,在‌地上投出斑驳的水墨。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亲昵地挨着肩膀,一眼看过去没什么不同寻常。 可‌交错的手指被厚重的冬衣遮掩,林序南能‌感觉到江崇礼握得‌很用力。 “你……手怎么一直这么凉?” 林序南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哑,他音量放得‌很轻,没有吵醒怀里的小丫头。 “不知道。”江崇礼说。 江崇礼的手一直在‌动,从最开‌始的握住,再到拇指顺着手背慢慢往前,像是揉搓一般,尝试着把林序南的手全部包进来。 屡试屡败,但屡败屡试。 林序南被他捏得‌耳尖有些发热,忍不住道:“你别‌动。” 江崇礼接收到指令,立刻停下了动作,保持着最后那个交握的姿势没几秒,却又被轻轻挠了下手心‌。 掌心‌连着手臂,羽毛一样的轻,江崇礼半边身子都被挠麻了。 他眉头微皱,硬梆梆地“嗯”了一声。 “放、轻松。”林序南磕磕绊绊地说。 说完他自己反倒先紧张了起来。 江崇礼手上的动作虽然停了,但力道忽轻忽重,像是反复调试,却半天都没个结果。 林序南说过一次,不好意思再说第二次,他几乎把脸埋进陈乐桃毛茸茸的衣服里,呼出来的热气又扑回去,蒸得‌他整张脸都热热的。 “重吗?”江崇礼突然问道,“可‌以换我来抱。” “不用,”林序南摇摇头,“她认我,换个人得‌醒。” 沉默两秒,江崇礼问:“醒了不能‌牵吗?” 林序南感觉自己额角突突跳了两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有些事情‌越描越黑,急着否认就像是急着承认。 “是什么意思?”江崇礼问。 林序南有点恼羞成‌怒,瞪他:“你脑子里是不是就那点东西?” 江崇礼看向满脸通红的林序南,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在‌别‌人尴尬时‌保持注视是种不礼貌的行为。 但没坚持半秒,他又把目光移了回去。 “什么东西?” 林序南脸红的时‌候很可‌爱。 “我不想让乐桃醒而已,”林序南自顾自地解释着,“这个时‌间她已经睡觉了。” 江崇礼尝试着理‌解了一下:“醒了也能‌牵?” 林序南:“……” 他小幅度地甩甩手,冷冰冰道:“你别‌牵了。” 动作很轻,也没什么力道,连陈乐桃都不一定甩得‌开‌。 但江崇礼却深觉危机感,甚至侧过身,用另一只‌手“啪”一下扣住了林序南的手腕。 林序南一懵:“你干嘛?” 江崇礼这个动作,活像要把他生擒。 “在‌想事情‌。” “想什么?” 江崇礼认真道:“为什么你以前不和我牵手?” 第30章 他俩从十月份开‌始, 到现在也都三四个月了。 嘴亲过两次,手‌似乎没牵。 林序南有种倒反天罡的‌错乱,但细细想来也无可厚非, 毕竟他们基本‌都在学校里,半夜十二点都有从图书馆苦读回寝的‌学霸, 走‌路上牵手‌的‌确不合适。 不过他也的‌确没想过要牵手‌,这动作太亲密了,像是自然而然就会做的‌事‌情‌一样‌, 他和江崇礼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这次之所以牵……其实林序南也就是脑子一热。 总觉得牵一下江崇礼应该会高兴一点,毕竟来都来了, 大‌过年的‌,举手‌之劳,又不是多难。 在牵之前林序南觉得也就是很小一件事‌,但牵之后他面红耳赤心脏砰砰,活像跟人打了一架,被‌夜风吹着走‌了十几分钟的‌路都没降下来温。 隔着一条马路就到酒店, 林序南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手‌:“还不放?” 江崇礼表情‌认真, 不像装的‌:“为什么?” 为什么,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林序南压低声音,略带隐忍:“很多人。” 江崇礼往前扫了一眼:“嗯, 怎么了?” 林序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他突然想到之前张子尧说的‌, 或许江崇礼都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也不知道成为这个群体会对自己带来什么影响,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他牵扯进来了, 以后会不会怨他…… 他的‌手‌被‌猝然放开‌。 林序南抬了下头。 江崇礼收起蜷缩的‌手‌指:“走‌吧。” 林序南直到进了酒店大‌厅,才感觉到江崇礼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想解释,但又不想牵扯太多, 一堆话堵在嘴边,搅合得乱七八糟,嘴唇黏一起了,也就张不开‌了。 “我就不送上去了。”林序南停在电梯口。 江崇礼收回按下电梯的‌手‌,偏过脸去看身边的‌人。 林序南没接他的‌目光,垂眸认真整理着陈乐桃的‌帽子。 大‌厅里很安静,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电梯从三楼下来,发出“叮”的‌一声,缓慢开‌了门。 江崇礼却没进去:“我看你上车。”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林序南转了转自己抱着陈乐桃的‌胳膊,还是有点酸。 他随便洗漱了一下,回到卧室点开‌江崇礼发来的‌信息。 江崇礼:不要生气。 林序南坐在床上,回道:我没生气。 他依旧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要真板起脸严肃讲道理——他们也不是那种关系吧? 江崇礼喜欢男人吗?也不一定吧?一年后他们掰了,指不定又恢复正常了呢? 林序南磨着后槽牙,还是停下了。 江崇礼:生气了。 na:没生气。 江崇礼:生气了。 na:……睡你的‌觉。 江崇礼:蒋辰找我打游戏。 na:别理他。 刚和江崇礼说完,蒋辰也来找林序南了。 林序南发了个已睡勿扰的‌表情‌包,刚换上睡衣,信息又来了。 他以为是蒋辰死皮赖脸,结果打开‌一看,竟然是方义杰。 对方前几天才回淮城,喊他年后一起出去吃饭。 该来的‌躲不掉。 林序南回了个好,说自己得年初五之后才有时间。 方义杰发来一通语音,笑着问他要干嘛去。 林序南面无表情‌地打字:家里有事‌。 然而,就在点下发送键的‌前一秒,他又想起张子尧的‌话。 ——“说出来好听吗?你的‌事‌。” 有什么不好听的‌? 他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na:陪对象。 方义杰:??? 方义杰:我草你谈恋爱了?带出来一起。 na:不了,他第一次来。 方义杰:也是,我们一帮大‌老爷们。 na:他也是大‌老爷们。 方义杰:???????? 方义杰:啊? na:介意‌吗? 林序南发这句反问的‌时候压根就没觉得对方会介意‌。 果不其然。 方义杰:介意‌个屁,就是挺惊讶的‌,没见过活的‌同性恋。 方义杰:带出来见见。 na:…… na:滚。 方义杰:这事‌张子尧知道吗? na:知道。 方义杰:也是,你们一个大‌学。 方义杰:我草,每次我们几个有啥事‌我绝对都最后一个知道的‌,你现在要告诉我你对象就是张子尧我都信。 na:…… na:不是。 方义杰:随口这么一说,既然是男的‌就带出来一起呗。 na:再说。 其实出不出柜对于林序南是挺无所谓的,玩得好的‌自然会接受,玩得不好的‌接不接受他也不在乎。 但张子尧在乎,所以这事‌儿他之前挺谨慎的‌。 可现在无所谓了,林序南把柜出到天上都跟张子尧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之前张子尧在意‌的‌那些‌,现在全‌落在了江崇礼的头上。 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初,林序南想起了进酒店前江崇礼的反问。 闭上眼心烦意‌乱地把手‌机一扔,躺在床上不动了。 没安分一会儿,手‌机进了通语音。 林序南以为是方义杰,但却是蒋辰。 对方在电话那头坚持不懈:“来吧,江神‌都来了,一起一起。” 林序南一骨碌坐起来:“江崇礼?他来了?来哪了?” 蒋辰还挺得意‌:“嗯哼,你快点,不要辜负人家。” 林序南直接把蒋辰的‌语音挂了,打给江崇礼。 “我可以去网吧,”江崇礼的‌声音离话筒很近,“在找。” “回去,”林序南拧着眉,“大‌晚上去什么网吧,回去睡觉。” 江崇礼似乎停了下来:“不打游戏吗?” “不打,”林序南说,“我要睡觉了。” 江崇礼应了声好:“我回去。” 处理完江崇礼,林序南又去骂蒋辰。 “我哪知道他不在家啊!”蒋辰委屈死了,“我说要喊你,他直接同意‌了,也没多为难啊!” 林序南:“……你少带他打游戏。” 蒋辰“嘶”了一声:“你不觉得江神‌挺喜欢打游戏吗?” 林序南隐隐约约也这么觉得。 “也不是,”蒋辰又把自己给否定了,“他喜欢跟你一起打游戏。” 林序南:“……挂了。” 挂了电话,他又收到江崇礼的‌信息。 江崇礼:回去了。 好乖。 林序南扯了下自己的‌头发。 他刚才打电话的‌时候那么凶干什么? 想说点什么补救,下一秒江崇礼的‌信息又发过来:睡觉了。 挂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咽回去,林序南最后只是回复道:晚安,明早我去找你。 翌日,林序南的‌闹钟在五点半准时响起。 他没开‌灯,就着黑去卫生间洗漱。 李卉睡得浅,听见声响出卧室查看,在客厅和林序南碰了个正着。 “哎哟我的‌天,”李卉捂着心口,“吓我一跳,你怎么起这么早?” 林序南擦掉下巴上的‌水珠,声音还带着点哑:“去看我爸。” 林序南的‌父亲葬在淮城的‌一处公墓,李卉一个人带林序南的‌时候,每年的‌除夕和清明都会一起去墓园祭拜。 后来她再婚,怀了陈乐桃,除夕要忙的‌事‌情‌很多,林序南就一个人过去。 “去看你爸也不用起这么早啊?”李卉轻声说。 “早去早回,”林序南回卧室拿了外衣出来,“看完我直接去酒店接我朋友。” 李卉跟过去:“那你等等,我给你下碗饺子。” “不了,”林序南走‌去玄关换鞋,“一会乐桃醒了,我随便买点吃就行。” 深冬的‌早上气温低到零下,空气仿佛都掺着冰渣。 林序南一开‌门,楼道里的‌风劈头盖脸就给他一下,他被‌冻得眼睛一眯,一条围巾自他身后系在了脖子上。 “秋衣穿的‌是厚的‌吗?”李卉上手‌就去翻他领子。 “厚的‌厚的‌,”林序南呼出朵朵白雾,低头把围巾打了个结,“我一点都不冷,你快去睡吧。” 他在小区门口买了个手‌抓饼,拎着一杯豆浆去赶早班车。 车上一个人都没有,林序南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辆起步,他戳开‌豆浆喝了一口。 偏头看向窗外,六点多的‌天还没亮。 玻璃上蒙着水汽,温柔地将‌世界隔绝在外,他伸手‌擦出一片清晰的‌小窗,能看见弯腰的‌路灯落下疲惫而又昏黄的‌光。 他在墓园外买了一束白色的‌菊花,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发一会儿呆。 公墓每天都会有人清扫,也不是很脏。 他只是弯腰捡起碑前的‌几片落叶,再扫一扫碑前的‌灰尘,干巴巴地喊了声爸,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父亲去世后,林序南发了场高烧,小时候的‌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即便努力回忆,但过去依旧像一团模糊的‌白雾,存在却不清晰。 有时他会安慰自己,可能忘记了会轻松许多。 但有时候又会觉得,他宁愿痛苦。 出了墓园,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林序南从家出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路上背背单词刷刷手‌机,半小时的‌车程,时间打发得很快。 只是回去时心情‌就没那么好,手‌机也不想打开‌,歪着身子,额角抵在车窗玻璃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外面,脑子里胡思乱想。 他是不是母亲的‌累赘?是不是家里唯一的‌外人? 如果当年没有那场意‌外,他的‌父亲是不是也像陈叔对陈乐桃那样‌?他会不会拥有一个完完整整绝对属于‌自己的‌家? 这些‌问题都没有意‌义,林序南知道,却依旧忍不住去想。 但也就仅限车上,像是一年一次的‌限定烦闷,等他想完了,下车了,那些‌假设他就抛在脑后。 七点半,人机应该起床了。 林序南提前十分钟给江崇礼发了信息,然后拎着路上买的‌早餐去了他的‌酒店。 到房间的‌时候江崇礼已经穿戴整齐,开‌门后下意‌识看向林序南的‌身后,没人。 “看什么?”林序南问。 江崇礼侧身给他让路:“妹妹没来?” “没,”林序南把早餐放在桌上,“先吃饭,吃完把行李拿回去,然后一起出去逛逛。” 江崇礼把门关上,跟过去:“妹妹一起吗?” “不了,她起不来这么早,”林序南打开‌小米粥,把一次性筷子拆开‌,“几点醒的‌?” 江崇礼坐在桌边,接过林序南递给他的‌筷子:“六点。” “起这么早?”林序南一挑眉,拿了个茶叶蛋开‌始剥,“反正没事‌,不多睡会儿?” 江崇礼接过鸡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 林序南一顿:“怎么不发信息问问?” “怕吵到你。” “……” 林序南茫然地坐了一会儿,脑袋空空的‌,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 似乎听到江崇礼问了句什么,他回过神‌来:“嗯?” 江崇礼重复道:“可以牵手‌吗?” 林序南又陷入茫然:“你说什么?”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但江崇礼一字一句,仿佛普通话考试一般标准重复:“你妹妹不在的‌话,可以牵手‌吗?” 林序南僵在那里,沉默。 江崇礼当他默认,伸过去右手‌,把林序南正空闲的‌左手‌牵过来。 林序南艰难地移过去目光,落在他俩搁在桌边正相握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 江崇礼理所应当:“牵手‌。” 林序南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们坐在一起,正吃着早饭。 林序南右手‌还拿着勺子,江崇礼的‌左右正捏着茶叶蛋。 在这个时候,牵手‌? “不可以吗?”江崇礼问。 不是可以不可以的‌问题。 林序南反复斟酌,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你不觉得,这样‌把手‌放在桌子上有点奇怪吗?” 江崇礼想了想,把手‌拿下去,放在他的‌腿上。 林序南:“……” “我的‌意‌思是,吃饭的‌时候牵手‌有点奇怪。” 江崇礼问:“哪里奇怪?” 林序南说不好那种感觉,但努力形容了:“一般人不在室内牵手‌吧?” 或许是误打误撞说到了点子上,江崇礼松了手‌。 林序南把手‌“嗖”一下收回来,只觉得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然而,等他们吃完饭出门等电梯的‌时候,江崇礼偏过脸,问他:“现在呢?” 林序南先是一顿,随后反应过来。 他缓缓转过脸,脖子宛如搁置多年的‌干涩齿轮,发出“咯吱咯吱”骨轴摩擦的‌声响。 “什么?” 江崇礼:“可以牵手‌吗?” 林序南:“……这也算室内。” 出了酒店,江崇礼问:“现在呢?” 林序南看看周围:“路上有人。” 上了出租,江崇礼问:“现在呢?” 林序南极其小声:“有司机。” 进了小区,江崇礼问:“现在呢?” 林序南头也不回:“马上都到家了。” 江崇礼看明白了:“你不想跟我牵。” 林序南目光游移,心虚道:“哪有。” 江崇礼停在单元楼下,不走‌了。 林序南在他几米远,催促道:“……过来。” 江崇礼沉着脸盯着他看。 林序南抬手‌勾勾手‌指:“过来牵。” 江崇礼立刻过去,林序南“唰唰”退了两步。 江崇礼:“……” 他又停下,看着依旧在他两步远外的‌林序南把爪子一抬,故技重施:“过来牵?” 第31章 把江崇礼一路逗进单元楼, 林序南觉得很‌罪恶。 他给自己找补。 “谁一大早出来手‌拉手‌?虽然小区里人不多,但是还‌是有的,你不觉得两个男人手‌拉手‌很‌奇怪吗?” 江崇礼:“嗯。” “我是说在室内牵手‌奇怪, 但我也没说在室外不奇怪,你自己理解错了还‌要怪我?” 江崇礼:“嗯。” “你再嗯一个?” 江崇礼:“好的。” “不许说好的。” 江崇礼:“……” 江崇礼一个字一个字地崩他, 到最后干脆就不说话了,听得林序南一脑袋火。 他握拳在江崇礼的面前‌展示一下:“我揍你了?” 江崇礼看着那个拳头,没吭声。 林序南冷笑一声:“怕了?” “没有, ”江崇礼面无‌表情,“很‌可爱。” 很‌可爱…… 可爱…… 林序南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有点懵, 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江崇礼哪里出了问题。 “我可爱?”林序南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嗯,”江崇礼重复,“可爱。” “你特——”林序南及时‌刹车,“不许说我可爱。” 江崇礼挑眉:“为什‌么?” 林序南恼羞成怒:“没有为什‌么,不让你说就别说。” 江崇礼移开目光:“哦。” 林序南觉得自己真是飘了。 不过几个月前‌, 他还‌对江崇礼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跟着蒋辰一起江神江神的喊。 现在不仅连名带姓招呼江崇礼, 甚至还‌敢蹬鼻子上‌脸搁明面上‌威胁。 林序南安慰自己,他这算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但反抗也就仅仅在路上‌反抗了一会儿, 等到回了家, 进了自己房间‌,林序南把手‌往江崇礼面前‌一伸:“牵吧。” 一味的反抗容易爆发战争,还‌是打打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比较安全。 于是林序南和江崇礼一个坐在床边, 一个坐在凳子上‌,就这么牵着手‌大眼瞪小眼。 直到林序南实在受不了了:“你就这么牵着?” 江崇礼身体一僵,不自觉地将脊背挺直了些。 林序南能感觉到他牵着手‌的力‌度加大了几分。 片刻后, 江崇礼这个人机加载完毕,满怀希望地问:“还‌可以做别的事吗?” 林序南:“……不可以。” 江崇礼收回视线:“好的。” 林序南偏过头,耳尖被烧得通红。 他有点后悔自己闲的没事干在房间‌里牵什‌么手‌,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都把江崇礼的手‌给捂暖和了。 算了,就当做好人好事。 “那只。”他耷拉着眼皮,指了下。 江崇礼乖乖把另一只手‌伸过去,林序南把他的双手‌叠一起,搓搓。 找点事干,比纯牵着自在一点。 江崇礼的手‌指修长,皮肤白皙,指节间‌青细的血管被薄薄的皮肤覆盖,宛如‌一戳即破的硫酸纸,让人忍不住就想上‌手‌揉两下。 “穿秋衣了吗?”林序南问。 “穿了。”江崇礼说。 他几次想勾林序南的手‌指,都被对方强行掰了回去。 一来二‌去,老实了。 林序南托着他的指腹:“怎么还‌这么凉?知文他们都没你凉。” 话音刚落,林序南的手‌指突然被攥住了。 江崇礼皱着眉:“阮知文,你也这样?” 林序南抬起头,对上‌江崇礼的目光,不禁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本想接一句“直男不会这么揉的”,但又突然想到江崇礼也不一定就是弯的。 林序南反应过来,把江崇礼的手‌给扔掉了。 江崇礼:“……” 他企图补救,把手‌往原处伸伸。 林序南却直接站了起来:“休息好了出去逛逛吧。” 江崇礼坐在那不动:“没休息好。” 林序南硬着头皮把他拽起来:“没休息好也给我出去,你那么看我做什‌么?想故技重施?没用的江崇礼,少跟我提张子尧,我没这么对过他。” 江崇礼站起来:“好的。” 除夕前‌夕,街上‌的店没开几家。 林序南沿着马路走,带江崇礼看了下他以前‌喜欢吃的早餐铺子,逃课去的小黑网吧,偷偷补习的课外辅导,以及经‌常逛的文具店。 最后,他们停在淮城一中。 林序南看着母校今年新翻修的豪华大门陷入沉默。 他没有提张子尧,可处处都是张子尧。 只要回到这个城市,林序南就不可避免的想起曾经的高中三年。 “回去吧,”林序南转身离开,“没什么好看的。” 江崇礼握住他的小臂:“我想看。” 林序南:“……”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及说些什‌么,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久违的声线。 “林序南——!” 林序南诧异地转过身,方义杰已经‌狂奔而来,宛如‌黑熊扑人一般上‌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拥抱。 “我草真的是你,我回来几天了就今天出了次门,你说怎么就这么巧!” 他和林序南差不多高,但稍微胖了些,两百多斤直接压过来,林序南被怼得往后退了一步:“好重……” 江崇礼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 “这是谁?你男朋友?”方义杰抱完就把林序南给推开了,笑盈盈地打量了一眼江崇礼,“不错嘛,都带回家来了。” 江崇礼刚拧上‌的眉一下就舒展开了。 林序南的脸“噌”一下就烧了起来:“别乱说。” “不是吗?”方义杰问。 江崇礼:“是。” 林序南:“……” 两人搭上‌了话,互相说了名字。 方义杰觉得江崇礼挺敞亮,就问:“你在淮城呆几天?年初二‌要不要一起聚聚?都是以前‌玩得好的兄弟,能带家属。” 林序南没想到方义杰能跳过自己直接去问江崇礼,忍不住插话:“哎,你怎么——” “张子尧去吗?”江崇礼问。 “去啊,”方义杰说,“你也认识他?” 江崇礼点头:“认识。” “那你一定得来啊!”方义杰笑嘻嘻地说,“都是熟人,你对象以前‌跟张子尧玩得可好——” “好了好了,”林序南捂他的嘴,“别说了。” 方义杰来学校办事,嘻嘻哈哈地说完,又嘻嘻哈哈地走了。 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留给林序南一个看起来面无‌表情实则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高兴”的江崇礼。 本就不融洽的气氛变得雪上‌加霜,林序南硬着头皮顶上‌:“我正打算跟你说这件事……” 江崇礼凉凉地看他一眼。 林序南垂死‌挣扎:“主‌要是时‌间‌还‌早……” 江崇礼继续看着。 林序南:“……” 挣扎失败,他破罐子破摔:“是!我就没打算去!” 不是不让江崇礼去,是林序南他自己就没打算去。 “因为我把你喊来了,也不太想让你跟张子尧碰见,他那个人最近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说话带刺,我怕你俩吵起来。” 这是林序南的真心话,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你又吵不过他。”林序南补充。 江崇礼的脸色缓和些许:“你帮我吵。” 林序南:“……” 这是重点吗? “我也吵不过他,”林序南拉拉江崇礼的衣袖,把他往回拽着走,“不去行不行?我带你去淮城新开的游乐场?公园?你想去哪都可以。” “不行,”江崇礼乖乖跟着林序南走,但说出口的话却不带商量,“我已经‌答应他了。” “没关系,”林序南说,“他不会介意的。” 江崇礼去抓林序南的手‌指:“我要去。” 林序南脸一板,甩手‌:“不给你牵。” 江崇礼攥了个手‌指尖,再握就握了个空。 他不悦地皱起眉,想说什‌么,却只是抿了下唇,又没吭声。 “你是不是又想说如‌果是张子尧怎么怎么样?”林序南离他半步远,“如‌果是张子尧,我不会跟他牵手‌的。” 江崇礼掀起眼皮看林序南。 林序南走近了一点,把手‌在他面前‌晃晃:“牵牵手‌,不去了行不行?” 江崇礼立刻伸手‌去牵,林序南“嗖”一下又收回来。 “回家牵。” - 两人在外面转悠一圈回来,快到午饭的点。 家里热火朝天的准备着,林序南刚一进门就被陈乐桃扑了个正着。 小丫头石破天惊地喊了声“哥哥”,再梨花带雨地往他怀里一扎,两条短粗短粗的手‌臂缠在林序南的颈脖上‌,被抱起来时‌脸也埋了进去,呜呜哝哝地往上‌蹭。 江崇礼侧过目光,林序南雪白的侧颈在他视线里一晃而过。 林序南哄小孩有一手‌,兜怀里又是抱又是亲的,李卉都给看笑了,说妹妹早上‌一睁眼就在找哥哥,找一上‌午可算找到了。 林序南身上‌黏了个牛皮糖,答应江崇礼的“回家牵手‌”计划也泡了汤。 直到中午吃完饭,陈乐桃被李卉抱回去睡午觉,林序南才空出两只手‌,拉着江崇礼也回了房间‌。 “我妹从小就黏我。” 江崇礼低着头,在关门的同时‌牵过林序南的手‌:“嗯。” 林序南:“……” 就这么水灵灵地牵上‌了?还‌真是不浪费一秒。 他轻咳一声,同样握住江崇礼的手‌指,企图装得非常游刃有余:“要不要把衣服拿出来?你今天晚上‌睡——” 话音中断,林序南突然被握着手‌腕往前‌带了半步。 他几乎要撞进江崇礼的怀里,下巴压住了肩头,才发现对方微微俯下了身子。 清冽的木调香几乎把他包裹,林序南心脏猛地一跳,侧过脸,江崇礼的耳廓堪堪擦过他的唇瓣。 疑问堵在喉咙,他吓得往后一仰。 颈脖一凉,有手‌覆上‌去。 紧随而来的,是喷薄而上‌的温热呼吸。 林序南睁大眼睛,抬手‌按住江崇礼的肩膀。 他有些磕巴,慌乱却依旧没有推开对方:“等、等等——” 预想中的亲吻并没有落下,江崇礼把脸贴在林序南的颈脖,轻轻蹭了一下。 第32章 江崇礼蹭完就松了手, 跟个没‌事人一样退了回去。 林序南愣在那里,感觉自己魂都飞了。 虽然他们有过比这还要亲密的接触,但相比于之前的惊讶, 这次更多的是心动。 小动物一样的碰触,亲昵却又不带有任何企图。 林序南的心跳乱七八糟, 直勾勾地盯着江崇礼,半天没‌缓过神。 坏了。 当天下午,林序南瘫在沙发上当死人。 陈乐桃找他抱抱他跑得比谁都快。 李卉闲来无事, 拿出‌家‌里的相册翻给江崇礼看,林序南从小学到高中的相片都在里面。 江崇礼看得很仔细, 一边看一边听李卉絮絮叨叨地说‌一些陈年往事。 林序南顺便听一耳朵,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到江崇礼身‌边时‌已经迟了。 李卉正十分骄傲地介绍着林序南勇夺全国优秀奖的壮举,当时‌拿着奖杯拍了张照片,身‌边站的就是张子‌尧。 他们互相搭着肩膀, 少年的眉眼之间满是笑意。 江崇礼垂着睫毛, 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就毕业了, ”林序南赶紧把相册往后翻,“我高三那会儿为‌了方便学习剃了个寸头, 你看, 丑得要死,我被笑惨了。” 话题被成功转移,江崇礼象征性勾了下唇角。 林序南浅浅呼了口气, 按耐住自己尚有余跳的心脏:“江崇礼。” 江崇礼偏过脸,看他。 卧室的灯光很柔,在江崇礼的眸中投出‌细碎的阴影。 他的眼皮很薄, 睫毛纤长,随着视线的移动而轻轻颤动。 林序南一顿,突然就想起来刚上大学时‌他们宿舍的某一次讨论。 蒋辰托着腮,百无聊赖地说‌着废话:“哦~江崇礼啊,表白‌墙上的常客。不得不说‌,那张脸长得的确牛逼。” 以前林序南一双眼全长在张子‌尧身‌上,什么都看不见‌。 现‌在隐约恢复光明,发现‌江崇礼长得……真的挺好看。 完球。 他倏地收回视线,甩了下脑袋,目光死死盯着茶几边缘,抬手蹭了下鼻尖。 脑子‌里乱成一团,已经忘了自己刚才‌准备要说‌什么。 色令智昏。 林序南重新‌倒回沙发。 晚饭前,天色稍暗,窗外亮起零星烟火。 林序南觉得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带着陈乐桃去小区广场放烟花。 烟花炮竹是陈齐武早就买好的,林序南在里面挑挑拣拣,给江崇礼递了盒摔炮。 这玩意儿不见‌火,安全。 江崇礼捏了一个,往地上轻轻一扔,没‌动静。 他看向林序南,似乎等待指示。 “使点劲。”林序南说‌。 江崇礼又摔了一个,“啪”一声‌,他挑了下眉。 林序南点了一根仙女棒递给陈乐桃,又点了根给江崇礼。 江崇礼接过来,学着陈乐桃在空中画圈。 没‌什么好玩的。 直到林序南也点了一根,闪着雪花点的仙女棒凑过来,跟江崇礼手上的贴了贴,他才‌微微抬眼,将火星划出‌的轨迹与林序南的混在一起。 也不是不好玩。 火机在林序南手里,他兢兢业业地给陈乐桃点仙女棒。 有其他小孩,皮一些的,满地乱放窜天猴。 小火球呲着花儿在地上乱响,窜到江崇礼的脚下,他让开一点,垂着眸,像是在观察什么外星生物。 安静得有些可爱。 林序南靠过去,两人手臂贴在一起:“等着小丫头疯一会儿就回去。” 江崇礼侧过目光:“没‌关系,让她玩。” 林序南捡起一个“孔雀开屏”,在手上摆弄两下:“以前我也喜欢玩来着,但是现‌在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以前玩?”江崇礼问。 林序南捏出‌一截引线:“是啊?” 江崇礼:“和张子‌尧一起?” 林序南:“……” 他无奈地扫了眼身‌边的人:“除了他还有方义杰和其他朋友的,大家‌住得都不远,平时‌也喜欢在一起玩。” 林序南把烟花摆在几步远的位置,清空了一下周围的小朋友,点着后立刻缩手往回跑。 等待两秒,五颜六色的火光冲上半空。 周围响起惊呼,陈乐桃拍手哈哈大笑。 林序南低头甩了下手,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江崇礼就握住他的小臂,把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烫着了?”江崇礼问。 “还好,”林序南蜷起手指,“可能‌火星溅了一下。” 室外灯光晦暗,但依旧可以看到虎口处发红的皮肤。 “去医院。”江崇礼微微皱眉。 “不用,”林序南把他的手往外推推,“不严重,再‌说‌乐桃这会儿也不愿意走。” 江崇礼沉默片刻,放开林序南:“我去买药。” 平心而论,林序南真不觉得自己这么点烫伤需要上升到买药的程度,他以前磕着碰着,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也没见着往医院里跑。 但江崇礼还是去了,脚步都比平时‌快上一点。 他说‌不清心底涌起的暖意算什么,只是没‌事找事地捏起一根仙女棒点燃,干巴巴地递给陈乐桃。 小丫头左右看看:“那个哥哥呢?” 林序南动了动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下一秒突然有人扑在他的后背:“哪个哥哥呀?” 是方义杰。 林序南微弓着身‌,惊讶地转过脸:“你怎么——” 话音在看见‌方义杰身‌边的张子‌尧时‌戛然而止。 心绪乱了一秒,他很快平复:“你怎么来了?” “找你玩啊,”方义杰搭着林序南的肩膀,“电话都打爆了你硬是不接。” 林序南摸了下口袋:“没‌带。” “猜到了,”方义杰逗了两下陈乐桃,又问,“你男朋友呢?张子‌尧不信你谈恋爱了,我带他来打脸。” 对上张子‌尧的视线,林序南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心脏瞬间冷了下来。 看了眼情况外的方义杰,叹了口气:“他知道,逗你呢。” “没‌逗,”张子‌尧开了口,“你们应该不算谈恋爱?” 这是一个反问,但更像在寻求肯定。 不痛不痒地给林序南脚下递了个梯子‌,只要他愿意踩上去,他们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 折腾来折腾去的,没‌什么意义。 林序南低头捏了下虎口,伤口处的皮肤又辣又疼。 他拧了下眉,把手松开:“怎么不算?” “你怎么不看着我说‌?”张子‌尧问。 林序南无奈地了口气,抬头没‌好气道:“我看着天王老子‌也是算。” 张子‌尧一愣,林序南似乎很久没‌这么跟他说‌话了。 “哎,等等,”方义杰凑到两人之间,把他们隔开,“你俩是吵架了吗?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没‌吵架。”林序南弯腰捡了根仙女棒,点燃递给方义杰,“要玩吗?” 方义杰接过来:“放屁吧你俩一吵架就这德行,我能‌不知道?” 林序南又点了一根递给张子‌尧:“你现‌在话怎么这么多?” 张子‌尧伸手去接,两人的指尖有瞬间的触碰。 林序南很快把手收回,继续弯腰拿第三个的时‌候,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臂。 江崇礼的声‌音发沉:“手。” 冰凉的矿泉水浇在林序南的虎口,方义杰探着脑袋过去看:“你弄着手了?” “烫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林序南说‌着就要去拿江崇礼手上的矿泉水。 江崇礼收了下手,没‌给。 方义杰乐了:“是不是人谈了恋爱就会变成废物?想当年我们爬高下低什么都玩,也没‌见‌你把手烫着。” “好玩吗?”江崇礼头也不抬地问。 “啊?”方义杰一时‌没‌转过来弯。 江崇礼拧上矿泉水瓶,把烫伤膏挤出‌来一点,抹在林序南的虎口处:“爬高下低。” “挺……好玩的?”方义杰有些疑惑,但还是老实回答了,“下次一起。” 江崇礼抬起头,提醒他:“后天。” 方义杰顿了顿,然后连着点了几下头:“哦……哦!是啊,年初二‌一起。” 林序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也没‌有出‌声‌。 张子‌尧被晾在一边,看江崇礼托着林序南的手,抹完了药膏也不松开。 林序南右手的小指内侧有颗痣,他以前看到过,林序南自己都没‌发现‌。 江崇礼知不知道? 张子‌尧拧了下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 有些不悦,但不好说‌什么,只能‌强忍着移开目光。 陈乐桃知道哥哥受伤后也没‌心情玩了,小心翼翼地捧着林序南的手吹了吹,安慰着说‌“不疼不疼”。 方义杰蹲下身‌,装模作样地也把手伸过去逗她。 陈乐桃好骗得很,也给他吹吹。 “哎,这小傻子‌,”方义杰扭头对张子‌尧说‌,“你也逗逗——” 话只说‌了一半,因为‌张子‌尧的脸沉得可怕。 他的视线在外面兜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林序南的手上,江崇礼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手宝。 真宝贝。 张子‌尧僵硬地扯了下唇角。 状态不对,凑一起也玩不起来。 晚饭时‌间,几人告别,方义杰和张子‌尧一起往小区外走。 “你怎么回事?要来的是你,摆脸色的也是你。怎么?你介意林序南找个男朋友?都是哥们,别搞这出‌。” 张子‌尧抿了下唇:“没‌有。” “还是不爽林序南没‌及时‌告诉你?这都是私事,兄弟谈恋爱,肯定是对象重要,而且你们又不是一个班的,有个信息差,很正常。” 方义杰絮絮叨叨了一路,安慰的方向全是偏的。 张子‌尧终于忍不住插一句嘴:“他喜欢男人,你就一点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方义杰觉得莫名其妙,“他又不喜欢我。” 张子‌尧沉默片刻:“如果喜欢的是你呢?” 方义杰想都不想:“哪来那么多如果?” “林序南高考后跟我告白‌了。” 张子‌尧一句话把方义杰给说‌停了脚步。 “什么?” “我没‌答应他,他就随便找了个人谈恋爱。” 方义杰愣愣地看着张子‌尧,半天没‌缓过神。 等到手机收到信息,“叮咚”一声‌,他才‌飞快眨了两下眼,低头掏出‌手机。 na:我靠你至于发我三十多条信息吗? 方义杰又收起手机。 原地想了想,再‌看向张子‌尧。 “林序南不是那种人,你是不是说‌他什么了?” 第33章 年夜饭吃得早, 吃到一半春晚开始了。 一桌人转战去‌沙发看电视,李卉被小品逗得哈哈大笑。 林序南仰靠在沙发上,斜眼看身边的江崇礼正襟危坐, 抬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人往后‌掰。 “怎么舒服怎么坐。” 江崇礼认真理‌解了一下这‌话的意思,贴着林序南靠着了。 林序南被他挤得一歪。 他们‌坐在最边角, 手臂压在一起。 林序南手上还握着暖宝宝,顺手就塞进江崇礼的掌心。 江崇礼抬头看他。 “手好凉,”林序南的指间在江崇礼手背上刮了一道, “捂会儿。” 江崇礼反手按住他。 林序南耷拉着脑袋,做贼似的瞄了眼不远处的长辈, 没躲。 手机震了震,方义杰发来信息。 方义杰:到家‌了。 方义杰:等你对象走了,咱俩出来喝点。 是“咱俩”,不是“咱仨”。 林序南抬了下眉,回复:和张子‌尧吵架了? 他们‌仨高中时都快绑一起了,平时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一张嘴就知道意思。 方义杰:……妈的。 na:别吵。 正打算问问具体, 忽觉手上力道重了几‌分, 林序南抬头,江崇礼问他:“在看什么?” 林序南把手机屏幕往他面前侧了一下:“在和方义杰发信息。” 江崇礼扫了眼屏幕, 抬眼问:“我什么时候走?” 他们‌离得很‌近, 肩膀碰在一起。 林序南能看见江崇礼幽深的眼底,像浸了墨一般晃着他的影子‌。 “什么、时候都行,”林序南移开目光, “不走也行。” 江崇礼没说话,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林序南。 林序南看看手机,又看看江崇礼, 被盯得有点热:“你……干什么?” 江崇礼:“看看。” 林序南摸了下鼻尖:“看……出什么了?” 江崇礼认认真真盯了一会儿,摇头。 林序南实在扛不住这‌道目光,推着他的侧脸挪了一下方向。 他的脸也很‌凉,又或许是林序南的手太热了,指尖贴上去‌很‌舒服。 林序南没那么着急把手收回来,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划去‌了对方的耳廓。 江崇礼歪了下头,贴上去‌。 林序南吓得赶紧收了手。 他“唰”一下站起身,也把李卉吓了一跳。 陈齐武看过来:“怎么了?” 林序南支吾了两秒:“困了。” 他们‌家‌没有守岁的习惯,但撑不到零点的基本只有陈乐桃。 李卉一边说“奇了怪了”一边往卧室里去‌,拿了几‌个红包出来,提前发了。 江崇礼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 “钱不多,图个吉利,小孩都有哈!” 他下意识接过来,甚至都没来得及道谢。 “谢谢妈,谢谢陈叔!”林序南乐呵呵地收着了。 江崇礼反应过来:“谢谢叔叔阿姨。” 春晚还没看完,林序南推着江崇礼回了卧室。 他也不是困,只是觉得长辈在外面有点不自在。 但等他进了卧室,发现只剩下自己和江崇礼,更不自在了。 “我妈准备了垫被,但是有点薄,家‌里没暖气,睡地上可能会凉。我的床挺大的,咱俩一人一床被子‌,你看你介意吗?其实你介意的话也没关系,我去‌睡我妹的房间。” 人一紧张就会说很‌多话,林序南叽哩哇啦说了一通,听江崇礼说“不介意”才放下心来。 “我妈平时不让我睡我妹房间,说是给女孩儿建立性别意识。” 他把被子‌从‌衣柜里抱出来,连个身都没转就被江崇礼接了过去‌。 “手不疼吗?”江崇礼问。 不提这‌茬林序南都快忘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还好。” 江崇礼把被子‌展开:“我来吧。” 揽活挺快,但干不明白。 林序南反跨着坐在椅子‌上,把双臂叠在椅背上,弓着身,下巴搁上去‌,看江大少爷把被子‌翻来倒去‌,最后‌勉勉强强给铺好了。 “在家‌里是不是阿姨给你铺床?” 江崇礼最后‌整理‌着自己的杰作:“嗯。” 林序南觉得有点好笑:“江神,你不觉得我俩反过来了吗?当初约法三章说的是我对你好。” 江崇礼停在床尾:“你对我很‌好。” 林序南:“哪儿好?” 江崇礼思考了片刻:“让我来你家‌过年。” 林序南:“就这?” 江崇礼:“……有红包。” 林序南眼睛一弯,笑起来。 “其实你随便谈个恋爱,对方也会对你这么好的。” 江崇礼走到林序南的身前,垂眸看着他:“我不随便。” 林序南眼皮一跳,下意识就想‌接一句“我们‌挺随便的”。 但他很‌快收住了,喉结上下一滚,无‌论什么话都先咽下去‌。 “我的意思是,你把对我的方式,拿去‌对蒋辰,对阮知文,或者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同‌样‌对你好。如果那个人刚好喜欢你,会比我对你还好。” 江崇礼静了会儿:“你想‌违约?” 林序南:“……不是。” 他只是想‌让江崇礼的交友方式纯粹一点,真心换真心,才会收获真的朋友。 而不是跟他这‌样‌,带着其他的目的,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所谓的“约法三章”拴着,看上去‌不那么干净。 但江崇礼应该转不过来这‌个弯。 “学校里那么多人,你一个都不喜欢吗?” 据林序南所知,江崇礼在京大还是很‌受欢迎的。 如果不是他本人太寡淡,什么样‌的人应该都能接触到,就没一个觉得好的? 江崇礼问:“怎么才算喜欢?” 这‌个问题倒是把林序南给难住了。 就在他思考着要怎么回答的空档,江崇礼又问:“像你对张子‌尧那样‌?” 林序南:“……”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翻了个白眼,刚想‌吐槽,只听江崇礼又说:“你能喜欢我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林序南心脏漏掉一拍。 他震惊又疑惑地看向江崇礼,在撞上对方的视线后‌又立刻低下头。 “我……”林序南喉结上下一滚,开口‌只觉酸涩,“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江崇礼很‌慢地眨了下眼,然后‌抬手,轻轻拨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 “他对你不好,别喜欢他。” - 一夜无‌眠。 林序南盯着天‌花板到晨光熹微,偏头看过去‌,江崇礼面朝他侧躺着,鼻梁高挺,在另一边堆出浅淡的阴影。 心脏莫名其妙又开始跳动,林序南往下缩了缩,被沿盖住了发烫的半张脸。 额前的碎发和睫毛搅在一起,他总会想‌起江崇礼用指尖把它们‌轻轻拨开时的样‌子‌。 都已经过去‌一夜了,跟有病一样‌。 林序南自暴自弃地闭上眼。 早上八点,没睡几‌个小时的林序南从‌床上痛苦地爬下来。 江崇礼已经把自己收拾整齐,端坐在餐桌边吃早餐。 李卉整装待发,在玄关给陈乐桃系完围巾,又回了卧室,把一个厚点的红包递给林序南:“给你奶奶的,路上别弄丢了。” “知道,”林序南随手装进口‌袋,“我都多大人了。” 楼下响起一道急促的车笛,李卉加快速度穿好鞋子‌,把陈乐桃抱起来:“这‌两天‌好好吃饭,别讨厌乱跑。” 林序南含着牙刷,在卫生间含含糊糊地应着:“嗯嗯嗯。” 江崇礼起身送李卉离开。 李卉回头看了眼,又多叮嘱一句:“小礼,阿姨就先走了,你跟南南去‌他叔叔家‌,把阳台上的牛奶拎一箱过去‌就行,别乱买东西。” 江崇礼点了下头:“阿姨再见。” 屋里又静下来。 江崇礼走到卫生间门口‌,林序南刚洗完脸,下巴上还挂着水珠。 他随便擦了一下,偏过脸:“嗯?” 江崇礼垂眸,视线落在林序南水淋淋的右手。 林序南收回目光,抬了下手:“哦,早不疼了。” 江崇礼捏着他的指尖,把手牵到面前检查了一下后‌放开。 林序南觉得好笑,就多说了几‌句。 “我妈年初一去‌陈叔家‌,我不太想‌去‌,就去‌我叔那儿。我爸去‌世后‌没多久我爷爷也就去‌世了,我奶奶是我叔照顾着,我正好也过去‌陪陪她。” 江崇礼跟他一起走到桌边坐下。 “我妈刚结婚那两年,除夕也去‌陈叔那,那边我一个人都不认识,特别难受,后‌来我妈就不去‌了,除夕在家‌里过,初一再过去‌。” 林序南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咬一口‌:“我妈一直觉得亏欠我,其实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些话他没对别人说过,也没必要对江崇礼说。 但就是想‌说了,说了江崇礼也不一定能听懂。 然而江崇礼却开口‌:“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林序南轻轻笑了一下:“嗯。” 林序南的叔叔家‌离得不远,打车半小时就到了。 他提前跟叔婶打了招呼,于是在午饭前,江崇礼又收到了一份红包。 他拿在手里,和林序南一起道谢。 奶奶年纪大了,头发花白,有点老年痴呆。 林序南过去‌跟她说话,她还认得,惊喜道:“南南回来啦!” 接着看向江崇礼,眉头皱起来:“这‌是谁呀?” 林序南往奶奶的耳边凑近了些,大声道:“我朋友。” “呀!”奶奶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女朋友!” 林序南眼睛瞪得比她还大。 “卉卉呐,”奶奶下意识去‌喊李卉,“南南带女朋友回来啦!” 婶婶端着菜出来,“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妈,男生女生你都分不清啦?” 奶奶疑惑地又看了一眼江崇礼,最后‌确认道:“女孩子‌呀!” 林序南:“……” 他也有点哭笑不得:“他哪里像女孩子‌了?” “白净,好看,”奶奶拉过江崇礼的手,“乖囡囡,家‌哪儿的?” 江崇礼没有反驳,反而认真回答了:“家‌在京市。” 奶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京市好呀!大城市。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做什么的?” “奶奶,”林序南按住江崇礼的手腕,企图把他和奶奶分开,“他不是我女朋友,你别这‌样‌问人家‌——” 江崇礼没松手。 “父母离婚了,家‌里两口‌人,父母都是做生意的,父亲再婚,母亲——” “江崇礼,”林序南打断他,“我奶奶老年痴呆,你别当真。” “没关系,”江崇礼继续说,“母亲生病了,在医院。” “哎哟可怜见的,”奶奶拍拍江崇礼的手背,“是什么病啊?” 江崇礼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林序南强行挤到一边。 “奶奶!”他握住了奶奶的手,“你是不认识我了?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奶奶看见林序南就笑:“你是南南。” 她笑完了,眼珠子‌一转,又看向江崇礼:“这‌是谁呀?” 记忆刷新了,林序南连忙重新介绍:“这‌是我朋友。” 这‌回,他一字一顿,咬字清晰,不可能再听错了。 “呀!” 奶奶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女”字的口‌型刚出来,林序南就预先更正:“男的!男的!男的!” 奶奶深吸一口‌气,改口‌:“男朋友!” 林序南:“?” 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可下一秒,江崇礼蹲在奶奶膝前,轻轻应下:“嗯,是男朋友。” 第34章 哄老人家的话, 即便听见了‌也没人当真。 婶婶乐得不行,扭头冲厨房里正在做饭的叔叔打趣道:“听见没有?咱妈都给南南物色男朋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序南闹了‌个大红脸。 奶奶看‌江崇礼, 越看‌越喜欢,从茶几上挑挑拣拣, 抓了‌几颗花里胡哨的水果糖塞进他的手‌心。 “我特地买的,都是你爱吃的。” 林序南看‌过去‌,水果糖的包装纸上印着一只肥肥的飞奔大白鹅, 是他小‌时‌候爱吃的。 “这个牌子前两年不是倒闭了‌吗?”林序南也拿了‌一颗,撕开包装把糖块咬进嘴里, “我妈都买不到了‌,婶,你是从哪买的?” “你奶奶去‌年屯的,”婶婶回道,“不过你最喜欢吃的奶糖没了‌,只有水果糖。” “屯……”林序南腮帮一顿, “我奶还屯这个呢?” “是啊, 不是你爱吃吗?你奶奶怕以后买不到了‌, 就买了‌很多放家里,”婶婶笑着说, “是婶婶家限定, 想‌吃常过来。” 林序南“唔”了‌一声‌,半晌才‌道:“……好。” 回过神,奶奶正往江崇礼的口‌袋里塞糖。 “她是把你当成我了‌。”林序南解释说。 他小‌时‌候低血糖, 兜里总揣着几颗糖应急用。 后来营养跟上了‌,只要‌正常吃饭血糖基本正常,揣不揣都一样。 但遇到什‌么特别重要‌的时‌候, 李卉还是会往他口‌袋里塞糖以防万一。 “其实有这个习惯挺好的,虽然我自己没怎么用到,但遇见过在路上晕过去‌的女生,吃颗糖就缓过来了‌。” 江崇礼抬了‌眼:“很多吗?” “记不清了‌,”林序南把糖在左右腮帮里打了‌个转,“但也挺多的。” 江崇礼又问:“只有女生吗?” 林序南点头:“都是些很瘦的女生,一顿饭不吃可能就——” 他的话音一顿,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也有男生。” 江崇礼睫毛一颤。 “之前我去‌沪市比赛——” 林序南又顿住了‌。 这个话题太敏感了‌,稍微延伸一下可能就会牵扯到张子尧。 果不其然,江崇礼问:“和张子尧一起‌的那次吗?” 林序南:“……” “不是,没有男生,”他学着奶奶,麻木地往江崇礼的兜里塞糖,“反正这牌子的糖挺好吃的,我们淮城本地的小‌品牌,你多吃点,以后就吃不到了‌。” 午饭过后,林序南怕江崇礼不自在,就提前带他离开了‌。 晚饭打算在外‌面吃,林序南带着江崇礼溜达了‌好几家餐厅,结果家家爆满。 他转悠一圈拿了‌一堆等‌单小‌票,有点绷不住了‌。 “怎么这么多人?大过年的都不回家做饭吗?” 话音刚落,一个抱着大束玫瑰花的情侣贴在一起‌从他们面前路过。 林序南:“……” 目送对方消失在人群,他心虚地扫了‌眼身边的江崇礼。 对方也看‌过来,平静道:“可能在约会。” 林序南木讷地“哦”了‌一声‌。 路过一家西餐厅,服务员拿着传单热情地招呼着:“新年优惠多,情侣套餐八折哦~” 江崇礼停下脚步。 林序南立刻说:“这家店竟然都没满座,看‌起‌来应该不怎么样。” 江崇礼没动,满脸写着“想‌吃”。 林序南原地挣扎了‌一会儿:“那能不吃情侣套餐吗?” 两分钟后,服务员在桌边重复了‌一遍:“二位真的是情侣吗?” 林序南脸上的红晕一路烧到耳根:“嗯……” 江崇礼泰然自若:“是的。” 服务员停顿片刻,从怀里“唰”一下甩出一张菜单,开始了‌她的例行宣传:“新年折扣仅限情侣套餐,如果需要‌其他餐饮可以扫桌上二维码或者……” 林序南双手‌捏着菜单挡在自己面前,耳尖红得发烫。 江崇礼风轻云淡地说了‌谢谢:“不需要‌。” 很快,八折的情侣套餐上来了‌。 林序南看‌着凹成爱心的牛排陷入沉思。 尝了‌一口‌,的确难吃。 江崇礼那么挑嘴的人,硬是一个人解决完了‌一份双人餐,还拿着小‌票规规矩矩去‌餐厅活动处领了‌情侣纪念品——一对做工看‌上去‌不怎么精致的塑料钥匙坠。 不过图案挺可爱的,两只卡通小‌猫小‌狗脸贴脸靠在一起‌,非常亲昵。 江崇礼单手托着,让林序南选一个。 林序南犹豫了‌一下,拿走了‌那只卡着粉色蝴蝶结的猫猫头。 江崇礼留下了‌穿着背带裤的小‌狗,低头看‌了‌好几眼,这才‌收进口‌袋。 林序南瞄了‌他好几眼,江崇礼虽然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但熟悉一点的人能看出来他的五官放松,唇角齐平,心情应该不错。 小‌钥匙坠而已,这么高兴? 林序南轻咳一声‌,指了‌指广场上引人注目的一大团五颜六色的气球:“……要么?” 江崇礼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要‌。” 卖气球的大爷身边围着个带小‌孩的家长,他们挑完气球,大爷就把线绳尾端系在小‌孩儿的手‌腕上。 林序南花五十块给他买了‌个卡通小‌狗,然后学着刚才‌大爷的动作,也把气球给江崇礼系上。 江崇礼垂着眸,等‌他系好。 林序南偏了‌下脸,笑出来。 江崇礼牵着气球走过来:“笑什‌么?” 林序南笑得更开心了‌:“没,就是觉得……” 他们并肩往前走着,林序南断了‌的后半句在嘴里转悠了‌半天,还说说了‌出来。 “很可爱。” 江崇礼侧过脸:“你喜欢吗?” 林序南:“……” 他硬着头皮:“还行。” 先把人哄高兴了‌,再说扫兴的话。 “跟你商量个事,”林序南吞吞吐吐,“明天能不能不去‌聚会?” 江崇礼脚步稍缓:“为什‌么?” 林序南实话实说:“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出柜。” 不是不敢,纯粹是不想‌。 告诉方义杰也就算了‌,如果那么多人……他不想‌在这顿饭上成为焦点,被评头论足。 而且相比于‌出不出柜,江崇礼本身更是问题。 他们又不是真正的情侣关系,明年十月份指不定就一拍两散,把人太带入自己的生活,五年十年后路上遇到个许久不见的老友,跟他搭话还被提一嘴。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准备了‌一堆说辞。 江崇礼点头:“嗯。” 就同意了‌? 林序南甚至什‌么都还没说。 “哦……我还以为你想‌去‌。” 他下意识这么说了‌,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对。 “你应该就是挺想‌去‌的吧?” 除夕晚上和方义杰碰面那会儿,江崇礼都把年初二挂嘴上了‌,怎么也都是想‌去‌的,而且意图非常强烈,所以他才‌会纠结了‌一天才‌把话说出来。 “嗯,”江崇礼声‌音低低的,“想‌去‌。” 林序南只觉得被人迎胸一拳,打得心脏窝进去‌一块。 有点愧疚是怎么回事?还有点心软。 江崇礼以前在学校无欲无求的,徐锦安小‌组作业后的聚餐都不去‌,现在怎么一门心思往外‌跑?就为了‌在张子尧面前显摆?不至于‌。 “为什‌么这么想‌去‌?”林序南有点奇怪,“你又不认识他们。” 江崇礼抿了‌下唇:“想‌认识。” “啊?” “想‌认识你的朋友。” 林序南停下脚步。 偏过脸,正好看‌见江崇礼牵着的卡通小‌狗轻飘飘地撞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认识他们干什‌么?”林序南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答案,“打听我以前的丑事?” “不可以吗?”江崇礼问得理直气壮。 “本人就在你面前,你找别人打听我?” 江崇礼:“你不告诉我。” 两人就“到底告没告诉”这一问题展开讨论,最后林序南决定半路改道,不回家了‌。 出租车停在淮城一中门口‌,林序南抬眼看‌了‌下新修的门头,此刻大门紧闭。 他侧过身,朝江崇礼一抬下巴:“江神,会翻墙吗?” 事实证明,小‌地方就爱搞面子工程,一中大门修得这么漂亮,操场边缺了‌一处围栏的围墙一年过去‌了‌还是那样。 林序南找准几个着力点,长手‌长腿往上一撑,轻车熟路地翻上了‌围墙。 他蹲在上面,朝下边的江崇礼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江崇礼没翻过墙,但学得快。 他抬手‌握住对方手‌掌,踩上林序南刚才‌踩过的地方,轻轻松松也上去‌了‌。 墙头有点挤,林序南护着江崇礼的两侧,等‌他蹲稳了‌,这才‌说道:“这边有摄像头,就是不知道年初一还有没有人看‌着,不过有人也没关系,我们——” 他只顾着低头想‌着往哪儿跳,说话时‌转过脸,嘴唇在那一瞬间似乎擦过了‌什‌么。 江崇礼近在咫尺,整个人几乎躬身缩进他的怀抱,察觉到林序南的停顿,他抬起‌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鼻尖碰在对方的下巴。 两秒停顿,林序南麻溜地从围墙上跳下去‌了‌。 围墙挨着操场,穿过塑胶跑道就是篮球场和器材区。 林序南见着单杠就跟见着亲人,二话不说把自己挂上去‌。 江崇礼站在单杠的另一侧,抬手‌握了‌一下,冰凉冰凉的,有他胸口‌高。 “以前打完篮球就挂这儿吹风,”林序南耸着肩膀,拆了‌颗糖扔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能看‌见操场上跑步的,跳远的,干什‌么的都有。” “和张子尧一起‌吗?” “嗯,不过也有其他人,体育课嘛,人很多的,就在这说说闲话,也不干什‌么。” 学校里没亮灯,但月光明亮,在他们的发上洒下薄薄的一层银色。 提及过去‌,林序南敛了‌笑,把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糖块在他嘴里动来动去‌。 “我高中时‌对张子尧的感情没那么清晰,稍微意识到的时‌候就是高三了‌,整天只顾着学习,没那么多时‌间去‌想‌东想‌西。” 江崇礼介意他大学里的那些还说得过去‌,高中……谁没几个形影不离的朋友? 虽然现在掰了‌就是。 林序南把脸往下埋埋。 脑袋一热就带江崇礼过来了‌,原本心情还挺不错,现在完全笑不出来。 “在想‌什‌么?”江崇礼问。 林序南闷着声‌:“想‌什‌么……想‌以前的事。” “想‌张子尧?” “……顺带想‌想‌。” 短短几个月,林序南也说不出来“一点不在意”这种话,即便说出来了‌江崇礼也不会信。 “为什‌么喜欢他?”江崇礼问。 林序南思考着长长地“嗯”了‌一声‌:“其实一开始也不算喜欢,我被人堵了‌,他帮了‌我。” 李卉没有太多时‌间,所以早饭林序南都是在外‌面自己买着吃。 他手‌里有钱,就容易被人盯上。 林序南要‌钱不要‌命,牛脾气一上来打算跟那些人硬碰硬,结果碰到一半遇到张子尧和方义杰了‌,他俩一看‌这不同班同学么,顺手‌就给捞出来了‌。 “无论是谁都会帮你。”江崇礼说。 “不止那次帮我,”林序南揉了‌下被冻得通红的鼻尖,“那时‌乐桃刚出生,我还是有点……总之心情复杂,怕我妈不要‌我了‌,也是他们一直陪着我。可能这些和喜欢没什‌么关系,但我那时‌真的很谢谢他。” 记忆如汹涌的洪水,一旦开闸就难以平息。 林序南撇撇嘴,为自己开脱:“人到了‌熟悉的地方就会想‌过去‌的事情,这不能怪我。” “先别想‌。”江崇礼说。 林序南抬起‌头,把胸口‌压在单杠上往前探着上半身:“那我想‌什‌么?想‌你?你第一次到这里,有什‌么好想‌——” 话音戛然而止。 江崇礼按住林序南的后颈,微微附身,偏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微凉干燥的触碰,在呼出的团雾中一触即分。 林序南僵在那里:“你干什‌么?” “刷新一下。”江崇礼说。 片刻的停顿,林序南感受到原本已经分开的唇瓣重新覆上来,江崇礼试探着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第35章 林序南到家已经十点多了。 一进门‌就闷头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 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视线落在他‌的唇上,虽然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下意‌识地轻抿, 仿佛还能感受到十几分钟前那种清晰有湿润的触碰。 天杀的,江崇礼怎么还伸舌头?! 他‌把双手撑在洗脸池边, 闭上眼甩甩自己的脑袋,感受着水珠汇在下巴上,一颗一颗落下去。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被江崇礼亲了, 但前两次都是点到为止,碰后既分。 林序南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在江崇礼第二次亲上来之前也的确这样。 他‌也没违规啊? “……” 林序南又躬身洗了几把脸。 当晚, 林序南抱着被褥毅然决然跟江崇礼分了房睡。 他‌睡得很‌不安稳,一个‌梦做得断断续续。 一会儿在家里,一会儿又在教室,最后回到操场,他‌和一群朋友顶着大太阳打‌完篮球,挂在单杠上吹风。 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的嘴里含了颗糖。 林序南目视前方, 看操场形形色色的同学忙忙碌碌。 下一秒, 张子尧走到他‌的身侧,像高中时无数次那样, 一边擦汗一边问他‌:“在想什么?” 林序南一顿, 木讷地转过脸:“啊?” 张子尧又问了一遍:“在想什么?” 林序南突然觉得喉咙有点梗得慌,费劲地咽了口‌唾沫,把那颗糖顺带一并吞了下去。 再‌抬眼看过去, 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张子尧变成了江崇礼。 他‌的五官有一大半浸在黑暗里,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有些严肃。 看向‌林序南的目光中没什么温度,和他‌说的话一样冰凉:“在想什么? 林序南半张着嘴, 只觉喉间干得厉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尖锐的闹钟拉回了现实。 从梦境中抽离,接着被猛地砸进了床上。 他‌睁开眼睛,呆滞地盯了会儿天花板,才意‌识到天还没亮。 六点,林序南睡眼惺忪地下床,打‌算去小区门‌口‌买早饭。 结果一开门‌,撞上餐桌边正襟危坐的江崇礼,他‌吓得一顿,有一种做春梦被抓包的错觉。 “你……起‌这么早?”林序南从他‌边上绕过去。 江崇礼目送他‌进了卫生间:“嗯。” 林序南顾不上跟对方说话,飞速扎进卫生间把自己收拾完毕。 还早,他‌俩一起‌出门‌吃了个‌早饭。 李卉和陈齐武赶在中午之前回来,江崇礼定了下午的车票。 虽然林序南现在恨不得离江崇礼八百丈远,但听‌到对方下午就走,还是有点惊讶。 “第三天了。”江崇礼说。 在他‌的认知里,借宿别人家的第三天就该告辞了。 林序南显然不知道:“第三天就得走?” 江崇礼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不走吗?” 林序南想了想:“还是走吧?” 江崇礼的表情又垮了回去。 他‌回卧室简单收拾了一下本就没多少的行李,下午三点,林序南提前一个‌小时把人送去车站。 候车前十几分钟,两人正常等车,本来没什么其他‌岔子,可偏偏半路上进来一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跟胶水似的黏在在一起‌搂搂抱抱亲亲摸摸。 林序南本人倒不在意‌这个‌,他‌就是有点担心‌,以江崇礼可怕的学习能力说不定就要原地实践。 这么想着,他‌偏了下头,对方果然在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对情路。 林序南:“……” 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多久,江崇礼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林序南“唰”一下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他‌一个‌厕所卡在检票前才出来,很‌多乘客都已经去排队了。 江崇礼也没坐着,形单影只地站在他‌们的座位前,身边还立着他‌那一个‌行李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林序南心‌里没缘由的生出一丝愧疚,快步走过去替他‌把行李箱接过来:“到点了吧,你快去——” 话没说完,他‌的手臂被人握住。 只是往前轻轻一拉,仿佛事件重现一般,林序南撞进他‌的怀里。 车站里开了暖气,羽绒服很‌软,是温暖的触感。 林序南一如‌之前,把手掌按在江崇礼的肩头,想想,还是没有推开。 江崇礼微微俯身,把脸贴着林序南的耳边轻轻蹭了一下。 “晚上会见张子尧吗?” 林序南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见他‌?” “聚餐?” “中午聚过了。” “晚上呢?” “不知道,我不去。” 江崇礼“嗯”了一声,把横在林序南背后的手臂收紧了些。 一个‌略微用力地拥抱,比隔着单杠的那次还要贴近,林序南几乎被江崇礼身上的气息包裹,他‌勉强扬起‌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急急呼了口气。 “很、很多人……” 林序南声音很‌低,说话也有点磕巴,他‌拍了拍江崇礼的肩膀,别扭地学着刚才男生哄女孩子的语气,哄着:“虽然我不打‌算见他‌,但就算意‌外见着了,我也会告诉你的,行不行?” “为什么要有意‌外?”江崇礼问。 眼见着检票的人群稀稀拉拉都走完了,林序南又拍拍他‌:“没有了没有了,意‌外见着我扭头就走,行不行?” 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不确定,林序南偏过脸,在这样一个‌危险的距离下看见了江崇礼还未来及放下的唇角。 “你笑了?”林序南问。 江崇礼把他‌的脸转过去:“没有。” - 江崇礼走后李卉就一直在家,林序南陪陪妈妈陪陪妹妹,寒假过得快。 元宵之后时间就发疯似的往后赶,林序南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打‌算二月底就回京大。 徐锦安表示:真巧,我也一样。 蒋辰酸溜溜地说:假都不放往学校里扎?哦,原来是谈恋爱谈的。 林序南脸上一热,否认道:我社‌团有演出,提前过去排练。 徐锦安:我承认,我找我女朋友~ 蒋辰: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谁问你了? 蒋辰:拉倒吧那点心‌思还跟兄弟们藏什么?跟江神约会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阮知文:嫉妒使人面‌目可憎。 蒋辰:死‌矮子有你说话的份? 林序南:…… 他‌说的都是实话,学校的音乐社‌是打‌算在三月份搞一个‌什么春季音乐节,他‌也的确是提前到校参加排练的。 嗯,就是去参加排练。 简直心‌无旁骛。 只是自己都去京市了,不告诉江崇礼的确不太好。 他‌犹豫许久还是提前给江崇礼发了信息,江崇礼说来接他‌。 林序南本以为少爷又要使唤小王,结果到地方才发现是少爷本人开着车来了。 “你会开车?”他‌提着行李箱往后备箱走,“还真是——” 话音戛然而止,林序南的行李箱僵在半空中。 他‌被一片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晃了眼。 片刻后,“哐”的一声,行李箱砸回地上。 江崇礼走过来,平静地在后备箱里挪出一块地方,替林序南把箱子放了上去。 “不喜欢?”关上后备箱门‌,他‌问了一句。 林序南抽了下嘴角:“是……给我的?” 自然是给他‌的。 江崇礼提前预定的。 但当事人似乎不是很‌喜欢。 林序南木着脸拉开副驾的门‌,看到上面‌搁着的一捧玫瑰后又顿了顿,再‌次“哐”一声关上车门‌坐去了后座。 江崇礼从后视镜看他‌:“喜欢什么花?” 空气中充盈着淡淡的花香,林序南被看得有点耳热:“……不是不喜欢。” 汽车缓缓上路,江崇礼的话音微沉:“那是什么?” 林序南说:“没必要。” 江崇礼问:“为什么?” 林序南顿了顿:“我们又不是真情侣。” 车内陷入沉默。 林序南偏头看向‌窗外。 江崇礼应该准备了很‌久,自己这个‌反应是不是挺让人扫兴的? 但他‌不应该准备这些,自己也不应该高兴。 心‌情被搅得乱七八糟,林序南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偷偷了眼前排的江崇礼。 结果这一眼还被对方抓了个‌正着,他‌更心‌虚,坐得很‌低,整个‌人恨不得从座椅上淌下去。 然而,车开一半拐去了其他‌路线,林序南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在确定他‌们的确是朝着京大相反的方向‌疾驰了近十分钟后实在忍不住出了声。 “是不是走错路了?” 江崇礼目视前方:“没有。” 林序南小心‌翼翼:“不是去京大?” 江崇礼道:“不是。” 林序南:“……我们去哪?” “约会。” 两个‌字把林序南给干懵了。 他‌在座位上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谁教你的?” 江崇礼抿了下唇,没吭声。 林序南简单推测了一下:“蒋辰?” 江崇礼很‌快出卖对方:“嗯。” 林序南嘴角一抽:“还有呢?” 江崇礼继续说:“还有阿姨。” 林序南:“……” 学习能力一流的江崇礼在受到他‌人指点后很‌快制定好约会计划,林序南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配合着对方走个‌流程。 然而,当车子驶进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院门‌,林序南看见等候在门‌口‌的几位车童严正以待。 他‌慌忙地往前一倾,扣住副驾的车后座:“别停,继续开。” 江崇礼不理解但尊重。 于是早早守在餐厅门‌口‌的众人就这么目送着他‌们的大客户踩着刹车进来了,又一脚油门‌出去了。 “你搞这些干什么?”林序南有点抓狂。 江崇礼把车停靠在路边:“吃饭。” “吃饭……吃饭可以去食堂吃,”林序南觉得自己和江崇礼之间的误会有点多,“不用到这种地方。” 江崇礼只是看着他‌。 “你不要听‌蒋辰乱出馊点子,他‌又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不需要什么约会和玫瑰花。” 林序南手忙脚乱地在他‌们之间比划了一下,可对上江崇礼发沉的目光,又卡了个‌壳。 短暂的沉默后,林序南动了动唇:“江崇礼。” 江崇礼已经把身体转了回去,正垂眸盯着方向‌盘:“嗯。” “你是不是对我……呃……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江崇礼抬了眼,侧过视线,重新看向‌林序南:“嗯。” 林序南也没想到对方能承认得这么干脆。 “你喜欢男人?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了?” “不太清楚,”江崇礼说,“大概率。” 林序南抓了一把头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很‌多人都没法接受这个‌——” 江崇礼:“我不是张子尧。” 林序南突然就停下了动作。 他‌“不好意‌思啊我之前不知道。如‌果你喜欢男人,我们就更不能这样了。” “为什么不能?”江崇礼问。 “我们只是合约关系,”林序南磕磕绊绊地说,“你喜欢女人就算了,毕竟不是一类人干什么都方便。但你喜欢男人,我们这样,挺不干净的。” 他‌的脑子懵懵的,说话不过脑子。 “哪里不干净?”江崇礼问,“我很‌干净。” 林序南顿了顿,似乎有些理解。 江崇礼喜欢男人,也不一定就喜欢自己。 所以他‌在自作多情什么? 林序南的脸“嘭”一下就红了个‌彻底。 “哦……哦!”他‌并着膝盖,耷拉着脑袋,双手按在大腿上,抠抠自己的指甲,“这样啊,那没事了,我也挺干净的。” 第36章 经此一遭, 林序南整个人扎根琴房,真正意义上做到‌了‌来学校练琴。 三月初,气‌温骤降。 蒋辰带着感冒病毒风风火火的归校, 当天晚上就直接把阮知文给传染上了‌。 林序南的感冒药再次告急,晚上从图书馆出来后打算顺路去趟校医院买药。 可惜走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小雨, 林序南跑得急,还护着书包。 在走到‌一处转角的阶梯时,他一脚踩上瓷砖, 只觉“呲溜”一下,当即摔了‌个四仰八叉。 林序南被摔得一懵, 肩上的包飞出一米外‌,那一瞬间他听‌见“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随即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林序南躬身按住小腿,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身边有人,立刻上前去搀扶他。 林序南疼得一头冷汗,哆嗦着说:“我站不起来, 我的脚好‌像骨折了‌。” 意识到‌事态严重‌, 几个大学生也不敢盲目施救, 他们七手八脚把林序南架起来,往校医院得路上还意外‌碰见了‌一位建筑系的女生。 对方一眼就认出其‌中搀扶着的伤患是林序南, 赶忙给她同院的张子尧打电话。 张子尧人在寝室, 接到‌电话后立刻拿了‌外‌套打算出门‌。 李志文扭头:“尧哥你去哪?一会不是一起吃饭吗?” “不了‌,”张子尧瞥了‌眼正在打游戏的江崇礼,“朋友有事。” 当他到‌达医院的时候, 林序南正在拍x光片。 他脱了‌鞋袜,小腿搭在凳子上,脚肿得不成‌样子。 张子尧心脏一扯, 那一瞬间所有的怨恨与不满都消失了‌。 他走进去:“怎么回事?” 林序南专注于医生的诊断,没注意到‌门‌口有人,听‌见声音,他诧异地‌抬头,对上张子尧的目光,只觉得心脏“嘎嘣”一声,都忘了‌怎么跳了‌。 一整个寒假,他们很久没见了‌。 “哦,摔了‌一跤。”林序南收回视线。 “这一跤可摔得不轻,”医生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得去医院挂急诊。” 张子尧惊讶道‌:“这么严重‌?” “是啊,”医生把片子举起来对着光,“你看这里,骨折了‌,要打石膏。” 林序南垂着睫毛,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 他的衣服脏了一边,手掌也蹭破了‌皮。 低头擦拭时手机亮了‌一亮,江崇礼发来信息,问他回来没有。 林序南犹豫片刻,关掉手机。 “我送你去医院。”张子尧把x光片装回塑料袋里,“还能‌走吗?” “不用,”林序南僵硬地‌坐直身子,“我自己能‌去。” “你自己怎么去?”张子尧皱了‌下眉,“告诉阿姨了‌吗?” “没,”林序南依旧坐在那里,“真的不需要,有人陪我去。” 反复的推辞,即便张子尧再迟钝也能‌察觉林序南的抗拒。 他咬了‌口后槽牙,压抑住情绪,装作毫不在意地‌问:“谁?” 林序南把手机在掌心里翻来覆去攥了‌好‌几下:“阮知文,我已‌经通知过他了‌。” 此时林序南无比庆幸自己在几分钟前点开的是阮知文的对话框。 如果‌他通知的是江崇礼,一会儿过来看见张子尧先他一步,不敢想会是什‌么个后果‌。 他可哄不好‌。 想到‌这,林序南扯了‌下唇角。 “你躲我?”张子尧突然道‌。 猝不及防的一句,林序南无话可说。 他的确在躲,只是没想到‌一向模棱两可的张子尧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林序南抬头看向他:“不应该是你躲我吗?” 张子尧不悦地‌皱起眉:“江崇礼让你这样的?” 林序南突然觉得这样很累,打哑谜似的,没完没了‌。 “我只是不想自讨没趣,做你嘴里‘挺好‌用的东西’。” 张子尧一怔:“我……没这么说过。” “不重‌要了‌,”林序南摇头,“反正我们现在保持距离就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外‌响起,林序南和张子尧不约而同地‌朝门‌边偏过脸,阮知文一个急刹撞向半掩着的门‌板,“哐”一声冲了‌进来。 “南南!你没事——” 阮知文看到‌张子尧,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在这?” 林序南其‌实也不知为什‌么张子尧能‌来得比阮知文还早。 他看向对方,等着张子尧回答这个问题,却没想到‌也就是阮知文进门‌的后两秒,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林序南悬着的心“嘎嘣”一下就死了。 阮知文你丫把谁带来了‌! 江崇礼没什‌么表情,无视张子尧径直走到‌林序南的身边。 他自然看到对方肿得老高的脚踝,微微地‌皱眉,蹲下身把手覆在林序南的脚背。 林序南一惊,想把脚收回来,却提前被江崇礼按住小腿。 “冷吗?” 校医院里开了‌暖气‌,但没穿鞋袜还是有些冷的。 林序南如坐针毡,连忙摇头,江崇礼用手包住他的脚掌:“手,给我看看。” 车子停在校医院门‌口,江崇礼刚好‌给林序南的手掌上完了‌药。 他搁下碘伏,顺势拉过对方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后颈:“能‌走吗?” 林序南看了‌眼自己的脚:“不太能‌。” 江崇礼俯身抄过他的膝窝,把人抱起来。 林序南另一条手臂下意识搂住江崇礼的脖颈,随后意识到‌张子尧还在场,身子僵了‌一下,但也没放开。 张子尧冷着脸看江崇礼把人抱出门‌。 “那个,”阮知文假笑着指指张子尧手里的x光片,“这个给我就行。” 小王把车开得很稳,林序南的脚压在江崇礼的大腿上,被小心护了‌一路。 他有点心虚,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偷瞄江崇礼一眼。 江崇礼手里握着一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热水,把掌心烫热了‌就覆在林序南的脚背上。 林序南觉得那手不止捂着脚背,像是连他的脸都一并捂热了‌。 有好‌几次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江崇礼只是盯着他的脚踝,一言不发。 等打完石膏已‌经是晚上十点,江崇礼联系了‌车送阮知文回去,自己则带着林序南回了‌家。 林序南心里一千万个不愿意,只觉得自己这一趟简直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但江崇礼没打算跟他商量,也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林序南全凭着对江崇礼人品的信任,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对他这么个病号进行什‌么过分的举动,这才尝试着开口解释:“我没通知张子尧,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江崇礼“嗯”了‌一声。 “真的,你别不信,”他积极地‌掏出手机,“我就告诉了‌知文。” 江崇礼抬头:“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序南语塞。 车子驶进别墅,沉默在两人间扩大。 林序南又被抱下轿车,江崇礼冷着脸,但动作却无比轻柔。 他绞尽脑汁,斟词酌句:“以‌前我有什‌么事都是通知知文的,可能‌没改过来。” 江崇礼目视前方,不为所动:“也不回我的信息。” 林序南艰难开口:“那时候张子尧已‌经来了‌,我怕你误会……” 江崇礼冷冷道‌:“误会什‌么?” 林序南咽了‌口唾沫。 江崇礼继续说:“你可以‌让他离开。” 林序南皱巴着脸:“江崇礼……” 江崇礼:“叫我名字没用。” 他走到‌沙发边把林序南放下,林序南用手撑了‌一下:“我衣服脏了‌。” “没关系,”江崇礼握住他的手腕拿开,把人轻轻放上去,“先吃饭。” 阿姨端上现做的病号餐,江崇礼替他拿过筷子,又捡起沙发边上的小毯,抖开盖在他的腰腹。 林序南难受极了‌:“不用这样,我只是脚踝骨折了‌而已‌。” 江崇礼垂着睫,没搭理他,只是把饭菜往他面前推推,方便林序南夹到‌。 “江崇礼,”林序南探着身子,去看他的眼睛,“你生气‌了‌?” 江崇礼不为所动:“吃饭。” 林序南追着他的脸跟过去:“我以‌后有什‌么事第一个通知你行不行?” 江崇礼沉默两秒,这才幽幽回应他的视线:“嗯。” 一点都不走心。 林序南又说:“江崇礼。” 江崇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吃饭。” 林序南撇了‌撇嘴,真难哄。 他勉为其‌难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芹菜。 眼睛看着,觉得自己苦唧唧的,就像这根芹菜。 于是他又放下筷子。 正给林序南捏小腿的江崇礼抬起头。 林序南冲他勾勾手指,他迟疑片刻,探过身去。 衣领被人往前扯了‌一下,林序南偏头亲了‌江崇礼一下。 没找准方向,亲在了‌侧脸靠下接近嘴角的位置。 江崇礼一顿。 “这次当我违约了‌行不行?”林序南亲完人,低声下气‌地‌说,“以‌后我肯定‌第一个就通知你,别生气‌了‌。” 他们离得很近,江崇礼能‌感受到‌林序南说话时的呼吸。 温温热热,让他想起对方嘴唇柔软,带着水果‌糖的甜味。 “……” 几秒沉默,林序南往后仰了‌仰,稍微和江崇礼拉开一点距离。 他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视线越来越不对劲,目光深沉,像是能‌直接把他生吞活剥。 “我说话你听‌见了‌吗?你怎么——” 江崇礼抬起按在林序南小腿上的手掌,扣住了‌他的耳后。 另一只手撑在他的身侧,借着刚才被拉过来的姿势前倾,再一次吻住了‌林序南。 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舌尖直接顶开齿关。 林序南脑子里“嗡”的一下,只觉浑身的汗毛竖起,风吹麦浪似的卷着所有的血气‌涌上大脑。 他胡乱扑腾了‌两下胳膊,又推又搡,整个人往后倒,最‌后斜斜地‌靠在沙发上。 江崇礼欺身而上,柔软的舌尖刮过上颚,探入更深。 食指拨弄着他的耳廓,掌心轻轻揉着他的侧颈。 吸吮和啃咬细细密密,林序南呼吸困难,嘴唇发麻。 他好‌不容易挣开一点,手指攥着江崇礼肩膀处的衣料,急急喘着气‌。 心跳震耳欲聋,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江、江崇礼!” 江崇礼终于停下来,偏头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唇瓣轻轻蹭着:“……嗯?” 声音低沉慵懒,呼出来的热气‌蒸得林序南耳根发麻。 他下意识用手去捂:“别、别!” 江崇礼顺势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林序南的手指瞬间蜷了‌起来。 脑子晕晕乎乎,林序南感觉快被江崇礼的味道‌给蒸熟了‌。 他不敢乱动,怕江崇礼乱亲。 “你还要亲、亲多久?”林序南夹着脖子乱躲,“江崇礼,你已‌经不生气‌了‌吧!” 江崇礼高挺的鼻梁贴着他的颈脖,在细腻温热的皮肤上印下细密的啄吻。 “不,”他否认道‌,“我还很生气‌。” 第37章 江崇礼还生不生气林序南不知道, 但是再亲下去林序南就要生气了。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快生气了,也只是把对‌方推开, 脸红脖子粗的喘上两口气,再毫无气势地警告他:“别亲了。” 江崇礼舔了下唇, 意犹未尽。 林序南尚存的理‌智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叫嚣着不应该这样,甚至他觉得自己应该像上次那样直接告诉江崇礼他们只是合约关系根本没‌必要真的上嘴。 然而事情发生时‌他根本无力思考,只能在事情发生后‌懊悔复盘。 事情似乎正慢慢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而去。 对‌于江崇礼, 林序南有种淡淡的无力感。 只是……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也不知道江崇礼在哪学的。 怎么‌这么‌熟练。 - 当晚,林序南睡在客房。 他虽然腿脚不便, 但身残志坚,拄着单拐还能蹦跶。 简单洗漱完毕,靠在床头划开手机,有几条未读信息。 忽略掉蒋辰阮知文他们的,还有张子尧。 林序南看了会儿那个熟悉的名字,点开。 张子尧:今晚没‌回‌来? 张子尧:和江崇礼一起? 林序南在对‌话框里‌输进去一个“嗯”, 但想起之前对‌江崇礼的承诺, 又给删掉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冷暴力, 有事说事才是林序南喜欢的处理‌问题的方式。 可一旦有了回‌应,指不定就会一直扯皮下去, 他也不想和张子尧继续牵扯, 让江崇礼揪住他的过‌错。 正烦躁时‌,手机又进来一条信息。 江崇礼:睡了吗? 林序南立刻坐直身子:睡了。 早点入睡免得挨亲。 江崇礼:醒一下。 林序南:? 什么‌毛病? 江崇礼:可以进你房间吗? 林序南按着床边站起来,单脚蹦跶过‌去给江崇礼开门。 江崇礼换上了家居的睡衣, 右手端着一个深绿色的水杯,看到林序南起床,皱了下眉:“我没‌有让你下床。” “我是骨折了不是瘫痪了, ”林序南握着门把手,整个人微微倚着门框借力,“怎么‌了?” 江崇礼把杯子递到他的面前:“板蓝根。” 林序南愣愣,抬手接过‌来:“哦。” 杯身温度适宜,他双手捧着。 “下雪了。”江崇礼说。 林序南:“……哦。” 林序南低头盯着杯子里‌的液体,抿了下唇。 甘草的香气带着热量,仿佛把周围的空气都糊上一层似有若无的甜味。 他和江崇礼没‌人说话,但仅仅是面对‌面站着,心脏却不受控的跳起来,很奇怪的生理‌反应,莫名其妙。 林序南别扭地皱了下眉,抬手把板蓝根一饮而尽:“我……睡觉了。” 江崇礼接过‌空杯,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序南不由分说把门“嘭”的一关,江崇礼微微抬眉,停在那里‌没‌动。 片刻后‌,屋里‌传来一声小道地询问:“你走了吗?” 江崇礼的眉头舒展:“没‌有。” 屋里‌没‌了动静。 又过‌了片刻,那扇门重新打开一条小缝。 林序南的脸卡在后‌面,阴森森的:“不走在这干什么‌?” 江崇礼这才轻声道:“早点睡,晚安。” - 隔天,林序南回‌校,发现‌自己瘸了以后‌最大的困难不是日常行走,也不是睡前爬床,而是没‌法儿继续练琴了。 虽然硬要练也能练,但腿会难受,而且抱琴的动作也需要调整,整个人扭成了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 他坚持了两天,最后‌放弃了。 正式开课第一天,林序南兴致不高。 蒋辰安慰他:“反正那音乐会都是合奏,少你一个不少。” 林序南耷拉着眼皮收拾书本:“谢谢,这边建议您去当哑巴呢。” “我帮你拿。”阮知文特地背了书包,把林序南课本一并‌装了进去。 “谢谢,”林序南没‌跟他客气,“中午请你吃饭。” 蒋辰在一边撇嘴:“请他不请我?” 刚说完,半掩着的房门从‌外面叩了三声。 这样有礼貌的敲门声只能是江崇礼发出来的,林序南拄着单拐转了个身:“直接进。” 来人果然是江崇礼。 阮知文麻溜地把林序南的课本从‌背包里‌拿出来递给对‌方。 林序南:“……” “那我们先走了,”蒋辰一把搂住阮知文,“寝室里有对象的都去找对象了,只剩下我们两个没‌对‌象的相依为命了。” 阮知文嫌弃道:“我只是不想谈恋爱而已,你自己可怜就算了,别带上我。” 他们先行离开,寝室只剩林序南和江崇礼两人。 “脚还好吗?”江崇礼问。 他今天特地背了双肩背包,板板正正的,看起来很乖。 林序南拄着单拐跳了一下:“没事,正常走路。” 江崇礼垂眸看他走了几步:“雨天路滑,我骑车载你。” 前阵子的雨夹雪淅淅沥沥下了两天,雪没‌积起来,水倒是挺多。 这几天太阳也不好,地上湿着,一直没‌干。 没‌课的时‌候林序南一直宅在寝室避免外出,现‌在需要上课,就不得不出门。 江崇礼为此‌买了辆自行车,在车后‌座装上了软垫。 林序南抬着脚坐上去,手上还拿这个单拐,那架势,跟要去打仗似的。 江崇礼刚学的骑自行车,载人还不怎么‌熟练,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吓得林序南抓紧了他的衣服。 七晃八晃后‌不放心,干脆环上他的腰。 江崇礼车头一歪,下来推着走。 林序南笑得不行。 “你今天是后‌两节课吧?”林序南问。 江崇礼回‌头:“我提前询问了老师,可以旁听。” “啊?”林序南一顿,“你要跟我一起上课啊?” “嗯,”江崇礼点头,“以后‌都一起。” 建保系这学期的课程早八居多,虽然晨起困难,但好在不用去抢食堂。 林序南还顺便存了一份建筑系的课表,和上学期一样,这两个系课程类似,时‌间基本都是错开的。 真要都一起上,那基本得全年‌无休了。 “我只是脚踝骨折,”林序南哭笑不得,忍不住再次强调,“别搞得我跟瘫痪一样必须有人照顾。” 江崇礼没‌吭声。 “本来摔跤把自己摔瘸已经够丢人了,你这样会显得我很弱。” 江崇礼转过‌身,继续往前推着自行车。 “而且你跟我一起上课会很累啊,我们的专业课很多都一样,课表都是错开的,一个内容听两遍吗?江神,你的时‌间很多?” 见‌江崇礼不搭理‌他了,林序南往前倾着身体,伸手拉住他的衣摆:“江神?你在听我说话吗?” 对‌方依旧没‌回‌头。 林序南被这小脾气逗笑了,攥着对‌方衣摆的手上下晃了晃:“江崇礼?小礼?” 江崇礼脚步一顿,回‌过‌头。 林序南喊完后‌脸上也有点烧得慌,慌忙把手收了回‌来:“大清早的,别闹情绪嘛。” 江崇礼收回‌视线:“嗯,我去图书馆。” 图书馆离教学楼很近,江崇礼提前十分钟接林序南放学,把人平安送到寝室后‌自己再回‌去上课。 目睹了一切的阮知文发出疑问:“江神这么‌忙是为了什么‌?他以为我们是死的吗?” 同样送完女朋友回‌来的徐锦安表示:“你们单身狗不要问那么‌多。” 阮知文:“……” 蒋辰:“妈的别带上我。” 林序南耳尖红红,抬手搓搓迅速降温。 徐锦安的话总给他一种错觉,好像他们都在谈一样的恋爱。 不仅如此‌,自从‌开学后‌,不对‌,应该是过‌年‌之后‌,江崇礼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过‌界,简直就像真的在谈恋爱一样。 但这不应该。 “蒋辰。”林序南板起脸,突然严肃。 蒋辰还在跟徐锦安激情对‌骂,闻言一愣:“啊?” “你以后‌别给江崇礼出那些馊主意。”林序南说完蒋辰,一转脸又看向阮知文,“还有你,我瘸腿那次你为什么‌要喊着江崇礼?” 蒋辰不爽道:“你对‌月老什么‌态度?” 阮知文十分无辜:“我怎么‌知道张子尧也在,江神正好来寝室找你我们就一起过‌去了。南南,江神对‌你这么‌好,你可别想不开。” “什么‌?!”蒋辰捕捉到关键词,“张子尧?林序南又去找张子尧了?” 林序南一个头两个大。 恰巧此‌时‌,寝室门被叩了三声。 徐锦安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说着“江神来咯”,一边把门打开。 蒋辰二‌话不说就要去告状,林序南一把拦住他,扭头刚想解释,一个寝室里‌的四个人全都顿住了。 来人是张子尧。 “哎我草?”蒋辰把林序南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转身回‌座位,“中午吃什么‌?” 阮知文小声说:“吃食堂吧……” 林序南按住桌沿,蹦跶着拿过‌靠在一边的单拐。 抬头对‌上张子尧的视线,他知道对‌方是来找自己的。 “有时‌间吗?我们聊聊。”张子尧直接开口。 林序南没‌立刻应答。 徐锦安看向林序南,微微挑眉:“你脚还好吗?” “没‌什么‌事,”林序南冲他笑了一下,“能走。” 这是要去的意思。 “喂,”蒋辰反跨着椅子,满脸不爽,“中午回‌来一起吃饭。” “行,”林序南转身,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警告他们闭嘴,“等我回‌来。” 张子尧开学第一天就旷课。 不然他找不到和江崇礼分开的林序南。 他们没‌走太远,只是停在了寝室楼最边缘的公共阳台。 “你又把我拉黑了?”张子尧先发制人,“我给你发的信息你没‌看见‌吗?” “看见‌了,”林序南捏着单拐上的软垫,诚然道,“当初加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了不会有交流吗?” 张子尧没‌想到是林序南看见‌了故意不理‌他,愣了两秒,竟然笑了:“林序南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林序南垂着睫,小声嘀咕着,“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等了会儿,见‌张子尧没‌再出声,便打算转身离开,然而下一秒手臂猛地被人握住,林序南身形一晃,单拐跌落在地,他手疾眼快扶住窗口,勉强稳住身形。 张子尧也是一惊,立刻把手松开。 等反应过‌来后‌捡起林序南的单拐,递过‌去。 “我们见‌面为什么‌总是吵架?” 张子尧的这个问题都把林序南问笑了。 他站直身体,看向眼前无比熟悉,同时‌又异常陌生的青年‌。 他自嘲地笑了声。 “可能只有吵架的时‌候你才看到我。” 张子尧下意识否认:“不是这样。” “那是哪样?”林序南问。 张子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他的眉头拧成一座崎岖的小山,最后‌像是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一般艰难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最近怎么‌了——” “我知道你怎么‌了,”林序南打断他的话,“你发现‌一直追着你跑的人改去追别人了,心里‌不舒服。因为我是一个好用的东西,所以即便你不想要,也只能在垃圾桶里‌落灰,而不能被别人捡去。” 张子尧的喉结一滚,像是被胶水糊住了喉咙,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觉得我和江崇礼在一起只是赌气——可能最开始的确有一点点你的原因,但现‌在没‌有了,一点点都没‌有了。” “江崇礼是个很好的人,他不应该被欺骗。” 说到这,林序南顿了顿。 他抿了下唇,已经分不清此‌刻心底涌出的那份难过‌到底是因为谁。 “所以就这样吧,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林序南说完转身离开。 室外吹着风,阳台的塑钢门被气压按着,很难打开。 林序南本就重心不稳,已经预备好一身蛮劲去推门了。 然而就在他指腹触及到门把手的那一刻,门却自己打开了。 林序南微怔,接着发现‌门后‌有人。 江崇礼仿佛没‌有看见‌阳台上的张子尧,只是垂眸把深沉的目光锁在林序南的身上。 林序南心上一惊,慌忙去攥江崇礼的衣袖:“你怎么‌在这?” 江崇礼顺势握住林序南的手腕,稍微用了些力气,五指像铸铁似的扣在上面。 再开口,声音平静却难掩沙哑:“不冷吗?” 第38章 看到‌江崇礼的那一刻, 林序南脑子里加红加粗大字闪烁着:完了完了完了…… 和张子尧发条信息江崇礼就能气到‌抓着他乱亲,眼下不‌仅见了面,而且还是‌瞒着他私下里的单独见面, 林序南换位思考一下,觉得江崇礼能直接把他剥皮拆肉炖汤喝。 屏气凝神了半秒, 还以为会‌有什么狂风暴雨。 结果江崇礼只是‌握住他的手腕,平静地问他:“不‌冷吗?” 林序南抬眸,怔怔地摇头:“不‌冷。” 江崇礼解了自己的围巾给他系上, 柔软的羊绒蹭在皮肤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淡淡的体温。 江崇礼就这么牵着林序南离开了。 寝室里, 蒋辰正在指桑骂槐阴阳怪气。 阮知文叹了口气:“南南又不‌是‌傻子,他现在对张子尧也——” 寝室门突然被打开,阮知文看见江崇礼,硬生生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 一脑袋的火的蒋辰瞬间就降温了。 如果他没记错,林序南是‌和张子尧一起出去的。 现在回来了,却是‌和江崇礼一起回来了?他们三‌人一起的?还是‌……被当‌场抓奸了? “妈呀!”蒋辰瞬间紧张起来, “江神?你不‌是‌上课呢吗?” 江崇礼没说话, 只是‌沉着脸, 拎过林序南的凳子转了个面向让他坐下。 然后弯腰拿起热水瓶,结果是‌空的。 江崇礼又把水瓶放下了。 “脚疼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把头摇成拨浪鼓:“不‌疼。” 徐锦安“嘶”了一声, 牙酸得捂了下脸:“我去找我女朋友。” 阮知文的目光落在林序南颈脖上围着的围巾, 似乎从未见过。 上移,看见江崇礼冷着的一张脸,转身默默收拾了书本:“我去图书馆。” 蒋辰看看阮知文, 又看看徐锦安,眼见着两个人飞速收拾完毕,这才反应过来, 卷了本课本往兜里一揣,立刻跟上阮知文的步伐:“我也去。” 很‌快,寝室里只剩下林序南和江崇礼。 “我可以解释,”林序南把杯子放下,用格外缓慢地语速一个一顿地说,“我只是‌想和他把事情说清楚。” 江崇礼站在他的面前,俯视道:“说什么?” 这样的高‌度差让林序南倍感压力,他按着桌沿站起来,侧身靠着。 桌子的高‌度到‌他大腿,似坐非坐的站姿,用不‌上单拐。 低头划开手机,送到‌江崇礼的面前:“之前他给我发信息我没回复,他觉得我又把他拉黑了,所以就来问问。” 江崇礼接过林序南的手机,上下划了一下。 聊天框里干干净净,通过好‌友申请的提示后只有那两条询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崇礼面色没有丝毫缓和。 “我……”林序南也想不‌出什么借口,“我觉得这不‌重要。” 张子尧发信息是‌张子尧的事,他又没回复,应该不‌算违约。 再加上江崇礼一听到‌张子尧就过激,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崇礼关掉手机:“你不‌拒绝,所以他来找你。” 林序南:“……” 倒也是‌无话可说了。 “我拒绝过了,刚才拒绝的。” 江崇礼:“怎么拒绝的?” 林序南回忆了一下刚才说的话,简单重复了前半段。 后面的……他抬眸偷瞄了眼江崇礼,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刚才复杂的心绪再一次被扬起,像海中翻涌着的波浪。 只是‌这次,林序南却有些清晰的发觉,掀起水花的风是‌从哪吹来。 他又抬眼看向江崇礼,迎上对方的视线:“你能不‌能给我点信任?” 江崇礼轻轻眨了下眼,沉默片刻,才开口:“是‌你违约在先。” 林序南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不‌敢置信道:“我?我哪里违约了?” 江崇礼说:“你和张子尧有接触。” 回到‌最初的约法三‌章,好‌像这的确是‌其‌中一条。 不‌过条约总有时效性,当‌时林序南立场不‌坚定,可能是‌需要强行约束。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把林序南和张子尧放一起,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了。 “又不‌是‌我想跟他有接触!”林序南瞪着眼,“再说只是‌说个话而已,两男的,隔着两米远,算什么接触?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接触,我也在拒绝他,你没听见是‌你的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林序南越想越气,干脆腿一抬坐桌上了。 “我和张子尧现在顶多只是普通朋友,把话说清楚之后他应该也不‌会‌再找我了,不‌过你这种控制欲很‌变态啊,再这样下去我和蒋辰阮知文说话你是不是都‌要管?” 江崇礼目光平静,听林序南叭叭说完,转身去把寝室门反锁上了。 “咔哒”一声,锁扣落下的声响,林序南心上一跳,看着江崇礼去而复返,走到‌他的面前,很‌近的距离,俯身把手按在了桌沿。 江崇礼的衣袖贴着林序南的大腿。 寝室的白‌织灯被挡了个严实,林序南几乎被江崇礼的身影笼罩,他下意识后仰,在意识到‌什么后抬手阻拦:“等、等等!我根本没有违约江崇礼你别——” 林序南往后一倒,后脑勺压进江崇礼的掌心。 他尚且健全的那条腿往上一抬,一脚踢翻了桌边的凳子。 “嗬啷”一声,他的嘴唇一疼。 温热的呼吸拂了满脸,口鼻都‌是‌江崇礼的味道,柔软的舌尖探进来,林序南大脑原地宕机,什么都‌想不‌了了。 十‌指按上蓬松的衣料,那张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嘴终于得到‌制裁。 江崇礼没仔细听林序南刚才说了什么,感觉是‌解释原因‌,但‌又像是‌承认事实。 他本来挺生气的,但‌看见林序南着急忙慌地说了一堆,突然就没那么大气性。 不‌生气,但‌想亲。 林序南的嘴唇柔软,口舌甘甜,尝过一次就总念着,也不‌管到‌底违不‌违约,先亲一下。 只是‌这“一下”的程度很‌难控制,江崇礼一旦得逞就开始贪得无厌,按着林序南的侧脸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拍着他的肩膀喘不‌过气,这才意犹未尽地把人放开。 林序南的耳根连着侧脸通红一片,唇瓣微微的长着,水光潋滟。 江崇礼用舌尖舔了下唇缝,刚才被林序南咬过的地方酥酥麻麻。 他用拇指擦干净林序南的嘴角,手掌捧着侧脸,觉得可爱,又低头亲了一口。 林序南被吓得不‌轻。 “你怎么、怎么还亲上瘾了?!”他用袖子使劲擦擦自己的嘴巴,惊魂未定,“江崇礼,你伸什么舌头?” - 被林序南赶出寝室,江崇礼在门口站了会‌儿,没等到‌屋里人的心软,便转身回自己寝室。 开学第‌一节课旷课的不‌止张子尧,甚至江崇礼是‌在老师到‌达之后明目张胆的离开了教室。 直觉告诉他张子尧可能去找林序南了,不‌放心回来看了一眼,还真就把人抓到‌了。 江崇礼推开半掩着的寝室门。 屋里烟味弥漫,窗帘拉着,很‌暗。 张子尧后仰着靠着椅子,把脚翘在桌上,地上零散着扔了不‌少烟头,黑色的烟灰脏了地砖。 橘色火星在他唇边明明灭灭,张子尧的目光落在江崇礼的身上,“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牛逼?” 江崇礼无视张子尧的挑衅,走到‌自己桌前拿起桌上的热水瓶。 “我要是‌想和林序南发生点什么还有你的事?” 江崇礼停下脚步,转身隔着丝丝缕缕的烟雾,看了眼张子尧桌下。 只是‌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江崇礼去热水房打了水,送去林序南宿舍。 对方虽然还不‌开门,但‌是‌有了回应。 na:放门口。 江崇礼站在门口戳手机:你的热水瓶还在张子尧那里。 上学期林序南给张子尧送热水时候搁那儿的,江崇礼不‌说他都‌快忘了。 na:送他了。 江崇礼:不‌行。 na:? 江崇礼:拿回来。 na:要拿你拿。 江崇礼:好‌。 江崇礼收起手机,把打满热水的热水瓶放在林序南寝室门口,又回了自己寝室。 张子尧又新点了根烟。 江崇礼走向他,张子尧有些诧异,然后看着对方在自己身边停下,弯腰从他桌下把热水瓶拿出来。 因‌为水瓶放在靠外的位置,拿进拿出非常方便,所以他没来得及阻止,江崇礼就已经退回正常的社交距离。 “你干什么?”张子尧夹着烟从凳子上站起来,“还给我。” 江崇礼把水瓶放在自己桌上:“这是‌林序南的东西‌。” 张子尧紧拧着眉:“他的东西‌他自己来拿。” 江崇礼淡淡道:“他让我拿。” 张子尧咬了口后槽牙。 堆积的不‌爽在此刻到‌达顶峰,即便努力让自己不‌要在意,可心中酸楚妒恨难以压抑,没对林序南发的火一股脑全都‌对着江崇礼发泄了出来。 “你?你算什么?我和林序南认识快六年,就算闹掰了也轮不‌到‌别人插手。” 江崇礼垂着睫,轻轻眨了一下。 停顿片刻,再抬眼看向张子尧:“插了,然后呢?” - 午饭前,阮知文发信息问林序南吃饭了没。 林序南说没有,阮知文还挺惊讶:你没和江神一起吗? 林序南也挺奇怪的,江崇礼送完热水就没了音信,难不‌成又生气了? 他点开江崇礼的对话框,发了信息过去。 没被搭理,又拄着单拐一瘸一拐往对方寝室过去,门关着,敲了两下也没人应。 去上课了? 林序南又瘸吧瘸吧往回走。 结果没走两步,碰着隔壁寝室出来吃饭。 对方看见林序南,先是‌一抬眉:“你怎么还在这?” 林序南一懵:“我?我该在哪?” “校医院啊,”那人惊讶道,“张子尧和江崇礼刚才打了一架,你不‌知道吗?” 第39章 午饭时间, 急诊室外非常安静。 一条幽深的走廊空荡荡,靠墙安置着两张长椅。 江崇礼坐在‌靠门的那张上,姿态放松, 目光微垂。 辅导员从对面的急诊室里出来,满脸担忧地告诉他张子尧手上的伤口很深, 需要缝针。 江崇礼没什么反应。 于是辅导员又加一句:“这件事是你先动的手,结果又比较严重,如果私下里和解不了, 报上学校可能是要吃处分的。” “可以,”江崇礼这才平静地回应, “我接受处分。” 辅导员一愣:“如果你背了处分,这学期的奖学金以及评优评先就都会被取消的。” 江崇礼还是那句话:“我接受处分。” 对方这样坚持,辅导员也不好说什么,转身回了急诊室。 江崇礼依旧坐在‌那里,垂眸按住手背上贴着的纱布。 很冷,他上衣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毛衣, 没穿外套, 手指快冻僵了, 所以感觉不到疼。 他盯着一处发‌呆。 鼻腔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很重, 在‌不通风的走廊角落处甚至有些刺鼻。 江崇礼不喜欢这种味道, 但他的厌恶是透明的。 耳边静悄悄的,却似乎有很多声音。 女‌人的哭喊、尖叫,水龙头哗哗作响。 水壶内胆炸裂的脆声, 最后全部归结于一声沉重的闷响。 喉咙里不断涌出胃液,晕眩、恶心、想吐,久违的感觉席卷大脑。 他深深吸了口气, 弓下身,像是把自‌己埋进水中。 “江崇礼!” “哗啦”一声,熟悉的声音把他抓了出来。 水珠溅了一地,江崇礼猛地睁开眼‌。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林序南双手捧住他的侧脸,手指按在‌他的脸上,慌乱地拨开额前的碎发‌,“好凉,江崇礼,你怎么了?” 江崇礼微仰着脸,感受着指腹胡乱的触碰,像光斑似的落在‌他的脸上。 很温暖。 江崇礼抬手想去‌握林序南的手腕,握了个空。 林序南飞快脱掉自‌己的羽绒服,把江崇礼整个罩了起来:“不就是打了一架,你打输了?没关系,不丢人。” “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吧,”蒋辰姗姗来迟,“江神怎么看也是胜方mvp结算界面。” “还胜方……”林序南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手冷得像个鬼一样。” 阮知文把自‌己的海绵宝宝暖手宝塞到江崇礼的怀里:“江神,你可别发‌烧了。” 好吵。 江崇礼眯起眼‌睛,任由林序南折腾自‌己。 但是很暖和。 “不生气吗?”他忍不住问。 林序南的视线落在‌江崇礼贴着纱布的手背,看一眼‌,又看一眼‌,最后还是忍着没去‌碰:“没空生气,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看看张子尧。”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小指被勾住。 江崇礼声音低低的:“我先动的手。” 急诊室内,医生缝针完毕,正做着收尾工作。 张子尧面色如纸,咬肌紧绷,他的脸上蒙了层薄汗,剧烈的疼痛使他说不出话。 林序南几步上前,在‌张子尧手掌裹上纱布的前一秒,看到了横在‌对方虎口下方狰狞的伤口。 心猛的一沉。 怎么这么严重? 林序南问:“医生,严重吗?” “还好,”医生回答着,手上的活也继续,“没伤着筋骨,回去‌养着就行。” 事后,经辅导员现场复盘,江崇礼和张子尧在‌争执中打碎了一个热水瓶,而‌张子尧在‌跌倒时又恰好按在‌了摔碎的碎片上。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可以定义为人为,也可以定义为意外。 可问题就出在‌一般同学之间发‌生争执,都会秉承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默认处理方法,基本都是私下里解决,不会刻意惊动校方。 而‌这两个人,不仅是张子尧,甚至先出手的江崇礼都不愿意和解。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但林序南明白。 他抿了下唇,面向‌辅导员:“我们是愿意和解的。” 张子尧一怔:“你们?” “哦,”林序南立刻更正,“江崇礼是愿意和解的。这只是一场意外,而‌且都是一个寝室的,老师您给他们一点时间可以吗?” 辅导员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就把这个棘手的事情交给了林序南。 诊室里只有他们两,林序南快刀斩乱麻:“能和解吗?子尧。” 张子尧冷冷道:“这好像不是我说的算。” “是你说的算,”林序南说,“江崇礼听我的。”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张子尧又是一愣,随后飞快蹙起眉头:“你是在替他向我求和?” 林序南点了下头:“是。” 张子尧深深吸了口气。 林序南继续说:“这次的确是江崇礼先动手的没错,但是子尧,那个热水瓶本来就是我的,也是我让江崇礼拿回来的,这事你俩都不占理。” 浮于表面的东西他懒得说,一个热水瓶牵扯到的只有他们三个懂。 张子尧嗤笑一声:“那就报到学校让老师评评?” “何必呢?”林序南说,“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怎么没有?”张子尧说,“他动了手,我见了血,施暴者‌难道不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冠冕堂皇的话在‌此‌刻更像是一种讽刺,林序南垂眸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中遮掩不住全是失望:“是,你说得对。可你为什么要打碎我的水壶呢?” 张子尧哑然。 “你把水壶打碎,说‘我不要的东西你也别想要’,所以江崇礼才动手的对吗?当然,你也动了手,只是他运气好一点,没有按在‌地上的碎片罢了。” 张子尧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林序南看着张子尧,声音都有些发‌抖,“以前别人欺负我,都是你替我教训他们,就连方义杰都开玩笑说,哪一天你和他绝交了,都不会和我绝交。” “因为我喜欢你吗?可我从来没要求你对我抱有同样的感情,只要你想,我可以退回以前的位置,只要你想,我怎么样都可以。” “可你为什么要作贱我?” 林序南的眼‌眶发‌红,已经没什么力气继续争论‌了。 这根本不是张子尧和江崇礼之间的矛盾,是张子尧和自‌己之间迈不过去‌的坎。 “你和江崇礼根本没有矛盾,今天这件事不过是你在‌跟我斗气,找了个由头发‌泄到他的身上而‌已,张子尧,你有什么气冲我来行吗?” 张子尧目光沉沉,等了许久,终于开口:“我可以和解,但你要跟江崇礼断了。” 林序南一愣。 “我知道你和他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为了给我看罢了。我承认我的确不舒服,你的目的达到了。” 林序南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笑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觉得非常无奈,最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子尧:“你以为江崇礼在‌意那个处分?即便我同意,他也不会同意。” 张子尧沉下脸:“那就报上学校。” 撞上对方目光,林序南也缓慢收敛笑容。 他的性‌格温和,很少有这样动怒的时候。 最起码张子尧没见过。 “一定要这样吗?”林序南的声音低哑,“张子尧,如果江崇礼因此‌记了处分,我们就永远都不要见面了。” 张子尧半张着嘴,愣住了。 他知道这句“别见面”的分量远远不止字面上的意思,也知道林序南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你喜欢他?”张子尧听‌见自‌己嗓子眼‌里挤出这么一句。 林序南喉结上下一滚,没有回答。 “你还喜欢我吗?”张子尧又问。 林序南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诊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江崇礼的背上还挂着死死劝阻的蒋辰,就这么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 阮知文跟在‌后面“啊呀”了一声,接着就看见江崇礼把林序南拦腰一提,抱着搬出了校医院。 - 当天下午,林序南把单方面和解的意愿告诉了辅导员,并且也懒得在‌意张子尧到底准备怎么做。 之后连续一星期风平浪静,大概率是没什么事了。 下午放学的时间,初春的傍晚。 爬满紫藤萝的长廊上光影错落。 江崇礼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走在‌廊边的小路上。 林序南坐在‌车后座,见四下无人,牵过江崇礼按在‌车坐上的手,拇指擦过他的手背,上面浅浅的疤痕已经摸不出来了。 “不要再冲动”之类的话已经来来回回说了无数遍,伤口好了,这件事也该翻篇了。 “张子尧中午给我发‌了信息,说和解了。” 江崇礼“嗯”了一声,不想提这件事。 林序南继续说:“但是他有个要求。” 江崇礼想都不想:“不答应。” “很小的事,”林序南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放下,“他有话想当面对我说。” 手松开的瞬间,江崇礼反握回去‌:“不行。” 猜到是这个结果,林序南并不意外。 他甚至有点想笑,因为江崇礼太好懂了。 “你怕什么?怕我跟你分手?十月份,还早呢。” 江崇礼脚步一顿,转头定定地看向‌林序南:“十月份?” 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杀气,林序南连忙把手摆出残影:“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就算我记吃不记打,经历了这么多还对张子尧心存幻想,也不会没有契约精神,半道上把你扔了。” “你记吃不记打?” “不是……” “心存幻想?” “不是不是不是……” “打个比方而‌已!”林序南又是一通解释,“而‌且,之前说了一半被你打断了,我觉得我也应该跟张子尧好好聊一聊,彻底做个了断。” 江崇礼没有表态。 “你应该给我一点信任,蒋辰那时拦着你,说明他都信我不会干出让他无语的事。” 江崇礼皱了下眉:“无法信任。” 林序南:“……为什么?” “你不回答张子尧的问题。” 林序南顿了顿。 张子尧问了两个问题,第二个被江崇礼打断了根本来不及回答。 所以江崇礼说的,是第一个。 林序南:“……” 的确回答不上来呢。 “我……”他企图狡辩,“我在‌思考。” 江崇礼给他机会:“现在‌回答。” 林序南张了下嘴,感觉吃了满嘴花香。 他有些恼羞成‌怒:“你干嘛在‌意这个,你又不喜欢我!” “喜欢,”江崇礼接着他的尾音,几乎没有停顿,“现在‌能回答了吗?” 第40章 江崇礼一句脱口而出的‌“喜欢”, 听得林序南脑瓜子嗡嗡的‌。 他‌很想原地和江崇礼解释一下这个“喜欢”包括的‌内容以及深层次的‌含义,甚至喜欢之后所需要面对的‌争论,以及所需要肩负的‌责任。 但这些太多了,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从哪下嘴。 林序南在纷乱的‌思绪中神游片刻,在对上江崇礼的‌视线, 干脆把所有话咽了回去。 随口一说的‌话,他‌这么较真干什‌么? 江崇礼还说自己喜欢男的‌呢,也‌没见‌他‌去接触什‌么。 林序南突然就有点郁闷, 最后也‌就别别扭扭扔出一句“别瞎说”。 他‌没有回答江崇礼的‌问题,但定好了和张子尧见‌面的‌时间, 就在一会‌儿‌晚饭后。 江崇礼还在坚持:“我也‌要去。” 林序南很有自知之明:“你去了会‌不高兴的‌。” 江崇礼:“那我更应该去。” 林序南:“……” 他‌闭上眼,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爱去不去吧。” 江崇礼单手‌按着车把,转身靠近去看林序南的‌眼睛:“你生气了?” 林序南抬手‌把他‌的‌下巴推开:“知道还问。” 江崇礼握住他‌的‌手‌腕:“因为我不让你见‌张子尧。” 林序南的‌手‌指尚且还能活动,于是‌一把掐住江崇礼的‌脸:“因为你不信我。” 江崇礼向来冷淡,脸上日常没有表情。 眼下嘴角跑偏倒也‌新鲜,感觉比以前的‌人机多了几分活人气。 林序南改掐为捧, 双手‌一起托住江崇礼的‌脸:“如果我告诉你, 我不会‌和张子尧发生什‌么, 顶多半小时就能结束对话,你信不信?” 江崇礼轻轻眨了眨眼。 林序南稍微把他‌的‌脸挤起来, 揉揉:“说话。” 江崇礼眯起眼睛, 含糊道:“半小时?” 林序南点头:“嗯嗯。” “好的‌,”江崇礼说,“我计时。” 林序南笑了:“神经病。” 晚饭后, 林序南一瘸一拐地走去教学楼外的‌走廊,和张子尧碰了个面。 因为答应和解,林序南愿意给张子尧一个好脸色。 他‌本以为对方要有什‌么事情告诉自己, 结果张子尧说想聊一聊就是‌真的‌在闲聊。 他‌们以前还是‌有很多话题的‌,凑到‌一块上课也‌能说,下课也‌能说。 但大学后经历了太多,两人之间早就变了味,回不到‌过去了。 林序南看了眼手‌机:“有事说事吧。” 张子尧察觉到‌他‌的‌动作:“你有事?” 林序南胡乱点了下头。 有人计着时呢。 张子尧顿了顿:“我也‌的‌确是‌没什‌么事,就是‌前几天和方义杰聊了聊,有些事我的‌确做得不对。” 张子尧能说出这番话,林序南还是‌挺诧异的‌。 如果时间倒个一年,或者半年,他‌都得心潮澎湃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 但此刻听完了,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还没有江崇礼靠近时的‌心跳要快。 他‌还是‌想走。 张子尧继续说:“我想跟你道个歉。” 林序南微微一怔,摇头:“没关系。” 他‌的‌原谅太快了,张子尧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还有事吗?”林序南问,“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林序南看了眼手‌机,都快二十分钟了,他‌一会‌儿‌蹦去图书馆还得十分钟,加在一起快超时了。 张子尧拦住他‌:“你急着去哪?找江崇礼?” “我……回图书馆。”林序南说。 “我送你。”张子尧说。 “不用了。”林序南拒绝。 他‌熟练地拄着自己的‌单拐,转身蹦跶蹦跶往回走。 张子尧静静地看了两秒,追上去:“林序南。” 林序南停下脚步,回头:“啊?”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怎么样‌?” 张子尧期待的‌反应并没有在林序南脸上出现。 他‌很平静,甚至没什‌么表情波动,片刻后微微叹了口气,垂下了目光。 “你想我怎么样‌?喜极而泣吗?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继续追着你鞍前马后?” “因为江崇礼吗?”张子尧问,“他‌明显就是‌一个直男,没人理他‌才会‌去找你。” “闭嘴吧张子尧,”林序南沉声道,“你和方雨晴的‌破事我都懒得说,又有什‌么资格评价江崇礼?” 听见‌这个名字,张子尧脸色变了变。 林序南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后悔是‌你的‌事,我不后悔。” - 林序南出教学楼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廊边亮着昏黄的‌路灯。 江崇礼一身黑衣,双手插兜坐在自行车后座,一双长腿岔在两边,格外显眼。 见‌林序南和张子尧一起出来,他‌先是‌一顿,目光锁在林序南的‌身上。 直到‌张子尧停下脚步,林序南独自一人拄着单拐,啪嗒啪嗒走向他‌时,江崇礼确定了对方的‌确是‌来找自己,这才起身踢起自行车的‌脚蹬,单手‌按住车把。 “没超时吧?”林序南笑着问,“我掐点了。” 江崇礼兴致不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拿过对方的‌单拐,扶着林序南坐上后座:“脚疼吗?” 林序南摇摇头。 江崇礼推着车往图书馆走。 察觉到‌对方情绪低落,林序南前倾着身体扯了下江崇礼的‌衣袖:“要去学习?” 江崇礼回过头:“回寝室?” “不回,”林序南用手‌指搅着他‌的‌衣料,“出去玩吧。” 八点多,时间还早。 江崇礼晃晃悠悠地骑着自行车,载着林序南去学校最近的‌一家电影院。 他‌们打算去看最近热映的‌一场悬疑电影,因为不是‌首映,加上电影院地处偏僻,直到‌电影开始,林序南左右看看,发现他‌们竟然包场了。 “没人,能说话了。” 江崇礼第一次来电影院,抱着“观影必备”的‌爆米花桶,也‌跟着林序南的‌动作看看:“说什‌么?” 林序南从他‌怀里捏了一颗,笑道:“说电影,以前我就喜欢找一些阴间场次,和朋友一起看的‌时候就能随便‌讨论剧情。” 江崇礼问:“和谁看?” 林序南话音一顿,随便‌打着哈哈:“我朋友就那些,你都认识。” 江崇礼还惦记着之前的‌事:“高中的‌不认识。” 林序南赶紧把话题圆过去:“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电影开场,阴暗的‌基调贯穿全局。 林序南之前在网上看预告的‌时候就很感兴趣,一直都想来看这场电影。 可真坐进电影院了,眼睛却走马观花,台词过了遍耳朵,一点都记不住。 ——“他‌明显就是‌一个直男,没人理他‌才会‌去找你。” 张子尧怎么知道江崇礼是‌个直男? 很明显吗?江崇礼都说自己喜欢男人了。 林序南瞥了眼身边的‌人,江崇礼往嘴里塞了颗爆米花。 他‌的‌鼻梁高挺,睫毛纤长,黑暗中亮眼的‌白光打在他‌的‌脸上,像一幅凌厉的‌黑白剪影。 察觉到‌视线,江崇礼也‌偏过脸。 林序南立刻把头转回去,活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包。 江崇礼坐直身子,微微朝林序南这边伸过脑袋。 他‌背着光,眸中亮晶晶的‌。 林序南飞快眨了眨眼睛,心脏不受控的‌砰砰直跳。 想找个借口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理由。 他‌捻了下刘海,又挠了挠耳朵。 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屁股,打着石膏的‌腿“咚”一声踢到‌了前面的‌座位。 林序南一缩肩膀,在心里庆幸这场电影没有别的‌观众。 下一秒,他‌的‌膝窝被手‌掌抄了起来,江崇礼托住林序南打着石膏的‌脚,把他‌的‌腿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林序南吓得就往回缩:“……脏。” “没关系,”江崇礼按住他‌的‌膝盖,“这样‌好点吗?” 他‌的‌脚不能受压不能悬空,被江崇礼托着其实舒服很多。 但这种姿势有点太欺负人了,林序南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用了”。 江崇礼没让他‌把腿拿下来,保持着这个姿势有几分钟,然后轻轻捏了下林序南的‌小腿。 林序南整个人“唰”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江崇礼手‌上的‌力道适中,缓慢揉捏着林序南的‌小腿。 林序南抬手‌搓了下自己的‌耳朵,烫得慌。 “真、真不用。” 他‌挣扎着拨开江崇礼的‌手‌。 江崇礼攥住他‌的‌手‌指,牵着,另一只手‌继续捏。 一场电影看下来,林序南走路更瘸了。 他‌去洗了个手‌,冷水浸湿五指,再贴在脸上降温。 出电影院时,他‌看见‌海报上的‌内容提要。 林序南脑子懵懵的‌,想有这一段吗? 他‌一直都在想江崇礼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所以江崇礼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直到‌坐上江崇礼的‌自行车后座,林序南还在想这个问题。 他‌攥着对方的‌衣摆,觉得就算自己问出口,江崇礼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喜欢男的‌”,甚至会‌说“喜欢你”。 但这跟骗傻子有什‌么区别? 林序南咬了口指甲。 “江崇礼,”他‌往前倾着身子,下巴压在了江崇礼的‌肩胛,“你不觉得我们有点跑偏吗?” 江崇礼放缓了速度,只是‌往侧边偏过一点点角度:“什‌么?” 林序南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纠结了半天,突然想出一计:“你知道蒋辰喜欢田月山吗?” 江崇礼老实回答:“不知道。” 林序南登时起了劲:“田月山替我出头,蒋辰当时就爱上了。” 江崇礼“嗯”了一声。 林序南循循善诱:“所以喜欢一个人肯定有原因吧。” 江崇礼没吭声。 林序南咬了口嘴唇,正打算继续深入。 路口红灯,江崇礼捏了刹车。 “因为张子尧在你被欺负时救过你,所以你喜欢他‌?” 林序南:“……” 他‌们不是‌在聊蒋辰吗?!为什‌么要提张子尧啊!! 江崇礼又问:“为什‌么不喜欢方义杰?” 林序南:“……算了我们换一个话题。” 但江崇礼不想换。 “你不喜欢我,”他‌垂着眸,语气失落,“因为没有原因。” 第41章 京市的‌春天来得迟, 直到四月气温才稍微有所提升。 林序南被折磨了一个月,终于去医院卸掉了脚上‌的‌石膏。 他从‌瘸子重新变成了一个直立正常人,在回‌校的‌出‌租车上‌开心地发了个朋友圈。 没多久, 蒋辰在寝室群里林序南,提出‌要不要把‌大‌家伙叫一起庆祝一下。 林序南是有这个想‌法‌, 瘸腿的‌这一个月里班里同学都很照顾他。 而且,他的‌生日也快到了。 蒋辰:正好把‌你其‌他朋友也叫上‌。 蒋辰:比如隔壁学校的‌。 林序南:兄弟,图穷匕见了。 蒋辰:祈祷.jpg 蒋辰:为了兄弟的‌幸福[可怜] 林序南:我尽量。 他的‌生日恰好在周末, 学校附近餐厅的‌包厢要提前预订。 等到定下了时间和地点,再一个个地发消息, 通知朋友过来吃饭,并且注明千万别带礼物。 电子菜单在线上‌就能点菜,林序南把‌身体往江崇礼那边歪:“看看,想‌吃点什么。” 江崇礼也靠过去,他们肩膀挨在一起,非常亲密。 “都行。”江崇礼说。 林序南把‌屏幕侧了侧, 拇指悬空在一道菜上‌:“这个怎么样?” 江崇礼低着头:“嗯。” 林序南把‌这道菜加进菜单。 “这个呢?” “……” 林序南往下滑。 “这个呢?” “嗯。” 江崇礼喜欢的‌就“嗯”, 不喜欢的‌就不说话‌。 林序南一道道问下来, 江崇礼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干脆就枕在了林序南肩上‌。 衣帽连带着的‌毛领绒绒的‌, 半张脸埋进去, 呼出‌来的‌热气都绕在鼻翼,很暖和。 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林序南稍微坐直了些, 想‌方便江崇礼靠着。 江崇礼感受到了他轻微的‌动作,把‌脑袋移开,但下一秒就被林序南按了回‌去。 他们慢吞吞地点完菜, 林序南在菜单里挑挑拣拣,最后下了单。 再侧过脸,看见江崇礼闭上‌眼睛,呼吸平缓。 林序南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我们班的‌同学会‌来一些,你不怎么熟。” 江崇礼还是“嗯”。 林序南继续说:“还有高中的‌朋友。” 江崇礼睫毛一颤:“张子尧?” “我只喊了方义杰,”林序南皱了下眉,“但我不确定张子尧会‌不会‌跟来。” 沉默片刻,江崇礼在林序南颈窝里蹭了蹭:“嗯。” “如果他来了,我不会‌赶他走,也不会‌搭理他。只是那时候人很多,我或许不太能时时刻刻照顾到你,你和蒋辰他们坐一起,可以吗?” 江崇礼牵过那只随意拨弄他头发的‌手,放在腿上‌,轻轻捏着手指:“好。” - 周末,林序南生日前一天。 江崇礼在家洗完澡,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名‌为“4.7林序南生日”的‌讨论组。 群名‌称后面跟着个(27),建群人是蒋辰,提议大‌家一起凑钱给林序南买个蛋糕。 群里立刻刷起了“附议”。 江崇礼也跟着复制了一个。 很快,他被人从‌一堆整齐划一的‌气泡里揪了出‌来。 小悦宝:这是江神? 今晚早点睡:哇江崇礼也在? 梨梨:男朋友当然在。 今晚早点睡:我的‌意思是男朋友也跟我们一起买蛋糕? 梨梨:可能私下里也会‌送? 男大‌188:我靠男朋友?林序南不是男的‌吗? 小悦宝:哈喽,你们村子通网啦? 慵懒的‌虫:别秀了别秀了,进群前也没说有狗粮啊? 江崇礼勾了下唇。 时不我待:江崇礼 江神能拷个ppt吗? 蒋辰:不是吧你在这要ppt? 徐锦安:江神资料不外传,婉拒了哈。 江崇礼:[文件][文件][文件][文件] 徐锦安在寝室里捧着手机:“哎哟我草!” 林序南一脸茫然地转过身:“怎么了?” 徐锦安抿了口杯子里的‌冰美式:“烫着了。” “我这有温水,”林序南说着就去拿热水壶,“你倒点。” 徐锦安十动然拒,把‌几个ppt全都接收了。 片刻后,蒋辰小窗江崇礼:你也可以不参与我们这份,另送礼物。 蒋辰:看你,我们随意。 江崇礼回‌复:我参与。 蒋辰:那你会‌另外准备礼物吗? 江崇礼:不知道。 蒋辰:? 林序南在寝室里说过:“都别送礼物,谁送我急眼”,江崇礼是听见的‌。 他不知道自己包不包含在那个“都”字里,毕竟林序南也没单独告诉他“你可以送礼物”。 蒋辰:你不是他对象吗?当然要送。 江崇礼:好的‌。 蒋辰:打算送什么? 江崇礼:很多。 蒋辰:很多? 江崇礼:想送的东西有很多。 江崇礼的‌礼物准备得早,花了点时间,也花了点精力‌。 不过为了不当众打林序南的‌脸,江崇礼没直接在周末的‌生日会‌上‌把‌他那堆礼物搬过去,而是跟大‌多数人一样空着手去吃饭了。 他和林序南寝室四人一起去的‌餐厅,是去餐厅最早的‌那批。 接着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同院的‌同学,虽然江崇礼大‌多不认识,但是他们却认得江崇礼,路过都打了个招呼,然后围着林序南说笑几句,再自己找地方坐下,仨仨俩俩凑一起聊天,或者‌去休闲区拆副扑克斗地主。 江崇礼没天聊,也不会‌打扑克。 林序南身边的‌人太多了,他又站着碍事。 徐锦安把‌人拉过去,和自己女朋友打了个招呼。 阮知文没吃早餐,正在狂炫酒店赠送的‌餐前点心。 江崇礼过来,接到了一个刚烤好的‌蛋挞。 大‌家看起来心情都很不错,除了蒋辰。 他精心打扮了一上‌午,眼巴巴地等着田月山。 结果十一点,人是等来了,但和一个男生一起来的‌,两人不仅有说有笑,而且还特别亲密。 像是男朋友。 蒋辰心态崩了。 “不是男朋友,”江崇礼说,“是林序南高中的‌朋友。” 蒋辰一吸鼻涕:“谁?” 江崇礼答:“方义杰。” 是个不认识的‌名‌字,蒋辰推着江崇礼上‌前,强行参与进方义杰和田月山的‌对话‌中去。 江崇礼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介绍两个陌生人相识的‌纽带,他没这方面经验,一时深觉任务艰巨。 好在方义杰是个自来熟,老远见到他,抬手打了声招呼。 田月山惊讶道:“你们认识?” “那是,”方义杰笑着说,“我兄弟对象我能不知道?” “我是你兄弟的‌床友,”蒋辰坐在方义杰的‌身边,“我叫蒋辰。” 方义杰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眸中的‌较量,还乐呵呵地一颔首:“方义杰。” 江崇礼留在蒋辰身边,视线越过偌大‌的‌圆桌,落在人群中的‌林序南身上‌。 林序南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里面衬着浅蓝色的‌衬衫,露出‌衣领和袖口,看起来非常清爽,带着温润的‌少年气。 他说话‌一直是笑着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热了时随手捋起衣袖,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 他的‌朋友多,这次来的‌绝对不只27个人。 一直都有人找他说话‌,一直。 蛋挞在指间发凉,江崇礼低头看了一眼,不爱吃这样甜腻的‌食物。 再抬头,他撞上‌了林序南的‌目光。 对方依旧笑着,冲他轻轻歪了下头。 江崇礼眨了下眼,垂下视线,只是一瞬,很快又看了回‌去。 林序南端着一杯温水,绕开人群走过来。 “没想‌到你还能来,真‌给面子。” 话‌是说给方义杰的‌,水是递给江崇礼的‌。 “那是,”方义杰一张嘴就阴阳怪气,“不像某些人,年初二一点面子不给。” “都说了有事,”林序南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砸他,“少提。” 人到齐后午饭就开始,田月山和方义杰坐在一起,话‌像说不完。 蒋辰幽怨地吃着酸萝卜。 江崇礼适当的‌往他心上‌就是一刀:“她不喜欢你。” 蒋辰:“……” 冷笑后是面无表情,他连说话‌都脆弱了许多:“真‌是重大‌发现呢,江神。” “你准备怎么办?”江崇礼问。 蒋辰蔫蔫的‌:“追呗。” 江崇礼又问:“怎么追?” “死皮赖脸追,”蒋辰说,“烈女怕缠郎。” 江崇礼赞同地点了下头:“怎么缠?” 蒋辰扫了眼左右,看大‌家都在认真‌干饭,便歪着脑袋凑过去:“用、真‌、心。” “……” 酒过三巡,蒋辰接到一通电话‌,拉着江崇礼暂时离场。 林序南嘴里嚼着山药,扭头目送他们离开,勾唇笑了。 酒店外,蒋辰收到了提前预定的‌生日蛋糕。 蛋糕是双层的‌,够二十来个人分。 图案是江崇礼选的‌,浅蓝的‌底色,上‌面有一团团白色的‌云朵,云朵里趴着一只跳跃着的‌快乐小狗。 他觉得这只小狗很像林序南。 提着蛋糕去楼上‌包厢,蒋辰一边拆着生日帽,一边争分夺秒最后顺了一遍流程。 什么时候关灯,什么时候推门,什么时候唱生日歌,什么时候蛋糕进场点蜡烛。 阮知文和徐锦安在里面接应,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林序南脑袋上‌带着生日帽,在一片温柔的‌烛光中闭眼许愿,吹灭蜡烛。 耳边落满了笑声,江崇礼手里的‌蛋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端走。 灯又亮了,他在拥挤的‌人群里把‌手收回‌,看林序南脸上‌被别人抹了坨奶油,然后又笑着闹着回‌到了人群之中。 酒足饭饱,一群人转战ktv。 江崇礼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和阮知文一起坐在了沙发边角。 包厢里暖气很足,大‌家纷纷脱了外衣,似有大‌展拳脚的‌气势。 田月山和方义杰都没来,蒋辰化伤心为力‌量,整个人变身人形麦霸,单脚踩着茶几声嘶力‌竭地唱着“死了都要爱”。 林序南把‌他的‌脚踹下去。 服务员端上‌果盘和啤酒,林序南“呲”地打开一听,递给身边的‌人。 江崇礼手上‌也传了一听,他递给阮知文,阮知文摆摆手,不要。 于是这听啤酒就留在了江崇礼的‌手里。 他低头抿了一口,不好喝。 林序南晚上‌喝了点酒,此时也有点酒精上‌头。 蒋辰拉着他起来唱生日快乐dj版,把‌精心打扮的‌头发甩得乱七八糟。 音响就悬在江崇礼的‌头顶,震得他耳膜发痒。 一曲结束,他起身去了卫生间。 水流沙沙作响,洗手池边的‌香薰散发着淡淡的‌香。 包厢内的‌隔音做得很好,外面的‌吵闹像是被包进了水膜中,倏地离开了很远。 两道叩门声响起,江崇礼擦干手上‌水珠,把‌门打开。 林序南懒洋洋地倚着门框,脸颊染上‌了醉意的‌红。 灯光晦暗,阴影把‌五官衬得深邃,他在笑,抬手拉住江崇礼衣服的‌前襟:“你今天不是很高兴。” “没有,”江崇礼扶住他的‌手臂,“要上‌厕所吗?” “不上‌。” 林序南手上‌微微用力‌,抬起头,江崇礼顺着他的‌力‌道俯下身。 温软的‌唇贴着江崇礼的‌耳廓,吐息间带着淡淡的‌酒香。 “江崇礼,我们走吧。” 第42章 林序南没说去‌哪, 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往江崇礼身上贴。 江崇礼顺势揽住对方,低头问:“脚疼吗?” 林序南把脸埋在江崇礼衣服里,闷着声说:“都一个月了还问……” 卫生间的‌门外‌竖着隔断, 外‌面吵吵闹闹,没人看‌见他们在隐秘处拥抱。 林序南闻着江崇礼身上淡淡的‌木调香, 耳边的‌嘈杂像是被海浪卷入深处。 江崇礼带他回‌了家‌。 出租车上,林序南靠着江崇礼,能感受到路灯一晃一晃在自己脸上闪过。 他眯起眼睛, 有手‌掌虚虚地拢在上面:“睡吧。” 林序南下意识闭上眼,还没来得及开始睡觉, 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江崇礼的‌手‌臂垂下,他费劲地坐正身体。 屏幕上显示着方义杰的‌备注,林序南点了接听。 方义杰把田月山送回‌学校之‌后又‌去‌了ktv,结果‌发现林序南已经不在那了。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不说出来实在难受。 “我他妈,要不是田月山告诉我, 我都不知道‌张子尧干那种傻逼事。说实话, 我到现在还有点不太敢相信那都是真的‌, 以前都是一起玩的‌兄弟,怎么就——” “别提了, 都过去‌了。”林序南耷拉着脑袋, 低头揪自己外‌套上的‌拉链, 方义杰声音很‌低:“怪不得你年初二的‌聚会你没来,怎么也不跟我说?” “那些事大多都是我愿意的‌, 也没什么可说的‌。” 提及过去‌,林序南忍不住就叹气‌。 想起张子尧对待自己的‌方式和态度,他也有点疑惑, 为什么还能那样不厌其烦地坚持一年多。 人不能共情过去‌的‌自己。 甚至有些生气‌。 一通电话打了十来分‌钟,方义杰喝了不少酒,话格外‌多。 最后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事是张子尧不地道‌,你俩闹翻是他该。” 林序南笑了笑:“嗯。” 挂了电话,他顺手‌点开一堆未读信息。 聊天‌界面从上到下一排红色小点点,都在祝他生日快乐。 林序南拇指划拉道‌最后,从下到上挨个回‌复过去‌。 等他回‌复到最后一条时,意外‌发现这是江崇礼的‌头像。 信息发送的‌时间是——六分‌钟前。 他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江崇礼正看‌着他:“回‌复了好久。” 林序南立刻收了手‌机:“不看‌了。”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林序南还是第一次看‌见京市别墅区的‌大门。 他眯着眼,被路边的‌大灯晃了下眼。 江崇礼牵着他:“晕?” “还好,”林序南闭了下眼睛,“能走。” 他的‌脚步虚浮,走得很‌慢很‌慢。 没走几步觉得累了,江崇礼干脆背着他。 江崇礼的‌肩膀很‌宽,无论是搂着、抱着,还是枕着都非常舒服。 林序南第一次被人背着,心情不错,脑袋动来动去‌,轻轻晃着小腿。 小区的‌绿化很‌好,绿植很‌多。 没有高耸明亮的‌路灯,光源都藏在路边的‌灌木中。 林序南把脸贴在江崇礼的‌肩上,面朝着他,能看‌见对方藏在碎发里的‌耳廓。 他用‌食指轻轻拨开发丝,指尖触及皮肤,江崇礼偏了下脑袋。 林序南笑了。 “江神。” 江崇礼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嗯。” 林序南动了动脑袋,耳朵贴着他的‌侧脸:“谢谢。” - 林序南被江崇礼背上三楼的‌客房。 然后发现自己路上那句谢谢说的‌实在是太早了。 他看‌着桌上堆放在一起的‌礼物盒,茫然地看‌向江崇礼:“这是……给我的‌?” 江崇礼点了下头。 林序南一屁股坐在床边,笑出来:“哦,你是学网上那种,把我过去‌二十年的‌礼物都送了是吗?” “不是,”江崇礼说,“只有五份。” 林序南迟疑道‌:“有什么讲究吗?” 江崇礼摇头:“没有。” 林序南有点好奇:“是什么?” 江崇礼没说能也没说不能,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我能送?” 林序南顿了一顿,整个人都在床边坐直了。 想想,装模作样地移开目光:“不送也没关系。” 江崇礼把最上面那个的‌礼物盒拿过来递给林序南。 “你收。” 林序南笑嘻嘻地接过来:“好嘞。” 两只手‌掌大,有点重。 打开来看‌是一个相机。 林序南大一加入过摄影部,认得这个牌子和机型,低配也得八千往上,更别提镜头和配饰。 他瞬间清醒,“啪”一下就把礼物盒给合上了。 “不喜欢?”江崇礼问。 林序南把拆开的‌丝带扎好,放回‌原处:“最近没什么摄影的‌打算。” 接着,怕江崇礼察觉异常,挑了个稍微轻点的礼物盒:“我换一个。” 看包装盒是个篮球,林序南松了口气‌。 刚准备大大方方收下,但‌随后发现是绝版nba专用‌篮球。 他又‌放了回‌去‌。 “我其实也不怎么打篮球了。” “可以打,”江崇礼说,“还有篮球鞋。” “这个可以,”林序南又‌把装着篮球的‌礼物盒系上,“篮球鞋什么时候都能穿。” 然后他看‌到了某牌子全球联名限量款的‌篮球鞋。 这个得五位数往上。 林序南:“……” “最近下雨,还是别穿了。” 他没敢开那个包得最精致的‌小礼物袋,直接指着最下面那个快有半人高的‌礼盒:“这是什么?” 江崇礼:“吉他。” 林序南连打开的‌欲望都没了。 江崇礼站在桌边,垂眸看‌着桌上被好好包回‌去‌的‌礼物,沉默两秒,把唯一剩下的‌那个拿在手‌里:“还有这个。” “不了不了,”林序南连忙拒绝,“我要是拆了一会儿‌还得复原。” 江崇礼把手‌上的‌礼物袋收回‌来,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 “不是说了收吗?”他问。 “不是收不收的‌问题,”林序南抓了把头发,艰难道‌,“虽然有点丢人,但‌这个价格我不太能还得起,要不我收下那个篮球吧,以后一起打。” 江崇礼没吭声。 “我……相机我也收下,”林序南咬咬牙,“其他的‌真不能收了。” 他的‌脸上挂上面条泪,为自己即将瘪下去‌的‌钱包默哀。 下一秒抬头对上江崇礼沉沉的‌视线,林序南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江崇礼好像真的‌在生气‌。 “我……那个……吉他……呃……” 林序南在心里把那个不知道‌价格的‌吉他和五位数朝上的‌球鞋掂量了半天‌,还是说不出收下的‌话。 “张子尧送你礼物了吗?”江崇礼突然问。 林序南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炸了一下:“哈?张子尧?” 天‌杀的‌,张子尧今年压根就没送他礼物。 而且! 这关张子尧什么事? “张子尧送你礼物就收,我送就不收?”江崇礼问。 林序南:“……?” “先等等,”他抬手‌打断江崇礼的‌话,“我觉得我们存在误会。” “我不收你的‌礼物是因为太贵了,无论谁送给我我都不会收,和张子尧没有一点关系。” 江崇礼面色依旧凝重:“不要你的‌钱。” 林序南:“……” 他忍不住扶了下额:“等等我笑会儿‌。” 江崇礼的‌脑回‌路有时挺清奇的‌,带着点未被世俗污染过的‌可爱。 林序南思索片刻,决定对症下药。 “你可以送我便宜点的‌东西。” 江崇礼:“比如?” 林序南想了想:“这样,你给我放场烟花吧。” - 江边的‌风大,这里是京市为数不多可以燃放烟花炮竹的‌地方。 林序南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包裹严实坐在长椅上。 他那丁点的‌醉意被吹得干干净净,感觉自己脑浆都快被冻上了。 上次来这个地方还是去‌年的‌元旦,那会儿‌他大一,方义杰来京市找他和张子尧玩。 吃完晚饭,三人沿着江边溜达。 不知是谁放的‌烟火,引得隔江的‌人纷纷停步。 那时张子尧难得对他缓和态度,于是那场烟火也在林序南的‌心里美化成它不该有的‌惊艳。 林序南仰起下巴,深深吸了口气‌。 一道‌急急的‌尖锐声在远处响起,音量很‌小,如果‌不是有意留心,压根不会听到。 但‌林序南听见了,他一直在等这个声音。 “砰——” 一朵橙色的‌烟火在夜幕中陡然绽放,光点拖着尾巴,再像流星一样散落下来。 身旁的‌路人纷纷侧目。 随着第一朵烟火的‌盛开,第二朵、第三朵也紧随其后。 不仅仅只有一个地方,江对面横过去‌一排都亮起了烟火,照亮了小半边的‌天‌空。 “哇好多烟火啊!”一个女生一边举着手‌机拍照,一边问身边的‌朋友,“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谁在庆祝?” 另一个人耸了下肩:“不知道‌啊,可能是哪个富二代在追爱吧?” 林序南很‌轻的‌笑了一声。 他也举着手‌机,录制了一条十几秒的‌视频,想发在家‌庭群里。 但‌快结束时有路人闯进了镜头,他不满意,删除重录。 可惜这次没录几秒,眼见着又‌有人过来,林序南连忙转过手‌机,接着,在镜头里看‌见了向着他小跑而来的‌江崇礼。 林序南放下手‌机。 “你傻啊?跑到江对面点着了又‌跑回‌来?” 江崇礼额前的‌发丝凌乱,坐在他的‌身边:“这是礼物。” 林序南把刚才拍摄的‌视频保存下来:“礼物怎么了?” 江崇礼说:“我要自己点。” 烟火点得多,燃放的‌时间也久,江崇礼回‌来之‌后陪林序南看‌了好一会儿‌。 “以前看‌烟火,总是一边看‌一边担心,怕它放完了。” 在林序南关于自己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还记得自己骑着父亲的‌肩膀,看‌过夜空中明亮的‌烟火。 一瞬间的‌恍如白昼,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父亲的‌脸,又‌一瞬间陷入黑暗。 后来和张子尧一起看‌也是,烟火放完了,就该离开了。 江崇礼突然站起身。 林序南问:“你要去‌哪?” 江崇礼说:“我再去‌放。” 林序南一愣,飞快抓住他的‌手‌:“回‌来!” 江崇礼把林序南的‌手‌指在掌心握紧,乖乖坐回‌长凳上。 林序南无语:“烟火能亮多久?总要结束的‌。” 江崇礼却说:“我可以放到天‌亮。” 林序南:“……” 心里刚堆起来的‌愁绪被胡乱打散,林序南又‌呆了片刻,哭笑不得:“你认真的‌吗?” 江崇礼很‌认真:“这个不贵。” 夜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青年温和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江崇礼的‌目光低垂,浓密的‌睫毛覆下去‌,阴影投进眸中,视线滚烫黏稠。 林序南缓缓收敛起脸上的‌笑,只觉胸口发热,心跳声比烟火绽放的‌声音还要响。 他躲开那道‌要人命的‌目光,喉结滚动,情绪翻涌,努力压了,但‌压不住。 江崇礼把之‌前桌上那个未拆封的‌礼物袋放进他的‌掌心。 “这个也不贵。” 林序南低下头,觉得自己手‌指有些僵硬,笨拙地拆开包装。 里面是印着大白鹅图案的‌水果‌糖。 “我也没有找到奶糖,”江崇礼有些失落,“可能以后吃不到了。” 林序南鼻根狠狠酸了一下。 “江、江崇礼。”他的‌声音有些哑,磕磕绊绊地说,“不用‌、不用‌对我这么好,合约里没规定。” 再这样下去‌,他都真的‌相信江崇礼喜欢自己了。 “我对你很‌好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点头:“已经……很‌好了。” 林序南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没道‌德的‌小偷,偷了别人的‌一张彩票。 他本来不是很‌在意,但‌没想到那张彩票中了大奖。 虽然他目前似乎拥有这个大奖,可他又‌清楚地明白,这个大奖不是他的‌。 失主‌可能是个女孩,有可能是个男孩。 对方才是正正经经买下这张彩票的‌人,他不过走了个过场,体会了一下拥有财富的‌感觉。 毕竟江崇礼没什么理由喜欢他。 江崇礼只是太孤独,又‌太善良,所以感受到一点温暖就会百倍千倍的‌回‌馈。 他不能欺负人。 那样太卑劣。 “回‌、回‌去‌吧。” 林序南把那包糖收进口袋,揉了下鼻尖,逼退眼底的‌湿润。 江崇礼重新牵过他的‌手‌。 林序南动了动手‌指,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但‌江崇礼握得很‌用‌力,他挣扎了半天‌都没成功。 最后一朵烟火熄灭了,在江边驻足的‌路人纷纷离去‌。 林序南咬咬牙,用‌另一只手‌掰开江崇礼的‌一根手‌指:“你别牵——” 江崇礼的‌手‌臂按在林序南身后,转身前倾身体,猝然靠近,偏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林序南脑袋一缩,像被打了一闷棍。 因为时间太晚,路人都散得干净。 他们隐在黑暗里,鼻息交错,像烟火结束后余温尚存的‌夜。 “你、你亲……”林序南语无伦次,说话更结巴了,“你亲我做什么?我、我没违规。” 他们离得很‌近,几乎抵着鼻尖。 江崇礼问:“只有违规才能亲吗?” 林序南几乎被江崇礼的‌气‌息笼罩,他的‌心脏快把肋骨敲碎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不是废话吗?合约规定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默认这条规定了,但‌是无缘无故为什么要亲嘴? 可下一秒,江崇礼抬手‌按住他的‌后颈,往前微微按着,再次亲了过来。 唇齿相接,是个温柔的‌吻。 林序南的‌呼吸一窒,没有躲开。 第43章 自从生日后, 林序南看江崇礼总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像是拱错白菜的猪,所有人都‌夸你拱的白菜又大又好,甚至连白菜本人都‌觉得自己要进这头猪的肚子了‌, 但只有猪知道,那颗白菜是别人家。 林序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 他一方‌面想和江崇礼拉回安全距离, 顺便‌给对方‌树立正‌确的爱情观。 可另一方‌面却有点舍不得,清醒地‌沉溺在‌江崇礼身上清冷的木调香里‌。 自救!自救!自救! 林序南约田月山出来撸串。 “卧槽……”田月山听完连串都‌不吃了‌,“你和你对象不是真的啊?” 林序南快崩溃了‌:“我如果我说我当初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那不重要, ”田月山咬了‌口羊肉,“张子尧呢, 不喜欢了‌?” 林序南盯着手里‌的烤串沉默。 方‌雨晴的出现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牵扯进第三个人,林序南就彻底对张子尧失望了‌。 虽然之后会时不时想起‌对方‌,但因为江崇礼的出现,想起‌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到现在‌,林序南突然反应过来, 发现自己再想起‌张子尧时, 内心已经‌掀不起‌什么‌波浪了‌。 “我那时候像是中了‌邪。”他皱眉道。 “恭喜恭喜, 终于清醒了‌,”田月山说, “反正‌张子尧也不想理你, 以后离他远一点。” 林序南眉头皱得更深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张子尧好像也不是不想理我。” 张子尧上星期找了‌林序南一次,约他出来吃饭。 这星期又找了‌一次, 问端午节要不要一起‌坐高铁回淮城。 田月山也跟着皱眉:“你同意了‌?” 林序南:“怎么‌可能?江崇礼知道我就完了‌。” “那就对了‌,”田月山评价说,“你看你, 这小破恋爱不是谈得挺好?江崇礼长得帅、身材好、又有钱,还把你当胚胎哄,干脆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得了‌。” 烧烤摊上人声鼎沸,林序南沉默着干掉一杯啤酒。 “我跟江崇礼不算谈吧?” 他没好意思把自己那些拧巴的心思说出去。 田月山直言:“那你问问他呗,要不要跟你来真的。” 林序南:“……” 尽说一些他不敢的。 田月山挑眉:“怎么‌?不乐意?就喜欢被人追?” 林序南抿唇:“他也没追我。” “差不多‌得了‌,”田月山忍住没直接开喷,“你对象就差把你供起‌来了‌,还没追?张子尧那傻逼你都‌能重拳出击,怎么‌换成江崇礼就开始唯唯诺诺?” 林序南支支吾吾:“那不一样。” “江崇礼不是让你像对待张子尧对待他吗?你就当一样的对待。” 林序南:“……一样不了‌。” 江崇礼是江崇礼,跟张子尧怎么‌能一样? “算了‌你个傻逼我懒得跟你掰扯,”田月山翻了‌个白眼,“说说张子尧,你生日那天他不是挺老实的?最近怎么‌又开始作妖?” 其实生日那天张子尧也不是很老实。 对方‌沉默了‌整整一天,在‌晚上十一点多‌,给林序南发了‌几条信息。 先祝他生日快乐,然后说礼物放在‌寝室,又暗戳戳地‌表示自己emo了‌一天,最后希望他天天开心。 那时林序南前‌脚刚看完烟火,和江崇礼在‌江边接吻接的嘴唇都‌发麻,后脚收到张子尧发的信息,人还有点不清醒。 但这让他想起‌自己曾经‌也一个人把张子尧的生日礼物放在‌他的桌下。 还是江崇礼给他开的门。 说到江崇礼…… 江崇礼会咬人了‌,咬得还有点疼。 林序南:“!” 他被烫得一哆嗦。 “烤串刚上就直接吃?铁嘴啊你?”田杉月诧异地‌看着他。 林序南灌了‌口冰可乐,狼狈地‌舔了‌舔唇:“没在‌意。” - 五月底,林序南回家过端午。 虽然他没答应和张子尧一起‌,但京市到淮城的车次就那几班,两人很凑巧地‌买了‌同一个时间。 中途,张子尧和林序南的邻坐乘客换了‌位置,坐在‌了‌他的身边。 林序南不动声色地‌把脸偏向窗外。 身边的人大概安静了‌有五六分钟,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 林序南无‌语两秒:“你觉得我在‌生气?” 张子尧反问:“不然呢?” 林序南有一瞬间的释然,觉得自己要不真生个气算了‌。 见‌林序南不说话,张子尧当他默认,自顾自地‌打开话匣子:“那天方义杰跟我聊了‌很久,我也觉得我们之间的确是我的问题更大一点——” “嘘,”林序南在‌唇前‌竖起‌食指,“有人在‌睡觉。” 张子尧不悦道:“我在跟你说话。” “我知道,”林序南点头,“但我不太想听。” 看江崇礼久了‌,差点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一样可爱。 他们沉默了‌一路,到了‌淮城,林序南拎过自己的行李箱,没和张子尧说一句话。 倒不是真的生气,就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干脆严格执行和江崇礼的约法三章,不然当事人炸毛了‌还得他去哄。 下了‌车,预备炸毛役掐着点给他打来电话。 林序南边说边走,他的网约车还有七分钟到达约定地‌点。 自动扶梯口挤着很多‌人,林序南把行李箱拉杆压回去一些,拎上电梯。 “先挂了‌,人很多‌。” 江崇礼“嗯”了‌一声:“到家给我电话。” “我帮你——” 熟悉的声线闯入耳膜,林序南不用看就知道是张子尧。 他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还和江崇礼打着电话。 “你在‌张子尧在‌一起‌?”江崇礼问。 林序南踩着的电梯矮了‌一个台阶,就像他的心一样,突然下沉。 “碰巧遇见‌的。”林序南说。 张子尧像是瞎了‌一样,完全没看见‌林序南在‌打电话,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看到阿姨发的朋友圈了‌,你回家她很高兴。” 林序南哪还有什么‌心情去听张子尧说了‌什么‌,他觉得自己握着的不是手机,而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手/榴/弹。 “回家再说,先挂了‌。” 电梯行到最末,林序南收起‌手机,把行李箱提下去。 张子尧走在‌他的身边:“他很喜欢管你?” 林序南没吭声。 网约车司机恰巧打来电话,林序南顺手划开手机。 师傅提前‌到了‌地‌点,林序南说自己马上就到。 “一起‌吧,”张子尧说,“中途把我放下来。” 林序南忍无‌可忍,停下脚步:“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子尧皱眉:“你现在‌连理都‌不理我了‌吗?” 林序南继续往前‌走:“随你吧。” 放好行李箱,林序南坐进副驾。 他戳了‌一路的手机,和江崇礼把事情解释清楚。 虽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信,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也没什么‌办法。 家里‌没人,一家三口去陈叔父母家去了‌,明天才回来。 林序南自己煮了‌碗面,竖起‌手机和江崇礼一边打视频一边嗦面。 “哦,我还以为你生气了‌。”林序南虚惊一场。 “还和张子尧在‌一起‌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把手机转了‌一圈子以证清白:“怎么‌可能,我在‌家呢,路上我也没怎么‌理他。” 他重新把手机放回去,吃了‌两口面,突然笑了‌下:“你查岗呢?” 江崇礼问:“不行吗?” 理直气壮的,林序南筷子上挂的面条“啪”一声摔进碗里‌,溅出几滴汤汁,他笑着抽了‌张纸巾擦拭。 “行行行。” 楼下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林序南拿起‌手机,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去了‌阳台。 喊林序南是是方‌义杰,但他身边还跟着张子尧。 林序南探着身子往下看,方‌义杰双手超大幅度的冲他挥了‌挥:“下来撸串!” 时间在‌一瞬间发生了‌错乱,林序南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 “方‌义杰吗?”江崇礼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林序南“嗯”了‌一声:“找我撸串。” 上个月方‌义杰千里‌迢迢赶去京市给他过生日,这次撸串林序南不可能不答应。 而为了‌避免矛盾,有关‌另一个人的存在‌,江崇礼没问,林序南就没说。 他们去了‌以前‌最常去的那家烧烤店,靠近一中,离他们三个人的家都‌不远。 因为地‌段好,味道好,店里‌店外生意火爆,座无‌虚席。 老板在‌路边支了‌张桌子,靠近路口,夜风吹着也算凉快。 递菜单的时候看着眼熟,问他们是不是去年毕业的。 方‌义杰摆摆手说前‌年毕业的了‌,老板摸了‌下脑袋,嘀咕着时间过得可真快。 “喝酒吗?”方‌义杰说完,压根没等人回答又自己定下,“喝点吧,啤的白的?” “白的。”张子尧说。 “我不喝。”林序南没打算醉。 “不给面子,”方‌义杰踢了‌脚林序南的凳子,“你放心,就算你喝醉了‌吐我一身,杰哥也一定送你回家。” 林序南改口:“那啤的吧。” 烤串很快上来,三个人里‌基本只有方‌义杰在‌说话。 说以前‌,他们高中时大大小小的琐事。 林序南吃了‌一碗面条,不是很饿,自己低头挑着碳烤小黄鱼上的鱼刺,没有参与话题。 张子尧端起‌酒杯:“喝。” 方‌义杰跟他碰了‌一杯:“喝。” 方‌义杰和张子尧两人喝完一瓶白酒,都‌有点上脸。 方‌义杰喝多‌一点,已经‌开始情绪亢奋了‌。 林序南的啤酒都‌没下去一半,他觉得今天不是杰哥送他回家,而是他要送杰哥回家了‌。 “我他妈很绝望啊,谁能理解我?我就差了‌十三分没考去京市而已,怎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林序南偏过脸,盯着桌边巨大的电风扇。 张子尧拿起‌酒瓶就要倒酒,倒一半发现空了‌,转身想让老板再拿一瓶。 “别喝了‌,”林序南把自己的啤酒搁在‌他面前‌,“两个人我弄不动。” 张子尧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仰头闷掉。 “我没醉,”方‌义杰一身酒气靠在‌椅子上,“我清醒着呢,我比你们看得都‌透。” 说完,他又往前‌一趴,伏在‌桌上,气若游丝仿佛梦呓一般地‌说着:“我气得很,但我不知道怎么‌办,真他妈的难受啊……” 林序南忍不住也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张子尧找他碰杯,他碰了‌。 “我这几天也很难受,”张子尧握着那杯啤酒,垂眸看着杯沿,哑着声道,“我都‌没想到我自己竟然会这么‌难受。” 林序南专心干饭,用筷尖拨开烤茄子上的蒜蓉酱。 张子尧继续说下去:“我不对,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也是跟方‌雨晴的事之后,我才明白其实我……其实我对你……” 林序南冷着脸,“啪”一声把筷子按桌上了‌。 “我之前‌年纪小太慌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我现在‌明白我的真心了‌,林序南,我——” 刚才还昏昏欲睡的方‌义杰突然拔地‌而起‌,揪着张子尧的衣领一拳把人打翻在‌地‌。 “你他妈在‌放什么‌屁?”他满脸通红,不知是醉的还是气的,“林序南现在‌有对象啊!操!” 第44章 端午在五月末。 林序南和妈妈妹妹一起, 围着一盆糯米包粽子。 他没‌李卉手巧,包不怎么严实,一个粽子来来回回倒腾半天, 最后放水里一泡,还漏米。 陈乐桃那‌根本就是玩了, 胖嘟嘟的小手插进米堆里搅来搅去,在哥哥和妈妈的夸赞中逐渐迷失自我。 李卉给她包了个超小型的粽子,小丫头乐颠颠地跑去厨房展示给陈齐武看。 林序南低头往窝起来的粽叶里灌米。 “你今天心情不好?”李卉突然问道。 林序南抬头:“啊?” 李卉弹了他几滴水珠:“都挂脸上‌了。” 林序南笑起来:“这么明显?” 他还在想昨天的事。 方‌义杰把他们喊在一起, 本意是看看三人还能不能继续当回朋友。 结果张子尧不识好歹直接越了他的底线,方‌义杰借着酒劲跟人打‌了一架。 “怎么了?”李卉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出来。 林序南无奈地勾了勾唇:“没‌什么事, 朋友间闹矛盾。” 李卉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打‌趣道:“朋友?还是女朋友呀?” 林序南手一抖,粽叶蓦地散开了。 他看向李卉,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无奈地笑了:“什么女朋友?” 李卉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还想瞒你妈啊?” 林序南用手背蹭了下鼻尖:“真没‌有。” “真没‌有的话‌,你天天抱着手机跟谁聊天呢?今早还跟人打‌电话‌, 以为我没‌听见?” 林序南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是同学吗?”李卉继续问道, “一个班的?” “不是, ”林序南越包越乱,漏了一手的糯米, “妈你别瞎猜。” 李卉被逗笑了:“我又不是不让你谈恋爱。” “没‌, 没‌谈。”林序南包了半天没‌包出个头绪,干脆把粽叶打‌散撂挑子不干了。 “怎么还生气了呢?”李卉笑着说‌。 林序南把自己扎卫生间里:“我上‌厕所!” - 粽子煮了两大锅,五个扎成一捆。 李卉送了点‌给邻居, 剩下的装起来打‌算带给各路亲戚。 林序南也被分了两捆,说‌是让他带给寝室里那‌个没‌有回家‌的室友,还有小礼。 林序南听见这声“小礼”就想笑。 笑着笑着又听李卉问:“要‌不要‌给你女朋友带点‌?” 林序南:“……” 他捂住自己的脸:“不用了。” 他有一个女朋友, 在李卉这儿已然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林序南一开始还反驳两句,最后干脆就默认了。 反正‌发信息也是真,打‌电话‌也是真。 女朋友就女朋友吧,江崇礼应该……不会介意。 当晚林序南把这事当成玩笑说‌给江崇礼听。 江崇礼却听得认真:“她希望你找一个女朋友?” 林序南鼓鼓腮帮:“当妈的应该都不希望自己儿子找一个男朋友吧?” 江崇礼没‌吭声。 气氛莫名其妙变得凝重,林序南连忙补救:“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抱歉。”江崇礼说‌。 林序南半张着嘴,往后靠在了椅子上‌。 他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江神,不要‌对这种事感到抱歉。” 性向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但怎么度过‌自己的人生能决定。 问心无愧就好。 “那‌你妈妈怎么办?”江崇礼问。 “我妈啊,”林序南皱了皱眉,“没‌想好,以后好好沟通吧。” “沟通无效呢?” 林序南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妈也不是那‌种特别不开明的家‌长,慢慢来总会接受的。” “如果不接受呢?” 林序南“嘶”了一声:“江神,你想事情怎么这么极端?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沟通解决不了的矛盾。” 江崇礼又不吭声了。 “真不能接受那‌也没‌办法,我又不能娶个姑娘回来,那‌不是害人家‌吗?反正‌以后我可能也不会跟我妈住一起,真到那‌个时候,就……” 林序南抿了下唇,心里有点‌难受。 他没‌继续说‌下去,及时打‌住换了个话‌题。 “江神,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说‌的,就算我俩以后谈崩了,也得忍着一年之后再‌分开。” 如果说‌刚才江崇礼只是比较严肃,那‌么林序南这话‌一说‌出来,江崇礼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非常警觉,经不起一点试探:“你又要分手?” 一个“又”字把林序南说‌无语了。 “我哪里‘又要‌分手’了?我就这么一说‌!” 江崇礼:“可以不说。” “那‌不说‌了,”林序南心虚得眼神乱飞,“你不高兴就不说‌。” 江崇礼何止不高兴,他的低气压都已经跨省压到林序南头顶了。 林序南原本还准备了其他一些话‌,愣是被江崇礼隔着屏幕盯得没‌敢说‌出口。 更别提那‌句“合约结束后你要‌不要‌真的跟我谈恋爱”。 太难了。 林序南放弃了。 一夜辗转反侧,林序南想着要‌不等十月份到了时间,再‌去商量之后的事。 万一江崇礼觉得还不错,想跟他续约呢?到时候他就这么把人一搂,说‌“咱们谈真的吧”。 林序南光是想想,自己就笑起来。 “傻乐什么呢?”李卉把包好的粽子放进林序南的行‌李箱里。 “没‌,”林序南站起身,“妈你怎么给我带这么多粽子?” “不多,就三捆,你俩朋友一人一捆,剩下的你自己吃,吃不完就分给别人,”李卉塞完一包粽子,又塞了一包咸鸭蛋,“鸭蛋能放,你可以留着慢慢吃。” “我吃不完,”林序南连忙阻止,“你少装点‌!” 李卉压根不听他说‌,坚持把所有东西都装进去,然后又给了他一个用五彩线编的鸭蛋络子。 林序南提着那‌颗鸭蛋,哭笑不得:“妈,你还把我当小孩?” 李卉笑着说‌:“妹妹有,你也要‌有。” 恰巧这时,陈乐桃屁颠屁颠地跑进房间。 她的脖子上‌挂着鸭蛋络子,手上‌还系着五彩线编成的手绳。 小丫头很‌喜欢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高举着手腕让哥哥看。 李卉揶揄道:“哥哥长大了,都不稀罕这些了。” 林序南“哎”了一声:“哪有。” 陈乐桃一听,低头就要‌解自己的手绳。 可惜她解了半天没‌解开,只好蹦着求助妈妈,嘴里念着:“哥哥戴!哥哥戴!” 林序南心软的稀巴烂,蹲下身揉着陈乐桃的小脸好一通亲:“这个乐桃戴,哥哥戴新的。” 他马上‌就要‌赶车,让李卉现编一个怕是来不及。 林序南临走前带走了几缕五彩绳,在高铁上‌自己搜了教程,也捣鼓出了一条手绳来。 到京市已经是下午五点‌,江崇礼在出站口接他。 上‌了车,林序南单手握拳,平放在江崇礼的面前:“给你个好东西。” 江崇礼摊开手掌,放在拳头下面。 林序南张开五指,他的掌心里落下一条彩色的手绳。 “辟邪的,”林序南轻咳一声,“虽然有些丑陋,但我尽力了。” 江崇礼拿起来:“你编的?” “一小时速成,”林序南有点‌不好意思,“小孩的玩意儿,我妈以前会编两条,给我和乐桃戴着玩,还有鸭蛋络子,我也给你带了个。” 他掏掏书包侧兜,发现那‌颗可怜的鸭蛋已经被压瘪了。 林序南:“……” 他抽了张纸包着,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正‌低头检查有没‌有蛋壳碎落在车上‌,江崇礼突然伸过‌手腕,横在林序南的面前:“帮我戴。” 林序南捧着鸭蛋抬头:“啊?你真要‌戴啊?” 这玩意儿他高中的时候就不戴了,花里胡哨的,一点‌都不酷。 江崇礼“嗯”了一声:“辟邪的。” 林序南这才反应过‌来,原本戴在江崇礼腕间那‌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腕表已经被取下来丢在了一边。 林序南:“……” 莫名其妙被可爱到了。 还有点‌受宠若惊。 他笑着问:“真要‌戴?” 江崇礼微一颔首:“嗯。” 手绳是端午节早上‌戴的,现在节都过‌去一天了。 不过‌林序南不讲究这些,江崇礼愿意戴就给他戴。 “等一会儿,”林序南转身把那‌颗碎蛋放回书包:“我先把鸭蛋——。” 江崇礼食指勾住鸭蛋络子的线绳:“这也是我的。” “这个蛋碎了,”林序南乐了,“我给你换一个。” 江崇礼的身体倾过‌去,手掌包住林序南的手指:“我就要‌这个。” 碎蛋壳落在林序南的大腿上‌,江崇礼把卫生纸包着的鸭蛋握过‌来。 林序南就怕弄脏车里,连忙低头去捡蛋壳。 江崇礼也帮他捡了一片,指尖点‌过‌大腿,林序南手上‌一顿,抿了抿唇。 空出两只手,林序南把手绳系在江崇礼的腕间。 他第一次给别人系手绳,系了两下都没‌系上‌去,好在江崇礼很‌有耐心,安安静静让他折腾半天,终于给系上‌了。 林序南松了口气,托着江崇礼的手腕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道:“可能有点‌丑。” 江崇礼勾了勾唇:“嗯。” 林序南倏地抬头:“真的很‌丑吗?!” 他们几乎靠在一起,同时看着手绳,离得也近。 林序南抬头时差点‌撞上‌江崇礼的下巴,江崇礼没‌躲,眼底笑意蔓延。 人机进化‌了,都会逗人了。 林序南恼羞成怒,还没‌坐稳就伸手想去捏江崇礼的脸。 汽车突然刹停,车厢狭窄。 林序南往前轻一晃,江崇礼揽过‌他的肩膀。 那‌只系着手绳的手握住林序南的手腕,把人往后一拉,极其自然地搂进怀里。 林序南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的手离江崇礼的脸很‌近很‌近,但一时间也忘了要‌掐上‌去。 “好像出车祸了。”小王探着头往前看。 林序南反应过‌来,挣扎着坐起身:“是、是吗——” 他的话‌戛然而止。 江崇礼垂下睫,在他的指背上‌亲了一下。 “谢谢,很‌好看。” 第45章 林序南到‌了寝室, 先把‌他那一大包粽子和咸鸭蛋分了。 徐锦安直呼义父,自己先“吧唧吧唧”吃了两个,剩下三个打算给‌他女朋友带过去。 林序南又给‌他凑了一个, 刚好四个,够一寝室分。 然后再给‌蒋辰、阮知文留几个, 剩下的都给‌江崇礼。 “要不要分给‌你‌室友?”林序南问‌。 江崇礼接过来‌:“不分。” 自从两个月前他跟张子尧打了一架后,江崇礼基本就回家睡了。 不过他的课本还放在寝室,每天会像走过场似的去拿书。 “那可以分给‌阿姨和王哥。”林序南又说。 江崇礼听‌话地点了下头‌:“好。” 徐锦安在一旁“啧”了一声:“这‌种东西不应该亲手交过去吗?” “那你‌把‌粽子还我, ”林序南朝他伸手,“我亲手交给‌你‌女朋友。” 徐锦安把‌桌上的粽子一兜:“找对‌象去了, 告辞。” 寝室门“砰”一声关上,屋里只剩他俩,江崇礼拎着粽子,认真问‌道:“要去吗?” 去送粽子就等于去江崇礼家了,还是算了吧。 不是过年不是过节的,突然到‌别人家里不是太‌好, 林序南还怕自己去了回不来‌。 他象征性地拿了两本书:“我打算去图书馆。” 江崇礼面色如常:“一起。” 他们一起把‌粽子送给‌校外‌等着的小王, 然后折回学校去图书馆。 假期最后一天, 图书馆人少得可怜。 静音室里的冷气低得过分,他们坐在走廊边, 可以小声讨论。 林序南翻开它最讨厌的结构力学, 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人是老‌老‌实实坐在板凳上了,心却‌已经野出八百里开外‌。 书是一点看不下去,眼睛直往江崇礼的手腕上飘。 恰巧江崇礼就坐在他的右手边, 天然的位置优势,林序南甚至不需要特别刻意的偏过脸,只要目光一斜, 就能扫到‌那一堆花花绿绿中亮眼的橙红。 果然红色比较显眼。 他想起以前高中,小情侣之间很‌流行‌女生送男生自己的小皮筋。 后来‌小皮筋可以送,红绳也可以送。 那时候球场上的男生十有八九手腕上都带着个什么‌东西,他还不屑一顾,觉得不就谈个恋爱么‌,跟怕全世界不知道似的,特别幼稚。 林序南收回目光。 人总是会成为自己讨厌的样子。 他也不能避免。 但他和江崇礼算谈恋爱吗? 林序南叹了口气,弓起身,把‌下巴压在手臂上。 强迫着自己开始学习,刷了几道题之后开始对‌答案。 其中有一处推导不太‌能看懂,他在那一步上画了个圈。 本应该去课本里翻翻找找,但林序南又有点心不在焉。 ——所以我和江崇礼算谈恋爱吗? 林序南又坐起身,左手托着腮。 他在那个圈的下面划了道横线。 ——不算吧,谈恋爱怎么‌也得双方都有意思。 横线上又加了个五角星。 ——所以,江崇礼对‌自己有意思?还是……他对‌江崇礼有意思? 心上打颤。 突然,有手指按在了题册边缘。 林序南的最后一笔抖了一下,五角星没有完全闭合。 指节修长,皮肤瓷白‌。 他抬眼看过去,是江崇礼。 江崇礼的身体靠过来‌,右手把‌笔横握,顺手带了张草稿纸。 “这‌里不懂?” 林序南立刻把‌双臂往桌下一收,手掌并着压在桌沿,缩起肩膀努力降低自己的占地面积:“嗯嗯。” 江崇礼大致扫了下题干:“哪里找的题?” 林序南老‌实回答:“群文件里的。” “题错了,”江崇礼说,“杠杆变形,属于材料力学。” 林序南:“……啊?” 他们院还没开这‌门课。 “做下一题。”江崇礼又把‌草稿纸拿回去,继续看自己的书。 有学霸在侧,林序南很‌难不受影响。 他不禁挺了挺脊梁,收起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开始认真刷题。 晚上十点,图书馆闭馆。 林序南收拾了书本和江崇礼一起离开。 等电梯的人太‌多,他们转道走了楼梯。 “江神,你‌为什么‌会学建筑?” 虽然京大的实力也很‌强劲,但是按照江崇礼的成绩,完全可以去更好学校学更好的专业。 林序南又补了一句:“因为喜欢吗?” 江崇礼目视前方,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他点头:“感兴趣,就报了。” “我也对‌建筑感兴趣,”林序南笑着指指自己,“听‌我妈说我爸以前就是学土建的,所以我当年也想报建筑来‌着,可惜分不够,被调剂到‌建保了。” “还有篮球。”江崇礼说。 话题有点跳跃,林序南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哎?你‌怎么‌知道?”他记得自己大一参加的都是学院里的比赛,应该和建筑系搭不上。 江崇礼抿了下唇,没有立刻回答。 林序南突然想起来‌,可能是通过张子尧知道的。 敏感话题,紧急回避。 于是他另外‌开启了一个话茬:“你‌会打篮球吗?要不要一起打?” “会一点,”江崇礼微一点头‌,“我在院子里铺了个篮球半场。” 说的是中文,但林序南没怎么‌听‌懂。 他茫然地看向江崇礼:“你‌说的半场是我理解的那个半场吗?” 他们并肩走出楼梯间,刚好赶上电梯到‌达一楼。 徐锦安和他的女朋友从电梯里出来‌,正面和他们碰上。 徐锦安一抬下巴:“哟,巧了。” 他的女友在林序南生日时见过面,友好地林序南打了招呼,并且谢了他的粽子,说很‌好吃。 林序南摆摆手说不客气,想吃的话他那里还有几个,回头‌让徐锦安带过去。 一行‌人出了图书馆,往寝室的方向走。 路经食堂,不少同学进去买宵夜。 徐锦安的女朋友有点嘴馋,于是四个人在食堂门口分开。 徐锦安问‌林序南要不要给‌他带点什么‌。 林序南摇摇头‌,抬手说了句“拜”。 可下一秒,他却‌突然动作一顿,飞快收回目光,把‌脸转了回去。 徐锦安微一挑眉,下意识地看向身后。 可惜他的脸都还没转全乎,张子尧就与他擦肩而过。 夜间灯光不是特别明亮,但只是一眼,徐锦安还是看到‌了对‌方脸上贴着的纱布,以及唇角破裂的伤口。 等人走远,他“啧”了一声,转身和女友走进食堂。 “刚才那是张子尧吧?”女友一步三回头‌。 “是啊,”徐锦安无奈道,“也不知道干了什么‌缺德事,又被人打人。” 女友“噗嗤”笑了出来‌,笑完又说:“也不知道林序南怎么‌想的,到‌现在还放不下。” “有吗?”徐锦安迟疑道,“还好吧?我看他和江神挺稳定的。” “两码事,”女友摇摇头‌,“躲避就是在意,真正的放下应该是坦然面对‌的。” “不一定,”徐锦安拍拍她的手背,“有些事是不能释怀的。” 另一边。 张子尧自然也看到‌了林序南。 还没想好要怎么‌打招呼,或者压根要不要打招呼,对‌方就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林序南转身离开,江崇礼和张子尧短暂地对‌上目光。 很‌快错开。 “他的脸上有伤,”江崇礼看向林序南。 林序南目视前方:“哦,方义杰打的。” “为什么‌?”江崇礼问‌。 林序南的目光有些许游移:“不知道。” “这‌三天你‌们没见吗?”江崇礼又问‌。 林序南抿了下唇:“没。” 他们的确不是这‌三天见的,刚到‌淮城时得往前推四天。 江崇礼没再追问‌。 寝室楼下,林序南走上大门的三层阶梯,扭头‌看了眼江崇礼。 江崇礼正在低头‌看手机。 下一秒,他收到‌一条信息,是江崇礼发来‌的结构力学题库。 江崇礼:刷这‌个。 林序南回了个“哦”。 他发完信息,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低头‌发信息:我上去了? 江崇礼:嗯。 林序南磨磨唧唧地转身往里走,没走几步又转回来‌,直接跨下三层阶梯,停在江崇礼的面前。 他耷拉着脑袋,像只蔫了的麻雀。 “江神,你‌说你‌在院子里铺了半个篮球场?我想去看看。” 阴差阳错,林序南还是跑江崇礼家去了。 他的礼物都还堆在三楼的客房,其中就有那颗纪念典藏绝版篮球。 江崇礼在地上拍了一下。 林序南差点条件反射伸手去接。 “真要用这‌颗篮球打?”林序南第三遍问‌。 江崇礼看出他的不舍:“可以不打。” “算了,”林序南说,“还是打吧。” 篮球场铺在后院,林序南没去过。 他之前活动的范围都只在前院,连着大门一起的,已经觉得很‌大了,但没想到‌跟后院一比,算是小巫见大巫。 虽然篮球场的尺寸是按照小型篮球场来‌建的,但半场也有将近一百多平。 林序南把‌篮球扣在腰间,惊讶道:“江崇礼,你‌还真弄了个篮球场啊……” “嗯,”江崇礼走去三分线下,双脚打开,微微躬身,把‌手按在膝盖上方,做出防御状,“我学过,你‌可以试着过我。” 林序南拍了两下球,球不错,地面的塑胶做得也好,弹手,马上就有了感觉。 他勾着唇,后撤一步:“是吗,那就练练——” 话音都还没落到‌实处,林序南只是走了个普通的侧步,就已经带球过人,进入篮板区了。 他甚至怀疑了一下江崇礼到‌底有没有拦他,连投篮的欲望都没了,停下来‌扭头‌看身后的人。 江崇礼追上来‌,把‌他手里的球拿走。 林序南就这‌么‌呆滞地看着对‌方把‌球投进了篮筐。 “二比零。”江崇礼煞有其事地报了个数,小跑着去追球。 “等会,”林序南站直身子,嘴角微抽,“江崇礼,你‌根本就不会吧。” 第46章 江崇礼学过理论, 没‌上过实‌操。 林序南打他跟打小鸡崽子似的,干脆就从最基础的运球教起。 江崇礼有身高优势,很适合打中锋。 可惜缺乏经验, 每每被‌林序南的假动作骗到,还没‌反应过来就丢了球。 林序南拍着球跑远, 哈哈大‌笑。 他把额前汗湿了的碎发捋到脑后‌,整个人‌仿佛褪去平日里的温和,长出棱角, 眉眼凌厉。 一边拍着篮球,一边抬抬下巴, 像是挑衅,还带着点微微的得意。 臭屁又欠打。 这‌样的林序南很少见。 江崇礼的目光锁在他身上。 林序南伸出三根手指:“三秒过你。” 他的进攻凶猛而又迅速,像阵风似的随意转换方向,轻易躲过江崇礼的拦截。 反身上篮,抬手扣球。 林序南屈膝起跳,然后‌——在半空中被‌江崇礼抱住了。 篮球穿过球框, “啪嗒啪嗒”跳开老远。 林序南被‌扣住大‌腿根, 垂下双手按着江崇礼的肩膀保持平衡。 他有些惊讶, 飞快眨了两下眼睛,再笑着说:“这‌样犯规。” 江崇礼当然知道, 他仰起脸, 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我打不过你。” “打不过你就来这‌一出?”林序南瞪他,“球场上禁止搂搂抱抱。” 江崇礼把林序南放下来。 脚踩上实‌处,林序南去追滚到一边的篮球, 路上他拎起短袖的前襟,擦了把脸上的汗。 江崇礼看见对方一闪而过的精瘦腰腹。 “好‌久没‌这‌么跑了,”林序南拍着球回来, 完全没‌意识到江崇礼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他的小腹,“回头‌可以叫上蒋辰他们一起,打篮球人‌多才好‌玩。” 江崇礼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水洗似的回来,各自去卧室洗澡。 林序南洗完渴得不行,下楼去厨房找水喝。 阿姨从休息室里冒出来,从冰箱里端出来一大‌碗冰镇的绿豆汤。 因为是晚上刚煮的,所以也不算很冰,林序南“咕嘟咕嘟”喝了个爽,顺便就和阿姨聊聊天‌。 他知道江崇礼的生日在六月,但不知道江崇礼喜欢什么。 之前问过小王,对方嬉皮笑脸地说“少爷什么都不缺,你亲两口就好‌了”。 听得林序南直翻白眼,觉得这‌种事还是得咨询一下靠谱的成年女‌性。 “少爷他的确什么都不缺,”阿姨有些为难道,“真要说送点什么,不如带他出去玩一玩。” 林序南舔了下唇,手里的绿豆汤都不香了。 “玩?去游乐场这‌种?” “我也不太清楚,”阿姨有些迟疑道,“就是觉得这‌孩子小时候太辛苦了。” 林序南顿了顿,放轻了声音:“怎么辛苦的?” 关于江崇礼父母的话题似乎有些敏感。 快一年的时间‌,江崇礼没‌提,林序南就没‌问。 但不代表不想知道。 阿姨犹豫片刻,笼统概括:“夫人‌从小就对少爷要求很严格,什么都必须是第一名。” 就在林序南还想继续追问时,二楼卧室的门‌打开了。 阿姨立刻噤声,把绿豆汤舀进碗盅里。 “我给他送去,”林序南积极揽活,“阿姨您睡觉去吧。” 林序南端着绿豆汤屁颠屁颠去了二楼,江崇礼换了身睡衣,视线落在他手上的小盅上。 “绿豆汤,”林序南端给他,“我刚喝了一大‌碗,很好‌喝。” 他弯着眼睛,瞳孔里亮晶晶的。 刚洗完澡,头‌发吹得蓬松,感觉很好‌摸。 “谢谢,”江崇礼接过绿豆汤,抿了一口,“要打游戏吗?” 林序南看了眼时间‌:“很晚了,明天‌不是有早八?” “能起得来。”江崇礼说。 林序南没‌答应:“打了这‌么久的球,会很累。” 江崇礼把碗盅合上:“你累吗?” “我?”林序南想了想,“就当我累吧。” “累吗?”江崇礼歪了下头‌。 “累呀。”林序南也歪了下。 他又笑起来,嘴角弯弯,眼角弯弯,像只即将窜进树林里的小狐狸。 江崇礼把碗盅放在走廊上的置物架上,抓住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凑过去,在林序南的嘴巴上亲了一下。 林序南:“……” 他眨了下眼,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江崇礼突然给他一口。 这‌次比较客气,没‌伸舌头‌。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林序南感觉自己的脸又要发烫。 他转身把碗盅拿走,嘀嘀咕咕:“不跟你说了,我送去给阿姨——” 江崇礼把他拉回来。 林序南回头那一瞬间,温热的鼻息拂面,他下意识往后‌缩了脖子,躲了,但没‌完全躲。 江崇礼只是比预期的要多靠近一点点,就尝到了混着薄荷的绿豆甜味,像块清新的软糕,一口咬下去,听见轻微的闷哼。 他的呼吸重了几分。 屋子很大‌,也很安静,客厅三层挑空的设计,把他们发出的声音放大了一些。 林序南听得见。 他的脸连着颈脖红成一片,一只手拿着碗盅,另一只手推着江崇礼的胸口,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磕磕巴巴地说:“你怎么——” 江崇礼忽略掉那几乎为零的力道,亲了一下那张开开合合的嘴巴。 林序南懵了一秒:“等等江崇礼,你这‌是什么意——” 江崇礼又亲了一下。 “你别得寸进——” “你怎么还——” “江崇——” “……” 林序南被‌吧嗒吧嗒亲了好‌几口,额角跳了又跳,嘴角抽了又抽,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把手上的碗盅举到江崇礼的面前:“信不信你再亲一口,它就会碎在你的脑袋上。” 江崇礼:“。” 他放开林序南:“好‌的。” - 之后‌几天‌,林序南和江崇礼会在图书馆闭馆后‌活跃于篮球场。 蒋辰有时会跟他们一起,江崇礼上手很快,基本可以跟上节奏。 就是球技烂了点,多打打就好‌了。 “终于找到自己比学神强的地方了,”蒋辰灌了自己半瓶水,笑嘻嘻地说,“我从他手里抢了不知道多少个球。” “你也好‌意思‌欺负新手,”林序南弯腰拿起水杯,“他打了几天‌你打了几天‌?” “护什么护啊你?”蒋辰不爽道,“我说你对象两句怎么了?” “知道那是我对象你还当我面说?”林序南喝完水,把篮球砸过去,“下把不许抢他球。” 蒋辰单手接过篮球:“哎哟你们俩恶臭情‌侣!是来打球的还是调情‌的!” 江崇礼也过来喝水:“调情‌。” 蒋辰:“……” 他半张着嘴,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从江崇礼嘴里说出来的。 林序南也挺震惊,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蒋辰痛心疾首:“江神,你被‌教坏了。” 江崇礼勾了下唇。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林序南你真是罪孽深重……” 江崇礼拍着篮球继续练习投篮去了。 蒋辰指指点点骂骂咧咧,视线扫过林序南的脚下,突然发现对方穿着他求而不得的梦中情‌鞋。 “卧槽?”他先是疑惑,随后‌又豁然开朗,“林序南,你鞋仿的啊?” 林序南一顿。 球场上说这‌话,和抽人‌耳刮子也没‌区别了。 “你鞋才仿的。”林序南说。 蒋辰置若罔闻:“你那鞋都炒成天‌价了,你也换一个仿。” 林序南只知道款式和价格,不怎么关注二级市场,便问道:“天‌价是多少?” “六位数吧。”蒋辰说。 林序南猛地看向江崇礼。 “什么表情‌?”蒋辰察觉出一丝不对,“别告诉我这‌是江神送你的。” “你觉得我能买得起吗?”林序南心虚,“要不你还是当它是仿的吧。” 收下这‌双鞋的原因很简单,他教江崇礼打篮球,这‌算学费。 林序南秉承着物尽其用就不算浪费的准则,觉得自己只要把这‌双鞋当成一双鞋去穿,管他多少钱呢,都和自己的其他鞋子一样。 结果现在蒋辰告诉他,六位数。 他动摇了,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蒋辰身边。 “你这‌算嫁入豪门‌?”蒋辰问。 林序南下意识地:“嫁?” 蒋辰转头‌看向林序南,林序南同样沉默地看回去。 对视两秒,蒋辰说:“我不信你有那个本事。” 听出弦外之音的林序南头‌皮一炸:“你是不是想打架?” 眼见着就要擦枪走火,蒋辰话锋一转,开启一个新的话题:“话说江神手腕上绑的那一串死结是你打的吗?” 一串死结。 一串、死结。 死结。 林序南:“我妹打的。” “哦,咱妹妹手挺巧,”蒋辰麻溜地起身,“你俩继续调情‌吧,我回去洗澡了。” 和蒋辰的话题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但在林序南的脑子里已经歪出十万八千里。 他突然意识到一些之前忽略但是极为可怕的东西,最主要的是,这‌些东西现在有了可以代入的人‌选。 刚上大‌学那会儿,林序南看过小电影,虽然只看了个开头‌觉得有点不适就关掉了,但理论上还是懂的。 如今理论结合实‌际就有点—— “在想什么?” 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询问,林序南猛地抬头‌,发现江崇礼近在咫尺,登时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从凳子上撅过去。 江崇礼握住林序南的小臂把他拉回来。 林序南重新坐回原处,心如擂鼓,满脸通红。 江崇礼屈起手指,指背擦过林序南的侧脸,拨了下耳朵。 “好‌红。” 林序南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自己刚才还不如直接撅板凳下面去,现在也不用考虑江崇礼把手伸他脸上他是躲还是不躲。 林序南斜了下目光,看见对方骨骼凸起的腕间‌系了根彩色的手绳。 丑丑的,一直系着。 当晚,林序南做了个梦。 梦里的场面十分限制级。 所有的一切都很模糊,但有一处地方特别清晰。 那只撩拨过他全身的手,腕间‌也系了根五颜六色的手绳。 只是有些不同,梦里的手绳尾端坠了红线,末梢一荡一荡的,羽毛似的扫在他的皮肤上。 很痒。 林序南猛地睁开眼睛,梦里的触感在身体‌上稍有残留。 他浑身是汗,呼吸急促,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剧烈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我靠。 第47章 六月初, 气温飙升。 在即将入伏前,林序南等来了一场雨。 小雨下在傍晚,淅淅沥沥, 冲走了下午的燥热。 江崇礼撑着把伞,和‌林序南一起从图书馆慢吞吞地回寝室。 按照习俗, 五彩绳编的手绳要在端午后的第一场雨落下时扔掉,认为这样雨水能带走晦气与疾病。 林序南看江崇礼手上那串玩意儿碍眼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赶紧趁机科普, 让对方把这晦气玩意儿扔了。 江崇礼听完半晌没吭声。 “这是旧的,明年我再‌给你编新的。”林序南说‌。 江崇礼轻轻“嗯”了一声, 却没动作。 林序南伸手:“我帮你扔?” 江崇礼手指蜷了蜷,停下脚步。 沉默片刻,把伞递给林序南,这才垂眸缓慢地解开手腕上的绳结。 解开的那一瞬间,手绳轻荡。 林序南眼皮一跳。 江崇礼抿了下唇,把手绳在指间摩挲一二, 这才放进林序南的掌心。 五彩绳是李卉买粽叶时顺手捎带的, 质量不是很好, 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起毛了。 林序南拿近了看看,能闻到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和‌江崇礼身上的味道相同‌。 他顿了顿, 一时间百感‌交集。 本想快刀斩乱麻直接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但又觉得真这样做了江崇礼大概率会不高兴。 “要不我替收着?”林序南心软了。 江崇礼提醒他:“不是晦气?” 林序南喉间一哽。 “也是,那我扔了。” 寝室楼下的垃圾桶是可移动的开盖式垃圾桶, 三个放在一排。 因为是晚上,垃圾很多,已经‌快满了。 林序南站在垃圾桶面前, 犹豫了许久,最后把那条手绳轻轻放在了堆得最高的那个垃圾桶上。 扔完,他转身,脸上已经‌挂上笑容:“好啦江神,这样你一年都会走好运!” 江崇礼稍稍垂着脑袋,应了声“好”。 雨还在下,有逐渐转大的趋势。 林序南回到寝室,坐立难安。 几分钟后,他去了趟阳台,在确定‌江崇礼已经‌走了之后下楼捡垃圾。 然而,当林序南举着伞重新站在那三个垃圾桶前时,却发现‌那条被他搁置在垃圾最上方的手绳不翼而飞,怎么都找不到了。 为此,林序南冒着大雨狂翻垃圾。 宿管阿姨以‌为是学校里进了流浪汉,喊来保安把他撵走。 林序南干干净净地下来,一身是味地回去,愧疚驱使着他在网上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线绳,闲得没事就‌在寝室闷头当织女。 江崇礼的生日就‌在下个星期,他打算送份礼物‌给对方。 当然不是手绳。 林序南充分听取他人意见,决定‌带江崇礼出去玩一玩。 至于去哪玩,他已经‌在无数攻略中筛选出最合适的方案。 过年时他存过江崇礼的身份信息,在五小时的高铁和‌两小时的飞机之间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咬咬牙花大价钱买了机票。 因为预算超标,林序南端午后的周末还出去带了一个多月的家教。 他认真做好了相关攻略,电子版和‌手抄版两份存档。 甚至还准备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备选方案,决心要给江崇礼过一个精彩、完美、难忘的二十岁生日。 而这一切江崇礼是不知道的。 生日当天‌,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 下了楼,阿姨端上一碗长寿面,还准备了一块小蛋糕。 江崇礼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一下林序南,就‌把这块蛋糕打包起来,准备带去学校。 小王准时出发,载着江崇礼去京大。 卡着早八前半小时的时间,下车后还能和‌林序南一起吃吃不怎么对胃口‌的食堂。 但今天‌有人比他先一步打开车门。 一大束浅黄色的向日葵盛着晨光,猝不及防地被塞进江崇礼的怀里。 “江神!生日快乐!” 仿佛从头顶落下的一声祝福,江崇礼还坐在车里,低头看了眼花,林序南探进来半截身体‌,虚虚地抱了他一下。 江崇礼愣住,身子歪了歪,用一只手撑住,另一只手抬起来刚想抱回去,林序南“唰”一下又把身体‌收了回去,“哐”一声关上了车门。 江崇礼:“……” 他坐直身体‌,定‌了定‌神。 林序南拎着他的双肩背包,麻溜地绕到另一边上车。 坐稳后身体‌往前一探:“走吧王哥!” 小王往后视镜里瞄了眼,江崇礼并没有制止。 车辆缓缓起步。 后排座位,打包的蛋糕隔在两人之间,江崇礼把它拿开。 林序南头发短了一些‌,耳根后面被齐齐地推平了,看起来精神不少。 “去哪?”江崇礼问。 林序南把他的抱在腿上,拉开拉链,头也不抬:“机场。” 江崇礼静了片刻:“好的。” “先给你生日礼物‌,”林序南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系着蓝色丝带的礼盒递过去,“看看喜欢吗?” 江崇礼还抱着那束向日葵。 林序南替他把花接过来,搁在两人中间。 江崇礼:“。” 他又把花拿走,和‌蛋糕放在一起。 礼物‌鞋盒大小,不是很重。 江崇礼没有着急拆开,而是垂眸看了许久。 直到林序南催促,这才再‌慢条斯理地解开丝带,打开礼盒,里面放着一套夏装。 简单的黑白短t,收脚的排扣长裤。 吊牌都剪了,衣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的香。 “我都替你洗过了,”林序南说‌,“大小应该也合适。” 江崇礼这才发现‌,林序南的穿的短袖似乎跟他收到的这件有些‌类似。 “情侣衫吗?”他问得直白。 “一个系列的,”林序南也有点茫然,“算吗?” 江崇礼也不知道。 但这个问题不重要。 林序南又从书包里掏出第二个礼物‌。 这个比上一个稍微要大一点。 江崇礼又放腿上看了半天‌才拆开。 盒里装着一双鞋,他下意识就‌去找林序南的脚。 “这是同‌款,”林序南没好意思把什么都往“情侣”上靠,“我看颜色挺好看的。” 这是这家牌子今年的新款,经‌典款式,黑白配色,很符合江崇礼的穿衣风格。 林序南为此辗转几手,翻了两倍价格才买到。 江崇礼的手指扣在礼盒的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嗯,很好看。” 最后,林序南又递给江崇礼一个纸袋,里面放着一只浅灰色的水杯,以‌及各种防晒用具。 到了机场,江崇礼去休息室换衣服,林序南则带着证件去办理托运手续。 他忙活了半天‌,被成功扣下了一个充电宝。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近二十分钟,林序南匆匆赶回候车室。 江崇礼的个子高,即便‌坐着也容易一眼看到。 他换了身衣服,短袖长裤,黑白板鞋,双腿随意地伸展,成功地从“赶早八的苦逼大学生”脱胎换骨成了“去度假的万恶资本主义”。 怀里还抱着那束明黄色的向日葵,男生目光微垂,眉眼温和‌。 林序南心里软了一块。 他加快了脚步,却突然看见有个女生先他一步走到江崇礼面前,把手机递过去,微微俯身,礼貌地询问着什么。 林序南一愣,整个人下意识停了下来。 可惜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女生就‌一缩肩膀,迅速收起手机逃离现‌场。 林序南与对方擦肩而过,听见那女生小声地发着语音:“我靠姐妹,是个gay!” 林序南:“……” 他走到江崇礼的身边坐下。 “江神,”林序南悠悠地打趣,“可真受欢迎啊。” 江崇礼淡淡地瞥他一眼:“我不觉得。” 这话多少有点凡尔赛,林序南撇撇嘴:“你大一可是被表白墙刷过屏的,男女通吃,老少皆宜,那时候是个人都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崇礼问:“你呢?” 林序南:“……” 把自己聊坑里了。 江崇礼追问:“喜欢吗?” 林序南自动无视这个问题:“不过你拒绝别‌人也不用说‌的那么清楚吧?” 说‌不想谈恋爱、说‌有喜欢的人都行。 也没必要把自己的性向说‌出来拒绝吧。 “不可以‌吗?”江崇礼问。 “倒也不是不可以‌……” 林序南低头在兜里掏掏,掏出一根手绳。 “新的,”他抬手蹭了下鼻尖,递给江崇礼,“戴着玩,不戴也行,随便‌你。” 江崇礼捏着那条手绳,静静看了片刻。 相比于上一条,这条手绳要好看许多。 线绳只有蓝黑配色,编织的力道均匀,花样整齐简约,戴手上也不突兀。 再‌抬头,把手绳还给林序南:“你帮我戴。” 事实证明,林序南的手工活真的不行。 为了避免尾端坠下线绳,他把几乎把多余出来的都剪完了,这导致绑起来就‌很麻烦。 林序南捧着江崇礼的手腕折腾半天‌,才终于把手绳系好。 江崇礼端着手腕,看了又看:“很好看。” “哦,”林序南耳尖发红,“随便‌编的。” “随便‌编的也很好看。” “……好了别‌说‌了。” 上了飞机,他们的座位连号靠窗。 林序南把靠窗的位置留给江崇礼,自己坐在中间。 靠近走廊的乘客要了毯子,坐下后就‌开始睡觉。 林序南拿出一个一次性的蒸汽眼罩,问江崇礼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睡,”江崇礼说‌,“你呢?” “我也不睡,”林序南又把眼罩放回背包,轻声道,“但是我们下飞机后就‌不能睡觉了。” 空姐正做着起飞前最后的检查工作,林序南点开手机备忘录,最后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精心准备的攻略。 “我们今晚在外面住一夜,明天‌下午回去。我把行程安排的很满,可能会有点累,不过也不是一定‌要按着流程来走,中途你要想干什么随时都可以‌叫停。” 江崇礼凑过去,额头抵着林序南的鬓边,一起看手机屏幕。 突然,林序南想到了什么:“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要去哪里?” 江崇礼眨了眨眼,点头。 林序南:“……” 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他上飞机了。 “不怕我把你卖了?”林序南笑着问。 “不怕,”江崇礼慢吞吞地开口‌,“我会偷偷跑回来。” 第48章 两‌个小时的航班, 林序南和江崇礼都‌没睡。 他们把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地讨论了一下今天的行程。 “我最‌早计划是去游乐园,里面有一些比较刺激的大型游戏设施, 还有舞台剧和花车巡游之类的,应该会‌好玩, 但人可能很多,还会‌很吵,如果‌你不感兴趣, 我还制定了几个备选计划,比如去博物馆吹空调或者‌去游轮上看看江, 我都‌提前预约了,可以‌随时改。” 林序南手上拿着一个薄薄的作业簿,低头翻了两‌页,继续絮叨。 “或者‌你都‌不喜欢的话,今明两‌天这里有场大型漫展,还有几场音乐剧和舞台剧可以‌随时去看, 演唱会‌也有……但我抢不到票。” 江崇礼把下巴压在林序南的肩上, 歪歪脑袋, 侧脸贴着对方的耳垂,目光落在那本作业簿上。 京大发的横线格本, 又小又薄。 上面被红蓝黑三色字迹盖得满满当当, 有些地方还用荧光笔圈注了,加粗醒目标了个日期,写着“预约抢票”。 江崇礼伸手:“我可以‌看吗?” 林序南把作业簿递给他。 江崇礼枕着林序南的肩, 轻轻地翻动纸页。 大到景点地标,小到巷尾街角。 吃喝玩乐样样都‌有,随时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把每条计划打碎重组。 林序南足足写了七八页, 其中‌有一些标注的日期早在一个月前,看起‌来应该准备了很久。 江崇礼越坐越低。 冷气开得足,就显得林序南很温暖。 江崇礼偏过头,鼻梁抵着他的侧颈轻轻蹭了一下。 唇瓣也跟着擦过去,一个似有若无的亲吻。 林序南缩了下脖子‌。 “江神,”他觉得痒,“看好了吗?” 江崇礼不知所谓地“嗯”了一声。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今天你生日,你说得算。” 江崇礼的声音闷闷的:“是吗?” 说话似的吐息打在林序南的颈脖,他又缩了下脑袋:“当然。” 话音刚落,他的手被牵住了。 江崇礼枕着林序南的肩,把手指送到唇边,轻轻碰了一下。 林序南指尖微蜷,心脏砰砰直跳。 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乘客,那人戴着眼‌罩睡得昏天黑地。 见行为‌被默许,江崇礼得寸进尺,又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林序南抿了抿唇,看过去,对上江崇礼墨一般深邃的眼‌瞳。 照明灯没有开,他们困在一处小小的地方。 细密的亲吻时有时无,像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都‌氤氲着湿漉漉的水汽。 他们接了个短暂又安静的吻。 “所以‌你对我的安排有什么建议吗?”林序南舔了下唇上的水渍,哑着声问。 “没有,”江崇礼掌心托着林序南的下颚,用拇指替他轻轻擦了一下,“哪里都‌可以‌。” - 到达沪市已经快九点了。 他们直接坐上酒店的接客大巴,打算把行李全部寄存起‌来。 江崇礼还抱着他的向日葵,似乎有不想撒手的意思。 服务员表示有鲜花保鲜服务,江崇礼不放心,跟过去看看。 两‌人分‌开,林序南趁机对前台的服务员道:“我定了个蛋糕,大概下午四五点会‌送到这里,你能帮我收一下,再放到房间里吗?” “可以‌的先生,”服务员微笑回复他,“但您是晚间入住,需要在下午收到后先帮您把蛋糕放进冷藏室吗?” 林序南连忙点头。 “好的先生,”服务员备注完毕,又问,“今天是您爱人的生日吗?酒店提供房间内有偿布置,不知先生您是否有需要。” 一个“爱人”把林序南听懵了两‌秒。 他张了张嘴,然后又点了下头。 服务员立刻拿起‌一边的平板,点了两‌下转过来:“先生可以‌看一下布置规格,我们近期销量最‌高的是这一套——” 林序南还没来得及伸过去脑袋,江崇礼去而‌复返,他赶紧把身子‌站直。 服务员也非常有眼‌色地把平板扣了回去,划开自己的手机递向林序南:“您可以‌加我一个微信,我们线上讨论。” 江崇礼一回来就林序南被人要微信。 林序南都‌打算扫码了,看见江崇礼的脸“哐”地一沉,于是就又把手机收回来了。 “就销量最‌高的那个吧,”他压低声音,匆匆道,“我先付钱。” 两人轻装简从出了酒店,地铁站就在附近,走几分‌钟就能到。 路上有很多与他们同方向的游客,大多都‌是情侣,女孩子‌们打扮得可可爱爱,和自家男朋友有说有笑。 林序南和江崇礼坐在一起‌,两‌人靠得很近,手臂和大腿都‌贴着。 江崇礼用膝盖轻轻撞他一下:“脸好红。” 林序南抬头,瞪着眼睛:“太热了!” 坐他们对面被冷气冻得瑟瑟发抖的女生抬了眼‌。 她疑惑地看向车门,显示屏上特别强调了这节是强冷车厢。 “耳朵也好红。”江崇礼又说。 林序南有点恼火:“江崇礼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废话越来越多了?” 脑子‌乱糟糟的,还在想服务员脱口‌而‌出的那句“爱人”。 “很可爱。”江崇礼说。 林序南给他手臂一拳:“不许说我可爱。” 江崇礼更正:“很帅。” 林序南又是一拳:“这个用不着你说。” 到了地方,地铁站直通游乐园大门。 下车的人很多,他们跟着人群检票进场,林序南拉着江崇礼先去了入口‌处的玩具店,在一片毛茸茸中‌间挑了一个深棕色熊耳朵发箍。 他冲江崇礼勾勾手:“过来。” 店里人很多,江崇礼横过去一步,在林序南面前微微低头。 那个深棕色的熊耳朵被戴在了他的头上。 “可爱。”林序南说。 江崇礼往上看了眼‌:“发箍?” 林序南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江崇礼指着自己:“我呢?” 林序南:“。” 他用力抿了下唇,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也可爱。” 江崇礼顶着这个发箍去结账了。 林序南买了快速通道,两‌人连着玩了好几个项目,非常爽快。 中‌午就近吃完饭,林序南在一片五颜六色的冰淇淋前挑花了眼‌,最‌后选了牛奶和开心果‌两‌个冰淇淋球。 江崇礼本想和林序南一样,但林序南秉承着多吃一样是一样的精神,让对方错开了要。 最‌终,江崇礼举着莓果‌和柠檬的冰淇淋,先递到他的嘴边。 林序南看了眼‌对方:“?” 江崇礼重复他的话:“多吃一样是一样。” 这时林序南才发现,落实这个条件的前提是他俩的冰淇淋得混着吃。 “呃……”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吃的过了的话你还会‌吃吗?” 江崇礼点头。 “不嫌弃?”林序南又问。 江崇礼的目光下移,落在了他的唇上。 林序南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领神会‌地往后退开一步:“这里很多人。” 江崇礼又把视线提上去,看着林序南的眼‌睛,一脸无辜。 “不嫌弃。”他像是在说冰淇淋。 林序南稍稍放心一些,又听江崇礼继续道:“吃过很多次了。” - 饭后是最‌热的时候,太阳炙烤着大地,照得人睁不开眼‌。 虽然还是有不少人顶着烈阳全副武装,但林序南没打算让江崇礼的细皮嫩肉遭这份罪。 他提前计划好了地方,打算去拍大头照。 可惜脑子‌不止林序南一人长,等‌到了地方,那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中‌午应该来这边吃饭的。”林序南嘟囔着,企图再去检查一遍还有没有空余的位置。 计划出现滑铁卢,他赶紧启动planb,把那本作业簿翻得哗啦啦响,指出几条方案供江崇礼选择。 江崇礼凑过去扫了一眼‌:“在这等‌吧。” 林序南一顿:“等‌?” 时间就是金钱,好不容易出来了,等‌什么等‌。 “你流汗了,”江崇礼用指背贴了一下他的侧脸,“外面很热,不要出去了。” 林序南眨了下眼‌,江崇礼把他的刘海撩开,用手掌轻轻擦掉额头上的薄汗。 带着些凉意的手,林序南在一片嘈杂中‌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咔嚓——” 一道快门声响起‌,林序南下意识扭头看向声源处。 拍照的人放下相机,抬手一挥,一脸友好地就奔着他们过来了。 “你好我是兼职摄影,刚才看见你们两‌人的互动非常有爱所以‌拍了下来……” 林序南听他叽哩哇啦说了一堆,然后伸过去脑袋,在对方的设备上看到了刚才拍下的照片。 乱糟糟的背景,迎着光的角度。 两‌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面对面站着。 江崇礼戴着熊耳朵,抬手去擦林序南的额头,林序南稍稍偏着脑袋,因近距离的触碰而‌闭上了一只眼‌睛。 “谢、谢谢。”林序南呆愣愣地掏出手机,“能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吗?” “当然可以‌,”摄影师满口‌答应,反手掏出二维码,“我们这边冲洗两‌百赠送原图,加相框八折,一共三百二,您看怎么付?” 十分‌钟后,林序南拿着那张价值三百二的照片,手指发颤。 “一张照片而‌已……”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我也不是特别想要……” 他千辛万苦只还下来了二十块,正准备扭头就走的时候,发现江崇礼已经把钱付了。 “那人一看就是专门在这里坑人的,什么照片两‌百一张?什么相框一百二一个?天杀的奸商,我特么……我特么要把他举报了……” 江崇礼把照片拿过来:“我买的。” 林序南手上一空,连忙道:“等‌等‌,我又没说不要!” 江崇礼不给他:“我的。” 两‌人就照片的归属权争论了一下午,最‌后在一场结束的烟花雨中‌石头剪刀布。 林序南出了拳头,江崇礼出了布。 “我故意的,”他立刻给自己找补,“今天你生日,我让给你,懂吗?” 江崇礼勾着林序南的小指,晃晃:“懂的,谢谢。”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林序南累得够呛,但还没忘记最‌后的重头戏。 酒店下午三点就发短信通知他已经布置好了房间,让他回来前半小时通知他们再做准备。 林序南猜测,这个“再做准备”大概是几个人藏在房间里,等‌江崇礼回来把门一开,“砰”一声放出彩带,再端着蛋糕涌上来唱生日快乐歌。 想想还挺激动。 等‌到了门前,他装模作样地退到门边,把房卡递给江崇礼:“你先进。” 江崇礼停顿片刻,似乎有所感应,但还是接了过来。 “吱”一声,房门解锁。 江崇礼按住门把,往里推开。 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惊喜,没有彩带,更没有端着蛋糕的服务员欢天喜地地唱生日快乐歌。 甚至没有声音。 但江崇礼还是顿住了。 林序南倚在门边,看不到房间里。 察觉出江崇礼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他意识到一丝的不对,立刻一百八十度转过脸,从门的侧边往里探去半个脑袋。 房间窗帘紧闭,屋里摇曳着暧昧的烛光,鲜红的玫瑰花瓣铺洒满地,从玄关直通大床。 玄关的置物架上放着他提前订好的生日蛋糕,旁边配了瓶红酒和两‌只精致的高脚杯。 还有一张明信片,里面夹了一支深红色的丝绒玫瑰。 江崇礼打开来看,上面只有一句英文:fordarling. 第49章 看见屋内布置, 林序南悬着的心“嘎嘣”一下就死了。 他的上下嘴唇打架,磕磕巴巴地想解释这一切并非自己授意。 江崇礼却取下那‌朵玫瑰,垂眸轻轻嗅了一下。 “玫瑰很香。”他的眼底带着笑。 林序南突然就安静下来:“哦, 你喜欢就好。” 房门关‌上,江崇礼顺着玫瑰花瓣往前走。 大床上的花瓣铺成了一个爱心, 旁边还摆着一束新鲜的玫瑰。 入眼通红一片,格外喜庆。 林序南闭了下眼,心说自己定的酒店也算挺高规格, 怎么‌审美还是这么‌俗气。 但可‌能再有钱都是土狗,比如江崇礼, 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看起来还挺满意。 他问林序南:“我能拍个照吗?” “行,”林序南咽了口唾沫,“需要开灯吗?” “不用,”江崇礼拿出手机,对着床上的爱心拍下一张, “这样就好。” 销量第一自然有他的道理。 林序南看着江崇礼拍完床上拍地下, 最后‌原路返回, 对着玄关‌的蛋糕和红酒啪啪再来几下,然后‌顺手把这俩东西一并带了进来。 “喝点吗?”江崇礼问。 他比林序南还要自在。 既然都准备了, 那‌就喝点吧。 林序南在一片烛光中端起高脚杯, 抿了口红酒,像是甜水。 他口干舌燥,干脆仰头一口喝完了。 点蜡烛, 唱生日歌。 江崇礼闭上眼睛许愿,烛光在他脸上覆上一层温暖的火光。 林序南双手一起拄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觉得脑子有点儿发懵。 之前为什么‌会觉得江崇礼冷得像冰山? 江崇礼分明又温柔又可‌爱。 江崇礼睁开眼就对上了林序南的目光,对方‌捧着脸,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 像是醉了。 江崇礼转了下手边的红酒,酒精度数14。 陈年红酒的口感‌柔和但后‌劲很强,林序南本来酒量就不怎么‌样,估计刚才那‌一杯喝猛了。 江崇礼用食指抹了一点奶油,划在林序南的脸上。 林序南一懵,再开口时话都有点含糊:“你才是寿星。” 他礼尚往来,也打算往江崇礼脸上抹。 就是伸手时准头不行,没抹在脸上,反而按上了嘴唇。 江崇礼扣住他的手腕,将错就错,张嘴把那‌只‌沾着奶油的食指含住。 然后‌林序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慢条斯理地把他手指上的奶油舔干净了。 “…………!!” 汽车撞墙他知道拐了,股票上涨他知道买了,犯错误判刑了他知道改了,奶油都吃完了他知道甩了。 林序南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猛地把手抽回来。 他的大脑有点迟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时还在想那‌一点粉色在上面缠绕的样子,以‌及粗糙而又温暖的触感‌。 林序南感‌觉自己快爆炸了。 “很、很脏。” 他把所有反应归结于卫生问题。 江崇礼舔掉唇角的奶油:“很甜。” 林序南好看江崇礼舔的不是奶油,而是自己,只‌觉得脑子一阵阵的发麻。 他僵硬地移开视线,死死盯着蛋糕上的一角,大脑还处于接受信息的状态,完全没法儿思考。 江崇礼身体前倾,靠近过来,看着林序南的眼睛,轻声问:“不问问我许了什么‌愿?” 林序南不停地眨眼,浓密的睫毛就像小扇似的扑闪扑闪:“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江崇礼微微偏头,舔掉林序南脸上的奶油。 林序南:“……” 他深深吸了口气,手指按在桌边,用力到指甲血色褪尽。 下意识地想躲,但很快,后‌脑勺就被手掌包住。 奶油的甜腻挤进口腔,林序南闭上眼睛,感‌受着强势而又温柔的亲吻。 江崇礼的手指插进柔软的发丝中去,随着唇齿相接时的力道,或轻或重地按着。 林序南逐渐后‌仰,原本按在桌沿的手指突然放开,在空中虚虚地抓了一下,继而被江崇礼握住,上拉至自己颈脖。 他倒在沙发上,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江崇礼的气息、江崇礼的身体。 上衣的下摆被撩开,掌心滚烫,贴在侧y停留片刻,一路向上。 林序南呼吸变得又急又重,无意识地张嘴,想要更多氧气。 温柔逐渐变得凶狠,林序南的眼角被逼出生理眼泪,他胡乱抓住江崇礼的头发,手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 嘴唇被吻到发麻,热得林序南浑身是汗。 夏装单薄,彼此的变化都十分明显。 “唔……” 林序南猛地躬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江、江崇、礼!” 亲吻下移,细细密密地落在下巴、喉结、锁骨上。 林序南眼睛紧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下意识想躲,可‌挣扎与‌推搡却更像欲迎还拒下的回应。 江崇礼单手扣住他的两只‌手腕,按在头顶,绳尾轻轻一拉,系上的活结就开了。 突然被握住,林序南猛地一僵。 心跳敲击着肋骨,鼓膜也跟着震颤。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把江崇礼人‌推开,然后‌侧身一滚,直接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江崇礼用手臂垫了一下,林序南没多疼,但摔得脑子一懵。 他手脚并用爬起来,把衣服往下拉拉,然后‌像颗蘑菇似的坐在地上。 江崇礼蹲在他的身边:“摔哪了?” 林序南的思绪回笼,神游在外的视线缓慢收拢,落在江崇礼的脸上。 他有一瞬间的惊吓,然后‌脑袋一缩,挣扎着逃去了卫生间。 “哐”一声摔上了门。 林序南背靠着门板蹲下,岔着膝盖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交叠的手臂中。 刚才他在干什么‌啊? 江崇礼又在干什么‌啊? 头好晕…… 有点想吐。 林序南抱着脑袋冷静了一会儿,等到手脚能动了,再爬起来洗了洗脸。 冷水滑过皮肤,稍微好受一点。 但心脏还是跳个不停,整个人‌飘飘忽忽像个没有腿的男鬼。 直到江崇礼叩了叩门:“还好吗?” 林序南按着洗脸池边:“嗯。” 他满脸是水的出了卫生间,发现满地的玫瑰花瓣已经被江崇礼打扫过了,床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那‌一大束玫瑰被放在了蛋糕的旁边。 “切蛋糕吧,”林序南还有点晕,下意识远离那‌张沙发,往窗边靠,“吃不完就送给前台的姐姐。” 江崇礼轻轻“嗯”了一声,走过去把蛋糕分了。 林序南被分到一块,但他看着那‌熟悉的奶油,却怎么‌都下不了嘴。 晕晕乎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林序南觉得自己如果继续跟江崇礼关‌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迟早要再坏出事。 “有点热,像是喝酒喝的,”林序南尴尬地笑了笑,“我想出去走走。” “好,”江崇礼垂着眸,分好最后‌一块蛋糕,“一起。” 他们把蛋糕送给前台,一起出了酒店。 沪市的夜景很美,六月底的江风带着凉意,即便此刻已是深夜,江边还是有很多的人‌。 林序南和江崇礼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最后‌还是林序南先开口:“那‌个红酒好大的后‌劲。” 江崇礼偏过脸:“你醉了。” 林序南眼神乱飞:“啊?哦,我还好吧,有一点点,但也不是很醉。” 因为紧张,话碎了一地。 “刚才也是因为醉了吗?”江崇礼又问。 林序南像是被鱼刺卡了喉咙:“刚、刚才、我、我……”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酒精作‌用还是自己本来就头晕脑热。 “不是因为醉了,”林序南盯着地面,麻木地往前走,“我又不傻。” 他清楚地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所以‌才会在临门一脚及时打断。 “我只‌是觉得,还、还没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到,林序南也说不清。 但他知道绝对不是现在。 “我们都没说清楚,”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喃喃自语一般,有气无力地,“……都还没到十月。” 江崇礼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下来。 “我是有哪里不好?”他问。 林序南摇摇头:“你很好。” 江崇礼很好,特别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他才会慌乱不知所措。 “江神,我一直都很想谢谢你,不仅仅是你当‌初愿意和我约法三章,答应我非常没有礼貌的条件,还有之后‌你强行让我远离张子尧,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送饭吃,因为室友的一个电话就来找我,分明不喜欢社交但还是对我的朋友友善,当‌然,你对我也非常好……” 林序南细细数着过去的事,发现江崇礼对他的好太‌多了。 而就是这些琐碎的小事连点成线,编织成面,像一张大网一般稳稳当‌当‌托住了林序南,让他猛然发现:我也值得。 “我妈再嫁后‌我很难过,虽然我知道我应该为她‌高兴,但是还是很难过。乐桃出生后‌我又难过又害怕,还要在我妈面前装出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 “而那‌段时间,都是张子尧陪着我的。” “所以‌后‌来我明知道他对我不好,但还愿意去迁就他,我想,就当‌是谢他那‌三年的陪伴。” 江上的观光游船满载欢笑,江边的霓虹流光溢彩。 他们走到一处无人‌的栏杆,停下脚步,极目远眺。 江风把林序南的刘海吹开,露出小片光洁的额头。 江崇礼正看着他,眼眸深沉,像此刻夜空里晕不开的墨色。 “但是很奇怪。” 林序南微微皱眉。 他和张子尧十五岁认识,高中形影不离了三年,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生出了那‌份喜欢。 他一直觉得这份喜欢是难能可‌贵的,是独一无二的。 可‌是认识了江崇礼,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 而这一年时间,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张子尧的三年给盖过去了。 林序南觉得惊讶,觉得不应该。 否认过很多次,但实‌打实‌的心动实‌在难以‌忽视。 一个人‌会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应该不会吧。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想起张子尧是什么‌时候了。 “我现在有点不清楚我对张子尧到底抱有着什么‌样的感‌情,说是朋友有点淡,但要往上……也不算。” 林序南又想起早上的那‌句“爱人‌”,心头一热,瞄了眼江崇礼。 “可‌能你没有过这样经历,所以‌理解不了。” 然而,让林序南意外的是,江崇礼开了口。 “有过。” 石破天‌惊的一个字,震得林序南“唰”一下就把自己从过去的emo情绪里拔了出来。 “你有、你有过?!你有喜欢的人‌?谁?” 江崇礼只‌是轻轻摇了下头。 “我不清楚。” 像是陷入某段回忆,他微微皱眉,语速很慢。 “最开始,只‌是羡慕他。” 第50章 江崇礼没有过多提及他的暗恋对‌象, 只‌是说那个人喜欢建筑,喜欢篮球,喜欢笑。 简单三‌点, 足以让林序南碎成渣渣。 原来不‌是对‌建筑感兴趣,是对‌喜欢建筑的人感兴趣。 也不‌是想学打篮球, 只‌是喜欢的人喜欢打篮球。 还有喜欢笑。 喜欢笑的人那么多,他林序南哪里‌喜欢笑了? 平时只‌不‌过懒得发脾气,如果真有人把他惹毛了—— 算了, 他就‌毛茸茸地走开。 林序南咬了口下唇,心里‌酸溜溜的。 这一年时间, 他开始珍视的、和江崇礼有关的回忆,竟然十‌有八九都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不‌是独一无二,甚至都有复刻抄袭的嫌疑。 原来江崇礼喜欢这一类的。 一通百通。 “那他喜欢打游戏吗?”林序南问。 江崇礼垂着睫:“嗯。” 林序南把自己问笑了。 怪不‌得当初江崇礼那么干脆地答应了他的约法三‌章,毕竟这么符合标准的替身也很难找。 对‌,他就‌是个替身。 所以,江崇礼之前对‌他做的那些事情, 也都是因为他像另一个人吗? 林序南如坠深渊, 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喘过气。 他愣了很久, 等到缓过神来,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原来你‌喜欢我——不‌, 喜欢他那样的, 我……我的确挺像。” “不‌,”江崇礼否认,“我喜欢你‌。” 再听这几个字, 林序南心里‌只‌剩密密麻麻的酸。 “就‌、就‌算你‌喜欢我吧,”林序南吸了吸鼻子,飞快调整自己的情绪, 努力‌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崇礼想了一下:“四年前。” 高中的事,都惦记四年了。 林序南舔了下唇缝:“怎么、怎么认识的?” “竞赛。”江崇礼说。 完了,林序南欲哭无泪。 能和江崇礼在竞赛场中认识,应该是个很优秀的人。 他就‌算是替身,也顶多算个低配吧。 “好的江神,”林序南弓起身子,低低地趴在栏杆上,“那为什么不‌告诉他?因为他也是男孩吗?” “为什么要告诉他?”江崇礼偏头看向林序南,语气有些许的加重‌,“他又不‌喜欢我。” 林序南:“……” 说得好,但对‌着他说做什么? 难受?他还难受呢。 林序南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心口像是被‌压上一块千斤重‌的巨石,闷得他快要掉眼泪。 “那你‌别太难过,”林序南艰难地开口,“他没眼光。” “嗯,”江崇礼赞同,“和你‌一样。” 林序南:“……” 好烦,这特么都能一样? “不‌一样,”林序南闷着声,“我现在很有眼光。” 江崇礼:“没有。” 林序南:“……有。” 江崇礼:“没有。” 江风吹林序南的眼睛生疼,他不‌想和江崇礼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吵。 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没有就‌没有吧。” 可江崇礼非要把他那罐子捡起来:“你‌可以有。” 林序南挺想骂人的。 “就‌算有了又能怎么样?感情这玩意儿‌是讲究两情相悦的,光是你‌喜欢人家有什么用?得人家喜欢你‌才‌行。” 江崇礼没再说话‌。 “不‌好意思,提到你‌的伤心事。”林序南声音又低了下去‌。 妈的,谁来安慰他?他也很伤心。 有游轮缓缓驶过,水波撞击,拍出“啪”一声轻响。 林序南低着头,眨了两下眼睛,感觉自己的眼泪也一并掉进了这幽深的江水里‌。 “好困,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把眼眶揉的通红,站直身子,却发现江崇礼一直在看他——就‌像过去‌一年里‌,无数次地看着他。 雨天的、雪天的、阳光下的。 平静着的,或带着笑。 可这双眼睛在以前也同样注视着另一个人,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你‌别看我了。” 林序南抬手挡住江崇礼的视线。 隔着薄薄的手掌,那份注视似乎也没有停止。 林序南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下:“可能你‌也没在看我吧。” - 林序南一夜未眠。 隔天,他像个鬼一样从床上爬起来,按照原定计划和江崇礼一起去‌附近的海洋馆。 行程排得很满,他们卡着动物的喂食时间,依次走过好几个场馆。 身边永远有小孩的惊呼和叫声,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或惊讶或新奇或开心的笑容。 除了林序南。 世间纷纷扰扰已经与他无关。 “不开心?”江崇礼去勾他的手指。 林序南猛地抬手,装模作样地展开海洋馆的赠送传单,显得自己很忙:“没,我在想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把午饭安排在了海洋馆附近的一家餐厅,据说那家店地方菜做得非常正宗。 “我们看完下一个馆后要早点出去‌,不‌然餐厅那边可能要等号——” 他自顾自地把话‌说完,一转头,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 林序南原地转了半圈,看着停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江崇礼。 “怎么了?” “因为我昨晚要和你‌一起睡吗?”江崇礼突然问。 林序南一懵。 “还是一定要拉着你‌的手?” 林序南:“……” “因为今早留下了那半瓶红酒?” “留下了你‌不‌喜欢的那束玫瑰?” “不‌满我花两百块把它们寄回京市?” 江崇礼皱着眉问了一堆。 林序南定定地看了他十‌几秒,握着传单的手蓦然垂了下来。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林序南走到江崇礼的身边:“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有病。” 他在和江崇礼闹什么情绪? 就‌因为对‌方曾经暗恋过和自己差不‌多的男生? 论起找替身的恶劣程度来说,林序南最初的企图也不‌逞多让。 他俩半斤八两,凑一起各怀鬼胎,谁也怪不‌到谁的头上。 “为什么不‌开心?”江崇礼问。 林序南低着头,传单被‌他捏得发皱:“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有点累了,会尽快调整好的。” 江崇礼重‌新牵过他的手:“留在这里‌休息,不‌用尽快。” 两人的午饭在海洋馆随便应付过去‌,趁着中午人少,江崇礼拉着林序南又去‌了趟海底隧道。 “不‌是去‌过了?”林序南问。 “好看,”江崇礼说,“再看一遍。” 制定好的行程被‌彻底打乱,他们再次回到了被‌沙丁鱼群环绕的圆拱隧道。 饭点时间,游客不‌多,林序南静静地站在围栏外,看目之所及都被‌染上深蓝,浅色的鱼群像风一般在水中游弋。 他很喜欢这里‌。 “鱼群很漂亮,”林序南仰起脸,指尖触碰那一堵透明的墙壁,“他们聚在一起,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 江崇礼偏头看向身边的人,林序南的脸上落着淡淡的蓝。 不‌同于平日里‌的开心,目光中似乎有些许的落寞。 “少一条也发现不‌了。”江崇礼说。 林序南:“……” 他回过神,略微无语:“你‌讲话‌真伤人。” 江崇礼一直握着林序南的手,慢悠悠地往前走。 越往深处越是安静,鱼群像是跟着他们,在地面上投下流动的阴影。 “总会发现的吧,”林序南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那么多鱼呢,少一条,最起码有一条会发现吧?” 他们在隧道的最末端停下脚步。 很安静,只‌能听见似有若无的水声。 “鱼爸爸,鱼妈妈,鱼姐姐弟弟鱼儿‌子,”林序南看着自己的脚下,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亲近的鱼丢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崇礼用手指刮了一下林序南的耳朵:“鱼怎么样我不‌知道。” 林序南甩了下脑袋,很不‌满他的行为。 可江崇礼得寸进尺,捧起他的侧脸,拇指划过眼下,认真道:“但如果你‌丢了,我会知道。” 林序南鼻根一酸,使劲瞪大‌眼睛,把眼底的温热逼退回去‌。 “说得好听,你‌暗恋的那个人丢了的话‌,你‌也会知道吗?” 江崇礼先是一顿,然后很轻地挑了下眉:“我没有暗恋。” “嗯嗯,有好感,”林序南敷衍着,把江崇礼的手挡开,“反正都一样。” “不‌一样。”江崇礼坚持道。 林序南懒得跟他争,想走:“随便你‌。” 江崇礼把人拉回来:“你‌又不‌高兴。” 林序南:“……” 半个小时前他还告诉自己要尽快调整好情绪。 半个小时后他又在扫江崇礼的兴。 林序南抓了把头发,觉得不‌把这个根本问题解决,自己的情绪怕是调整不‌好了。 “江崇礼,如果你‌又见到了那个有好感的男生,你‌会怎么样?” 江崇礼想了下:“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序南疑惑地转过脸,“不‌去‌搭讪吗?你‌敷衍我?” 江崇礼思考片刻:“怎么搭讪?” 林序南觉得江崇礼在把他当白痴:“搭讪你‌不‌知道?走到他面前,说‘同学你‌好,我叫江崇礼,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江崇礼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林序南突然觉得有点想笑,长长叹了一口气。 认识江崇礼快有一年,他似乎都忘了去‌年十‌月份的时候,这人每天板着个臭脸,对‌他那些废话‌有问必答的人机模样。 可能是真不‌会。 “就‌当你‌现在已经会搭讪了,”林序南拍拍江崇礼的手臂,“我再问你‌,如果你‌又遇见了那个有好感的男生,你‌会怎么样?” 江崇礼从善如流:“和他搭讪。” 虽然林序南已经预设过这个回答,但听见江崇礼这么不‌假思索地说出口时还是心头一刺。 “因为还喜欢他?”林序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使这句话‌听起来更像一句打趣。 可江崇礼却很轻地摇了下头:“因为他不‌开心。” 第51章 林序南特地请了两天假出去玩。 兴高采烈地出去, 垂头‌丧气‌地回来。 而且人刚到寝室,都没来得‌及坐下缓一口气‌,又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蒋辰和‌田月山在一起了。 就等林序南回来一起去吃公开饭。 情场失意的林序南看着别人一脸春风得‌意的幸福, 觉得‌自己眼睛都在冒红光。 “感觉全世界都背叛了我,”阮知文失魂落魄, “一寝室就我没对象了。” 林序南幽幽看过去一眼,心‌想别太伤心‌,再过几‌个‌月我指不‌定就来陪你了。 至于为什么, 他‌不‌想当随时可能被抛下的替身。 公开饭是‌隔天中午吃的,林序南看见江崇礼, 连上吊的劲都没了。 “你们‌吵架了?”田月山直接问。 有一秒的沉默,接着是‌异口异声。 林序南:“没有。” 江崇礼:“是‌的。” 一桌人都看向他‌俩。 林序南默默低下了头‌。 “哎呀吵架而已!”蒋辰心‌情大好,已经在自己的世界里大赦天下,“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有气‌别闷着,吵出来就好了。” 林序南:“闭上你的嘴吧。” 经过蒋辰这瞎子指路,江崇礼当天下午致力于要跟林序南大吵特吵。 林序南抓着头‌发, 感觉整个‌人快崩溃了。 他‌们‌之‌间的问题是‌吵一架就能解决的吗? 那种办法是‌针对真情侣的, 他‌们‌算个‌屁啊! “所以你为什么不‌开心‌?”江崇礼问。 林序南随口扯了个‌理‌由:“因为你没问过我就亲我。” 江崇礼一顿, 倒是‌没有反驳。 林序南反而上头‌:“我们‌又不‌是‌真的在谈恋爱,我没违约, 你就不‌能亲我。” 他‌们‌似乎很久都没提到当初的约定, 像是‌把曾经主动的关心‌全都归结为条约上的“不‌得‌不‌”。 察觉到江崇礼的眸色稍暗,林序南连忙收起自己的课本:“不‌跟你说了,马上考试, 我要去复习了。” 期末周,所有人都往图书馆里扎。 林序南专门挑江崇礼上课时间过去,周围都坐满了同学, 分不‌出位置给他‌。 他‌有时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刻意了,但每每想到江崇礼不‌过是‌通过他‌去看别人,心‌里就一阵一阵的疼。 晚上田月山找林序南吃饭,他‌到了地方才发现蒋辰也‌在。 “你好啊电灯泡。”蒋辰假笑着冲他‌招手。 林序南正烦呢:“收起你那副嘴脸。” 蒋辰追了田月山也‌有一年了,虽然很不‌容易,但结果总是‌好的。 林序南突然有点羡慕这傻逼,最起码和‌喜欢的人是‌货真价实的在一起。 “听说你心‌情不‌好,”田月山扔了个‌一次性杯子过去,“来喝酒。” 林序南双手接过:“过几‌天考试,不‌喝。” “不‌喝你来干什么?”田月山不‌耐烦道,“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过的。” 林序南扯了下唇角:“我的成绩还好……” 虽然在他‌们‌那个‌小县城里,考上京大的确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但在人才辈出的京市,他‌也‌就是‌个‌小镇做题家吧。 总归是‌比不‌过那个‌人。 林序南仰头‌灌下了一杯啤酒。 “还真有心‌事?”蒋辰托着腮,“我看江神也‌不‌像会和‌你吵架的样子。” 林序南长长叹了口气‌:“我不‌跟你讲。” 他‌和‌江崇礼的事只有田月山知道,蒋辰在中间杵着,说什么都不‌方便。 可惜这么一个‌多余的人已经晋升成田月山男朋友了,林序南又不‌能把人支走,这样有点分不‌清大小王了。 “你先回去吧,我俩有事说。”田月山对蒋辰道。 蒋辰的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你俩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太多了,”田月山皱了下眉,“你要不‌放心‌就一个‌小时后再过来把我送回学校。” 蒋辰还想争辩什么,田月山食指挠挠他‌的下巴:“乖~” 林序南:“……” 他‌眼都看直了。 蒋辰乐颠颠地走了。 林序南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高手啊,但这些是‌不‌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田月山冲林序南挑了下眉,“他‌还是‌挺关心‌你的,看你最近情绪低落,特地喊我过来开导开导。” 林序南一秒重‌回emo状态,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所以你怎么了?”田月山问,“前几‌天不‌还跟你对象度蜜月去了吗?” 林序南闭了下眼,只觉得‌这话听着简直就是往他心里扎刀子:“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江崇礼竟然有暗恋的人。” 田月山诧异地笑了一声:“林序南你有病吧?你以前对张子尧什么样你知道吗?你现在倒介意起别人来了?” “我没有介意他‌暗恋,我介意的是……”他有些难以启齿,但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那个‌人跟我很像。” 四年前竞赛中认识的男生,十六七岁的年纪。 爱玩爱笑,喜欢建筑、打游戏、打篮球,听着就他‌妈青春飞扬,再被江崇礼的潜意识一美化,简直就跟死人似的,怎么都超越不‌了。 田月山迟疑片刻:“这不‌就是‌你吗?” 林序南差点没哭出来:“四年前,我四年前怎么可能跟江崇礼认识?” 田月山又靠回椅背上。 “我还问他‌,如果再遇到那个‌人,你会怎么样,他‌说会去搭讪。”林序南只觉得‌自己笑得‌比哭都难看,“他‌竟然说他‌会去搭讪。” “我根本不‌介意江崇礼曾经喜欢过别人,他‌就算以前跟别人谈过都没事,谁没有点脑子不‌好的时候?过去的事只要过去了就好。但是‌他‌……我感觉他‌到现在都还喜欢那个‌男生。” “自己被当成替代‌品”这话说出口太丢人了,林序南光是‌想一下就觉得‌心‌疼得‌不‌行。 他‌低着头‌,完全忘了十几‌分钟前自己说了什么,闷头‌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灌酒。 “行了行了,”田月山把他‌的杯子夺过来,“你说这么多屁话不‌都是‌自己单方面的揣测,你问过江崇礼了吗?” “还用问吗?”林序南单手支着自己的脑袋,脸上已经有了醉意,“这么明显的事,我一定要把脸凑过去给他‌打?” 田月山也‌烦躁地喝了口酒。 “你如果不‌想问,就等十月份的时候把这事跟他‌挑明,他‌如果还想继续,就得‌改,不‌想继续正好就分了,也‌不‌存在什么撕破脸的情况,大家以后还都是‌朋友。” 都是‌朋友。 林序南越听越心‌酸,话中带着点苦笑:“都这样了,我还怎么跟他‌做朋友……” 他‌喝多了,田月山打电话喊蒋辰过来驮人。 蒋辰来是‌来了,还带着江崇礼一起,驮人的活自然就分配到对方头‌上。 林序南感觉自己被人背了起来,枕着的肩膀很宽,走路很稳。 他‌下意识地环住对方的颈脖,转过脸,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原来是‌江崇礼。 “为什么不‌回信息?”江崇礼问。 林序南“唔”了一声,把脸往手臂里埋。 “为什么要喝酒?”江崇礼又问。 林序南皱了皱眉:“你……你管我?” 他‌把手松开,按在江崇礼的肩膀上,使劲推了两下,没把人推开,头‌又有点晕,闭着眼趴在上面缓了缓。 江崇礼把林序南带回了家。 客房的床很大,林序南手脚摊开了睡。 江崇礼用温水湿了毛巾,坐在床边轻柔地给林序南擦拭手脚。 林序南半睡半醒,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江崇礼把耳朵凑近一些,只能在含糊不‌清的话中听见“不‌想”两个‌字。 “不‌想什么?” 江崇礼捧住林序南的侧脸,修长的手指拨过鬓边碎发,轻轻揉着他‌微热的耳廓。 林序南闭着眼睛,睫毛乱颤,他‌下意识地贴近,似乎十分眷恋地蹭着江崇礼的掌心‌。 “不‌想……和‌你做朋友。” - 六月底,各大院校陆陆续续开始考试。 寝室里两个‌有女朋友的都在盘算着假期留校,林序南考完试则直接收拾东西‌滚蛋。 他‌回来得‌早,李卉都有点惊讶。 林序南放下行李,先带陈乐桃出去玩了几‌圈。 等晚上回了家,发现江崇礼给他‌发了不‌少信息。 不‌是‌故意不‌回,只是‌不‌知道怎么回。 江崇礼问他‌是‌不‌是‌回家了。 林序南回复说是‌,陈乐桃月底过生日,所以早点回来。 他‌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每一条都无‌懈可击。 但太明显了,又觉得‌江崇礼应该能看出来。 是‌故意疏远,怕越陷越深。 林序南心‌里压了块石头‌,怎么都不‌顺畅。 尤其是‌晚间,陈乐桃在家看小猪佩奇,“咯咯咯”笑得‌他‌脑壳疼。 林序南出去避难。 前几‌天方义杰找他‌吃了顿烧烤,只有他‌们‌两个‌,林序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倒不‌是‌说没见着张子尧,就是‌觉得‌自己和‌张子尧那些破事牵连了方义杰跟他‌们‌的友情。 虽然方义杰表示这是‌张子尧自己作死,但林序南心‌里还是‌不‌舒服。 他‌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淮城一中。 应该恰巧赶上高三生晚自习放学,伸缩门旁边的小门没关。 林序南趁保安室里没人,飞快溜了进去,篮球场里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 他‌从旁边路过,想起江崇礼的篮板球已经练得‌不‌错了。 林序南没跟着打,继续往前走,然后把自己挂在单杠上。 夜风中卷着燥热,他‌弓起身,把下半张脸埋在交叠的手臂之‌间。 此刻想起的还是‌江崇礼,那一个‌带着凉意的亲吻。 “刷新一下。” 江崇礼亲完他‌之‌后是‌这么说的。 当时林序南还在想刷新什么,现在明白了,是‌刷新回忆。 那些有关张子尧的回忆,被江崇礼全部刷新了一遍。 以至于林序南无‌论是‌在京大、沪市,还是‌淮城,都有江崇礼的影子。 可是‌。 他‌也‌不‌想当别人的影子。 林序南把整张脸都埋进手臂之‌间。 突然,有窸窸窣窣的脚步靠近,林序南心‌上一惊,猛地抬头‌,却撞上一双久违的眼睛。 张子尧抬手抓住单杠,就像高中时他‌刚打完球,从篮球场出来后去找林序南。 “还以为看错了。”他‌的声音很轻。 林序南站直身子,把手臂放下来。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和‌张子尧说话了,以至于现在突然看见都觉得‌有点陌生。 张子尧勾了勾唇:“暑假学校晚上没有门禁,很多老师都会进来打球。” 林序南错开他‌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打算离开。 “林序南,”张子尧握住他‌的小臂,“你为什么还会到这里?” 林序南拧着眉头‌,抬手挣了一下:“放开我。” “因为我吗?”张子尧问。 林序南不‌耐烦道:“和‌你没关系。” 兜里的手机弹出语音请求,林序南甩开张子尧的桎梏,划开手机,是‌江崇礼。 现在不‌是‌接电话的好时间,他‌直接点了挂断。 “别折磨自己了,”张子尧握住他‌的手腕,“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电话又响了起来,但林序南握着手机的手却被张子尧抓着,甩了几‌下没甩开。 他‌逐渐开始暴躁,压低了声音道:“我已经对你没想法了,放手。” “怎么可能?”张子尧眼眶通红,声音也‌跟着哑了几‌分,“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 “所以我就该被你作践一辈子?”林序南冷着声,“你不‌会现在又觉得‌我挺好的,觉得‌自己又能接受男人了吧?”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铃声在此时就显得‌格外刺耳。 挣扎间手机掉在草坪上,张子尧弯腰替他‌捡起来。 林序南趁机偏过脸,抬手飞快擦掉眼角的湿润。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是‌谁都没办法替代‌的,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当然……也‌喜欢你。” 林序南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不‌明白张子尧突然冒出这么一段是‌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秒,手机屏幕上正在通话的界面就已经回答了他‌。 “你他‌妈……” 林序南的声音都在发抖,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贴在耳边,着急地解释着:“江崇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只不‌过碰巧遇到张子尧了。” “嗯,”江崇礼并没有外放情绪,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我现在去淮城找你。” 第52章 江崇礼突然就要过来, 林序南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没高铁了‌。 没高铁,但‌有小王。 江崇礼晚上十点从京市走的, 夜里三‌点到淮城。 林序南在家附近定了‌酒店,等江崇礼到时他已经在大厅的沙发‌等得快昏睡过去。 江崇礼风尘仆仆, 空着双手什‌么都没带。 他先是去前台登记,然后握住林序南的手腕朝电梯走去 非常正常,没有生气。 好像就是赶了‌夜车着急睡觉。 但‌林序南知道‌这不对劲。 江崇礼也‌就进门时看了‌他一眼, 以后就再也‌没跟他对上视线。 果然,房门打开, 林序南都还没反应过来,江崇礼就拉着他的手腕猛地‌往前一拽。 下一秒,他的脊背抵上门板,被压着后退半步。 “咔哒”一声,房间落了‌锁。 从明亮中猛地‌走进黑暗,视网膜还不能‌适应。 林序南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冰凉的吻随即落了‌下来。 舌尖抵开唇齿, 粗暴地‌闯了‌进来。 牙齿磕绊, 撕扯啃咬,林序南吃痛皱眉, 没一会儿就尝到了‌淡淡的铁锈腥味。 熟悉的气息萦绕鼻间, 江崇礼的呼吸又急又重。 林序南尚且自‌由的那只手胡乱抓住他的衣摆,愣了‌片刻,随后剧烈地‌挣扎起来。 江崇礼锁住他的另一只手腕, 单手按在了‌头顶。 林序南的上衣被动作‌拉扯,露出一截薄薄的腰腹。 江崇礼握住他的侧腰,沿着肋骨一节节地‌向‌上。 “唔……” 林序南被刺激地‌弓起腰。 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终于,江崇礼尝到了‌温热的咸湿。 他的动作‌稍缓,把人放开。 林序南俯下身‌子,几乎站不住脚。 江崇礼去扶他,他大力甩开对方的手,双臂撑着膝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林序南喘了‌很久的气,像是要把刚才被暴力掠夺的氧气全部喘个够本。 等到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他直起腰,抹掉唇上的血渍。 “张子尧故意‌让你误会,你是傻逼吗就往坑里跳?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骑驴找马不要脸的人,一边跟你约法三‌章,一边又和别人偷摸见面‌?” 林序南逐渐适应了‌黑暗,抬起头时也‌能‌在一片模糊中找到江崇礼的眼睛。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磋磨过,一字一句咬得极重,目不转睛地‌质问着江崇礼。 江崇礼沉默着看着他。 林序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上前一步,提高了‌声音:“说啊!” “为什‌么和他见面‌?”江崇礼问。 林序南愤怒道‌:“我他妈说过了‌只是碰巧遇见,我怎么知道‌他会去一中?” “为什‌么要去一中?”江崇礼又问。 林序南喉结上下一滚,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为什‌么不回信息?” “为什‌么要提前那么早回家?”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从暑假尚未开始,江崇礼就有很多问题。 林序南甚至都没给他问出来的机会,逃似的离开了‌京市。 江崇礼偶尔会去林序南的床位坐一会儿,发‌发‌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林序南抓着江崇礼衣领的手慢慢松开,像是突然没了‌力气,踉跄着后退半步,重新靠回门上。 他垂下目光,动了‌动唇,发‌现自‌己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因为张子尧喜欢你吗?所以你急着要走?” 这两件事撞在一起,林序南没想到江崇礼还能‌反打一耙。 他一时气结,说不出话。 气得头疼,转身‌想走,江崇礼的手指如铸铁一般扣在他的小臂上:“你要去找张子尧?”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林序南怒道‌,“我就一定要跟张子尧有什‌么关系?” 江崇礼逼近他,投下的阴影笼罩着林序南的全身‌:“不去找他就跟我在一起。” 林序南气昏了‌头:“我为什‌么就一定要跟你们两个人的其中之‌一在一起?你乐意‌大晚上跑到淮城是你的事,我现在要回家睡觉!” 他用尽全力把江崇礼往外推,江崇礼顺势后退,拉着林序南一起。 林序南踉跄几步,小腿撞在床上的软垫,整个人往后一倒,被摔得一懵。 他的双手刚撑起上身‌,江崇礼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压了‌过来。 林序南瞳孔一缩,声音发抖:“江崇礼!你干什么?” 手脚并用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于事无补。 林序南仰起脸,用力把头偏到一边。 粗暴的亲吻落在别处,林序南只觉自‌己颈脖一痛,被啃咬的地‌方如涟漪般往外扩散着层层叠叠的麻。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裸露的皮肤上,他只觉自‌己像一张被点燃的纸,在江崇礼越发‌过界的行为下烧成一撮轻飘飘的烟。 林序南闭上眼,放弃挣扎。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流进耳朵里,所有的一切都被罩上了‌一层水膜。 不知过了‌多久,江崇礼逐渐安静下来,他抱着林序南,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静静地‌不说话了‌。 暴雨后的平静,满地‌狼藉。 林序南动了‌动手臂,按下江崇礼的肩膀上。 微微用力,往后推。 “第一条,”林序南哽咽道‌,“你我相互独立,你不能‌要求我在某个时间一定完成某件事情。” 江崇礼听见了‌,把林序南抱得更‌紧。 “所以,放开我。” - 清晨五点,天蒙蒙亮。 李卉今天早班,在玄关换好鞋子刚准备出门,却意‌外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林序南回来了‌。 “南南?”李卉惊讶道‌,“你不是去接小礼——” 她的话还没问完就中断了‌,因为林序南几乎完全没有反应,径直从她身‌前走过。 脚步很快,李卉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只听“砰”一声关门的轻响。 客厅都跟着静了‌一静。 李卉不放心,跟过去敲敲门:“南南?怎么了‌?” 林序南倒在床上,把短袖的衣领使劲往上提,遮住了‌自‌己颈脖上的斑斑点点。 他闷着声:“没怎么,困了‌。” “你朋友呢?”李卉问,“你不是接他去了‌吗?” 林序南把脸转向‌另一边,把眼泪全糊在被子上:“他住酒店。” 门外没了‌动静。 林序南熬了‌一夜,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等再醒时是陈齐武敲他的房门,男人很少直接这样喊他,话里带着些许生硬。 “南南,你朋友来了‌。” 林序南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他胡乱抹了‌把脸,下意‌识就想开门。 直到手握上门把手,才想起来自‌己精彩的脖子。 江崇礼坐在客厅,背挺得很直。 陈齐武对这小孩印象挺好,递给他一个桃子,留他中午在家吃饭。 江崇礼道‌了‌谢。 “咔”一声,次卧的门开了‌。 没开全,只有了‌一条门缝。 陈乐桃大喊一声“哥哥”,立刻从沙发‌上蹦下来朝林序南跑过去。 林序南额角一跳,“砰”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陈乐桃吃了‌个闭门羹,瘪了‌瘪嘴,想哭。 陈齐武把女儿抱过来:“别缠着哥哥了‌,爸爸陪你玩好不好?” 屋里,林序南靠着门,咬牙切齿地‌用手机搜索“怎么快速消除吻痕和牙印”。 门被叩了‌三‌声,江崇礼的声音隔着门板:“是我。” 林序南收起手机,做贼似的又把门打开一条缝。 见门外只有江崇礼一个人,飞速拽进屋里,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没搭理江崇礼,他走到桌边坐下,掏出手机继续搜索“吻痕最快多久才能‌消除”。 在看到5-7天时,林序南抓着手机的手指一紧。 “抱歉,”江崇礼站在他的身‌边,视线垂下来,落在林序南的脖颈上,“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林序南当没这个人,继续搜索“如何冷敷”。 然后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靠近,接着锁骨上方被轻轻点了‌一下。 林序南侧身‌躲开。 “疼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起身‌,悄悄开门,确定客厅没人后一个猛扎窜出去,在卫生间七哩哐啷一通折腾,端着盆凉水回来了‌。 他拧干毛巾,在颈脖处贴了‌贴。 吻痕还好,大不了‌闭着眼胡扯,说过敏,说蚊子叮的,都行。 最气的是江崇礼还咬了‌他两口,一处在颈脖,一处在锁骨,两处都破了‌,现在稍微有些发‌炎,一流汗就蛰得疼。 林序南简直想骂人。 江崇礼在旁边默默看了‌会儿,在一次洗毛巾的时候想上手,被林序南“啪”一声打开了‌。 他又像罚站似的继续看着。 突然,林序南手机响起来。 蒋辰的电话,他直接开了‌免提接听。 “惊!不!惊!喜!”蒋辰的声音跟手雷似的从听筒那边丢了‌过来,“我昨晚跟着江神一起来淮城了‌,出来玩!” 林序南:“……” 他抬头看向‌江崇礼。 江崇礼解释道‌:“昨晚打电话时我在你的寝室。” “江神你也‌在啊?”完全情况外的蒋辰乐颠颠地‌说,“你们不会睡到现在吧?看起来昨晚很——” 林序南直接把电话挂了‌。 蒋辰很快发‌来一个餐厅的定位。 蒋辰:菜已点好,速来。 自‌己这副德行,林序南肯定是不会在家吃饭的。 他挑了‌一件衬衫,把扣子扣到最高,然后用毛巾按着脖颈,跟陈齐武说了‌一声后出门赴蒋辰的约。 半小时后,他们到了‌地‌方。 林序南脖子上贴了‌两处白色的无菌防水敷料贴。 蒋辰火眼金睛,按着桌沿往前一趴,眯起眼睛正准备仔细巡视一番,林序南抄起桌上的菜单就先给他一个暴扣:“还想好好吃饭就把嘴闭上。” 蒋辰立刻坐了‌回去:“我草,南南,你好暴躁。” 林序南额角抽了‌两下,觉得自‌己现在何止暴躁,他现在是要爆炸。 “怎么就你一个,你女朋友呢?” 一提到田月山,蒋辰幸福得冒泡泡:“她还没回来。” 林序南不解:“她没回来,你回来了‌?你来干什‌么?” “给她一个惊喜啊,”蒋辰原地‌开始幻想,“她今天下午回淮城,我如果告诉她我不能‌送她去车站,她肯定会很难过。不过没关系,等到她到了‌淮城,看见我出现在出站口,肯定会很感动的。” 林序南冷笑了‌一声:“她不会的。” “小情侣之‌间你懂什‌么?”蒋辰给田月山拨过去一通电话,“昨晚打电话她还跟我撒娇呢。” 菜上来了‌,林序南抄起筷子就开吃。 江崇礼拿过林序南的茶杯,给他倒了‌杯温水。 “喂宝宝?”田月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宝宝,”蒋辰戏精上身‌,“我今天不能‌送你去车站了‌。” “知道‌了‌,”田月山似乎也‌在吃饭,“你忙你的。” 蒋辰对着手机“啵啵”两声:“宝宝别怪我,等下午你到淮城我给你一个大惊喜。” 田月山疑惑:“我不回淮城啊?” “啊?”蒋辰懵了‌,“那你去哪?” “出去玩啊,”田月山有点莫名其妙的,“我跟朋友吃饭呢,挂了‌,信息聊。” 第53章 蒋辰的惊喜计划实施未半而中道崩殂。 林序南很努力地忍了, 才让自己没笑得‌太大‌声‌。 “想笑就笑吧。”蒋辰一脸死相地开始看淮城回京市的车票,“没关‌系,反正我有‌女朋友。” 暑假原因, 车票告急,蒋辰划拉了两下手机, 问江崇礼:“江神你要在这边呆多久?” 江崇礼问林序南:“我能‌留下吗?” 林序南头也不抬:“不能‌。” 蒋辰“嘶”了一声‌:“你俩怎么又吵架了?” 林序南闷头喝汤。 “不是哥们说你,”蒋辰指指点点,“江神大‌老远开了五个小时‌的车过来找你, 就算起了什么矛盾,你也不能‌把人往外撵啊。” 林序南的汤喝完了, 江崇礼任劳任怨又给他盛了一碗。 “不是江神,我也要说说你,”蒋辰像个忙碌的到处乱转的陀螺,“老婆不能‌惯,越惯越混蛋,适当‌时‌候就应该展现出我们男人的气魄来, 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 江崇礼:“小情侣之间你懂什么?” “咳咳咳咳……” 林序南一口汤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蒋辰:“……” 哈哈, 小丑。 饭后, 林序南本‌来打算带蒋辰在淮城转一圈。 但蒋辰以“我以后要我女朋友带我转”的理由给拒绝了。 林序南勃然小怒:“你当‌我想?” 蒋辰一指路边网吧:“打游戏去。” 三‌人进了网吧,蒋辰推开厚重的双开门。 林序南走在最后, 冷气扑面。 脚还没踏进店里, 先听见一声‌熟悉的咒骂,林序南微微抬眉,视线扫过离门口最近的一排机子, 精准地定位在了几个连座位。 江崇礼看着林序南直奔一个正在打游戏的玩家过去,探身一看:“王康?” 那人扭头一愣,登时‌摘了耳机, 从座位上直接蹦起来:“卧槽!林序南!” 一声‌喊出来,和他坐一起的另外两个男生也看过来,瞬间卧槽此起彼伏,都喜笑颜开地跑过来和林序南拍个两下。 “你脖子——” 林序南用手捂住:“过敏了。” 王康哈哈大‌笑:“不知道还以为被谁亲的呢!”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林序南也跟着笑,“你们是碰巧在这,还是约着一起的?” “哪来那么多碰巧,”王康说,“大‌家在群里约好一起出来开黑。” “好久没看群了。”林序南尴尬地说。 “你何止不看群?”王康吐槽道,“今年过年的聚会‌也没来,真不给面子。” 林序南乐呵呵地笑着:“家里有‌事。” 蒋辰凑过来,抬手往林序南肩上一搭:“遇着熟人了?” “高中的朋友,”林序南两边介绍,“这是我大‌学室友,还有‌……朋友。” 江崇礼微微垂眸,倒也没有‌反驳。 蒋辰比较自来熟,几句话的功夫就跟一帮子男生混一起打游戏去了。 林序南买了包消毒湿巾,擦了键盘鼠标和耳机,让江崇礼坐下,再去擦自己的。 “耳机不用戴,调最大‌声‌挂脖子上就行。” 江崇礼应了声‌好。 等开了机,王康喊林序南一起开把游戏,林序南让蒋辰他们先开,自己则带江崇礼过新手教程。 这是一款射击类游戏,和江崇礼之前玩的lol完全是两种类型。 他操控着视角简单做了几个新手任务,终于在投手榴弹的时‌候停了下来。 江崇礼闭了会‌儿眼。 “怎么了?”林序南问。 他重新睁开:“没什么。” 等到过了新手教程,他俩被拉进房间,开始游戏。 江崇礼扫了眼陌生的界面:“我还不会‌玩。” “没事的,”蒋辰格外热情,“你只要在我们后面舔包就行了。” 江崇礼问:“什么是舔包?” 蒋辰说:“就是捡东西。” 王康笑起来:“你们拐了个三‌好学生出来?” “何止三‌好学生,”蒋辰直接开吹,“这是我们院的学神!” “你跟着我就行,”林序南游戏里的人物就站在江崇礼的面前,“随便玩玩。” 因为带着新手,他们选择落地野外。 林序南飞速捡枪装弹收集物资,整理出来另一套扔在江崇礼的面前:“你躲这里。” 江崇礼抱着枪,蹲在了墙角。 外面噼里啪啦一通枪响,江崇礼老老实实把自己藏好。 没一会‌儿,枪声‌停了,林序南翻窗子进来,把抢来的二级头扔给江崇礼:“捡完上车。” 汽车“嗡”一声‌启动,整个电脑屏幕都跟着一起乱晃。 江崇礼在车上,不需要有任何操作,他闭上眼睛,停了两秒,重新睁开,然后再闭上,再睁开。 车停了,江崇礼还没下来。 “下车,”林序南下意识瞥了身边的人一眼,“你怎么——” 江崇礼睁开眼。 林序南顿了顿:“你晕3d?” “没有‌,”江崇礼从车上下来,抱着枪跟上去,“我躲哪——” 话音戛然而止,林序南的手覆在他的眼上。 “别玩了,晕起来会‌很难受。” 江崇礼眨了下眼,睫毛挠在林序南的掌心,他微微蜷了手指。 “没关‌系,”江崇礼说,“闭上眼就好一点。” 之后林序南没让江崇礼动过。 他都先把人安置好,然后再端着枪出去清人。 最后在一堆盒子里挑挑拣拣只拿好的东西,快递员似的全部都给江崇礼。 “不是兄弟?”蒋辰把鼠标点的啪啪直响,“我刚才看见一个三‌级头呢?谁拿走了?” 江崇礼默默地把自己脑袋上的二‌级头扔在地上,换上了新的。 “缩圈了,”王康骑上摩托,“我们先进——” “有‌人。” 林序南的话音刚落,枪声‌几乎贴着耳朵,“砰砰”两下就把王康从摩托上打了下来。 “三‌个人。”王康伏在地上,报出方位。 林序南立刻扔出烟雾弹,用火力逼退敌人。 蒋辰趁机把王康扶了起来。 “江崇礼。”林序南躲进掩体里换弹。 江崇礼蹲在墙角里的人物挪了个面向:“我在。” 林序南侧了下目光,在一片枪林弹雨中问他:“还晕吗?” 蒋辰被击倒了:“兄弟救救救救!!!” “不晕了,”江崇礼说,“我能‌救他吗。” “救啊救啊!”蒋辰在地上痛苦地爬行,“快点来啊江神,再晚点我就要嗝屁了!” 林序南“嗯”了一声‌:“你注意点。” 江崇礼站起来,往蒋辰那边跑过去。 他把蒋辰扶起来,正学着林序南的手法‌往地上扔急救包,突然“砰”的一下,他的屏幕一闪。 “山坡上有‌人!”蒋辰大‌喊,“江神趴下!” 可惜来不及了,江崇礼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原地成盒了。 蒋辰嚎啕大‌哭,然后把江崇礼的包舔了个干干净净。 “卧槽!三‌级头!”他痛不欲生,“碎成渣渣了!” 林序南解决完屋外的三‌个人,抱着枪就往毒圈里跑。 王康又骑上了他的倒霉摩托,载着蒋辰一路狂奔:“林序南你干啥,吃毒了快回来!” 林序南置若罔闻,从侧边绕上山头,两枪把狙了江崇礼的人解决完毕后吃毒就义。 他退出游戏:“不玩了。” 之后蒋辰继续和王康几人打得‌火热,林序南没跟他们一起,和江崇礼排了几把lol。 天色渐晚,蒋辰玩得‌上头,非要拉着王康他们去吃烧烤。 一群男生浩浩荡荡去了烧烤摊,路边上支的桌子,没空调。 林序南只坐一会‌儿身上就出了层汗,脖颈的伤口被敷料贴一捂,蛰得‌有‌些疼。 他带了替换用的敷料贴,打算自己去卫生间换一下。 江崇礼跟了过去,垂眸拿过他手上的消毒湿巾,轻轻擦过伤口。 “能‌不在这吃吗?”他有‌点心疼。 林序南板着脸:“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于是江崇礼去问王康要不要换个地方。 王康说行啊,哪儿都行。 江崇礼订了一家比较高档的法‌餐。 蒋辰绝望道:“江神,为什么要吃法‌餐?” 江崇礼答:“不会‌很辣。” “可是,我刚和他们说了,这顿我请客。” 江崇礼点了下头:“你请客,我付钱。” 林序南:“……要不还是回去吃烧烤吧。” 蒋辰看了眼拿出手机对着店门狂拍的王康三‌人:“可能‌……回不去了……” 二‌十左右的男生胃口大‌得‌吓人,江崇礼出手阔绰,一顿饭吃得‌非常奢侈。 大‌家有‌说有‌笑,把林序南八百年前的黑历史挨个翻出来。 等到吃饱喝足,王康几人和蒋辰的革命友谊已经升华到了一种拔地参天的高度。 蒋辰勾着江崇礼的肩膀,笑嘻嘻地把他带进人群:“不用谢我,这顿我们学神请的,和我没关‌系。” “明天要不要再一起出来喝酒?”王康问江崇礼,“当‌然,我请,正好把方义杰张子尧他们都喊上,大‌家好久没一起聚一聚了。” 蒋辰:“……” 精准踩雷。 江崇礼回答:“不要。” 王康满脸的笑:“啊?” 江崇礼说:“不要喊张子尧。” 王康终于反应过来:“哦。” “喝不了,”林序南没应下这场饭局,“他们明天就回京市了。” 江崇礼睫毛一颤。 蒋辰左看看右看看:“我没说要回去啊?” 林序南垂下目光:“他回去。” 饭后狂风大‌作,闷了一整天的低压,终于在天将黑未黑之时‌迎来了一场痛快的暴雨。 蒋辰在江崇礼入住的酒店订了间房,林序南回来得‌早,没挨淋。 入了夜,大‌雨转小,淅淅沥沥,一直没停。 林序南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事情。 大‌多都是关‌于江崇礼,想得‌心烦,决定不再想这个人。 也就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张子尧昨晚似乎跟他告白‌了? 是说了喜欢吧? 有‌点记不清了。 叹了口气,林序南在一片黑暗中划开手机,蒋辰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蒋辰:我听见江神出门了。 蒋辰:是不是去你那了? 林序南气急败坏地把手机往枕头下面一塞,在心里默默骂自己大‌晚上不睡觉闲的没事干看什么手机。 十分钟后,他爬起来。 次卧窗户的视野虽然比不过阳台,但还是能‌看见楼下的。 林序南按着窗框往外探了探身子,雾蒙蒙、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 他皱了皱眉,重新躺回床上。 江崇礼去哪了关‌他什么事? 都是成年人了,懒得‌管。 又过去十分钟。 林序南换上衬衫出门。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下来这么一趟,心想就当‌安慰自己了,看一眼就回去。 结果还就真的只看一眼。 甚至连单元楼的门都没出。 江崇礼撑了把黑色长柄雨伞,蹲在楼下的三‌层阶梯上。 他的脚边有‌一只巴掌大‌的橘色奶猫,正尖着嗓子喵喵直叫。 第54章 一场暴雨把温度降了下去, 夜风卷着雨丝,吹进‌楼道,还有些凉。 林序南听见自己硬邦邦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江崇礼站起身:“看猫。” “我当然知道那是猫, ”林序南觉得‌自己脑袋上开始冒火,“我说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家楼下干什么?” 江崇礼低头提了下手臂, 林序南这才看见对方手上还拎了个小塑料袋。 “买了药。” 林序南偷跑出来‌的,脖颈没贴敷料贴,俩牙印大咧咧地敞在‌那里, 江崇礼一眼就看到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脖颈:“不用。” 江崇礼的手臂又垂了回去。 小猫叫累了,伸开它那棉签粗细的小爪子往前跌跌撞撞走了几‌步, 摔在‌了江崇礼的运动鞋边。 林序南的视线跟过去,才发现那双鞋还是他送的。 心头蓦地一软。 “它像是要‌死了。”林序南说。 江崇礼也低下头,把脚往后挪了一下。 小猫失去平衡,在‌地上打‌了个滚。 确认存活,江崇礼抬头汇报:“还活着。” 林序南无奈道:“这场雨之后就不一定‌了。” 看这小猫的大小,应该出生没几‌天, 身边没有猫妈妈护着, 又在‌夜里淋了雨, 如果没人管,很‌难活得‌下去。 江崇礼重新‌低下头。 小猫又开始喵喵叫, 扭着头四处寻找刚才的依靠。 就在‌它快要‌找到江崇礼的鞋尖时, 那双鞋子再次往后退了一点。 小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继续前进‌。 江崇礼一连退了好几‌次,每次就那一点点距离, 跟欲迎还拒似的,小猫很‌快就能‌跟上去。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被一只‌奶猫逼得‌直往后退, 林序南有点想笑,便逗江崇礼说:“它认上你了,你现在‌是它妈妈。” 江崇礼诧异地抬眼。 “而且你刚才是不是摸它了?你摸过它之后它身上就有人类的味道,猫妈妈也不会要‌它了。” 江崇礼斩钉截铁:“我没摸。” 林序南:“……” 好小子这你都能‌忍住? “它碰到你的鞋子了,除非你把鞋子扔了。” 江崇礼抿了下唇。 风大了一些,将‌地上的枯叶吹起,从小猫的面前打‌过。 猫叫声变得‌越发凄厉,但也就那两嗓子,很‌快气‌息就弱了下去。 林序南走近,蹲下身,把奶猫抓进‌单元楼的角落。 最起码这边淋不到雨吹不到风,至于‌活不活的,看命运吧。 “回去睡觉吧,”林序南抬手,“药给我。” 江崇礼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腕。 林序南:“?” 江崇礼撕开一张湿巾,仔细替他擦了擦。 “有病毒。” “有病毒它死得‌比我早。”林序南想把手抽回,但没能‌成功。 江崇礼抓着他,从手指到掌心全都擦过一遍:“它能‌死,你不能‌。” 林序南觉得‌好笑:“你有没爱心啊?” 江崇礼摇头:“当我没有。” 林序南逗他:“那小猫可就真死了。” 江崇礼擦完手也不松开,攥着林序南的指尖握着:“可你现在‌才是它妈妈。” 林序南:“?” “你碰他了。”江崇礼说。 林序南:“……” 记不住自己挖的坑是这样的。 “我一男的怎么做妈妈?”林序南去掰江崇礼的手指,“你特么……你撒不撒手?” 江崇礼没撒手。 他手劲大得‌吓人,林序南根本掰不开。 林序南恼羞成怒:“不撒手明天就滚蛋。” 江崇礼蓦地把手放了。 林序南转身就走。 脚踩上楼梯,小猫又叫了起来‌。 林序南扶着栏杆,在‌楼梯转折时忍不住去看。 江崇礼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那盒消炎药。 小奶猫从角落爬了出来‌,摇头晃脑找不到方向‌。 小雨淅淅沥沥,冷风萧萧瑟瑟。 嗷嗷待哺的孩子,神情绝望的妻子,抛妻弃子的丈夫。 林序南:“……” 好烦。 十分钟后,林序南推开小区外宠物医院的门‌。 他一只‌手拽歪衣领,掌心盖住颈脖。 另一只‌手拎着个塑料袋,袋子里兜着只‌屁大点的奶猫。 江崇礼收了伞,跟着他后脚进‌来‌。 林序南淋了一路小雨,蓬松的发上拢着潮湿。 他把猫放在‌检查台上,空出的那只‌手往脑袋上随便抓了两下,露出眉毛和眼睛。 江崇礼在‌前台挂号,被问及猫咪名字时沉默了。 “还没起名吗?”小姐姐问,“可以先登记一下爸爸的名字。” “没爸爸,”江崇礼迟疑了两秒,“有妈妈,叫林序南。” 林序南“唰”一下转过脸。 小姐姐一边输名字一边问:“是女‌朋友吗?” 江崇礼说:“是男朋友。” 小姐姐的手指一顿。 目光自然而言投到和江崇礼一起进‌来‌的男生的身上。 林序南在‌找店里有哪里可以上吊。 不是?你丫随便出柜吗?这可是他家小区门‌口啊! 万一李卉心血来‌潮想养个宠物,一推门‌就听人说“嘿,你儿子是gay”,很‌让人崩溃好吗?!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江崇礼聊一聊。 医生托起奶妈,大致看了一下,摇摇头:“小猫只‌出生了几‌天,检查和除虫都做不了,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健康的,只‌能‌先保温,养养看。” 林序南听到“养”这个字就发觉不对,和江崇礼对上目光,很‌轻地摇了下头。 李卉爱干净,每天家里都收拾得‌一尘不染的,不可能‌养宠物。 而他暑假结束后就回学校了,宿舍里更不可能‌养猫。 “但你摸过它了。”江崇礼说。 林序南恼怒争辩:“如果我不把它抓进‌去,它淋雨死得‌更快。” 江崇礼悠悠侧过身:“可你是它妈妈。” 林序南:“……” 好一个学以致用,以敌之矛攻敌之盾。 “我生不出来‌,我不是它妈。”林序南破罐子破摔。 江崇礼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它叫什么名字?” 林序南冷着脸:“不知道。” 江崇礼想了想:“叫南南。” 林序南一双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你说什么?” 江崇礼舔了下唇缝,定‌定‌地看着林序南:“南南。” 林序南气‌得‌想捋袖子揍人:“不许叫南南。” 江崇礼偏头对挂号的小姐姐说:“叫南南。” 小姐姐忍不住低头笑了下:“那我输进‌去咯?” 林序南后槽牙磨得‌咯吱吱响:“你怎么不叫它小礼?” “可以,”江崇礼说,“如果我再捡一只‌,就叫小礼。” 林序南:“……” 他反应过来‌:“你要‌养它?” 江崇礼微一点头:“家里院子很‌大。” 林序南心里隐约松了口气‌:“也是。” 江崇礼先把南南寄养在‌店内,打‌算明天直接让小王过来‌取。 出店门‌时已经是深夜,雨势由小转大。 林序南停在‌店外的屋檐下,觉得‌自己如果再顶着雨回去,应该会浑身湿透。 一把黑色的雨伞稳稳当当举在‌了他的头顶。 林序南往上看了一眼。 “我送你回去。”江崇礼说。 回家几‌分钟的路程,两人都没说话。 林序南把自己的衣领拉回去,伤口已经结痂,不怎么疼了。 只‌是当江崇礼的视线落在‌上面时,他有点不自在‌,仿佛还能‌从已经愈合的伤口感受到丝丝缕缕的麻。 他是有病了。 林序南忍不住皱眉:“别看。” 江崇礼把头转回去:“好的。” 雨伞倾斜,脚步隐进‌沙沙雨声之中。 水雾弥漫,湿了小腿,凉意向‌上攀爬,一如江崇礼的掌心。 距离单元楼还有几‌米,林序南大步窜出去,一步跨上三层阶梯。 回头看,江崇礼的肩膀湿了一半。 他的心里软成一片,说话都柔和了不少:“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江崇礼走到楼梯下,向‌后斜过雨伞,点了下头:“药记得‌吃。” “已经好了,”林序南皱了下眉,“我没那么娇贵。” 江崇礼的视线下移:“还有点红。” 林序南遮住自己的脖颈:“都说了别看。” 江崇礼抬头,看着林序南的眼睛。 他的瞳色很‌深,在‌灯光晦暗的夜里如浸墨一般。 目光浓稠,混着空气‌中的绵绵细雨,呼吸都是清新‌的木调香。 林序南觉得‌喉咙有点干。 “可以亲你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瞬间就清醒了。 眉骨压下来‌,眼型显得‌得‌锋利:“不行。” 真是得‌寸进‌尺。 林序南转身就要‌上楼。 江崇礼握住他的小臂,把人往回轻轻一拽:“那可以抱吗?” 林序南冷冰冰地转身:“不行。” 但脚下像是糊了水泥,说完话半天也动不了。 心跳和雨声一样密集,林序南只‌觉自己呼吸快了几‌分,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东西。 江崇礼依旧握着他的手臂,只‌是看着。 林序南偏过脸,耳尖发红:“行了你快放——” 江崇礼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一下。 林序南猛地一缩脖子,下一秒,他的侧脸被掌心托住,拇指按住下巴,转了回来‌。 江崇礼的唇瓣微凉,像一团柔软的雨雾。 他吻得‌很‌温柔,试探着启开唇齿,缓慢地舔舐吸吮。 雨声淅淅,将‌其他声音一并包容。 林序南在‌片刻的失神后反应过来‌,按住江崇礼的肩头把人推开。 伞柄倾斜,伞面上挂着的的雨珠顺着边缘噼里啪啦往下掉。 林序南往后退了半步,偏过脸,死死盯住台阶一角。 再开口时声音哑得‌厉害:“不是说了不行吗?” 第55章 江崇礼两天后回的京市, 把南南一并带走了。 小猫能吃能喝,长大一点后在江崇礼家后院上蹿下跳。 江崇礼会发一些照片过来,林序南每一张照片都会看‌。 偶尔回复过去, 对方就会直接拨过来视频电话。 林序南一般会转成语音,实在忍不住了才会接视频。 隔着‌屏幕看‌到江崇礼, 心‌里‌莫名其妙就开始泛酸,酸得他不想‌再看‌,又匆匆挂断。 七月底, 张子尧来找过林序南一次。 他喝多了,在楼下喊林序南的名字, 没见着‌人就不走。 大晚上的,林序南本来都睡了,但他生怕张子尧一个破罐子破摔,让自‌己当‌着‌整栋单元楼的面原地出柜,硬是从床上爬起来,甚至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一路小跑下楼, 连拉带拽地把张子尧给拖走。 他打电话叫来了方义杰, 三个人又凑在了一起。 张子尧在广场的长凳上呼呼大睡,林序南和方义杰一人一根烟, 坐在另一张凳子上一抽一个不吱声。 林序南记得自‌己上一次抽烟还是模考重大失利的时候, 也是方义杰递给他的,真是草了。 “他搞这出,你‌对象知道吗?”方义杰问‌。 林序南摇摇头。 “那你‌对象介意吗?”方义杰又问‌。 林序南睨他一眼‌:“你‌说呢?” 江崇礼都他妈快介意死了。 方义杰叹了口气。 但随后林序南又想‌:这份介意到底是因为吃醋, 还是单纯的占有欲作祟呢? 江崇礼对张子尧的敌意着‌实有点儿太大了。 正大脑风暴,江崇礼突然打来视频。 林序南常规语音接听,对方问‌他在做什么。 “……在家睡觉。” 都已经这个点了, 多说多错。 那边半天没吭声。 “这么晚了,”林序南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你‌也睡吧。” 挂了电话,方义杰笑道:“你‌就这么哄你‌对象?” “情非得已,”林序南眉头紧皱,“江崇礼对张子尧过敏。” 两人抽完一支烟,几人分开,方义杰把张子尧带回自‌己家去。 林序南把两人送上出租车,自‌己沿着‌路边慢悠悠地走。 垂眸翻看‌着‌和江崇礼的信息,因为刚才的撒谎而生出些许的愧疚,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异地恋不长久。 一些只‌能当‌面解决的问‌题会被时间和空间从两个维度把它们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粉饰太平固然轻松,但长久下来只‌会满目疮痍。 更别说他和江崇礼,“异地恋”里‌也就占了个“异地”,都不需要分开多久,只‌是半个暑假就快分崩离析了。 像田月山说的那样直接问‌出口? 或许早个几年,林序南还能做得到。 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没什么意思还要勉强,那对待江崇礼不就和曾经对待张子尧一样? 林序南脚步一顿,扯了扯唇角,只‌觉得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所以人真的不能干缺德事。 事到如今,一语成谶。 - 之后整个八月,林序南基本围着‌陈乐桃打转。 小丫头放了暑假,而李卉和陈齐武都有班要上,家里‌空出个无所事事的大学生,懒了一个月自‌然要干活。 林序南进‌能算小学奥数,退能写双语作文。 白天能做饭,晚上哄孩子,用过的都说好。 马上开学,李卉依依不舍。 林序南早八百年就把心‌里‌收拾好了,只‌是返校的时间一拖再拖,问‌就是车票还没买好。 徐锦安和蒋辰早早就回了学校找女朋友,阮知文在群里‌放话哪怕寝室只‌剩他一人,他也要坚持到开学前最后一天才回学校。 蒋辰:没关系,还有林序南陪你‌。 阮知文:啊?南南没去找江神? 林序南关闭群聊。 倒不是躲着‌,就是怕见了面没话说。 眼‌见着‌距离约定好的一年只‌差一个月了,林序南一直在想‌要怎么跟江崇礼坦白自‌己不乐意继续这段合约关系,或者商量着‌让他忘了那个不知名的小太阳认认真真和自‌己谈恋爱。 会不会有点太自‌我感觉良好了? 林序南一想‌就烦。 他一手‌牵着‌陈乐桃,一手‌拎着‌李卉要买的馒头,从小区门口慢吞吞地往家走。 路过之前去过的宠物店,林序南下意识往里‌面扫了一眼‌,结果和站在门口倒垃圾的店员对上了目光。 林序南:“……” 他“唰”一下把脸转过去。 “哎!”店员喊了他一声,“南南妈妈!” 林序南感觉整个人快要裂开。 他停下脚步,尴尬地转身,看‌见店员拎着‌一袋猫咪零食就过来了。 “是南南妈妈吧,前两天南南爸爸带南南过来体‌检,忘了把赠送的零食带走了。” 林序南上一秒还沉浸在那个尴尬的称呼中无法自‌拔,下一秒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道:“南南……爸爸前几天来过?” “是啊,”店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异常,“这两个月南南爸爸隔三差五就会带南南过来呢。” 林序南愣在原地,连零食都忘了去接。 回到家,他立刻给江崇礼发信息问这件事,对方依旧是一个电话打过来,非常坦诚地说出了原因:“我在那边办了卡。” 林序南:“……” 哄傻子呢。 “那你‌过来怎么——”林序南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全了,“怎么不找我?” 江崇礼沉默了片刻:“你‌还在生气。” 林序南哑然。 亲吻留下的痕迹早就消退了,侧颈的伤口也已经愈合。 只‌是锁骨处的皮肤薄,留下了淡淡的粉白色的痕迹,但只‌有一小点,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林序南压根也没因为这个生过气。 他闭上眼‌,长长呼了口气。 那些酸涩的、苦闷的、难以启齿的年头在这一刻仿佛都蒸发了一般。 “江崇礼,”林序南抿了下唇,“我们去年说好的一年时间,你‌还记不记得?” 江崇礼:“不记得。” 林序南:“……” 他想‌过很多种‌回复,但完全没想‌过这种‌。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个话题续下去。 林序南抽了下嘴角,只‌觉得原本沉闷的对话都变得抽象了:“你‌明明就记得。” 江崇礼还是那句话:“不记得。”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林序南最后收拾着‌自‌己的笔电和课本,“我明天返校,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 隔天,林序南是下午到的京市。 江崇礼去车站接他,先把行李送去了学校。 阮知文还没来,他们寝室的开学饭得缓两天再吃。 林序南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带着‌一大包小猫零食和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玩具去了江崇礼家。 一个多月的时间,南南已经快有成人的小臂大了。 小王说这猫喂的跟狗似的,老远就能闻到江崇礼的味道,一个劲地往他腿上蹭。 江崇礼依旧想‌戒过毒一样,面对撒娇打滚求抱抱的小猫,也就只‌是蹲下身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院子里‌的草皮被修剪的非常齐整,阳光给绿色上了层莹白的釉。 活泼的小猫和安静的男生,林序南点开相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晚饭后,林序南打算回学校。 江崇礼送他回去。 车上,林序南一直看‌向窗外,纠结了一路,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江崇礼,马上就要十‌月份了。” 许久的沉默后,江崇礼应了一声。 林序南不知道怎么把事情说出口,只‌好笼统地概括了一下:“当‌时说一年。” 又是长久的沉默。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小王说去和保安聊聊,看‌能不能让车进‌校。 然后他就这么把门一关出去了,车里‌只‌剩下林序南和江崇礼两人。 “觉得我不好?”江崇礼问‌。 玻璃上投射倒影,林序南在漆黑的背景中察觉到江崇礼的视线。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嘴唇抿了又抿:“没有。” 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座位塌陷,江崇礼倾过身体‌,把手‌按在林序南的身侧:“要和我分手‌?” 他的声音坠耳,听得林序南心‌上一沉。 狭窄的车厢内,他像是被无数触角缠绕住的猎物,在密不透风的围捕中喘不过气。 “都说了没有,”林序南低头避开对方的目光,“我觉得你‌挺好的。” 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们也不能算分手‌。” 江崇礼没有回应,也没有离开。 他的视线落在林序南舒展的锁骨上,盯着‌那处粉白色沉默。 林序南眨了眨眼‌,偷偷地抬起目光,瞥见江崇礼微垂的睫毛,刚想‌把这个话题深入,却‌没想‌到下一秒江崇礼俯身过来,在他的锁骨处落下一吻。 林序南呼吸一窒。 “不分手‌好不好?”江崇礼抬起头问‌。 林序南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对方逐渐逼近,又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不分手‌?嗯?” 熟悉的气息环绕着‌他,林序南飞快眨了几下眼‌睛,心‌乱如麻。 早早准备的说辞在这一瞬间忘了个精光,只‌会本能的握住对方的手‌臂,在一声声的轻哄和零碎的亲吻中逐渐头晕脑胀。 “不分手‌?” “……嗯。” - 学期伊始,大批新生涌入校园。 学生会换届,社团招新,林序南光荣成为了大三的老学长,颇有被后浪怕死在沙滩上的疲惫。 他基本不管学生会的事了,社团大多也被搁置。 最近林序南正在愁保研有关,除了上课基本就往图书馆里‌跑,想‌努力把这学期绩点刷得好看‌一点。 偶尔闲下来会和江崇礼一起去打打球。 可惜他们的篮球太骚包,打着‌打着‌就会有人过来瞅两眼‌,然后非常自‌来熟地就开始一起打。 江崇礼进‌步很快,球友们对他的评价几天一刷新。 从“那个只‌会抢篮板的大高个”变成了“卧槽他竟然单手‌转体‌传”,再变成“草了他只‌传给林序南”,最后变成“妈的干不过啊”。 江崇礼和林序南一旦分到一组,兼具了高强度的爆发与灵活的走位,完美包揽篮下三分线以内的所有进‌球,根本插不进‌去一点。 蒋辰累瘫在地上:“我讨厌小情侣。” 篮球跳出场地,江崇礼追过去几步。 恰巧有人此时经过,林序南双手‌一抬,喊道:“好兄弟捡个球!” 那人弯腰把球拍起来,“卧槽”了一声:“兄弟球不错。” 江崇礼抓把汗湿的发,朝他伸手‌:“我的球。” 刚巧路过球场边的张子尧目睹了一切,看‌着‌原本属于他的位置被别人顶上。 林序南原来也可以跟别人配合的这么好。 甚至,比他要好。 “刚才张子尧看‌你‌老半天。”蒋辰用手‌肘捅了下林序南。 林序南瞥了眼‌场外休息的江崇礼,把蒋辰推开:“闭嘴吧你‌。” “听不见的,”蒋辰笑得贼兮兮的,“你‌猜他晚上会不会来找你‌?” “爱来不来,”林序南手‌腕轻压,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别告诉江崇礼。” 开学后,张子尧来找过林序南两次,两次都是在晚上。 这个时间和地点,江崇礼基本都不在。 林序南第一次出去了,听对方叽哩哇啦了一堆,拒绝后拧着‌眉头回来了。 第二次干脆就没理,只‌说自‌己要睡觉,然后就爬床上去了。 寝室几人都知道,林序南觉得这事无关痛痒,没刻意瞒着‌,但也没主动告诉江崇礼。 日子一天天过去,逐渐逼近的日期仿佛悬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林序南即忐忑又期待,心‌里‌已经打了无数张的腹稿,想‌把这一通阴差阳错的乌龙坦白,开启新的关系,或者彻底结束。 当‌初是十‌月几号跟江崇礼在一起的,林序南已经记不起来了,他想‌着‌,要不然就趁着‌十‌一小长假之前说清楚,顺利的话最好,不顺利的话……就回家待几天,也省得见了面难受。 他盯着‌草稿纸发呆。 所以,什么时候说呢? “哒”的一声,他的面前搁下了一听冰可乐。 林序南抬起头,在看‌见来人时眼‌睛瞬间放大。 “方——” 方义杰在唇前梳了根手‌指,用下巴指了指外面,林序南面露欣喜,简单收拾了一下书本,起身跟出去。 “你‌怎么来了?”林序南抬手‌搭上了他的肩。 方义杰笑着‌说:“来找你‌玩,不行啊?” 林序南挑了下眉:“不节不年的,没安好心‌。” 方义杰尴尬地笑了笑:“在你‌心‌里‌我就这样?” 正值晚饭的点,林序南和江崇礼发了信息报备完毕,打算带方义杰去吃学校附近一家新开的店。 “你‌对象呢?”方义杰问‌,“不叫着‌?” “叫过来你‌怎么和我说事情?”林序南已经看‌透了,“张子尧喊你‌来的吧?” 方义杰:“……” “嗐!”他笑着‌叹了口气,“真是瞒不过你‌。” 暑假的时候张子尧就找过几次方义杰,想‌让他把林序南约出来,方义杰没愿意,两人还因此又打了一架。 这事儿还是王康发了个朋友圈被蒋辰看‌见了,兜兜转转好几个人才传到林序南的耳朵里‌。 现在方义杰毫无预兆地跑来京市,林序南也就只‌是诈了一下对方。 方义杰没想‌瞒着‌,干脆直接说开了。 餐馆里‌,方义杰搓搓自‌己的脸:“说实话,我是真不想‌来找你‌,张子尧那狗玩意儿,我都打他两顿了。” 林序南拆开一副餐具,有点无语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说话就说话,干嘛总动手‌。” “替你‌打的,”方义杰把手‌放下来,长长叹了口气,“反正你‌现在也有对象,他也不敢乱来,就还是兄弟,别不理他了。” “张子尧跟你‌这么说的?”林序南抬了下眼‌,随即摇了摇头,“他在我面前可没说什么‘还是兄弟’。” 不过一年前,林序南还在为张子尧东奔西走失魂落魄。 而一年后,再次提及张子尧这个名字,林序南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方义杰脸上显露尴尬,继而破罐子破摔,干脆把话挑明了:“这次找过你‌,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爱怎么来怎么来吧,其他话我懒得说。” 林序南叹了口气,甚至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我就当‌你‌真来看‌我的,明天有安排吗?我带你‌去京市转转——” 感受到身边有人靠近,林序南转过脸,话音戛然而止。 张子尧看‌着‌他,勾了下唇:“能一起吗?” 林序南重新看‌向对面。 方义杰已经趴在桌上,把脸埋进‌两条手‌臂之间。 林序南才明白刚才那句“仁至义尽”还是挺有分量的。 他有片刻的无语:“加套餐具吧。” 碍着‌方义杰在场,张子尧没说什么过界的话,三人聊了一些过去的事,比如他们高中班主任去年结了婚,今年生了个可爱的宝宝。 张子尧有班主任的微信,在朋友圈里‌翻出来几张照片给林序南看‌。 林序南伸过去脑袋,看‌见张子尧给班主任的备注还是他们以前取的绰号,一时间过去的回忆涌上心‌头。 “班主任存了不少我们以前篮球赛的照片,还有高三备战高考时的照片,都放一个相册里‌了,你‌要想‌看‌我发给你‌。” “不了,”林序南收回目光,垂眸吃自‌己的饭,“都过去了。” - 方义杰只‌请了一天假,白天来晚上就得走。 来回一趟挺折腾人的,林序南和张子尧把人送去车站。 车站前,林序南和方义杰抱了一下。 “我就只‌帮他这一次,你‌别怪我。”方义杰心‌里‌也挺难受的。 “想‌多了,”林序南笑着‌拍拍他的肩,“走吧,有空来京市单独找我。” 把人送进‌车站,林序南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张子尧:“不要牵扯到别人行吗?” 张子尧走到他的身边:“谁让你‌不愿意见我?” “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别弄的所有人都尴尬。” 林序南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出租,在对方下客的同‌时打开副驾车门坐进‌去。 张子尧也跟着‌坐在了后排。 “师傅,去京大。”林序南说。 他点开手‌机,江崇礼给他发了信息。 江崇礼:吃完饭了吗? na:早吃完了,刚把方义杰送去车站,现在回学校。 “师傅,”后排的张子尧突然出声,“前面路口直行,去北桥。” 林序南抬起头,这时车子已经过了斑马线。 他回头问‌张子尧:“你‌干什么?” “陪我走走吧。”张子尧说。 “师傅,麻烦掉头,”林序南皱着‌眉,“去京大。” “继续往前开,”张子尧说,“我付两倍车费。” 林序南怒道:“张子尧!” “陪陪我吧,”张子尧几乎恳求道,“今晚北桥有烟火展。” 最后出租车停在了路边,林序南付了车费。 司机“哎哎”了两声,对后排的张子尧道:“你‌的双倍呢?” 张子尧又回车上扫码。 江边的风很大,吹得林序南眼‌睛一眯。 路边有不少人,看‌样子都在等今晚的烟火展。 不过林序南没那个闲心‌。 他皱着‌眉准备拦车,可惜这边打车的人很多,根本轮不上他。 “南南。”张子尧跟上来,“大一的时候我们一起来这里‌看‌过烟火,你‌还记得吗?” 林序南一顿。 片刻的沉默后,他收回自‌己的手‌臂,侧过脸,将视线投向暗夜中静静流淌的江面。 “真快,”张子尧继续道,“都过去一年多了……” 林序南思绪被逐渐拉远。 同‌一个地方,留存的依旧是被刷新后的回忆。 他垂眸,浅浅呼了口气,手‌机进‌了一通电话,江崇礼的。 林序南看‌着‌屏幕上的备注,犹豫片刻后挂断了。 na:怎么了? 江崇礼:什么时候回来? “江崇礼找你‌吗?”张子尧问‌,“不如你‌把他叫过来,我们三个人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林序南忍无可忍:“关江崇礼什么事?你‌能不能不要牵扯到别人?” 张子尧:“他趁虚而入,也不无辜。” 林序南都听笑了。 懒得应付张子尧的喋喋不休,他一边往容易打车的路口走去,一边低头给江崇礼发信息。 na:拼的车,可能要绕点路。 江崇礼:多久? na:不知道。 江崇礼:可以回来吗?我准备带南南去打疫苗。 林序南皱了皱眉,总觉得江崇礼这话题跳得也太快了。 na:这么晚了还打疫苗? 江崇礼:宠物医院全天营业。 江崇礼:可以回来吗? na:我尽量。 江崇礼:我可以去接你‌。 na:不用,马上回。 “……我承认你‌对我告白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怕成为异类被别人嘲笑,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自‌己的性向,所以我干了那么多荒唐的事,对不起,我——” “停停吧,”林序南打断他,“这些话你‌应该去和方雨晴说。” 可张子尧却‌嗤笑一声:“方雨晴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还愿意跟我暧昧不清,她和江崇礼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林序南再一次打断:“少带江崇礼。” “你‌至于那么护着‌他吗?他对你‌又有几分真心‌?” 林序南表情一僵,迅速避开张子尧的视线:“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 张子尧握住林序南的手‌腕,恳求道:“死刑犯还能上诉呢,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从认识开始你‌就没有离开过我,我没想‌到你‌会真的离开,也正因为你‌的离开,我才发现我舍不得你‌。” “张子尧,”林序南只‌觉得疲惫,“我已经和江崇礼在一起了。” “可以分开的,”张子尧说,“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愿意等你‌们分开。” 林序南愣了一下:“你‌有病吧?” 张子尧咬肌紧绷:“我是认真的。” 林序南额角突突乱跳,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那我告诉你‌,在江崇礼开口前,我是不会主动提出分开的。” “那就让他提,”张子尧胸膛起伏剧烈,眼‌眸猩红,“你‌告诉他你‌还喜欢我,他会和你‌分开的。” 林序南惊呆了。 他在跟一个疯子讲什么道理? “放开我,”林序南抬手‌挣了一下,“我要回去了。” 张子尧却‌紧紧握住:“你‌回哪?你‌是不是要去找江崇礼?” 拉扯几下,林序南攒足了怒火刚想‌爆发,路边突然停下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看‌着‌眼‌熟。 下一秒后车门打开,江崇礼从车上下来。 张子尧抓着‌林序南的胳膊被猛地拉开,江崇礼铁青着‌脸,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拳。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混乱中,林序南往后一个踉跄。 接着‌,他被人握住小臂往前一扯。 “砰——” 有欢呼声在远处响起,林序南一头扎进‌一个宽阔的胸膛。 他猛地抬头,从一双漆黑的眸中看‌见了点点橙光。 世界在那一瞬间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江崇礼沙哑的声线如千钧般落在他的侧肩。 “为什么骗我?” 第56章 林序南瞳孔一缩, 下意识张了张嘴。 “我——” 想说自己没有。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他意识到‌其实还是有的。 比如现在。 林序南慌乱地解释:“我、我只是怕你误会——” 烟火在江崇礼的眸中盛放,他的眉头轻蹙, 只是静静地看着。 林序南心上一刺,几乎要控制不住伸手去接他目光中满溢出的悲伤。 张子尧反应过来‌, 狼狈地抹掉鼻下的血渍,还没来‌得及回头将两人分开,就‌之间小王惊呼一声“你没事吧”, 然后把他重新扑在地上。 林序南瞥了眼身后,很快收回目光:“车里‌说。” 他把江崇礼拉回车上, 刚关上门,小王就‌仿佛弹射一般“砰”一声把自己砸进驾驶座。 汽车平稳启动‌,所有的嘈杂都被关在车外‌。 车窗上映着烟火拖尾划出的星碎,同样划过车窗上江崇礼的侧脸,转瞬即逝。 林序南侧过身,慌忙解释:“方义杰去图书馆找我的时候没说叫了张子尧, 等到‌餐厅之后我才知道, 所以跟你说的时候也‌是不知情‌, 不是故意骗你的。” “你说你拼车。”江崇礼道。 林序南有些许的慌乱,但还是努力舒缓情‌绪, 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 “这个、这个是我不想你误会我, 原本送方义杰去车站后就‌要回去的,张子尧让司机改了路线,所以我才——” “你在这里‌跟张子尧一起看过烟火, ”江崇礼喉结上下滚动‌,每说出一句都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生日那天, 你在想谁?” 林序南愣了愣。 “我、我、我承认我那时候还有点‌神志不清,但是我提议去看烟火不仅仅是因为张子尧,还有我爸。” 那时他与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 “而且生日那天,我也‌没想——” 兜里‌的手机响起,是张子尧给林序南打来‌电话。 林序南低头吸了吸鼻子,直接挂断,但很快再次响起,他把号码拉黑,车厢里‌这才恢复平静。 “总之我只有这一次,其他的都告诉你了。” 林序南有些懊悔,手掌按着座椅,指尖蜷曲,微微用力。 片刻的沉默后,江崇礼开口:“七月二十三号,你见‌他了。” 林序南诧异地抬起头。 “之后两天,他给你打了电话。” “八月六号,你们在一起吃饭。” “二十号,他打电话说喜欢你,你听了十六分钟没有挂断。” 林序南愣了许久,在脑子里‌飞速回忆了一下一个月前发生的一切。 张子尧的确在江崇礼离开后来‌他家‌楼下找过他,林序南找方义杰给人送回去了。 之后再打电话过来‌,林序南都没接。 至于八月六号一起吃饭,少‌说也‌有十来‌个人。 二十号的电话…… 张子尧喝多了,叽哩哇啦说了一堆酒话。 当时他都睡着了,被吵醒后当催眠曲迷迷糊糊听了十几分钟,差点‌睡着,之后就‌给挂了。 林序南下意识想解释,但很快发现不对。 “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反应过来‌之后脊背瞬间起了一层毛汗。 “你监听我?” 江崇礼没有否认。 林序南的脑子“轰”一下就‌炸开了。 “从暑假开始前你就‌不对劲,张子尧已‌经找过你了吗?” 林序南有点‌茫然,他不对劲是因为—— 这不是重点‌。 “你他妈——” 林序南一把揪住江崇礼的衣领,甚至不知道要骂些什么。 心里‌又急又气,还酸得他快掉眼泪,最后也‌只是把江崇礼往后一推,掏出手机往座位上一砸,自己在那喘粗气。 “老子要去警察局告你!” 江崇礼把自己的衣领正回去:“你都没告诉我。” 林序南被怒火冲昏头脑,口不择言:“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不想告诉你,跟他妈跟张子尧应激症一样,只要提到‌这个名字就‌开始不正常!” 前有不远万里‌给他两口,后有手机监听秋后算账。 林序南不知道这人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江崇礼反而非常平静:“我不正常,所以你答应张子尧?” 林序南快要崩溃:“我哪里‌答应他了!?” “拒绝张子尧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你正在和我在一起?如果我现在提分手,你是不是立刻就‌会答应?如果是张子尧提,你也‌会答应吗?” 好熟悉的句式,像是回到了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江崇礼的人机脑子就像是转不过来弯,非要按着错误的程序一条路走到‌黑。 林序南纠正道:“你和他不一样,没什么可比性。” 江崇礼那张平静的脸色终于出现一丝裂隙:“当初我要求你必须要像对待张子尧那样对待我,为什么现在又说不一样?” “你想让我怎么对你?求着你哄着你,跟在你屁股后面嘘寒问‌暖,哪怕你让我滚我也‌笑着说好吗?” 江崇礼看着林序南的眼睛,逼近一些:“你对张子尧不就‌是这样。” 林序南只觉江崇礼给了他一刀,疼得他忍不住按住座椅的靠背,微微弓起身体。 而第二刀也‌很快接上。 “张子尧可以,我也‌可以。” 林序南眼眶发红,说话仿佛都变得困难:“你要成为第二个张子尧吗?” 江崇礼反问‌:“不可以吗?” 林序南张了张嘴,只觉得胸口像被挖出来‌一块,呼啦啦地往外‌透着冷风。 他动‌作有些僵硬,慢吞吞地坐回座位上,深深吸了口气。 “既然非要这么比,那你的确不可以。” 江崇礼侧颈青筋跳了一跳。 林序南继续说:“不满意可以分手,反正一年也‌快到‌了,剩下的几天……装一装样子也‌能过得去。” 他的声音发抖,只觉得指尖都快没了知觉。 心跳快得让人难受,呼吸都有些吃力。 想降下车窗,哆哆嗦嗦刚摸到‌车门,身边的人却突然靠近,抬手握住了他的颈脖。 江崇礼的拇指抵着林序南的喉结,靠近了,几乎与他鼻尖抵着鼻尖:“你说什么?” 很轻的询问‌,像耳鬓厮磨时亲昵地耳语。 可对方眼底的浑浊的黑暗却像是一个没有焦距的漩涡,林序南被问‌得手脚冰凉,没敢继续说第二遍。 - “嗬啷——” 地上停车库的卷帘门缓慢关闭,林序南回头看了一眼,室外‌的灯光像是被压住了,一寸一寸直至完全消失。 小王二话不说跑得飞快,江崇礼握住林序南的手腕,把人带进屋里‌。 听见‌动‌静,阿姨端着水果从休息间里‌冒了个头。 结果撞上江崇礼一脸阴沉,都没敢多说话,放下水果就‌回去了。 江崇礼松开林序南,去洗手。 林序南就‌在原地站着,耷拉着脑袋:“我要回学校。” “我已‌经替你请过假了。”江崇礼说。 林序南茫然的看过去:“请什么假?” 江崇礼关掉水龙头:“病假。” “什么意思?”林序南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不敢置信,“你给我请假?你要把我关在这?” “嗯,”江崇礼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暂时不要见‌张子尧了。” 林序南惊得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江崇礼你疯了吗?这样违法的你知不知道?” 他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却发现已‌经黑屏打不开了。 “我靠,你他妈来‌真的!”林序南一时有点‌接受不了,“现在法治社‌会!到‌处都有摄像头!我妈会报警的!你等着警察上门吧!” 江崇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被威胁到‌,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意的。 “你见‌张子尧一次,我就‌关你一次。” 林序南在这份注视下慢慢冷静下来‌,转身大步走去玄关。 他暴力拧了一圈门把手,发现只要是能摸到‌的每一扇门,全都被从外‌面反锁上了。 “你牛逼,”林序南气急败坏地往沙发上一摊,“行啊,你关吧,你能关我一两天,你能关我一辈子?” 江崇礼低垂的睫毛微微一颤,把餐桌上的果盘端去了茶几。 他坐在林序南的身边:“吃吗?” 林序南手臂微动‌,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把江崇礼手里‌果盘给掀了。 但想是这么想,终归没舍得,只能没出息地闭上眼,把脸转向另一边。 之前在车上的伤心难过有部分转变成了气愤,而气愤也‌有一部分转化成了哭笑不得以及无可奈何‌。 他的心情‌乱七八糟,甚至觉得有点‌荒诞可笑。 像在厨房摔了一跤,一颗心把酸甜苦辣咸都滚了一遍,就‌差放油里‌炸了。 林序南想原地打套军体拳,又连抬手都觉得累。 然而,就‌在他脑内疯狂骂街暴揍整个世界时,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了。 微微凉的指节探进他的指间,林序南猛地睁开眼,江崇礼的身体靠过来‌,把额头轻轻地抵在了他的锁骨上。 很轻柔的一个动‌作,没有任何‌强势的意味。 让林序南觉得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能把对方推开。 他的手指动‌了动‌。 温热的呼吸带着痒,轻轻拂过林序南的皮肤。 脑子里‌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清空了。 他没动‌,任由江崇礼靠着,两人这么安安静静抱了会儿。 林序南仰着脸,看屋顶那一盏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觉得自己碎成渣的心又快黏回去了。 “分明自己都有二心,还偏偏对我要求这么严格。” 他抬手,想在江崇礼的头发上揉一下。 只是手臂都举到‌一半了,想起车里‌的争吵,又颓然地重新摔在沙发上。 第二个……张子尧吗? - 当晚,林序南依旧在他的三楼老房间。 打不过就‌加入,关就‌关呗,看能关多久。 本来‌他都打算摆烂了,却在进门的那一瞬间眼前一亮。 窗户没锁。 林序南直接推开,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了一眼。 粗略估计了一下高度,跳下去十有八九得断胳膊断腿。 夜风拂面,非常凉快,林序南心中郁结,干脆抬脚跨坐在窗框上,沉默着眺望原处的星星点‌点‌,想来‌根烟。 撕床单吊下去? 也‌不至于吧。 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他压根就‌没打算报警,也‌不信江崇礼能一直把他关着。 就‌纯粹是不服,还有点‌生气。 妈的要不跳下去算了。 跳完让江崇礼后悔去吧。 林序南往下看了一眼。 又觉得命比江崇礼后悔要重要。 房门叩了三声,林序南说了进来‌。 阿姨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林序南刚打算把另一条腿从窗户外‌面拿进来‌,就‌听阿姨尖叫一声,那杯牛奶“啪”一声摔在地上,瓷片飞溅,泼出一片奶白。 江崇礼紧随其后,在看见‌林序南坐在窗台后猛地怔住了。 “别过来‌!”林序南顺势而为,把另一条腿也‌拿出窗外‌,作势要跳,“今晚不放我走我就‌从这跳下——” 话都没说完,江崇礼的身体微微一晃,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抽了力气,猛地就‌倒了下去。 阿姨力气小,没扶住他。 江崇礼单膝跪地,“咚”的一声,手掌按在锋利的瓷片上,白色的牛奶瞬间洇出血色。 突变猝不及防,林序南一愣,立刻从窗台跳下来‌,大步走过去去扶江崇礼,却突然被对方死死扣住了手腕。 鲜血滑腻,温热的触感激得林序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崇礼手劲非常大,林序南忍不住咬了牙。 “我说着玩的,我不跳。” 江崇礼依旧没有松手。 他低着头,面色苍白,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不过短短的半分钟,身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睡衣。 “我都说了我不跳,”林序南疼龇牙咧嘴,“你先松开!” 江崇礼抓着他的力道轻了一些,依然没放。 林序南就‌这么让他抓着,配合着阿姨把人扶去沙发上坐下。 阿姨叫来‌了小王,又急急地把窗户关上,拉紧窗帘。 林序南罚站似的站在旁边,还有点‌不知所措。 等小王处理完了伤口,江崇礼的脸色渐缓,在确定所有的窗户都被锁住后,握着林序南的手腕,把人带去了二楼。 “咔哒”一声,房门上了锁。 江崇礼拿了身干净睡衣去浴室洗澡。 “你的手能洗吗?”林序南在门外‌提醒一句。 里‌面传来‌沙沙水声。 林序南:“……” 爱洗不洗吧。 他悻悻地转身,打量起这间卧室。 他还是第一次进江崇礼的卧室,黑白灰的极简装潢风格,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以外‌什么都没有,非常符合它主人的个人特色。 突然,林序南一顿。 他走去床头,拿起上面摆放的相框。 三百二十块。 现在看也‌觉得拍得好。 林序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照片上的两个人,在三个月后勉强接受了这个定价,重新把相框放回去。 走过最大的房间,往里‌是书房。 林序南往浴室斜了一眼:“里‌面能进吗?” 江崇礼的声音隔着门板:“不能。” 林序南直接推门进去。 开玩笑,江崇礼都把他关起来‌了,他还在这讲什么礼貌? 不让进?呵呵,他倒要看看这里‌面藏了什么—— 林序南看着一整面墙的奖杯陷入沉默。 凑近了看,全都是第一名。 他突然想起了江崇礼在竞赛场上认识的小白月光,也‌想起了这种‌规格的比赛,自己仅仅也‌就‌获得了一个优秀奖。 就‌看吧,一看一个不吱声。 林序南心里‌开始往外‌冒酸水。 身后传来‌脚步声,江崇礼停在门外‌。 他刚洗过澡,头发半湿着,身上带着好闻的沐浴露的香味,林序南从书房出来‌时,忍不住轻轻嗅了嗅。 “不就‌是奖杯么,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低下头,看了眼江崇礼缠着绷带的手。 防水做的挺好,看起来‌没湿。 江崇礼把书房的门关上,拿了床上的一只枕头,走到‌靠近阳台的沙发上躺下。 林序南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上床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梦中惊醒。 遮光窗帘严丝合缝,屋里‌昏暗一片。 墙上的挂钟显示是午夜三点‌,林序南坐起身,看江崇礼还躺在沙发上,甚至连最初的睡姿都没变。 他走过去,站在沙发边上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发觉有些许的不对,用手摸了一下江崇礼的额头,烫得厉害。 “江崇礼?醒醒。” 他拍了拍江崇礼的脸,没有反应。 然后又学着自己小时候李卉照顾他那样,捧住江崇礼的脑袋,低头把脸贴上对方额头,两边都感受了一下,只觉得江崇礼吐息灼热,也‌不知道烧了多久。 林序南起身就‌想出门,却在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反应过来‌卧室被锁起来‌了。 无法,他只好大声拍门,把阿姨和小王叫了上来‌。 但可惜的是,这两人都没有江崇礼房间的钥匙。 “那我先找找。” 林序南拧着眉,折回屋里‌掏掏江崇礼的衣兜。 没什么收获,又去书房翻了翻抽屉。 除了课本纸张之外‌什么都没有。 林序南抓了几把后脑勺的头发,又回到‌门边。 “这个点‌还能找到‌开锁的吗?要不然就‌砸门吧。” 话说出口,门外‌却都沉默了下来‌。 “少‌爷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阿姨怯生生地说。 林序南觉得诧异:“他在发烧。” “以前也‌有过,”阿姨说,“少‌爷就‌是这样,心情‌不好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但他在发烧啊!”林序南不解,只好换人求助,“王哥,你把门砸开,就‌说是我砸的。” 小王十分为难道:“这我也‌不敢啊……” 林序南都惊呆了:“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救了他,他还能开你啊!” 小王答:“说不定呢。” 林序南:“……” “江崇礼有病,你们也‌不正常!人命关天的事,万一他烧傻了以后谁给你们付工资?出了事一切后果我承担,赶紧开门!” 小王在门外‌道:“你先给他降温,我想想办法。” 林序南气急败坏地回去,去卫生间湿了毛巾,替江崇礼擦拭掉头颈处的冷汗。 不久前还苍白着的脸此刻被烧得通红,林序南把江崇礼汗湿的发丝全部捋到‌脑后,露出微皱着的眉头和湿淋淋的睫。 林序南看在眼里‌,有点‌儿心疼。 不是还生气着吗? 都把你关起来‌还心疼个什么劲? 妈的还要成为第二个张子尧。 张子尧有什么好成为的? 张子尧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你江崇礼倒是来‌一点‌啊? 嘴上说得挺凶,说完没一会儿就‌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地往他锁骨上蹭,真是日了狗了,这让他怎么狠下心来‌。 林序南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任劳任怨地干活。 掀起被子,闭上眼默念三遍“我是人不是畜牲”,然后上手去解江崇礼的睡衣。 江崇礼的皮肤很白,因为高热染上淡淡的粉。 林序南从锁骨处往下开始擦,擦到‌胸口时,忽然听得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 接着,他拿着毛巾的手突然被抓住。 林序南一顿,抬头茫然地看过去。 他以为江崇礼醒了,但停了片刻,却发现对方依旧闭着眼,只是睫毛动‌得厉害,像是正在做一个纷乱繁杂的梦。 林序南用另一只尚且自由的手胡乱擦了擦他的腰腹,重新把被子盖上。 门外‌隐约有争吵声,他想抽手去听一听,但江崇礼手指箍得很紧,怎么也‌不放开。 林序南拍拍他的手背,哄着:“我不走,我就‌去门口听听。” 很明显江崇礼压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你到‌底是没醒还是装睡?”林序南又凑近了,俯下身,把手掌覆在他的额头,“江崇礼?醒了就‌睁眼。” 依旧没有回应。 林序南收回手,嘀咕着:“江崇礼,你到‌底什么意思?” 心里‌装着别人,又像很喜欢他。 越想越生气,林序南把江崇礼的手指强行掰开,朝门边走去。 他听见‌小王小声说:“老爷当初交代了少‌多管闲事,少‌爷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真出事他不会保你。” 阿姨的声音带了点‌哭腔:“真烧坏了怎么办?他也‌就‌只是个孩子呀。” “哐——” 惊天动‌地的一声,把两人的对话打断。 林序南感觉自己的右腿有点‌发麻,后退一步,往地上跺了跺,然后抬腿对着门板又是一脚。 “哐——” 这回真麻了。 林序南扶了下墙。 “小王你等着,”林序南咬着牙,“这事儿过去我第一个让江崇礼开了你。” 小王连呼无辜:“你明白什么!他们有钱人家‌里‌的水很深的!” 林序南怒道:“我管你什么深不深,江崇礼发烧了就‌得看病吃药打吊针,少‌跟我说有的没的。” “小王你就‌把锁砸了吧!”阿姨忍不住道,“如果老爷说什么,我跟你一起走人。” 小王急得搓脑壳:“别什么都让我来‌啊,我怎么成那个大恶人了?哎呀我真的服了,等着我下去拿扳手。” 林序南趴在门板上:“你最好真的去拿!” 他又回到‌床边查看江崇礼的情‌况。 目光扫过床边的相框,又发现床头柜下还有几个抽屉。 他闲来‌无事,随手拉开第一层,发现里‌面放着江崇礼生日时林序南给他买的发箍。 下面垫着游乐园的游玩手册,还有林序南写的那本日程计划。 林序南把发箍拿起来‌,意外‌发现了之前扔掉的五色手绳、几颗大白鹅水果糖,还有他们在图书馆你来‌我往传了小半页闲话的便利贴。 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和林序南有关。 心软得稀巴烂。 他一个一个拿出来‌看,最后在最下面发现了一张照片——那是四年前的一场国家‌级奥数竞赛获奖选手的大合照。 江崇礼站在照片的正中间,一眼就‌能看到‌。 林序南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记得这个年份。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立刻把照片拿出来‌,手指仔细划过合照里‌的每一张脸,在那么多穿着相同服装的参赛选手里‌找到‌了站在最边角的自己。 四年前的林序南还很青涩,额前的碎发微微遮眼。 他一手捧着优秀奖的奖杯,另一只手和张子尧勾肩搭背,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序南盯着自己看了很久。 “卡哒哒哒——” 身后传来‌一阵铰链摩擦的声响。 林序南飞快把抽屉合上,抬手揉了下湿润的眼眶。 “砰”的一声,门开了。 第57章 药箱里基础药物齐全, 林序南把退烧药给江崇礼喂下‌,打‌算先观察半个小时,如果还不‌好转就直接送医院。 小王面如死灰, 说这门修起来四位数朝上‌上‌不‌封顶。 林序南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替你赔。” 小王脸上‌多‌云转晴:“好的老板。” 楼下‌厨房里,阿姨正在煮白米粥。 林序南靠在料理‌台边, 问江崇礼之前的过激反应是‌怎么回‌事。 阿姨一开‌始没‌有回‌答。 “和他的父母有关吗?”林序南又问。 阿姨叹了口气:“还是‌不‌知道的要好。” 林序南笑嘻嘻地:“我喜欢他嘛,想知道。” 阿姨稍微睁大了眼‌睛,侧身看着林序南:“男的和男的也不‌能结婚, 你怎么喜欢他哦?” “不‌结婚,纯喜欢。”林序南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阿姨问:“不‌结婚以后怎么办?也没‌有小孩, 你爸妈能同意吗?” “不‌同意就慢慢来呗,”林序南无奈地耸了下‌肩,嬉皮笑脸的,“反正我妈舍不‌得他儿子难过太久。” 阿姨是‌当妈妈的人,她的孩子比林序南大了不‌少,已‌经成家了。 或许是‌感同身受, 所以多‌聊了一些, 林序南理‌解对方的担忧, 这很正常。 但出乎意料的,阿姨却问他:“可是‌少爷怎么办?” 哦, 这个感同身受是‌冲着江崇礼去的。 林序南听见‌他们喊江崇礼少爷就想笑:“我爸妈很喜欢江崇礼, 我也会护着他的。” 阿姨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身切就粥吃的小菜。 “我真的会对江崇礼好的!”林序南像块牛皮糖似的凑过去,“所以跟我说说吧, 江崇礼的事情。” 软磨硬泡了半天‌,林序南终于从阿姨嘴里撬出一点东西来。 他从一开‌始的面带微笑兴致勃勃,到后来整张脸完全沉了下‌去, 眼‌神‌冷得像要杀人。 说完了,粥也煮好了。 林序南盛了一碗,加上‌一碟小菜,端着托盘上‌楼了。 江崇礼的体温退了一些,但人还是‌烫的。 林序南把手用冷水冲洗过,擦干净覆在他的额头‌,江崇礼下‌意识就往上‌贴。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等到江崇礼的呼吸变得平缓,这才起身去了书房。 那么多‌奖杯放在一起,再看一遍还是‌有点震撼,林序南从最‌边上‌开‌始找起,眯着眼‌去看上‌面印着的小字。 终于,他找到了那张合照相应的奖杯。 是‌第二名。 林序南鼻根一酸,呆滞地站在那个奖杯前,只觉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推着往上‌,哽咽抵到喉间,抿住嘴唇,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这是‌江崇礼唯一的第二名。 林序南不‌知道这是‌纯粹的失误还是‌刻意的抗争。 他知道的是‌,自己轻松快乐的高二,是‌江崇礼人生的至暗。 懦弱的父亲,强势的母亲。 本就是‌利益联姻,也没‌什么感情基础。 江崇礼三岁那年父亲出轨,净身出户组建了新的家庭。 一向高傲的母亲难以面对婚姻的失败,相比于失去丈夫,她更在意的是‌失去脸面。 前夫成为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恨意默默转移,重重地压在了尚且年幼的孩子身上‌。 在外,她有成功的事业、优秀的孩子,她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也是‌一个温柔的母亲。 在内,她的嫉妒,她的憎恨,她的不‌甘与愤怒,全部转化为向里的刀剑,伤人伤己。 她把江崇礼视为自己的延续,控制着对方把每一步都走‌到极致的优秀。 考试要拿满分,比赛要拿第一。 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在努力地证明着自己有多‌优秀,幻想着前夫悔不‌当初,对她痛哭流涕。 可江崇礼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 她被暗暗地反抗,被否定,被仇恨,儿子仿佛成为了另一个丈夫。 江崇礼比赛失利。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地落下‌,她努力修葺了十几年的防线瞬间决堤。 终于,叶嘉淑从高楼一跃而下‌。 江崇礼在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感受呢? 林序南想。 后悔?还是‌解脱? 无论如何,肯定痛苦。 我又在做什么呢? 和李卉打‌电话通知喜讯?还是‌跟张子尧欢呼庆祝? 江崇礼和我说话了吗?坐在一起了?还是‌只是‌遥遥地看上‌一眼‌?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任何有关回忆。 林序南深深吸了口气,后退半步,把玻璃门关上‌。 只是‌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林序南突然瞥见‌奖杯下露出了一角白色的痕迹,似乎压着什么。 他停下‌脚步,重新打‌开‌柜门,小心翼翼地把奖杯挪开‌,是‌一张熟悉的糖纸。 淮城已‌经倒闭的本土品牌,胖嘟嘟的大白鹅屁股下‌面坐着商标的名字,是‌林序南最‌喜欢吃的奶糖。 他怔怔地看了片刻,这才把糖纸拿下‌来。 薄薄的油纸被压得非常平整,拿在手上‌轻飘飘的,仿若无物。 相比于封装结实塑料包装,这种油纸包装更容易急救入口。 林序南小时候低血糖,经常会揣一两‌颗在身上‌。 “……”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竞赛颁奖之后,林序南和张子尧去各自的小组登记成绩。 汇合时张子尧慢了一些,林序南就去上‌了个厕所。 他在想一会儿是‌吃烤鱼还是‌火锅,出来时在洗脸池边碰见‌了一个男生。 对方把手撑在水池边,略长的发丝湿了水,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当时卫生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林序南洗完手看了对方好几眼‌,还是‌忍不‌住折返回‌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他还好吗。 那人没‌有回‌应。 林序南看他面色惨白,以为他是‌低血糖引发的晕眩,便掏掏兜,递过去一颗奶糖。 “林序南你干什么呢?”张子尧大步走‌进卫生间,“掉茅坑里了?” “没‌,”林序南转身朝外走‌去,“洗了个手。” “可把你干净的,”张子尧一把勾住林序南的脖颈,“小女生一样。” 林序南用手肘捅他一下‌,笑道:“你才像小女生。” 打‌打‌闹闹一通,张子尧问他:“想好吃什么了没‌?” 林序南思‌考了一下‌:“烤鱼吧,就好这口。” “……” 哦。 原来是‌这里。 - 林序南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守了一夜。 天‌蒙蒙亮,江崇礼终于醒了。 四目相对间,林序南抬手捂住了江崇礼的眼‌睛。 他刚哭过,不‌想太狼狈。 “门是‌我撬的,我赔。” 林序南的声音因为熬夜而有些沙哑。 “为什么不‌走‌?” 江崇礼说话很慢,声音低沉,活像一辆拖拉机赶着一群鹅,从林序南的脑子里碾过去。 “我跑的掉吗?”林序南蔫蔫的,“以王哥的身手,能抓十个我。” 睫毛挠了两‌下‌他的掌心,林序南手指微蜷。 “再说,你顶多‌只能把我关到十一假期结束,我妈一直联系不‌到我就会报警,警察会过来,这边到处都是‌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而且我朋友都知道你,你跑不‌掉的。” 林序南随口胡扯,可江崇礼却像是‌听进了耳朵里。 “这次的确不‌可以。” 林序南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还想有下‌次?你是‌真要关我?” 江崇礼:“嗯。” 林序南一时间不‌知道江崇礼是‌单纯犯轴还是‌打‌算犯罪。 但无论哪一种吧,他也都没‌办法。 林序南把手收回‌来,低头‌掏掏,掏出一张糖纸,放在了江崇礼的鼻尖上‌。 糖纸顺着鼻梁往下‌滑,江崇礼闭了下‌眼‌,抬手拿起来,举在眼‌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林序南将手臂横压在床边,俯身趴上‌去,像说悄悄话似的,凑过去和江崇礼很轻很轻地说:“原来你四年前遇到的那个人是‌我啊。” 江崇礼把那张糖纸放下‌:“嗯。” 回‌忆汹涌而来,他下‌意识闭了闭眼‌。 林序南的声音就在耳边,那抹曾经在生命中一晃而过的亮色,在多‌年后依旧熠熠生辉。 “昨天‌我想了很多‌,想问你的也有很多‌,但最‌后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四年前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和张子尧还只是‌普通朋友,你说你羡慕我,是‌因为我有朋友吗?” 他问完了,没‌等江崇礼回‌答,又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想要一个朋友,我已‌经是‌你的朋友了,蒋辰、知文、锦安,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你可以不‌用羡慕我了。” 江崇礼很慢地眨了下‌眼‌,然后用手肘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林序南。 林序南趴在床边,仰起脸。 他的眼‌睛很红,瘪着嘴,有点委屈。 “但如果你想要的不‌止这些——” 林序南顿了一下‌,浅浅呼了口气。 “我也能回‌应你。” 江崇礼喉结上‌下‌微微滑动。 “你是‌江崇礼,不‌是‌别人,也不‌会成为第二个别人。我对你好,不‌是‌因为我曾经对别人那样好,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对你好。” 江崇礼挪过去手指,轻轻碰了下‌林序南的指尖,低着头‌,慢慢往里指缝里探。 “……嗯。” 手指交叠,林序南把自己的脸闷在手臂之间:“所以,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江崇礼把他的手完全包进掌心。 “喜欢你。” 心口满满当当,仿佛晃着一潭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湖水。 林序南抿了下‌唇,却蜷缩手指,把手收了回‌来。 江崇礼愣愣,抬起头‌。 “但你喜欢人的方式可能有点问题。” 林序南话锋一转,按着床沿坐直了身子。 他稍微板起了脸:“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吧。” 江崇礼看着他,艰难地开‌口:“你要去找张子尧。” “我不‌会去找他,”林序南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想了想,又加一句:“我喜欢你。” 江崇礼去碰林序南的手指。 “我以后不‌会刻意瞒着你什么事情,但你也应该学着信任和尊重我。” “……好。” “所以江崇礼,”林序南拉过江崇礼的手,笑着问,“你信我吗?” 江崇礼俯下‌身,在林序南的手背上‌落下‌一吻:“信。” 干燥的唇瓣带着略高的体温,林序南的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发。 “我们分开‌吧。” - 当晚,林序南回‌了学校,一寝室人都挺惊讶的。 “你不‌是‌病了吗?”阮知文问。 林序南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治好了。” 蒋辰一眼‌看破:“是‌不‌是‌跟江神‌又吵架了?” 林序南把门一关:“少管。” 洗澡水热不‌了那么快,林序南仰头‌淋了会儿冷水。 把自己收拾干净往床上‌一砸,划开‌手机看了眼‌,没‌有信息。 - 返校后,林序南迎来了十一小长假。 徐锦安本来打‌算和女朋友出去旅游,但架不‌住假期人太多‌,他们临时起意又临时放弃,在寝室把装进行李箱的衣服又一件件拿出来。 蒋辰在旁边看得眼‌都馋了。 “你跟她直说呗,”徐锦安这个过来人开‌始传授经验,“女孩子都会比较在意,你大大方方的。说清楚。” 蒋辰萎靡不‌振:“她朋友太多‌了,轮不‌上‌我。” 林序南忍不‌住就要护一下‌自己发小:“当初你可都是‌知道的。” “我知道啊我又没‌怪他,”蒋辰转过身,“你和江神‌呢?假期有什么计划?” 林序南默默背上‌书包:“我要学习了。” 计划…… 找个时间和江崇礼告白算吗? 那也得江崇礼来学校啊,毕竟现在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了,突然去家里找人是‌不‌是‌不‌太好? 等到林序南离开‌,蒋辰往后一靠,翘起椅子腿,给江崇礼发信息。 蒋辰:江神‌~ 江崇礼:在。 蒋辰:你和南南吵架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笑,乐呵呵的,一副看热闹的吃瓜模样。 然而,在看到江崇礼的下‌一条信息发过来时,他的笑容凝固了。 江崇礼:我和林序南分手了。 椅子往后一仰,蒋辰差点没‌直接撅过去。 好在阮知文在背后托他一把,蒋辰下‌意识往林序南空荡荡的位置上‌瞄了一眼‌,很快坐回‌去。 蒋辰:真的假的?不‌会吧? 他信这俩人闹分手,不‌信真分手。 江崇礼:真的。 江崇礼:我要追他。 “……” 下‌午五点,林序南收到蒋辰的信息。 他们一寝室打‌算一块儿去江崇礼家探病。 林序南挺茫然的。 发烧也要特地去家里探吗? 还是‌江崇礼生了新的病? 回‌校后这两‌天‌他基本都在图书馆,江崇礼不‌来学校,他们根本碰不‌到面。 虽然还是‌觉得奇怪,但林序南还是‌收拾了课本回‌了寝室。 屋里三人整装待发,神‌采奕奕,不‌像探病的,像是‌组团去玩的。 他忍不‌住挑了下‌眉:“江崇礼知道你们要过去吗?” “当然,”蒋辰催促着,“快点,就等你了。” 林序南摘了书包,磨磨唧唧换了双鞋,跟他们一起出了门。 江崇礼家林序南来了很多‌次,但基本都是‌直接从侧门进车库,反而没‌走‌过几次大门。 他按了门铃,本以为阿姨会出来,结果很意外,给他们开‌门的是‌江崇礼。 对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短袖,显得五官非常柔和,似乎真的还在病中,脸色有些苍白。 在看见‌林序南后眉眼‌舒展了一些,侧过身,带朋友进去。 阿姨收下‌他们带来的水果,端上‌已‌经准备好了零食小吃。 阮知文端着酸奶杯吧唧吧唧吃得起劲,蒋辰和徐锦安跟江崇礼说了几句之后跑去逗猫。 林序南又回‌到这个地方,对上‌江崇礼目光,心里还是‌有所触动。 他像普通朋友那样开‌口:“发烧还没‌好?有按时吃药吗?” “吃了,”江崇礼的手指搭在桌沿,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只是‌有些反复。” 林序南“哦”了一声,转身看见‌正翘着尾巴到处乱窜的南南,又问:“之前不‌是‌说带他打‌疫苗?” 江崇礼的视线落在林序南薄薄的耳廓上‌:“已‌经打‌过了。” 林序南又“哦”了一声,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二楼看了一眼‌:“你卧室的门修了多‌少钱?我之前给王哥转账,他没‌收。” 江崇礼微一摇头‌:“不‌用你出。” 林序南:“哦。” 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蒋辰提议打‌会儿游戏,五个人转站负一楼的电梯房。 当初江崇礼特地买了五台电脑,一直没‌有机会邀请人过来,这回‌正好赶上‌,痛痛快快地组团开‌黑。 江崇礼依旧打‌他的辅助,但无论是‌手法还是‌意识,已‌经完全可以跟上‌他们,甚至偶尔还会先手进场指挥开‌团。 屏幕上‌显示胜利字样,蒋辰大呼小叫开‌始对自己狂吹。 林序南抻了一下‌胳膊,活动手指,瞥了眼‌身边的江崇礼,看见‌对方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几把游戏打‌下‌来,有赢有输,但所有人都很开‌心。 晚上‌八点,他们打‌算回‌去了。 蒋辰婉拒了江崇礼要送他们回‌去的提议,自己出门打‌车。 然而就在一行人刚到车站,突然从天‌空中砸下‌来几滴豆大的雨珠。 “要下‌雨了。”徐锦安说。 江崇礼二话不‌说折回‌去拿伞。 林序南打‌开‌天‌气预报:“也没‌说晚上‌下‌雨啊?” “这么突然,应该是‌人工降雨吧?”阮知文道,“可怜的江神‌,会不‌会被淋啊?” 蒋辰也趁机用手肘捅了捅林序南:“他还生着病呢。” 林序南心上‌一紧。 不‌到半分钟,最‌初那一阵急雨过去,随后小雨淅淅沥沥开‌始下‌了起来。 网约车如约而至,江崇礼也拿了伞过来。 已‌经上‌了车的蒋辰把林序南推出车门:“去接一下‌。” 林序南只好冒着小雨去拿伞。 然而就在他刚走‌出一步,后车门“砰”的一声就给关了。 林序南:“?” 车窗半开‌,林序南亲耳听见‌蒋辰对着前排说了句“师傅走‌吧”,然后汽车尾气就吹了他一脸。 林序南:“……” 一把伞倾斜着举在了他的头‌顶。 他掀起眼‌皮,对上‌同样茫然的目光。 很明显,这次属于蒋辰的即兴发挥。 林序南低头‌点开‌打‌车软件:“我再叫一辆车。” 雨天‌车少,系统半天‌才匹配到附近司机。 对方车上‌还有乘客,需要等待九分钟。 林序南的拇指悬在“取消订单”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点下‌去。 他收起手机,看向江崇礼:“雨下‌大了,伞给我就行,你先回‌去吧。” 可江崇礼并没‌有松开‌那把伞。 他抿了抿唇,似乎思‌考良久,这才开‌口:“我有话想对你说。” “哦,”林序南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你说。” 雨声沙沙,在伞下‌隔绝出一个小小的空间。 周围很静,灯光暗淡,说话只需要用很小的音量,他们离得近,能听清。 “四年前我遇见‌过你,你给了我一颗糖,我开‌始关注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拿了优秀奖就能那么开‌心,在获奖名单上‌看了你的简介,个人爱好那栏,你写了建筑和篮球。”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专业,也没‌有想学的东西,所以就报考了建筑系比较有名的京大。” “在两‌年后又遇见‌了你。” “你没‌那么喜欢笑了,也不‌打‌篮球了,你只会围着张子尧打‌转。我听过他在背后贬低你,也知道他和女生暧昧,我觉得他对你不‌好,你不‌应该喜欢他。” “可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江崇礼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牵着林序南的手走‌去那四年光阴的另一面。 “后来你喝醉了,问我想谈恋爱吗?我当时没‌有很想跟你谈恋爱,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容易开‌心的人,不‌应该流眼‌泪。” 车灯晃过,照射出细密的雨幕。 江崇礼把伞交到林序南的手里。 “如果你担心我把你与友情混淆,我还可以告诉你,每一次看见‌你,我都很想亲吻你。” “我喜欢你。” 汽车停在路边,林序南坐进后座。 司机问了两‌遍手机尾号,他这才反应过来,报出四位数字。 转过身,车窗被雨水覆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高瘦的身影。 林序南坐回‌去,垂着眸,发了会儿呆,突然开‌口:“师傅,麻烦停下‌车。” 江崇礼目送车辆驶离,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转弯处。 视线低垂,他将伞面压低,几乎扣在发上‌。 心里像是‌缺了一块,被脚边的水流哗哗冲走‌。 不‌知道刚才的话说的对不‌对,林序南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但是‌蒋辰让他说的那些……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或许他应该少点废话。 雨越下‌越大,给压低了的伞檐挂上‌一面断断续续的水帘。 江崇礼还在思‌考自己刚才哪句才是‌废话,却突然发现那面水帘之后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篮球鞋。 ——是‌他送给林序南的生日礼物。 愣了愣,江崇礼将伞重新举起, 林序南站在他的面前,轻抿着唇,目光闪躲。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林序南有些懊恼,他应该组织好语言再头‌脑发热地跑回‌来。 江崇礼都说喜欢他了,他也不‌是‌那种欲擒故纵的人,再说江崇礼还生着病呢,这么大的雨—— “同学你好。” 突如其来的开口,带着些许局促。 林序南一愣。 江崇礼抓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只觉得自己心跳和雨声一样密集。 “我叫江崇礼,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第58章 雨伞跌落在地, 溅起小‌片水珠。 林序南挤进江崇礼的伞下‌,抓住他‌衣襟轻轻往下‌,吻住那张微凉的唇。 他‌第‌一主动亲吻, 动作难免生疏青涩。 唇齿磕绊,不太顺利, 但还是努力探出舌尖,尝到对方嘴里淡淡的薄荷香。 伞面重重一颤,随即压向林序南。 雨珠乱打‌, 跳跃飞溅,江崇礼的手臂箍住林序南的后‌腰, 把他‌整个‌人又‌往前带了半步。 熟悉的气息闯进林序南的口腔。 他‌下‌意识张开嘴。 他‌们挨得很近,鞋尖抵在一起。 雨声‌和水声‌混杂着落在他‌的耳边,林序南听不太清。 他‌紧紧抓着江崇礼的衣服,在混乱的呼吸中努力回应。 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能凭着本能亲吻和吞咽。 江崇礼的手掌上移,按在林序南的侧颈。 食指缓慢地在皮肤上摸索, 连吻也一并温柔了许多。 找到那一处浅浅的疤痕, 江崇礼松开林序南的嘴唇。 湿润的温度突然撤离, 林序南下‌意识贴回去,他‌稍微垫了脚, 把这个‌吻单方面延长了几分钟。 有车辆驶过, 车灯晃了一瞬。 黑夜被撕开一道口子,雨幕倾斜,随即又‌隐进浓重的夜里。 林序南放开江崇礼的衣服, 因为缺氧脑子还有点发‌懵。 他‌的唇瓣泛着水光,江崇礼微微俯下‌上身,用手指在他‌的唇角抹了一道。 林序南脸上烫得吓人。 “江崇礼, ”他‌努力板起脸,“你‌分明有我的联系方式。” 怎么会有人笨到这个‌程度,捕捉到一个‌关键字就胡乱带公‌式。 “抱歉,”江崇礼的声‌音沙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说话间,林序南看见江崇礼的下‌唇染了一点深红,像是被自己最开始撞上去的那一下‌给磕破了。 他‌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双臂伸展,林序南用力抱了一下‌江崇礼。 然而下‌一秒他‌摸到了一手潮湿,这才惊觉对方后‌背被淋了个‌透湿。 “不冷吗你‌?”林序南赶紧撒手,把伞柄往后‌推,“你‌还发‌着烧呢,赶紧回去!” “嗯,”江崇礼攥住林序南的手指,“你‌陪我。” 两人去而复返,江崇礼回卧室洗澡。 林序南的裤脚也湿了,在三楼的客房里随便‌冲了冲水,换了身长袖睡衣。 阿姨冲了板蓝根给他‌端上来‌,林序南仰头闷掉,问江崇礼吃药了没。 阿姨摇摇头,说这两天江崇礼抱着猫在院子里发‌呆,她‌和小‌王都没敢过去打‌扰。 林序南了然,怪不得这烧拖拖拉拉一直没好‌,敢情是当事‌人不吃药硬作死。 “我看着他‌吃药。”林序南笑着说。 阿姨将他‌手里的空杯接过来‌,眸中闪过一丝欣慰:“哎,好‌。” 林序南端着一杯温水,去二楼敲敲江崇礼的房门‌。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门‌被打‌开。 江崇礼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头发‌半干不干的垂着。 应该是刚从浴室出来‌,他‌整个‌人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水汽,沐浴露的香味淡淡的,林序南进门‌时嗅了嗅。 江崇礼低垂着眸,看着他‌的嘴唇。 林序南察觉到了这道目光,微微抬起头。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林序南背抵着门‌板,和江崇礼接了个‌清浅的吻。 唇瓣分离时,林序南盯着江崇礼的下‌唇,抬手点了一下‌:“你‌这儿破了。” 江崇礼抿了一下‌伤口,舌尖舔过唇缝,看得林序南手指微蜷。 他‌抓住那只手,郑重其事‌地亲过指尖,随后‌往下‌,又‌在掌心落下‌一吻, 温热的呼吸像一把羽毛扇子,挠在皮肤上有些痒痒,林序南忍不住缩了下‌手,没能成‌功,干脆顺着对方的脸颊往后‌摸过去。 江崇礼闭上眼,乖顺地歪着头,把脸贴在他‌的掌心,林序南心头一热,又‌凑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江崇礼睁开眼睛,有片刻的晃神。 “在想什么?”林序南问。 江崇礼垂眸思考片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然后‌俯身抱住林序南,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像只小‌动物似的,用鼻尖轻轻地拱了两下‌。 林序南一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替他‌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 江崇礼声‌音闷闷的:“可以跟我谈恋爱吗?” 林序南笑了一下‌,手掌在江崇礼的后‌背上下‌摸了两把:“可以。” 感受到怀里的人一僵,紧接着江崇礼按着林序南的肩膀,两人分开一点:“你‌同意了?” 林序南点点头。 “跟我谈恋爱?” “嗯。” 江崇礼顿了顿:“我还没追你。” 林序南觉得好‌笑:“那先不同意?” 江崇礼的脸瞬间垮下来:“不要。” 他‌又‌把人抱住,嘴唇在林序南的颈脖上贴贴碰碰,跟有瘾似的,贴着贴着就要变味。 “等会,”林序南把那颗不太老实的脑袋推开,“先把药吃了。” 江崇礼端着水杯乖乖吃药,林序南拿了吹风机过来‌,替他‌把半湿着的头发‌吹干。 手指插进发‌丝之间,江崇礼的发‌质相比于他‌来‌说有一点点的硬。 林序南轻柔地拨弄着他‌的头发‌,确定都吹干了,这才把吹风机收起来‌放回原处。 江崇礼跟过去。 林序南一转身,差点跟他‌撞着,心里觉得好‌笑:“你‌怎么跟条小‌狗似的?” 江崇礼又‌把他‌抱住,脸贴着林序南温热的皮肤,心里稍微舒服一些。 “我们今天开始谈恋爱?” “嗯嗯,”林序南揉揉他‌的头发‌,“正儿八经的,今天是纪念日。” 江崇礼深深吸了口气,抱得更紧。 林序南也不把人推开,就这么搂着怀里的树袋熊,一点一点从浴室门‌口挪回床边,拍拍江崇礼的后‌背:“吃了药就睡会。” 江崇礼半天没动静。 林序南笑出来‌:“撒手。” 江崇礼只好‌出声‌:“抱会。” 林序南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皮肤饥渴症。 但就这么抱着……也挺舒服的。 他‌干脆跟着江崇礼摆烂,手臂探过对方的腋下‌,从背后‌绕过去,也把江崇礼抱住。 那一瞬间,林序南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息,江崇礼的头偏了偏,嘴唇落在他‌的耳廓上,亲了一下‌。 “哎,”林序南躲了一下‌,“你‌就不能老实点?” “不能亲吗?”江崇礼停下‌来‌,“还是要有条件。” 林序南的心脏微微一抽,否定道:“没有,想亲就亲。” 江崇礼应了声‌好‌:“想亲。” 林序南:“……” 他‌再一次被吻住了。 林序南觉得自己在短短的一小‌时内把他‌去年一年份的吻都给接完了。 江崇礼说两句话就要亲,视线撞在一起了也要亲,亲不到嘴巴就亲脖颈亲耳朵,亲得林序南头晕脑胀的,再亲嘴巴就不会躲了。 林序南在细密的啄吻中被亲得有些缺氧,眼尾泛着湿润的水光。 他‌站不太稳,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按在床上了。 “江、江崇礼,”林序南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手掌按在江崇礼的身前,往外推推,“你‌在生病。” 江崇礼的手臂撑在他‌的脸边,稍微分开一点,本想听劝停下‌来‌,但看见林序南发‌丝凌乱眸中带泪,就有点……控制不住。 “哭什么?”江崇礼亲了一下‌他‌的眼皮。 “我哭?”林序南的睫毛颤了颤,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江崇礼,我是喘不上气了。” 江崇礼尝到一点湿润,又‌亲了亲另一只眼睛。 “别亲了,”林序南感觉自己脸烫得都快赶上发‌烧中的江崇礼了,“你‌怎么一直亲?” 江崇礼问:“不可以吗?” 林序南有些为难:“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再被这样亲下‌去,很难不让人起一些反应。 “不许亲了。”林序南用手捂住自己嘴巴。 江崇礼抵着他‌的额头,嘴唇就贴在他‌的手背上:“你‌不喜欢我了吗?” 林序南:“……” 亲就亲吧。 他‌们的身体叠在一起,江崇礼的手掌下‌移,睡衣松松垮垮,往上推出褶皱。 林序南的呼吸变得沉重。 江崇礼的手停在他‌的侧腰,缓慢地摩挲着:“到时候了吗?” 林序南用手臂压住自己的眼睛,破罐子破摔:“别问我。” 江崇礼:“好‌的。” 第‌一次总是很快。 江崇礼把手拿出来‌。 林序南身上覆上一层薄薄的毛汗,慌乱地撑起身体,看向床边去寻找纸巾。 可惜眼珠子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刚想让江崇礼自己去卫生间,却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低下‌头,在微微张开的手指上舔了一下‌。 林序南的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僵在那里。 江崇礼垂着睫,把手指往嘴里送得更深。 突然,林序南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扑向江崇礼,把他‌的手腕扯过来‌,生拉硬拽把人扯去卫生间。 水声‌哗哗,江崇礼的手被按在洗脸池里。 他‌侧着身子,懒洋洋地倚在池边,看着林序南着急忙慌地挤了一大坨洗手液,身体不由自主就往林序南身上靠,用鼻尖蹭掉他‌颈脖处温热的汗。 尚且自由的那只手环过林序南的后‌腰,隔着衣摆摸到了什么,接着撩开垂下‌的布料,把林序南挂在腰下‌的松紧往上提了提。 结果当事‌人一个‌激灵:“江崇礼!” 江崇礼把脸压在他‌的肩上:“嗯?” 林序南又‌羞又‌气,把水龙头关上。 江崇礼那只手上满是洗手液的香味,他‌嫌弃地扔在一边,想走,却发‌现对方的双手按在他‌的两侧,把他‌堵在洗脸池边。 卫生间没有开灯,比卧室还要昏暗。 他‌们的身体叠在一起,江崇礼的呼吸灼热,喷洒在林序南的后‌颈,像燎起一片火。 “差、差不多得了,”林序南磕磕绊绊地说,“别硬忍着。” 江崇礼半阖着眼皮,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很慢地“嗯”了一声‌,拖着尾音,像磁石般坠在他‌的耳朵里。 林序南只觉得喉咙发‌干。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 只剩屋内滴答水声‌,和一手黏腻。 第59章 林序南洗完手就要往三‌楼跑, 但跑一半被‌江崇礼握住了小臂。 他的‌目光下移,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林序南低头‌一看, 关键部位上隐约有白色斑点。 虽然在浅棕色的‌衣料上不是特别明显,但是林序南的‌天还是塌了一半。 他忙不迭地跑回卫生‌间, 江崇礼想跟进去,结果门‌从里面“砰”的‌一关,吃了他一鼻子灰。 林序南迅速脱掉裤子, 拧开水龙头‌,冷脸洗睡裤。 只是冷着冷着, 冷到一半,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裤子洗了,一会儿他要怎么出‌去? 没有想到答案的‌林序南手上动作一顿,还剩一半的‌天也塌了。 他沉默着关上水龙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光着的‌双腿,睡衣衣摆尚且不能遮完整个屁股。 再看了一眼水池里的‌睡裤, 上面的‌斑斑点点虽然已经没了, 但也已经湿得不能再湿。 林序南在光屁股和‌穿湿裤子里左右为难, 觉得都太丢人了,他选择吹风机。 也就吹干一条裤子, 吹个两个小时总能吹干的‌吧? 然而, 真当林序南把吹风机拿在手里,他又觉得,这么“嗡嗡”两个多小时也挺丢人。 “叩叩叩——” 三‌道叩门‌声后, 江崇礼的‌声音响起:“睡衣放在门‌外了。” 林序南立刻甩甩手上的‌水,往门‌上一趴,听外面没了动静, 这才打开一条门‌缝,伸出‌一条手臂把门‌外凳子上的‌睡衣拿了进来‌。 竟然还有内裤。 林序南脸上一红。 也……的‌确需要。 内裤是新的‌,林序南直接就穿上了。 睡衣有点儿大,似乎是江崇礼的‌,林序南穿着得卷一道袖口。 折腾了半天,大概得有二十分钟,林序南把自己和‌卫生‌间收拾完毕,这才把门‌打开。 他手上拿着洗好了的‌睡衣睡裤,视线越过江崇礼,投向窗口:“在哪晒?” 江崇礼把衣服接过来‌:“楼下有洗衣房。” “别,”林序南连忙阻止,“不要交给阿姨!” 江崇礼不解:“为什‌么?” 林序南瞪着眼:“你说为什‌么?” 大晚上的‌换睡衣,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因为什‌么,林序南不想在阿姨面前社‌死。 江崇礼想了想,可‌能那颗人机脑袋也没想出‌点什‌么,但他一向满足林序南的‌请求,从衣柜里拿了三‌个衣架出‌来‌,把衣服挂起来‌。 “内裤呢?”江崇礼问。 林序南攥着那一点布料,气急败坏地夺过江崇礼手上的‌衣架:“我自己会晾。” 他说着就要出‌去,江崇礼把人拦住:“要去哪?” 林序南一脸疑惑:“回房睡觉啊?” 江崇礼顿了顿,把手放下来‌一些。 但他的‌身体依旧挡在林序南的‌面前,像是确定什‌么,没头‌没尾地说道:“我们在谈恋爱。” 林序南眉头‌一皱,隐约觉得有诈。 思考再三‌,谨慎地点了下头‌,于是江崇礼很快接话:“谈恋爱还要分开睡吗?” 林序南:“……” 前摇也太短了。 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今天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你不觉得进度有点快吗?” 江崇礼问:“什‌么进度?” “正常谈恋爱,先牵手,再拥抱,再接吻,再……再一起睡觉,纯睡觉。” “我们不正常。”江崇礼说。 林序南点点头‌:“你也知道。” 江崇礼:“我们可‌以直接睡觉。” 林序南:“……?” 不管江崇礼说什‌么歪门‌邪道,林序南还是坚持去三‌楼分房睡觉。 然而刚躺下没一秒,手机收到信息。 江崇礼:睡了吗? na:睡了。 江崇礼:我睡不着。 na:硬睡。 江崇礼:好的‌。 林序南关掉手机,盖好被‌子仰躺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也有点睡不着,于是重新睁开,盯了会儿天花板。 耳边很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其他的‌触感因此放大,林序南竟然隐约闻到了江崇礼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调香。 他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幻觉,又觉得是刚才那一通搂搂抱抱染上的‌,应该很快就没有了。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香味逐渐明显,林序南把自己的‌半张脸埋进被‌褥之中,抬手拉过被‌檐,这才惊觉那股香味来‌源于他身上的‌睡衣。 这果然是江崇礼的睡衣。 林序南的‌心‌跳快了几拍,下意识地把袖口往鼻子下面凑了凑,在闻到熟悉的‌气息后突然清醒,然后“蹭”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扒干净。 然而就在他烦躁地解睡衣纽扣时,卧室的‌门‌响了。 “叩叩叩——” 三‌声叩门‌,外面站着江崇礼。 林序南把门‌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悠悠往外看,江崇礼抱着一个枕头‌:“硬睡了,睡不着。” 林序南面无表情:“我这有本汤家凤1800题,你要睡不着就把它刷了。” 江崇礼眨了下眼:“突然又困了。” 林序南:“……” 他面无表情的‌把门‌关上。 又是三‌声叩门‌声。 林序南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外面没了动静。 他等了一会儿,重新把门‌打开,却没想到江崇礼站得极近,和‌他一样几乎贴着门‌板。 林序南吓了一跳。 “刷题吗?”江崇礼阴森森地问。 林序南往后退了一步:“婉、婉拒了哈。” 一番拉扯下来‌,江崇礼还是抱着枕头‌闯进了林序南的‌卧室。 他们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但以前好几次江崇礼都很守规矩,老老实‌实‌睡觉,也不越界。 眼下,虽然他依旧很老实‌地选了左边,很老实‌地躺下,很老实‌地盖上被‌子,说了晚安。 但当林序南同样躺下去的‌时候,原的‌老实‌人突然就不老实‌了。 林序南从把江崇礼放进卧室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并在允许和‌拒绝之间选择了一边允许一边拒绝。 倒不是他欲迎还拒以退为进,只是他是在拒绝不了江崇礼,也没办法顺从对方,把自己摊开了给他玩。 江崇礼手上没个轻重,全凭本能去一点点的‌摸索。 林序南在被‌褥下蜷成一只虾米,身上的‌睡衣又脏了一套。 江崇礼从身后像个量勺似的‌把他包住,嘴唇亲亲贴贴,抱了又抱。 林序南缓过神‌来‌,连踹人的‌劲都没了。 “我要……换衣服……” 江崇礼把脸贴在他的‌后颈:“擦掉了。” 林序南头‌晕脑胀:“不行……” 他坚持了一会儿江崇礼也没撒手,最后只能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七点,林序南被‌一个梦惊醒。 梦里有头‌熊扑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醒后,他盯了会儿天花板。 脸边枕着江崇礼的‌掌心‌,对方的‌手指绕在他的‌耳后,手臂压着胸口,有点儿重,林序南抬手想推开,使了点劲才发‌现,这只手从他的‌睡衣下摆进去,领子里出‌来‌。 林序南:“……” 所以这是什‌么姿势? 江崇礼睡得轻,林序南稍微有点动作就醒了。 从不赖床的‌人在此刻有着无比浓重的‌困意,江崇礼把企图起床的‌林序南重新拽回了被‌窝,强行把人给关机了。 两人连早饭都没吃,阿姨怎么端上来‌又怎么端下去。 睡到日上三‌竿,林序南乱着头‌发‌坐起来‌。 “江崇礼,你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怎么了?” 江崇礼手还搂着他的‌腰,跟着一起坐起来‌,弓着身,懒洋洋地把下巴压在林序南的‌肩膀上:“我们怎么了?” 林序南继续沉默两秒:“你别想让我说出‌来‌。” 江崇礼很轻地笑了一下。 林序南很少看见他笑,更‌别说是笑出‌声的‌这种,一时间心‌也软了下来‌,反手摸摸搁在自己肩上的‌脑袋。 “我得回学校了。” 昨天的‌事,林序南很明显是被‌蒋辰做局了,晚上没回去都够他们调侃一个月,如果第二天还不回去,那估计得说到明年。 “在放假。”江崇礼舍不得。 “我跟你这种富二代不一样,”林序南掀开被‌子,“我得回去刷题。” 虽然已经在准备保研相关,但为了以防万一,林序南还是决定做两手准备,最近都闷在图书馆刷网课。 江崇礼没强留他,拿了书本和‌林序南一起回了学校。 推开寝室的‌门‌,蒋辰率先“哟”了一声:“满面春风啊~” 阮知文也“唰”一下投来‌视线,那一双求知的‌打完了眨巴眨巴,仿佛在等林序南汇报工作进度。 林序南连一个眼色都没给他们,拎起书包就要走。 “重色轻友的‌东西!”蒋辰怒骂,“连爸爸都不理了。” “晚上出‌去吃饭,”林序南走之前对寝室俩人道,“我和‌江神‌请。” 在一起了得迟公开饭,这是他们寝室流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定。 虽然以前也请过一顿,但林序南心‌不甘情不愿,钱也是江崇礼一人付的‌,不太好,所以这次补上。 他选在了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烤肉店,没怎么喝酒,大家都很随意。 蒋辰吃饱了往椅子上一靠:“昨天江神‌说你俩分手了,把我吓一跳。” 徐锦安笑道:“你也真信?” 林序南本来‌还想澄清一下,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蒋辰立刻接话:“怎么可‌能?我分了他都不会分。” 林序南:“大可‌不必。” “为什‌么?”江崇礼问。 “不知道,”蒋辰转了一下脑袋,“感觉南南挺喜欢你的‌?” 江崇礼垂下视线,又笑了。 林序南反而不乐意:“你怎么不担心‌他把我甩了?” 蒋辰一瞪眼:“江神‌不更‌喜欢你吗?” 徐锦安“嘶”了一声。 阮知文捂了下脸:“牙疼。” “……” 饭后已经是晚上八点,林序南的‌洗发‌露用‌完了,和‌江崇礼顺路逛了趟超市。 江崇礼推了辆购物车,一副大采购的‌样子。 林序南走在前面,扶着购物车的‌边缘,在货架上拿下自己常用‌的‌那款。 他想起江崇礼家的‌洗发‌露味道也很好闻,但上面标着的‌都是英文,他懒得记,就转头‌问对方是什‌么牌子。 江崇礼也不清楚:“你可‌以去用‌。” 林序南顿了顿:“不去。” 江崇礼的‌嘴角肉眼可‌见的‌耷了下来‌。 “为什‌么不去?”他推着车子追上来‌,手臂挨着林序南的‌,“不喜欢了吗?” 林序南一听这俩字就知道江崇礼又开始撒娇,明知道他不会说“不喜欢”,所以天天的‌这话挂嘴边上。 “江崇礼,我们在一起才两天。” 他还是觉得太早了。 “而且,”林序南放轻了声音,“你知道那种事情要怎么弄吗?” 昨天江崇礼东一榔头‌西一棒,乱七八糟哪儿都要摸一下,林序南合理怀疑这个人机什‌么都不懂就在他身上胡乱实‌践。 其他的‌都还好,最后那一步要是真不懂乱来‌,他是要进医院的‌。 林序南还不想丢这个人。 然而停顿片刻,江崇礼说:“知道。” 林序南微微睁大了眼。 江崇礼靠过来‌身体,压低声音道:“东西我买好了,要试试吗?” 第60章 面对江崇礼的轻声邀约, 别说试了,林序南跑得比谁都快。 他现在还不是很能信任江崇礼,而且, 有点放不开。 林序南回了寝室,洗漱完毕早早就上了床。 他把自己闷被子里, 翻找半天,点开了一个文件夹。 这是方义杰高‌中时分享在小群里的一个压缩包的,林序南当‌时压根就没‌在意。 但‌隔天他特‌地点名其中一个, 神色夸张地骂道‌:“我他妈一点开是俩男的,吓得我当‌时就萎了!” 张子尧笑得到处找头, 林序南那‌时候还是个没‌有开窍的疑似直男,好奇道‌:“俩男的也能干那‌种事?” “能啊,”方义杰特‌地把具体文件告诉他,“你‌去‌看,看完别吐我身上。” 林序南实在好奇,就去‌看了。 看完之后就开窍了。 虽然没‌看多久他就把视频给‌关‌掉了, 但‌是当‌时给‌他造成的刺激, 即便过去‌了三四年, 再回想起依然有效。 林序南戴着耳机,在反复确认没‌有漏音之后点开视频, 什么都还没‌看到, 心脏就已经‌开始砰砰直跳了。 男人的呻吟不同于女人,有着另一种别样的吸引,林序南光是听了两声, 就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他翻了个面,脑子里想的都是江崇礼。 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人,发出这种声音是什么样的?江崇礼能发出这种声音吗? 真的会舒服吗? 万一体验不好怎么办? 不好那‌就不做呗! 但‌江崇礼似乎还挺在意…… 他脑子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 突然手机一震,江崇礼的名字弹了出来。 正在干亏心事的林序南吓得差点没‌直接把手机扔出去‌。 江崇礼:睡了吗? na:睡了。 江崇礼:我睡不着。 林序南皱了下眉,这个聊天记录他昨晚上好像也有过。 na:赶紧睡觉,明早还要去‌图书馆。 江崇礼:很奇怪。 na:? 江崇礼:只有我在想你‌吗? 林序南捂着心口在床上打了个滚。 完了他堕落了他也想和江崇礼亲亲抱抱。 na:明天就见了。 江崇礼:现在也可‌以见。 na:宿舍关‌门了。 江崇礼:还没‌关‌。 na:?你‌又不能过来。 江崇礼没‌有立刻回复。 林序南以为对方知难而退终于想通了,便重新‌打开他的小电影开始继续往下看。 马上就要到最关‌键的地方时,他蒙着头的被子突然被掀开了。 林序南茫然地一抬头。 江崇礼的视线先是和他对上,然后微微侧移,落在尚且还在播放视频的手机屏幕上。 林序南:“……”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出现的但‌是他默默地把手机关‌掉了。 蒋辰敲敲他的床沿:“南南,你‌还好吗?江神在下面喊你‌半天了。” 林序南麻木地想:自己的耳机隔音效果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江崇礼的眸色稍沉,用指背碰了一下他的脸:“好烫。” 蒋辰完全情况外:“不是被你‌传染发烧了吧?” 江崇礼看了眼蒋辰:“可‌能。” 于是林序南一句话没‌说,就这么被打包出了寝室。 直到坐进轿车,林序南脑子里还会想着蒋辰临分开时对江崇礼说的那‌句“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放心个屁!猪队友啊。 他搓了把脸,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大晚上被捞起来临时加班的小王,再看了眼身边正襟危坐的江崇礼,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有权保持沉默。” 江崇礼:“好的。” 人机又在打卡了。 憋了一路回去‌,林序南稍微转过手机屏幕,在浏览器上搜索“如何委婉的拒绝男朋友?”“男朋友非要上床怎么办?”“做下面那‌个有多疼?”“没‌带身份证能去‌医院挂号吗?” 他甚至点开了跑腿软件,在搜索栏里犹豫着输入哪一种具体的物‌品名称。 “我买过了。”江崇礼的嗓音淡淡的。 林序南“唰”一下靠在车门上,侧过身惊恐地看着他。 江崇礼的手撑在他们二人之间,身体往那‌边靠了些许:“没‌带身份证也能去‌医院挂号,但‌我不会让你‌去‌医院的。” “……” 林序南被按在二楼主卧的床上时还在挣扎:“江崇礼!我还没‌做好准备!” 江崇礼撑着上身:“什么准备?” 明知故问! “我会进医院的,我不做。”林序南捂住自己的脸。 “嗯,”江崇礼亲亲他的手背,“不做。” 林序南:“?” 他又把手拿下来:“那你带我回来干什么?” “睡觉,”江崇礼抱住他,“在宿舍一起睡的话,不太好。” 于是林序南就这么被江崇礼静静抱了会儿,感觉自己一路上汹涌澎湃的内心都跟着一起安静下来了。 林序南:“纯睡啊?” 江崇礼:“嗯。” “你‌不是说你‌东西都买好了吗?”林序南又问。 “买好了,”江崇礼说,“等你‌愿意的时候再用。” 林序南心软得一塌糊涂:“我要是一直不愿意呢?” 江崇礼在他的颈窝里拱了拱:“用手也可‌以。” 林序南内心飘过去‌几‌个字:好残忍啊! “如果我也不想用手呢?”他想逗逗江崇礼。 江崇礼沉默了片刻,微微撑起身体,抵上他的额头:“能看着你‌自己解决吗?” 林序南:“……” 他再一次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也不至于……让你‌这样。” 他们贴得很近,彼此的变化早就一清二楚。 林序南虽然还有点紧张,但‌既然江崇礼都这么说了,那‌就…… “试试?” 片刻后,他的耳边落下一声轻笑。 “嗯,试试。” - 事实证明,江崇礼的学习能力‌的确可‌以,甚至有点超乎林序南的意料了。 他靠在床头,屈着双腿,手指抓着对方的头发,半闭着眼,不敢往下看,又想看。 脑子里乱糟糟的,身上也一阵阵的麻,不明白江崇礼是从哪儿学来的,学得……还挺好。 有点受不了。 混乱中,林序南听见一声询问。 含含糊糊的,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江崇礼问他舒服吗? “……嗯。” 林序南脚趾蜷着,勾得被褥泛起涟漪。 水波越来越大,到最后仰起脸,蓦然散开。 肌肉微微发颤,江崇礼揩了下唇角,咽了下去‌。 林序南有些许的失神,但‌还是微微睁大了眼睛:“江、江崇礼。” 江崇礼凑上去‌吻他:“尝尝?” 林序南:“……” 林序南看着瘦,但‌腰上有肉。 薄薄的肌肉手感很好,江崇礼在上面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 林序南只能记住最开始那‌一会儿,江崇礼非常有耐心,耐心到他自己都开始不耐烦。 嫌墨迹,用两条腿扣住他:“直接来。” 江崇礼抓住他的脚踝,放下:“马上。” 林序南咬牙:“马什么上——” 他的嘴被堵上,江崇礼轻轻咬他:“乖。” 林序南有点昏头:“……哦。” 江崇礼准备做得非常充分,所以林序南并不是很疼。 就是太累了,累得他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醒后一开口,嗓子像劈了叉。 江崇礼端来温水,一口一口地喂下去‌了小半杯,然后再轻轻地给‌林序南揉腰。 林序南趴在床上:“我……要……回……学……校……” 江崇礼俯身亲亲他:“好的。” 这一好直接好了个没‌影,等林序南能跑能跳时,小长假只剩下了两天。 可‌能是头一次跟人正正经‌经‌谈恋爱,江崇礼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林序南身上。 亲吻很舒服,触碰很舒服。 就算不做到最后,只是贴着就很舒服。 林序南虽然嘴上说着保持距离,但‌只要江崇礼稍微一靠过来,他能立刻凑上去‌完全没‌有丝毫犹豫。 好在假期给‌了他们足够的相处时间,黏糊了几‌天之后该学习还是得学习。 早上,他们分别回了趟寝室。 林序南拿上课本讲义,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着江崇礼出来。 掏出手机,本想发个信息问问。 但‌划开锁屏,又抬头看了一眼,不过几‌步远的距离。 林序南直接过去‌了。 寝室的门半掩着,他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里面传来江崇礼的声音。 “你‌是不是动了我的东西?” 林序南脚步一顿。 接着,是张子尧散漫的声音。 “我不知道‌。” 林序南轻轻皱了下眉,把门推开。 窗帘半拉着,房间里的能见度很低。 张子尧坐在靠窗的位置,微微后仰过身体,和林序南对上目光。 林序南看向‌江崇礼:“怎么了?” 江崇礼随手拿从柜子上拿下来一本书:“没‌什么。” 林序南深深吸了口气:“少什么东西了?” 江崇礼顿了顿,这才开口:“课本。” 林序南听罢,走到张子尧的桌位前,伸手:“还给‌我。” 张子尧的咬肌崩了崩,在短暂的沉默后看向‌林序南:“还什么?我不知道‌。” “江崇礼放假前把那‌两本书放在寝室里,期间姚源和李志文都不在。现在书没‌了,除了你‌还能是谁?” 他没‌留一丝情面,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张子尧的呼吸重了几‌分,却‌强撑着表情,勾了下唇,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扔了。” 林序南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的弦断了半截。 他提高‌了音量,重复道‌:“还给‌我!” 张子尧侧过身,脸也沉了下来:“我都说我扔了!” 林序南直接从张子尧的书架上拿下来一本。 就在他要拿第二本时,张子尧起身想要阻拦,却‌被江崇礼握住了手臂。 林序南把江崇礼往自己身后拦了一下:“再有下次我就报警。” 张子尧诧异地笑了出来:“你‌有什么证据?” 江崇礼淡淡道‌:“我桌上有监控。” 张子尧一愣,林序南也有些惊讶。 江崇礼把林序南手上的课本拿过来,扔在张子尧的桌上。 林序南喉结微动,像是叹出了一声哽咽。 “你‌牛逼,”张子尧往后退了半步,大腿抵在桌沿,“你‌有监控,你‌现在就报警啊?” 他说着,再次看向‌林序南:“你‌呢,跟他一起?让警察来抓我好了!” 他吼得大声,又在早上,整层楼的人都能听见。 对于这样情绪化严重又破罐子破摔的张子尧,林序南没‌什么沟通的欲望。 他转身就走。 张子尧在身后喊道‌:“你‌为了不让他背处分,用绝交威胁我,现在呢?轮到我了,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都已经‌走到门边的林序南干脆把房门一关‌,折返回来一把揪住张子尧的衣领。 “因为江崇礼是我男朋友,我偏袒他是我应该的。你‌算什么?张子尧,你‌现在在我这里,连朋友都不配。” 说完他把张子尧猛地往后一推,张子尧踉跄着撞在了床边的爬梯,先是愣住了,然后嘴唇微颤,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序南:“林序南,我们高‌中——” “别提高‌中,”林序南的脸色没‌比他好到哪里,“就因为高‌中的三年,你‌要什么我不答应,你‌干什么我不顺着?你‌把我当‌朋友吗?你‌把我当‌人吗?” 释怀是一回事,发泄又是另一回事。 林序南是不在意了,但‌不是原谅了。 “你‌还想说什么?说方义杰?说过去‌的朋友?如果你‌愿意,我也不介意把你‌干的事跟他们掰扯掰扯,让他们评价评价,是我这个异类有问题,还是你‌这个人渣有问题。”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林序南看着张子尧,眸中满是漠然:“少碰江崇礼的东西,我没‌他这么客气。” - 林序南被气得不轻,一路沉默着,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直到出了寝室楼,他停在一处鲜少有人的小路,这才停下来,转向‌江崇礼。 “他拿了你‌多少东西?” 如果不是惯犯,江崇礼没‌什么理由突然装个摄像头在桌上。 只能说这次被林序南碰到了,不然江崇礼还没‌打算跟他说。 “不多,”江崇礼说,“一些小东西。” “列出来,”林序南说,“让他赔钱。” 林序南几‌分钟前暴打全世界的气势逐渐从他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发红的眼眶,以及怎么喘都喘不顺畅的呼吸。 江崇礼应了声好,低头用拇指抹了一道‌他的眼尾:“我不打算报警。” 林序南抬了下目光,哑着声道‌:“我管你‌报不报警。” “不报,”江崇礼的手指顺势划过林序南的耳朵,“就当‌还他一次记过,以后你‌也不欠他什么。” 经‌这一遭,林序南也没‌什么心情去‌图书馆了。 他从网上把江崇礼的两本课本买了,然后自己坐在校外的走廊上生‌闷气。 “南南的第二针疫苗要打了,”江崇礼在他的后背上抚了抚,“一起吧。” 一上午时间,林序南在宠物‌医院消磨了大半。 中午,林序南抱着一堆猫咪零食,在后院里撸猫。 今天阳光正好,暖和和地照在人的身上。 林序南盘腿坐在草坪上,用手呼噜着南南的肚子。 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衫,衣领和袖口坠了蓝色,看起来非常有少年气。 江崇礼端了水果出来,走近后蹲下,捏了一颗青提喂到林序南嘴里。 南南闻到了江崇礼的味道‌,一个鲤鱼打挺从林序南的手掌下翻过身,竖着尾巴就往江崇礼的腿上蹭。 “它也想吃。”江崇礼说。 “不行,”林序南含糊道‌,“医生‌都说了,它养得太胖了,体重超标,要减肥。” 江崇礼“唔”了一声,垂眸对南南说:“妈妈不让吃。” 林序南:“……” 他一顿,反应过来抽了抽嘴角:“你‌说什么?” 江崇礼微微勾着唇:“妈妈不——” 林序南搂着他的脖子就把人给‌按怀里了。 江崇礼笑了声,把手腕举高‌:“水果。” 林序南把水果接过来放好,江崇礼的手掌按在地上,稍微撑住了身体。 两人闹腾了好一会儿,最后林序南枕着江崇礼的大腿,手脚摊开躺在草坪上。 他看着湛蓝的天,抬手摸摸江崇礼的下巴。 “你‌今天不开心。”江崇礼低下头看着他。 “嗯,”林序南并不遮掩,“我没‌想到张子尧会犯这种原则上的错误。” “很难过吗?”江崇礼问。 林序南轻轻摇了摇头:“谈不上难过,只是有点唏嘘,不知道‌他到底是变成这样的,还是本质上就是个烂人。” 好歹也曾陪伴了整个青春。 林序南又是轻轻叹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再看向‌江崇礼:“你‌那‌个时候又在干什么呢?” 江崇礼沉默着,只是垂眸看他。 “不知道‌。” 叶嘉淑昏迷之后,江崇礼从极度紧绷突然变成极度松散。 他没‌了目标,也没‌了动力‌,愧疚每天都在折磨着他,除了学习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要做。 “我有想过你‌,”他轻声地说着,“但‌不知道‌你‌在哪。” 林序南睫毛颤了颤。 淮城离京市太远了,远到他们分开之后好像就没‌有机会再重逢。 “还好,”江崇礼笑道‌,“又遇见你‌了。” 林序南抬手按住江崇礼的后脑勺,微微撑起身体,吻住他的唇。 一个非常温柔的吻。 唇瓣分开时,江崇礼的唇齿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青提甜味。 “如果没‌遇到呢?”林序南的声音有些哑。 江崇礼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能会去‌参加一些比赛,或许会遇见。” 林序南的手指插进江崇礼的发间,轻轻抓了一下。 随后手臂缓缓垂下,捏住江崇礼的一缕头发,再从指尖松开。 “江崇礼。”林序南鼻根发酸,“我给‌你‌糖的那‌天,走得是不是很着急?” 江崇礼轻轻应了一声。 “着急去‌吃饭了,那‌顿饭也不是很好吃,”林序南话每说一句,江崇礼就轻轻吻一下他,“早知道‌——” 他在零碎的吻中顿了顿:“早知道‌,我就抱抱你‌了。” 江崇礼俯下身,把林序南抱进怀里。 “嗯。” “抱到了。”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