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和阴湿绿茶夫君he了》来自www.aqtxt.net 本书名称:失忆后和阴湿绿茶夫君he了 本书作者:狗柱 本书简介:《桃花三两枝》轻松欢脱小甜饼已开坑! 感兴趣可以点个收藏哦,文案在下面~ ——————本文文案—————— 司家和萧家祖辈乃是过命的交情。 两家交好,来往密切。 圣上某日福至心灵,下旨赐婚欲令两家亲上加亲。 司锦的爹娘欢天喜地好似祖坟冒青烟。 司锦却是憋了一肚子大逆不道的话不敢说。 最终只有闷声闷气一句“我不嫁”,又引得她娘捏着帕子以泪洗面,她爹抱着圣旨唉声叹气。 司锦别无它法,只得硬着头皮找上萧嵘。 最终以萧嵘莫名其妙提出人前需得扮作恩爱夫妻为条件,顺利达成合作。 * 事情还是败露了。 圣上不合情理的赐婚是萧嵘求的。 需得扮作恩爱夫妻的理由是萧嵘编的。 就连她接二连三丢失的贴身之物,也是萧嵘偷的。 所有一切,全都是萧嵘一手策划。 他欺骗她,算计她,威胁她,誓要将她永远强留在身边。 司锦当即恐惧地逃离。 却在外遭遇不测,脱险后失去了记忆。 司锦醒来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她问他:“你是何人?” 那人告诉她:“我是你的夫君,你不记得了吗?” 司锦不安地缩着肩膀,迷茫地摇头。 兴奋涌上眸底,被他以悲伤之色全数掩下。 他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温声安抚:“别害怕,我会陪你慢慢想起来的。” 【男主变态恋爱脑,阴暗爬行,又疯又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青梅竹马甜文轻松 主角视角:司锦 萧嵘 一句话简介:被阴湿绿茶缠上了 立意:执着不弃 第1章 他只会卑劣自私的让自己得…… 盛夏时节,蝉鸣不歇。 月光洒落青石台阶,拉长萧府门前映下的人影,夜风裹着白日的余热,带来些许等待的焦灼。 司锦伸长脖颈,指尖缓慢绞着丝帕,一双明眸水光楚楚地望着远处街角。 这是她昨夜对着铜镜临时抱佛脚练了半炷香的成果。 毕竟距上次这般装模作样迎接萧嵘,已有好些时日了。 久不上演,恐会生疏。 但此时看来,倒也仍是演技精湛。 她生得惹眼,乌发雪肤,美目盼兮,面上流露几分含情的温柔,就足以令人软了心尖儿,毫不怀疑她遐思遥爱之心。 “夫人,大人的马车到街口了!”丫鬟春杏提着裙摆快步奔来。 司锦眸光闪动,唇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夫君舟车劳顿,吩咐膳房准备的宵夜可煨着了?” “回夫人,已经煨着了。” “浴水呢?” “浴水也已备好,大人回府便可沐浴。” 马蹄声渐近,碾碎暮色,终在街角露了头。 玄色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 马车还未停稳,萧嵘已躬身从里走了出来。 司锦抬眸望去,那人一如既往的神姿高彻,冷白的肤色在月光下更显凛冽,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距离感。 墨蓝色的锦袍衬得他眉目愈冷,但见腰间悬着个极不相称的荷粉色香囊,面上绣着针脚粗糙的并蒂莲,正是此番萧嵘远行前司锦亲手所绣。 当时萧嵘接过香囊,沉默地盯着看了许久。 司锦当他嫌恶她技艺不精,欲要收回作罢,就被他先一步面无表情地挂上了腰间。 此时再见,不过一个月时间,香囊一角竟已有磨损的毛边。 他莫不是做戏做过了头,出门在外还日日佩戴吧。 萧嵘一举跃下马车,才刚落地,蓦地伸手揽住司锦的腰肢就往怀里带,动作急切得有几分古怪。 “久候了。” 司锦背脊微僵,下意识要躲,后腰却被温热掌心牢牢扣住。 她避不开,只能仰头望进他深邃的黑眸中,压低声提醒他:“你未免演得太过了些?” 萧嵘平日不苟言笑,此时唇角仅有些许弧度,便叫整张脸都染上了柔色,在外看来满是与妻子久别重逢的欣喜。 他贴近司锦耳边,声色清冽:“一个月不见,我若毫无反应才是古怪。” 热息洒在耳尖,司锦眼睫又颤了颤。 她无话可说,极力放松了身体,又闻耳边忽的一道加重的吸气声。 司锦错愣转头,萧嵘干燥的手指就若有似无地擦过了她的耳尖。 “瘦了。”萧嵘低头,“可是想我想得紧?” 司锦耳尖发烫,余光瞥见一旁偷看的家仆,硬生生咽下抗拒。 她只能学着戏文里的模样,捏着帕子往萧嵘胸口轻捶:“说是十日便归,磨磨蹭蹭近一月才见着人,也不知是在外被什么绊住了脚。” 萧嵘突然攥住她手腕,惊得司锦险些破功。 他偏头贴上她的手背,好似情深:“我又何尝不是想你想得寝食难安。” 司锦一噎。 谁让他擅自加词的! 萧嵘这话说得暧昧,门前家仆纷纷露出羞赧的笑。 司锦被抱得浑身发热,手背也隐隐发麻。 她挪动着绣鞋尖欲要往他黑靴上踩去。 还没碰到,萧嵘已经松开她后退半步:“外头天热,先进府吧。” 两人身后一众仆从跟随,石灯照明的小道响起阵阵脚步声。 夫妻俩一月未见,入府后自是往司锦居住的秋水院去。 司锦作势询问:“夫君路途中可有用膳,我命人备了宵夜,都是你爱吃的。” “还未用膳,夫人有心了。”萧嵘开口就有要往她身边凑近的意图。 但司锦在转角处就先一步挪远了身姿。 只留萧嵘落空的手掌悬停,后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到了秋水院,萧嵘先行去了湢室,待他回屋,桌上已布好碗筷。 司锦正静坐着等他。 她闻门前声响,抬眸见着萧嵘后便挥退了屋内下人。 随着房门关上的轻声响起。 司锦脸上温笑褪去,像是干了什么劳碌活一般,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屋内沉寂。 方才还情意浓浓的两人视线不经意对上。 仅此一眼,便又相继移开。 萧嵘动筷用膳,司锦随手拿了本册子往美人榻走了去。 屋内不时传出轻微的咀嚼声,和书册翻页的沙沙声,好似一片和睦。 当听见桌前竹筷与瓷碗相碰的一声轻响后。 司锦蓦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地合上书册,显然正等着他吃完。 她今日有话要说。 司锦起身走去,余光瞥见桌上宵夜一扫而空,心道他胃口可真好,也不怕吃撑了夜里睡不着。 她抬头看向萧嵘,正要开口,却见他大步朝着寝屋的方向去。 司锦一怔,连忙跟上。 寝屋侧方有一扇屏门,门后是萧嵘在此留宿时睡的地方。 萧嵘打开屏门,三两步走到床榻边坐下,抬眸朝司锦看了过来:“该办正事了。” 司锦目光落在他干净修长的手指上,便见他伸手握住了床栏。 下一瞬,床架突然摇晃起来,发出声响。 吱呀——吱呀—— 司锦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嵘单手有节奏地推着床架。 烛火将他侧脸镀上暖色,偏那双眼黑沉沉的,像是望不见底的寒潭,与他此时正做的事显得格格不入。 她以为什么正事呢! 谁好人家这般迫不及待,前一刻还在用膳,后一刻就往榻上开席! 司锦顿时脸热,挪步走到床角,抓起软枕朝他砸去,手上没什么力道,但话语仍有恼怒:“哪有人这么急的,你快别摇了!” 萧嵘接住软枕,指腹在她抓过的折痕处摩挲了一下后,便换了个姿势将其垫在腰后靠上了床榻,另一手摇床的节奏半点不乱。 “小别胜新婚,急切也是极好的演绎,且早办事早结束,还是说你觉得上次那样更真实些?” 司锦噎住。 想起萧嵘一个月前临行前的作为,让她大半夜听着床板吱呀声难以入眠,翌日顶着乌青眼为他送行,顿时悲从中来。 吱呀声越摇越响,且越发有节奏。 声响自寝屋最里侧的位置传出,隔着屋内屏风柜架的遮挡,再传到屋外便只剩令人心领神会的暧昧轻响了。 司锦脸上更热了几分。 她咬了咬牙,索性任由这声继续响亮。 “我要说的才是正事。”她往床尾坐下,从袖中掏出叠得方正的和离计划书,“成婚已满一年,我们也该着手铺垫夫妻不睦了吧。” 话音刚落,吱呀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司锦以为他摇累了,也没抬眼看,自顾自继续道:“原想早些与你说,今日也犯不着演得这般过火了,但你在归途中我不知要将信寄往何处,只能暂且作罢,不过从你此番回来开始再实施倒也不迟。” 一年前,圣上突如其来的赐婚令司锦措手不及。 司萧两家祖上乃是过命的交情,两家早便有了结亲的念头。 不过这桩婚事,本是压根不可能落在司锦头上的。 司锦的父亲司承远在家中行三,他生得玉树临风眉清目秀,却是资质平庸才能浅薄。 如今不过从七品官位,任职光禄寺典薄,还是仰仗了背后家族的扶持。 司锦或是随了她爹,除了长得有几分姿色,德才文艺皆无出众,在司家几乎算是默默无闻的存在。 反观萧家,世代门阀,位高权重,一族可抵半边江山。 萧嵘作为萧家嫡长孙,年纪轻轻锋芒尽显,入朝几年政绩斐然,已然是位于山巅的高贵人物。 皇上却不知为何突然将他们这般毫不匹配的两个人凑在一起。 司锦的爹娘欢天喜地好似祖坟冒青烟。 司锦却是憋了一肚子大逆不道的话不敢说。 最终只有闷声闷气一句“我不嫁”,又引得她娘捏着帕子以泪洗面,她爹抱着圣旨唉声叹气。 司锦别无它法,只得硬着头皮找上萧嵘。 她想,萧嵘应当也是犹如晴天霹雳,怎也难以接受这桩婚事。 果不其然,她与萧嵘商谈此事的过程非常顺利。 除了没能实现她原以为萧嵘神通广大,或许连圣旨都能推拒的幻想。 还顺带答应了萧嵘以人前装作夫妻恩爱为条件。 那时萧嵘说,夫妻不睦等同抗旨,所以需得人前做戏。长久相处生出矛盾,有聚有散也属常理,待时机成熟亦可和离。 这对于当时的难题而言,已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司锦自是一口应下。 这会,司锦低头打开手中的和离计划书。 一年时间已经够久了,在她看来,眼下正是合适的时机。 屋内一时间静得针落可闻。 只奏响片刻的摇床声停滞太久,已不像是中途歇息,反倒像是风雨已歇。 他就不怕叫人觉得他中看不中用吗? 司锦下意识抬头,一眼撞上萧嵘看来的沉暗目光。 他薄唇翕动,否决道:“不妥。” “怎么不妥?” 萧嵘突然倾身,带着沐浴后的干净气息,却有压迫的阴影笼罩住她。 他目光在她指尖停留一瞬,转而伸手抽走她手中的和离计划书。 “若我们此刻开始装作不睦,弹劾司萧两家悔婚的折子很快就会堆满御史台案头。” 啊? 这么严重吗? 司锦满脸茫然,下意识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精心设计的和离计划书,像是害怕被弹劾。 萧嵘手臂微动,将纸张高举过头顶,接着道:“司萧两家百年同气连枝,这桩婚事本就是给满朝文武看的定心丸,若司萧两家因联姻结党,上面便有理由削权,若抗旨不睦,亦可治罪。” 他声色渐沉,好似故意营造沉重的氛围吓唬人,可他又面色严肃,无半分说笑的意味。 司锦没头没脑地问:“你说,谁和谁结党?” 不能是她爹吧。 萧嵘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司家,与萧家,并非个人。” 哦,那就是不关她爹的事。 就她爹那样的,也占不上结党的位置。 可话又说回来:“难不成为避免此事,我们要一直这么下去吗,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司锦都没想到,她一个小小人物会牵扯这么严重的大事。 仅让她与萧嵘成婚,就牵制住了司萧两家势力扩张。 她居然有这么厉害吗。 萧嵘目光在她俏丽的脸蛋上游走一番,意有所指道:“自然不会一直如此。” “那……你说该如何?” “先等边关战事平歇,再给我些时间。” “多久?” 萧嵘直回身子,撤开了身形的压迫。 “或许……两年后。” “两年?!”司锦反应极大。 萧嵘却只平静陈述:“只是或许,我也无法确定。” 用不了两年,但也可以有无数个两年。 “这太久了。”司锦蹙着黛眉,无法想象眼下的日子还要再忍受两年之久。 她再怎么厉害,也还是只想做个简单的小女子。 她还想快些与萧嵘和离,再寻个合适的郎君真正成婚。 再等两年,她得错过多少青年才俊啊。 萧嵘绷着唇角,神情有些阴沉,好像是在为边关战事而忧心。 他沉默地将纸张重新塞回司锦手里,司锦却无心再看。 她撇了撇嘴,问:“所以你今夜要宿在这里吗?” 萧嵘“嗯”了一声,目光不移,还是看着她。 司锦哀怨地叹息一声,闷声道:“那你接着摇吧。” * 夜色深重,床榻摇晃的吱呀声时响时停。 期间还有下人入屋上了三次水。 司锦侧身蜷缩在自己的榻上,明眸紧闭心里嘀咕着,他可真会给自己没事找事做,整得跟自己很能干似的。 睡意不知何时来袭。 床榻的摇晃声也不知何时彻底停下了。 一切好似都要归于平静。 萧嵘身姿直立在黑暗中,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不远处的屏风。 今日的月色不太识趣,偏移了方向,没能让屏风上映出晃动的剪影。 所以他缓步朝那道屏风靠近,却又毫无停留地略过它。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司锦睡觉很乖。 安静平稳,呼吸均匀,几乎一整夜都不会翻动身姿。 她喜欢侧躺而眠,大多数时候,面容都朝向外侧,毫无防备的,令人轻而易举就能将她的睡颜尽收眼底。 那双明媚灵动的圆眸此时已然阖上,乌发如瀑般倾洒在身后,留有几缕发丝顺着她凹陷的锁骨没入身前。 薄衾落在她纤细的腰身上,双腿交叠,一双嫩白小巧的玉足裸露在外。 萧嵘站在床榻边,喉结滚动咽下暗涌的渴意,目光比她醒着时更加肆无忌惮。 好似爱人抚摸,从上至下,无一遗漏。 不难想象,若 她此时睁眼醒来,大抵会是一副见了鬼似的惊吓模样,缩着身子立刻躲到床角。 他好像总是在令她害怕呢。 所以才想要离开他吗? 不过很可惜,她无法如愿。 他只会卑劣自私的让自己得偿所愿。 萧嵘指尖微动,目光的描绘让贪婪的种子发了芽,肆意疯长在无法被人察觉的暗夜中。 他眼中带着深深的迷恋,高大身躯再次在她上方笼罩出一片禁锢的阴影。 倾身而下,热息扫过她的额头,只是靠近,心尖就似被虫蚁啃食般躁乱。 萧嵘伸手,指尖略过她恬静的侧颜,落到她背后薄衾一角,动作极轻地替她重新盖好。 身姿退开,萧嵘转向走到一旁堆叠的衣物前。 今日被她指尖缠搅过的帕子只从衣襟露出一角,怯生生的,唯恐遭窃。 房门打开之时,月色将门前的身影拉长出一道暗影。 萧嵘阔步朝湢室而去,袖口下,一截雪白的丝帕随夜风飘动,又很快被紧攥进无处可逃的指缝间。 第2章 萧嵘又直勾勾地看着她…… 翌日天明,曦光冉起,窗边竹帘透进几缕微光。 司锦眉眼微动,就此转醒。 一睁眼,屋子里一如既往的沉寂。 她偏头往遮挡的屏风看去,不见屏风映照人影晃动,萧嵘好像不在。 司锦从榻上起身,薄衾滑落腰间,露出微敞衣襟下光洁的肌肤。 她很快拿过一旁的外衣披上,踩着绣鞋鬼鬼祟祟地往屏风挪步。 直到探头向外,确定萧嵘已不在寝屋内,她才放松了身体,任由外衣松散,信步走回自己的床榻。 这便是她因这桩婚事生出的诸多不便中的其一。 成婚的前半年萧嵘倒是来得不算多,一月三次中规中矩。 后来却是逐渐变得频繁,尤为上个月萧嵘远行之前,他几乎大半个月都宿在这里,直叫司锦担忧再多过些时日她还会面临要搬进松澜院直接与萧嵘同住的处境。 原本根本不该是如今这样的情况的。 初见萧嵘时,司锦才不过六岁。 如今却还能清晰记得那件事。 她在庭院瞧见小小少年静站许久,面无表情,似是思绪专注。 她忍不住上前询问。 萧嵘第一次见她,就一本正经地骗她。 他告诉她,天晴之时,池鱼歌唱,他正在此听曲解乏。 司锦信以为真,翌日蹲守池边许久,晒得小脸通红,却什么也没听见,最后因中暑晕倒在了池边。 后来司锦得知真相,怒不可遏,便对萧嵘就没什么好脸色。 可偏偏萧嵘长着一张蛊惑人心的漂亮脸蛋,年少时更似美玉般洁净。 他说着软话,做出一副知错就改的可怜模样,司锦不由心软原谅了他。 可事实证明,萧嵘就是个恶劣的坏小孩。 后来他骗走她兜里的糖果,抢走别人送给她的玩具。 就连她养的小金鱼,也被他以一个人好孤独的破理由给要了去,最后却把鱼给养死了。 司锦多次上当受骗后,决心再也不要和他做朋友。 然而司萧两家来往密切,他们不可避免还是会有见面之时。 十岁那年,司锦撞见萧嵘神情诡异地拧着一只摔死的野猫。 他抬着手臂露出染血的指尖对她道:“别误会,它可不是我杀的。” 那话说得,好像他的手已沾染过别的血迹似的,好不瘆人。 司锦当即就被吓得红了眼眶白了脸。 她一瞬憋气后,大哭着就逃跑了。 事后,她听旁人说起那事,话语间满是对萧嵘心善的夸赞。 称他好生安葬了可怜的野猫,还细心叮嘱奴仆往后也要注意府上或有小动物出没。 反观那时扭头就跑毫无作为的她,便像个没有同情心的坏小孩似的。 十三岁那年,她又偶然在角落撞见萧嵘。 萧嵘一改往日斯文矜贵,面目狰狞地踩在一人头颅之上。 他踩踏那人,犹如碾压一只蝼蚁。 萧嵘闻声回头,和她看去的惊恐目光撞了个正着,却并无心虚,只面无表情地从那人头上收回脚来。 还淡声提醒她:“此事需得保密,你得当作没看见。” 司锦又被他吓到了。 她惊慌着,拔腿就跑。 司锦没打算保密,但也没能宣扬。 当晚她梦到了地狱索命的恶鬼,一张俊脸,却阴森冷厉,可怖至极。 翌日她便病倒了。 病重三日,浑浑噩噩,直至终是好转些许,便听闻萧嵘识破叛臣,及时将其抓捕,并大获嘉赏的消息。 听上去好像又是她误会了。 可在司锦看来,萧嵘从来都不是他表面那副风光霁月的样子。 他少时恶劣,惯爱欺负人。 长大后也是城府极深,道貌岸然。 虽然以萧嵘的身份,她对他的喜恶压根不值一提,但司锦还是单方面的对他又讨厌又害怕。 好在以她的身份,他们年岁越长,她见到他的机会就越少。 若是没有这桩婚事,待到如今,她更是已经能够彻底和他断绝全部交集了。 可事与愿违。 司锦坐在床榻边叹息一声,又静坐了好一会,才出声唤了春杏入屋。 春杏悉知主子的秘密。 她入屋便先进到屏门后,手脚麻利地将萧嵘睡过的床榻收拾整洁,好似这间备用的屋子并无任何人使用过一般。 而后才唤来了其余人,一同伺候着司锦更衣梳妆。 今日是司锦归宁之日,她在铜镜前左右端详自己的面容,等了片刻,却不见身旁丫鬟继续动作。 司锦转头问:“丝帕呢?” 备衣的丫鬟一愣,忙道:“奴婢方才替夫人整理昨日更换的衣物唯独未见昨日那张丝帕,只当夫人今日仍打算用那一张。” “昨日那张不见了?” 两名丫鬟面面相觑。 司锦黛眉轻蹙,思绪回想,却并未想到自己昨日将丝帕遗落在了何处。 她以前不觉自己丢三落四,只是顶多有点马虎而已。 但近几月来,却总有意外侵扰,令她前后丢了不少东西。 甚至还有她的贴身之物。 上月新制的一件小衣,她才不过刚穿一日,还未送去让浣衣房清洗,便找不着去向了。 那夜天热,她贪凉敞着东窗入睡。 翌日不见小衣,只能是叫夜风将其卷走,不知飘去了何处。 这实在太令人难为情,更羞于启齿。 以至于司锦没好意思再提半句这件小衣,更唯恐府上何处传出莫名捡到无主的小衣一事。 不过好在,府邸上下并无异样消息,她也只能当作从没有过这件小衣,并暗自决心定要改掉这个陋习。 岂料今日又丢丝帕。 司锦闷声吩咐:“丝帕不在我这儿,再去找找,先备一张新的。” “是,夫人。” 备衣的丫鬟退离,另一侧的春杏走上前来。 春杏禀报:“此番夫人归宁,大人备了薄礼,眼下都已整理妥当。” 司锦低低地“哦”了一声,并不意外。 萧嵘一向面面俱到,这也的确像他会做的事。 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什么,唇角扯出一抹温淡的笑:“还是夫君想得周到。” 见司锦应声,春杏又紧接着道:“还有夫人此前提及的酥糕,大人说今日正好带往司府让夫人与家人同享。” 司锦:“……” 这倒让她意外了。 她一个多月前在萧嵘还未远行时,随口提及过城郊有间铺子专做酥糕。 她听人说其美味,却因着路途较远,那会也暂且不得机会品尝。 萧嵘竟连这种事都记得? 但司锦笑得有些僵了,再笑有些笑不出来了,只得敛目故作娇羞,又应一声“好”。 * 司锦刚下马车,便在府邸门前遇见了散朝回府的司钺。 她眸子一颤,低低地唤了一声:“大哥。” 司钺转头看来,眸底显露出不屑掩藏的冷淡。 司锦打小就有些怵他。 唯有圣上赐婚时,他出言谈及她与萧嵘的不相配,于她而言算是帮忙了。 但那其实也只是司钺打从心里瞧不上她,更不觉她配高攀这等婚事。 气氛有一瞬凝滞。 好在司钺不打算与她多言,只“嗯”了一声以做回应,便先行迈步入了府 。 司锦微松了一口气。 入府后,便是这桩婚事带给司锦的另一不便。 如若与她成婚之人并非萧嵘,不管是她出嫁还是归宁,都不会叫司家其余人过多关注,她也仍能似以往一般,默默无闻,只与爹娘好。 可她与萧嵘成婚,这事便没法默默无闻。 厅堂内早有一众人候着了。 司锦出嫁后不常回来。 但她如今萧夫人的身份,每次回来都是这般大动干戈。 今日竟连司老爷子也在。 司锦迈步跨入门槛,极力维持面上的端庄温婉,一一向屋内众人行去问候,却还是因着紧张磕巴了几次。 左侧随即有窃笑声传出。 司锦余光瞧不见,却也知晓定是二房的次女,司映冬在笑她。 司锦与她同岁,自小就常被拿来比较。 司锦虽不至于一无是处,但也确有许多方面不及她。 司映冬也因此在她面前格外得意。 这份得意不知从何时起,又带了些讨人厌的敌意。 直到司锦和萧嵘成婚后,这份敌意便完全被摆到了明面上。 司锦听着她的窃笑声不由皱了下眉。 此时真想让司映冬知道萧嵘昨日说的话。 司映冬若知晓她如今是多么重要的人物,定是笑不出来了。 司锦没什么气势地轻哼了一声,自己悄悄在心里扳回一城。 司老爷子坐于上位,视线往门外扫了一眼,问:“怎不见崇云?” 司锦眼睫轻颤了一下,这便回神。 她早该想到的,祖父今日在此,只能是因为萧嵘远行归来,或能在此见着他。 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 一旁的司钺先一步道:“崇云今日应是不得闲,方才散朝时太子殿下派人将他唤了去,只怕得有一阵忙活了。” 司锦察觉祖父的目光终是落到了她身上,她才低低地附和了一句:“嗯,夫君今晨也有同我说过,他今日或许腾不开身。” 这话说得跟萧嵘今晨,真在她半梦半醒时贴在她耳边同她说过一般。 “嘁,炫耀个什么劲。” 司锦嘴角一抽,险些破功。 司映冬可真讨厌,她哪只眼睛看到她炫耀了。 她若乐意,把这差事接了去,也算帮她大忙了。 司老爷子明显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无妨,他正事要紧。” 因萧嵘不在,司老爷子没在厅堂内久留,没多会便起身离去了。 他走后,屋中男子也都大多散去。 司锦在又艰难应付了其余人好一会后,才终得脱身,随爹娘回了院中。 程宜握着女儿的手,来来回回把她看了又看。 司锦不由道:“娘,你快把我盯出窟窿来了。” “娘许久未见你了,想你得紧,怎能不趁此多看看。” “既是念着我,不把我嫁出去不就好了。” 还偏在她拒嫁时哭得跟唱戏似的。 “又胡说了,旁人朝哪头拜能拜来这般好的姻缘,还得是咱们家福气旺。” 司承远点头:“是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我至今都还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司锦眉心微蹙了下。 不过很快,程宜转而又道:“咱家小锦性子好模样俏,本就讨人喜欢,萧家也是占着大好事了,你瞧小锦如今和崇云琴瑟和鸣夫妻恩爱,不更是说明了我们小锦的无可替代。” 司承远又连连点头:“说得也是,我也瞧着我们家小锦哪哪都好。” 司锦听这话好生脸热,她哪有她爹娘吹嘘的这么好呀。 好吧,她其实还是有点沾沾自喜的。 可说到底,这桩婚事是假的,到了时候便会结束。 司锦为着私心,还是小声地铺垫了一下:“其实也没那么好,我和他也是会有矛盾的。” 这话说完,司锦又提紧了心弦。 会不会说得太明显了些,她爹不会明日就被弹劾吧。 程宜却是笑意更甚:“夫妻哪有不吵嘴的,床头吵床尾合,正是好啊。” 她爹一张俊脸也是乐开了花:“就像你经常骂我那样吗?” “骂你?我看着你就……”程宜目光落在司承远剑眉星目的脸庞上,喉间一噎,生硬地改了口,“就是我们这样。” 司锦:“……” 看来是她多虑了。 * 司锦留在家中同爹娘一起用了午膳。 直到用完午膳,她未叫爹娘相送,道别之后便动身要回萧府了。 不巧午后变了天。 夏季突有暴雨也是常事。 暴雨来得猛烈,转眼便在门窗外蒙上厚重的雨帘,屋檐石阶被雨滴撞得声响密集。 司锦站在檐下看着连绵不断的雨滴落下,心底陡然生出几分惆怅。 倘若没有这桩婚事,她如今或许还未嫁人,仍旧留在爹娘身边,或者她寻得如意郎君结为夫妻,也能够在归宁之时与爹娘讲述她真正的夫妻生活。 司锦轻提裙摆,不想叫石阶溅起的水渍沾湿。 再一抬眼,一面金桂伞面映入眸中。 伞沿渐抬,眼前出现萧嵘的面容。 司锦微怔:“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萧嵘将伞朝着司锦倾斜了些,“已经和岳父岳母道别了吗?” “……嗯。”司锦问,“你要进去吗?” “下次吧,雨下大了,先回府。” 司锦动了动唇:“祖父今日也问起你。” “嗯,下次。”萧嵘仍是这句话。 他似乎情绪不高,不知是否是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影响了心情。 只是他这副模样,看上去就像只为专程来接她似的,除此之外的事,都不再被考虑其中。 正此时取伞归来的春杏躬身停步在几步外。 司锦见她,便道:“那走吧。” 欲朝马车迈步,手腕忽的被萧嵘握住往他身边拉拽了去。 她一个踉跄,脸颊触及热意,竟是贴上了萧嵘的胸膛。 强力的心跳声震得她耳尖发麻:“怎、怎么了?” 萧嵘松了手,视线不移地看着她:“同我一起。” “……哦。” 司锦踏上萧嵘的马车,头顶一直有伞替她遮挡雨水,直至她入到马车里落座,左右查看竟是没见衣裙沾湿半点。 马车轻晃了一下。 司锦眼前一暗,还未抬眼,就先见到萧嵘衣衫臂膀处淌着水。 车帘未落,马车旁候着的下人抬眸可见马车内的情形。 司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捏着帕子抬手擦上他的臂膀:“怎都淋湿了,我替你擦擦。” 萧嵘身形微顿,垂下的视线顺着司锦的指尖看见了被她捏着的丝帕。 今日是一张云纹帕,浅淡的天蓝色,和她烟青色的衣裙很搭。 细嫩的指尖只扫过衣衫缎面,令他手臂触不到那份触感,只能由暗下的眸光缠绕那抹白皙。 司锦装模做样地擦了擦,很快便收了手。 丝帕沾染些许湿濡,但还是被她掖回了衣襟里。 忽然间,身侧有一只手臂挡在她脸颊旁伸了出去,她闻到萧嵘袖口上的墨香味。 萧嵘连带着车门一并关上,将风雨和旁人的视线关在了外面。 他一边抬手整理衣襟,一边淡声道:“无妨,里面并未浸湿,回府换下便可。” 萧嵘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皮肤偏白,也总让人想起曾撞见过的染血的一幕。 司锦霎时回神,一抬眼却见萧嵘又直勾勾地看着她。 光影渐暗,萧嵘眉眼冷淡,好似不会有任何情绪流入那双眼眸。 偏偏那双眼一但落到她脸上,就要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好半晌不移开。 每次都是这样,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就如此时这般。 司锦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 萧嵘绷着唇角并未回答。 他盯着她俏丽的小脸,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暧昧不明地往她唇角抹去。 司锦唇边灼上热意,蓦然瞪大了眼,余光似要往窗外瞟,形成习惯般先看是否有旁人在看。 萧嵘已先一步道:“好吃吗?” “什么?” “酥糕。” 萧嵘收了手,拇指上沾着一片碎屑,正是他买给她的酥糕屑。 这这这,这是从她嘴角抹下来的?! 那得沾了多久了,方才怎么没有一个人提醒她! 难怪他方 才那样盯着她! 他不会是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取笑她吧! 司锦脸上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红,水嫩嫩的,像一颗熟透的苹果。 萧嵘喉结重重地滚动一瞬,似有预谋般抬手就往司锦衣襟前抽走她刚放回去的丝帕擦拭自己的拇指。 丝帕微润,捏在手里柔软顺滑。 “喜欢我再命人给你多买些回来,尝尝不同口味。” 司锦鼓着腮帮子,脸上热意散不去:“擦完了便还给我!” “脏了。”萧嵘神情意味不明。 哪脏了,明明丝帕仍旧洁净,甚至连那一小丁点碎屑也瞧不见踪影。 萧嵘却淡然地随手将丝帕放到一旁的抽屉上掖着:“我会命人替你拿去洗净,就先放在这里吧。” 第3章 “我的丝帕你命人拿去清洗…… 萧嵘成婚后便未再住在萧府大宅。 司锦料想,应是为了他们成婚做戏所准备,否则就连如今这般情况都时常令她手忙脚乱,若再在萧家那一众人眼皮子底下,他们的假婚事要不了多久就会暴露。 马车在府邸门前停下,下人在外打开车门,扑面而来一股夏日的湿气,又闷又潮。 司锦躬身走出马车,头顶已有伞撑来。 萧嵘另一手顺势而上,揽着她的腰便将她从马车上抱到了自己身前。 司锦呼吸一窒,霎时绷紧了腰身。 “你今日是否又……” 演得太过了。 司锦低声未尽,萧嵘已是收了手。 他们身体不再接触,但萧嵘仍站在她身边近处,隔着夏日轻薄的衣衫,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萧嵘撑着伞,面上神情平静无波,只静静地看着她。 司锦下半句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只在唇边微不可闻地嘟囔一声:“你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萧嵘似乎没听见,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刚与萧嵘成婚时,司锦还曾担忧自己无法将萧夫人的身份演好。 她打小已是讨厌了萧嵘好多年,虽说她的讨厌算不上苦大仇深,但对萧嵘也绝对没有半点好感。 更莫说在她及笄后,与萧嵘的交集渐少,上一年几乎一整年都没和他见过面,如今已是几近陌生。 但好在,萧嵘让这份差事变得简单不少。 搬离萧家大宅是其一。 以及他在人前温和寡言,举止得体,她只需配合他相敬如宾,偶尔露出一抹温笑,在外看来就已是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了。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份差事变得繁杂起来。 收到萧嵘送的礼物,她得眼眸亮灿,娇笑着道:“多谢夫君,我太喜欢了。” 萧嵘频繁前来秋水院,她得昧着良心道:“夫君好久没有陪我了,今日便不走了吧?” 萧嵘远行,她还得天不亮就起身,在府邸门前依依不舍为他送行。 第一次被他拉到身前,是在今年开春后他一次远行的清晨。 他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克制又平淡。 不过一瞬便放开了她,却也叫她身上酥麻好久。 萧嵘曾解释过:“夫妻相处,循序渐进,新婚之时大多相敬如宾,但若长此以往毫无变化,无异于告知外人我们私下没有相处也没有进展。” 司锦听着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这般黏黏糊糊的变化,越演越亲密,越演越恩爱,她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和他摆脱关系啊。 如今他连问都不问,总是直接伸手就碰她。 牵她的手,抱她的腰,再过段时间,他该不会还要…… 萧嵘突然出声打断了司锦的胡思乱想:“我还有些公务,要先去书房。” 司锦抿唇,她一点也不想说以往这种时候她该在人前说的话。 但周围下人垂首静候,萧嵘的视线也还落在她脸上。 司锦眉心轻跳了一下,好半晌后才开口道:“怎么还有公务啊,要忙多久呢?” 最好忙到晚上,忙到她睡着的时候。 要不直接到明日天明,待她睡醒睁眼,萧嵘已是又出府办公了。 她不由抬眸,却忘了掩住眸中期待。 萧嵘眸光微暗,目光在她澄亮的眼眸中流转一瞬。 “我也想陪着你,待雨势小些了可以来书房与我待着,那会我应当已经忙完了。” 司锦:“……” 该说不说,这一年来,她和萧嵘能将这桩婚事演绎得天衣无缝,大多要归功于萧嵘。 也不知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用那张冷淡禁欲的脸说这些肉麻话的。 而她除去提前的练习,大多数时候都有些僵硬。 比如此时,就只能干巴巴地应一声:“……好吧。” 好在此时的应声看上去又像是姑娘家带着小情绪的不舍。 萧嵘抬手轻抚了下她的脸颊,转而把伞递给一旁的丫鬟,自己撑另一把伞转身去了书房。 只留司锦后知后觉地捂住脸颊。 不是说了让他别动手动脚的吗! * 司锦刚回主屋,就见院中雨势渐小。 她瞳孔一缩,下意识感觉身侧的丫鬟抬头朝她看了来。 该不会觉得她真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立刻去书房找萧嵘吧。 她才不去呢! “关门吧。”司锦淡声吩咐,径直迈步朝美人榻走了去。 今日归宁叫她有些疲惫。 此时屋外雨声绵绵,正适合小憩一会。 屋中候着的下人这时上前:“夫人,奴婢将屋中找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您昨日那张丝帕。” 司锦一怔,刚要躺下的身子又赫然撑坐起来。 她反应有些大,惊得一旁的丫鬟霎时跪地:“奴婢该死,还请夫人恕罪。” “起身吧,不是怪你。” 昨日那张丝帕大抵是找不回来了,司锦也压根想不起它会有可能掉在何处。 这会她是突然想起,今日的丝帕被萧嵘抽走放在了马车上。 方才她和萧嵘好像都没将丝帕拿走。 是没拿吧? 总归她是没拿的,也没见萧嵘手上拿有物件。 司锦微蹙了下眉,顿时心生懊恼。 明明早晨才决心改正,她怎转眼就又犯了。 司锦当即站起身来,开口吩咐:“备伞,我去一趟马厩。” 春杏怔然:“夫人,外面还下着雨,您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奴婢替您去拿吧?” “不,我得亲自去。” 她得给自己长长记性。 春杏替司锦撑着伞,随她一路来到了马厩。 方才所乘的马车正停在最外侧的围栏旁,只等雨停后便有下人前来打扫清洗。 司锦躬身登上马车,侧头一看,却并未瞧见自己的丝帕。 她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再找别处,整个马车也未见丝帕的踪影。 难道是已经被下人收走了吗? 司锦不解地从马车上下来,正见马厩的下人冒雨经过。 她把人唤到檐下:“这辆马车已经收整过了吗?” “回夫人,还未收整,要等雨停后,清洗时一并收拾马车里。” 那便是还未有下人入内。 看来只能是萧嵘拿走了。 他何时拿的,又放在何处,她方才竟是一点也没注意到。 司锦空手而归,满心疑惑。 春杏低声问:“夫人,是丢了什么贵重之物吗?” “不是……”司锦后知后觉有些窘迫,“只是今晨那张丝帕而已,我方才忘在马车里了。” 不过一张普通的丝帕而已,显得她实在小题大做。 可她只是懊恼自己的丢三落四,若照这么下去,再有多少张丝帕都不够她落下的。 虽是没能找到丝帕,但司锦还是只能认为:“应是夫君带走了,他说会命人拿去洗净,是我瞎操心了。” 春杏闻言,抬眸看了眼天。 她还未开口,司锦也一同注意到了。 雨停了。 司锦讪讪地扯了扯嘴角,低声问:“我是不是该去看看他是否忙完了。” 春杏躬身:“奴婢认为,夫人是该去看看的。” “……” 萧嵘的书房位于府邸东侧僻静之处。 司锦缓步穿过长廊,路遇来往的下人,皆是停步躬身向她行礼,唇边攒着笑意,显然知晓夫人这是去见大人。 明知是做戏,司锦还是不由有些脸热。 都怪萧嵘将如今的氛围弄得这般黏糊,好像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觉得她爱惨了萧嵘。 那萧嵘对她呢? 司锦鼻音轻哼一声,他倒是的确装出了一副宠妻爱妻的正面形象,也让他将背地里的真面目又藏得更深了些。 别人何时才能像她一样慧眼如炬,看清萧嵘的道貌岸然啊。 思绪间,司锦已然来到东侧书房。 屋中正厅的窗户正对长廊,此时大敞,似为散去雨后屋内的闷热。 桌案前靠坐的男人姿态慵懒,神情冷淡,手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块翡翠玉石,将白皙的指尖印出浅淡的微光。 他一身黑金锦袍,腰侧绣以鹤群延展向下,衬得他气质清冷又贵气。 司锦一瞬讶异,他竟还得闲换了一身衣服,后又想起他回府时的外衫被雨水浸湿了。 萧嵘很会打扮自己,他的衣着从未浪费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总是显露一身矜贵优雅。 或许用打扮一词也并不准确,只因他本就长得好看,所以才穿什么都好看。 他不似大多贵族公子,也不需那些花里胡哨的装扮。 遥想过往,萧嵘还只是小小少年时,只一件素净的白衣,也同样赏心悦目。 而如今,件件衣衫便为锦上添花,总叫人遥遥一望就不由出神。 雨后天晴,日照拨开云层,往窗台洒去耀光。 萧嵘一侧面容落进光辉中,眉眼间的疏淡似乎也流转出几分柔和。 司锦被光亮恍得这才回神,刚往前走几步,又见书房内除了萧嵘还有别人。 她移开视线,心下一松,唇边故作失落:“他还在忙呢,还是别扰他了。” 说罢,像是担忧自己又遭那张面容迷惑心神,她忙不迭转身,与来时不同的快步走回长廊。 萧嵘:“……” “萧、萧大人?” 半晌,桌案前一声翡翠与桌面碰撞的脆响声传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是开口,却是声色冷冽,再不见半分柔和。 “简要说,别再让我听废话。” * 司锦重新回屋后终得放松的休憩。 她身姿绵软地靠在美人榻上,本是想看会书册,却是没多会就阖眼睡着了。 再醒来时,屋内影影绰绰,光影稍暗。 她眼睫轻颤,忽见不远处掠过一道人影。 司锦起身的动静引得萧嵘回头看来。 四目相对,司锦霎时尴尬,先行移开了眼。 也不知萧嵘是何时忙完过来的,总不能是她在此睡着,他就一直在一旁晃悠吧。 司锦余光一扫,注意到萧嵘此时站在屏风和美人榻之间的角落里,那处什么都没有,叫人不知他走到那儿是要干什么。 但萧嵘好像只是路过,在司锦移开目光后没多久,他就继续迈动了步子,远离了那处地方。 屋内传来细微的声响,似是萧嵘在厅堂一侧正要点灯。 司锦侧眸瞧见窗外天色,已是临近黄昏。 她出声询问:“要用膳吗?” “你饿了?”萧嵘回话很快,隔着一道屏风,只闻其声不见他的神情。 “还好,没有很饿。” 她在司家与爹娘用午膳时吃了不少,她娘一个劲的往她碗里夹菜,这会的确还没感觉到饿。 “那便再过会。” 司锦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来,忽的想到了什么,又问:“我的丝帕你命人拿去清洗了吗?” 屏风上映照的身影忽的一顿,连带着方才摆弄烛灯的声响也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萧嵘才淡声道:“还没有,方才下马车时忘记了,我一会派人去取。” 司锦眉心一蹙。 屏风后“”嗞”的一声,烛灯点燃,屋内光线霎时明亮。 司锦眼眸不适应地微眯了一下。 她迈步走过屏风,一抬眼,正见萧嵘收起手上的火折子。 烛光映在萧嵘一面侧颜,另一面隐匿在了沉暗的阴影中,看上去神情莫测。 屋内沉寂下来。 司锦静静地看着萧嵘,不知心下隐隐弥漫的古怪是从何而来。 好半晌后,她轻声道:“可是我已经去马车里看过了,没有找到我的丝帕,你知道它被谁拿走了吗?” 第4章 好像他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应该是宁姑。”萧嵘平静道,“我回府时正好遇见她,便向她交代了此事。” 宁姑曾是萧嵘母亲身边的丫鬟,如今上了些年纪,不太适合继续留在萧夫人身边,便在萧嵘成婚时,被安排到了萧嵘的府邸,做浣衣房的掌事嬷嬷。 司锦又沉默了好一会。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下的古怪没有因为萧嵘似是合理的解释散去,但她又想不出别的缘由。 直到萧嵘又开口:“你很在意那张丝帕?” 司锦蓦然回神,脸颊微热。 莫不是叫萧嵘也觉得她小题大做了。 “没有,只是我近来总是丢东西,不想叫自己再这么丢三落四了。” 司锦说完还以为萧嵘不会再接话了。 岂料他却接着问:“丢了何物?” 司锦一怔,张了张嘴还没说话。 萧嵘又道:“我命人帮你找找。” “不用了,只是一些小物件罢了。” 嗯,其余的的确都是些小物件,只除了她的小衣。 但她才不会告诉萧嵘呢。 司锦微垂眼帘,明明没说几句话,脸上红晕却是越发明显。 萧嵘直直地看着她,喉结一滚,转而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 几日过去,司锦再见丫鬟从浣衣房取回了洗净的衣物,也一并见到了那日那张浅蓝色的丝帕。 看来丝帕的确没丢,她也稍微安心了下来。 随之又有好消息到来。 司锦分别已久的手帕交,沈家三小姐沈叙栀来信告知,她不日将要抵达京城。 一年前,沈叙栀随家中长兄离京远游,一直未再回来过。 当初她走得急,前脚才刚决定了启程之日,后脚便有皇上突如其来的赐婚。 以至于这一年来,司锦遭这桩婚事积郁的苦闷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时隔一年,沈叙栀终于回来京城,司锦自是欣喜不已。 “我今日休沐。”萧嵘的声音打断司锦的思绪。 他今日一早就来了秋水院,待到司锦起身后,再与她一同用了早膳。 司锦闻声回神,很快反应过来什么,连连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好。” 萧嵘正站在窗前摆弄窗台上那盆已经过了花期的水仙。 那是司锦今年开春时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司锦将它放到了厅堂的窗台上,但大多都是萧嵘来时在悉心养护它,整个春日那盆水仙都开得格外鲜活。 只是花期终有时,要再见它清丽的花苞得等明年春日了。 萧嵘没有转身,仍然拿着剪子细心修剪盆中水仙的绿枝。 他淡声陈述:“外面数双眼睛看着。” 司锦不以为意:“我只是上街逛逛而已,我想为叙栀挑选迎她归来的礼物,要去的也是女儿家逛的商铺,你没有同往好像也没什么影响吧?” 咔嚓一声脆响—— 水仙被剪掉了一片泛黄的叶片。 萧嵘伸手捻起那片已无生机的叶片,随手扔进了窗外的泥地里。 司锦只当他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下月的中秋灯会,届时沈叙栀抵达京城,她便可与她相约同游。 “对了,还有一事。”司锦踌躇措辞,想了想,还是直言道,“下月灯会之时你好像也正值休沐吧?” “嗯。” “到时你能寻个借口说公务繁忙吗?” 又是咔嚓一声—— 比方才那声还要脆,显得有些突兀。 萧嵘问:“怎么了?” 司锦:“届时我想与叙栀一同游灯会,你因公事繁忙不能与我同行应是也不会引人起疑的。” 本也不是每对夫妻都如胶似漆到形影不离,更何况是他们这般做戏的关系。 要怪只能怪萧嵘在外将他们的关系演得太亲密了,以至于正常的短暂分开,还要想办法找借口。 司锦说完,目光坦然地看着萧嵘,等待他的回答。 窗前传来剪刀放下的轻响声。 萧嵘收手转回身来看向她,那目光没什么情绪起伏,却盯得人不由有些心虚。 “我还从未逛过灯会,听闻灯会时街道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萧嵘话语一顿,引得司锦跟着放轻了呼吸。 大晟朝颇爱以热闹聚集的活动庆祝节日。 上元节,花朝节,中秋节。 除夕,端午,冬至。 小到市集大到灯会,平民百姓王公贵族皆会参与其中。 虽说萧嵘看上去的确不像是会喜欢在人来人往的嘈杂街市逛灯会的人,可司锦还是讶异于怎么会有人从小到大连灯会都没逛过。 萧嵘此时又一副似有失落的落寞模样,竟令司锦当真生出几分心虚,好像她提早大半个月就把他原本的期待给打破了似的。 司锦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萧嵘忽的又开口,先一步道:“不过我也的确公务缠身,那时应当不得闲,不必刻意找借口。” 司锦未道出的话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令原本谈妥的喜悦也莫名消散无踪了。 半晌后,她才低低应了一声:“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 司锦乘着马车一路往琉璃阁去,心思却压根没在想究竟要买怎样的礼物送给沈叙栀。 都怪萧嵘,莫名其妙说那种话,又莫名其妙露出那样的表情。 好像他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理性去想,萧嵘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可怜之处,偏偏脑海中一浮现出他敛目低声的模样,就令人难持理性了。 更令司锦懊恼的是,她已是不止一次遭萧嵘这般表象所影响。 最初便是那年她被萧嵘骗得中暑之后。 她再见萧嵘,气恼地向他讨要说法。 萧嵘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却是一脸平静:“你信了?” 司锦瞪圆了眼睛:“那不然呢!我在池边等到中暑!” 萧嵘毫无歉意地道歉:“抱歉。” 司锦更气了,正要继续斥他,他居然还有脸问:“你可以原谅我吗?” 所以,她凶巴巴地大喊:“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萧嵘急切地伸手,却又只是抓住了她的衣角。 他的狡辩很没新意,语气也仍然生硬古怪,只有敛目低声的模样流露出几分可怜。 他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请求她:“你原谅我好吗?” 萧嵘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司锦却还是被哄好了。 一想到这,司锦紧皱着眉头使劲摇头。 就是因为她最初心太软原谅了萧嵘一次,才会在后来给了萧嵘那么多机会欺负她。 司锦走入琉璃阁中,阁内琳琅满目的饰品看得她眼花缭乱,一时间更拿不定主意要买什么好了。 她很认真地在阁内挑选,每走过一处都微微躬身凑近,瞧得仔细。 直到身后突然一道突兀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司锦被吓得险些惊叫出声,一回头竟见司映冬双臂环胸站在她身后。 司锦眸中慌乱未散,心下先有不满的气恼涌上。 司映冬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况且她在何处做何事与她又有何干。 司锦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不客气道:“看不出来我在挑饰品吗?” 司映冬目光在司锦身边扫视一周,阴阳怪气道:“打扮得再怎么花枝招展,不也只是空有一副皮囊,只能靠美色勾引人。” “照你这么说,你来这儿也是为了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人?” “司锦!你胡说八道!” “是你先对我出言不逊的!” 周围一众仆从低着头毫无反应,似是对这两姐妹一向的不对付已经习以为常了。 司映冬这头纯属没事找事。 但她就是偶然来此却遇上了司锦,令她出行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怎么也要数落她几句解解气的。 司锦瞪她,不必司映冬再开口,也能猜到她心里是什么无理的想法。 难道她看见她心情就能好了吗,看见她还不如看见萧嵘呢。 算了,萧嵘也免了。 就比司映冬好上那么一丁点儿而已。 司映冬别过头去,嘴里嘀嘀咕咕的:“要不是那时候萧家出了差错,这种好事能轮得到司锦吗,再怎么也该是由二姐姐……” “司映冬,你说什么?” 司映冬一惊,霎时绷紧唇角。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面上明显慌乱,显然是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司锦微蹙着眉,已经听到大半。 司映冬说萧家出了差错。 那时候,是皇上赐婚的时候吗? 司锦上前一步:“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是……”司映冬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自然不是因为害怕司锦,而是因为自己言语不当。 但她仍不愿落下风,还是硬着头皮道:“就、就是字面意思啊。” “你说萧家出了差错是怎么回事?” 司映冬一愣,惊慌散去,重新站直身讶异道:“你不知道?” 她还以为司锦是因她口无遮拦提及二姐姐才变了脸,没想到她连最重要的前情都不知道。 司映冬眼珠一转,忽的又反应过来,略显得意道:“哦对,你当然不知道,那时候你压根就没资格参加司萧两家的家宴。” 司映冬还以为此事会让司锦气恼难堪,殊不知司锦以往最是庆幸自己不得邀请参加司萧两家的家宴。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得有机会减少与萧嵘的交集,越往后便越不必见着他。 他们之间随着年岁增长愈发生出云泥之别,司锦也从来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觉日子过得简单平凡就好。 司锦只追问自己在乎的问题:“那你告诉我,什么叫萧家出了差错这桩婚事才轮到我了?” 司映冬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画面有些不满:“你让我告诉你我就告诉你吗?” “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刚才说这桩婚事该给二姐姐的事告诉别人。” 司映冬险些气得跳起来:“司锦!我没说!” “你说了,我听到了。” 司锦不想和她纠缠,再次道:“除非你回答我的问题。” 司映冬哼笑一声,不屑地看着司锦:“告诉你也无妨。” 这事本也不是秘密,不仅司萧两家,朝中不少人也知晓此事。 司锦得有多么蠢笨,时至今日还全然无知。 司映冬思及此又要得意起来了。 司锦不想知晓司映冬此时心里在上演怎样浮夸的戏码,她只催促道:“那你快说。” 司映冬压低声道:“萧家那时因家族有人突然的行事激进捅了篓子,不仅萧家被问责,连司家也遭受牵连,皇上虽未降罪,但萧家已然踏错一步,若要求稳就只能选择与司家最没用的你成婚,以表司萧两家并无联合之意,却没想到萧家牺牲这么大,联姻之人会是萧崇云。” 气氛沉默片刻。 司映冬盯着司锦的脸,想要尽快看到她震惊痛苦的模样。 但司锦还是没有露出她预想中的神情,只皱着眉问:“萧家谁人捅了这个篓子?”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萧崇云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娶你的。” 说得跟谁是心甘情愿的一样。 在这件事上,萧嵘顶多算是半个受害者,她才是其中最倒霉的那一个吧! 究竟是萧家哪个蠢货做了这种事啊。 司锦绷着唇角沉默不语。 司映冬气急:“司锦,你听没听到我在说什么!” “你好吵,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司锦一脸烦闷,真没心思和司映冬吵架了,她垮着脸迈步就走,只留司映冬在身后大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很快便听不见了。 第5章 他只是将她重新拘回身边又…… 司映冬道出的消息对司锦冲击力不小,她好一阵都没能回过神来。 什么叫司家最没用的她! 虽说她的确比不上司家大多子女,但她也没有很没用吧。 萧嵘不是还说因为他们成婚,才能牵制住司萧两家的势力扩张,这也算是大用处了吧。 可是司锦也因此而感到泄气。 她没这么伟大,丝毫没有想要为家族做出这等牺牲。 无论如何,被以这种缘由遭受了如今的处境,怎么想都不会令人心里舒坦。 不知这桩婚事的前情时,她还只是苦恼何时能够和离。 知晓之后,苦恼中就多了另一份倒霉的气恼。 所以说,如果没有萧家那个行事激进的蠢货,就根本不会有这桩不合情理的婚事。 她也不用和萧嵘演戏了,更不会和 他再有来往。 后几日,司锦看向萧嵘的目光都不禁带上几分幽怨。 也不知道萧嵘作为萧家颇有话语权的人物,是否有好好收拾他们家那个犯事的蠢货。 又一次和萧嵘同桌用膳的饭桌上。 萧嵘突然抬眸笔直地向她看来:“有话和我说?” 司锦一怔,反应过来自己的目光太过直接,好像已是盯着萧嵘看了许久了。 她慌乱移开目光,低着头轻声道:“没有,我没想说什么。” 总不能直言问他,是否是因她是司家最没用的那个,所以他们才成婚了吧。 总归,她才不要承认自己没用,时光也无法倒流。 已成定局之事,再被谈及只会徒增晦气。 萧嵘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开口道:“我以为你想同我说有关兄长调职一事。” 司锦一怔,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萧嵘所说的兄长实为司锦的兄长,司铭。 今年年初,朝中多数朝臣遭职位调动,司铭便是其中之一,且是要往国土西部极为遥远的西丘而去。 司锦不知兄长对此作何感想,但司承远却是焦头烂额四处寻人,生怕儿子当真被调往了远方。 这事原本也落在了司锦头上,她爹娘想让她向萧嵘吹吹枕边风,看能否让萧嵘帮扶一把,避免司铭此番调职。 但她与萧嵘压根就不是那样的关系,何来脸面向人拜托此事,所以她一直不知如何向萧嵘提及此事。 好在还不待司锦踌躇开这个口,司承远那头已是先自己找到了门路,将此事解决了去。 上回司锦归宁,司承远已是告诉她,只待文书下批,司铭这事就算是完全解决了。 司锦讶异萧嵘此时莫名提及此事:“你……怎会知晓这事?” 她问完便不由感到脸热,该不会是她爹娘此前见她一直拖着此事没有下文,便自行找上了萧嵘吧。 司锦或许不知道,自己心下思绪时,情绪不自觉就写在了脸上。 萧嵘定定落在她面上的目光,将她所有细微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在文选司看到了兄长的调职文书。” 原来不是爹娘找了去。 司锦微微松了口气。 萧嵘问:“需要我帮忙吗?” 司锦没曾想,此前她羞于提及的事如今竟还被萧嵘主动提起了。 不过她很快摇摇头,客气疏远道:“上次归宁爹爹便道此事已有解决,不劳你费心了。” 萧嵘沉默许久后,才终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未再谈及此事。 * 司锦接连几日低郁的心情终在接到沈叙栀回京后的邀约时有了好转。 好巧不巧,这日又遇萧嵘休沐之时。 司锦喜笑颜开,一面为终能再见分别已久的手帕交,也为出府赴约便不必待在萧嵘身边艰难做戏了。 萧嵘眉眼一沉:“何时回来?” 司锦正在梳妆台前挑选发簪,丝毫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 她藏不住雀跃地轻快道:“怎么也得到酉时之后吧,或许戌时也说不定。” 许久不见,她有好多话要同沈叙栀说。 话匣子一打开,要聊到什么时候她也说不准。 司锦目光在架子上扫过一周,身后却没了声。 她挑选好发簪回过头来,便见萧嵘如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站在不远处。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刚要迈步,萧嵘蓦地转过身来。 “走吧,我送你。” 司锦一怔:“我去见友人你应该不需要跟着吧。” 萧嵘:“……” 他默了默,眸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她,道:“送你到门前。” “……哦。” 司锦其实觉得连这也不必的,但看着萧嵘的目光,又只得把话噎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并无感情吧。 饶是为了做戏,但她只是外出大半日,也不需要上演什么依依不舍的肉麻戏码。 但萧嵘已是在一众家仆的目光下与她并肩往府邸门前走了去。 “结束后需要我来接你吗?” 萧嵘问得自然,声量毫无控制,像是要将人架到仅有一种回答的局面。 司锦却还是压低声音,含糊不清道:“不需要。” 再抬眸,司锦换了一副笑脸,嗓音柔柔地道:“夫君就送到这吧。” 演得这么做作,她都担心叫人看出端倪。 萧嵘顿住脚步,微敛眉目叫人看不见他眸中情绪。 他应声道:“好,早些回来。” 司锦点头,急切地迈步朝马车走了去。 春杏搀扶她上车。 或是因着见人心切,她都忘了该是要回头再望来一眼。 萧嵘沉默地站在府邸门前,目光直直地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直至马车绕过转角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大人,今日琴韵轩的雅间……” “不需要了。”萧嵘收回视线,冷声打断。 沉郁的暗色布满眸底,又在他转身的一瞬被全数掩下。 * 司锦走后,东宫派人传来太子口信。 萧嵘动身前往东宫,面见太子时,脸上便没什么好脸色。 赵琰似是对他这般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邀萧嵘在偏殿茶室落座。 壶中沏上上等龙井,茶室内茶香四溢。 赵琰执子落棋,开口道:“听闻你向文选司写了封推荐信,是有何新的计划?” 萧嵘:“没有。” “那你这推荐信是为何人所写,消息都传到孤这儿来了。” “为小锦的兄长。” 赵琰愣了愣:“是为调职一事?你还真是明目张胆,也不怕遭人诟病。” 萧嵘淡声道:“此事本为有人背后操纵,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并无不可。” 赵琰朗笑出声:“是无不可,此事本也事关司姑娘的家人,看来是孤瞎操心了。” 萧嵘闻言,落子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向赵琰。 “孤是觉得,你近来情绪有些古怪,还以为你同司姑娘之间出了什么事。” 赵琰说完自己先耸了耸肩,接着往棋篓取子,已是猜到或许会得萧嵘一句“你觉得错了”来否认这话。 萧嵘却是沉默了。 在赵琰以为他甚至连回答都不会有了时。 萧嵘又突然开口:“她想与我和离。” 赵琰:“……!!” “谁,司姑娘?” 萧嵘无言地又看了赵琰一眼。 赵琰也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 不过,这话说来真是出了问题。 萧嵘竟是一年时间过去了都还没把人搞定吗,如今还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所以他这才费心写了封推荐信保住司铭现有的职位,想借此挽回司锦? 赵琰微眯了下眼,以他对萧嵘的理解,又觉得不像是这么回事。 他暂且没有多问此事,只转而道:“怎会如此,难道这一年的时间你什么都未做吗?” “做了。” 潜入她的寝屋,偷走她的东西,掌控她的退路。 诸如此类,的确做了不少。 赵琰疑惑地皱眉:“她都不为所动?” 这不应该啊。 “你的法子太温吞了。” 赵琰闻言不由扯了扯嘴角。 他的法子是否管用并不一定,但他笃定萧嵘绝对没有完全按照他给出的法子去做。 萧嵘方才所说的“做了”,估计全是些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事。 赵琰反驳:“若非你自己年少无知兜了祸,如今何需费这般多心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萧嵘目光沉暗地扫过桌上棋盘,落下进攻意图激进的一步棋,却并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初见司锦,他的确出言戏弄了她。 无关算计,毫无缘由。 年少时,对理智之外产生的兴趣总有些不得章法。 他只是简单地觉得,司锦那张娇俏的小脸若是气得鼓起腮帮子,应该是一副很可爱的模样。 所以他出言逗弄她,等待着她给出反应。 没想到她居然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不过萧嵘后来还是看见了她鼓起腮帮子的可爱模样,但听闻她因此中暑晕倒了。 他未曾同人道过歉,也少有人会对那时的他道歉。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母亲失控捶打他之后,神情疯癫崩溃,跪在他面前一边哭一边道歉的样子 。 萧嵘当然知晓自己不能这样和司锦道歉。 她会被吓到的。 所以他极力平静面色,尽可能地平缓道:“抱歉。” 她却更生气了。 他问她:“你能原谅我吗?” 她大喊着对他说不能,但最终还是心软地原谅了他。 只是孤寂沉暗已久的内心寻得一片安宁之地,贪婪的本性就因此在心底埋下了种子。 他想要她兜里的糖果,不止一颗,而是所有。 他想要夺回她被玩具占据的注意力,便直接根除了源头。 被讨厌被疏远时,他或许意识到自己错了。 但到头来,随年岁增长,隐忍和退让没有令他得到任何好的结果。 她离他越来越远,她与他的交集几乎要消失殆尽。 他只是将她重新拘回身边又何错之有。 而她如今又想离开他。 他亦不觉自己应当松手,他也不会松手。 赵琰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对此有何打算?” 萧嵘仍是沉默着。 伪装得太久,已是逼近极限。 心中的焦渴像是被过度压抑的潮浪,水面显露平静的假象,底部早已在汹涌翻腾。 早晚都会冲上水面,卷起巨浪。 他压不住了,也不想压了。 萧嵘薄唇翕动,缓声回答:“没什么打算,我们不会和离。” * 久未有人居住的南林别苑已是提前收整清扫过了。 小道两侧绿植葱葱,夏日透过繁枝,在青石板阶上映下层层光点。 府上婢女为司锦奉上凉茶。 “小姐正在更衣,稍后就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灌木丛忽的晃动。 很快就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从中走了出来。 “叙栀!” 司锦惊喜呼声,大步朝着来人奔了去。 沈叙栀也是满脸欣喜,提着裙摆同样小跑而来。 两人三两步在凉亭下碰上面,不约而同地伸臂抱住了对方。 “小锦,我好想你呀!” 司锦收紧手臂在沈叙栀肩头蹭了蹭,刚抬头,就闻沈叙栀问:“你一个人来的?” 司锦松手,疑惑道:“不然还有谁?” “你夫君未与你同行吗?” 司锦彻底退开身来,更是讶异:“我来见你,他怎会同行!” 沈叙栀轻笑了一声,落下手臂牵着司锦的手把她往凉亭内引:“我在外也听闻你们夫妻二人如今越发亲密无间如胶似漆,便以为他今日会跟着一同前来,或者亲自送你一程。” 司锦脸色微变,眸底略过一抹心虚,又很快被她扫去。 “你胡说什么呢,我与他是何情况你又不是不知晓。” 司锦余光警惕地注意周围,后半句压低了些声量。 当初皇上赐下婚约时,司锦整个人天都塌了。 她向父母表明抗拒却毫无作用,只得把满肚子苦水往沈叙栀倒去。 让司锦前去找萧嵘商谈此事的主意便是沈叙栀想出来的。 司锦按照沈叙栀的主意找上了萧嵘,顺利与萧嵘谈成后,自是当即将好消息也告诉了沈叙栀。 那时的情况远不如此时复杂。 司锦也单纯地认为,她只要认真扮演一段时间萧嵘的妻子,这桩婚事很快就能结束了。 岂料,一年时间过去,毫无结束的迹象,形势却越发严峻了。 再加之突然得知的消息,更是令人烦闷。 司锦心下思虑着,是否要将如今的情况告知沈叙栀,让她再帮自己出出主意。 沈叙栀似是看出司锦心中所想。 她抬手挥退了周围的下人,凉亭周围仅剩她们二人。 司锦接连叹息好几声后,才向沈叙栀开口道:“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再这样下去,都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与他和离。” 沈叙栀闻言稍显讶异。 但她讶异的并不是司锦眼下所言之事。 不过她暂且还没开口,只等司锦絮絮叨叨地将自己近来面临的困境向她全盘托出。 司锦说完,水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沈叙栀。 只盼她如过往一样,还能再给她想出解决难题的法子。 沈叙栀却问:“都一年时间了,你还是对萧崇云毫无感觉吗?” 司锦一愣:“什么感觉?” “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对他心动的感觉啊。” “怎么可能!”司锦瞪大眼惊呼道,“我为何要对他心动,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沈叙栀不由嘀咕:“……萧崇云也太没用了吧。” 一年时间过去,完全没有任何收获嘛。 司锦没听见,也没心思多想。 她急切地握住沈叙栀的手,焦虑地道:“叙栀,你说我这事还能有法子解决吗?” 沈叙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萧家历代家主皆是史册上留下诸多笔墨的辉煌人物,萧嵘还未完全接手整个家族,就已是不输祖先光辉的存在,他成为新一任萧家家主也只是时间问题。 随着他年岁的增长,和萧家多年来的积累,于圣上而言是威胁还是支柱便是未知,即使圣上无意,也总有有心之人寻机撺掇。 圣上因此赐下婚约,以牵制萧家乃至司家的势力扩张,似为合理。 可其中若是另有隐情,事情就会完全变了模样。 沈叙栀道:“我未能想出解决的法子,但我回京后听到一个传闻,正是打算今日告诉你。” “什么传闻?” 沈叙栀目光在司锦的脸上流转一瞬。 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想必定是对此毫无察觉。 沈叙栀微微躬身凑近,正色严肃道:“其实你们这桩婚事,是萧崇云长跪金銮殿以巨大的代价苦苦向皇上求来的。” 第6章 有种被他的目光触及到肌肤…… 凉亭内陷入片刻沉寂。 司锦呼吸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沈叙栀面不改色地重复:“你与萧崇云的婚事,是他向皇上求来的。” 司锦脸色骤变,涌上不敢置信的慌乱:“怎、怎么可能,他为何要求皇上赐婚?” 这和她之前听到司映冬说的完全不一样。 沈叙栀却是想也不想就道:“因为他迷恋你啊!” 司锦惊恐地瞪大眼:“你别胡说呀!” 她小脸都吓白了,像是听了什么鬼故事。 在司锦看来,得萧嵘这种人的迷恋,可不就是鬼故事吗。 司锦声颤:“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听太子殿下同我兄长说道的。” 司锦:“……你大哥还是二哥?” “二哥。” 哦,那没事了。 司锦毫不遮掩地重重松了口气。 沈叙栀的二哥沈迟是出了名的吊儿郎当,他身为沈家二公子,成日赏花逗鸟不务正业,如今还未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也不知他是否就打算待在沈府安逸逍遥一辈子。 总归,他嘴里没多少正经事,传闻便是传闻,此话没有任何可信度。 沈叙栀见状,连忙道:“你别不信啊,我觉得不无可能呀。” “何来可能,我起初都怀疑是圣上……” 司锦及时止住了险些又要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之言。 她略过那一句,接着道:“方才我也同你说了,是因萧家有人在朝中犯了事,萧家和司家不得已才促成了这桩婚事。” 况且,在婚事之初,萧嵘应该是十分苦恼的。 他当时就未表态,甚有传闻他欲抗旨不遵。 如若这桩婚事真是他苦苦求来的,他怎也该是当即就谢恩领旨,事后更不必再费心思与她商谈如何应付此事。 沈叙栀淡淡地道:“那你说,为何萧家联姻之人是萧崇云而不是别人?” 司锦:“……我怎么知道。” 她此前就只想到了萧嵘为此牺牲很大,更多思绪都在自己牺牲更大上,并未细想过其中缘由。 沈叙栀抿了抿唇,再次道:“好吧,我二哥本是不许我在你面前拂了他的面子的,但你不信,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司锦心下隐隐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这事不是太子殿下亲口告诉我二哥的,是我二哥偷听到的,太子殿下与我二哥说话或许是糊弄,可我二哥偷听来的,那可就是实打实的真话了。” 司锦脸色更苍白了。 她瞳孔缩了缩,唇边喃喃:“怎么会……这不可能呀……” 原本的苦恼突然就被另一件事 情所覆盖,搅在司锦心头一团乱麻。 沈叙栀道:“萧崇云打小就爱盯着你看,阴测测的,明显一肚子心事,结合此事,说不定他那时就已经被你迷倒了。” 什么迷倒了! 这种词听起来就让人浑身要起鸡皮疙瘩。 司锦慌声反驳:“你都知道是阴测测的目光,谁被迷倒了会用这种目光看心仪的女子。” 沈叙栀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可如果是萧嵘,又好像还是很合理。 沈叙栀见萧嵘的次数不多,唯有几次她瞧见的都是她所说的这副模样。 萧嵘这人本就难以捉摸,少时一副寡言少语的阴郁模样,如今更是冷情淡漠好似只醉心于朝政。 不管是迷恋的目光还是阴沉的目光,他若是不喜欢司锦,又怎会把目光落在与他毫无关系的小姑娘身上。 而其中更多细微之事,也仅有身处其中的司锦自己才知晓了。 可司锦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就知她的心思压根就没往那处想过。 沈叙栀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司锦却连连摇头:“你快别说了,我有些毛骨悚然了。” 沈叙栀果真不再说了。 司锦又急了:“叙栀,这事不是真的吧,我怎么想也还是觉得不可能呀。” 说笑归说笑,实则沈叙栀也无法完全断定此事的虚实。 她又沉默了好一会后,才终是开口道:“若是不放心,便去试探一番吧。” “如何试?” 这事沈叙栀倒是有法子。 “你重新将和离计划书拿给萧崇云看,再同他道一次和离之事,若这桩婚事真是他苦苦求来的,他定是舍不得结束,上次你不就被他回绝了,这回你且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若他再次拒绝,定能看出端倪。” 司锦听得心头咯噔一下,眸光颤动着,好半晌才紧张道:“这……能有用吗……” * 司锦回府的时辰比预计的早了不少,还不到酉时。 实在是沈叙栀突然道来的传闻太令人震惊了,不亚于她当初得知皇上赐婚的旨意时。 她们谈论过此事之后,司锦的心思就已是散乱开来,沈叙栀便让她早些回去了。 司映冬自是不比沈叙栀在司锦心中的地位。 那日司映冬说的若是这件事,司锦定是不会相信半点的。 可眼下的情形却叫司锦宁愿只有司映冬说的是真事,沈叙栀所言最好只为道听途说的误会。 萧嵘不在松澜院,院里下人禀报他去了书房。 司锦唤住了欲要前去通报的侍从,暂且没让人告知萧嵘她已经回来了。 书房内。 萧嵘收回落在书页上的手指,当即就要起身。 “大人,夫人让院里的下人先不要告知您,想来应是打算主动前来书房见您。” 萧嵘动作一顿,眸底闪过一抹沉色。 她会来吗? 旁人觉得她会来,是因他们在人前是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可实际上她只会想借此拖延些时间,最好完全不必多演一出戏。 她不像他一样,总想见着她。 “夫人还命膳房备了冰镇酸梅汤,说是待会要带来给大人您尝尝。” 萧嵘闻言身姿一顿,过了会又坐回了座椅上:“嗯,退下吧。” 被随手丢到一旁的书册又被重新捡回了手上。 书册翻页的声响不规律地回响在书房内。 萧嵘脸上明显可见的焦躁。 书册还是被他扔开了。 他转而执笔,欲在纸上写些什么。 笔尖落下,生硬古怪的字和前一段苍劲有力的漂亮字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宣纸被揉成团,握笔的手压着不正常的力道,令指尖逐渐失血泛白。 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不过片刻时间。 萧嵘耳尖微动,忽闻屋外声响。 “夫君,我能进来吗?” 萧嵘赫然抬眸,手中动作停下,缓过一瞬呼吸后,他才出声:“进来。” 司锦闻声,从春杏手中接过托盘,推开书房的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墨香萦绕,竹帘映下光影,洒在错落的博古架上。 司锦入屋便抬眸直直看去,一眼对上萧嵘沉淡的目光。 ……没什么特别的啊。 司锦微怔着神情,迈进的步子变得迟疑。 身后传来门外下人欲要关门的声响。 萧嵘开口:“不必,敞着吧。” 司锦眼睫一颤,瞪圆了眼。 她脚下步子加快,三两步走到萧嵘身旁,声音压低:“开着门不方便吧。” 且不说她来此另有目的,开着门屋外数双眼睛数双耳朵叫她根本无法谈及正事。 就算她没什么要紧事,这般敞着门,不也等同于要让她从头演到尾,一刻放松不得。 萧嵘淡声道:“通风,透气,屋里有些闷。” 他起身接过司锦手中的托盘:“为我准备的?” 司锦:“……嗯。” 她扯了扯嘴角,背对着书房房门的方向,不知外面是否有下人在往屋内偷瞟视线。 “夫君辛苦了,我正巧回来得早,便想着来见你,可有打扰到你办公?” 话语间,萧嵘不动声色地拂动衣袖,司锦无意识垂眸的一瞬,还是瞥见他袖口拂走的一团被揉皱的宣纸团。 “没有,眼下闲着无事。” 司锦还欲探头去看,手腕忽的就被萧嵘握住了:“坐。” 司锦霎时蹙眉,小幅度挣动了一下,屈膝往萧嵘身边坐下,他就收回了手。 手腕留下萧嵘干燥温热的触感,又激起司锦心下杂乱的情绪。 还未被证实的传言拢在此刻好似平静的氛围中,让人难以松缓心弦。 司锦小心翼翼地抬眸,正见萧嵘抬手执起汤匙,欲尝她准备的酸梅汤。 眼前男人的侧颜显露优越的棱角起伏,浓眉长睫,高挺鼻梁,弧度恰到好处的薄唇微启,姿态优雅地饮入一口酸梅汤。 ……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啊。 顶多就只是,特别好看吧。 这人本就从小长着一张惯会蛊人心魄的脸。 萧嵘突然抬眼,惊得司锦瞳孔一缩。 “怎么了,又有话要说?” 司锦:“……有。”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她慌乱地眨了眨眼,险些要藏不住心事,更没注意到萧嵘问的是“又”。 她本也不擅于此,若非此事当真毫无根据到令人难以置信,她大概会忍不住直接询问萧嵘。 但若事情压根不是沈叙栀所说那样,她估计会在萧嵘冷淡的目光下,羞耻得无地自容。 所以想彻底打消心中疑虑还是只能进行试探吧。 司锦小声道:“让人关门吧,我有正事要说。” 萧嵘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才移开视线,朝门外道:“把门关上,不必守在门前了。” 随着关门的一声轻响落下,书房内变得十分安静。 司锦心头怦怦乱跳了几声。 她没多犹豫,深吸一口气后,开门见山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铺垫和离一事应当早些提上日程,我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我设计的和离计划书,你再看看,可好?” 一口气说完,司锦低头避开了萧嵘的目光。 她伸手往衣袖里翻找着,因着紧张,好一会才拿出了之前那份和离计划书。 萧嵘垂眸看去,视线里又出现了那日的宣纸,纸张一角还留有明显的褶痕。 或许他当时就应该直接将其撕碎了才是。 “我想循序渐进怎也不会出错的,就算所有压力都已解决,你我也没可能昨日琴瑟和鸣,今日分道扬镳,所以……” “司锦。”萧嵘冷声打断她。 分道扬镳四字听起来分外刺耳。 司锦喉间一紧,这才想起自己应当注意萧嵘此时的神情才是。 她突兀地抬眸,一眼对上萧嵘沉暗不明的目光,霎时被怵了一下。 周围并无旁人,紧闭的房门隔绝了屋外的视线。 萧嵘不似人前那般温润柔和,也不需装出一副与她情意绵绵的样子。 所以他此刻沉着脸色,眸光冰冷应该也没什么不对劲……吧? 他一向都挺吓人的。 萧嵘问:“你很急着和离吗?” 司锦呼吸微顿,轻声道:“……那不然呢?” 又不是你情我愿的婚事,自然是盼着能早些结束的。 萧嵘突然伸手抽走了她手上的纸张。 司锦心跳又乱了几分,只剩 藏不住心事的眸子仍旧硬着头皮黏在萧嵘脸上。 萧嵘打开纸张,娟秀的小字映入眸中。 他默了片刻,像是当真在认真阅读。 直到他再次开口:“你说得在理,我会认真考虑的。” 司锦一愣,刚到嘴边还想继续试探的话语也噎住了。 她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会考虑我的和离计划书吗?” “你希望我考虑吗?” “当然了。” 萧嵘食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原本就有褶皱的纸张再填新的褶痕。 他“嗯”了一声,淡声道:“有些地方稍有不妥,待我修改条目完善细节后,再交由你过目,可好?” 司锦怔然不减,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与沈叙栀所预想的并不一样啊,那是不是说明,这桩婚事也并非沈叙栀所说的那样。 屋内又静了下来,好似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僵持。 司锦不禁有些脸热,也庆幸自己还好没有直接开口问。 可是这样就能证明事情的虚实了吗? 她不太确定,但眼下暂且没别的话可说了。 司锦不自然地站起身来,道:“那我就先回屋了。” 萧嵘抬眸看来,竟又是那种阴恻恻的目光。 悄无声息般缠绕而来,有种被他的目光触及到肌肤的错觉。 沈叙栀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 “因为他迷恋你啊!” 司锦心头陡然漏跳了一拍,慌声就道:“酸梅汤你记得趁热喝……” “不是,趁凉喝。” 司锦:“……算了,我走了,你接着忙你的事吧。” 司锦起身就走,开门瞧见萧嵘身边的侍从,她露出的笑还有些僵硬。 直到她快步完全走出书房的院门后,她才终是松下一口气来。 察觉异样的春杏快步跟上。 “夫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司锦回过神来放慢了步子,唇边露出轻松的笑容:“没事,没出事。” 方才的紧绷感不在,此时她能想到的便是萧嵘接受了她提议铺垫和离的好结果。 不仅没有试探出令她震惊害怕的事,还顺带让自己的期盼重新有了进展,司锦自然是开心的。 司锦信步走在小道上。 她回想起过往,越想便越觉得沈叙栀今日所说的事情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是沈叙栀被沈迟给忽悠了。 但她也有点傻,居然还信了那么一瞬间,这会想来怎能不脸热。 司锦很早的时候就单方面宣布过再也不要和萧嵘做朋友了。 大概是九岁,也或许是八岁,她已经记不清了。 萧嵘长在萧家那样的大家族,又自幼展现过人的才能,周围对他大多都是夸赞的话语,定是少有遭人如此推拒过。 总之,在那之后萧嵘也不怎么理她了。 司锦以前从未注意到过沈叙栀所说的萧嵘紧盯着她看,只觉萧嵘也肯定对她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女孩心生讨厌了。 就算看了,阴测测的目光,怎么想都不会是因为喜欢,只能是记恨吧。 不过孩童时的小打小闹,也不至于让萧嵘记挂至此。 如今他也开始配合她的想法,想必这桩婚事也不会再持续多久了。 司锦对自己理清的想法很是满意。 突然,司锦又想起了什么。 竟是忘了和萧嵘说三日后司家家宴一事,她原本就打算要在刚才一并说起的。 司锦顿住脚步,回头往书房的方向看了去。 她悠哉游哉走得很慢,眼下只走出了一小段距离而已。 司锦犹豫一瞬,很快决定折返回去。 院中的下人仍候在书房外的不远处没有靠近。 房门虚掩着,是她方才就没关严。 司锦步子轻快,还不待院中下人躬身问安,她已先一步走到了门前。 “夫君,我想起还有事……” 房门吱呀一声响—— 司锦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怔在门前,看见了屋内一地碎纸。 最近的一张碎片上,赫然是出自她手的字迹。 是她写的和离计划书。 第7章 即使牢笼解锁,她也无力飞…… 司锦怔然看着地上的碎片,思绪一团乱麻。 萧嵘仍在桌案前,移动的光束将他面容笼罩进阴影中,沉暗得令人生怵。 还无人开口说话,屋内氛围就已是变得不对劲。 院内下人欲要赶来。 司锦浑身一震,蓦地关上了房门。 她还是下意识的想避免某件隐秘之事因此暴露。 可将要暴露的是什么,她自己都没能来得及想清。 急促的声响打破屋内的沉寂。 司锦唇边的嗓音因此而紧绷:“你不是说修改细节后再让我过目吗?为什么,你把它……” 撕得粉碎。 窗边微风吹拂,带动几片碎纸挣扎一瞬,又无力地重新垂落在地。 眼前的情形,无论怎么看,都像是遭人泄愤过一般,全然无法与方才萧嵘神情淡然与她说话的模样结合在一起。 但萧嵘此时神情同样冷静,丝毫没有被突然撞破的谎言而感到惊慌。 他绷着唇角没有开口,一瞬敛目,身姿缓动着就要站起身来。 光束拉长他身后的黑影,令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更显压迫感。 司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后传来后背抵上房门的轻响。 萧嵘闻声顿住了动作,好一会后,终是开口:“我没有打算要与你和离。” 这桩婚事是假的,她和萧嵘恩爱的夫妻关系也是假的。 就连前一刻,萧嵘都还在与她商议如何顺利和离之事。 现在他却告诉她,从未打算要和离。 司锦唇瓣颤了颤:“你最初不是这样说的,我们说好的,待时机成熟就和离。”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萧嵘,却见那双黑眸已然显露真实的意图。 “所以真的是你……这桩婚事一开始就是你计划的,是你求皇上下旨赐婚的,是吗?” 萧嵘眸底短暂闪过一抹意外。 他并未向外泄露过此事,但眼下司锦显然已是从别处知晓了这件事。 他余光瞥见袖口旁飘动的碎片,这才了然今日这出莫名的和离提议是从何而来了。 萧嵘动唇回答:“是。” 司锦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要炸开了一般。 只听传闻,不得证实时,她并未往深处细思此事。 可眼下得萧嵘亲口承认,来不及理清的思绪霎时全都涌了上来。 “就为了稳住萧家踏错一步的局势,遮掩司萧两家欲要扩张势力的意图,我就被你算计着牵扯了进来?难不成此前萧家行事激进之人也是你?” 萧嵘神情微变,长腿迈开朝着司锦就要走去。 但司锦先他一步就冲了过去,重重推在他胸膛:“萧嵘,你太过分了!如此自私地算计此事,就不问我是否愿意吗!” 砰的一声闷响,萧嵘毫不设防的被司锦失控的力道推了个踉跄,撞响身侧桌案。 萧嵘高束的发冠随碰撞摇晃了一下,垂落下一缕发丝,扫过他暗涌翻腾的黑眸。 碰撞的声响引得司锦心尖一颤,有些后怕地蜷缩了一下还悬着的手指,她也没想到萧嵘竟是丝毫不躲。 萧嵘缓缓地站直身来,目光低垂着在看自己的胸膛,眉心古怪地跳动了几下才逐渐归于平静。 “我与你成婚从来不是为稳住局势,萧家此前犯错之人也不是我。” 司锦声音哽在喉间,还来不及开口。 萧嵘又道:“而且,此事我也问过你是否愿意,只是你拒绝了。” “拒绝便是不愿,是你欺骗了我!” 话语一顿,司锦又忽的反应过来:“你何曾问过我?” “你及笄那年的生辰日,我往你屋中送去了定情物。” 什么定情物,他怎么好意思说的,她根本就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不,等等。 在她及笄那年的生辰日,送进她屋中的东西。 “你该不会说的是那对半夜莫名送进我屋的木雕娃娃?” “嗯。”萧嵘眸光微动,像是欣喜此事被她记起,“是我亲手雕的,用了好些时间。” “这算什么询问!我根本就不知那是何人所赠,还用如此方式在半夜送到我屋里,我当即就……” 萧嵘眸中光亮不在,低声接话:“嗯,你扔掉了,看来也未曾打开过木盒内的信件。” 司锦:“……” 那年春日,司家并未太过重视她的及笄之日,家中仅有爹娘兄长陪她一起度过。 入夜后,她怀揣着迈过人生重要阶段的少女心事,站立窗前迟迟不愿上榻入睡。 也正是这时,窗外忽然飞来一只叼着不明物的信鸽。 司锦被打破沉寂夜色的响动吓到了,可还来不及唤人,信鸽放下东西转头就飞走了。 司锦又惊又怕,犹豫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上前打开木盒,便见盒中一对木雕娃娃。 时至今日,司锦已是不太能记起那对木雕娃娃是何模样了,总归在当下全然不知实情的情况下,她当即就警惕地命人前来替她将木雕娃娃连同木盒一起扔掉了,自也没有注意到盒底还放置了一封信件。 此事也惊动了司锦的爹娘,但院中下人在周遭查探几番都未能查出任何异样,或有线索的木盒也早已被扔掉不知去向,后来这事就逐渐被司锦抛之脑后了。 这就是萧嵘所谓的问过她? 这何其荒谬,她并不知情,也更未答应。 萧嵘挪动了身姿,突然离她远了些许,绕到了她身侧后方。 “我知你不愿,是我想与你成为夫妻。” 司锦听着这话觉得萧嵘简直不可理喻。 “所以根本就没有司萧两家的危机,我们原本也并不需要成婚,更不需要假扮恩爱夫妻,是吗?” 萧嵘默了默,身姿在司锦无暇注意之时仍在缓慢挪动。 他过了会才道:“萧家有人犯事一事确为事实,不过我当即就将此人抓捕收押了,皇上对此并无责备。” 他说着令司锦无比震惊的话,面上却云淡风轻。 司锦压不住纷乱的情绪,急切地道:“那这桩婚事也不需要再继续下去了,我们现在就和离。” 啪嗒一声响—— 混在司锦略有失控的话语声中不太明显,而萧嵘也不知何时已从桌案旁绕到了房门前。 他背靠房门,神情骤冷,几乎没有停顿地否决她:“不行。” “那些都是你编造的谎言,你别想再糊弄我了!” 司锦抗拒的模样令萧嵘感到刺眼,他身姿直立挡在门前,像是为避免她一怒之下就要开门离去。 司锦快步迈来,果真被萧嵘挡住了去路。 他目光沉沉地紧盯着司锦,突然道:“司铭的调职文书还未下批。” 司锦心尖一震,抬眸看去。 萧嵘高出她许多的身形压迫在上方,他垂眸看来,黑眸中清晰映着她惊慌的模样,却仍觉不够似的,似要将她的所有的抗拒都全数压回至无力抵抗之地。 司锦极力平稳着嗓音问:“你这话何意?” 萧嵘脸上没有任何悔过之色,只沉声向她陈述:“我向文选司写了一封推荐信。” 司锦瞳眸惊恐地颤了颤,好半晌才明了萧嵘并未道出的下文。 以萧嵘的身份,既是写出了这封推荐信,在文书下批之前,他便掌有了司铭去留的决定权。 他在威胁她。 司锦陡然想起那日萧嵘在饭桌上莫名提起有关司铭调职离京一事。 难怪她一直觉得萧嵘或是当真有意想帮忙,又觉他那日提起此事的话语格外突兀。 萧嵘在那时不会知晓她会撞破真相,即使是今日,若非她折返回来,也不会试探出任何结果。 他是早有准备,在她毫不知情时,就已悄无声息地布局,一旦生出变故,他便会蜷紧手掌,将她牢牢掌控。 司锦顿时感到恐惧,慌乱地伸手欲要拉开萧嵘阻挡的身形。 但还不待她碰到他,萧嵘居然自己先行迈步让开了。 眼前赫然出现一把铜锁紧锁着挂在门上。 司锦震惊地抓着铜锁奋力拉拽了几下,铜锁紧紧扣着房门,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他何时给门上了锁,他想干什么? 司锦遍体生寒,回头看着几步之外的男人,声音都在抖:“你把门打开。” 萧嵘却敛着眉目,没有去看司锦此时极力想要离开这里,离开他的模样。 “你先冷静一下。” “我已经很冷静了。” 司锦说着冷静,却是满脸焦急和抗拒。 她比任何人都先看清萧嵘表象下的真面目,却又在此时才知晓,她曾经窥见的不过冰山一角。 像长在潮暗黑潭下的水藻,无声无息缠绕而来,不知何时已经绞紧了她的脚踝,轻轻一拽,就会拖着她溺毙。 这无不令人毛骨悚然,更不知还有多少更为可怖的阴暗面还未显露。 萧嵘仍是没有要打开房门让她离开的意思。 司锦急得已然走回到他跟前,令他还是忍不住抬眸朝她看了去。 她拢在软绸里纤柔身形好似张不开羽翼的雏鸟,又偏生极力想要飞离笼中。 用力逼迫,怕折断了她。 稍有不慎,又恐她真的飞走。 司锦久不得回应,气急恼怒:“萧嵘,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与你成为夫妻。”话落,萧嵘又补上一句,“真正的夫妻。” 司锦闻言瞪圆了眼,这和当初刚惹恼了她,转头就问她能否原谅他有什么区别! “你别同我说笑了。” 眼下的情形,她根本笑不出来。 “我并未说笑,我心悦你。”萧嵘脸上表情没有变化,黏在她脸上的目光也分毫未动,“我以为我一直都表现得很明显。” 明显什么?! 明显在沈叙栀察觉到的那种阴恻恻的目光吗? 司锦惊觉萧嵘此时又是如此看着她。 他们之间相距不远,却并非近到会有触碰到距离。 可那双黑眸投来的视线犹如实质般扼住了她的脖颈,即使没有施加压迫的力道,也令她逐渐感到呼吸困难。 他们之间,何曾有过能生出男女之情的相处。 司锦不愿多想,只急于想逃离这不正常的氛围之中:“你先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萧嵘却道:“是我此前表达情意的方式不对,所以你才毫无察觉。” 司锦心惊地攥紧手,总觉得这话从萧嵘嘴里说出来甚是骇人。 若是此前的方式不对,他莫不是还有别的方式。 以及,此前的方式是什么方式,就是对她偷摸拐骗阴险算计的方式吗? 那别的方式又是什么? 司锦又想后退了,可眼下房门紧锁,她再退也无法退到不必看见萧嵘的地方。 她只能扯动着唇角,再次道:“把门打开,你不要再同我说这样的话了。” 萧嵘总算移开视线,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房门上的铜锁:“三日后是司家家宴,我们还要一同前去司府,你也不要再同我说和离之事了。” 司锦方才正是为通知萧嵘此事才会折返回来撞见这一切,没曾想他已是知晓了。 她此时都理不清自己是否该后悔折返回来。 若是她未折返回来,司铭调职一事就不会有任何变动。 只要等到调职文书下批,萧嵘是否就无法再牵制她了。 萧嵘上前半步,从袖口拿出了钥匙递给司锦,却道处令她如坠冰窖的话语:“我们已是结为夫妻,如今是,往后也会一直是。” 好似话已至此,即使牢笼解锁,她也无力飞出他的掌控。 第8章 “你这个疯子!” 司锦打开书房房门,逃也似的回到了秋水院。 一路上她不敢回头看,害怕萧嵘会追上来,更不敢停下脚步,只想赶紧离他越远越好。 砰的一声急促声响—— 她连关门的力道都失了控制,引得秋水院内下人紧张赶来询问。 司锦无暇回应,只能呼吸急促地背靠房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从未想过的事情真相还是令她后背逐渐泛起凉意。 一开始就是萧嵘有意为之,他不仅暗自促成这桩本不该有的婚事,还编造了谎言将她一直蒙在鼓里。 若非她今日撞破此事,萧嵘还要打算继续瞒骗她多久? 司锦颤着瞳眸满眼无助,她最初根本就未曾料想过探寻此事的真相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就连沈叙栀,或许也只是把这当作萧嵘爱慕她的传闻。 但事实却是,欺骗,强迫和掌控。 好似所有的路都通往被封闭阻挡的死路,令她找寻不到摆脱困境的方法。 若她执意和离,萧嵘真的会出手将司铭调职离京吗? 父亲为此事忧心多时,司锦不知其中具体,也能 猜想到以她爹的能力,最终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得以办成此事。 如今却会因她而前功尽弃吗? 司锦无从预见此事的结果,只知萧嵘的城府已远超她的想象。 他竟用这等事威胁她,实在卑鄙无耻。 可这一切的算计竟只源于他想与她成为夫妻这样的理由。 这也太荒谬了。 他究竟喜欢她什么,他们之间本该是不相熟的吧。 司锦记得,她曾经仅有短暂的与萧嵘和睦相处过一段时间。 所谓和睦,便是她瞧着萧嵘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向她道歉后,她原谅了他,愿意继续同他说话。 可萧嵘话很少,沉默寡言得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时候都是司锦一人在说着天真烂漫的童言。 有一次,正是司锦终得爹娘应允,能够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闺房时。 她向萧嵘分享喜悦,并询问他:“你希望住在怎样的屋子里呢?” 萧嵘没有过多思考,很快就回答她:“明亮的,温暖的,抬眸可见蓝天白云,垂眸可见窗台边青草依依。” 多么纯洁,多么阳光啊。 现在怎会变成这样一肚子坏水的阴暗之人。 司锦独自一人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了许久后,还是泄气地打开了房门,故作无事发生一般,随口敷衍了一直候在门外不明所以的下人们。 她觉得自己好生憋屈,全然无法对现状做出任何改变。 * 入夜后的床榻上,司锦毫不意外的失眠了。 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眼眸酸胀疲惫,但闭眼就会出现萧嵘那张笼罩在阴影中的沉暗面容。 蓦地一瞬惊吓,司锦猛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已是时过子时,四周寂静一片,令她不平稳的呼吸声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明显。 司锦彻底没了睡意,呆坐片刻后,便踩着绣鞋离开了床榻。 屋内没有点灯,仅有窗外的月光带来微弱的光亮。 视线一转,那盆已被修剪过枯败枝叶的水仙正静置在窗台前。 司锦耳边不知为何会忽的响起剪子合拢的咔嚓一声。 她冷不防一个激灵,迅速移开了视线。 她迈步远离窗台前,绕过了寝屋与厅堂隔断的屏风。 司锦看着屋内紧闭的房门,思绪一瞬,便打算前去院中透透气,或许心静下来了,她也能安然入睡了。 吱呀一声轻响,司锦轻手轻脚拉开房门。 刚往外迈过门槛。 “你去何处?” “啊!” 不可抑制的惊叫声震得喉间发麻,耳边却是嗡嗡作响。 司锦惊恐转头,竟在房檐下的暗影中看见了萧嵘的身影。 就像她方才在榻上闭目时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一般。 蒙着夜色,身形隐匿,大半的阴影几乎要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是幻觉吗?! 他他他! 萧嵘视线紧盯着司锦,缓步向她走来。 他不合时宜的出现明显已将毫无防备的少女吓得花容失色,他面上却没有丝毫神情变化。 就像是在问她吃了吗似的,萧嵘平静地又问了一遍:“你要去何处?” 司锦声音哽在喉间,受到惊吓的心跳骤停一瞬后,又混乱地狂跳,根本无法开口。 她方才的一声惊叫惊醒了院中夜里值守的家仆。 侧方匆匆赶来两人,还未来得及靠近,萧嵘已先一步抬手制止:“无事,都退下吧。” 司锦瞳孔一缩,手臂下意识做出挽留的动作。 不,别走,别留她一个人在这。 可赶来的两名家仆瞧见门前站着的正是府邸的二位主子,哪还有别的警惕心思,自是安心躬身退下了。 司锦浑身僵住,余光瞥见近处的身影,霎时头皮发麻。 她后知后觉生出更大的惊慌。 萧嵘这个时辰为何会出现在秋水院,还在她的房门前。 “你在监视我?” 司锦声颤着说完这话,自己又先在心底否认了。 谁人会如此进行监视,深夜不睡,亲自站在她房门前。 而她原本就已是无处可逃了,又何来监视的意义。 萧嵘果然回答:“没有。” 却又紧接着道:“我只是来见你。” 司锦瞪大眼,无法理解地看着萧嵘。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嵘却一脸坦然,丝毫不觉自己说了怎样奇怪的话。 他转而换了句话询问她:“睡不着吗?” 这还需要问吗? 她如何能安然入睡。 司锦浑身透着防备的意味,双唇抿紧成一条线,似要不再同萧嵘说半句话。 可突然,脑海中陡然闪过一瞬猜测。 萧嵘深夜出现在这里,倘若她已是熟睡,那他是否就会堂而皇之开门而入,院内不会有任何下人阻拦他。 甚至以往他们为了做戏一同宿在这间屋子的不同床榻上时,不过相隔一扇屏门,哪能阻挡有心之人的不轨意图。 回首过往她每每安然入睡的夜晚,都像此时刺入她心尖的软刺,令她无从找寻踪迹,又清晰意识到其侵入的存在。 司锦霎时双臂护身,猛地向后大退了好几步。 “小锦。”萧嵘紧迫向前,令司锦的后退没能拉开任何距离。 “你别同我说话!”司锦失声斥他,后背一凉,竟是又被他堵到了墙角。 萧嵘却还是开口:“没有你想的那些不堪之事,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他还有脸说! 难道这就光彩了吗?! 司锦被心中的震惊和恐惧激得眼眶不自觉泛酸,似有泪意要涌上,又被她紧咬着牙关压抑着。 眼下的恐慌甚比她年少时几次撞见萧嵘异样之时。 不,那压根就毫无可比性。 倘若她承认,当时撞见的件件可怖之事皆是她先入为主的误会,那如今这些已然不是常人会做的阴暗之事,怎也不能被称之为误会了吧。 萧嵘低头安静看着她,脚下步子缓慢地又向她逼近了半步。 眉眼间止不住生出几分心满意足的异样兴奋,像是喜欢这样将她困于无法远离的咫尺之间。 怎会不喜欢。 他们永远贴近,永远相依。 不会有身后之路让她退离。 萧嵘手背攀上因克制而生的青筋,像是他内心扭曲的阴暗一般,藏在夜色里肆无忌惮地显露狰狞。 克制无果,他放任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如愿嗅到了司锦发丝间的馨香。 一滴眼泪就此在暗色中悄然无声地掉落出司锦的眼眶,随后便如断线般怎么也止不住了。 “你真的……要将我阿兄调离京城吗?” 映入眸中的泪光令萧嵘喉结滚动了一下。 片刻后,他缓声开口:“我写的是推荐信,是为令他继续留在京中任职,不是为了调离他。” 低缓的话语好像要将司锦此前胡思乱想的猜测全数推翻。 可他却很快又道:“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司锦的眼泪顿时掉得更凶了,她唇边几近无声地呢喃:“你怎可以这样……我从未想过要和你……” 但萧嵘听见了。 他告诉她:“无妨,那就从现在开始想,我可以一直等到你想好为止。” 司锦震惊地看着上方俯视着她的面容,下意识地抬手要将他推离。 “你这个疯子!” 意外的,却是又一次的,明明是身材高大的男人,竟就这么被她从身前推开,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身前的视野一下重回开阔,连压抑的呼吸都得以重回自由。 给人一种看似暗无天日的囚牢,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破牢而逃的错觉。 司锦来不及多想,迈开步子就往屋内跑了去。 砰的一声重响,她急切地摔上房门,背靠门后,双腿虚软得厉害。 司锦后怕地喘息着,僵持着身子一刻不敢放松。 但屋外似乎并无追赶而来的动静。 萧嵘又一次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胸膛,被大力推搡过的触感还留在胸膛上,引得胸腔中心跳很快。 不正常的躁动扩散蔓延着,他好似回味一般探舌轻舔了一下唇瓣。 一道沉缓的脚步声响起。 司锦呼吸一窒,又闻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前。 头顶上 方有阴影透过房门罩下,虚幻无形地拉长到她脚边。 萧嵘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小锦,别害怕我。” 司锦:“……” 他到底要不要脸啊,如何能厚颜无耻说出这样的话! 他低声似在哄她:“今夜我不打扰你了,回去歇息吧。” 脚步声远离许久后,司锦身体脱力地靠着房门缩到了矮处。 但只放松不过片刻,她又蓦地站起身来,回身扣上门锁,又快步朝着屋内的斗柜走去。 一阵翻找之后,司锦寻到一把铜锁,手忙脚乱地就为房门又上一道锁。 如此似乎仍是不能令她完全安心,可接连的惊吓和长久的神经紧绷还是令她疲惫地无法再折腾更多。 宽大的拔步床上,身姿纤瘦的少女侧身蜷缩着身体,夏末的薄衾本正是适宜,却叫她牢实地在周身捂出一身冷汗。 晨曦微露,一缕浅光好似温柔的安抚,轻缓地落在了她眼角挂着的几道早已干涸的泪痕上。 屋外传来春杏的低声:“夫人,大人过来了。” 司锦紧闭的双眸赫然睁开,瞳孔紧缩,脸色煞白,俨然一副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 第9章 “对不起,是我的错,你能…… 主屋门前,向屋内道完这话的春杏微躬着身子,迟疑地回头朝一旁神情沉淡看不出情绪喜怒的男人看去。 萧嵘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似在专注等待屋内的回应。 直到确定里面没有应声,不知是不想,还是没有听见。 萧嵘收回视线又朝春杏使了个眼色。 春杏眼尾一垮,迅速转头掩下自己为难的愁色。 她紧抿着唇,踌躇了一会,才又硬着头皮出声:“夫人,大人他……” “不见。” 司锦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春杏肩膀一抖,又回头朝另一位主子投去请示的目光。 萧嵘敛目似有失落,沉默片刻后,抬手挥退了春杏。 清晨的秋水院一片祥和。 院子角落的榕树被晨风吹得树枝飘动,沙沙作响。 池鱼欢快游动,等待着即将洒落的美味鱼粮。 夏末的蝉鸣声似要停歇,不时传出几道尾声,已没了盛夏那般洪亮的气势。 院中所有下人都被萧嵘挥退,偌大的庭院仅有他一人的身影立在主屋门前,随着逐渐升高的日照,在檐下映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院门外,留守的下人,和不知应当去留的其余下人偷摸围聚在一起。 “夫人这是同大人吵嘴了吗?” “昨日气氛就不太对劲,我路过书房时,就闻书房的人称两位主子好像在书房内起了争执。” “可不是吗,大人昨夜便没来秋水院宿下,今儿是从松澜院过来的。” “昨夜我值守,大人来过了,可夫人不让大人进,都夜深了,硬是让大人独自回了松澜院。” 自夫妻俩成婚以来,人前可见之处皆是他们恩爱的痕迹,少有些许不自然时,不过片刻两人又会和好如初,直叫人艳羡不已。 何曾有过此时这般僵持。 有人问:“那这会是何情况?” 方才已亲身经历一遭的春杏轻轻摇了摇头:“夫人说‘不见’。” 她与其余下人不同,打从最初,她便是萧嵘安排在司锦身边,一面贴身伺候司锦,一面为两人虚假的夫妻关系做接应和掩护。 可即使是她,这回也从中察觉些许不对劲,心头隐隐腾升着不安的心情。 春杏这话一出,周围其余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还不待这头议论更深,院内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众人屏息一瞬,便闻远处模糊不清的女声,似是在说:“你来干什么?” 日光下的萧嵘,冷白肤色被染上莹亮的光泽,又回到了平日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看上去冷淡不可接近,却也光芒耀眼。 反观司锦,却是显得疲惫又憔悴。 一夜不踏实的睡眠令她眼下稍有乌青,受惊还未缓和的脸色褪去大半血色,繁乱的心事积压心头,令她神经也无法松缓。 这全都拜萧嵘所赐。 司锦对他自是无法有好脸色。 若非两人已不再是曾经半大的小孩,这副情景倒与萧嵘第一次戏弄司锦后两人再相见时有些相似。 “我昨日令你生气了。”萧嵘薄唇翕动,嗓音悦耳,话语却是古怪万分,“来向你道歉,想办法让你原谅我。” 司锦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怎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紧接着,萧嵘竟当真开始道歉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你能原谅我吗?” 司锦:“……” 她气得想笑。 是这人十多年来毫无长进,还是仍把她当作心智未开化的小孩。 见她不答话,萧嵘又问:“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俨然一副知错就改,转眼就恢复正常的模样。 好似昨日做出疯狂之事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一般。 司锦道:“我们和离,我就……” 也不会原谅他! 违心的话都还未说完,萧嵘已面不改色地否决:“这个不行,还有别的吗?” 他还真当她在为他出谋划策吗?! 司锦觉得自己完全无法与萧嵘沟通,皱着眉头转身就要回屋里。 她手上顺势一带,欲将房门也一并关上。 咚的一声闷响—— 司锦下意识回头。 她昨夜锁门的铜锁还挂在门把手上,萧嵘一手探进门缝,挡住了将要关上的房门,也因此带动铜锁撞击在房门上。 萧嵘垂眸看去,注意到那把锁,自也了然昨夜他走后司锦对他做出了怎样的防备。 他沉默片刻,平静地抬手将铜锁从门上取了下来,随手放到了一旁的斗柜上。 “打开的锁一直挂在门上不慎掉下来砸到你就不好了,要锁上的时候再挂上去吧。” 司锦怔然,警惕地看着萧嵘,很快又反应过来:“你别进来。” 她声量不大,语气也未造起多大气势,便让这话听起来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萧嵘自然也未停住脚步,很快走到了她面前。 司锦想退,可身后就是墙角,再往后退只会被他堵在退无可退之地,徒增令她胆颤的压迫感。 萧嵘看着她,声色温缓:“今日并非休沐之日,我用过早膳就走。”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同你一起用早膳。” “我不会再同你演恩爱夫妻的戏码了。” 萧嵘眼眸深黑,视线不移,像是要将人吞没。 “我从来都不是在演,从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在想与你过上这样的生活了。” 司锦瞪大眼,还未能开口,便被春杏匆匆赶来的声音打断。 “夫人,大人。” 春杏急切来到门前,神情也显得慌乱。 她努力向司锦使眼色,院门前晃动的几道影子也显露出方才就候在那儿的下人们仍未离去。 院外并未完全听清两人的对话。 只偶尔听见一些“和离”“恩爱”“不行”的字眼,已是引得猜测纷纷。 春杏不知两位主子是何情况,她只能尽责地尽快前来提醒二人,再继续争执下去,此事怕是就要暴露。 可司锦眼下哪还顾得上暴露与否,还是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需得扮演恩爱夫妻的理由本就是萧嵘编造的。 也就是她自己蠢笨,才一直将其信了去。 萧嵘看着他们之间拉开的一步距离,似有不满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但未再有别的动作。 他转而低声向春杏吩咐了什么,司锦无心去听。 她微侧着身子,看似没什么防备,但若萧嵘再有逼近的动作,她就会迅速往离他更远之处躲避。 这样的躲闪其实并无太大意义,就同萧嵘机关算尽将她强拘在这桩婚事中一样。 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萧嵘亦然。 萧嵘吩咐之后又沉默地站了一阵,好半晌后才出声同她道:“那我今日散班回来后再来见你。” 司锦没有回答,也没再多看他一眼。 直到脚步声远离至听不见了,她才松缓了全身,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早膳是春杏端进屋的,其余下人仍被吩咐留在外面,没叫多余嘈杂的声音叨扰司锦。 屋内很静,司锦看着一桌菜肴毫无胃口。 若是以往,春杏大抵 会知趣地当着旁人的面道上一句,今晨的膳食都是大人按照夫人的口味吩咐膳房准备的。 但此时,她垂着头不再多言,已是不必猜测任何,两位主子很明显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 突然,司锦抬眸出声:“春杏,他临走前吩咐了何事?” 春杏怔了怔,似是没想到萧嵘临走前的吩咐竟还当真被司锦问起了。 她随即回答道:“大人说夫人应是心情不佳,若是夫人想要外出,便规劝夫人莫要做出冲动之举。” 司锦眼睫止不住地颤了一下,心下刚生出的念头又被沉沉地压了回去。 * 接下来两日,天色阴沉,司锦也心情不佳。 她没有去任何地方,也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萧嵘总会出现在眼前,好似与以往演戏时并无两样,却又叫司锦觉得甚是频繁,或许只是她不想见到他而已。 萧嵘的视线如影随形,却并无此前的强势,每每前来见她,都露出一副温和得像是毫无威胁性的样子。 若是换了别的小事,司锦还真有可能就此信了去。 这或许也是她以往总遭他哄骗的缘由吧。 不过如今自是不同,萧嵘也执拗得古怪,但凡司锦提及和离,他便当即沉脸否决,连藏都不藏,司锦也不需刻意分辨虚实了。 终到司家家宴这日,司锦借此便能见到爹娘。 可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此事向他们诉说。 说这一年以来她与萧嵘的婚事都是虚假的,说要以兄长调离京城换她结束这桩婚事。 这几乎是不必细想就能知晓结果的事。 家人大概会以为她疯了。 真就不得任何办法解决此事吗? 马车忽的一瞬颠簸,起伏不大,却引得司锦目光晃动着落到了身旁的人脸上。 萧嵘正盯着她看,没来得及收回,一眼撞上司锦颤动的眸光。 他眼眸一亮,竟让司锦从那张平日少有情绪的脸上看出了喜色。 “有话和我说?” 司锦心底咯噔一声,萧嵘此前几次说这话,都暗藏着令人胆颤的阴谋,这会不过对视一眼,难道他又盘算起了什么阴暗之事? 萧嵘或是从司锦面上的神情变化洞悉了她的心思。 他眸光逐渐暗了下来,默了片刻后,主动道:“我方才只是在看你,没有想别的任何事。” 司锦微鼓着脸颊,没有缘由的表示不信。 她算计不过他,只能他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了。 马车一路驶向了司府。 今日家宴,门前几辆正在停靠的马车令道路显得拥挤。 司锦一路上都未和萧嵘说半句话,待马车停下后,她更是先一步就躬身下了马车,似要以决绝的态度表明自己不会向萧嵘妥协低头。 可当她刚下马车站稳身,一抬眼,正好瞧见了同样刚抵达府邸门前的司铭。 司锦眸光一颤,看见久未相见的兄长颇为欣喜地冲她眨了眨眼。 就此一瞬犹豫,萧嵘已然来到她身边,声色低缓地贴近她耳边:“一同去向兄长问候一声吧。” 第10章 被不可名状之物紧紧缠住…… 司锦心跳骤沉,刚腾起的些许气势在瞬间消散无踪。 可恶,萧嵘这个卑鄙小人! 司锦无法极好地控制神情,但身体还是只能跟随萧嵘一同迈步走到了司铭面前。 司铭问:“怎么了小锦,见着阿兄怎是这副表情?” 司锦眼睫一动,连忙摇头:“不是的,我见着阿兄心里高兴,阿兄近来一切可好?” 司铭扬唇笑了笑:“托小锦挂念,阿兄一切都好,我还寻思着今日见了你当是要向你道歉,你上月归宁时,我忙碌不得闲,没能来见你。” 司锦听着兄长温和的嗓音不由有些鼻尖泛酸,但因身边还有另一人在,她也无法再与司铭细说更多,只能垂着眼眸低声道:“阿兄正事要紧,今日我们能够相见就已是足矣。” 司铭闻言朗笑着又同萧嵘寒暄了几句。 司锦站在一旁不可避免地心惊胆战,唯恐两人话语间谈及司铭调职一事,会令她本就控制不好的表情更加古怪。 但好在,两人丝毫未提此事,就像从不曾有这样一件事发生过一般。 想来也是。 司铭应是不知自己的调职文书有了萧嵘写去的推荐信干预,萧嵘自也不会将握在手里的把柄拿来闲聊。 司锦知晓自己有些紧张过度了,可她从未独自在心底压上如此沉重的烦心事,自难平静心绪。 与司铭问候之后,他们便相继入了府邸。 司锦不想与萧嵘多待,趁着周围暂无其余人,自顾自往前走得很快,没多会便行到席座分开之处,她闷着头便转了向。 萧嵘静静地小道岔路口站了一会,直至司锦远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沉默转身朝着另一头迈了步。 * 司锦走入女宾席很快便瞧见了程宜的身影。 她走了过去:“娘。” 程宜闻声回头,顿时露了笑:“小锦来了,方才我还同你四叔母念叨你呢。” 司锦有些心不在焉,思绪还在回想方才萧嵘和司铭的对话,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过程宜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乐呵呵地将她带着坐到了自己身边。 司锦以往在这等宴席上就不是显眼的存在,对于她这般在家中不算出众的小辈,也少有人同她搭话。 如今她身份多有不同,但那股子不擅与家族中人寒暄的性子没变,一向也只会同人客客气气问候几声后,对方也觉得无趣便不会和她多说什么了。 “你今日这身衣裙可真漂亮,是哪间铺子的布料?” “城南那间,我屋里还有剩余,你若喜欢,回头来我屋里瞧瞧?” 司锦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很是不讨喜。 她余光扫去,果真瞧见了司映冬。 司映冬微昂着下巴,正同二房家的表姑娘展现自己的新衣。 司锦不由腹诽。 司映冬此前还好意思说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看看这会谁更像个开屏的花孔雀。 两人声色渐低,凑着脑袋不知又说了什么。 那位表姑娘突然一惊,声量拔高:“映冬姐,你别这样说呀,我没这心思的。” 司映冬不以为意:“这有何不好意思的,翩翩公子,身似谪仙,待会他过来,你偷摸瞧上一眼又不会有人知晓。” 司锦听清这话不禁蹙眉,顿时侧过身去,完全背对了那头。 她心下了然,她们说的是萧嵘,司映冬那话就是故意说来恶心她的。 莫不是以为她会为萧嵘争风吃醋,当即失仪上前与她吵架吧。 她就那么喜欢和她吵吗。 正想着,表姑娘的声音又传来。 “是萧大人,他真的来了。” 司锦侧了身后正对那头,耳边传入说话声,视线便不自觉就抬了去。 日照拨云,随着那人从人群中显露身形,也一并将光照都拢了去。 耀光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优越线条,正如旁人夸赞那般,好似谪仙。 突然,萧嵘眸光微侧,隔着人群一眼就朝司锦所在的方向看来过来。 不过一瞬,就令司锦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 萧嵘的目光毫不遮掩,甚在确定她也看见了他的同时,冲她弯了下唇,似要明目张胆与她眉目传情。 他要不要脸啊! 司锦愤然低头,怎也不愿给他再在人前做戏的机会。 “与崇云吵嘴了?”程宜的低声在耳边传来。 司锦一怔:“什么?没……” “和娘亲有何不能说的,我都知晓了。” 知晓什么,难道说…… “能让翠枝那丫头一见了我就向我禀报的事,我想应当已是有些严重了。” 司锦提起的一瞬心弦又重重地沉了下去,心情复杂地说不出是庆幸母亲不知实情还是失落仍无任何突破。 翠枝是司锦出嫁时从司家带去的丫鬟,如今看来也是程宜留在她身边知晓女儿近况的帮手。 司锦知晓,自她撞破这桩婚事的真相那日起,府邸内的下人皆是察觉了异样,而她不再似以往那般继续配合萧嵘扮演恩爱夫妻,在外看来,便是闹了矛盾。 司锦敛着眉目,唇边却只能道:“没有的事,是翠枝夸大其词了。” 程宜轻哼一声:“为娘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看不出来,上月归宁你就提 了一嘴,莫不是从那时起就已有矛盾了?” 司锦懊恼,那时自己不过是为了铺垫一下,压根就还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自己还心惊胆战地试探着同父母说那样的话,就觉得自己好傻。 可眼下司锦也只能先含糊搪塞:“就只是一点小矛盾而已,没什么可说的。” 程宜没做多想,只是道:“夫妻间生出矛盾自是寻常,若是不知如何调解,娘亲也可教你一二。” 司锦闻言不由抬眸看了程宜一眼,但很快又撇着嘴再次低下头去,闷闷地回绝:“不必了娘亲,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莫说此事根本就与夫妻矛盾无关。 就算真是夫妻矛盾,她娘能教她什么。 平时一瞧着她爹的一副好皮囊,一肚子气瞬间就散了。 倘若是要教她这个,她才不要学呢。 * 宴席无趣,司锦本也心不在焉,待的时间长了,便越发令她感到难熬。 程宜不知何时又与身旁的长辈聊得起劲了,身后司映冬的声音一会高一会低,听得她更是心烦。 司锦百无聊赖地伸手戳了戳盘中的甜糕。 这本是她以往颇为喜欢的糕点,此时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司锦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视线随意一扫,蓦地就对上了不远处对坐看来的目光。 司锦:“!!” 她蹙着眉头慌乱垂眼。 萧嵘怎又在往这头看! 司锦偷摸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只一瞬对视,她又低了头。 周围那么多人来往,他怎好意思这般直勾勾地盯着。 司锦抿了抿唇,似是想起什么,又赶紧抬手抹了一把唇角。 好在什么都没有,她也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没吃那块甜糕。 若是毫无察觉时,司锦压根就不会往那头想。 可眼下她明明没再让视线移向对坐的方向,却仍是觉得萧嵘好像还在盯着她。 又一瞬抬眼,便当真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垂眸时不禁想起沈叙栀此前所说的话,难不成他以往就是这样旁若无人吗。 司锦有些受不了了,有种人前人后都被不可名状之物紧紧缠住了一般。 她偏头向程宜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席,而后便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离了席间,司锦才觉得呼吸终是顺畅了些许。 她并未四下乱走,自是朝着自家院落的方向走了去。 熟悉的小道令司锦心绪平静了不少。 她逐渐放缓速度,信步继续往前。 绕过窄道旁的灌木丛时。 突有一道呵斥声:“混账!谁准许你自作主张的!” 司锦心下一惊,霎时顿住脚。 她听出这是她爹的声音。 司承远显然气得不轻,破口大骂后,连急促的呼吸声都能隐约听见。 司锦从未见过她爹发这么大的火,当即就不敢乱动了。 下一瞬,另一道声音传来,竟是司铭。 “孩儿去意已决,还望爹成全孩儿。”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摆平此事花费了多大心力,事情好不容易办成,只等文书下批你就不用调离京城了,你竟还背着我自请调离,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司锦瞳孔紧缩,连呼吸都顿住了。 相较她的震惊,司承远的愤怒,司铭却是格外的冷静。 “孩儿自幼便听从爹娘的教诲,做爹娘心中温和乖顺的好儿子,我知爹娘对我有许多的期盼,可你们从未过问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司承远怒不可遏,“你当我是独裁专制的父亲才与你发这么大的火吗,你在京城待得好好的,熬过此番变故,往后前途一片光明,你爹我就是吃了资质平庸的亏,如今才混成这副模样,在司家时常抬不起头来,你若要去西丘待上数年,待你回来,京城哪还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天地偌大,何处不是立足之地,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拘在家族的屋檐下,与同有血脉却又不甚相熟的家族中人争夺名利和权势,西丘没什么不好的,战事之后,西丘也正是能令我施展拳脚之地,倘若我并非能够胜任此事之人,我的自请也不会得到应允,如今调职已定,于我而言就已是莫大的肯定了。” 兄长竟是自请调职前往西丘。 司锦心头怦怦乱跳,父亲和兄长的话语冲击在心头,扰得她心绪一团乱麻。 她身姿不稳地晃动一瞬,衣袖忽的扫过身旁灌木丛,发出一声轻响。 司承远当即警惕:“谁?谁在那!” 司锦头皮一麻,逐渐从灌木丛后现了身,怯生生地道:“爹,阿兄,是我。” 第11章 离开京城,也离开萧嵘…… 雅叙厅内,气氛一片沉闷。 司承远独坐一方,脸色极其难看。 被长子惹恼的气焰还未消,又叫女儿将此事给听了去。 他不禁懊悔自己方才没能沉住气,在半道上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站住脚步便训斥了司铭。 可他又如何能想到,正是宴席热火之时,司锦会莫名离席往这头来,还正巧听见了此事。 “唉……”司承远止不住地叹气,一杯茶摆在跟前冒着热气,直叫他心头躁意更甚。 “阿兄……”司锦张了张嘴,“阿兄要去往西丘?” 低柔的嗓音带着几分怔然,令一直冷静坚定的司铭也恍然一瞬。 他很快开口:“小锦,阿兄本是打算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此事的,很抱歉,让你毫无准备知晓了这件事。” 司承远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所以你便让你老子毫无准备知晓此事?!” 司锦忍不住多看了司承远几眼,连心头怔然都因此转移了些许。 她爹当真是气得不轻,像是要将这几十年的气都在此时一股脑发泄出来一般。 但面对司承远,司铭的态度又回到了此前那般:“爹,孩儿去意已决。” “够了!”司承远猛地一拍桌,像是又要骂人了。 可下一瞬,他又忽的泄了气,紧绷的身体垮了下来,眉眼也不复厉色。 “你这倔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你说爹和娘从不知晓你想要的是什么,爹没法否认,也的确是时至今日才知晓你心中竟一直有这样的想法,但也正因我们此前不知,所以一直想着要为你铺上我们所认为的最好的道路,不过眼下看来,这些都派不上用场了。” 司铭此番向父亲说明此事,就未曾有过要改变主意的心思。 可此时听了司承远这番话,他还是不免有些动容。 父子俩好似就要在争吵中化解这个心结了。 唯有司锦,被各番缘由牵绕着心绪,突然知晓的事情颠覆了她此前认知,久久回不过神来。 司铭是自请前往西丘,且意志坚定,那所谓的调职文书,于他而言便并非威胁,反倒正是他心中所求。 司锦心跳逐渐加速,怦怦撞击着胸腔,不断令她想明白一事。 萧嵘对她的威胁,也同样不复存在了。 “小锦,你有何想对你阿兄说的吗?”司承远的声音暂且打断了司锦的思绪。 她眨了眨眼,几乎是霎时就要从喉间涌上一句“阿兄你快去吧”。 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及时止住了。 司锦道:“我想阿兄对此决定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若这是阿兄真正想做的事,我自然是支持阿兄的。” “唉……”司承远又是一声叹息。 虽然他也并未指望司锦能帮着他劝下司铭。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摇着头随口道:“这叫我如何向那些为你写推荐信的大人们交代啊。” 司铭知晓父亲只是随口一说,但见司锦在一旁霎时僵了脸色。 他很快开口解释:“我的调职原本就是调往西丘,大人们写下推荐信是为让我留下,如今结果未变,推荐信未能奏效,只要不叫人知晓是我自请离京,自是说不到爹头上的。” 司承远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气的正是你自请调离,好在调往西丘又非升迁,我想就算最后此事公之于众那些大人们也不会有太多想法,更何况待到那时,你只怕都已行路过半了。” 司铭敛目诚恳道:“是孩儿任性了。” 司锦似是听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由想到,那是否代表萧嵘也不会知晓司铭调职变动一事。 她动了动唇,忍不住问:“阿兄大抵何时启程呢?” “下月初便走。” 司承远皱眉:“这么急?” 司铭:“爹是知晓朝中近况的,此事耽搁不得,不到文书下批我就要先行前去,眼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日我会来多陪陪爹娘的。” 司锦心跳又快了起来。 如此说来,司铭动身离京后,他调职一事的变动才会被其余人知晓。 只要等到下月,待司铭离开后,萧嵘也无法再改变此事了。 可司锦随即又想到,在那之后萧嵘是否又会再寻别的方式掌控她。 司锦心下忽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倘若她随司铭一同离开呢。 像萧嵘那样的人,想要摆脱他,除了离他越远越好,她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西丘遥远,萧嵘再怎么算计,也不可能把手伸到那般远去。 司锦瞳眸一颤,不自觉看向了司铭,正好也对上了他看来的目光。 “怎么了,小锦不舍阿兄?” “我……”司锦张了张嘴,余光瞥见一旁的司承远,心下又霎时冷静下来,“自是不舍。” 司承远并未察觉异样,只道:“你已成婚,让你阿兄去萧府见你不合适,你若想见你阿兄,便趁着这段时日多回家里来,崇云是自家人,你大可将实情告知他,他应是不会为难你的。” 谁同他是自家人了。 才不可能告诉他呢! 司锦不断想起被萧嵘蒙骗的这一年,即使她捅破了真相,也仍然不得从中脱离。 越想便越叫她觉得她或许真当借此机会同兄长一起离去。 离开京城,也离开萧嵘。 司铭这头笑道:“爹这是存着私心,我只是顺带的,想让小锦陪着您才是真的吧。” 司承远:“你将要去闯你的道路,小锦也已嫁人成家,爹娘自是念着你们,但也从未想过要拘着你们,你们都长大了,待我和你娘再长些年岁,也找个安逸地儿远离京城喧嚣好了。” 司铭知晓,司承远说这话,就已是完全同意了他此行此举。 他敛目郑重地道了一声:“爹,多谢您。” 宴席还在继续,三人未在雅叙厅内多聊。 司承远交代二人尽快返回席间后,便先行动身离开了院中。 “小锦是有话想和阿兄说吗?” 司铭早便注意到司锦欲言又止的模样,方才或是碍于父亲在场,有些话她不想当着长辈道出。 司锦一怔,踌躇在喉间的话语险些被打乱。 她抬眸,正见司铭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若是同阿兄说明实情,他会理解她,会帮助她吗? 司锦不知道。 连自己最初都难以置信的事,落到此时要向旁人诉说,令她感到无从开口。 司锦再次敛目,沉默了好一会后,才低声道:“没有,我只是一想到阿兄要去好远的地方,还是觉得不舍。” * 风声,水声,树叶飘动的沙沙声。 混杂在司锦耳边,却是没能盖过她因情绪波荡一直无法平静的心跳声。 她快步走在返回宴席的小道上,极力让自己面上神情恢复如常。 她好像还是只会像儿时那般,受了惊吓拔腿就跑。 她想同司铭一起离开京城,有兄长陪同,即使是西丘那般遥远陌生之地她也并不害怕。 可如今的情形,哪是儿时那般转身就能跑去安全之地的。 她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她从这桩婚事中全身而退。 可萧嵘一旦知晓此事,不仅她走不了还会连累兄长。 司锦以往十几年的日子一直简单又平凡,萧嵘的逼迫令她吓慌了神,险些就要不管不顾,把家人也一同拖下水。 司锦知晓自己不算聪慧,也没有过人的胆识。 她没有想到一桩原以为只是虚假做戏的婚事,最终会逼得她需得要逃离才能解决此事。 她能逃得掉吗? 可有机会能让她悄然离开京城而不被萧嵘察觉吗? 突然,眼前一道暗影,高如石墙挡在跟前。 司锦猛然回神,脚下步子却来不及停住地一头撞了上去。 “唔!” 司锦撞得两眼泛花,随后额头便感觉到一抹冰凉的触感,惊得她赫然抬眼。 “你你你!”她三两步往后退,直至看清萧嵘的脸庞。 本就想在不能被萧嵘知晓的事,思绪中防备之人就突然出现在眼前,司锦脸都快吓白了。 “撞疼了吗?” 司锦不由蹙眉,退远了的距离自不会主动拉回。 额头因撞击带来无法忽视的痛感,可她不想回答萧嵘。 萧嵘静静地等了一瞬,仍是没等来司锦的声音,便将还未收回的手指再次探向了她的额头,指腹不轻不重地抚过她额头泛红之处。 司锦浑身一震,应激地就要躲闪。 萧嵘已先一步收回手来,道:“你真的打算不再同我说话了吗?” 司锦唇瓣微颤,好半晌才闷声开口:“我没事。” 见她回答,萧嵘神情松缓了些许,但目光落在她刚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拢在袖口下的手指隐隐躁动。 还想碰她。 想抚弄她泛红的肌肤,看她紧绷又无法退却的模样。 但萧嵘没有再抬手,只以目光在那处描绘了一瞬后,转而问:“你方才去何处了?” 司锦心下心虚地重跳了两下,又被自己生生压了下去。 她想沉默以对,但萧嵘却仍在追问:“是去了不能让我知晓的地方吗?” 司锦心下又是一跳,动了动唇,好半晌才极力平稳道:“我方才,去西侧院透了会气,觉得无趣了便回来宴席了。” 萧嵘似乎没有怀疑,眸中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低沉缓慢地开口:“别让我看不见你。” 司锦身体一僵,后背攀上一股阴冷的凉意。 她胆颤地抬眼,一眼撞进萧嵘眼中。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缠绕周身,令她感到呼吸困难,唇边只能微弱地回答:“知道了……” 萧嵘阴沉的压迫感散去,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似乎心情一下就变得好起来了。 “那走吧,想回宴席,还是再去别处待一会,我陪你一起。” 第12章 他力道大得惊人,手指却…… 一恍十多日,夏日散尽,中秋将至。 萧嵘此前便道自己公务缠身,灯会这日果真一早便没了人影。 司锦紧绷数日的心情暂且缓和了些许。 临近傍晚,春杏带来沈叙栀的口信:“沈三小姐称有事耽搁,需得晚些时候才能与夫人碰面。” 司锦闻言,挑选饰品的手指微顿了一下,而后才道:“嗯,无妨,那我们待会先自己随处逛逛。” 话音落下,春杏却还站在原处。 “怎么了?” 春杏动了动唇,踌躇着道:“大人今晨也做了吩咐,让奴婢在夫人出行前转告夫人,今日玩得开心些,若时辰晚了可派人回府唤他前去接您。” 司锦神情微变,手指收紧攥住了一支玉簪。 “不必他接,灯会结束我自知回府。”司锦对着铜镜簪上玉簪后站起身来,“走吧,先去灯会。”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街旁各式纸灯盈着亮眼的光照,花灯如海,流光溢彩,交织在热闹欢腾的市集中。 街道上人潮涌动,各式摊位错落有致,叫卖声此起彼伏。 司锦今日一身水红色衣裙,腰束素色缎带,婀娜纤腰盈盈一握,本就精致俏丽的脸庞略施粉黛,在光影交错间,更显娇媚明艳。 春杏左手拿着几样杂玩物件,右手攥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街头小食,止不住欣喜地问:“夫人,我们接下来去何处?” 司锦抬眸看了眼天色,想了想,道:“去围河石桥吧,叙栀应当快过来了。” 春杏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手上的东西,紧跟在司锦身边一路朝着围河的方向去。 石桥位于城中围河的中段,一桥跨越两头,以此为界将京城划分开东西两侧。 每逢日出日落时,此处便因石桥的遮挡,只在一面河面上映下光影,而另一面蒙入沉暗的阴影中,若从高处看去,自是一幅绝妙的景观。 不过此时天色已暗,自是看不到这般景象,灯会又将人群都聚集到了另一边的街道上,连光火都远离了此处,显得 有些冷清。 还未走到石桥前,司锦的步子忽的一顿:“春杏,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你感觉到了吗?” 春杏愣了愣,不明所以:“夫人,这儿没什么人经过呀。” 说罢,她还回头看了一眼。 本就冷清的街道在方才三两人经过后,这会更是暂且空无一人,哪会有什么人在看她们。 司锦黛眉微蹙,又道:“我是说方才在灯会上时。” 春杏回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也没有吧,方才灯会上人多,或许只是视线无意扫过。” 视线无意扫过会有这种感觉吗? 司锦方才在灯会察觉异样时就回头看去过几次。 人潮中,数张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并无她认识的人,也无朝她看来的人。 可当她摸了摸后颈转回头去没多久,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回来了。 直到刚才,最后感觉到那股异样是在何时? 转过那个街角的时候吗? 司锦缓缓侧眸,朝着她们来时的转角处看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 一阵夜风从围河河面上吹过,拂向司锦的脸颊,带来一抹潮湿的凉意。 她回过神来,从空无一人的街角移开目光。 难不成是她近来提防萧嵘太过紧绷了,以至于出门在外也变得疑神疑鬼了吗? “小锦!” 司锦闻声看去,沈叙栀从另一头匆匆而来,身后跟着她的丫鬟。 她连忙也迎了去:“我正同春杏说着你应当快过来了,看来我也来得正是时候。” “让你久等了。”沈叙栀道,“我是因……算了,灯会正是热闹之时,我们可别错过了,还是先逛灯会,别的之后再说吧。” 话虽如此说来,可司锦刚点头应下,沈叙栀转而就问:“上回我同你说的事你可试探过了,结果如何?” 司锦眸光一怔:“不是说别的之后再说吗,而且……” 她余光瞥向身侧,两人身边还跟着丫鬟,自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 沈叙栀了然,抿唇笑着压低声道:“我只是对此实在好奇,就算那事只是传闻,可万一他真对你有爱慕之情呢。” 在沈叙栀看来,萧嵘就是个家世优越自身同样出挑的高门子弟,样貌英俊能力卓越。 两人因此结缘朝夕相处,他们相互不喜便罢了,但若是日久生情,怎不算是一段青梅竹马后成眷侣的佳话。 身后的两名丫鬟没有听见主子们在说什么,只瞧见司锦背脊明显僵硬了一瞬。 所以司锦才讨厌萧嵘的道貌岸然。 如今她要如何对沈叙栀说出真实的情况。 说她被萧嵘威胁,被他掌控。 他像是藏在暗处的厉鬼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紧盯着她,倘若她有半分想要逃离的心思,他就会赫然从阴影中现身,阴鸷冰冷地警告她,别想逃离他。 夜色掩下了司锦的神情,只留嗓音中的些许不自然:“别说了,我们去灯会吧。” 两人一同走回灯会中,冷清散去,方才谈话间的一点小插曲也很快被热闹的氛围带走。 戏台上喷出一团烈火霎时令周围光亮更甚。 沈叙栀面颊一烫,惊喜地拉着司锦的手:“小锦,你看啊!” 喷火的演艺人利落收火,好似方才那能将人灼伤的火焰真能在他口中来去自如一般。 周围爆出欢呼喝彩声,司锦也湛着眸子连连点头:“真厉害!” 表演结束,她们意犹未尽地随着人群朝街道更深处去。 前方是灯会的花灯街区,一整条街道满是布着各式花灯的摊位和店铺。 有猜灯谜,投壶,射箭,也有直接贩卖花灯,或是买别样商品赠送花灯。 灯会之时,除了表演的戏台,便数这条街道最为热闹。 司锦方才独自一人时便忍着没往这头来,这会有沈叙栀一同了,她们自是要前去逛一逛。 她们一路走走看看,终是在一家饰品店铺驻足。 沈叙栀笑着摆弄了一下自己今日耳垂坠着的一对耳坠,道:“要进去看看吗,你送我的这对耳坠甚合我意,今日我也为你挑选一对,如何?” 司锦耳边听着沈叙栀的声音,却是莫名扭头朝身后看去。 “怎么了,小锦?” 司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是我看错了,走吧,我们进去瞧瞧。” 饰品铺子里满是姑娘们聚集,琳琅满目的商品在烛火的映照下盈盈发亮。 店内饰品皆非名贵之物,却是样式精巧,很能吸引姑娘家。 两人走入一间虚掩着屏门的隔间,各在一处低头挑选。 没过多会,店外突然传来些许模糊的嘈杂声。 司锦疑惑抬眸,还未来得及听清是何动静,一声惊叫震动耳膜。 “啊——” 嘈杂声逐渐从店外蔓延至店内,未见其貌也感到其中慌乱。 沈叙栀一惊,赶紧上前抓住司锦:“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春杏警惕道:“夫人,三小姐,奴婢出去看看。” 只此一瞬犹豫,当春杏打开隔间的屏门时,店铺厅堂内满是慌乱逃窜的姑娘,以及眼前一道泛红的烈光。 “快跑啊!” “灯笼架!灯笼架要倒下来了!” “别待在屋里!” 惊叫声四起,但高过屋宅的木架,带着挂满的花灯笼已是无法阻挡地朝着这头街道倒了下来。 饰品店铺正对木架的正中心位置,猛地一声巨响,就像是被重物砸中了头顶一般,震得人头皮发麻。 热意瞬间扩散开来,火势以极快的速度在短时间内蔓延扩散。 “走水了!” “快救人,快灭火!” 司锦脸色骤变,抓着沈叙栀的手往外跑。 哐当一声—— 一根细长的木棍带着火花从上砸落下来。 沈叙栀赶紧把司锦拽了回来,才没叫木棍砸中她。 店铺门前摆放的花灯随带火的木架砸下,一瞬燃起更大的火焰,直把店铺门裹进无法通行的火海中。 几名同样没来得及逃出去的姑娘惊慌失措地缩着身子,有人甚至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浓烟弥漫,闷得屋内像是要令人窒息了一般。 这时角落窜出一人,是店铺打杂的姑娘。 她捂着口鼻快声道:“门前出不去了,你们随我走另一侧。” 众人不敢耽搁,连忙跟着这名姑娘往店内更深处走。 饰品铺门前,火光短暂消弱的一瞬,显露出外面又惊又慌的人群。 有人赶着逃跑,有人赶着灭火。 一时间整条街道混乱不堪。 店内的姑娘带着她们绕行几间屋子后,来到了店后方的杂物房。 杂物房的货箱拉开后,有一扇通往外面的木门。 光亮显现的一瞬,众人皆是重重松了口气,赶紧走出了店铺。 街道上仍旧一片混乱,不远处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散开,都散开,此处危险,别围着了!” 司锦和沈叙栀相互搀扶着继续远离店铺,两名丫鬟也紧跟其后。 直到退到稍远些的空地,才终是停了下来。 “都没事吧?” 好在她们四人都没受伤,只是惊吓不小。 方才屋内火势不算太大,仅有门前烧得旺盛的火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此时她们站在店铺外,才知从外看去,门前熊熊燃烧的大火看上去像是整个屋宅都烧起来了一般,与她们在店内时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难怪外面的人如此惊慌,她们也隐隐生出些后怕来。 突然,司锦眼眸微眯了一下,借着火光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萧府伺候在萧嵘身边的侍从。 司锦眉心轻跳了一下,大步朝他走去。 侍从瞧见司锦,眼眸一颤,激动喊道:“夫人,夫人您在这,您没事!” “你怎会在此?” 司锦一问,侍从脸色骤变,顿时又慌乱起来:“大人以为夫人困在火中,冲进去救您了!” 司锦瞳孔缩紧,不敢置信地看向火势巨大的店铺门前,瞳眸霎时映入张牙舞爪的火光。 冲进去?! 根本就无路可走的地方,他如何进去! 随之而来一声响,饰品铺的牌匾被火舌卷着倾倒而下,飞溅起骇人的火花,重重砸在地上。 司锦心跳骤停一拍。 火势不知是否蔓延到了屋内,饰品铺里已 经没有人了,若是萧嵘找不到那间通往外面的杂物房,或是他仍在空无一人的饰品铺里寻找她。 更甚至,连杂物房的门都被大火堵住。 司锦不敢继续往下想,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一眼看向她们方才逃离出来的杂物房方向。 杂物房的木门抖动了一下。 房门被人重重从里面推开,一道黑影显露门前。 司锦呼吸一窒,看清了那道似是熟悉,却又狼狈得令人几乎不敢认的身影。 他身着的玄色锦袍到处都是烧黑的窟窿,衣角破烂的缺口拖在身后,凌乱的发丝垂落几缕在他沾了乌黑的脸庞上。 高大的男人拖着一身狼藉一眼对上了她的的目光,霎时快步奔来。 司锦来不及反应,就被冲到跟前的萧嵘急切攥住了手腕。 他力道大得惊人,手指却在发抖:“你受伤了吗?” 司锦轻颤的眼睫下,看见萧嵘另一只手不正常地垂在腿边,似是虚软无力。 一滴颜色沉暗的液体,悄无声息从他袖口滴落而下。 她迟缓地摇了摇头,便闻萧嵘沉沉呼出一口气,嗓音嘶哑道:“那就好。” 第13章 他图什么? 好什么好! 司锦看不出萧嵘此时这副模样有半点好的地方。 她更想象不出,凡胎肉身,萧嵘是怎么敢朝着那般烈火就直接冲进去的。 回府的马车内气氛一片沉寂。 远离了灯会的喧嚣,夜路使得马车内光线更暗,几乎要看不清身旁人的模样。 司锦也的确没看萧嵘。 说不上来为何,她不想看见萧嵘不复以往斯文矜贵,而狼狈落魄的模样。 她觉得他就该一直是那副风光霁月高高在上的模样,倨傲地睥睨旁人,无情地把人玩弄于股掌间。 怎也不该是现在这样……看上去甚是虚弱,还有些可怜。 “你在生气吗?” 萧嵘嗓音沙哑,不知是因在火烤的屋宅中待了太久,还是因伤口的疼痛。 司锦眉心微动,还是转头朝萧嵘看了去。 他背靠在椅背上,脸色有些苍白。 那只从刚才就垂着滴血的手此时仍然虚软无力地吊着,只是看不清是否仍在流血。 上马车前,随行的侍从已是急忙想要去唤大夫,先为萧嵘的伤势包扎止血。 可萧嵘听闻请示毫无反应,只一双沉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司锦被盯得不得不开口:“那就先寻个大夫替你看看伤势,处理之后再回府吧。” 萧嵘像是故意在等她谈及他的伤似的,但也并不在意她对此是何回答。 只听她说了话,他就动唇道:“不用,我伤势不重,你受了惊吓,我们还是先行回府。” 司锦一噎,不知他偏要自己回答一句有何意义。 她看不见萧嵘衣衫遮挡下的伤势究竟如何,但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伤势不重的情况。 司锦此时才反应过来,莫不是自己一直想着萧嵘伤重却逞强,心思不小心表露在脸上了。 她闷声回答:“你的身体自己不知珍重,我有何可生气的。” “不,我是说我跟踪你的事。” 司锦神情一滞,嗓音也凝在了唇边。 她其实在围河石桥时就隐约猜到了。 即使她并未当真瞧见身后人,但有人一路盯着她的感觉不像是错觉。 再一次察觉异样时,她就已是猜测,或许是萧嵘派了人监视她。 毕竟他今晨临走前就莫名交代了那样一句话,以他偏执的掌控欲,不是没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但司锦没想到,真正跟着她的人会是萧嵘自己。 马车内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因萧嵘敞着马车车窗消散不少,但也并非完全散去。 司锦没法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分明毫发无伤,哪需得萧嵘这样奋不顾身冲进火海。 事实上,倘若没有那位恰好还在店铺内的姑娘,她们说不定真的会吓得六神无主,一直被困在里面。 她也没法极其恶毒地想,要是萧嵘真在大火里出了意外,她就不必再受他掌控了,她做不到将这些和一个人的生死挂钩。 萧嵘本是十足精明之人,无论是寻人灭火,还是想别的什么法子,怎都不该是以最危险的方式直接冲了进去。 从事发到她从店铺内出来并未过去太长时间,萧嵘根本就是毫无思考就做出了冲动之举。 司锦忍不住道:“你不要命了吗,那么大的火,你怎可直接往里冲?” 话刚说完,司锦便紧抿住了双唇。 她该是要斥萧嵘跟踪她这事的,怎说了这话出来。 萧嵘垂着眼,过了好一会,才声色紧绷地回答她:“因为从店里跑出来的人里没有你。” 司锦心头一跳,无意识攥紧了手指。 * 回到萧府,府医很快被传唤到了松澜院。 司锦犹豫之后,到底还是一同跟了去。 松澜院内气氛有些沉闷。 府上大多下人都听闻了今日灯会上发生的意外,却没曾想受伤的会是本没有去逛灯会的萧嵘。 而回府后点亮灯火照出的萧嵘的状态实在不怎么好。 司锦眼前出现一片血肉模糊的画面,令她倒吸一口凉气,当即移开了眼。 这叫伤势不重?! 难怪萧嵘那只手一直无力垂落着,面上皮肤满是烧伤的痕迹,而中间一道像是被利器划开的伤口血流不止。 萧嵘正低声回答大夫:“嗯,用手挡了一下。” 他若无其事般的语气令司锦不由皱眉看来。 一抬眼,却对上萧嵘正看着她的目光。 司锦心情复杂,还有些生气,忍着不让自己看那伤口,上前两步问:“大夫,他伤势如何?” 府医神情凝重道:“大人手臂处遭重物击中且划破皮肉,伤势最为严重,好在并未伤及筋骨,眼下先行止血包扎,大人周身各处还有其余烧伤烫伤的痕迹需得之后悉心养护,这个过程或是会有些遭罪的。” 司锦一听,心揪得更紧了些。 伤成这样他方才还一副只是累着了似的不紧不慢乘马车回府,叫她也不由觉得,他或许真没严重到需得无比紧急的地步。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转眼,不知萧嵘何时别过了头去没再看她。 他垂着眼帘,像是在沉默隐忍疼痛。 司锦只能先道:“先处理他手上的伤口吧。” 府医开了许多药方,外敷的服用的包扎伤口的,令屋内的药草气味逐渐要盖过血腥味。 府上家仆在萧嵘屋中进进出出忙碌好一阵,司锦也一直在一旁等着。 虽然她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但总觉萧嵘为了救她而伤重至此,她怎也做不到铁石心肠的视而不见。 一段时间后,府医处理好了萧嵘手臂上的伤口,天色也已不早了。 司锦心不在焉地听着府医向她叮嘱的伤处护理之事,余光瞥见萧嵘阖着眼靠在床榻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直到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响,司锦这才回过神来,下人不知何时都退离了屋中,连府医都已提着药箱告退了。 司锦下意识要迈动脚步,萧嵘蓦地睁开眼,哑声开口:“你要走了吗?” 司锦犹豫了一下,压着复杂的心情,尽量声缓道:“嗯,你好生歇息吧。” 说罢,她很快转了身。 才刚走出没两步,身后又传来沙哑的声音:“能否帮我一下?” 司锦闻声回过头去。 “我想躺下,手臂很疼,我自己有点困难。” 司锦张了张嘴,看着萧嵘那副罕见的虚弱模样,喉间发紧得不知说什么好。 萧嵘见状,却是微变了神色,紧接着又改口:“或者帮我唤下人进屋吧。” 司锦:“……” 萧嵘身上已经换过衣衫,回来时脸上的脏污也已被擦净,却显露出连那张向来挑不出缺点的俊脸上,落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红痕。 额头处的伤口最为明显,清理过血污上过药后,令那伤口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司锦深吸一口气,还是彻底转身迈步朝他走了去。 她难得机警地想将此归结于萧嵘故意装出的可怜姿态,可谁会为了装可怜故意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稍有不慎,那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他图什么? 司锦朝萧嵘伸手,鼻尖窜进他身上苦涩的药草味,将她本就繁乱的心绪又扰动几分,忍不住道:“你若不跟踪我,就不会受这么 重的伤了。” 萧嵘呼吸一顿,借着司锦扶住他的力道躺了下去。 他瞳眸漆黑,眼眶干涩,苍白的嘴唇缓动着,声音更低了些:“因为此前已经答应你,我今日会有公务。” 司锦怔然,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他之前自己主动说的! 她下意识想说那就更不应该跟踪她了。 但随即又觉得,萧嵘多半会说“但我想和你一起逛灯会”这样令她接不上话的话。 瞧着再怎么可怜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司锦迅速抽回手来,重新又道一遍:“你好生歇息,我走了。” 萧嵘抬起的手指慢她一步勾了个空:“你明日会来看我吗?” 司锦脚步微顿,闷声回他一句:“大夫会来看你。” 说罢,步调更快地迅速离开了屋子。 * 待到翌日,司锦还是去了松澜院。 萧嵘的情况不太好,她去的时候他阖着眼似在昏睡。 府医声音压得极低道:“大人身上多处伤痛,夜里应当歇息不好,头几日自是最难熬的时候。” 司锦叹息一瞬,也同样低声道:“那你动作轻些,让他多睡一会。” 但话音刚落,萧嵘当即就睁了眼。 像是惊醒一般,又在视线看清屋内出现的身影后,稳着嗓音道:“我醒着。” 司锦转头一看,萧嵘眸中布着红血色,眼下乌青一片,睁眼比闭眼时看着还要憔悴。 且他眸中毫无清明,哪是一副一直醒着的模样。 莫不是因她的说话声将他吵醒了。 府医转身去了一旁桌前准备换药的药草和纱布。 司锦向萧嵘床榻边迈进两步:“你再休息一会,大夫稍后替你上药。” 萧嵘静躺着没动,也没闭眼,过了好一会才问:“你能多待一会吗?” 司锦抿着唇,想说点什么狠话坚定自己的态度,但最终松唇后,只剩唇边呼出的一瞬叹息,她便转而拉过一旁的软凳坐到了萧嵘床榻边。 萧嵘一直盯着她,随她的动作移动视线。 都什么时候了,他少看她两眼能怎样。 司锦皱眉,没好气道:“你别看我,把眼睛闭上。” 萧嵘难得听话,也或许是真的太疲惫了。 他低低“嗯”了一声,侧着头让脸朝向司锦的方向,缓缓阖上了眼帘。 待到府医替萧嵘换过药后,他已经睡着了。 屋内药草味浓郁,萧嵘入睡后的眼睫不时轻微颤动着,像是睡得并不安生。 司锦几次打消起身离开的念头,不想自己轻微的动静又将他惊醒,许久后,才在他均匀的呼吸声下,轻手轻脚离开了屋中。 又过一日后,司锦本是没打算再往松澜院去了。 萧嵘院中有人伺候着,府医会替他开药换药,她去了也没什么用。 说到底,萧嵘受的伤不能完全算是她的责任,顶多只是和她有一点关系而已吧。 她不想当一个坏心肠之人,那就暂且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少怨恨他一点好了,她便不需再操心别的了。 司锦才刚这么在心里这么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了些,随后就有下人匆忙来报。 “夫人,今日刘大夫告假,大人却不让另唤大夫,大人伤势严重,小的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来请示夫人您了。” 司锦一怔,当即又提起心弦:“他为何如此?” “大人说他自己换药敷药即可,现在连主屋都不让小的们进去了。” 司锦眉头皱起,不由想起此前瞧见的萧嵘虚弱的模样。 明明昨日连身都起不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今日怎就能自己换药敷药了。 即使他真稍有恢复,也不能不让请大夫也不让下人伺候呀。 还有府上的刘大夫,怎就突然告假了。 暗自猜测自是不能有结果。 司锦有些烦闷,但还是很快决定道:“我去一趟松澜院,先看看是何情况吧。” 第14章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松澜院外几名家仆围聚在院门前,似在议论着什么。 几人听闻脚步声转回头来,一见司锦霎时露出激动之色。 “夫人,您来了。” “他还是不让人进屋吗?” “是,大人房门紧闭,小的们都不知里面是何情况。” 司锦微微颔首,迈步径直往院中走了去。 院里很静,但隔着房门也听不见屋内的动静。 司锦抬手敲门:“是我,能进来吗?” 敲门声停下,屋内却毫无回应。 司锦微蹙了下眉,又敲了几声。 屋内咚的一声响,随后传出一阵明显慌乱的碰撞声。 “你在里面干什么,为何不应声?” 萧嵘的声音终是从屋内传来:“等等。” 又是哐当一声,声响比萧嵘的说话声还急切几分。 司锦眉头更加紧皱,想起萧嵘那副伤重的模样,唯恐他独自在屋里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心有担忧,下意识就直接伸手往房门上推去。 岂料一阵阻力,带动着房门震出声响。 他竟然还锁了门! 这到底是在屋内干什么? 司锦沉了脸:“萧嵘,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话音刚落,房门背后传来解锁的声音,很快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来。 萧嵘衣着整洁,面色无异,除了嘴唇仍然苍白无色,在他冷白的肤色下衬得整个人一眼可见的憔悴,其余倒没什么别的大碍似的。 他抬眸对上司锦微怒的双眸,难得没一直紧盯着她看,先一步垂下眼来:“没干什么。” 不远处探着头正等着瞧这头情况的家仆们不约而同露出一抹暧昧的笑。 “还得是夫人啊。” “那可不吗,夫人方才可真有气势啊。” “大人这招妙啊,故意不让咱们进,那能进屋照顾大人的不就只有夫人了。” “啊?大人今日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啊,我猜的,难道不是吗?” …… 屋内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药草味。 司锦视线略过萧嵘的肩臂,便看见了桌上略显凌乱的药材和纱布。 她很快收回视线,又上下将萧嵘打量了一番。 他竟真的看上去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身上的伤……” 司锦很快止了后半句的“已经没事了吗”。 怎可能没事了。 她转而改口问:“已经上过药了吗?” “还未上完药,方才你来敲门,我便先穿衣来给你开门了。” 原来方才的动静是这样传出来的。 可司锦又想起那阵动静的急切,不由有些不自在。 她开口道:“那我唤人过来替你上药。” “不。”萧嵘很快伸手拉住了司锦的手腕,又在她将要挣脱前,先一步松了手,“正因不想叫人看见,所以我今日才未让人进屋伺候。” 司锦动作一顿,目光不自觉向萧嵘受伤的右臂看去,只是衣衫遮挡,并不能叫她看见他伤势如何。 因为伤处太过狰狞所以不想叫人看见吗? 萧嵘又道:“我自己可以的,方才已是上了一半快要结束了。” 司锦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急匆匆赶来像是很在意他似的,眼下确认萧嵘并无大碍,是他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好吧。” 说罢,她转身要走。 “其实也不是那么可以。” 司锦顿住脚,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伤口不太好看,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但若我实在没办法,你能再帮我唤下人进来吗?” 当司锦跟着萧嵘宽厚的背影一路走进他屋中时,她还云里雾里的没怎么弄清楚情况。 萧嵘不想让人看见他的伤口。 难道她不是人吗? 直到萧嵘让她在桌前坐下,他自己拿着药箱转而去了屏风后。 屏风映出他宽衣的影子,衣衫脱落,明明是没有实质画面的剪影,却又将萧嵘宽肩窄腰的身形勾勒得格外清晰。 司锦眸光一怔,霎时移开眼。 近距离脱衣的窸窸窣窣声实在扰人心境,她很快开口压下那些声音:“刘大夫既是告假离府,你怎不让下人另唤大夫?” “我受伤一事除府上的人以外暂无外人知晓,向外 传去会有些许不必要的麻烦事。” 萧嵘的身份不一般,的确有不少人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此说来,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司锦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 “嘶——” 屏风后传来萧嵘一声压低的吸气声。 司锦下意识就闻声转头看了去。 视线一定,那道映在屏风上的高大黑影从方才的正面转向了侧面,侧对的身姿令他身形线条显露得更为清晰了。 刚才看见的,看不见的,现在全都映进了眸中。 司锦喉间一紧,赶紧又移开眼。 “需要我帮你唤下人进屋吗?” “不用,已经快好了。” 听着萧嵘冷静的语气,司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方才为何要跟着他一同进屋,他都做出这么一副坚强无事的样子了,真要有什么不便,又哪是无法自己唤人的。 司锦当即站起身来就想走。 萧嵘正这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见她直愣愣地站着,便问:“怎么了?” 司锦有些许尴尬,但还是很快道:“我先回屋了。” “为什么,你才刚来,再待会吧。”他声音放轻地又补了一句,“我昨夜睡过觉了。” 司锦古怪地回看他一眼:“你既已换好药,我便没必要再在你这多留,况且,你方才那番话也是故意那样说的吧,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帮忙。” 萧嵘没有反驳司锦的控诉,亦或是压根就没打算对此事做解释。 “我们不能坐下来说说话吗?” 司锦抿着唇没答话。 她与他能有何好说的。 萧嵘呼吸一顿:“你主动来看我,关心我的伤势,我以为经过此事你已经原谅我了。” 司锦瞪大眼,他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无法铁石心肠对萧嵘重伤视而不见,但不代表她能接受他对她长达一年时间的欺骗,更莫说他之后对她的威胁和掌控。 但还来不及反驳萧嵘,司锦又先一步想到:“你做出这种危险之事,就是为了让我原谅你?” 若真是这样,那他当真病得不轻。 萧嵘倒是否认了:“不,那时我没想那么多。” 可很快又道:“但如果你可以因为这个原谅我就再好不过了。” 司锦情绪起伏地瞪他一眼。 萧嵘明显看出,这话她又不爱听了。 他敛下眉目不再接着说这事了。 屋内安静片刻后,萧嵘突然冷不丁地道:“我前几日向文选司过问了兄长调职一事。” 司锦心跳一瞬骤停,声色紧绷:“你又想干什么?” 萧嵘抬起目光停留在司锦脸上,好半晌才道:“只是想问问兄长调职一事进展如何了,不过暂且还未有新的消息。” 恢复后的心跳声怦怦乱响,撞得司锦胸腔发麻。 她极力压抑着面上的神情,不敢轻举妄动,不知萧嵘为何突然又提此事。 但听上去,他好像并不知晓司铭调职一事已经落定。 萧嵘紧接着就道:“倘若我承诺不再插手兄长调职一事,你是否能原谅我?” 司锦从紧张的情绪中抽离,怔然看着他。 原来他把话绕到这事上来。 可司锦不相信他,更不打算原谅他。 她不做回答,萧嵘又开了口:“我未曾倾慕过别人,一直都只心悦你一人,我不知该如何做才好,被你戳穿了谎言便慌了神,害怕你离开我,所以用了极端的方式。” 司锦一怔,看着萧嵘似是诚恳的样子,以及他这番与以往只知翻来覆去那几句完全不同的话语,令她又不由觉得或许也可以相信他。 “所以你愿意与我和离了。” “不愿意。” 司锦:“……” 真是装都装不过一瞬。 仍是与之前一样,即使他这回态度已然不再强硬,但话说得再好听,谈及和离他还是会原形毕露。 司锦防备地向后退了半步,敛目时没注意萧嵘因她后退而变得沉暗的眸光。 萧嵘没有迈步逼近,仍站在原处,语气中好似带着几分卑微的乞求:“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留住你的机会。”萧嵘顿了一下,声色更沉,“这半月以来,你不愿同我说话,对我也没有好脸色,我心里很难受,如今似乎难以挽回,但我仍想争取一下。” 萧嵘的态度简直天翻地覆的转变。 就像是为了留住她,宁愿放下身段,也放下偏执。 这还是萧嵘吗? 司锦忍不住问:“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啊?” 他的执着实在令她费解。 萧嵘回答极快:“所有,我喜欢你的全部。”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想和你在一起,从来没有改变过。” 司锦:“……” 她似乎不该询问这个问题。 萧嵘没有在意她的沉默,只继续开口道:“下个月我奉命南下,要离京半月,在此之前这段时日我们好好相处,别再冷待我,再给我一些时间,待我此行归来,无论你给我怎样的答案,我都接受,可以吗?” 司锦心下一惊,怔然抬眸:“包括和离吗?” 萧嵘敛下眉目与她目光错开,只令她看见他眼帘垂下后微颤的眼睫,似是不安。 他不答反问:“还未到那时,就要先给我答案了吗?” 司锦视线不自觉定在萧嵘浓长的眼睫上,他这副模样看上去有些可怜,不像是在说假话。 如此说来,若萧嵘所言非虚,她只要再与他相处过这一段时日,她便不需要逃离京城也能顺利与他和离了。 萧嵘抬了眼,眼睫不再恍人视线,但那双沉黑的眼眸里又蕴着他正诉说的情意,深不见底的似的,让人一眼望去,就像是要被吸进去了一般。 “我可以相信你吗?”司锦喃喃地问。 萧嵘直视着司锦的眼睛,好像是在向她表示自己的诚恳。 但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只是目的直白地想看着她而已。 他薄唇微动,缓慢地道出:“你愿意相信我吗?” 司锦心下犹豫,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相信他。 她一面想着,这可是萧嵘,从小到大他骗了她多少次,从儿时幼稚的小把戏,到如今她的婚姻大事,她怎可再相信他。 但她又不免想,以她的能力除此之外哪还有别的法子结束这桩婚事,萧嵘骗她是错,但他却是真的不顾危险冲进火海想要救她。 或许是这段时日以来的僵持,令他意识到了他的纠缠是不会有结果的,她没有那么大的报复心,只要能够顺利结束这桩婚事就好。 司锦沉默好长一段时间后,终是低声回答了他:“就……和睦相处吧,只要你不再做奇怪的事。” 萧嵘眸光一亮,唇角扬起一抹很明显的弧度,笑得明朗,让人眼前像是恍过了一道光亮。 司锦面色僵硬地从他笑脸上移开视线,干巴巴地留下一句:“你上过药了,话也陪你说了,那我先走了。” 方才应当再加一句,也不许随随便便对她这样笑。 他刚才,一定是故意的吧。 第15章 “你愿意陪着我吗?”…… 说是要与萧嵘和睦相处,但司锦其实并不知要如何相处。 不算此前做戏的相处,他们之间的和睦就要追溯到更远的年幼之时了。 司锦不由想起,那时她与萧嵘总是在人群之外的静谧角落相见。 她是想要逃离令她感到不适应的大小宴席,而萧嵘则是本就在那僻静之处待着,不知已经在此多长时间了。 萧嵘每每见到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总会把身体往旁挪动些许,等待着她前去与他并肩坐下。 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司锦一边伸着手玩自己的影子在明暗交界处时隐时现的游戏,嘴里一边前言不搭后语的和萧嵘说着话。 没什么值得特别回忆的画面,甚至司锦越回想就越是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令萧嵘春心萌动了。 思绪间,司锦已是来到松澜院,萧嵘的主屋门前。 院子里又是寥寥几人。 萧嵘未曾负伤前,她来松澜院的次数不多,如今日日前来,起初她还以为又是萧嵘做了什么吩咐,才叫院中这般冷清,后来一问才知,松澜院里一向都是如此。 萧嵘喜欢清净,没什么事的时候也都不大喜欢让下人在院里候着。 院里唯一留守的几名下人瞧见司锦前来,躬身向她问安。 司锦微微颔首后,走向萧嵘的主屋。 主屋房门大敞,像是知晓司锦这时候过来,便大开着欢迎她入屋。 司锦探头朝屋内看了看:“萧崇云?” 她唤他一声,却不得回应,也没瞧见人影。 不在吗? 司锦跨入门槛,仍在四下张望。 屋内很静,听不见任何声响。 突然,司锦脚下步子一顿,忙不迭转过身去,愤然道:“你明明在屋里,为何不应声!” 不远处屏风后的影子微动,而后传来物件放至桌面的轻响。 “换药很疼,我方才应了一声,你可能没听见。” 司锦背对着屏风肩膀微动了一下。 她才不信呢,她方才真的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嘶——” 现在倒是听见了萧嵘一声压低的吸气声。 血腥味混杂着药草味铺散开来,司锦站得近,便嗅闻得格外清晰。 她不由想起最初那日在大夫剪开他的衣袖后,看到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萧嵘没再多为自己解释,只隐忍着疼痛,沉默不语地继续换药。 司锦眼睫轻颤,余光瞥见了地面映下的影子。 那的确是会很疼的。 也有可能是她真的没听见吧。 自打那日她被萧嵘锁上房门挡在外面,后又入屋交谈与他表面和解后,她再来松澜院,瞧见的就是萧嵘房门大敞的样子。 前两日,她入屋正好见着萧嵘衣襟松散从屏风后走出来,一看便是刚换过药。 萧嵘很快退回屏风,穿戴整齐后才重新现身。 昨日,她先在屋外唤他,得他回应后,知晓他在换药,她等了一会才迈步入屋。 今日,便是方才那副情景了。 但司锦总觉得,萧嵘像是很想找个机会让她不小心撞见他脱了衣服正上药的画面似的。 不然怎会每次她来时,他都正好在换药。 屏风后传来声响,萧嵘换过药后从后面走了出来。 司锦赶紧撇去心中毫无根据又十分羞耻的猜想,转而问:“这都好几日了,刘大夫还未归府吗?” “刘大夫家中突发急事,一去一来应是无法这么快回来的。” 司锦闻言沉默了。 至今她都不知刘大夫究竟是真的有事告假,还是萧嵘把人给支走了。 萧嵘问:“怎么了,你身子不适?” “我没有,是你的伤势,从头一日让刘大夫看过后,便一直未再有大夫替你查看伤势,那么重的伤,刘大人一直未归,你又不让唤别的大夫,这样下去,你的伤要如何才能恢复好。” 司锦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全说了出来,越说越急,不免有些代入了情绪,令屋子里一时间满是她清脆的嗓音。 她话音落下后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萧嵘站在她跟前,只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答话。 他看见她双唇紧抿一瞬,嘴唇失去血色后,又在松开后迅速恢复至红润。 唇瓣沾染了些许湿濡,看上去更加莹润,很软很好亲的样子。 萧嵘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吞咽的声音尤为明显,像是干渴又饥饿。 司锦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这般目光把她看得有些窘迫。 “你……” 萧嵘眉眼一弯,露出一抹浅笑:“你担心我。”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司锦顿时窘迫更甚:“是你说要和睦相处的,你若不要,我收回那话便是。” 萧嵘很快敛了笑,态度诚恳道:“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语间,他视线短暂略过司锦,向房门外的方向看去一眼,又很快收了回来。 院子里本就仅有的几人连忙身子一转,扭头向院门外快步离去。 院门外不远处有一小众人正候着。 “怎么样了,今日如何?” 最先出来的一人有了院墙隔绝视线,顿时昂首挺胸,好不得意:“成了,夫人和大人这回应是当真和好了。” 随后跟着走出的这人却是担忧:“是吗,可我方才听大人在认错啊。” 这话一出,其余人大都会心一笑。 先前那人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你就不懂了,大人疼爱夫人,夫人自是说什么都是对的。” …… 屋内。 司锦可不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的,反倒是萧嵘这副她还没说什么,就先认错的态度,让她顿时语塞,有气都不知往哪撒了。 萧嵘:“你若不放心,我们且去城中医馆寻大夫诊治一下我的伤势可好?” “不是我不放心,是你自己的身体……” 司锦话语一顿:“我们?” “你不同我一起去吗?” 司锦皱了皱眉,自是不觉萧嵘这般成年男子前去医馆问诊还需要有人陪同。 但见萧嵘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眸中期待毫不掩饰。 她想,自己若是拒绝,定是少不了被他软硬皆施一番纠缠。 “那你打算何时去?” “现在就可以。”萧嵘并无侵略性地缓慢上前一步,“你愿意陪着我吗?” 司锦:“……” 他就非得要用这么奇怪的措辞吗,真是令人…… “走吧,你暂时先不要说话了。” * 司锦与萧嵘一同出行,在府上下人看来,便是夫妻俩在长时间的冷战之后终于重归于好了。 于司锦而言,她的确是在与萧嵘心平气和的相处。 但无关重归于好,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即使再和萧嵘多相处一个月,她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正想着,司锦忽的从飘起的马车车帘看见窗外街景。 “怎走到这头来了,城西不是有间医馆,过了桥不就绕路了?” 萧嵘闻言,倾身往司锦身边凑近了些,探着头看向她那一侧的车窗外。 司锦一怔,眼前放大了萧嵘的侧脸,面上拂过一片带着药草味的微风,便听见萧嵘意外道:“是吗,我还没察觉,竟是已经驶离这么远了。” 司锦:“你是故意的吗?” 也不知问的是故意绕了远路,还是这会故意凑近她身前。 萧嵘直回身,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坦然地看着司锦:“不是我在驶车,怎能是我故意的。” 司锦:“……那我们现在去何处?” “既是已经过桥,就去城南街口的妙手堂吧。” 司锦神情微变,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萧嵘已先一步道:“到了,我们就在此处下车吧。” 马车前的马夫应是听见了这话,很快就驶着马车靠向一旁路边停了下来。 司锦面色不自然地避开马车车帘。 “怎么了?” 司锦:“没什么,那就下车吧。” 萧嵘先行躬身走出马车,司锦跟在他身后。 入目一栋宽至半条街道的青绿建筑,正中门前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绘乐坊”三个大字。 一阵悠扬的乐曲声传入耳中,街边正巧有人朗声道:“接到传信我一早就出发了,竟是到这时候才赶到绘乐坊,但今日可算能见着我定制的那幅画了,为此我可等了足足一月之久。” “那还不快进去,让我也瞧瞧你说的那位画师究竟有多厉害。” 那两人似是因着情绪激动声量稍大,叫周围的人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晰。 司锦下车的动作一顿,眼前出现一只宽大的手掌。 她赫然回神,自是没有伸手:“你身上有伤,我自己能下来。” 就算没伤,也才不要他扶呢。 萧嵘收回手来,视线随她下马车的身子缓动。 “你方才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将司锦的目光唤了去,一经对视,便令她心慌了几分。 “是想去绘乐坊吗?” “没有。”司锦很快回答,又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紧绷了。 她落地站稳缓了一瞬呼吸,抬头冲萧嵘露出一副平静的模样:“我知晓绘乐坊,赏乐作画陶冶情操,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我们今日是来看大夫的。” 萧嵘深深地看了司锦一眼,随即轻笑了一声:“你说的是,听你的,那我们去医馆吧。” 萧嵘转身的同时,未见司锦在他侧后方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 回府后,司锦回了秋水院,萧嵘身后跟着一众家仆,忙碌着将今日在城南妙手堂开的药整理分装。 没过多久,萧嵘的下属在院中下人的问候声下,为他送来这几日的公务文书。 松澜院主屋的房门紧闭,博古架挡住了侧窗照入的光束,在桌案前映下一片阴影,沉暗得有些压抑。 萧嵘坐于桌前,神色晦暗不明。 “东西拿到了吗?” 此人躬身,从衣襟中取出卷起的纸张:“回大人,这是夫人命人在绘乐坊绘制的舆图。” 萧嵘垂眸扫过手中图纸。 几日时间,由民间绘制,自是无法绘制得多么精细。 但随图纸上蜿蜒道路看去,已然可见此图的目的地。 正是西丘。 萧嵘眸光逐渐阴冷,像是一片幽暗的黑潭,深不见底,冰冷彻骨。 他凝视着绘制粗燥的图纸,直至亲眼看见自己动手撕碎了它,眸底的情绪才肆意翻涌了起来。 他拿出抽屉里的另一张桑皮纸放到下属手里。 “待她前去取图时,让绘乐司的人将这张舆图给她。” 下属错愕一瞬,伸手接过纸张,又很快了然:“是,大人,小的提前派人前去途径地守着。” “不必,万一她改变主意了……”萧嵘话语一顿,手指捻住一片碎纸,摆弄着,摩挲着,最终紧攥住。 “若是没有,我再亲自把她找回来。” 午后的屋檐下拉长一道沉暗的阴影。 司锦浑身止不住发抖,屏着呼吸疾步离开了松澜院。 第16章 “你不会消失不见的,对…… 原来萧嵘给她的仍是一条死路。 司锦不知自己该庆幸她留了个心眼,暗中盘算着是否能有机会逃离京城,便向绘乐坊定制了前往西丘的舆图,这才叫她碰巧听到真相。 还是该怨愤萧嵘又一次算计了她。 或者说他一直在算计她。 萧嵘已是知晓司铭调职一事的真相,却在她面前故意装作不知,他主动告知的南下一事,不过是又一个早有预谋的圈套。 若她相信了萧嵘,她便不会借此机会冒险逃离,傻乎乎地等到他南下归来。 可无论她给出任何答案,他都不会放她走,而她或许再也不会有机会离开了。 若她选择在他南下时离京,错误的舆图会让她如迷途的猎物一般,毫无防备地走进他早已准备好的陷阱里,再被他抓住,带回他身边关进囚笼里。 他嘴里可曾有过半句真话? 说不定连他所谓的“喜欢她”,都只是他内心阴暗的掌控欲,把她当作他的所有物,看她在囚笼里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 到那时候,他一定会很得意吧。 * 九月初,司铭启程前往西丘。 此事还是萧嵘告知司锦的。 司锦哭哭啼啼地落泪,叫萧嵘好一番解释,才让她相信了此事并非他的手笔,而是司铭自请调离。 两人明明相互知晓对方虚伪作假,却又在表面装出毫不知情的假象。 司锦红着眼流着泪,心下却是一片冷然。 重阳之时,朝中亲臣和宗室子女随太子殿下一同前往宁安寺。 司锦以往作为司家不出众的三房次女自不用同行,但如今身为萧嵘的夫人,便不得不随行了。 此行表面是为祈福祭祀,实则是为集结亲臣暗中商议要事,也就是萧嵘此前提及他将南下的那件事。 宁安寺之后,萧嵘也会启程,这将是司锦隐忍与他相处的最后时刻。 仅是两个晚上而已,司锦已经做好了在外不得不被安排在与萧嵘宿在一间寝屋的准备。 但令她意外的是,抵达宁安寺后,他们住下的厢房竟另有一间耳室。 司锦怔然之际,萧嵘在她身后幽幽地道:“我向殿下说明了情况,殿下便安排我们今夜住在此处,唯一的不便是,这两晚没有下人在此伺候了。” 司锦闻声回头,蓦地想起自己最初知晓这事,就是沈迟从太子那儿偷听来的消息,太子自然从头到尾都知这桩婚事是虚假的。 只是她没想到萧嵘会主动请示太子安排能够分房的住处。 好似克己复礼的君子,编织着让她安心与他继续相处的假象。 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南下,直到他归来,直到她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 司锦当然不会再上他的当,但能够避免再与萧嵘同住一屋,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头一日所有人安顿下来已是黄昏时分,便没有别的事宜安排。 当晚相安无事。 翌日辰时,司锦依照规矩前去参加祈福仪式,但萧嵘未在一同,是被太子唤去议事了。 巳正时分,祈福仪式结束。 司铭因已在前往西丘的路上并未参加,司承远的官阶更是不会受邀前来。 司家倒是还有几人在场,但司锦与他们并不相熟,自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清闲下来便无所事事,独自一人在宁安寺的小道上闲逛。 只是她刚走没多久,前方忽的出现两道身影。 司锦脚下步子一顿,她走来的声响也引得那两人止了谈话声,齐齐朝她看来。 远处那两人是司钺和二姐夫周启。 司锦神情微变,有些许慌张,担忧自己撞破了二人谈事。 但这两人似乎只是在此闲谈,并无要事。 周启还率先冲她点头问候。 司锦回过神来,连忙福身回礼:“大哥,二姐夫。” 司钺冷淡地扫来一眼,与他每次看见她时的神情无异,自也没有任何言语。 司锦不想多待,问候之后,转了向便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去,脚下步子不似方才的悠闲,逐步加快,彻底远离此处。 周启神情意味不明地看着司锦离开的方向,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司钺接上方才未尽的话语沉声开口:“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周启收回视线哼笑了一声:“峰回路转,司铭仍被调职离京且已是启程,西丘这一路多的是机会动手,无人知晓的行程自也不会叫人察觉。” 司钺闻言毫无情绪波动,仿佛周启阴狠的计谋谈及的并非司家人,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 他甚至还冷静提醒他:“并非无人知晓,只是少有人知晓,稍有不慎还是会有暴露的风险。” 周启微蹙了下眉:“我知道,所以我还在斟酌此事。” “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谁?” “萧晟出狱了,他被萧嵘大义灭亲送进大牢里,这一年来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此人头脑简单又急功近利,原本将成之事毁于萧嵘之手,自是对萧嵘怀恨在心,撺掇他对司铭动手能侵扰萧嵘的南下之行,甚至有可能将萧嵘也一并拖下水,他自不会拒绝这份美差。” * 未时又进行了一场祈福仪式后,宁安寺的事宜便已全部结束。 明日一早他们就将动身回府,再过一日,萧嵘也要启程南下。 待到那时,便是司锦离开京城的机会。 她为此已是做足了准备。 若非那日听见了萧嵘与下属的谈话,她或许还无法如此坚定逃离一事。 她已是清楚意识到,若不离开京城离开萧嵘,她或许永远都无法摆脱掉他。 萧嵘既是已经知晓她有逃跑的打算,她暗中的准备也不必再畏手畏脚。 她的一举一动逃不过他的眼睛,怎么掩藏都会被他发现,她只要继续做一只毫不自知危险靠近,仍在努力挣扎的囚鸟,便不会叫萧嵘生出别的警惕。 离了那张错误的舆图,萧嵘还会知晓她去往了何处吗?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惊得司锦呼吸一窒,猛然转过头去。 “睡不着?” 萧嵘从暗处走来,身形显露在月光下已然清晰,但还是令司锦吓了一大跳,即使看清了他的面容,也有一瞬半夜见鬼的惊慌失措。 不过她这回没有惊叫出声,很快压下了喉间躁动,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萧嵘今日一整日都在忙着与太子议事,直至傍晚时分才回来。 或许是因离别将近,司锦心情有些复杂,也想避免面对萧嵘叫他察觉端倪。 她索性找了个借口,称今日接连的祈福仪式令她疲乏,便早早上榻入睡了。 司锦没想到自己会在那么早的时 辰真的睡着,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夜半醒来,像是已经睡足了觉,怎也无法再入睡了。 司锦低声开口:“休息了一会,眼下便不困了。” 萧嵘缓步靠近,与上次在门前撞见他时不同,这回倒是没什么压迫感,也是他近来一直展现的温和模样。 “那明日待你睡足觉再回府也可,不赶时间。” 司锦下意识就答:“不,不必,我会早些起身的。” “急着回去,可是有事?” 司锦恍然回神,听着这话,不免觉得萧嵘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正试探她。 “没有,我只是觉得正该那时回府,没必要耽搁罢了。” 司锦说完,余光注意着萧嵘的反应。 他沉默着,缓动身姿少见的背对了司锦,不仅没把视线再黏在她脸上,也叫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了。 就在司锦以为他不打算再说话,也踌躇着想要转身离开时。 萧嵘忽的开口:“你怎么不问我此时为何不在屋中?” 司锦一惊,脑海里下意识就替萧嵘先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莫不是正打算趁夜潜入她屋中。 他本就做过这样恶劣的事,司锦也在撞破之后防备过好些时日。 只是后来他好似收敛,也不再得机会做这种事,便叫司锦又逐渐放松了警惕。 此番前来宁安寺,他们住下的地方虽是有两间房,但相隔很近,也无门锁。 昨日是真的无事发生,还是她并未察觉。 而今日,又叫她正巧撞见了。 司锦心下正胡乱猜测着,便闻萧嵘淡淡地道:“因为我做了一个梦,被惊醒后就起身出来了。” 司锦一愣,没料想萧嵘所言和自己的猜想毫无关联。 他也会有被惊吓之时? 司锦怔神时,萧嵘已转回身来。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脸色不太好看,好似是因他正提及的梦,又将他的情绪拢进了低郁的沉暗中。 司锦张了张嘴,直觉告诉她不要发问,可嗓音却不自觉蹿到了唇边:“你梦到了什么?” “梦到你不见了。”萧嵘声色冷冽地陈述自己的梦境。 他又向前迈进一步,缓缓伸出手来,指尖隔着一丝距离,虚无地从她脸庞发丝向下抚动。 明明没有被触碰到,却令人感到汗毛竖立。 “我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你。”萧嵘俯身,逐渐离她越来越近。 他嘴里说着令他伤心抗拒之事,但近处流动的气息却好似透着血液沸腾般的兴奋。 司锦浑身僵硬,后悔发问,想拔腿就跑,可脚下像是被窜来的寒意冻住了似的,全然无法动弹。 萧嵘唇边低低地笑了一声:“还好只是梦,我当然不会找不到你。” “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找到你。” 萧嵘的声音近在耳旁,却低沉得像是从幽暗的深谷中传来一般,好似遥远,却已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她的全身,只待某一瞬间,骤然收紧,将她禁锢令她窒息,全无挣脱的可能。 莫大的恐惧混着漫无边际的夜色向司锦席卷而来。 她心脏狂跳,甚至无法掩盖面上的惊恐之色。 但萧嵘又在此时后退了半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似要给她喘息的机会。 他语气变得温和,说出的话语却令人毛骨悚然:“你不会消失不见的,对吗?” 司锦已然无法思考,萧嵘是真的做了这样的梦,还是在借此恐吓她警醒她,她只能生硬地扯动唇角,几乎微不可闻地回答:“……对。” “行程提前了,我明日送你回府后就要动身南下了。” 萧嵘缓声道:“等我回来就告诉我你的答案,我们之前说好的。” 司锦张了张嘴,却发现喉间难以出声。 好半晌后,才有微颤的声音传出:“好,我会给你回答的。” 第17章 这一次,便要做真正的夫…… 萧嵘离京了。 像是全无防备毫不担忧一般,当真在将司锦送回府上后就启程了。 连道别的话都没有多说几句,几乎要给司锦一种什么都没被萧嵘发现的错觉。 但怎可能没被他发觉,前一日才被他阴冷恐吓过的话语仍在耳畔,恐惧褪去后,是更不敢在此久留的急迫。 萧嵘离开的第二日,司锦向府上交代,闲来无事要与沈叙栀前往城郊赏景。 出行前一晚,她闭上房门收整行程之外的真正的行李。 要带的东西不多,就好像只是一次寻常的郊游,不过几日便会回来。 司锦将事情的始末写进了信里,只待明日让人转交给沈叙栀,她是在此时唯一能帮她的人了。 司锦攥紧信封,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将信贴身放入衣襟中。 门前忽的传来声响,惊得她霎时慌乱,一把拉开一旁的衣橱抽屉。 “夫人。” 门外是春杏的声音。 司锦很快镇定下来,出声回应:“进来吧。” 开门声响时,司锦已收起了信件,仅敞着衣橱抽屉,像是在收整衣物。 只是她余光瞥见自己慌乱打开的这层是放置贴身小衣的一层,倒是叫人有些羞赧。 春杏入屋,躬身禀报道:“夫人,方才浣衣房传来消息,您明日出行要着的衣裙不慎沾湿了水,只怕一夜晾干不了,犯错的丫鬟已经传唤到院门前了。” 司锦微蹙了下眉,不喜临行前意外生出的意外,就像是在预示她此行不顺似的。 但她很快压下这份不安,不想叫自己还未行动就先自乱阵脚。 “换一身便是了,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让她退下吧,我也要歇息了。” “是,夫人。” 春杏退出屋中后,司锦捂着胸口重重地松了口气。 不会出差错的,一切都会顺利的,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心绪缓和后,司锦转回身来,正要关上衣橱的抽屉,却忽的动作一顿。 这层抽屉她不常打开,内里的小衣她也不常穿着,但她清楚记得这层最面上放的应是她今年年初生辰日时为自己挑选的一件春花小衣。 因着尺寸不太合适,但耐不住它实在美丽,所以她舍不得扔掉,又难忍紧绷穿着,便只穿过几次后,就放在了这层抽屉最上面,只待自己何时瘦一些了,或许就能穿上了。 但她尺寸不合的地方并非胖瘦的原因。 前去宁安寺前她还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又穿了一次,结果连房门都还没走出,她就泄气地又将它脱下放了回去。 司锦紧蹙着黛眉伸手翻找抽屉。 没有,到处都没有。 抽屉里的贴身衣物被司锦翻得一团乱,但那件春花小衣却全然不见踪影。 这件小衣不可能是因她丢三落四的毛病而弄丢了,她都不得机会穿出去,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小衣怎会不翼而飞。 突然,司锦心头一震,没由来的想起萧嵘临走前来了一趟秋水院。 看似要与她道别,却又并未同她多说什么。 那时司锦满心想着,那不过是萧嵘又一次明里暗里的警告,好似胜券在握,笃定她不敢跑,也跑不掉。 如今想来,若他来此是另有目的,那她莫名消失的小衣,会不会是…… 简直荒唐! 没有证据,也无从对证,但司锦已然想不出,她的小衣除了被萧嵘偷走还有何别的可能。 这回可没有敞窗吹来的东风。 等等。 司锦瞳眸一颤。 该不会,那件小衣也是…… 司锦背脊僵硬,头皮发麻,脑海里止不住将过往丢失的物件,她的小衣,她的丝帕,乃至别的东西,全数回想了一遍。 登徒子! 下流龌龊! 卑鄙无耻! 萧嵘这个混蛋! *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深秋的晚风裹着凉意拂过窗台,枕边掖住一半的白色绸缎随之轻颤了一下,露出缎面花朵纹样的刺绣。 这是萧嵘丢失司锦去向的第十日。 从她离开京城的第一时间,他就策马追赶了去。 萧嵘赶到了地方,却并未找到她的身影。 看来司锦未行舆图所示的路线。 萧嵘垂眸,从枕边抽出了那片洁白的绸缎。 只此指腹触碰,血液就已升腾起兴奋的躁动。 他低头将脸埋进绸缎中,嘴唇吻到缎面上针脚平整的绣纹,正 是小衣贴近胸膛前的位置。 萧嵘深吸一口气,唇边蔓上一抹笑意。 他早知她在计划着从他身边逃离,却并未拆穿更未阻拦她。 他在等,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现在,他等到了她的回答。 那便该按照他所想的来做了。 自萧嵘记事以来,他的母亲在萧家就是个不可被谈及的存在。 她是萧家长女,她貌美,端庄,才德兼备,曾受先皇称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原本她应该是会一直活在众星拱月般的光辉中,但事实上如今却是个被深藏幽宅的疯子。 因何而疯? 因他逃跑的父亲。 有人说是他的父亲故意迷惑他的母亲,为钱财名利忍辱负重入赘萧家,得逞之后带走了足以令他一生无忧的钱财,自是要逃得无影无踪,不会让萧家找到。 也有人说他是受他母亲强迫,不堪受辱,奋起逃离后却死在了路上,尸骨无存,连死都不愿葬进萧家的坟土中。 无论是何说法,他的母亲的确没能找到人,而后在自己的执念中逐渐成了一个疯子。 如果他没能找到司锦,也会像他的母亲一样疯掉吗? 萧嵘指腹贪婪地摩挲着小衣柔软的缎面,唇边笑意更深。 或许会吧。 但他与他的母亲不同。 他不会找不到她。 他已是又一次印证,压抑自己的本能不会让他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也不是他能够向她表达情意的方式。 跟随她,找到她,抓住她。 他们生时同眠,死后同葬,无论她在哪里,都应是与他在一起。 这一次,便要做真正的夫妻了。 萧嵘耳尖微动,手边熟练地把小衣叠好放进了衣襟里,门前便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大人,查到夫人的去向了,夫人路经池州,后往西北方向去了。” 烛光摇曳,明亮的屋内却笼罩着一片压抑的氛围,将萧嵘身后映下的阴影拉动着时隐时现。 萧嵘面上神情难测,沉默一瞬后,言简意赅下令:“备马。” 嗓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却令人不由生怵,好似山雨欲来。 * 司锦接连赶路一个月时间,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她择选了偏僻的道路,途径之地皆是贫瘠,也自难让她休息好。 不过好在,她并未被萧嵘找到。 她不知自己是否会在路途中留下踪迹,萧嵘敏锐,但凡察觉分毫都有可能顺势找来。 所以她还不能停下来,还要继续往更远之处逃离。 待到她逃到足够远的地方,待到萧嵘一无所获后放弃追寻她,她便能转向前往西丘去与兄长会合了。 司锦这十几年来从未做过如此大胆之事,时至今日她都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想不起自己决定离开时,是理智更多还是冲动更多。 一路上受了些苦,她甚至生出还不如不要逃,就和萧嵘继续纠缠抗拒下去的想法。 但萧嵘化作缠进夜色的梦魇不时蹿入她的梦境中,让她惊醒之后,便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京中的日子本就没什么值得她留念的,离了萧嵘,也离了那不甚讨喜的地方,说不定她往后能在外过上不一样的好日子。 唯有爹娘,她心有愧疚和牵挂,但也只能待到她前往西丘见到兄长后,再想办法告知他们这一切。 有兄长同她一起,爹娘应当会不那么担忧,也能原谅她的任性吧。 司锦摒去心下繁杂的思绪打算快些入睡,她无法休息多久,很快就要继续赶路。 她刚一闭上眼,耳边却忽的听见一道模糊的低声,是从房门外的走廊上传来的。 “知道……司铭……尽快……” 司锦赫然睁开眼,眉心紧皱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那道声音混着走动的脚步声靠近,让她更为清晰地听到一句:“所以查到司铭究竟躲到何处了吗?” 司锦陡然倒吸一口凉气,迅速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是巧合吗,是姓名相同之人吗? 眼下已是深夜,此处更是一个偏僻的小客栈,几乎没什么住客。 司锦浑身紧绷地从床榻上起身,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缓步靠近房门。 但方才的脚步声已经远离,更也听不见压低的说话声了。 司锦心下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悄然打开房门,走廊上空无一人。 但不远处仍有轻微的声响,应当就是方才走过的人。 司锦没怎么多想,心下仅想着先行确定对方谈论的是否当真是她的兄长,便循着声音方向迈步走了过去。 走至转角处,吱呀一声响。 司锦终是又听见了说话声。 “哼,就算追到西丘去也无妨,他东躲西藏,最终在西丘总能找到他。” 司锦心头怦怦乱跳,这下她已是确定此人谈论的正是她的兄长,且语气不善,似有歹意。 兄长在躲避他们吗,他遇上了什么麻烦? “那我们现在直接往西丘去吗?” “不急,不是已经查到他的踪迹了,明日先在附近找找,说不定就有意外收获了。” 司锦听得清晰,瞳孔霎时紧缩。 兄长竟然就在附近! 她手头只有一张被萧嵘掉包过的错误的舆图,所以她根本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 她只知自己刻意避开了去往西丘的方向,无论如何此处都不应是司铭前往西丘的途径地。 司铭为躲避这些人偏离了原定的路线,这些人到底要对他做什么? “周启还说这是份美差,要是最终没看到我想要的结果,他和司钺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司锦呼吸一窒,浑身紧绷。 她陡然想到此前在宁安寺撞见司钺和周启谈话的一幕。 这些人是他们派来的吗,要对司铭不利的,是司钺和周启? 司钺是他们的长兄,周启是与家中二姐姐成婚一年的二姐夫。 他们可都是司家人啊。 司锦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听不出说话之人究竟是谁,像是她未曾听过的声音,也有可能是隔着门窗模糊了她的分辨。 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探头想从窗户的缝隙往里看一眼。 只一瞬视线扫去,司锦霎时缩回身来。 是萧晟。 萧嵘的小舅,那个本该待在牢狱中的人。 怎么会—— “谁!” “外面有人!” 砰的一声响。 司锦被发现的同时,慌乱撞到走廊角落的木架。 突兀的声响划破沉寂的夜色,引得其余客房似乎也有动静传开。 司锦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就跑。 马厩里的栓紧的马匹似乎也察觉了紧迫的氛围,躁动不安地踏动马匹。 司锦手忙脚乱地解开缰绳,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身后追赶而来的人已经逼至近处。 解开,快解开! “在那!抓住她!” 缰绳一松,司锦迅速翻身上马。 她害怕得不行,但此时必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狂风裹着寒意冲撞她的脸庞,昏暗的视线几乎令人难以看清前路。 司锦刚跑不出不远就看见周围不断有黑影涌出。 他们竟带了这么多人。 司锦无暇去想这些人究竟为何要对司铭不利,她眼下必须先摆脱这些人。 司锦骑术不精,但白日刚走过的路,待到夜里视线不清时,也仍能分辨大致方位。 她原路折返,追赶她的人不及她熟悉道路,很快就被她甩掉了。 夜晚的丛林阴森幽暗,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马蹄声踏在她心尖震得她头皮发麻。 前方是岔路,高而陡的坡道,或是平坦但狭窄的小路。 坡道陡峭不利于逃跑,但司锦知晓那条小路的尽头是一处山谷,走进去便是死路。 司锦还来不及思考,身后突有马蹄声。 她赫然回头,与来人阴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萧晟愣了一下,很快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还真是意外收获,让我猜猜,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呢?” 司锦看见萧晟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马背上的弓箭。 这时跑上坡道,她就会成为萧晟的箭靶子。 但跑进小路,最终还是会被他抓住。 司锦紧攥着缰绳,手心渗出冷汗,压着声不敢轻举妄动:“你想干什么?” 萧晟把弓箭拿在 手中,慢条斯理道:“本是想抓一个偷听要事的过路人,但没想到是给我送上门来的真正的美差。” “从司铭下手,怎会比得上从你下手来得直接。” 萧晟阴笑着,张弓搭箭,对准了司锦。 司锦耳边嗡的一声响,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了,身体本能地抖动缰绳,骑着马就朝狭窄的小道方向迅速逃离。 咻的一声—— 一支箭直直地冲着司锦逃离的背影飞射而去。 第18章 “别害怕,我会陪你慢慢…… 马儿嘶鸣,丛林震动。 林鸟受惊飞离树梢,树叶掉落一地。 一道微光自东边浮现,晨雾萦绕,黎明已至。 萧晟微眯着眼看向狭窄小道,借着泛白的光亮,隐约瞧见一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公子,要追吗?” “前方是悬崖,那一箭射中了马的前腿,我想应该不必我亲自动手了。” 萧晟顿了一下,还是抖动缰绳,“走吧,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萧晟闻声回头,视线一定,霎时就变了脸色。 “怎、怎么可能……” 逼近的马蹄声犹如索命的号角,马背上的身影穿破晨雾,带着杀戮的寒意,不过眨眼之间,已然冲至萧晟面前。 萧晟和他带来的几人瞬间被一群黑影包围。 他张大嘴,还来不及开口,萧嵘的利剑泛着银光,毫不留情地直接刺入他肩头。 “唔!” 萧晟扭曲着脸色骤然从马背上翻倒,鲜血溅出,沾染地面草叶上原本晶莹的晨露。 咚的一声闷响,萧嵘利落翻身下马,一脚踩在萧晟的胸膛上,声色冷冽如冰:“她在哪?” 萧嵘只等一瞬,不得回答,抓着剑柄加大了力道,几乎要把萧晟的肩膀捅穿。 “啊!” 萧晟一阵疼痛还未缓和,又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大人,东边的小道有马蹄踏过的痕迹。” 萧嵘目光没有在萧晟身上停留半刻,抽出剑刃,面目冷厉地迅速上马。 狭窄的小道上,马蹄声急促得像是要把大地踏碎。 旭日东升,层叠交错的树枝下影影绰绰,道路两侧的植草被飓风刮得直不起身来。 萧嵘死死地盯着前方,眸中不断晃过遮挡视线的树木。 直至前方道路变宽,视野开阔。 泥土地上显露一道撕裂般的划痕。 司锦静静地躺在悬崖边,身下晕开了一滩暗红的血液。 * 午后柔软的日光轻轻洒落,打在庭院的树梢上摇曳出一片光晕。 街道上行人轻快的谈笑声不时传入临街客栈的客房中。 屋内门窗紧闭,笼罩着和外面格格不入的压抑气氛。 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顶着巨大的压力颤颤巍巍地收回手来。 “夫人是因从马背上跌落撞击到头部所以昏迷不醒,身上或有些许轻伤小的不便查看,夫人身上的血大多是马血,从脉象和头部外伤看来,夫人应是并无大碍,只待苏醒过来再看有无其余症状。” 似是能令人松一口气的诊断,却并未让屋内氛围有分毫好转。 坐在床榻边的男人视线紧盯着榻上虚弱的面庞,手指从她脸颊一侧的伤痕抚过,却没换来她任何吃痛醒来的迹象。 萧嵘凝视许久,终是站起身来:“人带过来了吗?” 守在门前的人低头应声:“回大人,已经带到后院了。” 萧嵘动作轻柔地伸手将司锦无力的手臂放回被褥里,一转身,眸底腾上阴冷的寒意,阔步朝着后院走了去。 简陋的后院敞着天光,将萧晟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狼狈模样映照得清晰。 他肩头伤重,又被押送犯人一般强行带到了此处,整个人奄奄一息,像是快要断气了。 只是当萧嵘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又瞪大眼眸,眸中红血丝像是要裂开一般,整个人恢复了精神,却是满身恐惧胆颤。 萧嵘面无表情地走至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好似一把悬在他头顶即将将他凌迟的利刃。 萧晟被自身控制不住的抖动吓得回过神来,疼痛令他两眼发昏,但还是咬着牙嘶哑地开口:“萧嵘,我可是你小舅,我……唔!” 一句话未说完,压在上方的高大身影忽的蹲身逼近,随后一只大掌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动作极快,力道极大,像是不打算听他说任何话,就要直接将他捏碎。 萧晟霎时剧烈地挣扎起来,他的脸很快涨得通红,又逐渐乌青。 濒死般的痛苦让他意识到,萧嵘此时出现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打算和他说什么,而是要直接杀了他。 不,他不想死。 他才刚出狱,他是萧嵘的小舅,他们可是血亲! 萧嵘微眯着眼,漠然地看着地上的人痛苦挣扎着,像是在欣赏一幅令他身心愉悦的画卷一般。 萧晟身上的污血不断涌出,把映入眸中的画面染得血腥又暗沉。 手底下的挣扎越发剧烈,萧嵘眸中的阴郁也越发疯狂。 虎口下肉身已然扭曲的感觉,令他忍不住加大了力道。 萧晟痛苦地翻起白眼,张大着嘴,喉间却发不出声来。 突然,萧嵘手上力道一松,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才慢悠悠地问:“是谁让你来的?” 萧晟好似就要休克,即使喉间不再有力道压制,他也无神地没有喘息。 萧嵘一手抓住萧晟的头发,把他的头颅重重往地上一砸,疼痛令他霎时清醒过来。 他连忙抓住萧嵘的手腕,使不上力气扳动他,就只能急切地开口:“你绝对想不到是谁想对司铭动手,司铭是你妻子的兄长,放开我,我就……” 嘶哑的声音实在刺耳。 萧嵘嫌恶地皱了下眉,霎时收紧力道。 “算了,不重要,为人作嫁的蠢货。” 一股寒意从萧晟背脊窜起,他清晰地感觉到萧嵘突然暴起的杀意。 比方才更强烈的窒息感陡然袭来,引得他再次挣扎起来。 “不,求你……萧嵘……放开我……杀了我你无法向朝中上报此事……” 萧晟的话语几近无声,微弱得像是要断气。 萧嵘阴冷的神色却因此缓和了些许,像是很满意他此时的反应。 他唇角扬起诡异弧度,手背青筋暴起。 “谁说我要向朝中上报此事呢?” 残忍的,冷漠的。 好似地狱的恶鬼,品尝着死亡的味道。 萧晟脸色由青变紫,瞪着眼睛,满眼惊恐。 他挣扎力道越来越弱,直至双手彻底无力的垂下,从萧嵘手腕划过了一片污红的血迹。 * 入夜后的屋中一片静谧,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女子不安地阖着眼眸,眼睫不时颤动,眉心似有紧绷。 萧嵘缓步上前,逐渐将摇曳的光亮遮挡在身后。 阴影罩来,像是蒙在她面庞上的一层黑纱。 以及她周身透白光滑的肌肤。 萧嵘目光好似正直地只为寻找她身上落下伤痕之处,喉间却明目张胆地涌上渴意,带动喉结重重地滚了一下。 压抑躁动给萧嵘带来不正常的兴奋感。 像是刻意关进牢笼的凶兽,让它干渴,让它饥饿,让它将欲.望放大到极致。 萧嵘视线游走,从她圆润的肩头,细嫩的手臂,再往纤细的腰身向下。 正如大夫所说,司锦身上仅有些许轻伤,伤处仅在手臂和小腿。 磕碰带来的乌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显眼,划伤的地方不深,但也渗着血珠,染红了周围的色泽。 秋夜渐凉,萧嵘刚在冷水中浸泡过的手掌更是冰凉彻骨。 他屈膝侧坐上床榻,伸手将未着寸缕的司锦拢进怀里,手掌触碰她的肌肤,从虚弱昏迷之人的身上汲取到了温热。 靠上胸膛的身躯柔若无骨,毫无意识不会反抗,像是会永远静置在他怀里的漂亮木偶,再也不会逃走了。 萧嵘温柔地执起她的手把玩在掌心,唇边呢喃着,好似幽魂的低语:“你看,我说我会找到你的,对吧?” “醒来后你又会如何做?” “继续逃,或是留在我身边。” “没关系,我会一直,永远,和你在一起。”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缓慢而又轻柔,干净的衣物和周身的干爽似乎让昏迷中的人也感到了舒适。 司锦眉心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均匀。 萧嵘卷起她的衣袖和裤腿,为 她伤处上过药后,熄灭了烛灯躺到了她身旁,把她揽进了怀中。 夜色正浓,他的瞳眸在暗夜中仍旧湛亮,视线贪婪地缠绕在近处的脸庞上,唇角攒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 东方欲晓,晨风习习。 门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萧嵘一夜未眠,眸中却不见半分疲色。 他伸手替司锦掖了一下被褥,缓慢起身离开了怀中温软。 半晌后,房门打开。 门前是早已候着的大夫。 萧嵘侧身将人放进屋后,三两步又回到了司锦身边。 大夫替司锦诊脉后,又查看了她脑侧的伤势。 他躬身道:“小的斗胆一问,夫人身上可有严重伤处?” “没有,仅磕碰和擦伤。” 大夫闻言神情凝重地蹙起眉来。 萧嵘问:“怎么了?” “回大人,夫人的状况仍如小的昨日诊断那般应是并无性命之忧也不算严重,若夫人身上也仅有外伤,按理说应当不至于昏迷至此,可夫人还未醒来,依小的拙见……” “说下去。” “夫人脑部伤处并非表面所见的皮外伤,而是伤及内里。” 屋内一瞬沉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夫当即软了腿,屈膝跪地,连忙又道:“大人饶命,夫人并非无法醒来,只是还需一些时间,小的定会竭尽全力医治夫人。” 萧嵘平静地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去一眼,声色无澜:“我并未说她无法醒来我就会惩治你。” 大夫心下一惊,背脊发僵,不敢细想萧嵘此话何意。 萧嵘重新看回司锦,目光中的少女平静安然,好似未被任何苦痛侵扰,被他虚拢在怀中,也乖巧得不像话。 无法醒来吗? 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唇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 * 很可惜,那名大夫并非为活命胡言乱语。 司锦的确苏醒了过来,就在萧嵘短暂离开屋中的片刻间。 萧嵘返回时,刚走过长廊还未到门前,便听见了不远处的屋内传出熟悉的声音。 他神情微怔,随即加快了脚步,三两步走到门前。 屋内。 司锦身体紧绷地缩在床角,纤瘦的身形和苍白的脸色让她看上去十分柔弱,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不安。 身体的疼痛令她知晓自己负伤在身。 但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她连自己是谁也全然不知。 她遭遇了什么,身处何处? 他们是谁,她又是谁? “夫人,您别害怕,小的是镇上的大夫,他们都是您丈夫身边的侍从。” “不……我不认识你们。” 司锦茫然无助地摇头,后背贴着墙壁感到一片冷意。 “夫人,您身上有伤,还是先行躺下吧,否则小的无法向大人交代啊。” “你别过来!”司锦一声惊呼。 房门正这时从外被人打开。 光亮照入,门前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开门的声响令司锦惊恐更甚,她慌乱抬眸看去,隔着一段距离一眼对上那人看来的目光,令她神情凝滞了一瞬。 来人一身黑衣,身材高大挺拔,他长着一张出挑的俊朗脸庞,气场凛冽,眸光冷厉,一眼可辨是身份不凡之人。 司锦回过神来时,陌生的男人已然大步走到床边。 她看见男人躬身放低身姿,朝着床榻里探身而来,心下霎时腾起一丝古怪的情绪,但她说不上来是什么。 是害怕吗? 好像也不是,这个人看上去对她并无恶意。 是熟悉吗? 不,她并不认识这个人,熟悉的好像只是他看着她的目光。 眼前这个人神情很复杂,像是欣喜,又像是紧张。 比不安的她更为小心翼翼的,向角落里伸出手来。 司锦紧盯着他,看着他正望着她的眼眸,又看向那只宽厚的手掌。 身体好像本能地要躲,但自己已然缩至墙角再无退路。 司锦唇瓣轻颤,声色低微地问:“你是何人?” 在门前已经听见些许的对话,到此时当真被司锦询问出这样的问题,萧嵘还是不由神情一滞,脑海中有片刻空白。 随之而来的是迅速翻涌而上的暗潮,肆意汹涌地击打在他脑海,叫嚣着他卑劣的欲.望。 不认识他了? 本该因某种私欲而为此感到喜悦,他却觉得有些难过。 怎么会,不认识了呢? 司锦看见眼前男人的表情愈发古怪,似是悲伤,又似狂喜。 他好像快被什么淹没了似的,看上去很不正常。 司锦觉得自己应该更害怕了,可事实上心里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你认识我,是吗?”她主动开口,低声试探着。 萧嵘悬空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哑声回答她:“是。” 他看着那张憔悴虚弱的脸庞,眼角还挂着可怜的泪痕,她躲在床角缩着身体抱着双膝,眸中满是无助的茫然,茫然中却也映着他的面容。 仅有他的面容。 司锦得他肯定的回答,忍不住再问:“那你是谁?” 萧嵘曾认为自己只要能一直看着她就好。 近在咫尺的,紧密缠绕的,永远看着她。 不久之前,她还是那么的抗拒他。 此刻她却回应着他的目光,漆黑的瞳眸里带着几分期盼,等待着他道出一句能令她安心的话语。 司锦逃离的这一个月时间,他每日都在追寻她的踪迹。 一路找去扑了空,那便继续再找下一处。 他不曾停歇,不知疲惫,从没有认为自己会找不到她。 却没想过,他找到她了,她却不认识自己了。 就像在暗中窥视她的这十几年一样,他从有一刻停止过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欲.望,却也从未想过她有朝一日会真正属于他。 独属于他。 欲.望无止境,他享受把它压抑在阴暗角落里的感觉。 让它膨胀,发酵,让它啃食自己的骨血。 这一刻,它胀大到了极致。 萧嵘薄唇翕动,声色轻缓地告诉她:“我是你的夫君,你不记得了吗?” 司锦不安地缩着肩膀,迷茫地摇头。 兴奋涌上眸底,被他以悲伤之色全数掩下。 萧嵘将手逐渐探到了她的手边。 司锦手指一松,他的手指便顺势挤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牵着她缓缓离开角落,终是来到他面前。 “别害怕,我会陪你慢慢想起来的。” 第19章 “我是你的夫君。” 司锦坐回了床榻中间,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牵着她手不放,另一手拿过一个软枕垫在了她身后。 腰身舒缓的一瞬,她低低地道:“谢谢你。” “谢什么?”萧嵘动作自然地拉过被褥替她盖住半身,又一次重复,“我是你的夫君。” 司锦面色还是有些僵硬,与男人十指相扣的手掌不断生出不适应的古怪感。 她忍不住挣动,很快将手抽了出来:“抱歉,我不记得了。” 萧嵘垂眸看着自己落空的掌心,眸色晦暗不明。 司锦见他像是深受打击似的,顿时有些无措。 但萧嵘很快又抬了眼,眸底郁色散去,嗓音温和道:“没关系,你能醒来就好,你没事就好。” “我……这是怎么了?” 萧嵘换了个姿势在床榻边坐下,身躯离她很近:“晚些时候我再慢慢告诉你,你刚醒过来,先让大夫替你诊脉。” 被提到的大夫霎时回神:“夫人,请让小的替您诊脉。” 萧嵘靠得太近,司锦鼻息间都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好像有种微妙的熟悉感,她却想不起任何画面。 大夫躬身上前来时,他们亲密的姿势暴露在人前让她又感到了不自在。 身体的紧绷被身旁的男人敏锐察觉。 “怎么了?” 司锦一怔,敛着眉目没好意思看他:“没什么。” 萧嵘默了默,而后温声道:“别害怕,我在这儿陪着你。” 司锦眼睫轻颤,心道她是因他就在近处才感觉不自在的,并非害怕大夫替她诊脉。 可是男人的话语和反应似乎没什么奇怪的。 倘若他当真是她的丈夫,他们亲密靠近,体 贴关怀,还有在她伤痛之时的忧心和陪伴,都是合情合理的。 他看上去很自然,方才向她伸手时,眸中看向她的神色也不像作假。 只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觉得陌生。 脑海中的混沌令司锦感到难受。 她无法再多想什么,只能先向大夫伸出手去。 “夫人的脉象仍如之前一样,除些许受惊的迹象,并不见其余症状,夫人眼下看着精神尚可,却是不记得往事,那便应当从头部的伤势查探缘由。” 司锦微垂着眼,目光飘忽不定似是听了这话有些害怕。 实则她是心不在焉,耳边没能认真听进去几句。 她时不时瞥向自己的手,不知怎的又被男人拢到了掌心里。 她手腕向上,方才被大夫诊脉之处正被他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擦拭。 但他此时并未看她。 “需要怎么做?” 大夫有些紧张:“或要施针通穴,查看脑中淤血程度。” 司锦一惊,下意识反手抓紧了萧嵘的手指。 萧嵘很快转回头看来,手上放松着任由她紧攥:“不必紧张,我只是问问,不会那么做的。” 司锦没放松下来,反倒是大夫重重松了口气。 他昨日天刚亮就被一群高大威猛的人不由分说抓到了这儿来,他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要掉脑袋了,结果是来为一位昏迷的夫人看诊。 他只是这个小镇上的一名普通的大夫,镇上居民不多,也不曾诊治过什么疑难杂症。 眼前的男子明显是非富即贵的身份,他的下人也都尊唤他为大人,他哪敢上手为尊贵的夫人施针,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是有八个脑袋都是不够掉的。 大夫趁此赶紧道:“想必大人的家乡应是有医术更为高明的医师,或许还有别的方法医治夫人失忆的症状,依小的拙见,夫人的情况可先静置观察,配以活血化瘀之药调理身体,若大人打算带夫人启程离去,最好再休息三五日时间。” 萧嵘没理他,只低声对司锦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只需安心休养即可。” 司锦心下紧张未散,但她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出,此处并非她原本居住的地方,他们好像是出门在外。 除此之外,她还有更多的疑惑。 陌生的一切令她感到不安,她想尽快知晓更多和她有关的事。 司锦指尖微动,松开手时,她垂眸看见自己在男人手指上掐出了几个月牙印。 “抱歉……” 她下意识要缩回手,又被他反手一把抓住。 萧嵘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了,你带几个人随你回医馆取药,将药方写得详尽些。” 大夫求之不得,连忙行礼:“是,小的告退。”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中,只听得见两人轻缓的呼吸声。 司锦是刻意放轻的,实则心里满是紧张。 但身边的男人看上去倒是真的放松。 就好像是待在熟悉的人身边没有紧绷的必要,他甚至垂着眼眸还在把玩她的手。 手背一直被温热的触感覆盖着,指尖来回与男子粗粝的指腹交缠,生出阵阵酥麻。 司锦犹豫着是要先抽回手来,还是先开口发问。 萧嵘已先一步主动道:“想让我从哪开始说起?” 司锦思绪霎时被萧嵘带了去,暂且忘了要收回手。 她踌躇道:“我叫什么名字?” 萧嵘一愣,而后看着司锦正经的神情不由轻笑了一声。 他弯下眉眼,唇角扬着好看的弧度,看上去很温柔。 司锦心跳没由来的漏跳了一拍。 她霎时移开眼,难为情道:“不该从这儿说起吗?” 司锦不知自己方才是否有露出奇怪的表情,但突然有些相信这个男人或许真是她的丈夫。 俊美温和,矜贵文雅。 即使什么也不记得了,她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可能会倾心于这样的男子。 她不自觉又抬了眼。 男人眉眼间的笑意淡去些许,但仍是弯着唇角。 萧嵘似有察觉一般,忽的侧头迎上她的目光,将她的偷看逮了个正着。 还不待司锦慌张,他先开口回答了她:“司锦,你的名字。” 他执起她的手,将她掌心摊开,以手指在她掌心写下她的名字。 萧嵘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像是为了要让她清晰分辨出字迹,却叫司锦掌心更加酥麻了。 直到萧嵘写完,她都没能分出心神感受自己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 但她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接着问:“那你的名字呢?” 萧嵘神情一滞,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问他的。 他想,即使她没有失忆,应该也不记得此事了。 那是比他们初见更早之前的事。 在萧府那个本不该有人出没的荒凉小院。 母亲把他关在没有窗户的废弃杂物房中,告诉他那是她为他准备的房间,她还要去为他准备晚膳,让他在此等她回来。 房门并未上锁,他开门便可以离开,但他仍是等在那间漆黑的屋里。 他知道,这已是母亲少有的清醒之时。 知晓他是谁,知晓她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他是否还能等到她回来就不得而知了。 司锦正是在他放空思绪呆坐在门前时出现的。 隔着一道房门,她窥见了门缝内的人影。 萧嵘想,她分明是那样胆小,在后来几次三番都被他吓得哭着跑掉了,那时为何能胆大着敢同屋内的黑影自说自话。 萧嵘没理她,任凭她奶声奶气地问:“你为何躲在这里?” “你在和别人玩游戏吗?” “你们在玩什么游戏,我可以加入吗?” “我叫司锦,金玉锦绣的锦。” 他一句话也没回答。 萧嵘听得出,门前的小女孩岁数不大,声音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 但也是吵闹的鸟雀。 他觉得很烦,只等她自己识趣离开。 那时,她就趴在门上问:“那你的名字呢?” 萧嵘没有告诉她,最后将她气得声量拔高不少,仅凭声音好似也能想象出一个小女孩脸蛋气得圆鼓鼓的样子。 “你可真没礼貌!我不同你说话了!” …… “我名萧嵘,字崇云。” 萧嵘握住司锦的手,收回了思绪。 不再等她一点点地问,他随即开口,一并告诉了她。 “你我皆是京城人士,家中世代交好来往密切,我们自幼相识,如今成婚已有一年多的时间。” 司锦认真地听着,目光一直落在萧嵘脸上。 他面上神情自然,嗓音沉稳平缓,听上去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萧嵘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年少时我们就互生情愫,成婚后我们也一直十分恩爱,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至死也不分离……” 司锦的思绪因突然知晓的事情而有些走远。 直到听到萧嵘放缓的声音说着令人脸热的话。 司锦蓦然回神,慌乱道:“这、这些不用说了……我想不起来。” 她脸上止不住发热,不知是她生性并非如此,还是萧嵘于她而言还很陌生,她怎也想象不出自己会和他定下这样的誓言。 “对不起。”萧嵘突然道歉。 他好像拢进了一片阴郁的情绪中,敛下的眉目也掩不住面上的低落。 司锦眸光颤了颤,又从羞赧中脱离出来:“不,是我忘记了。” 他摇了摇头,声色渐哑:“我应该更快一些找到你的。” 他看上去有些可怜,让人不忍再继续询问。 可司锦犹豫片刻,还是必须得问:“发生了什么?” 萧嵘抬眸时,握着她手的力道也随之收紧了些。 不知是他在后怕,还是担心司锦会怕。 萧嵘将司锦遇险逃 脱坠马负伤的过程简短明了地说了一遍。 司锦闻言轻蹙了下眉,好似要有不好的记忆涌上脑海。 但萧嵘说得并不详尽,她仅有一瞬的不安又很快消散了去,并没能想起什么。 她反而想到:“我为何会一个人来此处?” 话音落下,萧嵘沉默了好半晌,情绪似乎更低郁了。 就在司锦以为自己是否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隐秘之事时,萧嵘终于开口。 “因为我们吵架了。” 司锦一怔,没想到他一副好似破碎的样子却是道出这样寻常的缘由。 他看起来好像十分在意她。 司锦不由又有些脸热了,不自然地接着问:“吵得很厉害吗?” “嗯。”萧嵘嗓音闷闷的,忽的倾身向她靠近了些许,“我让你发了很大的火,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司锦讶异地瞪大眼。 她居然是这么激进的一个人吗? 没有真实体验,她想象不出是怎样激烈的争吵,但看此时萧嵘在她面前温驯柔和的样子,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自己气势汹汹指着萧嵘的鼻子把他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的画面。 “你做错了很严重的事吗?” 萧嵘伸手环住她的腰,突然的贴近令司锦下意识想躲,但已是被他抱进了怀里。 “若我说我并不觉得我做了错事,你会更生气吗?”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耳边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扰得司锦险些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我不记得了。” 司锦被他紧抱的力道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手臂推在他胸膛上,臂膀压着的胸腔内心跳顿时跳得更激烈了几分。 萧嵘的声音却沉得像是坠入谷底:“那便不说这个了。” 拥抱带来的陌生感觉令司锦无法分心再追问什么了。 她感觉到萧嵘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他的呼吸近在耳边,阴郁情绪扩张着蔓延着,好似要将她也拉拽着一同沉入令人窒息的幽暗中。 司锦犹豫片刻,垂落的手缓缓抬起,最终还是轻柔地回抱住了他的腰。 萧嵘全身很明显地骤然紧绷,但随后后背便被柔软的手掌轻拍了几下,像是安抚。 一下一下,抚平他心里的躁动,但缠绕在心尖上的荆棘却越收越紧,像是要将那片已是血肉模糊之处彻底绞碎。 长久的屏息后,萧嵘阖上眼帘,遮挡眸中的暗涌翻腾,低头埋进司锦发丝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无形的刺痛却令他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卑劣隐秘的窃喜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将这片折磨化作滋养阴暗的养分,难以控制,肆意疯长。 * 夜幕低垂,明月攀上枝头。 司锦几乎一整日都待在床榻上,但此时还是生出了困乏。 只是她烦闷地挪动了一下,温水擦拭过的身体好似干爽,但没有彻底清洗沐浴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司锦低头踌躇片刻,还是趁着四下无人,拉起自己的衣襟埋头要往里嗅闻。 正这时。 门前忽的传来声响。 司锦一慌,扯着衣襟霎时抬头。 房门从外被人打开。 萧嵘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司锦慌乱无措地松手,他应该没看到她丢人的动作吧。 萧嵘神情无异,像是并未看见什么,唯有喉结滚动了一下。 “怎么了,这副表情?” “没、没什么。” 萧嵘进屋后关上了房门,他拿过斗柜上的药箱几步走到床榻边,伸手直接去掀被子。 司锦下意识缩腿,脚踝便被他一把抓住:“别动。” “伤处该上药了。” 粗粝的指腹带来难以忽视的触感,一手就被掌控,令人感到有些不安。 司锦动了动唇:“我自己来吧。” 她刚说完都还未来得及动作,便感觉脚踝力道又箍紧了几分。 “别怕,不会弄疼你的。” 司锦一噎,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哪是怕疼。 未着鞋袜的脚就这么被一个于她而言还很陌生的男人抓在手里,但事实上他们可能是很亲密的夫妻关系。 他自然而然地卷起她的裤腿,连小腿肌肤也逐渐显露出来。 司锦脸上发热,视线紧张不安地看着萧嵘的动作,忍着没有再挣扎。 感觉到她的默许,萧嵘放轻了些抓住她的力道,直到裤腿完全卷上膝盖,他转而捧住了她的脚心。 司锦眼睫一颤,霎时又绷住了腰身才克制住了想把腿收回来的冲动。 她就像完全没有与人如此亲密接触过一般,不自在极了。 可是她失去了记忆,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这些本该就是陌生的吧。 一抹冰凉触上膝盖,司锦踏在他掌心的脚挣动了一下。 萧嵘抬头:“抱歉。” 司锦回过神来,声音低低的,又羞又紧张:“不是的,你没有弄疼我。” 司锦不好意思地敛目,视线落在自己膝盖和小腿上的伤处,试图分心回想一下自己是否能想起些许受伤的过程。 但很遗憾她一无所获。 直到萧嵘又恢复了为她擦药的动作,她的视线不自觉就飘向了俯身在她腿边的面庞。 萧嵘动作轻缓,神情专注得像是在修补一件名贵珍品,让她即使感觉到些许轻微的刺痛,也忘记做出任何反应。 腿上上过药,萧嵘又动身到她身前:“伸手。” 司锦看着他的眼睛,乖巧地把手递给他。 刚被他握住手,司锦便想起他的手方才才捧过她的脚心。 她霎时别扭地想抽手,就被他手指蹿进指腹与她十指紧扣了。 “你……” 萧嵘没抬眼,面色淡然道:“再别扭下去,天就要亮了。” “……哪有。” 哪有别扭,哪有要天亮了。 司锦微红着脸,只能任由这个奇怪的姿势继续下去。 可是怎会有人上药还要十指紧扣的。 她莫名觉得萧嵘很是粘人。 不知是因他们原本的相处就是如此,还是因为此番她离家出走还遇到了如此危险之事,让他至此也放心不下来。 好似漫长的上药过程终是结束,司锦被抓得发热的手也得以恢复自由。 她坐在床榻上拉了拉身前的被褥。 一转头,便见萧嵘净手后,站在床榻边就要宽衣。 司锦下意识问:“你今夜要睡在这里?” 萧嵘动作一顿,转头看来,好笑道:“你要把我赶去何处睡?” 司锦顿时语塞,接不上话了。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他,沉默片刻后,还是往床榻里挪了挪身姿,自己静静地先躺进了被窝里。 屋内烛灯熄灭,身后明显有人走动的声音。 温热贴来时,司锦不由后背一僵。 还来不及回头,整个人就被萧嵘从后抱进了怀里,极为自然的,像是他们曾经每夜每晚都是如此相贴入眠。 司锦本想放松身体,但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鼻息间充斥着他身上的气味,令她怎也平静不下来。 等等,气味。 司锦顿时要往远处挪。 腰身一紧,像是藏在水中缠绕而来的藤曼一般,一直悄无声息的未被察觉,可一旦挣动,便瞬间紧箍越缠越紧。 萧嵘整个身体都贴上了她的后背。 灼热的体温,沉沉的心跳声。 他呼吸就在她耳边,低磁的嗓音磨过耳根:“动什么?” 司锦阖上眼,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没有沐浴……” 话音未落,明显的吸气声紧贴着她的脖颈传来,令她霎时攀上一片颤栗的酥麻。 “是香的。” 他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沙哑,但他呼吸的方式实在太…… 又是一声重重的吸气声。 司锦忍着没有远离,只能颤着声道:“你别吸了。” 身后呼吸一顿,萧嵘低低地笑了一声:“不让呼吸岂 不憋死了。” “不是……” 谁呼吸是这样贴着别人身体的。 此时司锦是当真觉得萧嵘好生粘人。 全身都被他紧缠着,他呼吸落下的地方逐渐泛起湿意,不知是渗出的细汗还是他的吐息。 可本该发热的肌肤又感到阵阵凉意。 待她反应过来,才发现是萧嵘的手指轻抚在她颈边。 他嗓音冷涩,像是睡前的呓语,却又清晰地传入司锦耳中。 “别再让我看不见你了。” 司锦眸光一怔,脑海中一道模糊的声音和耳边的话语逐渐重合。 直至越来越远,一同消散在暗夜中。 * 司锦以为,在那样紧密的缠绕下她或许会睡得很难受。 但没曾想,一夜无梦直接到了天明。 她睁眼未见萧嵘,掌心不自觉向身侧的空位抚去,触及一片温热证明此处曾有人睡过,但坐起身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还是不免有些恍惚。 萧嵘几乎无时无刻的缠绕,在昨日还是难以适应的存在,待到此时不见他身影后,又让人担忧地害怕是错觉。 脑海中仍如这间屋子一样空荡,已经得知过的事毫无实质感的,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真实。 司锦蜷缩了一下手指,触及被褥便无意识地攥紧了。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无论是自己的身份来历还是过往曾拥有的一切。 只有萧嵘,是如今唯一出现在眼前,与她关联在一起的人,她本能地对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司锦坐在床榻上好一会后,才缓和了萧嵘不在身边的焦虑。 她探头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似乎有人守在门前。 她稍微安心了些,便起身开始自己洗漱,或许萧嵘待会就会回来了。 萧嵘此时就在客房楼下的雅间内,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眸底的焦躁甚比独自留在屋中的司锦。 他指尖不耐烦地点着桌面。 直到有人前来禀报:“大人,司大人到了。” 萧嵘收了手,等待片刻后,门前传来了声响。 “崇云,竟当真是你。” 萧嵘面色平静地抬眸看去:“兄长,别来无恙。” 司铭显然是一路紧赶而来,一眼可见衣衫稍有凌乱呼吸也带着急促。 他听着萧嵘的语气不由微蹙了下眉,脚下步子也迟疑地停住,感觉有些古怪,但随即又暂且被他压了下去。 萧嵘邀他在桌前坐下,屋内的侍从奉上茶水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司铭缓了一瞬呼吸,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我查探到你的踪迹便一路找了来,你本该南下,此时却出现在这里,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 萧嵘点了下头,转而道:“兄长行路至此,应当也是有所察觉,所以改行了路线。” “是的,起初我只是觉得有些异样,改道未行原定路线后,便确定了是冲着我来的。” “是萧晟。” 司铭心下的猜测就这么被萧嵘直言道了出来。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压低了些声:“我与他几乎没有交集,那件事也与他全无关系,他并无动机对我下手,所以他应是受人指使,会在这个时间节点急躁动手的只能是……” 司铭止了话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神情有些凝重。 萧嵘却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道:“兄长不必担忧,我已找到萧晟,此事我回京后定会查清。” 司铭一愣:“你已经找到他了?现在就在此处吗?” “没有。”萧嵘没有停顿地回答,“我无意在此多做耽搁,原本也不知兄长会一路找来,已是派人将萧晟押送上路了。” 司铭闻言,紧绷的神情又逐渐放松下来:“这样啊……能尽快处理此事也好。”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后。 司铭开口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多做耽搁,此行我们已是计划许久,尽快了结才能尽快安心,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萧嵘微微颔首:“兄长一路顺风。” 司铭起身,迈步出几步后又停下回过头来:“崇云,回京后代我向小锦问声好。” 或是因为提及了司锦的名字,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萧嵘一直冷淡的面色终是有了几分柔和。 他唇角微扬,起身相送:“当然,我会的。” 司铭点头,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便在门前加快了脚步。 他前脚刚踏出客栈大门,萧嵘身侧的楼梯便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 萧嵘闻声抬头,一眼对上了司锦的目光。 她好像有些慌张,看见他后步子有一瞬迟疑,自也飘忽的目光。 门前那道离开的背影就此映入她眸中。 慌乱停滞,司锦微蹙了下眉。 还未来得及看清,萧嵘已是三两步踏上楼梯来到她面前。 颀长挺拔的身姿不着痕迹地将司锦的视线完全挡住。 但司锦却是歪了下头,还在往门外看。 “怎么出来了?” 司锦失神地眨了眨眼:“方才那人好像有些熟悉,你认识吗?” “谁?” “刚从门前走出去的那人。” 那人走得很快,即使司锦略过了萧嵘的遮挡,却已是再看不见了。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萧嵘好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转头朝他看去,张了张嘴,犹豫是否要追问。 萧嵘像是突然就心情不好了,伸手勾住她的手指,直至将她整只手包裹进掌心中。 唇边才淡声回答她:“不认识,只是个过路人。” 第20章 他都摸过了,要她一会怎…… 萧嵘将司锦拉动时,她还怔在原地。 “不走吗?” 司锦这才回神,面色浮现一抹慌乱:“不,我要下楼。” 萧嵘微眯了下眼,又重复了一遍:“方才那只是个过路人。” “不是的,我……”司锦满脸难为情,暂且无心注意萧嵘的古怪。 她敛目支支吾吾半晌,还是没好意思说,只道:“我是去做别的事。” “何事?” 他怎么还问啊,难道看不出她难以启齿吗! 司锦抿着唇不说话,但萧嵘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像是定要她将自己的意图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一般。 司锦被他盯得越发不自在,有种受人掌控的压迫感。 她忍不住开口嘟囔了一句:“你别看了。” 萧嵘并未妥协,但语气放缓了些许:“你身体还未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需要什么便吩咐下人去办,若是想做别的事,便让我陪你一起。” “好吗?” 司锦心下刚腾起的几分不满,又在萧嵘的轻言细语下消散了去。 她轻声道:“方才大夫来过了,他说我除了失忆的症状,身体别处并无大碍。” 萧嵘安静地听她说话,指尖勾着她的手指,气定神闲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司锦单方面与他僵持一瞬,最终还是泄气地妥协道:“我想沐浴。” 萧嵘微怔,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逐渐勾起浅淡的弧度:“我今夜不凑那么近了。” “尽量。” 司锦脸噌的一下全红了:“我不是说这个!” “……大夫说不让伤处沾水即可,我仅有右手和小腿处有伤,小心一些应是不影响的。” “湢室不在楼下。” 司锦控制不住脸上越发热烫,绯红还在逐渐向耳后蔓延。 她想,自己这副模样看在萧嵘眼里应当很可笑吧,否则他唇角的弧度怎会越发明显。 但她哪能做到像他熟悉自己这般自然。 司锦又踌躇了一会,才低声道:“我没找到换洗的衣物,你身边未见丫鬟,所以我打算自行上街买回来。” “没找到吗,在……” 萧嵘话未说完,司锦抓着他的手指很快打断,但声音却更低了:“没有……小衣。” 萧嵘沉默了一瞬。 司锦没好意思抬眼,便没瞧见他脸上此时的神情。 就在她要遭不住这般羞赧的折磨前,萧嵘终是开口。 “ 是我思虑不周,一路前来寻你并未带丫鬟在身边,但贴身衣物是有的,你先随我上楼,我拿给你。” 司锦闻言,怔怔地被萧嵘牵着重新走上楼梯。 她一时间没想明白他们起初既是没有同行,萧嵘便没带丫鬟在身边,但为何却带了她的贴身衣物。 萧嵘带她回到两人的房间中,他转而去了一旁放置行李的地方,翻找一阵后,再回到司锦跟前,手里便拿了叠得整齐的衣物递给她。 司锦眸光一颤,一眼瞧见面上白色绣花的丝绸正是女儿家小衣的样式,再往下竟连亵裤也有准备。 只是看着萧嵘宽厚的大掌覆在她将要穿着的贴身衣物上,让她脸上本就没褪去的红热又要升腾几分。 萧嵘拇指按在小衣绣花的位置,将柔软的面料压下一片凹陷的褶皱。 司锦不由在心底矫情,他都摸过了,要她一会怎么穿啊。 但手上还是很快接过衣物,唇边故作镇定道:“谢谢。” 萧嵘看着她红透的脸蛋,喉结重重滚了一下。 他抬手在她热烫的脸颊边轻抚了一下:“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我们是夫妻。” 司锦闻言,刚想躲开触碰的动作又忍着没动了,任由他的手指从轻抚逐渐变为明目张胆地完全捧住了她的脸。 好热啊。 后背都要渗出汗了似的。 司锦飘忽着目光,压着就要失衡的心跳声不知他还要摸多久。 好在很快屋外下人前来禀报浴水备好了。 萧嵘有些惋惜地收了手,带着司锦一路绕过走廊来到湢室门前。 房门打开,里面一片热气氤氲,将眼前视线变得模糊。 萧嵘问:“要我帮你洗吗?” 司锦迈进的步子一顿,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衣物。 听他这般自然的语气,她心底没由来的窜出一个猜想,他们以往莫不是时常一同沐浴。 司锦赶紧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萧嵘倒是没坚持:“好,那我在门外等你,有什么便唤我,伤处小心别碰到水了。” 进门后,司锦隔着关上的房门看见了映在门上站立的身影。 沉默的,挺拔的,令人感到安心。 但很快,这道身影逐渐被笼罩在了模糊的雾气中,几乎看不清了。 司锦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不是自己难过,而是替萧嵘难过。 按萧嵘所说,他们年少便互生情愫,如今更是十分恩爱。 他们相识已久,拥有数不清的回忆。 但现在,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一夕之间,妻子待他如同陌生人一般生疏拘谨。 丢失了他们的过往,将他拒之门外,对他的触碰反应僵硬,自然更感受不到任何曾经的爱意。 司锦不免想起睁眼见到他时,他脸上那般好似悲伤又好似喜悦的神情。 她敛下眉目情绪有些低落。 她也不想忘记,脑海里什么都没有的感觉并不好受。 司锦轻叹一口气,开始脱衣沐浴。 四肢带着伤处的确多有不便,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洗净周身花了不少时间。 屋内热气都散去不少,视线也变得清晰了。 司锦纤臂搭着身子从屏风后探头往门前看去。 那道身影仍在那处,像是一直没有挪动过一般。 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便开始擦身穿衣,莫要叫他再久等了。 叠好的小衣打开来,司锦终是完全看清了这件小衣的样式,不由眼眸一亮。 她并不记得这件小衣是否是她曾经的物品,但一眼见到心下便喜欢极了,哪还需怀疑任何。 司锦爱不释手地将小衣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才解开系带穿着上身。 片刻后,湢室内的响动戛然而止。 秋日的凉意吞噬几近消散的热气,悄无声息地攀上司锦未着寸缕的身躯。 “萧嵘。” 屋内一声低唤。 门前很快有人应声:“你沐浴好了吗?” 司锦在屏风后的深呼吸并不能被外面听见。 萧嵘只知里面突然就没了声。 他剑眉微蹙了下:“我进来了?” 房门推开,沐浴后的湿气混着宜人馨香扑面而来。 萧嵘眼前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 突然一道白影从屏风后飞来,俨然是泄愤般的力道,但耐不住物件本身的轻柔,自没有任何杀伤力。 萧嵘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掌心接住一片带着温热的柔软。 正是司锦的小衣。 萧嵘喉间一紧,捏着手中小衣问:“怎么了?” 进到屋内,便能听见屏风后略重的呼吸声,像是在压抑怒火。 司锦好半晌才出声,咬牙切齿道:“那不是我的小衣。” 这一瞬间,司锦脑海里想了很多。 萧嵘身边不止她一人,她是正妻还是妾室,其余的是藏在外面的,还是已经进了家门的。 他所说的那些情比金坚海誓山盟对多少人说过,她负气离家是否就是因为他的朝三暮四,才将她祸害至如此下场。 还有最重要的。 这件小衣究竟是谁的! 然而,屏风外的男人一脸茫然,毫不知司锦沉默中的情绪起伏。 “这的确是你的小衣。” 他亲手从她衣橱里偷的,上面的味道更不会骗人,怎会不是。 “不是!”司锦气恼得声量拔高不少。 “那根本不是我的尺寸!” 萧嵘眸光微变,脚下欲要迈步:“我看看。” “你别过来!” 他真是厚颜无耻! 都说了不是她的,他还要看什么? 萧嵘顿在原地,少见的有些无措。 他垂眸看了眼掌心的小衣。 湢室内的氛围下沉得厉害,似要僵持到剑拔弩张般的地步。 但突然,萧嵘唇边有了一抹笑。 他抬手将小衣放到唇边,低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眉眼舒展,眸光却暗。 他开口不难听出语气中的愉悦:“这当真是你的小衣,只是我不知它是因尺寸不合才被你闲置。” “什么?” “我想,你此前应是喜欢这件小衣的样式,满心欢喜买回去发现不合身,却又舍不得扔掉,便一直放着只待自己何时能再穿上。” 萧嵘有理有据地解释着,丝毫不见任何慌乱。 司锦怔着眸子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认,萧嵘此言好似在理,听他那样说着,她心下竟也不由觉得自己真会做同样的事。 可那也只是想象而已,她又不记得往事,任凭旁人如何说都无法印证,唯有那件不合她尺寸的小衣,是她亲眼看着萧嵘从随身的行囊中拿出来的。 萧嵘目光看见屏风上映着的身影轻微抖动了一下,他随即垂眸解衣。 窸窸窣窣的声响引得司锦当即警惕:“你干什么?” “你先穿衣,以免着了凉,先披着我的外衫,回房后我再慢慢向你解释,可好?” 司锦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冷意,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光溜溜的,而萧嵘就与她一道屏风之隔。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身体本能地紧张他会直接走过屏风看见她这副模样。 司锦连忙拿过衣架上干净的衣物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 未着小衣,衣衫内的空荡让人有些不安。 屏风旁递来了萧嵘今日穿着的玄色锦袍,司锦犹豫一瞬,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男子衣袍宽大,衣衫里还带着他的体温。 司锦披上后也随之闻到了萧嵘身上的气味,像是夜里入眠时那般又将她紧缠住了。 “穿好了吗?” 司锦抿着唇没应声。 萧嵘方才还体贴地止步在屏风前,这会大步一迈,直接绕过了屏风,将司锦吓了一跳。 就像是知晓她穿好了多半也不会搭理他似的。 司锦肩头压着重量明显的外衫,令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将男人的衣袍裹得更紧了几分,唯恐身前叫人看见了什么。 她这般模样看进萧嵘眼里,他眸底的暗色翻腾汹涌。 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顺着自己的衣袍从上往下描绘一番,身体暗自涌上一片 压不住的兴奋。 手中被紧捏的小衣不停地来回磨动,目光不移地看她被拢在宽大衣袍里的模样,止不住生出潮暗的心思。 就像从骨髓里长出的扭曲枝条一般,肮脏丑陋,却又张牙舞爪,一刻不停。 但心情突然又变得低郁。 紧密包裹住她的是他的衣袍而非他自己。 萧嵘上前一步,伸手搂住司锦稍有僵硬的肩膀,带着她走出湢室,刚回到房间就拿走了她肩上的外衫。 司锦一愣,迷茫怔然地看着萧嵘随手将自己的衣袍扔向一旁,就像是嫌弃被她穿过了似的。 但还不待她多想,萧嵘的臂膀又重新贴回她的腰身。 “回榻上去。” 司锦本还想再显方才未尽的气焰,可气势都还没来得及架起,萧嵘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就在她身前蹲了身。 绣鞋被他轻柔地脱掉,双腿放上床榻后,被褥也随之遮盖了来,就连身后的软枕也在她后靠的同时就一并垫好了。 她连半点力气都没使,就已是安稳靠好,整个人舒服得不像话。 心下气焰一旦弱下,就怎么也没法再提起来了。 司锦闷闷地鼓了下腮帮,转而就着放缓的语气直言便问:“你实话告诉我,你家中妻妾几人?” 萧嵘动作一顿,看来的目光陡然沉了下去。 周围似有沉闷的氛围笼罩而来,最终落在萧嵘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司锦未曾见过萧嵘这副模样,一时令他方才替她温柔脱鞋盖被的样子变成错觉一般。 她心口一紧,稍有胆怯。 很快便见萧嵘薄唇翕动,沉声道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家中仅你一人。” 司锦怔了怔,好一会才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她说不上相信,也说不上不信,全然是被萧嵘突然的威压给吓着了。 萧嵘单膝跪上床榻,仍在向她靠近。 司锦下意识想躲,但身后软垫靠着极为舒服的位置,又令她一时间没动。 再回过神来时,萧嵘冷然的俊脸已在近处。 “我从未有过别人,从始至终都只心悦你一人。” 司锦思绪一恍,如昨夜入睡前那般,好似又有同样的嗓音要窜入脑海中。 可萧嵘仍在继续说着:“若有半句虚假,便使我受双目泣血,五脏溃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苦,即使受折磨至死,也不得超生……” 司锦惊愣地瞪大眼,实在是被吓得厉害了,连反应都迟钝了好一会,直至萧嵘恶毒的誓言都快说完了,才连忙伸手上前捂住他的嘴。 “快别说了,哪有人作如此恶毒的誓言,你……” 司锦瞳眸还在惊颤,眸中映着萧嵘的半张脸,与他漆黑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似有愠怒,但更多的是别的要满溢而出又深不见底的情绪。 司锦一瞬哑然,不知要再说什么好。 萧嵘忽的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偏头在她的掌心亲吻了一下。 湿濡的温热从掌心蔓延开来,柔软的触感带起一片酥麻,令司锦心跳突然就乱了节拍。 萧嵘完全坐上床榻拥住她,力道不大,但和她贴得很紧。 他语气终于放缓,低低地落在她耳边:“怎也不会遭受之事,无所谓有多恶毒。” “那、那也不能这样说啊。” “那你可信我了?” 司锦哪还能说不信,且她方才似乎想起了什么,此时却又捕捉不到了。 她只能询问他:“你此前可是有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萧嵘:“哪一句?双目泣血,五脏溃烂……” “不是这个!” 司锦当即打断他,但声色又随之弱下来:“是……从未有过别人,从始至终都只……这一句。” “你想起什么了?” 司锦努力回想着,并未注意到拥住自己的臂膀变得紧绷。 很快,她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道:“没有,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萧嵘默默地看了司锦一眼,紧绷褪去,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情绪莫测道:“嗯,我的确曾对你说过这句话。” 司锦霎时有些脸热,不知持有记忆的自己,在听到萧嵘这般向她诉请时是什么反应。 为了解过往,她应当紧接着问下去的,但她敛目羞赧一阵,到底还是没问,只低声嘟囔着:“那……这事是我误会了。” “方才那般气焰,是在吃味吗?” “不是的。”司锦否认极快。 但话一出口,她就感觉身边抱着她的力道收紧了些,像是在无声表达不信。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夫君,我应当无法接受那样的情况。” 话音落下,萧嵘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稍有力道,便迫使她转过头来,再次对上他的眼眸。 “不是如果。”萧嵘正色告诉她,“我就是你的夫君。” “也不会有那样的情况。” 司锦眨了眨眼,这回稍微镇定了些,动唇应他:“……哦。” 萧嵘唇边泄出一声轻笑,转而松了手,起身要走。 司锦脸色微变,下意识伸手只拉住了他的衣角。 “你去哪?” 萧嵘回头,那一瞬看来的目光让司锦霎时觉得自己像被什么掐住了一般,紧致又密闭。 不过短短两日,她已是几次触及萧嵘这样的目光。 阴沉却又汹涌,一眼看来便是铺天盖地的感觉,和他表露在自己面前的其余感觉全然不同。 她想,自己以往或许更常触及他这样的目光,如今若是多看一些,是否能够想起些什么。 司锦没松手,也没移开眼,微扬着头,就这么把萧嵘此时的面目清晰映在眼中,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 萧嵘呼吸一沉,袖口下的手指蜷紧又松开,反复数次,盯着她看了半晌,唇边才似是寻常地回答她:“去给你准备合你尺寸的衣物。” * 司锦没想到,萧嵘不仅是去给她准备新的衣物,还亲手将她此前穿着的小衣和亵裤都给洗了。 他他他,这回不仅是摸了,还那样搓揉了,叫她之后要怎么穿啊。 昏黄的烛灯打在萧嵘一面侧颜上,当他完全转过头来时,整张脸便映入了光亮中,令人看得无比清晰。 萧嵘淡声道:“就算你今夜一直这样红着脸,之后我也还是会替你洗,以往都是我替你洗的。” 司锦一怔:“一直都是吗?” “嗯,小衣,亵裤,丝帕,还有别的很多。” 萧嵘一边理所当然地说着,一边提着药箱向她走来。 他眸光蕴着些许思绪,像是也回想起了过往的事。 若是可以独占,他或许不会洗。 但有时候不归还了去,或有被发现的可能。 弄脏了总归要洗净才能还给她。 算起来的确是洗了很多次。 司锦:“……” 他们家难道没有下人吗,这也太羞人了。 因着此时散不去的羞赧,今夜连撩起裤腿上药一事都让她没那么在意了。 入睡前,萧嵘告诉她:“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家,若是路上有何不适定要告诉我,别自己忍着。” 他还是如昨日那般紧密地抱着她。 他的呼吸随着开口说话,不断铺洒在近处。 司锦心不在焉地听着,脑海里却是在想难怪她刚醒过来时,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会有一瞬熟悉的感觉。 他们以往或许每夜每晚都是这样贴近而眠的吧。 即使什么也不记得了,本能的还是知晓总萦绕近处的熟悉气味。 她想找寻更多能唤起她记忆的东西。 就像萧嵘的气味,萧嵘的眼神。 但司锦不知要从何寻起,除此之外的事情于她而言都甚是陌生。 她心下胡思乱想着,思绪定在一处时,不由开口问:“我们之前究竟是为何争吵啊?” 萧嵘默了默,手臂紧缠着 她的腰,缓声道:“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矛盾,情绪上涌时便就这么争吵了。” “那总得有个起因吧?” “怎么一直问这个?” 萧嵘的嗓音很沉,漫不经心的,像是在随意搭话。 司锦却是认真道:“我是觉得,你对我很好,无微不至,温柔体贴,我怎么想都想象不出自己会和你因为什么而争吵到要离家出走的地步,而且我……” 司锦话音一顿,蓦地瞪大眼。 后颈散开阵阵令人颤栗的湿濡,是萧嵘吻在那处的触感。 说是吻,更应当说是舔。 “你别……” 萧嵘又不轻不重地吮吸了一下,令司锦的话音陡然变调,再一次止住。 她刚缓过一瞬呼吸,正要再开口。 尾椎忽的一热,令她呼吸都颤了颤。 那是什么? 萧嵘哑声道:“你一同我说话,我就很兴奋,睡吧,再说下去我就很难忍住了。” 这话说得像是威胁恐吓似的。 不知是真是此缘由,还是为了打住她的追问。 司锦明白过来什么,身体本能地想要挪动,却是顶着热意蹭动了一下。 腰上忽的一紧,被萧嵘重重掐住,力道有些失控。 他声色更沉:“我们一月未见了,这一个月我一直奔波在寻找你的路上。” 司锦脑子里嗡的一声,竟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们成婚已有一年,应当早就有了夫妻之实。 这或许也是她寻到熟悉感觉的方式,却不知为何此时完全没有应对的本能反应。 是因为失忆,所以全都忘了吗? 司锦僵硬着身体彻底不动了。 思绪混沌片刻,她试探着道:“那,我该怎么做?” 身后呼吸陡然一沉,粗重地喘息在她颈边。 过了好一会,萧嵘沙哑的声音才磨在耳边:“你想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 正如萧嵘所说,她一说话就会令他兴奋似的。 她话音刚落,他又咬了她一下。 她光洁的脖颈被他贪婪地留下痕迹。 牙齿磨在皮肉上,不及生出疼痛的力道,反倒让整个人顿时酥软得连紧绷防备的力道都没有了。 “试着想一想,以前是怎么做的?” 萧嵘像个尽职尽责的先生,缓慢耐心,循循善诱,帮她回想以前同丈夫是如何亲密的,寻找根本不曾有过的记忆。 司锦眼睫颤得厉害,明明只是被他触碰着脖颈,却有种自己要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吞吃入腹的感觉。 身体带来的感触令她脑海中思绪更加散乱,莫说回忆,连眼下的情形几乎都要思绪不清了。 她终是受不住这般难以言喻的感觉,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腰间的大掌,向此时唯一能找到的依靠求助。 “我想不起来……” 殊不知,那才是缠绕在她身后,要将她拉拽着溺入幽暗深潭的源头。 萧嵘缓缓抬眸,漆黑的瞳眸映入一抹将要坠入的光点。 他压抑地静待着。 待她退缩,待她逃离。 司锦久不得回应,当真迷茫地要松手退却。 手指离开他的一瞬间。 萧嵘反手将她抓住,引她挪动,在暗色中探寻。 “像这样,握紧。” 第21章 紧缠,松散,如此反复,…… 夜里下了雨,雨水淅淅沥沥打在窗台边,溅起水花很快淹没在夜色中。 耳边不断传来比雨声更为粗急声音。 司锦闭着眼,眼睫止不住地颤动。 她反应生涩,毫无章法。 几次三番都叫身后传来声音听上去不知是疼还是什么。 她迟疑着要……便会立刻被萧嵘按住手腕。 他吻着她的后颈,力道不大,似哄似求,却令人挣脱不了分毫。 伴着屋外愈发密集的雨声,司锦觉得自己像是快要被浸没了一般,许久后才终得浮出水面。 雨势渐缓,不时滴滴答答几声,逐渐要将寂静归还夜晚。 屋内点燃烛灯的一瞬。 司锦下意识拉上被褥,欲要遮掩自己红透了的脸颊。 萧嵘轻飘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慵懒:“别乱动,小心弄脏了被褥。” 司锦酸软的手臂霎时又绷紧,当真悬着那只手一动不动了。 很快,司锦快要坚持不住跌落的手掌被萧嵘接住,一抹温热湿濡触及指尖,令她当即又有要退缩的意图。 一转眼,她才见是萧嵘正拿着浸湿的棉帕替她擦手。 萧嵘动作轻缓,温柔细致,和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手上擦干净后,羞赧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司锦大半张脸蒙着被褥,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眸看着萧嵘:“为何我对方才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萧嵘动作一顿,擦拭干净的掌心映入眸中,白皙柔嫩,没有任何辛劳过的痕迹,漂亮得像是一件完美无缺的名贵瓷器。 果然,这根本不够。 还是想无时无刻都缠紧她,让她密不透风地烙在他身上,每一分每一寸。 萧嵘敛目,舌尖舔舐唇上生出的干涩,面上云淡风轻地回答她:“怎会有印象,我们并不常做这种事。” 司锦一愣,随后又对上萧嵘抬眸看来的目光。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好像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心思,让人想要探究,却又怯于探进。 萧嵘:“我们是夫妻,平日做的当然不止于此。” 司锦讶异地眨了眨眼,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好像说得也是。 萧嵘趁她消化惊讶时,随手将用过的棉帕扔进水盆里,转身就要往床榻上来。 司锦连忙回神推动他:“你先别睡上来,你还未洗手。” “我方才洗棉帕时不算洗手?” “可你帮我擦手时不是就碰到我的手了,要重新洗一遍。” “擦你的手,不等同于自己擦手了?” “不行。” 司锦将被褥拢紧了些,声音闷闷的,听起来软得没什么气势:“总之你再洗一遍,还有棉帕,还有烛灯,都弄好了再回榻上。” 萧嵘默了片刻后,轻笑了一声,倒是听话地当真又起身忙活了起来。 司锦就着露出被褥外的视线静静地看着萧嵘的背影。 眼前出现的这似乎也是陌生的画面,她在脑海里找不出任何曾这样注视着他的记忆。 就连方才羞赧又粘腻的亲密之事,也越发在脑海中远去,好像不止是他所说的那样不常做而已,更像是从未有过,今次便是头一遭。 直到屋内烛灯熄灭,不过一瞬呼吸间,萧嵘的气息就回到了身边。 他动身上榻,手掌顺势就扶住她的腰身,把她整个人侧了过去,而后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司锦后背一热,萧嵘的气息又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将她紧密地包裹其中。 她说不上是习惯了他这样的紧贴,但也不似此前那样紧绷了。 且她觉得若是忽略身后源源不断的热温,这般侧躺的姿势倒是让她很舒服,像是闭眼就能很快入眠似的。 司锦不由问:“我以前是否就喜欢这样侧躺入眠?” 身后隔了好一会才有回应。 萧嵘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司锦觉得他或许是困了,便没再多说,只唇边自言自语似的嘟囔着:“难怪你总从后面抱我。” 司锦看不到,身后有双眼眸从始至终都清明地睁着,明目张胆地描绘已在近处的轮廓,肆无忌惮地嗅闻她颈间的馨香。 若有似无的吻落在她发丝间,似乎让她感觉到了痒意缩了缩脖颈,却是并无躲藏之处,只能顺着他的臂弯越发贴近他的怀抱。 * 翌日云霄雨霁,天晴如洗。 司锦一早便随着萧嵘动身启程。 从她醒来后这几日以来,她一直都待在客栈里静养,这还是头一次走出这间客栈。 司锦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撩开马车帘一直朝 着车窗外看。 此处是个地势不大的简朴小镇。 镇上仅一条泥土道,一路蜿蜒连接整个小镇,再往外便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山路,需得翻过周围的大山才能抵达别处有人居住之地。 司锦对此毫无印象,也想象不出自己负气离家为何跑到这般地方来。 莫不是打算要与萧嵘老死不相往来了,便择选了一个远离喧闹的偏远之地。 倘若真是如此,那争吵的缘由怎也该是万分严重,哪会像萧嵘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司锦望着即将走到头的小镇道路,思索无果后,便转回头来。 一转眼,竟是又对上萧嵘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目光。 她怔了一下,到嘴边要问的话暂且止住,不由另道:“你怎又在看我?” 萧嵘不答反问:“不能看吗?” 司锦:“……” 也不是不能,但哪有人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看的。 如影随形般,她但凡抬眼看去,总能对上他正看来的目光。 他就那么喜欢她吗? 司锦霎时有些脸热,连忙挥散脑海中羞人的猜测。 他们本就是夫妻,互生情愫情意绵绵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若想看就看吧。 司锦在心里说服自己适应了他的目光,便将思绪带回了方才的疑惑上。 “此处离京城远吗,我们要行多久的路?” 其实司锦更想直接问他们吵架的缘由。 可这个问题,从她醒来后已是问过不下三次,总是被萧嵘以夫妻间寻常的争吵一笔带过了。 好像那是令他伤心的往事,每每问及,他都一副低眉垂眼的忧郁模样,让她也不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但既是她负气离家这么大的事,除了萧嵘定是还会有别人知晓。 不仅知晓此事,也知晓更多与她过往相关之事。 司锦不知那时离开京城的自己在想什么,她只知此时她很想快些回到那个地方。 萧嵘回答她:“半个月左右。” “这么快?!” 司锦惊愣地眨了眨眼:“不是说我离京已有一个月时间了吗,我还以为回去要更久呢。” 萧嵘轻笑一声,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谁知道呢,或许你离开时弯弯绕绕好似找不到方向,但实则是在等我来找你回去呢?” 司锦一听,霎时有些窘迫。 这样说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恩爱已久的夫妻因争吵一时情绪上头,就算冲动负气远走,也不会是真的想要结束彼此的关系。 她心下不由胡思乱想,倘若她离开的时间更久,去到了更远的地方,萧嵘是否还会找到她呢? 萧嵘冷不丁地开口,“我不会找不到你,就算是再远的地方,我也一样会找到你。” 司锦当即惊慌地捂住嘴。 她方才莫不是下意识把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自己并未开口。 那萧嵘是怎知晓她心中所想的? 司锦疑惑地正欲转头去看他。 马车忽的一个颠簸,萧嵘手臂一伸,顺势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中。 萧嵘臂膀结实,肩身宽阔,司锦的身躯在他面前显得娇小,被他轻而易举抱了个满怀,也一并遮掩了她想直视他脸庞的目光。 司锦不放弃地仍是从他胸前抬头去看。 萧嵘倒是正也低了头,坦然地让她望进他的眼眸中。 司锦神情一滞,思绪像是顿时被那双黑眸吸进去了一般。 她看着他的眼睛,也看见他眸中映入的自己的模样,好一会后便逐渐放松了身体。 司锦靠上萧嵘的胸膛,耳边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好像在空荡无边的脑海中唯一传来的声音。 别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不知前路难辨方向,只能循着这道声音,去寻光亮出现的地方。 头顶上方传来萧嵘的声音:“方才仍是在想你负气离家的缘由吗?” 他竟是主动提及这事。 “你现在要告诉我吗?” 司锦看见自己垂落胸前的一缕发丝被萧嵘缓慢挑起,而后缠绕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越缠越多,越缠越紧。 “我的回答仍如之前一样,不过待我们回家后,在我们共同生活的地方,你从身边其余人口中再听,或许就能相信我们真的只是吵了一架而已。” 司锦无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抓住了萧嵘腰间的衣衫。 方才心里想过的事竟又被他看穿了,还直言道了出来。 蜷起的手指又逐渐放松,司锦索性伸臂虚环住了萧嵘的腰,低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说不定我还能从中想起些别的,那我们就快些回去吧。” 缠绕的发丝弯曲到极致,已是将那根手指完全覆盖。 司锦话音落下,发丝也失去了支撑力,一瞬间全数从指尖散落。 萧嵘垂着眼眸,看着她的发丝争先恐后从他指尖溜走。 他眸光一暗,伸手重新攥住那一缕,又一次缠绕起来。 紧缠,松散,如此反复,不知停歇。 像是要将人折磨至永远无法摆脱的纠缠中。 怀中的少女不知何时阖上了眼,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已是熟睡,全然不知身前发丝被缠得卷曲,扰得惊颤。 * 当日,他们翻过了小镇外的那座高山,在黄昏时分抵达了山后的城池。 司锦讶异于一山之隔是与简朴小镇截然不同的繁华城池,也同样有些相信以此地的繁荣程度,应是当真离京城不远。 司锦坐在马车里好奇地注视着窗外街景,她一边看着,一边试图回想自己来时或许经过此处的记忆。 萧嵘在身后出声:“不必想了,你来时并未经过此地。” 司锦回头:“是吗,我还以为要去往那个小镇,只得从此地出城上山呢。” “没有,山的另一侧还有一条山道,你是从那头走的。” “……哦。”司锦毫无印象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所谓另一侧是哪一侧。 她应声后还是继续看回了窗外,似是对此地的街景仍是感兴趣。 萧嵘任由她探着身,只有手臂虚护在她腰侧,以免马车颠簸令她碰撞。 他没有告诉她,正因此地繁荣,她逃离之时自不会选择这条路。 另一侧的山道不仅崎岖,还绕了不少远路。 不仅是这一段,她从京城离开后,他一路追寻她的踪迹,走过的全是偏僻贫瘠之地。 “怎么了?”司锦突然又回头,却是对上萧嵘好似沉重的目光。 虽然仍是在直盯着她看,但却和平日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样。 “怎么这样看着我?” 萧嵘视线不移,嗓音很轻,像是在随口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眸光却是越发深沉。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下次若要再离家,便走平坦些的路,应当能轻松不少。” 司锦被这话说得惊愣片刻,但也不由被萧嵘的语气带着往说笑的方向说了去。 “你竟还想我又负气离家一次?” 萧嵘低笑一声:“万一呢?” 司锦突然又有些担忧地问:“难道我以前是性子十分暴躁之人吗?” “不是。” “我们总是吵架吗?” “没有。” 司锦狐疑地看着萧嵘,心下却不怎么相信。 倘若真的只是夫妻间吵架,她就冲动得要负气离家,引得丈夫这般远来将她追回,且还没回家就已是在预防她下次又走。 那她不得是脾气暴躁,时常无理取闹之人吗? 萧嵘突然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别瞎想,你性子极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他深深地看着她,眸底满是道出此话的认真。 司锦脸蛋一下就红热了起来。 她还没法十分自然地应对 与萧嵘的亲密。 即使只是一句情人间的蜜话,亦或是指尖轻柔的触碰。 好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萧嵘收了手,视线朝车窗外看去一眼:“到了,今夜我们就在此处落脚。” 他们住在城池北边的一间客栈。 此处离城门较近,远离了城中心虽是稍显冷清,但也方便他们明日启程继续赶路。 司锦沐浴后回屋,本以为又到萧嵘替她上药的时候了。 但一开门却正遇萧嵘要往外走。 “你要去何处?” “有些公务需得处理。” 司锦怔了怔:“现在,在此处处理公务吗?” “我离京已有一月,有些事务需得尽快写信安排下去,待我回去之后再做安排就来不及了,一点小事而已,很快就回来。” 司锦当下是想,若只是写信交代事务,为何不能在他们的房间内写,而是要出去一趟。 但话还未说说出口,萧嵘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就迈步离开了。 司锦后知后觉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真是的,他以往是不是总用这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呀。 黄昏时分,霞光拉长门前一道黑影。 萧嵘抬了下手,示意来人进屋。 两道身影久久地映在房门上,直至夕阳散尽最后一抹余晖,才有人打开房门从屋内走了出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萧嵘的脸庞被客栈光线昏暗的楼道笼罩进一片阴影中。 暗色令他眉眼间显得阴鸷,浑身透着凛然的冷意,令两个正好要与他擦肩而过的过路人不经意抬眸瞥见,霎时屏住呼吸,避之不及地加快脚步,再没敢多看一眼。 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在他走近之前,就先一步从里打开来。 萧嵘神情微顿,目光瞧见门前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随后是被光亮显现出的司锦带着欣喜的俏丽脸庞:“你回来了!” 萧嵘眸光更沉,脚下步子却是加快,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便听她嗓音轻快的,好似炫耀:“我方才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便猜是你回来了,一开门果然就瞧见你了。” 萧嵘滚了滚喉结,压着呼吸,声色才得以平稳:“所以是一直在专心等我?” “不……”司锦下意识的否认止在喉间,没法否认自己不是在等他。 可是叫他那么一说,怎叫人有些难为情了。 她低低嘟囔着:“因为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嘛。” 萧嵘似乎低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叫人没能听得清。 他握着她的肩把她往屋里带。 房门关上时,他顺势垂眸看她,便顿住了脚下步子。 司锦随之抬头也朝他看来:“怎么不走了?” 屋内明亮的烛光将她脸庞映上一层柔软的暖光。 她生得白,唇却红润,点在这张本就明艳的脸庞上,很难不吸引人注视,小巧饱满的形状,只是看着就能知晓那处的柔软。 萧嵘并未回答她,却在她纯然的目光下突然伸手,拇指径直落在了那嫣红的柔软之处。 司锦唇边灼上热意,还来不及反应。 便听萧嵘开口问:“哪来的?” “什么?” “酥糕。” 萧嵘的拇指顺着她唇角的弧度摩挲了一下,颗粒感也顺着她的唇瓣让她感觉到了唇角的残留物。 司锦顿时窘迫,脸蛋似要泛红,但还是微扬着头任由他掌着她的脸,如实回答:“客栈老板送的,说是每间客房都送一份。” 萧嵘眸光意味不明地又看了她片刻,拇指才带走那片碎屑,正要收手。 司锦突然一把按住他的手。 “你方才的话能再说一遍吗?” “什么话?” 司锦抿了抿唇,索性直接抓住萧嵘的拇指,带动他又一次按上了自己的嘴唇。 粗粝的指腹落在她唇角处,由她掌控的动作有些力道不稳,抚弄游走着将她饱满的唇瓣挤压出一片下陷的弧度。 指尖染上她唇边的湿濡,又被手指在嘴唇上抚开,将那双唇瓣抹得盈光透亮。 缓慢的动作带来些许暧昧的热温。 司锦仰着头,目光与萧嵘眸底的沉暗交汇之时,似有什么画面要在脑海中闪过。 “好吃吗?” “喜欢我再命人给你多买些回来,尝尝不同口味。” 司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唇角的挪动令萧嵘的拇指似要滑落。 突然,萧嵘力道强硬地一把扣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更加抬头。 眼前压来的一片阴影让刚要窜上脑海的画面瞬间消失殆尽,还未道出的话也在下一瞬被全数堵了回去。 热烫的唇甚比拇指按在唇上的触感。 只一瞬接触,萧嵘力道就失控地掌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压在房门上,低着头更深地吻住了她。 他急切中带着几分鲁莽,蛮横地撬开她牙关,卷走她躲藏不及的舌尖。 几乎是令人窒息般的侵占,攻击性极强地侵蚀了司锦的理智,令她大脑完全一片空白。 捏住她下巴的大掌逐渐滑落到她纤细的脖颈,却又是另一番更为强势的掌控。 萧嵘按着她的后颈将她重重压向自己,不容她退却。 司锦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吃掉了。 她的舌尖被他吮吸得发麻,口齿中的津液来回交缠,将这个吻搅在一片湿濡之中,粗重的呼吸也灼得她浑身发烫,犹如火烧。 她眼眶中很快蔓上遮蔽视线的水雾,心跳声震耳欲聋,不知是萧嵘的,还是她自己的。 直至她终是在快要窒息的本能中极力偏头躲开了萧嵘的双唇,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上混乱地找回呼吸。 耳边撞击的心跳声更响了。 司锦双腿虚软得像是要放弃站立,好在腰上有只臂膀从始至终都圈紧着她,让她得以完全倚在那股力道上。 结束了一个缠绵至极的深吻,居然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以前都是这样和萧嵘接吻的吗? 司锦无意识抬眸,一双眸子里满是潋滟的水光,映入眸中的那张带着浓重欲.色的脸庞晃动不清。 不过一瞬眨眼间,耳边传来沙哑的一声:“还想要。” 脖颈又被一手掌控,萧嵘低下头来,再一次重重吻住了她。 第22章 “想起什么了吗?” 司锦背脊还在发麻,舌头几乎失去知觉,嘴唇再一次被含住吮吸时,她本能地就想逃避。 可萧嵘的力道令她根本无法动弹。 但好在这一次他吻得很温柔。 像是知晓自己方才吓到她了,又或是囫囵吞枣后,转而开始细细品尝。 他吮吻着她的下唇,舌尖轻舔过她的贝齿才重新探入里面。 原本汹涌的亲吻变得缱绻粘腻,好似水面温和平静,但一旦溺入深处仍是令人难以抵抗的窒息。 司锦只觉身体更软了,手上无意识地攀在萧嵘胸膛上,手指蜷缩着攥紧了他的衣衫。 耳边不断翻搅着暧昧的水声,明明只是亲吻而已,却叫她觉得自己像是从头到脚都被他吃干抹净了似的。 缠绵的亲吻持续许久才停了下来。 司锦听见萧嵘哑声问她:“想起什么了吗?” 她脑袋昏沉沉的,呼吸也还未顺畅,哪能再理清思绪。 她贴着萧嵘的胸膛摇了摇头,头顶好似传来了一声低笑,又转瞬即逝,不知是否是她听错了。 * 司锦抱着水杯曲腿窝在坐榻上等着萧嵘准备替她伤处上药。 她一双黑眸直直地看着男人高挺的背影,不时浅喝一口杯中的温水,再探出舌尖舔过微肿的嘴唇。 还是毫无印象。 方才那个令人神志不清的吻,甚至还比不上那一块沾在她唇角的碎屑给她带来的熟悉感。 司锦歪头想了想,突然问:“你以前是否给我买过酥糕呀?” 萧嵘背对的身姿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没回头,只在恢复动作后,淡声回答:“怎么问这个?” 司锦撅着嘴,又低头喝了口水。 温水冲淡口腔中的味觉,也或许尝过的酥糕的味道早就被萧嵘铺天盖地的吻卷走了。 司锦突然又找不回方才的熟悉感了,只摇了摇头不再继续问下去,便见萧嵘准备好药箱朝她走了过来。 司锦乖巧地自己卷起衣袖。 几日过去,她四肢上的伤处已是好了不少,有的小伤 口甚至已经结痂,不到需要上药的地步了。 不过萧嵘替她上药一向细致又温柔,不必她费事,她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上药一事便一点也不叫人觉得麻烦和抗拒了。 手臂上的伤上过药后,萧嵘在坐榻前蹲下了身来。 司锦垂眸看去,好像从上方看见萧嵘的袖口里有什么东西。 她疑惑地皱了下眉,在萧嵘要伸手替她卷起裤腿前,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袖口。 萧嵘抬眸,还来不及问什么,他的袖口就被司锦掀起来了。 看清萧嵘袖口下的情形时,司锦赫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这是怎么弄的?” 萧嵘一动不动,任由手臂上狰狞丑陋的伤疤暴露在司锦面前。 他沉默了一会后,开口却是问:“想起什么了吗?” 他语气平静,面色无澜,好似同方才激烈地吻过她后一样,只是在用过往的痕迹帮她找回丢失的记忆。 司锦微张着双唇看着那道伤疤险些忘记呼吸。 她迟疑地摇了摇头,对此并没有想起什么。 她很快追问:“这是何时伤的,怎么伤的,怎会如此严重?” “今年中秋与你一同逛灯会时,街边店铺的灯笼架失衡倒塌,火势蔓延烧了铺子,混乱中便不慎受了伤。” 司锦瞳眸惊颤着,耳边听着萧嵘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也不知是该气恼还是该心疼。 她全然不记得此事,唯有此时真切出现在眼前的伤痕。 伤处已是愈合,伤疤几乎是与萧嵘的小臂一般长,只留下与原本肌肤不同的狰狞痕迹,并不能看出当初伤口有多深。 臂膀一侧还有些许像是被烧伤后无法完全复原的疤痕,也与萧嵘所说的失火应对上了。 可他们既是一同逛灯会,她却并未在自己身上发现任何过往的伤处。 司锦心下隐隐有些猜测,但她没问。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到萧嵘臂上伤疤一角,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还疼吗?” 话音刚落,萧嵘蓦地拉下袖口,避开了司锦的手指,也一并遮住了她的视线。 司锦疑惑抬眸,瞧见萧嵘似是无奈:“都过去有一段时日了,自是不疼了。” “可是那时定是很疼的。” 萧嵘突然起身,窜高的身形遮挡大片光亮令司锦眼前一暗,她这才发现腿上的伤处也已上完了药。 还未伸手去拉下卷高的裤腿,萧嵘俯身压来,令她不自觉后仰靠上了坐榻靠背。 再无后退之处后便已是被萧嵘紧贴,他将她按在身下,大掌捧住她的脸蛋,啄吻在她唇上。 司锦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嘴唇便被他色.情地舔.弄了一下。 “你又担心我了。” 司锦一怔,脸上热烫起来,可注意力却全未在萧嵘粘腻的亲吻上。 她伸手推了推他,得了些许间隙低声问:“什么又?” 萧嵘敛目掩下眸中欲色,偏头从她唇边一路吻到耳后,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她:“刚受伤时,你也担心过我一次。” 司锦闻言微蹙了下眉,眼下的亲吻不至于像方才那样令她呼吸困难思绪混乱,可绵密不断的触感,被舌尖舔.弄肌肤的酥麻还是令她有些思绪不清。 她只觉萧嵘这话说得好像有些奇怪。 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可能是因她而受伤,她怎会不担心他。 可是他们不是夫妻吗? 即使不是因此缘由,她就没有别的担心他的时候了吗? 司锦仅此一瞬思绪,舌尖被萧嵘卷走,他勾缠着她回应他,唇边轻咬着她,令她很快就无法思考了。 * 接连行路七日,因着司锦的催促,他们或是再过几日就能抵达京城边境了。 可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大雨,雨势连绵,久无停歇的迹象。 雨天视野不佳,随行的侍卫奴仆也遭罪,他们只得暂且停下来,待雨停后再继续赶路。 司锦百无聊赖地趴在客栈房间的窗台前,眼下不仅不能赶路,她连别的去处也没有。 萧嵘又去忙碌公务了,她已一人待在屋里快一个时辰了。 其实这会雨势小了不少,即使无法赶路,她或许也能撑着伞上街四处看看,总好过在此无所事事。 但不知为何,司锦隐隐觉得萧嵘不会让她出去。 这种想法很奇怪,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扭曲。 她非孩童,更非犯人,即使没有记忆,也不至于连独自上街都做不到,况且萧嵘也并未对她说过这样的阻拦。 可她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呢? 好奇怪,就像潜意识觉得萧嵘定会限制她的自由一般。 司锦心下正胡思乱想,门前突然传来动静。 她闻声回头,便见思绪中正想着的人出现在眼前。 “你忙完了?” “嗯。”萧嵘进屋,随手带上了房门。 但房门并未紧闭,只是虚掩着,好像他很快又要出去似的。 司锦不禁皱了下眉:“待会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萧嵘又“嗯”了一声,长腿迈开,很快走到她面前。 司锦张了张嘴,一瞬呼吸就被萧嵘低头堵了回去。 怎么又亲她! 司锦当即要偏头避开,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掌牢牢控住。 直到萧嵘从里到外将她亲了个遍,才把人抱着,放过了她的双唇。 “待会我们一起出去一趟。” 萧嵘的嗓音在亲吻后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怕把人惹恼的讨好意味。 司锦注意力果真被转移:“我们一起?去何处?” “不是觉得待在客栈里无趣吗,眼下雨势稍小,此地有一处花鸟市场,我们可以一去逛逛。” 司锦眼眸一亮,当即在萧嵘怀里坐直身来。 而后她又反应过来:“我以前可是对此也感兴趣?” 萧嵘目光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瞬,而后扬唇温声道:“算是吧,你对新奇之事总是感兴趣的。” 若非萧嵘此时提起,司锦的确不知自己对花鸟还有这般兴趣。 像是又多认识了自己几分,虽然并未能想起什么,但她还是很高兴。 “那我们何时出发?” “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 司锦满心欢喜同萧嵘一起上了街。 方才她还在想着萧嵘定是不会让她出去,没曾想自己都还没提,心中所想就已如愿了。 阴郁一扫而空,连湿淋的雨天也不那么让人讨厌了。 “以前我们一起去过花鸟市场吗?” 她现在时常会问萧嵘有关以前的问题。 虽然问过之后,无论是何答案,她都并无任何印象。 “没有。”萧嵘偏了下伞,余光注意到雨水不会从伞沿低落到司锦身上,才继续道,“我们并未一起逛过花鸟市场,今日是第一次。” 司锦讶异:“为什么?” 萧嵘步子一停,也顺势拉拽了一下司锦。 司锦垂眸,这才见他们面前一滩水洼,她险些要径直踩进去了。 绕过水洼,萧嵘才缓声回答她:“你不带我一起。” 司锦讶异更甚,总觉得自己好像从萧嵘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委屈。 这反倒还令她不好意思起来。 “我为何不带你一起啊?” 伞下的雨帘令不远处的花鸟市场显得有些模糊,隔着一段距离,还并不能瞧见那处的情形。 萧嵘幽幽地道:“可能就是不想吧。” 司锦愣了一下,说不上来听到这话后心底窜上的是什么感觉。 好像萧嵘这话说得无理无据的,更不符合他们以往恩爱的关系,但她却觉得确有可能。 还未得机会多想,他们已是走到了花鸟市场的入口。 市场内比街道上连绵不绝的雨声还要热闹,很快便吸引了司锦的注意力。 “快要入冬了,即使是花鸟市场里,绿植花卉也少了不少,先看看可有喜欢的没。” “若是瞧上了,能买回家吗?” “当然。” 司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扫视在两侧贩卖各式花草的摊位上,嘴边嘀咕着:“看来我以往是个很会养花的人。” 话音落下,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司锦转头看去,便见萧嵘眉眼微弯,显然一副取笑她的样子。 “你笑我干什么?难道不是吗?” 萧嵘想起了司锦屋中的那盆水仙。 “没什么,喜欢什么便买,我会把它们养好的。” 司锦一听霎时明白过来,敢情她以往是只买不管的啊。 “我在家里都养了些什么?” “暂且仅有一盆水仙,你以往不怎么将市场的绿植买回来。” 看来她以往压根不是会养花的人,而是明白知晓自己买回来也不得耐心养护,所以便只图个新鲜四处看看的人。 如此想来,司锦便没了在此买下什么的心思。 本也只是闲逛着打发时间,她同萧嵘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在市场内随意逛着。 可没曾想,最后她还是没让自己空手而归。 那是一只通体白羽的雏鸟,仅巴掌大小,却是半边身子都带着伤。 “这鸟也不知是聪明还是愚笨,好端端的温暖鸟笼不待,竟趁我不注意自己开了笼想要逃走,还没学会走就想先飞,把自己摔个半死我也没辙。” 鸟市一个角落摊位里的老板是这样描述的。 司锦听着这话心里很不舒服。 而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鸟似乎也有所反抗似的,在老板说完这话,吃力地扑腾了一下受伤的翅膀,但疼痛又很快令它泄下气,比方才还要更虚弱了。 “我们把它买回去,好吗?” 老板一听,还规劝着:“它还是只雏鸟又摔得重,可不比身子已经长成的大鸟,这伤看着不重,但它怕是活不过今……” 老板话音未尽,桌前就被闷声放下一块碎银。 萧嵘目光沉淡地看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是令摊位老板当即一怵,余下的话咽在喉间,发不出半点声了。 这只受伤的小鸟最终被司锦带回了客栈里,连同它最初出逃的那个鸟笼一起。 回到客栈后,萧嵘就着平日为司锦处理伤口的药箱为小鸟处理了翅膀上的伤势,重新布置好的鸟笼看上去干净整洁,此时的小鸟已是无力再逃,安静无声地躺在里面。 司锦趴在鸟笼边,声音闷闷地问:“你说,它能挺过来吗?” “若能撑过今晚就问题不大。” “它为何要逃呢,若是不逃,眼下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安安稳稳待在鸟笼里不好吗?” 一直有着轻微动静的屋内突然陷入沉寂。 司锦起初还未察觉,久不得回答后,才反应过来,转回头朝萧嵘看去。 萧嵘触及司锦的视线,忽的低笑一声:“是啊,为何要逃呢,安稳待在鸟笼里不好吗?” 可司锦很快又想到:“小鸟也是通人性的,定是那位老板待它不好它才想逃的,才不是什么安安稳稳的鸟笼,是身心受罪的囚狱。” 这话一出,屋内又没了声。 司锦看见萧嵘神情晦涩,视线从鸟笼中小鸟移到她脸上后,眸光又更沉了几分,显得有些骇人。 “……是我说得太过了吗?”司锦迟疑道,“应当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它只是只小鸟而已。” 萧嵘缓慢移走视线又重新看回了鸟笼。 未被他盯着后,那股压迫感似乎又消散无踪了,只是觉得他情绪不高,目光有些沉暗。 但萧嵘主动问:“若它明日挺过来了,你往后要打算养着它吗?” “当然。”司锦毫不犹豫,“不是都决定将它买回来了,自是要好好养着它了。” 说完,她又想起自己以往好像是个只管买不管养的人。 她又眼巴巴地看着萧嵘,低声问:“你会和我一起养的吧?” 萧嵘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像是又在笑她,但倒也不算抗拒:“那给它取个名?” 司锦同萧嵘一起看着小鸟。 半晌后,她一本正经道:“那便名唤小白。” 萧嵘意外地挑了下眉,但还是点头:“好,听你的。” 为小鸟取好名,司锦又趴回了鸟笼前。 她静静看了它片刻后,又开口道:“万一我们都猜错了,老板并未待小白不好,小白只是不喜欢待在笼子里,待它伤好后,它还会再一次逃走吗?” 萧嵘又一次沉默了。 屋内静悄悄的,让司锦不由觉得自己不过是随口聊聊,怎么好像每句话都让气氛变得不对劲了呢。 不过很快,萧嵘迈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抬手便落到了鸟笼旁。 “她若想逃,便想办法留住她即可。” 他声色清冽,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好似在陈述一件平常简单的事。 但当他话音落下,司锦赫然瞧见,萧嵘在鸟笼的门锁上栓上了一根铜丝,铜丝层层缠绕,将鸟笼门紧紧锁住,如此一来,当真叫笼中鸟插翅难飞了。 司锦怔然道:“你想的办法就是把它牢牢锁死吗?” “或者,让她自己做选择。”萧嵘忽的抬眸看向司锦,“若是逃了,就再把她找回来。” 司锦心下顿时生出一抹古怪,她迟疑地转头,直至对上萧嵘漆黑的眼眸。 她心跳没由来的漏跳了一拍,随后怦怦乱响,不知因何而不安。 * 在此地待过三日后,天气总算放晴,他们又继续启程赶路。 即使稍有耽搁,最后还是赶在比半个月早几日的时间抵达了京城。 司锦一早便很兴奋,从进城后就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马车窗外,只等马车一路驶到她和萧嵘居住的府邸。 这一路上,她走过陌生的地方,见到陌生的人,除了萧嵘极少地让她生出些许熟悉感以外,她再无任何可以找寻自己记忆的踪迹。 每过一处地方,萧嵘就会告诉她,她以往没有来过这里,离家时走的也并非这条路。 起初司锦觉得,怎会来时和归时的路完全不同,萧嵘带她回家的路就像是刻意避开了她曾走过的路似的。 但后来转念一想,她走了一个月时间,回家却只用了十来日,或许绕路的是原本的她自己。 看来她当真没有负气跑到太远的地方。 正如萧嵘所说,心里还是在等着他来接她的吧。 终能抵达有更多她认识的人,生活过的痕迹,司锦满心期待,很想尽快从中想起什么。 可当她抵达萧府门前,看着宅门正中的牌匾,龙飞凤舞的字迹,脑海里丝毫没有生出任何熟悉感。 萧嵘在马车旁等她,见她躬身走出来,便朝她伸了手。 司锦搭上萧嵘的大掌,才刚在他身边站稳,便闻府邸内远远传来模糊但欣喜的声音:“是夫人回来了,夫人和大人到了,快!” 司锦偏头看了看,不过远处的人还未来到门前。 她低声问萧嵘:“是我以前身边的丫鬟吗?” 萧嵘轻轻点了下头。 他此前便告诉她,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失忆一事他仅让她院中两名亲近的信得过的丫鬟知晓,想来就是那两人了。 司锦连忙道:“那我们快进去吧,我想见见她们。” 但司锦还未来得及迈步,就被萧嵘拉着手倒回了原地。 “虽然很想陪着你重新熟悉我们的家,但我离开的这一月堆积了不少事务,眼下抵达京城也需要当即将此前交代的事务处理了去。” 司锦倒是对此并不意外。 萧嵘虽是并未细说他的职务,但她也从他的描述中听出一二 。 他似乎在京城是身份极为重要的人物,因为她任性的出走耽搁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哪还要再耽搁他更多。 司锦:“这里既是我们的府邸,我便是在家里,一个人可以的。” 这话似乎让萧嵘心情很好,连唇角都带了笑:“我傍晚就回来,等我一同用晚膳?” 司锦:“好,我会等你的,你快去吧。” 进府后,司锦便见到了方才欣喜呼声的两名丫鬟。 两人好似又欢喜又感动,俨然一副许久未见她,如今见她激动得不得了的样子。 司锦看着她们的脸没有想起任何记忆,不禁有些失落。 不过眼下她还是让她们先带她前往以往的住处去看看。 “夫人一直住在秋水院,和大人的松澜院仅隔一条小道。” 司锦讶异:“我未和夫君住在一起吗?” 这事萧嵘倒是从未和她说过。 那两人皆是抿嘴一笑。 其中一人道:“大人一月三十日,有二十日都在秋水院,剩余十日便是因公务忙碌在外,仅有松澜院一年到头都空荡着,叫松澜院的下人都好生清闲呢。” 司锦闻言脸上微热,敛目继续向前,心下不由想着,倒是颇有这半月和萧嵘在路上感受到的缠人。 不过既是如此,他们怎不干脆直接搬到一间院子里住呢。 “那头便是松澜院的方向,再往后是大人的书房,夫人也常在书房陪着大人办公,西侧便是下人房了,夫人不常去那边。” 跟在司锦身侧的丫鬟细致地为她讲述着府邸的构造,但司锦每走过一处,都像是初次到来一般毫无印象。 过往居住过的地方并未能让她想起什么。 一路走入秋水院,司锦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回府时就未曾感受到任何熟悉感,此时瞧见这间自己住了一年的院子没能想起任何,她倒也能心绪平静。 一进屋,司锦便在窗台瞧见了萧嵘此前说过的那盆水仙。 她上前几步走近了看,即使是秋末这般将要休眠的季节,也不难看出它此前的确被照料得不错,春日应当会盛开得极好。 她又将屋内的摆设一一细看过一番,没能想起什么,便坐到了坐榻前,唤来一直候着的两名丫鬟。 “奴婢名唤兰心,是夫人出嫁前就在司府的丫鬟,夫人出嫁后便一同跟随您来了萧府。” “奴婢名唤秋芽,从这间府邸造好时,就被安排在秋水院了,夫人和大人住进来后,奴婢一直伺候着夫人晨间的梳妆。” 司锦安静地听着她们一一向自己介绍,直至最后一人说完,她才问:“之前我身边便是你们两人最为亲近了对吗?” 这话一出,这两人面面相觑一瞬。 司锦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是当即捕捉到了两人脸上的异色。 “我以往身边还有别的丫鬟?” 秋芽道:“夫人以往身边还有一位名唤春杏的丫鬟。” 司锦脸色微变,张了张嘴,还未想好要说什么,兰心很快接了话:“以往夫人身边一直贴身伺候的是春杏姐姐,我们两人都是在春杏姐姐的安排下伺候夫人的。” “春杏……”司锦唇边轻唤了一遍这个名字。 或许是她太想想起些什么了,觉得有些熟悉,却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 司锦问:“春杏人呢?” 秋芽:“春杏姐姐前不久因家中急事,告假回老家了,这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听总管说,最快也要明年了。” 司锦蹙起眉来。 好不容易对此人的名字有了些许熟悉的感觉,那人如今却是不在。 她沉默片刻后,转而问:“那我之前在京城可有亲近的友人?” 兰心:“有的夫人,您自幼便和沈家三小姐交好,你们情同姐妹感情深厚,一直都是最为亲近的朋友。” “是吗,那她眼下可在京城?” 兰心垂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答话时的神情,只闻她快速道:“回夫人,沈三小姐不在京城,此前她便随家中兄长在外远游许久,此番回来不过些许时间,如今又随兄长启程离京了。” 司锦:“……” 又不在京城。 “可知她去往何处了?” “这个……奴婢不知。” 返回京城的这一路上,司锦一直惦记着能够在回来后见到更多以往熟悉亲近之人,可接连问了两人都无法见着。 司锦垂着眼帘,心下止不住涌上失落的情绪。 她们怎么都在这个时候一并离开了京城。 是巧合吗? 可这个巧合实在有些古怪。 怎会恰好都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呢? 司锦暂且也无心在继续参观府邸其余地方了,只摆了摆手,就此挥退了两人。 两人躬身先后退出屋中,随着房门轻轻关上的一声响,皆是重重松了口气。 她们迈步离开秋水院,直至走出好一段距离后。 兰心:“春杏原是大人让我们在伺候夫人时,若叫夫人察觉了异样用来解释的,你方才怎直接就说出来了?” 秋芽:“方才叫夫人那么一问,我心下慌乱就直接说出来了。” “罢了,早些说也好过被问到时才提。” 秋芽:“可是夫人竟是一下就问到了沈三小姐,这事要向大人禀报吗?” “自是要禀报的,你忘了大人吩咐的吗,夫人的一举一动需得全数禀报,不得遗漏分毫,更何况是与沈三小姐有关,我前去禀报大人,你留在秋水院候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机灵些。” “……好。” 第23章 “我现在很兴奋。”…… 萧嵘回府时,司锦正在窗台前逗鸟。 坚强挺过那一夜的小鸟果真逐渐好了起来,如今翅膀上的伤还未好全,但已是能够站起来了,或许再过不久,它便能张开翅膀学着飞翔了。 司锦伸出手指探进鸟笼里,褪去防备的小鸟低头轻啄了她几下,酥酥痒痒的,并无任何攻击性。 她心下思绪飘散地想着,如今小白已经康复,它可会想要离开鸟笼。 这会它温顺乖巧地待在鸟笼里,但心里会不会仍在想着下一次的逃跑呢? 那她要留住它,还是放走它? 亦或是,让它自己抉择。 看见小鸟,司锦便不由想到了萧嵘,和他那天对她说的话。 那时司锦便觉异样,此时更从回想中生出几分挥散不去的在意。 总觉得他那番话别有深意似的,却又不知指向了何处。 突然,身后一片热温袭来。 司锦一惊,身体骤然紧绷,险些惊叫出声。 下一瞬,她便感觉到熟悉的怀抱,是萧嵘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何时回来的?” 司锦慌张转头,瞧见果真是萧嵘,受到惊吓加快的心跳声也没能很快平息下来。 “刚回来。” 司锦微微松了口气,嗔怪道:“你走路怎么没声的,我一点都没听见你进屋的动静,吓了我一跳。” “也可能是你满心只注意着小鸟,便听不见我明显的动静了。” 司锦诧异地抬眸看向萧嵘,但见他神色如常。 可他这话听起来怎么酸溜溜的,况且方才身后哪有明显的动静,她根本什么都没听见。 萧嵘丝毫不为自己说了很明显的酸话而感到羞赧,反倒自然而然地问:“饿了吗” 司锦摇摇头,又看了眼天色:“还不到傍晚你便回来了,事情顺利吗?” “嗯。”萧嵘的确提早了不少回来。 他在司锦身边坐下,似是关怀地问:“回到家中,有想起些什么吗?” 有时候,司锦觉得萧嵘像是比她还在意她丢失的记忆,时常会问她是否有想起什么。 这份在意是源于什么她一时间并未能想出答案。 只是如今再看他的眼睛,她从中看见自己倒映其中的身影。 她想,他当然也希望她能尽快找回属于他们的曾经。 起初司锦还毫无负担地没想起任何,便直接摇头回答他。 但如今越是被萧嵘问得多了,她就越是怯于回答,担心她否定 的答案会让他失望。 司锦沉默的一瞬,萧嵘便已是了然。 他伸手抚在她脸颊边,温声道:“无妨,你才刚回来,没想起什么也不要紧,我们慢慢来。” 司锦敛目,嗓音低低地道:“抱歉……” “为何道歉?” “我把我们过往的回忆都忘记了。” 萧嵘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几分:“你不需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他嗓音很沉,听上去语气中情绪很复杂。 不知是在难过,还是别的什么心情。 司锦思索不出,只无言地回看着他。 片刻后,她挣动了下身子,从萧嵘怀里出来。 “原本我想从身边亲近的人口中听得更多过往之事,可我今日询问丫鬟,她们告诉我,以往伺候在我身边名唤春杏的丫鬟回了老家,而我最要好的手帕交也随家人远行离京,眼下连去往何处了都不知晓,我暂且都没法见到她们。” “是吗?那真是不凑巧。” 司锦默了默,视线在萧嵘神情平淡的面庞上来回打量一周:“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春杏回老家一事总管向我禀报过,我早已知晓,至于那位沈三小姐。”萧嵘面不改色,缓声道,“我与她并不相熟,你若想知晓她的去向,我可以派人去查。” “……哦。”司锦心下那点古怪并未消散,但也未再想更多,“还是不用了,就算知晓了她的去向,她也暂且不会回京吧。” 萧嵘:“若是想不起来,暂且就不要强行去想了,今日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府上大夫前来替你诊脉查看脑侧的伤势。” 司锦点了点头,又低声问:“我的家人都在京城吗?” “岳父岳母的确还在京城。”萧嵘顿了一下,稍微松了些怀抱,把司锦在自己怀里转了身,与他面对面。 “不过兄长因职务调动,已是离京前往远处了。” “我的兄长去了何处,离京城很远吗?” “在西边边境处,很远。” 司锦闻言心底一凉。 又多了一个远离她身边的人。 她止不住地再问:“兄长他何时走的?” “一个多月前。” 司锦绷着唇角不再说话了。 这些事实在是太过凑巧,皆是近来发生之事。 可要说不是巧合,每个人的离开又都有着合情合理的缘由,让人又无法再多说什么。 萧嵘直勾勾地盯着她已是看了好半晌,眸中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司锦收回思绪抬眸看去时,他便果真开了口:“我就不会像他们那样离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司锦一愣,心下低落的情绪也在这时消散了些许,不禁被萧嵘这话给逗笑了。 她怎从他语气中听出几分比较后的得意呢。 片刻后,司锦确定那不是错觉,萧嵘很明显是真的在得意。 司锦转而开口道:“我以往熟悉的人似乎仅有爹娘在京城了,我能见见他们吗?” 萧嵘似乎因司锦没有对他方才的话做出回应有些不满,垂着眼眸在掌心中把玩她的手。 “现在还不行。” “为何?” “你离家、遇险、失忆这些事若让岳父岳母知晓了他们会担忧的,你刚回来,对什么都还不熟悉,若是见到他们,怕是很快就会被他们察觉,眼下你的伤势还未有定论,或许很快就能恢复,也或许……无论如何,此事暂且还不行。” 司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萧嵘此言在理。 她泄气地叹了口气:“那还是过段时日再说吧,你说得有道理,说不定我很快就能恢复了。” 萧嵘沉默一瞬,轻抚了下她的脸颊:“若是实在想要与岳父岳母联络,便寄信回去,我陪你一起写,再让人替你送往司府去。” 司锦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低低地应了一声,伸臂主动抱住了萧嵘。 原来回来一趟,她身边仍然只有萧嵘一个人。 * 入夜后,司锦情绪放松地窝在寝屋内的美人榻上。 屋内拢着一片暖意,美人榻的柔软也让人几乎昏昏欲睡。 听闻门前声响时,司锦才从放松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她撑起身,一抬眼便见萧嵘沐浴后换了寝衣走进来。 不过萧嵘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随着他走近后,很快就有苦涩的药味窜入鼻尖。 司锦顿时就垮了脸:“怎还要喝药,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身体也没觉得有任何不适了。” 话语间,萧嵘已是迈步走到美人榻前,他手中的汤药苦涩味更加浓郁,闻得司锦直皱眉。 萧嵘唇角微扬,心情很好的样子:“可是每晚喝药前都要这样同我撒娇一番?” 但他的动作却是不容置否,直接将药碗递到了司锦面前。 司锦不满地嘟囔:“才不是撒娇呢,喝了又不能想起什么,根本没用嘛。” 屏息很快让她脸蛋涨得泛红,看上去水嫩嫩的,甚是可爱。 萧嵘看着她的脸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先伸手抚摸她的脸,而是放低身姿在司锦身边坐下。 他长臂一伸便将人搂进了怀中,药碗更是直接凑到了她唇边。 “但还是得喝,听话。” 司锦也就是抱怨一下,自知是逃不过喝药的。 她靠着萧嵘的胸膛,深吸一口气,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整张脸都因苦涩快皱成一团了。 嘴唇刚离开药碗,嘴里又忽的被塞来什么东西。 她闭上嘴,舌尖很快感受到沁甜的香味,也分辨出口中被塞入的是什么东西,这才让她脸色缓和了些。 司锦眨了眨眼,含着蜜饯问:“这不是此前的口味,是新买的吗?” “嗯,今日在外办公时顺道在京城的店铺买的,自是与以往其他地方的味道不同。” 司锦细细地品尝片刻,得出结论:“我以往没吃过这家店铺的蜜饯吧?” 萧嵘默了一瞬,敛目道:“嗯,这家店铺是近来新开的,今日是第一次买。” 司锦刚要点头,就被萧嵘捧住了脸:“好吃吗?” “好吃,比之前在外的味道都要好,你也尝尝吧?” “嗯。”萧嵘声色渐低,“要尝的。” 话音落下,他俯身吻来,直接撬开司锦的牙关探入里面,舌尖卷住她还含在嘴里的蜜饯,如他所言尝到了蜜饯的味道。 但萧嵘显然没打算浅尝辄止,连她的呼吸都一并卷走,把人压在美人榻上越吻越深。 鼻息间满是萧嵘的气息,屋内的烛光晃在眼前,令人模糊了视线,直至逐渐闭上双眼。 司锦如今的记忆里已是有过许多次和萧嵘的亲吻了,可她仍是每次都没法镇定自若地承受住他的吻,也或许亲吻本就是一件容易令人沉迷的事,更何况是萧嵘这般总是带着强势掠夺意味的吻。 司锦微张着唇,好不容易找回些思绪,就感觉到唇角被萧嵘舔了一下。 她眼睫一颤,下意识要闭上双唇,莫不是自己的唾液从唇角流出来了,那也太丢人了。 可还未能完全闭上,就被萧嵘捏着下巴制止了去。 他还抵在她的唇上哑声提醒她:“呼吸。” 但司锦仍是被密集的吻压得呼吸不畅,只能伸手去推他,唇边含糊不清地拒绝:“你别亲我了。” 娇嗔似的,几乎没什么抗拒力,萧嵘却当真退开了些许。 可下一瞬,萧嵘蓦地抓住她的双腿,朝着他肌肉紧绷的腰身环去。 “抱稳。” 萧嵘轻而易举将人抱起,放到身上轻轻掂了一下,司锦便下意识伸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干、干什么呀?” 萧嵘不答,只阔步朝着床榻的方向去,顺道竟还能腾出余力单手抱着她熄灭了烛灯。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中,令方才本就未尽的缠绵暧昧更加蔓延浓郁。 司锦后背触及柔软的床铺,身前笼罩来一片沉暗的阴影。 萧嵘欺身而上,单臂撑在她脸颊一侧,呼吸又沉又重,从上方铺洒而来。 司锦的嘴唇 被他另一手来回抚弄着,粗粝的指腹摩挲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动作不算粗鲁,却是染着令人难以忽略的情.欲。 热意流窜,已经未被密不透风的吻侵占着,反倒被这样的抚弄带起阵阵颤栗。 司锦无意识地抿了下唇,唇瓣就裹着萧嵘的指尖陷入了口中。 萧嵘撑起的臂膀霎时紧绷,手背青筋暴起,在黑暗中并不被看见,唯有他自己知晓,皮肉下血液的沸腾。 他呼吸更沉,灼人的气息越发靠近。 “张嘴。” 萧嵘收回手指,俯身再次吻上她乖顺微张的双唇。 他的舌尖毫无阻拦地侵入口中,却又只是急切地遍尝一瞬她的味道,便偏头下移,从她纤细的脖颈一路吻到凹陷的锁骨。 被吻过的肌肤不断蔓延令人难耐地酥麻,腰身早已软得似水,身前随着不稳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贴近,又远离,好似娇媚的撩拨。 本就未想收敛的在这一刻几乎要满溢而出。 司锦瑟缩着身子像是要躲,却反倒是往萧嵘怀里躲了去:“别这样……” 尾音未落,萧嵘俯下身来将她拥住。 他收紧手臂,贪恋地啄吻在她唇边。 萧嵘无时无刻都清晰知晓着。 司锦的存在于他而言早就已是难以填补的贪婪欲.望。 他为此一路卑劣沉暗地前进,不择手段,没有尽头。 也不会回头。 冬日已近,周围却好似火烤般灼热,没有人会感到寒冷。 司锦已然察觉今日的亲密与以往不同,混沌的思绪却令她暂且无法理清缘由。 萧嵘的视线有如实质从她身上抚过,她不自觉地望进那双眼,霎时要被那灼灼目光吞噬一般。 有什么顺着她的膝盖碾转而过。 司锦一怔,在黑暗中眸光颤动得厉害,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今日,要……吗?” 血液沸腾无声,但萧嵘的呼吸却是清晰沉重地磨在耳边。 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今日,不这样弄。” 萧嵘嗓音沉哑,眸光在夜色中愈发沉暗。 吻她小衣时就想做的事,此时终是如愿达成。 司锦霎时收紧手指抓住身下的被褥,身前的气息迫人,枕边不断将她张嘴无声的呼吸洒回面庞上,灼得她眼睫颤动不止。 越是想躲,就越是被……得用力。 他怎么可以这样…… 被咬住的一瞬,司锦惊呼出声,尾音却完全变了调。 身体像是坏掉了似的,竟然不觉那是痛,而是别的什么感觉。 呼声转为意味不明的呜咽声,身前的一呼一吸令她颤栗不止。 司锦这一瞬又开始想,自己怎么全都忘了呢。 不是在赶路的路途中,不是人来人往的简朴客栈中,而是在他们家中,他们成婚后一直生活的地方。 这一路上,她对他从陌生到依赖,从拘谨到信任。 他们相拥亲吻,同榻而眠。 或许应该说萧嵘是体贴的,没有强行要求失去记忆的他立即与他恢复恩爱夫妻的关系,行妻子的义务。 但他也是精明的。 缓步的靠近的确让司锦褪去了大半防备,让她更能接纳此时。 可她能知晓今日是要与萧嵘行夫妻之礼,却又如未出阁的女子一般,反应生涩迷茫的完全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做。 但也有可能她即使知晓怎么做,此时也无法做出什么回应吧。 萧嵘的拥抱和亲吻时常给司锦带来一种喘不上气的紧致感,眼下的亲密之事更是如此。 感官都被萧嵘掌控,全身的力气也都被他带走。 司锦眸底盈上一层水雾,唇边不自觉喃喃他的名字:“崇云……” 腰间霎时被令人窒息的紧致力道掐住。 司锦脸上红热一片,头晕脑胀的,突然又触及到他。 怎么比刚才更…… 萧嵘动作忽然停顿,除了一直未能平静下去的呼吸声,他沉默地止住好一会,才从司锦身前缓缓抬起头来。 “要让我继续,还是让我忍着,都听你的。” 他低哑的嗓音磨进耳根,分明是近乎体贴的乖顺话语,却带着令人反抗不了的压迫感。 因为他的正明目张胆危险意味十足。 那意思分明是想继续极了,还偏偏要这样问她。 司锦黛眉微蹙,挣动着要抽离些许,突然就被萧嵘重新恢复动作一把攥住。 双退被大掌覆住,陌生的感触好似寒毛都要竖立一般,令司锦不由抬起头看去。 还来不及反应更多,司锦便眼睁睁看着萧嵘身形逐渐……最后低下了头。 司锦双眸不敢置信地瞪大,眸中水光横涌。 被褥全被推开,凌乱地挤到角落。 夜色极好地将此时的一切都笼罩遮掩住,不会被任何瞧见,亦或是她根本无暇再去瞧。 司锦脑海中霎时空白一片,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耳边嗡嗡作响,又听见自己心跳声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 司锦身体骤然紧绷,萧嵘的大掌回到她腰身,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温柔地抱住了她。 一瞬呼吸还未缓过,就被他吻住了双唇。 这双唇像是在水中浸泡过一般,又湿又热,带着若有若无的涩,很快就像方才搅弄溪流一般搅弄在她口中。 司锦喉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哽咽,被亲吻着,也泪眼朦胧地睁着眼,怔怔地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 萧嵘将她又一次尝遍后才逐渐睁了眼,对上她满眼的泪光,眸底暗涌翻腾得厉害。 司锦抓着他的臂膀呜咽控诉:“你是故意的……” 什么继续,什么忍着,根本什么都没听她的嘛! 这样那样后,还回来亲她,她方才都没能反应过来。 “别哭,再哭真的要忍不住了。”萧嵘偏头在司锦的颈间深吸了一口气,喟叹一声,声色沉哑道,“我现在很兴奋。” 他是恶迹昭著的罪人,不择手段的欺骗者,却恬不知耻地仍在索取。 好似滋生出疼痛的感觉,血液却兴奋得翻涌剧烈。 早已凌乱的衣衫终被彻底扔出床榻。 想把她捆在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他。 亦或是让他将她缠紧。 “可以吗?” 司锦忍着早就溢出的羞赧,轻轻地点了下头。 她有些分神地想着,她和萧嵘以往就是如此吗? 黑暗中,萧嵘动作停缓片刻,好像是垫了什么东西。 很快司锦就无暇再注意更多。 期间短暂回神的片刻,她抬眸看见了萧嵘眸中情绪,很难与他平日禁欲冷淡的模样结合在一起。 她好像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又好像是在失忆后重新认识了这样的他。 记忆中没有这些画面。 她只能抓着眼前真实的存在。 萧嵘浑身紧绷,黑暗中也能看出勾勒起伏的肌肉线条,锋利的下颌线沾着汗珠。 司锦只能本能地伸手抱住他,唇边混着变了调的低声,不由唤他:“夫君……” 萧嵘动作陡然停滞,连呼吸都被压住,一时间静默无声。 司锦脑海中来不及思考更多,手上无力地垂下,就要从他腰身滑落。 萧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司锦一怔,嗓音还哑哑的,一发声喉间就干涩得发痒:“是、是结束了吗?” 她脑子还晕乎乎的,甚至都有些看不清萧嵘的模样。 萧嵘眸中浓色未散,却是脸色骤沉:“没有。” 话音刚落,司锦蓦地被萧嵘结实的臂膀捞起腰身。 大幅度的动作令她浑身不自觉要紧绷,可却发现自己压根使不上半点力气。 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就此被萧嵘翻了过去。 威胁再一次逼近,令她下意识胆怯地就要偏身去躲。 啪的一声响—— 司锦惊愣地转回头来,眸子里水光更甚,本就红热的脸蛋几乎快要熟 透了。 萧嵘立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目光望进她那似惊似羞的水眸里,触及一片潋滟之色。 他喉结重重滚了一下,抬手又是一巴掌。 “趴好。” “还没结束。” 第24章 “待在我身边,哪里都别…… 疲乏,困倦。 直至最后,司锦都不知自己是如何睡去的。 没有过往的记忆,行此事便像是初次一般。 她毫无反抗之力,不知如何回应,更被那陌生的满胀感弄得感官失控。 眼皮沉重地阖上,身体松软地窝在已是变得熟悉的怀抱中。 鼻息间,能够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混杂着沐浴后的干净清爽,让人感到陌生的安心。 为何会是陌生的? 那是萧嵘,是她的丈夫,是日夜与她相伴的人。 他在她身边的感觉并不陌生,偏偏是那份安心,让记忆一片空白的她,莫名觉得陌生。 难道,萧嵘不该是令她安心的存在吗? 睡梦来袭,思绪飘远,司锦很快没法再细想此事,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缓慢前行的脚步声。 司锦垂眸,勉强在暗色中看清了自己的绣鞋。 她这是要去何处? 迷茫间,她试图转头分辨周围。 突然,一道黑影蹿过视线中唯一能看清的地方。 “你要去何处?” “啊!” 司锦一声惊叫,心脏吓得怦怦乱跳,直至看清了从黑暗中显露出的面容。 是萧嵘。 司锦下意识防备地要后退半步。 身体才刚有动作,就被萧嵘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动作极快,力道很大,攥得她手腕生疼:“你要去何处?” “我、我不知道。”司锦惶恐又迷茫。 眼前的萧嵘面色阴沉眸光冷厉,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的手指冰冷无温,冷白的肤色在黑暗的笼罩下,更像暗夜中流窜的厉鬼,一旦被缠上,就再难逃脱。 萧嵘显然对她这个回答感到不满。 他再度逼近上前,黑眸里清晰映出她受惊的模样,却仍令他感到不满足。 被攥住的手腕松开,转而又被捏住了下巴。 司锦被迫抬头对上那双令她后背发凉的黑眸。 萧嵘薄唇翕动,又一次沉声追问:“你要去何处?” 司锦瞳眸惊颤,眸底止不住涌上酸胀的泪意,是被吓的,是害怕的。 她抖着唇瓣不敢挣扎,却也只能回答:“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连此处是哪儿都不知晓,又怎会知晓自己要去往何处。 而眼前的萧嵘好生骇人,她害怕得只想转身逃离,却又没法动弹,全然无法逃脱。 萧嵘靠近她,俯在她耳边低语:“待在我身边,哪里都别去。” 恐惧达到顶峰,司锦挣脱着失声惊叫:“你放开我!” 猛然惊醒,司锦瞪大双眸急促喘息着。 刚从梦中脱离,眼前又出现那张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容,霎时令她后背惊起冷汗涔涔。 “怎么了?做噩梦了?” 但与梦中冰凉低沉的嗓音不同。 温柔的关切逐渐令司锦缓和过来。 晨光从窗外照进屋中,打在萧嵘一侧面容上,好似为他俊美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光,看上去怎么都与夜里的阴翳模样全然不同。 司锦迷茫地眨了眨眼,声色微弱道:“嗯,方才做了一个梦。” 她嗓音还有些沙哑,看来昨日实在被折腾得不轻,这会一出声,就令她喉咙干痒得又吞咽了一下唾沫。 萧嵘手掌张开,从侧面轻而易举掌住了她的脖颈。 本是稍有力道就会是掐人喉咙的动作,但因着他不轻不重的力道,又未叫人生出任何警惕。 萧嵘不知是为私欲还是为帮她缓解,手指抚弄着她的喉间:“梦见什么了?” 司锦倒是被他摸得很舒服。 她微扬着脖颈回答:“你。” 床榻上沉寂一瞬,连抚摸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萧嵘神情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司锦又重复了一遍:“我梦见你了。” “我,在你的噩梦中?” 萧嵘语气平稳,声色缓慢,令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司锦已从惊醒中彻底平缓了下来。 她微动着换了个姿势,偏头靠在萧嵘宽厚的肩膀上,静静地回想了一瞬。 司锦疑惑道,“为何我会做这样梦呢,你以前经常在夜里找我吗?” 司锦思考得认真,没注意到自己问出这话时,腰间的臂膀收紧了几分。 不过她很快又否认:“不对啊,我们夜里睡一张榻上,自是待在一起,你又怎会找我?” 身侧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萧嵘掰着她的脸蛋让她看向自己。 动作不似梦中那般强硬,但对上的目光却是一样的深沉。 “昨日在屋里发现一扇屏门了吗?” 司锦怔了怔,下意识想偏头往屏门的方向看,但萧嵘稍加力道,捏得她脸蛋软肉陷下,更是没法移开视线分毫。 她只能撅着嘴道:“发现了,不过我没打开看,里面是什么房间吗?” 司锦那会瞧见一眼,不知为何下意识以为是杂物间,便没再打开了。 萧嵘:“是你为我准备的床。” “啊?” 他一本正经道:“你不乐意时,就不会让我与你同榻而眠,只会让我独自去那儿睡。” 司锦讶异地瞪大眼。 正因他说得实在太正经,反倒让人觉得像是编造的玩笑话。 萧嵘神情自然地道:“我们上一次吵架后,我直接被你赶到屋外去,连那处都没得睡了。” 这这这,她怎么这么霸道呀。 “真的吗,我真的那样做了?” 司锦问完突然又想起自己才醒来的那一晚,萧嵘似笑非笑地问她要将他赶去哪里睡。 那或许真有这么回事了。 不过萧嵘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任何关系中处于弱势的人,但眼下听他这么一说,怎反倒像她更为强势地把萧嵘拿捏得死死的呢? 司锦抿着唇,有些羞赧地想藏住自己心下的一点小得意。 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所以,你之前夜里真的来找我了?” 萧嵘微眯了下眼,眸底暗色藏得很深,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回答道:“自是要找的,难不成一直让自己睡在别处而不作为吗?” 司锦闻言不由好笑地轻哼了一声,想象不出那般画面,但心情倒是逐渐放松了下来。 她说笑道:“定是你之前太过缠人了,我才会做这样莫名其妙的梦。” “不能缠着你吗?” “也不是不能。”司锦嘟囔着。 “但梦里那样像鬼一般,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稍有不慎就被缠了个死,那还是太吓人了。” “是吗……” 萧嵘垂眸,看着怀里惊吓褪去后,乖巧地窝在自己怀里的司锦,唇边低低地道:“那只是梦而已,别多想了。” * 今日晨间的早膳多了一份雪梨汤。 司锦品着雪梨汤温热的甜味,目光偷瞄坐在身旁的男人。 “怎么了,喝雪梨汤也要同我撒娇吗?” 司锦眸光一怔,连忙移开眼,压低声道:“还有旁人在呢,别胡说八道。” 萧嵘抬了抬手,霎时将屋内候着的下人全都挥退出屋中,屋内便没了司锦所说的旁人,仅剩了他们二人。 至此,司锦却更羞赧了几分,敛着眉目没说话。 一碗雪梨汤见底,满嘴的甜蜜,喉间也舒服了不少。 司锦放下碗抬眸时,才发现萧嵘还在看着她,显然一副等着她开口把方才未道出的话说出来的模样。 司锦被他盯得没辙,垂眸搅了搅手指,还是往他身边坐近了些,低声问:“我今晨没瞧见我的小衣和亵裤。” 司锦没抬头,便没瞧见萧嵘唇角上扬了一抹弧度。 且他还含着笑继续不出声。 司锦烦闷地皱了下眉,眼看周围无人,她便又恢复了平常的声量:“你有没有帮我拿去洗掉啊?” 萧嵘总算开了口:“你不是不让我帮你洗吗?” 司锦霎时有些脸热:“可是……昨晚那个……” 皱成那样,满是湿痕,还可能沾上了他的东西…… 若是叫下人拿去清洗了,还不如直接扔了算了。 眼看再不回答真要把人惹恼了,萧嵘伸手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 “我洗了。” “真的吗?” “昨夜你睡了之后,我便 拿去洗了。”萧嵘顿了一下,收回手来,漫不经心道,“不过你的小衣系带被扯坏了,应是没法再穿了。” “啊……”司锦张了张嘴,却是回想不起昨晚衣衫是如何被剥落的了。 总归的确不怎么温和,竟然还被扯断了系带。 司锦闷闷地道:“那你扔了吗?” 萧嵘没接这话,伸出筷子给司锦夹了一片小菜:“吃过早膳,我便让大夫来替你诊脉。” 司锦点了点头,脸蛋还是红扑扑的,哪还有心思想更多。 早膳后,司锦等在屋中,很快便见下人领着一位中年男子快步走来。 司锦探着头往外看了看,目光一直盯着不断走近的男子,直至他进到屋中。 司锦偏头小声朝萧嵘道:“这便是我们府上的府医?我好像对他有些熟悉。” 话音落下,萧嵘眸光一沉,原本放松包裹着她的手掌收紧了几分。 进屋的大夫已经走到跟前。 司锦想了想,开口道:“你把头抬起来。” 刘大夫一愣,微抬的目光下意识就朝萧嵘看去。 但萧嵘没理他,垂着眼眸只盯着他和司锦相牵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刘大夫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抬起头来。 司锦细细地看着他,脑袋有些发胀,像是要想起什么,但却很难捕捉到具体的画面。 片刻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诊脉吧。” 刘大夫松了口气,赶紧上前伸手为司锦诊脉。 萧嵘神情晦暗不明地流转一瞬,直至刘大夫收手,他才出声问:“如何?” “回大人,小的还需检查一下夫人脑侧的伤势。” 刘大夫说完,萧嵘面上神情短暂凝滞一瞬。 他很快掩下不自然之色,侧身让开了身:“别怕,让大夫替你看看。” 司锦倒是并未害怕,只是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今日的萧嵘,好像比她还要紧张几分。 但这些都可以归结于他也很在乎她的伤势,他应该是同她一样,都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 司锦同样侧过身,将脑侧受伤一处朝向大夫。 刘大夫上前,轻轻拨开司锦脑侧的发丝,一边查看一边伸手轻微按压。 相比小镇上的那名大夫,眼前这位大夫的确要让人感到医术高明更多。 刘大夫问:“夫人此处可觉胀痛。” “并未。” “如此按压呢?” “有一点点,但是不明显。” “晃动脑袋时,可有觉得晕眩?” “没有。” 刘大夫很细致地问了许多情况,让司锦原本放松的心情也逐渐紧张起来。 直到刘大夫从她身边退开,她主动回到萧嵘身边,还牵住了他的手:“大夫,我的伤势怎么样,可还能恢复?” “当然,夫人不必担忧。”刘大夫面色如常,躬身禀报,“小的方才查看了夫人的伤势,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伤处明显可见在向好的方向愈合,夫人虽是因此失了记忆,但伤处既能愈合,记忆也自有可能恢复。”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能想起来啊。” “那夫人平日可有某一瞬间对人或事生出些许熟悉感?” 司锦眸光一亮,自然是有的。 从最初她见到萧嵘时就有这样的感觉,更莫说前一刻她刚见到眼前这位大夫时,也有了这样的感觉。 还有一些别的细微的,她的确有好几次都有熟悉的感觉。 “有的,这便是记忆恢复的迹象吗?” “这小的还无法断言,不过还请夫人放心,小的早年间也曾医治过与夫人病症相似的病人,他的情况比夫人严重许多如今也已康复,夫人恢复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司锦闻言顿时安心了不少,即使未能听到任何确切的承诺,但这也算是她醒来之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她颇为激动地抓紧了萧嵘的手,一转头却见他神情沉淡,似乎情绪不高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刘大夫又很快开了口:“夫人,小的先为您开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小的之后也会继续观察您伤处恢复的情况。” 司锦眉头一皱,怎又是活血化瘀,那苦药她都喝了大半月了。 萧嵘拍了拍她的手背,抽手起身:“不是想早些好起来吗,听话,我随大夫前去开药。” 司锦撇着嘴闷闷地点了点头。 待到她再抬眸看见萧嵘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时,又没由来的想到,此前在小镇上他还只是让那名大夫将药方开得详尽些,怎到了这名他所说的医术高明的大夫,还不放心地要跟随一起去呢。 司锦心下自顾自地随意想着,思绪很快就被还将持续喝苦药一事带走了。 * 屋外不远处的庭院角落。 刘大夫背脊发僵,躬着身子压低声道:“大人,小的方才所言非虚,夫人的伤势恢复情况良好,从夫人的描述中听来,头部的伤势并未对夫人的身体造成太多影响。” “记忆呢?” 刘大夫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瞬萧嵘的神情。 但男人面色沉冷,漆黑的眼眸将所有情绪藏匿于深处,难辨喜怒。 他只得再次低头道:“确有恢复的可能,但此症受诸多影响,何时恢复,能恢复多少,都未能有定数。” 萧嵘沉默了半晌,才冷声开口:“她对你有印象。” 刘大夫瞳孔紧缩,霎时软了腿跪了下去:“大人,小的惶恐。” 角落处陷入一片令人胆颤的沉默中。 刘大夫跪伏在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知夫人受伤失忆并非公开之事,萧嵘让他前来问诊医治,便是需要对此保密。 可除此之外,他并不能确定更多萧嵘的意思,更莫说此时他还被单独唤到角落,像是要交代什么隐秘之事一般。 刘大夫跟随萧嵘多年,萧嵘于他有再造之恩,如今他的家人也都倚靠着他在萧府府医一职,他自不会违抗萧嵘的命令。 只是眼下的氛围,不禁让他隐隐猜测着。 萧嵘莫不是想…… “她再也无法恢复记忆的可能有几成?” 刘大夫心下一惊,埋着头压根不敢将面上怔色显露分毫。 “大、大人的意思是?” “回答我。” 刘大夫身子一抖,战战兢兢道:“五成,恢复与无法恢复的可能都在五成。” 话落,萧嵘没有开口。 刘大夫顶不住这般压迫感,不由试探着道:“若是大人想,也不是没有法子增长或减少可能性。” 萧嵘面上令人捉摸不透,眸底暗色更是瘆人。 他缓慢地视线落在刘大夫头顶,声色如冰:“做好你该做的事。” 刘大夫当即慌乱磕头:“是大人,小的全凭大人吩咐,定会竭力医治夫人。” 萧嵘背脊挺拔,神情更沉。 他无言地看着不远处虚掩着的房门,门前缝隙映出屋内晃动的人影。 直至那道晃动的影子远离门前。 萧嵘眸光微变,就此要迈步回屋。 刘大夫连忙唤道:“大人,小的还有一事禀报。” 萧嵘步子顿住,但未回头:“何事?” “夫人她……小的是说您的母亲,此行前小的例行前去幽水宅为夫人看诊,夫人她情况不太好,您得闲之时,还是亲自前去看看吧。” 刘大夫没敢抬头,身前隔了好一会才再次传来离去的脚步声。 * 司锦方才的确是在屋里瞎晃悠。 今日大夫的诊断令她心情还算不错,想象着自己逐渐恢复记忆的样子,连将要继续喝不知多久的苦药也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门前传来声响时,她回眸看去。 一见萧嵘,顿时亮了眼眸:“这么快,已经开好药了吗?” 萧嵘道:“ 这是已经开始期待喝药了?” 司锦上前轻锤了他一下:“什么呀,怎会有人期待喝那种苦东西。” 她嫌弃地摇了摇头,又拉着萧嵘往坐榻前走了去。 两人紧贴着坐下,司锦已是习惯萧嵘伸臂便环住了她的腰。 她从他身侧抬眸看去,眸子亮灿灿地问:“你方才也听到了吧,大夫说我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极大,说不定我很快就能想起以前的事了。” 那双眼明亮又澄澈,未被往事所沾染,如同从白纸开始一般,暂且只画上了他的模样。 可当她想起后,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她会抗拒他,排斥他。 不会再留再允许他这样抱着她,更不会再留在他身边。 司锦还在满心欢喜等待萧嵘露出和她一样的喜悦之情,可眼前还未瞧见他的神情变化,便先见他的脸庞骤然靠近。 直至微张的双唇被他含住,不轻不重地吮吻了一下。 “唔……怎么……” 余下的话语被吞吃入腹,热烫的唇舌侵入口中,司锦很快就被压在稠密吻下。 萧嵘吻得很深,但力道是少见的温柔,并无多少情.欲的意味,深吻中明显流露着他的贪恋和依赖,像是他才是那个无依无靠只能抓紧司锦而存活的人一般。 司锦莫名从这个吻中品出几分忧伤,虽不知道从何而来,但让她一时间忘了要推开。 舌尖不自觉地探出,触及萧嵘正舔在她上颚的舌头。 司锦不知是在学着他以往亲吻她的方式,还是身体本能的回应。 她贴着他舌头,从尖端往里轻舔了一下。 身前精壮的身躯陡然一僵,肌肉霎时紧绷,压在司锦胸膛上硬.邦邦的,还怪硌人。 司锦微蹙眉一瞬,还未推他,他居然自己移开了唇。 萧嵘偏头埋在她脖颈旁,呼吸发沉,嗓音却是低微:“为何舔我?” 司锦脸上顿时一热。 他未免有些不可理喻了吧,他连那种地方都…… 她方才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 还不是因他突然亲她,现在居然还控诉她。 司锦正要说笑斥他。 萧嵘方才一直虚抱着她的手臂忽然收紧,身体也完全向她紧贴而来。 司锦赫然睁大眼,听见萧嵘好似嘟囔的哑声:“你把我天应了。” 司锦:“!!!” “你胡说什么呢,这、这还是白日……” 萧嵘不知是为缓解还是为证明。 倒不显下.流,却很是无赖地像在说“哪有胡说”。 司锦:“……” 她方才一定是出现错觉了,那个吻哪有半点忧伤,他明明兴奋得很。 萧嵘低头在她脖颈旁蹭了蹭,唇瓣抚过她的肌肤,呼吸洒进她的发丝里。 司锦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动弹,像根木头似的直愣愣的不打算给半点反应。 但萧嵘并不在意,即使举着强悍威胁抵着她,却只专注于她肩颈一侧的白嫩肌肤。 “你别舔……” 这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萧嵘根本不听,肌肉是紧的,缠着她的力道却是绵软的。 好似一推就能推开,又不知在何时已是层层叠叠,根本找不到解开缠绕的缺口。 就在司锦正犹豫着,是要先推开他的脑袋,还是掰开他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亦或是先远离最大的威胁时。 萧嵘忽的自己停下了动作。 他唇边压着不平稳的呼吸,默了一瞬后,低声道:“我要离开几日,你会在家中等我吗?” 第25章 陌生,且令人不满 “你去哪?” 司锦问完又反应过来。 萧嵘为何如此措辞,何为会与不会? 这里是他们的家,她又不会在他离去短短几日就消失不见,自然是会在家等他的呀。 司锦歪了下头,却没能看见萧嵘埋着头下的神情。 她改口回答:“我就在家中,当然会等你。” “是吗?”萧嵘声色更低,好似自言自语。 司锦伸了手,把人从自己颈边捞起来,这才看见萧嵘的脸庞。 倒是没什么古怪的神情,只是情绪似乎低落。 司锦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问:“你要去何处,与谁一起,去干什么,何时回来?” 司锦瞳眸清澈,目光纯然。 问完之后,便见萧嵘脸上神情果真有了变化。 像是有些怔然,但明显松缓了下来,心情似乎也有了好转。 司锦其实只是试探着这样问,她心下稍有羞赧,猜测萧嵘低落的情绪莫不是因为舍不得她。 虽然她并不觉得稍有分开有何不可,但以她这段时日与萧嵘的相处,便觉得自己应当这样问。 司锦嗓音轻缓地又开口,将萧嵘从怔然中唤回:“你回答我呀。” 萧嵘滚了滚喉结,好半晌才道:“你以前不会这样问我。” 竟是猜错了,这可真叫人尴尬。 司锦面色一僵,连捧着萧嵘脸庞的手也有了要缩回的意思。 但萧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偏头在她掌心蹭了蹭:“要去一趟我母亲那里,我自己去,听闻她近来身子不适,来回大抵三日时间。” “这、这样啊……”司锦喃喃着,一时间又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猜错了还是没猜错。 可他为何要说那样一句话? 不过司锦很快又想到:“母亲的身子怎么了,可是严重?” “没什么,老毛病了。”萧嵘敛目,掩下眸中其余的情绪。 司锦忘了过往,自也忘记他的母亲得了怎样无法被医治的病。 他还记得司锦第一次知晓他父母的情况时,怔然又沉默了许久。 他说不出那时她看他的目光里是同情更多,还是怜惜更多。 萧嵘微低着头舔了下唇,唇舌间品味着那般滋味,压下的躁动好像又要沸腾起来了。 司锦全然不知,还偏着头问他:“需要我陪你一同去探望她吗?” 萧嵘回过神来,动身和她拉远了些距离:“不用,你还未恢复好,我不想让你奔波。” “母亲不在京城?” “嗯,她在南郊的乐风山上。” 司锦张了张嘴,一句“为何”险些直接脱口而出。 但她很快止了声,萧嵘的母亲,不住在京城的萧府里,这让她隐隐觉得这不是应当多问的事。 司锦悄悄伸手,在萧嵘的衣袖下找到他的手指勾住了他:“那待我恢复以后,我再前去探望她吧。” 萧嵘反手将司锦主动探来的手紧紧包裹住。 他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 萧嵘提及离开一事后并没有立刻出发。 又过了七日,他才在头一日夜里同司锦说了明日启程一事。 翌日。 小白一大早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也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了。 司锦被这道嘈杂声吵醒,睁眼时,她发现天才不过刚蒙蒙亮。 身边的热温让初冬的被窝更加舒适了。 司锦背对着身后缓缓睁开眼来,眸子里清亮,心情也有些欣喜。 没什么比睁眼时就感受到昨夜一同入眠的人就在身边,更令人心情舒畅的了。 司锦还有些窃喜自己难得比萧嵘醒得早。 她动作极缓极轻地转身。 正想瞧一瞧萧嵘的睡颜。 视线刚一转过去。 “啊……” 她霎时小声惊呼了一声。 身后漆黑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从不曾移开,更未阖过眼似的。 司锦瞪大眼,身姿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喃喃着问:“你一夜未眠吗?” 问完这话,司锦就懊恼地咬了咬舌头,真是被吓懵了,怎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萧嵘也低笑了一声:“刚醒来,见你还睡着便没有出声, 怕吵醒你。” 司锦扭动着身子完全转过身去抱住了萧嵘,嘴里嘟囔着:“还以为我已经醒得很早了呢。” 萧嵘大掌放在她腰后,淡声道:“你若想再睡会也可以的。” 司锦摇了摇头,正想说自己已经不困了,突然腰下就感觉到一瞬紧致的压迫。 她蓦然抬头,对上萧嵘平静无澜的双眸,身后就又被意味不明的力道捏揉了一下。 “还疼不疼?” 萧嵘问得温柔,手上动作也逐渐温缓下来。 可放在这处,越是温柔,就越有种下.流色.情的意味。 司锦下意识就要躲,却又被萧嵘另一手紧紧环着腰。 是她方才自己主动转身往他怀里来的,这会根本躲不掉。 她只能忍着身后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觉,低声道:“不疼了,你别捏了。” 可萧嵘压根不听,手上动作没停,只更缓慢了些。 “昨日失了力道,沐浴时就见这儿红肿,应是没法消得这么快的。” 司锦霎时更恼。 他还好意思说,这会这般好似心疼的模样,那会下手时怎不知收敛! 不对,应当是根本就不该那么做。 她愤然往萧嵘肩头咬了一口,还未用力又突然想起什么,只轻微一瞬力道就松了口。 萧嵘果真还有些失望似的,垂眸看她:“怎么不咬了?” 听着像是很乖地要承受自己做出过错的惩罚。 司锦才不要如了他的意。 她别过头去闷声控诉:“你总打我。” “打屁.股不算打。” 他怎么能说得这么直白! 司锦脸上不由红热起来,声音却是更低了:“怎么不算,你不是说都红肿了。” 萧嵘闻言沉默了片刻,连身后的动作也停了,像是在认真思考。 过了一会,他才又更加凑近了些,好似讨好:“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那样了。” 司锦耳根被他的声音磨得有些痒,令她不由缩了下脖子。 她本该是知晓,萧嵘这副语气时,心里一向是没几分悔意的,但她还是疏于防备地被他带走了思绪。 “其、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喜欢……” 就是实在羞人,眼下还要被他在清醒之后拿出来说,就更烦人了。 萧嵘像是听见了她未道出口的心思似的,胸腔起伏着低笑道:“我知道,你那时候总会夹……” “你别说了!”司锦真是忍无可忍,下意识要捂他的嘴,一个不注意手掌就挥到了萧嵘脸上。 不轻不重一声闷响。 司锦愣了愣,倒是没觉得自己那点力道会把萧嵘打疼,但打在脸上如同耳光也还是让人有些担忧。 她迟疑着要缩手,却很快被萧嵘攥住了手腕。 他唇角上扬,方才还只有声却不见笑意的平静的面色竟是真露了笑。 他偏头在她掌心蹭了蹭:“那下次你也打我,就当报复我了。” 司锦:“……” 他想得还挺美。 司锦别过头去不想理他,萧嵘便继续了手上的动作。 “总归,我知错了,我给你揉揉。” 他态度诚恳,动作认真,好似当真不再掺杂任何杂念。 但落在那处的手掌带来的热烫还是让司锦有些不自在。 她忍着不动让他揉了一会,才把他的手掰开:“别揉了,没那么疼,就是当时有一点点红肿,现在肯定什么都没有了。” “是吗?”萧嵘收了手,却又动身偏头,“那我看看?” “你是故意的吧!” 司锦啪的一下打在萧嵘手背上,“别烦人了,不许再乱动。” 萧嵘捂着自己被打过的手背,指腹还来回摩挲着,像是真就被那点力道给打疼了打怕了似的,但面上笑意却是越发肆意。 他埋头在司锦颈间蹭了蹭,似乎还不打算消停下来。 窗台边的小鸟又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司锦趁此便掰开他的脑袋:“小白今晨一直在叫唤,去看看它怎么了。” 萧嵘动作停住也沉默了一会。 就在司锦以为他不打算搭理小白时,他又忽的动身,一边起身一边道:“你瞧,烦人的不是我,是那只鸟。” 司锦愣了愣,有些好笑他竟拿自己和一只小鸟比。 难道不比小鸟烦人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萧嵘离开被窝后,司锦很快就觉得被窝变得空荡起来,还不时窜入丝丝凉意,令她也有些不想在被窝里待了。 不过她还是没起身,只偏头朝窗台前挺拔的身影问:“小白怎么样了?” 萧嵘没多搭理小鸟,看过它一眼后就阔步走回了床榻边。 但他也没很快回答司锦,而是立在床榻边朝她俯身而来。 司锦下意识偏头,只让他吻在了脸颊上。 萧嵘的唇带着晨间的凉意,干燥而柔软,触及她的脸颊便一并将他的鼻息也洒在了她的肌肤上。 他并未紧追不舍,轻吻之后稍稍起身,低头看着她:“它没什么事,只是知晓我要离开几日,有些不舍地叫唤而已。” 司锦闻言赫然瞪大眼眸,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是今日前去探望母亲。” 萧嵘唇角攒着一抹笑,完全退开了身,似是要腾出地方让她起身。 司锦倒不是忘了这事,只是方才刚醒时还有些迷糊,又让萧嵘那样一番折腾,就一时间没能想得起来。 可当她撑起一半身子,萧嵘又缓缓开口:“时辰还早,昨夜你受累了,不必送我,再多休息一会吧。” 被褥已是滑落司锦身前,一抹凉意拂过她圆润的肩头,令她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司锦意识到自己仅着一件小衣,余光便瞥见肩侧一圈牙印,周围还布着深浅不一的红痕。 她脸上一热,却是皱起眉来。 他还好意思说! 他若当真不需要她送,又退开身干嘛。 或许是如今的记忆里与他也有了肌肤之亲,还有这段时日几乎是形影不离的相处,她对萧嵘已不似最初时那般拘谨,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摸清了他的脾性。 看似事事以她为先,温柔体贴得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实则肚子里心思可不少。 不过他的这点小把戏倒也无伤大雅。 司锦只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拿过一旁的衣衫往身上穿。 萧嵘理好衣衫又坐回了床榻前,目光略过将要被衣衫遮挡的一片肌肤,直至连红痕的末尾也消散眼前,他才抬眸看向司锦,伸了手在她喉间抚了抚。 “我命人准备了枇杷羹,待会早膳的时候多喝一些。” 司锦闻言不得不又瞪他一眼。 她昨夜就在想,以往她和萧嵘就是如此不知节制的吗,可他们都成婚一年多了,眼下也不是他们分开一个月后一直未再亲密的时候,他怎跟喂不饱似的每日都要。 就因分神想了一瞬这事,也不知是他是怎么发现的,最后她被折着身子,弄得哭哭啼啼,再也没法走神分毫了。 司锦不满地嘟囔:“我的嗓子哪有那么脆弱,我也没觉得不舒服。” “那就好,昨晚看你哭得厉害,我还以为没把你弄舒服。” 司锦霎时惊愣。 他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她说的是这个吗! 而且什么叫看她哭得厉害,分明是他一个劲的让她哭,眼泪止住了,还舔她眼尾问她怎么不接着哭了。 她脑海中昏昏沉沉时,还以为他也沉入情.欲的混沌中思绪不清了,待到她真的又不自觉地被激出眼泪,她才发现,他根本就是冲着看她泪眼婆娑而来。 愤然思绪间,司锦手上穿了一半的衣衫已是被萧嵘的大掌接了过去。 他动作轻缓,但明显熟练。 目光认真地看着手指拉动的衣襟,再更加低头去系她腰上的系带。 若非司锦方才正想着那档子事,此时她大抵会问一句,以往他也时常这样帮她穿衣吗。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了。 司锦不得不承认,萧嵘将她照顾得极好,从她醒来到现在表面几乎无碍,他都一直细心体贴地照顾着她。 如此想来,司锦倒也对昨晚那些并非伤心 流落的泪花释然了些许。 但也更加想不到当初他们究竟是为何时而争吵,还将她气得负气离家了。 照他们如今这般相处,她甚至觉得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剧烈的争执吧。 很快,萧嵘替她穿好衣。 司锦从榻上下来,拉着他的手指问:“你现在就要出发了吗?” “嗯,差不多是时候了。”萧嵘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等你梳洗好。” 果然他心里就是想着让她送呢。 方才那般装模作样,就不怕她真一个懒劲就躺回被窝里了吗。 “那我唤兰心进屋,你等我一会。” 天已大亮,司锦梳洗之后,随萧嵘一同往府邸肤门前走去。 小道上,司锦偏头对他道:“方才就想同你说,我以前好像就经常这样送你,对不对?” 萧嵘脚下步子蓦然顿住:“你想起来了?” 他嗓音沉淡,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但突然的停住,还是令他表现出的反应有些异常。 司锦奇怪地看着他:“没有,我只是下意识这么觉得而已。” 萧嵘敛目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而后才又恢复了步子继续向前。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司锦低声嘟囔着,心下还在疑惑萧嵘方才的古怪。 萧嵘突然接话:“算不上经常,只是几次而已,我们感情甚好,我每次远行我们便有一段时日不能相见,你自是会来门前送我的。” 听着萧嵘平静淡然的语气,方才的古怪好像司锦疑神疑鬼的错觉似的。 司锦忍不住又多看了萧嵘一眼,从她的角度只见他俊朗无澜的侧颜,没能再多看出什么,她便只得收回了视线。 府邸门前已有马车候着,随行几人恭敬垂首站在马车旁。 萧嵘止步:“就到门前吧。” 司锦在他身前微微仰起头来:“嗯,一路顺风。” 他抬手抚了抚司锦的脸颊,视线随他指尖的抚动也缓慢将她的脸庞描绘一番,像是舍不得走。 司锦任由萧嵘旁若无人地对她做出亲昵的举动,余光能瞧见候在府邸门后的下人们面上显露出几分暧昧的笑意,像是见怪不怪了,也明显不觉他们两人这般依依不舍的模样会很快结束。 除去贴身伺候她的那两名丫鬟以外,府上其余人是并不知她失去记忆一事的。 方才她的确只是随口一说,但眼下这般情形,倒是印证出此时的场景在以往也有出现过。 心底起先那点疑惑已经全数消散。 司锦回过神来,这才拉下萧嵘的手:“好了,你且出发吧,别叫母亲久等了。” 萧嵘落下手来,指腹藏在袖口下来回摩挲了一瞬。 “你答应我的,在家,等我回来。” 司锦笑他的依依不舍有些过了头,神情轻松地点头,肯定地回答他:“嗯,当然,快去吧。” * 南郊乐风山。 距京城不过半日路程,却是占据了一片大好地势。 三面环水,山峰高耸,陡峭崎岖的山路只阻了行路之人,但令山峰之上丛林生长茂密,层层叠叠掩去山外喧嚣,只留一片幽静昏暗蔓延深长。 萧嵘背脊挺直跨坐在马背上,视线淡漠地扫过一眼望不到头的丛林。 司锦似乎也很适合住在这里。 失忆也好,想起也罢,下不了山,逃不出这片丛林,只能待在那间囚拘她的山中小宅里。 漆黑的眼眸映入丛林幽暗的绿光,诡异的兴奋悄然无声攀上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想她了。 不过刚离开半日,喉间就止不住地生出见不到她的焦渴。 随行的侍从似是瞥见自家主子脸上挂笑,心道真是奇了怪了,难得主子前来此处还能心情不错的样子。 正这么想着,萧嵘忽的抬手将他唤去。 “派个人回府查看夫人今日在做什么,入夜前来向我禀报。” 侍从一怔:“现、现在吗?” 萧嵘冷眼看去,唇角笑意已然消失。 侍从背脊一僵,当即低头:“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一道与上山行径相反的马蹄声踏破丛林的寂静,疾驰而去,很快远离至听不见声响。 午后时分,萧嵘抵达半山腰上幽水宅。 他的母亲自情绪越发不受控制后便住到了此处,如今已有近十年时间了。 宽敞的庭院内仅寥寥几人。 有人先行听闻声响赶了过来,瞧见是萧嵘,顿时眼眸一亮:“大人您来了,小的见过大人。” “母亲呢?” “夫人在屋里……”来报的侍从顿了顿,低下头道,“这会刚睡下不久。” 萧嵘眸光微暗,目光朝院内格局独特的屋宅看了去。 屋宅距院门隔着一长段距离,未有过多摆设的庭院一览无遗。 就像是为了若有人从主屋中逃窜出来,身处院内任何地方都能清晰看见,随后立即将其拦下。 母亲此时刚睡下,那无疑是昨夜折腾了一整夜。 萧嵘沉默半晌后,冷着脸吐出几个字:“谁来过了?” 侍从肩膀一抖,心下紧张,但还是很快回答:“是二爷,上月末来过一次。” 萧嵘的二舅,他母亲的弟弟。 听闻当初他父亲的离开,其中就有他的推波助力。 萧嵘眸光更沉,没再开口,径直迈步朝主屋走了去。 屋内一片静谧,午后温煦的日光透过窗户的竹帘在地面洒落一片晃动的浅影。 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药味,角落一眼可见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狼藉,只能暂且堆放至此。 萧嵘迈步无声,步步走向床榻,便见榻上一道侧躺蜷缩的身影,即使裹着棉被,也明显瘦弱娇小得仅占据一小片位置。 榻上的妇人发丝凌乱面色憔悴,不知是在此怎样折腾了一番才终是阖上眼帘。 所有的一切都还来不及整理,能让她睡下,便无人再敢碰她分毫,唯恐又将人惊醒了。 萧嵘眸中神情阴郁,漆黑的眸底蕴着复杂的情绪,深深地看着母亲睡得并不安稳的脸庞。 她的睡梦中出现了什么呢? 或许时至今日,唯一还能清晰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只有那个他连见都没见过的父亲。 他恨他吗? 亦或是恨他的母亲吗? 萧嵘曾经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今却已是不想知晓答案了。 他只知道,年幼时母亲对父亲的执念化作了落在他身上的癫狂折磨,而持续不见踪影的父亲则不断加重这份折磨。 在他还无反抗之力的年岁如此恶性循环,直至他挣脱出来,得以掌控自己,也掌控母亲。 他从未告诉过母亲,他在几年前查到了那个男人的下落。 那人过得还不错,虽不及传言中那般纸醉金迷逍遥自在,但他已另娶旁人,过上了夫唱妇随的平凡日子。 不过很可惜,他未被他的母亲找到,却被他找到了。 恨他们能有何用? 不及让他们生不如死。 逃窜,慌乱,癫狂,失控。 不是什么好看的画面,但却令人身心愉悦。 萧嵘心下回忆着,是有段时日不曾关注那人如今是何情况了。 无论如何,不能比他母亲过得快活,不是吗? 突然,妇人眼睫不正常地颤动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随即就要转醒。 萧嵘看着她的变化,仍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床榻旁,没有任何动作。 萧母呼吸一顿,陡然睁开眼,眸底布满红血丝,在榻上昏暗的阴影下显得格外狰狞。 她瞳孔紧缩一瞬,赫然注意到床榻边的人,在她抬眸看清的同时,情绪骤然失控。 “你!你回来,你来了,你来见我了!” 啪的一声响—— 萧母似是狂喜的语气,却是抬手给了萧嵘一巴掌。 萧嵘被打得偏过头去,才缓缓伸手抓住了母亲的手腕,声色低沉道:“是我,我来见你了。” “不 ,不,这不是真的,你已经死了,你怎么会回来,我怎么会见到你,死了,死了!” 萧母的情绪全然没有因为萧嵘出声而冷静下来,反倒更加疯狂。 她挣扎着很快从萧嵘没怎么用力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挥着手像是要驱散眼前的幻象。 额头传来一瞬刺痛时,萧嵘剑眉微蹙了一下。 一道红痕很快在他额间显露,他却仍是直直地站着,仅有唇边低喃:“死了?” 这倒是母亲以往不曾说过的疯话。 她从未承认过那个人已经死了,她并不知晓他的下落,自不会相信这等她不愿意接受的可能。 “大、大人?”门前的下人听闻屋内动静斗胆打开了门。 瞧见刚才那一幕已是惊慌,试探着向屋内出声。 萧嵘没有回头,只又一次抬手,挡住了母亲欲要再挥来的巴掌。 他单手就制住了病弱的女人,把人压回床榻上,面上冷静漠然地等待片刻,直至萧母双眼失神地脱力不动,他才缓缓收回手来。 “进来守着。”他出声吩咐门前的下人。 很快有一名丫鬟快步走了进来。 萧嵘离开主屋后,将方才的侍从唤到另一侧屋中。 “说吧,他来此同我母亲说了些什么?” 第26章 只有他一人 萧嵘离开的第二日司锦便开始觉得无趣了。 此前有他陪在身边,即使只是待在府邸中,她似乎也没觉得有何不适。 但如今身边无人陪伴,她很快就品味到寂寥的滋味。 莫不是她也染上了萧嵘的粘人劲。 但其实司锦自己心里也清楚,无论是京城还是眼下这间府邸,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她不记得这里,也不记得任何往事。 如今在她的生活中唯一生出些许实质感的只有萧嵘。 除了萧嵘,她身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那两个日夜伺候在她身边的丫鬟也总是令她感到古怪的陌生。 就像是她们以往从不曾伺候过她一样。 但这事却是早就有了解释,陌生是因原本的丫鬟告假回老家了。 可这同没有过往有何区别呢。 回到了她原本生活的地方,她却依旧找不到任何过往,身边没有任何一个真正与她过往有关联的人。 司锦这大半日情绪都有些低落。 直至午后小憩,她模糊的梦中出现了一个热闹欢腾的地方,她在里面闲逛游玩,面上湛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好不快活。 梦醒后她完全忘记自己方才梦见了何处,却仍能感受到那个短暂的梦带给她的欢喜。 司锦没再努力回忆梦境,只当即决定要出府逛逛。 无论是何处,总比一直待在这里持续烦闷的好。 只是当她做出这个吩咐时,躬身在她面前的两名丫鬟霎时为难地面面相觑一瞬。 司锦黛眉微蹙:“怎么了,为何不动身,我让你去备马车。” 兰心:“夫人……您身子还未好全,还是待在府上休养较好。” 又是这种古怪的感觉。 陌生,且令人不满。 她们明明是她的丫鬟,兰心更是曾说,她在她出嫁前便伺候在她身边了。 可司锦却觉得,她的吩咐于她们而言只有在允许范围内才能被听从。 至于定下这个范围之人,才是她们真正要听从的主子。 那个人或许是萧嵘,又或许并没有这个人。 司锦并未询问过此事,她心下隐隐觉得,即使问了,得到的也只会是找不到破绽的解释。 “我再说一次,备马车。” 司锦声色渐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缓慢却又坚决。 兰心一怔,霎时低下头去:“是奴婢多嘴了,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去准备马车。” 她很快转身离去,就像是方才她并无其他意图,只是单纯的关切主子的身体似的。 司锦定定地看着兰心逐渐远去的背影,视线忽的往身侧一扫。 秋芽低着头未动,一副仅凭夫人吩咐的模样,让人很容易就会将方才的疑虑抛之脑后,不再察觉任何。 司锦默了一瞬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嗓音轻快地道:“有些期待呢,不知道上街能否有些许熟悉感,走吧,你们都随我一起,兰心应该很快就会唤来马车了。” 司锦说完,动身迈步,唇角扬着单纯的笑,余光在身姿略过秋芽时,瞥见她微松了一口气。 * 出了萧府,司锦心情的确挺期待的。 她只在萧嵘带她回来的那一日,短暂从马车车窗见过京城一段街道。 不过待到要她决定去往何处时,她又迷茫了。 她并不知自己要去哪。 马夫按照她的吩咐随意在京城街道上行驶了一段路程。 司锦看着过往的街道,忽的想到什么,收回视线朝蹲坐马车前面的丫鬟轻声询问:“今年中秋城中灯会时起火的店铺在何处?” 两人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秋芽开口:“回夫人,就在前方不远那条街道中段。” 兰心:“夫人是想去那处看看吗?” 司锦看着两人的神情,这次倒是没有生出任何异样的感觉。 她对自己这般好似试探的举动感到心情复杂。 她难以解释自己究竟想试探出什么结果。 试探萧嵘曾说过的手臂受伤一事的虚实,试探中秋灯会是否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事。 这有些荒谬。 难道萧嵘会骗她吗? 司锦敛目沉吟片刻,最终还是道:“驶过去看看吧。” 马车一路朝着中秋灯会时起火的街道驶了去。 因着相隔不远,很快便驶入了这条街。 中秋已是过去一段时日,街道失火后的狼藉早已不复存在,受灾的店铺也已重新修整。 如今再来,自是看不到任何当时起火的痕迹。 司锦没有让马车停下,只一直从马车车窗往外看去。 马车驶到街道中段时,兰心还主动向她指明:“夫人,当时便是这几间店铺起了火,您是从中间那间饰品铺中逃出来的。” 司锦视线直直地看着那间饰品铺,很努力想回想些什么,但那间店铺在她眼里却越来越陌生,好似她从未去到过。 司锦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眼神不再多看。 直至马车驶过整条街,她才又转而吩咐:“再去花鸟市场吧。” 她的记忆贫瘠得可怜,能想出要去的地方,就只有从萧嵘口中听得的寥寥几处。 不过到了花鸟市场,司锦还是霎时就提起了兴致。 与萧嵘在回京路途中逛过的花鸟市场不比京城的花鸟市场。 京城的市场更大更广也更热闹,马车还未完全驶到市场外就已是无法再继续驶入了。 马车停下,司锦便有要起身的动作。 秋芽:“夫人,您要下马车吗?” 司锦抬眸看去,理所当然道:“马车已经驶不进去了,想去花鸟市场,不就得下车走进去吗?” 秋芽的衣袖轻微晃动,似乎在司锦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拉扯了她两下。 司锦移开眼,略过秋芽将视线往马车帘外投去。 再收回视线时,两名丫鬟已是起身有了动作。 她们先她一步下了马车,恭敬候在马车旁,又是那副仅凭主子吩咐的模样了。 司锦觉得自己或许有些想多了。 两名丫鬟年纪不大,甚至比她还要小一些,她们以往虽是不及那名名叫春杏的丫鬟那样同自己亲近,但也是一心为着主子,规矩本分的乖巧丫鬟。 她有伤在身,她们多关切几句倒也算不得僭越。 司锦躬身走出马车,伸手搭在兰心高抬的手上,被她扶着安稳地走下了马车。 她目光看着前方稍有拥挤的街道,余光瞥见两名丫鬟微垂的脸庞,心下仍有思绪。 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她心下已经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或许是直觉,也或许是她疑神疑鬼,暂且消散不了,便只能任由它 存在。 司锦沉吟片刻,还是扬唇一笑:“走吧,随我前去看看。” 即使已是冬日,京城的花鸟市场中绿植花卉也品种众多。 司锦在回京后的这些日子已是瞧见过好几次萧嵘站在窗台边照料那盆水仙,还有她在路上买回的小白,也从一只奄奄一息的受伤雏鸟,恢复到如今活蹦乱跳的样子了。 所以若是再买些什么回家,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司锦兴致勃勃地在市场中挑选起来。 虽是觉得买什么回去,应当都能被萧嵘好好养护着,但她也没打算要一股脑的瞎买。 这或许也是她以往没怎么往家中买花草鸟雀的缘由吧。 京城花鸟市场最外的一条街就已是规模庞大,走完一周花了不少脚程,可司锦却还是未买下任何东西。 “夫人,您还要往里去看看吗?” 司锦有些疲乏了,目光朝着市场内部的另一条街看去。 她犹豫一瞬后,突然在内部街口瞧见一处摊位前盛开着白色的山茶花。 “去那儿看看。”司锦迈步朝着摊位走去。 洁白的山茶花层层盛开,花朵下绿叶点缀,在周围一片姹紫嫣红中也丝毫不显逊色。 但这些山茶花并非长在土壤里,而是在成熟后被折下,错落装点在一个花篮中,看上去很漂亮。 其中有几朵花苞还未完全盛开,若是买回去养护一两日,正好待到萧嵘回家时,就全数绽放了吧。 司锦只看了两眼,心下便生了喜欢,当即抬手示意兰心买下这个装满山茶花的花篮。 兰心垂眸往荷包里找寻银两。 司锦等在一旁,目光还在好奇打量摊位中其他的花篮。 正这时。 不远处忽有一道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显然是向她而来:“司姑娘?是你吗?” 司锦听见了声音,却并无任何反应。 市场内人来人往,声响众多,时不时也会有突兀之声响起,这一路她倒是听了不少。 “司姑娘!” 直到那声音更近,又急切地唤了一声。 司锦一愣,陡然想起,她名唤司锦,只是因她如今认知自己为萧嵘的夫人,周围也无人这般唤她。 所以那人唤的司姑娘是在唤她吗? 司锦迟疑地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可她自不认识周围任何一人,即使看着人群,一时间也不知声音从何而来。 她微蹙了下眉,正要移开视线,便见人群中一个提着鸟笼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又开口唤道:“真是你啊,司姑娘。” 男子眉目清隽,身材清瘦,他看着她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在人群中挤着身姿向前又要护住手中鸟笼的样子又不免有些滑稽。 所以,他是谁? 司锦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手边拽住了秋芽的衣袖,正欲低声询问她来人身份。 可男子比秋芽开口更快地已是来到她面前。 “真巧啊,司姑娘,没曾想会在此处见到你,真是许久未见了。” 司锦张了张嘴,不知来人身份,便也不知要如何与他交谈。 萧嵘曾说,她遇险失忆一事已是被他藏了下来,若是叫旁人知晓,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司锦虽未细问究竟是什么麻烦,但她自己也清楚,被人知晓了这样的事,只会叫爹娘担忧,还叫旁人议论纷纷。 她或许很快就会康复了,自没必要将自家私事让外人知晓。 男子见她迟迟不开口,脸色笑意也僵了些许,疑惑地道:“怎么了,司姑娘,怎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是我啊,太久未见不识得了吗?” 说着,男子好似还要夸张地将脸庞凑近到她跟前来。 实在失礼! 司锦被她吓得不轻,当即后退一大步。 这时秋芽总算得以开口,侧身护在司锦面前,道:“奴婢见过沈二公子,二公子您就别吓我家夫人了。” 来人正是沈叙栀的兄长,沈迟。 沈迟一向是吊儿郎当的性子,这会把姑娘家吓得花容失色也不见丝毫歉意,反倒咧嘴笑着:“司姑娘见着我总这么一副受惊吓的模样,不知晓的,还以为我家小妹同你说了我多少坏话呢。” 司锦逐渐从对话中分辨出此人的身份。 沈家二公子,家中小妹。 那他岂不就是她那位失忆前关系亲密的闺中好友的兄长。 司锦眸中防备霎时褪去大半,终是开口应声:“二公子,许久不见,的确好巧。” 沈迟笑道:“方才唤你许多声都不见应,隔着一段距离还让我以为认错了人,亦或是司姑娘听见了,却不想搭理沈某。” “二公子言重了,你是叙栀的兄长,我怎会如此失礼,方才只是周围嘈杂,没能听见呼唤罢了。” 司锦面上极力镇定地说着,实则心下直打鼓。 毕竟是全然不识之人,她凭着直觉对话,也不知自己是否有说错什么。 但沈迟倒是霎时笑得更肆意了些:“司姑娘待我还是这般客套疏离,看来小妹还是同你说了我不少坏话啊,回头我得好好与她说道说道。” 又听沈迟提起沈叙栀。 司锦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二公子可知……叙栀此行何时归京?” 沈迟愣了愣:“这事你问我?我还想问司姑娘,我家小妹临行前就念叨着要为你办什么事,办着办着人就不知怎的莫名随我大哥远行了,临走前只说会寄信告知你此事,我还想着何事如此神秘,连我都不能知晓,司姑娘可有收到我家小妹的来信,能否让我这个当兄长的也知晓一下家妹去向?” “什、什么?” 司锦心下一紧,俨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沈叙栀离京一事竟是已有告知她吗,那她是要为她办何事? 她之前正因与萧嵘争吵而负气离家,会是与此事有关吗? 这时,兰心捧着已经买好的花篮上前来快声道:“夫人,您要的花篮已经买好了。” 可司锦没有回应她,更没有看向她。 她仍看着沈迟,几欲动唇想再问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沈迟看着她,不禁微蹙了下眉:“怎么了,司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夫人,花篮买好了。”兰心又出声唤了她。 司锦心脏混乱地重跳了两下,随后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眼前这人虽是沈叙栀的兄长,但很显然他们此前并不相熟,还有更多她因失忆而不知晓的事,她不该在此与他交谈更多了。 司锦敛目,向沈迟微微福身道:“没有,二公子多虑了,我还未有收到叙栀的来信,今日还有别的事,便不打扰二公子游逛市场了,二公子再会。” 说罢,司锦转身便走,只留沈迟怔然后,喉间还来不及再多唤一声“司姑娘”,很快便再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沈迟一向漫不经心的面上浮现几分正经的思索。 他目光看着司锦离开的方向,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后,才终是转身朝着司锦离开的反方向走了。 * 司锦离开花鸟市场后未再去别的地方。 启程回府已是黄昏时分。 马车内长久沉默着,两名丫鬟垂眸不语,司锦目光一直看着马车窗外。 好似与午后外出时并无任何变化。 但司锦自是因偶然与沈迟的相遇心绪生了些许杂乱。 沈叙栀的远行与她有关,那她原本就该知晓沈叙栀的去向,可她忘记了一切,如今已不再知晓。 她眼下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从之前同样知晓此行来龙去脉的人口中询问一二。 从两名丫鬟的此前的禀报能得出她们并不知此事,但萧嵘作为她的丈夫,为何好像也同样不知此事。 司锦总觉得有什么关键之处未被她想明白,可此时脑袋里乱糟糟的,怎也想不清楚。 她突然收回视线,转头问:“之前我曾拜托叙栀帮我办什么事,你们全然不知吗?” 兰心很快抬头回答:“奴婢不知此事,只知在夫人此番离家前曾邀约过沈三小姐一同前往城郊游玩 ,不知夫人说的是否是此事,夫人那会还命人准备衣裙,说是要漂漂亮亮的同沈三小姐出行。” 秋芽也接话:“是的,奴婢也想起那会临行前一晚,浣衣房还有名粗心的丫鬟不小心弄湿了夫人第二日要穿着的衣服,后来听春杏姐姐说,夫人宽厚,并未责罚那名丫鬟。” 司锦对此毫无印象,但沈叙栀已是远离京城,自然不止是城郊游玩这样简单的事。 秋芽又提到了春杏。 此事春杏或许会知晓,可眼下她哪能见到远在老家的春杏。 事情像是进入了死循环一般,她想知晓的事,身边的人无法告诉她,能告诉她的人根本不在身边。 或许,从沈迟那里能知晓更多…… “夫人,我们到了。” 司锦赶紧挥散脑海中的思绪回过神来。 一抬眼,她瞧见府邸门前停着另一辆马车。 秋芽已开口道:“咦?是大人回府了吗?” 司锦怔了怔,睁大眼的确看清了黄昏下停在府邸门前的是萧嵘的马车。 可是他不是前去探望母亲,今日才不过第二日,不应当回府的。 司锦连忙从马车中出来,才刚探出头,府邸门前便走出萧嵘的身影。 夕阳西下,萧府门前廊灯未点,萧嵘逆着光走来,身影显得模糊又沉暗。 他情绪不明地开口:“不是说会在家等我吗?” 司锦仍在迈步向马车下来,耳边听着萧嵘这般话语,倒是没太放在心上。 她低着头留意脚下的路,语气随意回答他:“今日闲来无事,便往京城街上四下转转,倒是你,怎么今日就……” “为何没有在家等我?”萧嵘沉声打断她。 仍是毫无起伏的平静语气,低磁的嗓音却带来几分无形的压迫感。 司锦一愣,错愕抬头。 萧嵘竟不知何时已经走近到她跟前了。 他方才不是还在府邸门前吗,她压根就没听见他的脚步声。 怔然之时,手腕悄无声息攀上一抹凉意。 司锦赫然垂眸,才见是萧嵘伸手抓住了她。 是因为初冬夜凉吗,他的手怎么没有温度似的。 “怎么不说话?” 司锦此时不仅从被触及的手腕感到了凉意,听着萧嵘的声音竟也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司锦动了动唇,下意识觉得自己开口自是自然回答他的话语,但话到嘴边却不知怎的略显心虚的打了结:“我、我不知你今日会回来。” “可你说了会在家等我。” 萧嵘面无表情地又逼近了一步,他的面容近在咫尺,沉暗的眸光令人感到紧绷。 司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萧嵘看起来像是生了怒,但她不过白日外出一趟,的确不算在家,可这是什么值得令人发怒的事吗? 难道萧嵘所说的在家等她,就是足不出户待在那间宅院里,哪里也不能去,只能等到他回来的意思吗? 这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了。 司锦在马车下站稳了身姿,迎着萧嵘的目光,道:“我不能出去吗?” “你出去干什么了?” 萧嵘开口极快,像是压根就没在听司锦的话,他只想得到他想知晓的答案。 司锦眉心越发紧蹙,她不喜此时萧嵘好似质问的态度,更无法理解。 她绷着唇角不说话。 萧嵘手指蓦地收紧,再次追问:“回答我。” 司锦手腕生出痛感,令她不由挣扎起来:“你、你放开我!” “放开,你弄疼我了……” 话音未落,分明是那般紧致的桎梏,竟叫她一甩手就挣脱开了。 司锦一怔,还以为自己方才被紧攥的力道是她的错觉。 然而下一瞬,防备地护在胸前的手臂突然抵上一片结实的胸膛。 萧嵘整个人又缠了上来,手臂环在她的腰上,身姿逼近到几乎要令人难以呼吸的咫尺间。 司锦本能的没有立即对他好似拥抱的姿态做出反应。 一抬眸却对上了萧嵘阴郁沉暗的黑眸,他的面庞浸没在逐渐浓郁的夜色中,令人无端生出几分恐惧。 他呼吸缓慢,垂着眼眸一刻不移地紧盯着她。 并非狠戾暴怒的压迫,但却是紧缠不松的禁锢。 司锦未曾见过萧嵘这副模样,很快又声颤着挣扎起来:“你干什么?你吓到我了,萧嵘,放开我!” 她声量失控地拔高,余光不自觉寻向周围的下人,却发现不知何时门前已不见任何下人。 他们去哪了,他们何时退下的? 原本不确定的惊吓在这一刻化为实质。 司锦头皮发麻,心脏骤然狂跳,眼眶不自觉地发酸泛红,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很快便积攒起泪花。 挣扎间泪水映出的光点映入萧嵘眸中,令他环抱她的力道有一瞬松缓。 他明显地吞咽一瞬,很快便忍不住低头靠近,探舌舔掉了她眼尾的泪珠。 司锦眼睫一颤,耳边传来萧嵘放低的沉声。 “回府时没有看见你。” 湿濡的触感在眼尾处感受格外明显,司锦意识到他们此时身处光景大敞的府邸门前,惊慌和错愣暂且都被抛之一旁,又要推他。 “我以为你……又离开我了。” 司锦推搡的动作一顿,眸中含着泪稍有怔然。 是因此缘由才这般紧逼地追问她吗? 眼尾又被碰了一下,因着本就湿濡,未能分辨出是吻还是舔。 将要滑落的泪珠都还来不及抚过肌肤,就先被萧嵘含走。 司锦霎时回神:“你别舔我……” 没什么气势的抗拒却当真令萧嵘停了动作。 他像个极其乖巧的孩童,不谙世事般不知何为对错,但稍有制止他便会立刻收敛改正。 司锦正这么想着,萧嵘的唇就转而偏到了她的脸颊,带着几分湿凉的气息,又要向她的唇边移去。 司锦眸光一颤,顿时后仰躲避。 她收回方才的话! 什么立即收敛改正,根本就是变本加厉。 不是乖巧的孩童,而是缠在身上解不开的藤蔓,解开一处刚有松缓才发现另一处不知何时已被缠得更紧。 层层缠绕,根本不知何处是尽头,怎么都无法摆脱掉他。 “这里是外面,你别胡闹了!” 司锦慌乱又羞赧地制止他。 叫萧嵘这么一弄,她都快忘记方才被紧逼惊吓的气恼了。 司锦缓了一瞬呼吸,在萧嵘又有动作之前,先一步开口,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今日去了我们同游灯会的那条街,还去了花鸟市场。” 萧嵘好像平静下来了,却也只是抱着她没有回话。 司锦从他怀里抬眸看去,才见他眸中阴郁散去,但还藏着几分沉暗之色未能完全收敛。 她望着他眼睛,不由想象出他回到府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紧绷又无助的样子。 他被她此前的离开吓坏了,所以此时才会这般紧张吗?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们的相贴隐藏在暗色中,让司锦少了几分不适应的羞赧。 她余光瞥见马车前的一抹白,侧头看去,才见自己今日买下的花篮正放在那处。 也不知是兰心忘记了,还是她们方才退下前,故意留在此处的。 司锦从萧嵘身前抽出手来,就着被他紧缠的身姿,伸手拿到了花篮。 “我还给你买了一篮花,本想着待你回来时,花苞应当都开了,不过你提前回来了,就只能让你自己照料着花苞开花了。” 盛满山茶花的花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萧嵘垂眸看去,眸中光点不知是被花朵的洁白点亮,还是天边拨开云雾的月光。 “只给我一个人买了吗?” “那不然呢?我如今只有你一人,除了买给你,还能买给谁。” 只有他一人。 萧嵘滚了滚喉结,眸中因这句话生出晦暗不明的涌动。 被他缠住的身躯反过来侵蚀着他的骨血,令身体里的血液鼓胀得像是要炸开。 他伸手接过花篮,盯着盛开的花瓣,声色沉缓道:“你今日在外,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司锦看着眼前晃过的花篮,突然想起买花篮时碰见的沈迟。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很快又反应过来,萧嵘刚才的话好像是陈述的语气。 她疑惑地抬眸去看,又不见他紧盯着花篮时那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了。 只见他唇角微扬,像是收到她的礼物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低头靠近,似要嗅闻花朵的芬芳,呼吸最终却落在她颈边,深深地吸了一口:“谢谢,我好开心。” 第27章 “你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什么好开心? 开心她什么都没能想起来吗? 不,怎会是开心这个。 司锦见萧嵘一手紧紧抱着花篮,指腹轻轻摩挲着花篮边沿,心下又想,他应当是开心她送给他的花吧。 方才还那样紧张压迫地追问她的去向,这会不过一个花篮就把人哄开心了。 司锦不由腹诽,他的情绪变化还真快。 萧嵘原本大多数时候都是极为冷静的,她从未见过他今日这般模样。 像是情绪失控,却又并未显露情绪激烈的迹象,以至于方才头皮发麻般的惊吓落到此时,便飘渺模糊得让人抓不住踪迹了。 他好像有点太过在乎她了。 司锦回想着那般感觉,说不上自己此时是何心情。 有些招架不住,也有些不知回应。 她想,或许是因她不再记得过往,便也无从拾起他们之间的羁绊吧。 司锦没再细想更多,随即拉了拉萧嵘的衣袖,便同他一起回了府。 去往秋水院的小道点亮道路两侧的路灯,眼前视线清晰,也一并瞧见了方才一溜烟就没了人影的下人们。 司锦忍不住偏头压低声问:“方才是你让下人们都退下了吗?” “不是。”萧嵘语气自然道,“你我交谈,府上下人自该识趣,以往便是如此。” 司锦张了张嘴,无声地“哦”了一下。 如此听来,倒也合理。 思绪间,他们已是走回秋水院。 司锦先一步进屋,回眸瞧见萧嵘正在门前朝院中侍从吩咐着什么。 听着声似是说到了花瓶。 见他进屋时,她便问:“你要把花插起来吗?” “嗯,有几朵还未完全盛开,一并养起来,其他的也能开得更久。” 司锦闻言眨了眨眼,忽的意识到,她买回来的礼物此时娇艳,但最终怎也是会凋谢的。 这于方才还紧张着她会突然消失不见的萧嵘而言,似乎并非一件寓意良好的礼物。 司锦如此想着,不由上前:“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下次再送你别的。” 她伸手要去拿过萧嵘手中一直没放下的花篮。 但萧嵘微微抬手,就轻巧躲了过去。 萧目光落在她脸庞上,好似一眼就能洞悉她的想法。 他脸上没有笑,神情还有种意味不明的深意,却道:“不是说了,我很开心。” 司锦读不懂,只自己揣摩着:“说得好似我以往从未给你送过礼物似的。” “当然不是。” 司锦收回手来,未再继续纠结此事,正要侧身让萧嵘前去整理花篮。 她视线从他胸膛前扫过,突然看见了什么。 “等等。” 司锦一把拉住他。 她走近他身前,直直地盯着他衣襟交领处,还未完全收回的手又抬起来,朝着他衣襟内露出的那一抹白探了去。 “这是什……!”司锦呼吸一顿,旋即瞪大眼。 萧嵘:“……” 好像是因他一路抱着花篮挤动了胸前的衣物,才叫此物露了个头。 一时大意了。 司锦手上拿着熟悉的物件,明明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因它此时染上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而令她只是两只手指捻着,都不知要如何拿进掌心。 “你你你……这这这……怎么会?” 她竟从萧嵘的衣襟里拿出了自己的小衣。 这何其荒谬,还是上次被他在榻上鲁莽的动作扯坏系带的那一件。 司锦脸上唰的一下红透了。 这要不是在仅有他们二人的寝屋中,她或许要羞愤得找个洞钻进去。 屋内气氛逐渐陷入一片凝滞的尴尬中。 “你不是说将它扔了吗?” 萧嵘:“我没说,是你说的。” “可是你……” 司锦止了声,回想起那时的交谈,似乎的确没有听到萧嵘对此应声。 但那就是他把这件小衣留下,还贴身带着的理由吗! 萧嵘那张一向冷静俊朗的脸庞难得出现几分无措。 但那份无措又像是眼下关头刻意挤出来的。 他眨了下眼,伸手去勾司锦的手指:“小锦,别生气。” 司锦霎时抽手,倒不是要躲萧嵘的触碰,而是以为他这是要趁她不注意拿走她的小衣。 同他方才避她拿花篮时一样。 司锦把手藏到身后,也将自己的小衣远离了他。 小衣还是被司锦攥进了手心,衣料裹着热意浸入她的肌肤,令她指尖一麻,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些见不得人的画面。 萧嵘解释:“因为要远行几日,所以我才带上了它。” 不然,它会在它该在的地方乖乖待着,自不会叫司锦察觉。 司锦听着这话更有恼意。 他不过一日就回来了,何来远行几日。 但她很快又从中反应过来:“你以往远行莫不是也这样做了?” 等等,不止以往。 还有他在外找寻她时,身边连丫鬟都没有,却能拿出小衣和亵裤给她更换。 司锦眉心一跳,红着脸张着嘴,想说什么,喉间却没能发出声来。 那不见她的一个月时间里,他把她的贴身衣物带在身上干什么。 该不会是…… 萧嵘:“我没有。” “那时没有,给你的时候它是干净的。” 这话听得人心尖怦怦直跳。 那未给她之时呢? “你怎么可以……” 司锦红着脸,各种斥责的话到嘴边,最终只咬牙切齿挤出一句:“下.流。” 萧嵘低头遮掩快要藏不住的情绪,唇边低低地认错:“我不是故意的。” 话落,唇角还是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 她的反应太可爱了。 好想亲她。 身体比理智先一步反应。 萧嵘回神时,人已经贴过去了。 “你别过来。”司锦还气恼着,用没拿小衣的手推他。 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道,让萧嵘未想强来,就已是顺利含到了她的唇角。 司锦呼吸被堵住,脑子一热,不做思考就咬了他一下。 “唔……” 萧嵘一声闷哼,腰腹骤紧。 司锦赫然瞪大眼,这下是真的大力推开了他。 “你……” 她方才咬得用力,萧嵘嘴唇已是迅速变得红艳,下唇唇瓣上还有一道清晰的齿痕。 可他…… 萧嵘低头看了一眼,微微撩动了一下衣摆,舔唇声哑:“没咬疼,别担心。” 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司锦愤然瞪他,呼吸缓了又缓,最终还是只能气鼓鼓地转身远离他。 * 方才那么一闹,司锦什么杂乱心情都消散无踪了。 连涌上头的大片恼怒,也在温热的浴水浸泡中,化为无声的羞赧。 司锦沐浴完从侧门回到寝屋,却未见萧嵘的身影。 他已先行沐浴过了,花了比平日多一些的时间,也不知他是否在湢室又做了什么令人不知如何说才好的事。 但这会他不在屋中是去了何处? 司锦走过寝屋与厅堂隔断的屏风,一眼望进主屋房门虚掩着,像是有人刚进出过。 夜色已浓,房门缝隙透出屋外的暗色,让人什么都看不清晰。 司锦迈步朝门前走去。 走近些许,就听见门前传来萧嵘的低声:“是吗?” “大人,奴婢……” 随后是兰心的声音,但她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司锦推开房门,一眼瞧见站在门前的两人。 萧嵘侧对着她,一半面 色拢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另一面又被房门打开的光线照亮,显露出他情绪难测的神情。 只是他这般神情转瞬即逝。 萧嵘转头看来时,已是一副平常模样:“外面天凉,怎么出来了?” 司锦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是何情况,就被萧嵘高大的身躯裹着又退回到屋中。 房门关上,隔绝屋外夜里的寒冷,身前萦绕萧嵘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闻起来很舒服。 “回屋没瞧见你,便出来看看。”司锦从萧嵘的胸前抬头看他,“你方才在和兰心说什么?” “问问你今日在外的见闻。” 司锦一怔,还以为这事都过了,没曾想他还惦记着。 “你怎不直接问我呢?” “怕你不告诉我。” 萧嵘在屏风后停下脚步,很自然地转了话头,“要回榻上还是在这儿待会?” “回榻上吧,我有些乏了。” 不过司锦也没被他就此带走,又接着问:“你都未曾问我,你怎知我不会告诉你?” 说得像是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萧嵘将人按到床榻边坐下,如往常一般熟练地蹲到了她身前替她脱鞋。 “那你今日都干了什么?” 司锦翘着脚尖,被萧嵘这般问法给逗笑了。 “哪有你这样问的,难不成出门走了几步说了几句话都要事无巨细地说吗?” 绣鞋脱下,被萧嵘整齐地放在床边。 他在司锦腿前抬起头来,仰望着她,语气认真:“是啊。” 司锦一愣,唇边笑意逐渐僵住。 因为她感觉萧嵘好像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说真的。 她扯了扯唇角,从萧嵘手中收回自己的腿:“别说笑了,哪有人询问这些的。” 不,也不是没有。 审讯犯人时,便会这般细致地盘问。 可那是犯人啊。 萧嵘起身坐上床榻,未叫司锦和他拉开太多距离。 他看着她,低声道:“只是想知晓我没能在你身边时,你有了什么新的经历。” 司锦仍是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开口向他讲述着:“其实也没什么经历,因着不知去何处,所以大多时间都在马车上待着,直到去了花鸟市场。” 司锦讲述时,萧嵘起身去熄灭了烛灯。 待到他再回到床边时,司锦已接着往下讲了去。 “因着马车驶不进去,所以我就下马车步行,京城的花鸟市场很大,我在里面逛了许久,但还是没能决定买下什么。” 司锦嗓音柔软,语速轻缓。 萧嵘很安静,但能感觉到他在认真听。 是与此前心下所想的如审讯犯人般全然不同的氛围,令司锦不由说得更细致了些。 讲到她逛完花鸟市场最外的一圈摊位后,萧嵘躺上床榻把她拥入怀中。 “怎么不说了?” 因为说到碰见沈迟的事了。 司锦沉默着,身体倒是放松窝在萧嵘怀里。 不是不能告诉他,是她对沈迟都还充满疑惑,不知如何说才好。 况且以萧嵘这般在乎她的程度,听她口中说另一男子的事,怕是又要情绪低沉了吧。 司锦下意识抬眸看了萧嵘一眼。 只是熄了灯的屋内即使他们相隔很近,也叫视线不清,看不出他的情绪。 司锦索性不说此事,转而道:“随后我便瞧见了卖花篮的摊位,瞧着山茶花开得好,便买下带回来送给你了。” 萧嵘听完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才道:“然后呢?” “然后回府了呀。”司锦手上无意识地攥了下他的衣襟,“这样你便也知晓这一日你不在我身边,我有了什么新的经历了吧,是不是很无趣?” 萧嵘抬手将她攥紧的拳头包裹住:“很有趣。” 司锦愣了一下,而后埋头在他怀里低笑一声:“睁眼说瞎话。” 分明只是流水账一般的无聊事,何来有趣。 “那你呢?”司锦问,“此番前去探望母亲怎这么快就回来了,母亲的身子如何了?” “没什么。”萧嵘淡淡地道。 就在司锦不满地皱着眉,正要说他怎不细致向她讲述时。 萧嵘声无波澜又道:“可能快死了。” “什、什么?” 司锦以为自己听错了。 岂料萧嵘又重复了一遍:“她快死了。” 司锦瞪大眼,眸中满是惊愣。 不仅惊愣事态的严重,更惊愣萧嵘讲出此话的语气和用词。 他说的,是他的母亲吗? 萧嵘低头朝怀中看来一眼:“吓到你了?” “你怎么……这么说?” 萧嵘偏头时,夜色很好地掩住了他唇角扬起的一抹愉悦的笑。 再开口,他沉缓的嗓音已听不出任何情绪:“此番得知了我父亲的死讯,我母亲病重已久,但因爱他至深,一直以未得到他的消息为由,抓着这根救命稻草活到了现在。” “如今,父亲死了,她自也活不长了。” 萧嵘像是在讲述别人事一般,平淡无奇地讲完了这番话。 可即使是别人的事,以这样的语气讲述,也有种说不清的怪异。 司锦不自觉探头,想在此时看清他的神情。 是因为太难过了吗? 司锦看不见萧嵘的脸,只觉他此时脸上定是布满了郁色。 她有些心疼,却不知此时应当如何安慰他,只能伸长手臂环紧他的腰,把自己更加往他怀里送。 “夫君,别难过。” 萧嵘呼吸微顿,耳边只剩司锦铺洒在他胸膛前的呼吸声。 这是会令人难过的事吗? 可他为何觉得身心都愉悦至极。 萧嵘重新转回头来,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司锦贫瘠的宽慰在看清萧嵘唇角越发放大的笑容后,彻底失去了所有言语。 他为何在笑? 他笑得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在暗色中看着更加瘆人。 “你别这样……” 司锦抖了抖唇,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有些颤动了。 萧嵘收紧了手臂,把她紧紧箍在怀里,落在她脸颊边的手指缓慢挪向她微颤的嘴唇,直至指腹意味不明地按下去,让那片柔软凹陷出诱.人的弧度。 “我不难过,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怎会难过。” 他这般说着,手上却在抚弄她的嘴唇,柔软的唇瓣因此沾上盈光,水润饱满得令人想要一亲芳泽。 司锦被他揉得有些分神,但也还是回应他:“嗯,我会陪着你的。” “一直,永远吗?” 这是郑重万分的誓言,是他们作为相爱的夫妻,从成婚那一刻起,就应当立下过的誓言。 司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间没有发声。 这时候的迟疑,于情绪正低落的男人而言无疑是更大的打击,可司锦却看见萧嵘又笑了。 方才一闪而过的怪异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可还不过一瞬,眼前压来一片暗色。 萧嵘松开手指,低头吻住了她。 司锦好不容易酝酿到唇边的回答也一并被堵了回去。 萧嵘吻得很重,撬开她的牙关便长驱直入。 唇舌间,呼吸很快就变得粗重,热温不断攀升,也明显预示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可萧嵘的亲吻急切,于接下来的事又颇有耐心。 他一遍遍吻着她,大掌都把她抓疼了,唇舌却还不离开她的嘴唇。 “唔……” 司锦低低呜咽一声,也不知自己是想说什么。 催促,还是阻止? 萧嵘先她一步开口,抵着她的唇瓣,嗓音沙哑:“舔我。” 司锦眼睫一颤,霎时又是一声呜咽。 他在说什么呀。 “像上次那样。”萧嵘舌头微动,说完甚至还同她示范了一下。 明明萧嵘吻她时,也是那样搅弄她的舌头的。 但换做她来,便不知怎得被他说得那样色.情。 司锦紧闭着双眼,还是探出了舌。 她已是不记得此前如何舔过的了,只能凭着感觉,却在萧嵘唇边找寻半晌都没找到他的舌头。 萧嵘 突然张嘴轻咬了她一下。 可不比她方才咬他唇瓣的力道,只是这般轻轻一下,更叫人身体酥软。 耳边传来萧嵘的声音更沉:“别只舔外面。” 他到底在说什么呀! “呜……” 司锦眼尾又有了湿意,她都不知是从何而来,莫不是叫他说了两句便要哭了。 舌尖还是探入了萧嵘口中。 都还来不及找寻,萧嵘便自己送上前来。 “这样舔。” 他又担起了先生的职责。 司锦仰着脖颈,红着脸颊学得很好,但思绪却被这般湿滑的触感带走,脑海中一片空白。 看似终由她来主动,但身体早就掌控在萧嵘手里。 连衣衫都不知是何时被他剥落的,周围的热温裹挟着情.欲,更未叫她感觉到半分凉意。 喘不上气来时,她不由从萧嵘唇边退开,腰身便在下一瞬被一双大掌扣住托起。 偏是这时,萧嵘找回方才的问题,俯身贴在她耳边问:“会一直陪着我吗,永远吗?” 司锦张嘴,喉间发出声音,声调却陡然一变。 满胀的侵入令思绪骤然飞散。 她怀疑萧嵘压根就没打算要听她的回答。 那他又为何要问! 比亲吻的力道更重更急,腰肢被掐得生出痛感,又很快有另外的感触覆盖而来。 风雨总是这般狂肆。 唇边只剩连不成线的单音。 最为剧烈时,她似乎听见他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司锦咬住嘴唇,愤然在他臂膀抓出一道抓痕。 嘴唇被拇指撬开,含不住的津液沾在他的手指上,不答话的舌头便被惩罚似的搅弄着。 “弄在身上好不好?” 司锦明明耳边嗡嗡作响,却是霎时睁开眼,眸中水光晃动。 “不……” 她莫名就在这等时候想起被他揣在衣襟里的小衣。 穿过的,没穿过的,记得的,不记得的。 “求你。” 萧嵘呼吸又沉又重,压抑着像是已经快要来了。 司锦羞愤地呜咽一声。 别过头无言纵容。 身体被抽空的一瞬,热意流淌,甚比满溢之时。 萧嵘呼吸不匀,压来的胸膛还在上下起伏。 他意乱情迷地啄吻在她耳边:“小锦,我好爱你。” 如此的结果自然是要再沐浴一次。 司锦软着身子不想动,连浴水也是叫进屋中没有前去湢室。 屋内热气氤氲时,她还没意识到什么。 直到她刚脱落披在身上的外衫,身后忽然一道脚步声绕过屏风。 “好黏,我也要洗。” 到底是谁比较黏啊。 司锦避之不及,还是被萧嵘压在浴桶中又来了一次。 待到浴水又换过一次,她似乎也在进屋的下人微垂的脸上又看到了见怪不怪的神情。 司锦又受累了,加之白日在外游逛了大半日,最后她偷懒地让萧嵘替她换上干净的寝衣,腰间系带都还未系完时,她就已是阖上了眼。 思绪还未沉睡,但身体是半点不想动弹了。 好似任人摆弄的娃娃一般被萧嵘捞起身揉进怀里,她也一点没有异议。 “小锦,你爱我吗?” 迷蒙间,司锦似乎听见萧嵘在这样问她。 又开始问她了。 应该回答什么,亦或是他这次真的要听她的回答了吗? 司锦昏昏沉沉的思绪已无法让她想出确切的回答,只有唇边顺势呢喃着:“爱你……” 黑暗中沉寂许久后,响起一道愉悦的低笑。 萧嵘眸中映着一抹光点,目光肆无忌惮地缠绕在少女安睡的睡颜上。 “撒谎。” “你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也不爱我。” 第28章 “可我只会缠着你。”…… 司锦很难不去在意萧嵘说的那番话。 夜里的思绪被稠热的情.事带走,但明亮的白日自会再将此事带回脑海中。 司锦不断想起萧嵘那时露出笑意的模样。 那样的事,怎能让人笑得出来。 即使是笑,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因为愉悦。 萧嵘并不清闲,但司锦知晓他已是花了不少时间陪伴她了。 今晨用过早膳后,萧嵘便离了府。 司锦没有闲散在屋中,很快将院内其余人挥退,只留了兰心和秋芽二人进了她屋中。 她想询问有关萧嵘父母的事。 她直觉自己以往应是对此了解,但眼下她什么都忘了,连想要安慰他都不知要从何说起,这令她感到无力。 司锦看见自己问完话后,两名丫鬟明显怔了怔,又相互对视一眼。 她不由皱眉:“为何这副表情?” 莫不是又要说什么令她感到烦闷的话了? 但兰心很快回神,回答道:“夫人恕罪,奴婢方才只是稍有讶异,因着大人今晨临走前,便向我们二人交代了此事,而后夫人竟也当真询问了,我们讶异夫人与大人之间的默契。” 司锦神情松缓,稍有意外道:“他猜到我要问这事了,所以我以往的确是知晓的,对吗?” 秋芽点头:“夫人与大人自幼相识,更一直来往密切,到如今结为夫妻,自是早就知晓的。” 司锦闻言沉默了片刻。 她还不知其中细节,但也已是能够猜到,那应是悲伤又沉重的事。 这也是她无法开口直接想萧嵘询问的缘由。 若让他自己亲口再讲述一遍,无异于让他自刨伤口。 司锦没由来的又想起萧嵘昨夜说那番话时的神情。 唇角含着笑,神情却是阴郁的,和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连只是回想也显得有些骇人。 司锦做好了心理准备,目光直视两人。 “那便都告诉我吧,说得细致些,我想知晓全部。” * 萧府大宅。 门前侍从瞧见久未出现过的熟悉身影皆是一怔,很快纷纷垂首,恭敬问候:“见过大少爷。” 萧嵘步调不停,未给旁人半分多余的眼神,沉着眸光阔步走入府邸。 狭长的小道幽暗僻静,白日的光亮被两侧茂盛过头的绿植遮挡了大半。 道路尽头,一道着黑衣的身影很快略过。 萧嵘停住步子,眸光更沉,视线阴鸷地锁着那道身影逐渐远去。 他侧头问:“他为何在此?” 身后的侍从躬身压低声:“回大少爷,司大人近来时常前来府上与二爷谈论公务。” 萧嵘危险地眯了下眼,直至眼前再不见司钺的身影。 他倒是不知司钺何时还与他的二舅有了公务上的来往,还如此明目张胆。 萧嵘重新迈步,走出小道却未向原本的目的地而去,竟是直朝司钺方才消失的方向。 身后侍从:“大少爷,二爷的宅院在西廊……” 萧嵘冷哼一声,打断他:“不是说司大人来府上是为与二舅谈论公务。” 侍从不敢再多言,垂着头一路跟着萧嵘朝着西廊的反方向走了去。 长廊之后,宽阔但僻静的庭院是为谈话的好地方。 院门前数人把守,一见萧嵘出现,当即有人高声问安:“见过大少爷。” 就像是为提醒院中正谈话的人一般。 萧嵘没有理会,径直走入院中,便瞧见了正相对而坐的二人。 司钺面上神色丝毫未变,就连最寻常的,在此见到萧嵘的半分意外之色都没有。 他只是微微颔首,先行问候:“萧大人,好巧。” 萧二爷随之开口,面上倒是不同于司钺,还是对着萧嵘挂了笑:“崇云怎么来这儿了,今日来找我谈事?” “二舅,多余的客套话还是省省吧。”萧嵘三两步走到萧二爷跟前。 他站立着,看向萧二爷便是一 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你前段时日去了幽水宅。” 萧二爷脸上神情骤变,更是再挂不住半点笑意。 并非惊慌,而是因萧嵘竟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直接道出此事。 这让他心下隐隐有些不安,不知以萧嵘那般阴狠的脾性,是要对此做什么事。 萧二爷很快令自己平静下来:“许久未见长姐,心中念想,便抽闲去了一趟。” “哦?我竟不知二舅还有如此宽大胸怀,惦念着令萧府都上下避之不及的疯子。” “萧崇云!那是你的母亲!你怎可如此措辞!” 萧嵘唇角上扬一抹弧度,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尾:“看来二舅同我母亲的姐弟情谊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深厚呢。” 萧二爷已是对萧嵘这般态度感到万分不满,他甚至对他这个长辈也没有丝毫尊重,这更令他气恼。 他赫然站起身来与萧嵘平视:“你今日来此,到底是要说什么?” 萧嵘视线缓慢地从萧二爷脸上移开,直至看向一旁的司钺:“不曾想我不知的不仅是二舅与我母亲的情谊,还有不知何时与司大人建立起的密切关系。” 萧二爷脸色一沉,霎时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信任令他忽略了司钺还在场。 不待萧二爷开口,司钺已先一步起身:“司某一直未得机会插.入二位的谈话,方才司某便想道,二位显然有更重要的事相谈,某便不再多留在此处打搅了。” 萧二爷的脸色很难看,但司钺却是面不改色地说完后,朝两人躬身作揖就转身离开了。 萧嵘没再多看他一眼,只重新将视线移回萧二爷脸上。 “二舅,现在没有外人了,来同我说说,你是从何得知我父亲的去向?” “萧崇云,你这是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那二舅希望我怎样说。”萧嵘迈步逼近一分,唇角仍在笑,眸光却冷厉得像是冰锥要将人刺穿一般,“求求你了二舅,就告诉外甥吧,我可太想知晓了。” 萧二爷听着萧嵘阴阳怪气的语气,却是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身体不受控制地退后一步,才总算得以和萧嵘拉开些距离。 他咬了咬牙,目光腾起威严不想在萧嵘面前露怯:“你询问我此事有何意义,长姐寻找他多年,一直陷在自己的偏执中,我别无它法,除了帮助她找人还能做什么,只是没曾想找到的却是那人的死讯。” 萧嵘闻言,似是情绪缓和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二舅与我不亲近,知晓了我父亲的死讯,第一时间不是告诉我这个清醒之人,而是舍近求远前往幽水宅,告知我那神智不清的母亲。” 萧嵘话语顿了一下,骤然抬眸,眼神阴鸷沉暗:“二舅,你是想杀了她吗?” 萧二爷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明明和萧嵘隔着一段距离,身体每一寸肌肤却都感觉到了他突然腾起的杀意。 他不受控制地又后退了一步:“萧、萧嵘,你想干什么?” 萧嵘冷笑道:“放心,我母亲还没死,我什么都不做。” “但她若是断了气……” “荒唐!萧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二爷满眼不敢置信,背脊却是阵阵发凉。 这里是萧府,他可是萧家人! 不,萧嵘也是萧家人,他们是血亲,他不会做到那样狠心绝情的。 彼时,萧二爷似乎忘了,他与萧嵘的母亲也同样是血亲,他所带去的消息于萧嵘的母亲而言无疑是一把利刃。 若她死了,他并未动手,但凶器却是由他双手奉上。 而他也更不知晓,上一个念想着与萧嵘为血亲关系的人,如今是何下场。 不过萧嵘倒是慷慨,他欣赏够了萧二爷难看到几近扭曲的脸色,便开口道:“听闻小舅前段时日出狱了,我当时所为或有被他记恨,就不是知他眼下身处何处,可还有向我寻仇的心思。” 萧二爷身子又是一抖。 他不知萧嵘莫名提起萧晟是为何意,但心下已是止不住的窜上了逼近事实的猜测。 萧嵘:“二舅若是得了小舅的消息,可别忘了告知我一声。” 他最后对萧二爷扬起唇角,这回是真的眉眼都带了笑,“我还想见见他呢。” * 萧嵘回府时,司锦又在窗台边的鸟笼前。 她乖巧的没有离府,似乎是让人心情不错的事,可她的注意力完全落在那只小鸟上,又一次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便令人感到不快了。 只是当萧嵘走近后才发现,小白的鸟笼门大开着,正面朝向窗外,似要让它畅通无阻地飞离。 萧嵘停下脚步,神情莫测地看着正在鸟笼边缘试探的小鸟。 司锦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就此回过头来。 “你回来了。” 她很快又注意到萧嵘的目光,连忙起身炫耀似的道:“崇云,你看,今日我给小白打开鸟笼,但它竟然没有飞走呢。” 萧嵘沉默地迈步走近,面上分明没什么情绪,偏那双眼睛却是一眼就将刚探出一只爪子的小鸟吓回了笼子里。 司锦一愣:“你吓唬它干什么呀!” 萧嵘毫无歉意,只淡淡地收回眼神:“看来它很喜欢你。” 司锦无奈,伸手轻推了他一下,转而明显表态地向鸟笼靠近了些,像是要偏向小鸟。 “你莫不是连只小鸟的醋都要吃?” 萧嵘伸臂就把人给捞了回来:“谁让你总是看它。” 司锦不由讶异,待在萧嵘怀里上下将他打量一瞬,他莫不是说真的? 真有人连小鸟的醋都吃吗? 不过除去萧嵘小心眼的话语,司锦却是觉得他今日好像心情不错似的。 虽然他脸上并无笑意,但她就是感觉到了。 可是她分明还在听过兰心和秋芽说完他父母的事后,在屋中想了许久待他回来要如何安抚他低落的情绪。 无论是那些曾经沉重的过往,还是如今令人痛心的现状。 正如萧嵘所说的那样,他的父亲离世了,母亲或许也很快就要离开他了。 司锦即使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记忆,也在心里真切地疼惜遭受这一切的萧嵘。 她想,以往的自己应当也是这样的心情。 只是她不知自己那时是如何做的。 可现在,萧嵘一副心情甚好的样子,让她那点疼惜霎时又无处安放了。 萧嵘或许是会读心术,亦或是司锦的心思总是藏不住的写在脸上。 司锦未将心中所想道出,却已是被他洞悉。 “我并不在意那些事,你也不必因其忧心扰神。” 司锦感到几分挫败,这种事怎么可能有人不在意,眼下却反倒成了萧嵘在宽慰她了。 她沉默片刻后,还是道:“可你原本打算在南郊多待几日,如今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关系吗?” “嗯,我在那待着也并不能让情况有任何好转,更因我与生父有所相似的容貌,她不见到我或许情绪还能稳定一些。” 司锦听得心里更难受了。 她止不住面上情绪变化,想说些什么,又担忧越是提及此事就越是戳痛萧嵘的伤疤,可若什么都不说,又显得太过漠视。 突然听闻萧嵘一声轻笑:“不是已经察觉到我今日心情不错了,怎还苦着一张脸?” 司锦怔了怔,微扬着头看他:“你莫不是当真有读心术,我想什么你都知晓?” 萧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若真是如此便好了。” 侵入她的脑海,掌控她的思绪。 能够知晓她心中全部所想。 司锦眨了下眼,眸中看着萧嵘面上神情好似越发愉悦了似的。 她终是忍不住问:“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没有。”萧嵘伸手捧住司锦的脸,“与你无关的事,在我这算不上任何好事。” 司锦眸光一颤。 这时候他还不忘肉麻。 萧嵘好像又从她的神情中读懂了她的心思,但也丝毫没有要做解释和改正,反倒直接低头去含她的唇。 司锦唇上一热,还来不及反应,嘴唇就被萧嵘湿软的舌头舔了一周,像是 在邀她开门,让他探进里面,搅得天翻地覆。 她霎时有些哭笑不得,对他的那些担忧和心疼也暂且提不上劲了。 或许的确不应再多提此事,他听得越多心里越难受吧。 司锦不再想着怎么蹩脚地安慰他了,但也不打算和他意乱情迷吻作一团。 青天白日的,萧嵘一向吻起来就收不住。 是他自己不要她安慰的,她也不需要因此纵容他了。 司锦偏头躲开,还伸手掰开捧在自己脸颊上的大掌。 又是那般轻而易举就被她解开的缠绕。 但很快,那只大掌就跑到了她的后颈。 她扭了扭脖子,甩掉他的手,腰侧就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司锦当真是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嗔怪:“我有没有说过你好像长在坚墙上的藤曼,缠缠绕绕的,怎么都摆脱不掉。” 摆脱? 萧嵘微眯了下眼,还真是令人不悦的用词。 不过他扬唇笑道:“那你便是那冰冷无情的坚墙吗?” 司锦可没读人心思的能力,只看萧嵘的笑颜,便也随着他一起笑:“什么呀,我说你呢。” “可我只会缠着你。” 司锦脸颊微热,实在敌不过萧嵘这般肉麻劲,只得在他又要低头黏糊地吻来时,又一次偏头躲开。 萧嵘垂眸直勾勾地盯着那双已经被他沾染上莹亮光泽的嘴唇,刻意压抑地没有再继续吻上去。 身体里四处流窜的躁动像在啃食他的骨血,叫嚣催促着他再次吻上去,但他却一动不动享受着极致压抑的快.感。 心情变得更好了。 不同寻常的愉悦冲击他的大脑。 萧嵘目光不移,微不可闻地低声呢喃:“若是你喜欢我,你的笼门被打开,你也不会飞走了吗?” “你说什么?”司锦迷茫地眨了下眼。 他声音实在太低了,含糊不清的,让人压根听不明白,又或者他是在自言自语。 萧嵘没有回答,仅有目光都快化为实质把她的嘴唇吞吃入腹。 司锦不由皱眉,很快就没法再去想别的,忍不住从他怀里抽出双手抬高去捂他的眼睛。 “别挡住我,我看不见你了。” “就是不让你看,你那眼神真是……” 司锦真是难以形容,偏偏萧嵘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丝毫不觉自己这般眼神有什么不对。 萧嵘紧接着是更加理直气壮的语气:“那我不看,你别躲我,我想继续亲你。” 司锦简直无言以对。 他明明松了她的腰,抬手就能拿走她捂他眼的手,或是低头就能继续亲到她,偏一副被她捆住了动弹不得似的。 司锦没好气地在萧嵘看不见的时候瞪了他一眼。 但下一瞬,她踮起了脚尖,纵容地如他所愿,仰头主动吻在了他的唇角。 因方才未尽的吻已是留下过暧昧痕迹,此时不过一个轻碰的吻,也不可避免被染上又湿又热的触感,毫无纯情可言。 司锦退开时不自觉地抿了下唇,抵在唇边的舌尖就此舔到了不知是她还是萧嵘的津液。 她脸颊微热,还在自我缓和着,脚后跟都还未落地。 萧嵘忽的将她方才所想的动作一并做齐,拿走她的手紧攥在掌心,低头吻住她的唇瞬间侵入得又急又重。 司锦承接不暇,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云里雾里地又被吻了个遍。 好一阵黏黏糊糊的纠缠后,萧嵘才总算是消停下来。 司锦在两人呼吸交错的平息中找回思绪,想到了自己此前没来得及询问之事。 她贴在萧嵘胸膛上轻声问道:“你此前在家可有收到过叙栀寄给我的来信吗?” 萧嵘呼吸微顿,胸膛却仍是上下起伏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引得司锦以为自己声音太轻没叫他听见,正要再开口问一遍。 萧嵘冷不丁地道:“在我身边过得不开心吗?” “什、什么?” 司锦眨了眨眼,她问的不是这个啊。 “不开心吗?” “没——有啊。”司锦迟疑地回答着。 倒不是对这个答案迟疑,而是不解萧嵘怎突然问起这个。 司锦思索不出,但既是已经问出口了,她还是想要一个回答。 她又追问:“你回答我呀,叙栀此前可有寄信给我?” 萧嵘微垂眼眸,黑眸直直地凝视着她:“没有。” 司锦原本也未报太大希望,只觉若是此前收到过沈叙栀的来信,萧嵘是不会不告诉她的。 但这会再听他确切的回答,还是令她不由流露出几分失望。 是还没来得及寄信回来吗? 司锦微蹙着眉正想着,突然被萧嵘捏住了下巴。 他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为何突然问她?” 司锦一眼望进萧嵘的黑眸中,却未能读懂他眸中似有翻涌的情绪是什么。 只是他眸中的这份情绪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司锦无意识地挣动了一下,就被萧嵘霎时收紧的力道制住了。 她下巴感觉到些许痛感,挣动的动作停住,心下不由腾起几分抗拒。 有时候司锦会觉得萧嵘很强势,是与他表面上对她显露出的言听计从的模样截然相反的强势,但又悄然无声的,让人抓不住具体的事由。 就像是无形中注定要被他掌控似的。 司锦张了张嘴,顶着萧嵘沉暗的目光缓声开口:“因为听旁人多次说起我过往和叙栀的情谊,想来她远行在外也应当会给我寄信的,可我一直没得她的消息。” 话一说出口,司锦心里先一步咯噔了一下。 因为她撒谎了,没有缘由的,就对萧嵘撒了谎,瞒下原本真实的理由。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对萧嵘隐瞒。 可待到一瞬思绪后,她也丝毫没有想要收回这个做法。 萧嵘又盯着她看了片刻后,手上力道渐松,粗粝的指腹摩挲在她微微泛红的肌肤上,像是在安抚司锦遭他方才力道生出的痛感。 温柔的抚摸令肌肤不自觉生出酥麻的绵软,方才那般被压迫的感觉好似错觉一般,就此要消散无踪了。 司锦微扬着脖颈,想了想还是又温声道:“若是之后有她的信件,你可要当即告诉我。” 萧嵘忽的轻笑一声:“寄给你的信件府上下人自是会直接送到你手上,此前是因你不在家中,但我也的确未曾收到过沈三小姐的来信,往后你便在家里,她若来信,你第一时间就能收到。” 司锦一听,紧绷的情绪又逐渐松缓下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再回想自己方才那般防备,来得没有缘由,还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萧嵘突然又轻捏了一下唤回她的注意力。 他不知为何又说起方才的话:“没有不开心,我们就一直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司锦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她就不知他为何说这话。 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声说出什么来。 萧嵘又低头,将她不知肯定与否的回答直接堵了回去。 算了,不想听。 也不用听。 唇舌碾磨在她的唇瓣上,混杂着暧昧的水声,掠夺她的呼吸,侵占她的思绪。 司锦被亲得晕头转向,迷蒙间耳边传来萧嵘含糊不清的哑声。 “找不回记忆,想不起任何。” “我们就一直这样过下去,直至埋入同一片坟土。” “小锦,这样好不好?” 司锦的思绪本该逐渐被这个吻带走飘远,直至完全无法集中,思考不了任何,更回答不了他的话语。 但耳边的声音不断窜入,流淌进胸腔,扰动 她的心尖,她的思绪没有流散,汇进了脑海中。 缠绵漫长的吻翻搅在暧昧的水声中,越发紧密相贴的身躯相互交缠着对方的体温。 浓烈,热烫,好似难舍难分。 不知过多久,好似久到能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萧嵘的嘴唇缓缓退开的一瞬。 司锦还是坚定认真地道:“无论如何,那些忘记的过往,我都要努力想起来。” 第29章 “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 司锦自认为十分鼓动人心的话语,换来的便是府医更加频繁问诊,和比之前更多的汤药。 苦不堪言四字已成了字面意思。 司锦觉得自己快被那些苦涩的汤药腌入味了。 只有总贴在她脖颈左右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贪婪露骨地吸气:“闻不到苦,是香的。” 司锦脸上快冒烟了,怎么推都推不开,身体紧绷得腰也开始发酸:“你别再贴着我了,我、我该去沐浴了。” “我同你一起。” “不行,我不要和你一起。” “昨日便是一起。” “所以今日才不要。” 颈侧的呼吸声轻了几分,像是在委屈不满。 司锦也不为所动,只挺着背脊誓要坚持到底。 片刻后,萧嵘微眯了下眼,沉着脸还是从她身边退开了,好似未达目的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但很快,他又开口:“那你先去吧,别洗太久,我去看看你今夜的药煎得如何了。” 司锦眸子一怔,瞪圆了眼:“不如你意就故意提这事让我烦心吗?” “怎么会?”萧嵘偏头,轻而易举找到她的唇轻吻了一下,好似在用行动表明他怎会有不如意。 “别心烦,我又买了新一家铺子的蜜饯,一会尝尝可还喜欢。” 蜜饯也不能让司锦心情好转多少,她只轻轻地叹息一瞬:“这药还要喝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萧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这话,只转而道:“我还准备了一件礼物。” “送给我的?”司锦闻言便被带走了注意力。 萧嵘点头。 司锦:“为何突然送我礼物?” “那你那日为何突然给我买花?” 司锦余光瞥见窗台空荡的一处。 她此前买的那一篮山茶花早已凋谢,又再多放了几日,才终是被撤走,连同花瓶也一并收离了原本的位置。 司锦张了张嘴,没想出所以然来,便又欣喜道:“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会喝过药你就能看到了。” “难道是哄小孩开心那般小玩意?”为了能让她乖乖喝药。 可她哪次不乖了,嘴上抱怨,但还是都一饮而尽,从未推脱过。 萧嵘挑眉:“喜欢贵重的奢华之物?” 司锦连连摇头:“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送我礼物我很开心,什么我都喜欢。” 萧嵘眸光微动,眸底神情渐暗,涌动得有些厉害。 他俯身又凑近来:“你才是在哄我开心吗?” “怎么会?”司锦愣了一瞬,忽的想到什么,学着萧嵘方才做的,偏头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男人冷峻的面容霎时柔和,瞳孔缩张一瞬,唇角不自觉就有了弧度。 的确,她要哄他开心,也是轻而易举。 司锦:“我说真的,虽然还不知晓是什么,但我想你送给我的,一定是我喜欢的。” 萧嵘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眸中神色更深了几分:“是吗,那我很期待了。” 萧嵘并不常送司锦礼物,或者说是不会像此时这般提及送她礼物。 他自是买过不少东西给她,吃穿用度,饰品玩乐。 但他从不觉得那些算作送给她的礼物。 所以这还是头一次。 司锦觉得她才应当是更期待的那个人吧。 将要喝苦药的烦闷心情已是散去大半,司锦把不知何时又要贴到身前的男人推开,弯着眉眼道:“那我就先去沐浴了。” 司锦回屋时却不见萧嵘身影。 她在屋内寻找了一周,连那扇屏门后,如今再无人使用过的小房间也瞧了一眼。 没能找到人,她便唤来兰心询问。 兰心禀报道:“夫人,大人去松澜院沐浴了。” “为何去松澜院?” “因为夫人在秋水院,所以……” 司锦瞧见兰心脸颊有些泛红,便了然她话中深意。 敢情是她在秋水院沐浴,却不许萧嵘一同,他便只得舍近求远去到松澜院了。 可是,为何如此,怎不能等她沐浴之后再用? 急什么? “夫人,您的药煎好了,方才大人已是吩咐,让奴婢伺候您服药。” 司锦鼻尖已是闻到药味,视线扫去,便见秋芽手中托盘汤药和蜜饯都一并备好了。 司锦更觉几分古怪。 还是不明萧嵘究竟在急什么,就这点功夫,也要即刻前去沐浴。 司锦沉默片刻,没再多说什么。 她伸手拿过药碗,如以往一般仰头大口喝下。 苦涩的药味刺激味蕾,滚过喉咙,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极了。 突然,司锦想到了什么。 她喉间重重一滚,苦涩味险些将她呛到。 秋芽当即奉上蜜饯。 司锦吃下一颗后才缓和了些许,脸上微红,也不知是因呛到了,还是别的什么。 正这时,门前也传来了脚步声。 司锦小脸皱成一团,转头便见是萧嵘回来了。 他抬了抬手,屋内的下人全数退出了屋中。 司锦抿着唇没说话,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我以为回来时间正好,没曾想你已是喝完药了。” 他是在说她自己喝药一事。 司锦嘴里还含着蜜饯,说话声有些含糊:“莫说得喝药是件困难得没法独自完成的事。” “没有,只是亲眼看着你喝完,我才能安心些。” 司锦歪了下头:“难不成你觉着这药很是管用,可我喝了这么久,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活血化瘀之药,并非恢复记忆的神药,你脑部伤势渐缓,便是奏效,至于没能恢复记忆……” 萧嵘话语顿了一下,眸底光亮有些暗。 司锦知晓话是这么个理,这期间她也已是听过数次了,不过也还是安静地等着听他的下文。 但萧嵘话头一转,人已是走到床榻边。 他屈膝坐下,朝她勾了勾手:“过来。” 司锦乖乖地朝他挪步去。 人还没完全走到床榻边,就先一步被攥住了手腕,拉拽的力道令她踉跄着几乎是跌过去的。 但萧嵘稳稳地接住了她,手臂将她环住,大掌落在腰后,整个后背都窜起一片热意。 司锦稳住身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眸子里含着屋内烛光映下的光点,莹亮又潋滟。 萧嵘呼吸一沉,喉结在她的注视下滚了滚,从手边拿出了一直放在袖口中的物件。 “我的礼物?”司锦眼眸更亮,伸手去接。 那是一只雕花木盒,盒子看上去很有重量,让人想象不出里面装有何物。 “打开看看。” 司锦垂眸端详不过一瞬,就急切地拨弄了木盒的锁扣。 一声轻响,盒子打开,一片金灿恍了下眼。 司锦赫然瞪大眼眸,盒中竟是一只金镯。 “怎么是……” 她不自觉地呢喃出声,眸中映入的金光好似让盒子落在手中更沉了几分。 方才萧嵘那般语气,还当真令她觉得他或许是准备了什么哄人开心的小玩意,眼前却反倒是贵重奢华的金镯。 司锦不由抬起头来:“难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日?” “不是。” “那是你的……” 当然也不是。 那为何会在这样平常普通的一日,送她这样一件礼物? “喜欢吗?” “当然。”司锦眨了下眼,又看回盒中金镯。 光滑,灿亮,圆润又贵气。 金子的魅力大抵就在于不需更多繁复的样式,就能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来。 不过很快,司锦发现这只金镯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正欲歪头去看,萧嵘已伸手将金镯从盒中取出。 “并非突发奇想,很早之前我便想送你一件这样的礼物,只是一直没有送给你。 ” 司锦注意力落在金镯上,但还是听出了萧嵘这话中有几分古怪。 何为想送,但没有送? 思绪间,萧嵘已是将金镯取出,拿到了她眼前。 司锦也这才看清:“尺寸好像有些不对,这是否太大了,我可能……” 她一边说着一边要伸手去比划。 话音未落,她脚踝突然一热,惊呼声随着被拉拽的力道响起,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跌出萧嵘的怀抱,又往床榻上跌倒去。 仰倒的姿势令双腿抬高,被抓住的脚踝边触及一抹冰凉。 司锦眸光一怔,垂眸看去,才见碰到她的正是那只金镯。 “不是戴在手上。”一声脆响,司锦看见萧嵘单手打开了金镯的嵌合处。 张开的金镯被轻柔地扣上她的脚踝,冰凉的触感在肌肤上贴合了一整周。 若那不是一只金光灿灿纯金圆环,这样扣上的动作更像是锁铐。 又是啪嗒一声。 嵌合处贴着她的脚踝重新响起脆声,严丝合缝。 眼前还是那只金灿灿的金镯,听着这声,更加给人铁铐上锁的感觉了。 “戴在这里。”萧嵘声色缓慢,目光低垂着紧盯被金镯圈主的白皙脚踝。 他敛下的浓长眼睫遮掩了眸中痴迷的目光。 像是在欣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又像是内心贪婪的欲.望在这一刻以旁人未能察觉的方式被满足。 萧嵘虎口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和那只金镯一起,圈紧她,套牢她。 喉间不断咽下上涌的焦渴,带动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司锦心下讶异,眸光怔然。 金镯完全贴合脚踝的尺寸,甚至比原本寻常的饰品更小了一圈,几乎要贴着她的皮肉,除了嵌合的那处,根本无法直接从肢体上取下来。 她自然不解萧嵘想送给她的怎会是一只套在脚上的……脚环? 除了刚出世的孩童以此做赐福和装饰,仅有牢狱中的罪犯才会铐着双脚,以限制行动力不得出逃。 即使眼前是矜贵灿亮的金子,司锦也不由感到有些抗拒。 她脚踝微动,欲要从萧嵘掌心中收回腿来。 萧嵘大掌挪动,从脚踝滑落至她整只玉足。 一手包裹,紧攥不松。 他抬眸看来,眸底藏不住不正常的兴奋,连嗓音都哑了:“好漂亮。” 司锦心尖重重一跳,明亮的烛光将萧嵘此时的神情照得格外清晰。 他笑了。 却全然没有任何明媚的敞亮,更无法令人心绪松缓。 那张漂亮的薄唇扬起愉悦的弧度。 嘴唇里挪动的舌尖像是要将什么吞吃入腹。 圈在脚踝上的触感已逐渐融入司锦的体温,似要隐匿它的存在感,不再冰凉。 可她已是觉得怪异的感觉遍布全身,哪还看得出半点漂亮。 “我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 “不喜欢?” 司锦咬了咬唇,也说不上喜欢与否,再怎么说也是萧嵘为她准备的礼物,若直接言明好像有些伤人。 “也不是,就是……还是先取下来吧。” 话音刚落,萧嵘笑意更深,眸光却沉暗得令人害怕:“取不下来了。” “什、什么?” 司锦瞪大眼,挣动着右腿就想凑近查看。 但萧嵘根本不松手。 他把控她的力道未令她受痛,但却令人感到无边无际的紧箍感,怎么都挣脱不开。 司锦一慌,力道失控,像是死命挣扎一般,却又没能挣脱。 她右腿一蹬,正中萧嵘.腹.下。 一声闷哼,令司锦呼吸一窒。 她僵着身子都来不及去感受更多,就怕自己把人给踩坏了。 萧嵘却垂着头,看着下方,发出痛苦又愉悦的声音:“是回礼吗?” 司锦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脚心后知后觉清晰了触感。 他什么时候这样的? 司锦又羞又恼,更感到不安,令她哪还顾得上是否伤人心,连声音都有几分发颤:“我不喜欢这个,取下来好不好?” “但我好喜欢。”萧嵘抓着她的脚,带动着她。 “这让我好兴奋。” 他的兴奋化为实质,每分每寸都在争先恐后向她证明。 萧嵘另一手顺着她光滑的小腿上抚,直至掌住她,令她再难退却。 轻薄的寝衣,没有繁琐的遮挡。 只需轻轻一撩。 司锦一声加重的呼吸,浑身骤然紧绷。 萧嵘使剑,也握笔。 宽大的手掌每根手指都覆着岁月留下的薄茧。 他手指修长,骨节明显。 不知是因何而灵活,司锦更不是头一次领会。 可今日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她瞳孔紧缩,呼吸凝滞。 不受控制的抖.动,好像将他踩得更重。 萧嵘回应似的屈指,随着他粗重不匀的呼吸声,又有低笑传来。 “这么快,还不是喜欢吗?” 司锦瘫软地躺在榻上,瞳孔陷入短暂的一瞬涣散。 后背好似渗出了细汗,但水.液并非从后背而来。 萧嵘的发丝略过她的膝盖,没有寝衣裙摆遮挡的肌肤被挠得发痒。 他唇边洒来热息,灼得人想要是被融化。 “还说是,是因为……喜欢我?” 司锦自以为几近麻木的感官居然还能在他话落后瞬间感觉到。 她的感官根本就不是麻木,而是放大。 不足一瞬的思绪,紧接着又是翻.搅。 好像他自说自话,把自己说服了,让自己无比相信,从而汲取到话语中那份可能性带给他的满足。 司锦霎时紧攥住手边的被褥,用力到指腹泛白,喉间止不住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呼吸还是轻.吟。 身体像坏了似的生出令人痛苦的矛盾。 想退离,却又不想停。 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剩本能,失去思考的能力。 司锦还是逃了。 在踩踏了萧嵘之后,引他失神的片刻,她骤然缩起双腿,翻身就从他掌心中逃走。 司锦眼前一恍,一团晕开深色的印迹,令她霎时移开眼,根本没好意思再多看。 一阵凌乱的脆响,让人第一时间听不出是碰撞到什么而发出的声音。 下一瞬,司锦又被萧嵘抓住,脚踝被紧紧圈住,亦或是她根本就没能逃开。 她听见萧嵘低磁的嗓音缓慢传来:“小锦,我抓到你了。” 套着金环的右脚再次落回萧嵘的掌心,已是紧密贴合的金环被他的指腹按住。 又一声响动后,司锦都还来不及本能挣扎,右脚又被他松开了。 她愣了愣,眸子里的水光令她看不清萧嵘脸上的神情。 身体还是软的,余韵更还没散去。 只有瑟缩的本能,令她又一次缩腿。 哐当—— 如同被人抓住一般的牵制,她的腿被拉扯的力道制在原地。 司锦惊愣看去。 那只套上了金环的脚,此时正连着一根细长的金链。 金链另一头固定在床榻边的墙上,被她的挣扎拉得笔直,已然绷到了极限,而她也因此被限制了再往远处挪动的行动。 这是…… 司锦眸中惊颤,泪花霎时就涌了上来。 眼前很快出现萧嵘再度逼近的脸庞。 布着显而易见的欲.色,眸光沉暗,唇角微扬。 他像是看不见她的惊慌一般,用烫得灼人的指尖再度抓住她的脚踝。 连接着金链的脚踝随她腿上的挪动再度发出声响。 清脆响亮,清晰入耳。 每一声都在告诉她。 她逃不掉了。 这次是二.指。 随后是三.指。 “不、不……太多了……” 司锦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更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又要升上去了。 又要到达。 司锦啜泣出声,却突然被萧嵘放过。 劫后余生般解脱之时,她却不自觉地露出迷茫之色。 萧嵘这时开口,面上神情沉暗至极,嗓音也哑得厉害。 “我想吃,小锦。” “喂我。” 司锦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本能地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期待。 萧嵘跪在床榻上,退开了与她所有的接触。 但那根金链还套在金环上,扯着她的腿,限制她的行动,让她去不了任何地方。 萧嵘立起身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对我打.开。” 司锦羞耻至极地闭上眼,身体却像是失控了一般。 品尝,吞咽,舌尖卷走一切。 潮.热,鼻息,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令人头昏脑胀。 萧嵘的声音混在唾液里,含糊不清:“现在喜欢了吗?” 司锦微张着双唇,却回答不出半个字来。 她抓着被褥的手松开又收紧,早已将其攥得一片凌乱。 她喉间也好干好渴,像是听见那淌.淌.水.声,本能地也想有甘泉流进喉间为自己解渴。 又要来了。 萧嵘却又突然停住。 司锦哭出声来,不知是难受还是气恼。 但萧嵘的声音很快传来:“别哭,是要你和我一起。” 脚踝被抓住,金链发出响动。 金链的存在感太强,直至此时这般令人心神混沌之时,也仍然清晰感受到它的存在。 也正因这条以往没有过的金链,让眼下的一切都更加难.耐.汹.涌了。 司锦被萧嵘带着行走一般踩上,像是踏在地面,紧密贴合。 手指,唇.舌。 无一不是令她分神的,他却还要要求她:“小锦,对我用力一些。” 如此一起,几乎不过眨眼一瞬。 司锦脑海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却有男人低磁的嗓音强硬地蹿入耳中。 “好多,看来你真的很喜欢。” 司锦现在已经不知“喜欢”一词何意,她瞳孔涣散着,全身瘫软着。 可喘息的时间转瞬即逝。 又被拉了起来。 原本的封闭早已被完全打.开,没有任何阻碍的,甚至是迫不及待的。 轻而易举完全接.纳了萧嵘。 萧嵘泡得发皱的手指来到她脸颊下,捏住了她的脖颈,收紧了虎口。 他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俯身贴在她耳边告诉她:“都吃完了。” 司锦听着这话,情绪冲入脑海,不知是羞还是恼,抬手挥来了巴掌。 是想推他,却啪的一声打在他脸上。 明明应该没有什么力道,更打不出任何痛感。 萧嵘吓.半.身却猛然颤抖了几下。 体温骤然攀升,呼吸愈发沉重。 萧嵘喘.息着低喃:“差点出来。” 他停滞了好一会,才重新恢复。 惩罚似的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又粘腻贪恋地换作舌尖舔舐。 “险些喂不饱你,小锦今日好厉害。” 他好似夸赞的话语里甚至还有几分委屈。 只是他的委屈丝毫没有在行动上体现。 汗珠滴落,混在床榻上别的水渍中很快消失不见。 身体几欲腾空,又被金链拉拽回原地。 “之后也这么铐着,好不好?” “一直铐着,再也不取下来了。” 司锦做不出回答,亦或是连他的话语也没能听见。 萧嵘俯身去吻她,含着她的唇瓣,情绪愈发汹涌。 “这样,你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 第30章 她是忘了过往,但不是毫…… 累极之后,是近乎失去意识的深度沉睡。 司锦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了,但眼前却看不见任何画面。 沉重,压抑,令人窒息的禁锢。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梦境,即使什么也看不见,也令人想要尽快逃离。 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梦。 司锦奔跑着,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路跌跌撞撞,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怎样才能逃出去? 又要逃向何处? 脚下一个踉跄,她被自己绊住了。 身体失衡的瞬间,耳边好似传来铁链碰撞的脆响声。 脚踝处赫然感到拉拽的紧绷感。 司锦害怕极了,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就想迈步再跑。 铁链限制了她的脚步,越是挣扎就绷得越紧。 泪水盈上,她无助地哭泣着,但也顾不得脚上的束缚,一刻不敢停地继续要跑。 铁链拉扯到极致后,她不愿停下的动作令身体彻底失去平衡。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而去。 黑暗中,有人出现在了她身前。 宽阔的胸膛将她接了个满怀,熟悉的气息一瞬间将她紧密包裹起来。 司锦在暗色中缓缓抬起头来。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唯有眼前的面容,划破黑暗,清晰无比地映入她眸中,成为了她视线中唯一可见的画面。 司锦猛地睁开眼来。 眼前视线变得清晰后,她恍惚地眨了眨眼。 “又做噩梦了?” 近处有熟悉的沉声传来。 司锦转头一看,便见萧嵘侧立着身,一手撑在头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她怔了怔,思绪有一瞬空白,张嘴想回答他,却发现自己已经忘记梦里出现过什么了。 “应该吧……但好像又不算是噩梦,只是我……” 努力回想梦境时,脑海中却先一步想起了别的。 司锦登时瞪大眼,反应很大地抬腿踢动了被褥:“你昨日……” 话语未尽,踢开的被褥已是将她双腿显露出来。 裙摆上移,小腿瓷白的肌肤上布着深浅不一的红痕,一眼可见此前欢.爱的激烈。 或许是那时她腿上显露出的景象刺激到了另一人的感官,此时每处痕迹都像是在彰显那是被人怎样失控地疼爱过。 司锦脸上一热,眸中更多的却是怔然。 她两只纤细的脚踝处都空无一物,更不见任何遭到好似囚.禁般的折磨后的痕迹。 刚醒来的思绪还有些混沌,令她呆愣地眨了眨眼,甚至开始思索难道那才是自己做的梦吗? “在找我送给你的礼物?” 司锦闻声赫然回神。 那怎可能是梦! 她真的被萧嵘那样套起来了,还一整晚都…… 这时,萧嵘又开了口:“睡下后我就替你取下来了,怕你夜里翻身不便。” 司锦讶异他事后这般平静无澜的模样,好像压根不觉那样的事有何不可,反倒十分平常。 而扰人思绪的热浪褪去后,双腿空无一物,那般好似被禁锢着的恐惧像是要就此消散在爱人之间的亲密中。 司锦唇边酝酿了许多话语,可思绪被搅乱,最终只道出一句:“你不是说,再也取不下来了吗?” “你想一直戴着?” 说罢,他竟好似有要动身去取物的意图。 司锦连忙抓住他:“不是的!我是想说……” 她皱了下眉,那样的事落到此时的氛围下,竟让人有些难以启齿。 萧嵘安静地等待一瞬,见她像是没了下文,又开口将她的话接了过去:“想说,还是不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司锦:“……” 眼前的双腿上的痕迹和男人此时好似委屈的语气简直违和至极。 他哪来的脸说这样的话啊! 司锦眉头皱了松,松了皱,被潮热的情.欲裹挟着的画面再次闪过脑海,令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怎会有这般……喜好啊?” 萧嵘微动了下身子,抬手将司锦踢开的被褥拉回来,轻柔地盖住她,像是体贴地避免她受凉。 但身体回到被褥后,就有他的体温迅速缠绕而来。 他贴在她近处,又一本正经地陈述:“可你昨晚.喷.了好多,床铺都湿透了,你其实也喜欢啊。” “才不是!”司锦霎时否认,脸上红热好似又要攀升。 但否认之后,她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脸颊上的热意将她笼罩,但心底的温度却截然不同。 司锦静静地看着萧嵘。 清晨的床榻上陷入一阵静谧的沉默。 视线流转,却无人再说话。 萧嵘呼吸微顿了一瞬。 这一刻,他竟是没能看出司锦眼 底的情绪是什么。 但很快,随着窗台边传来小白的一声鸣叫。 司锦眸光一动,眸底神情消散无踪。 只剩如平时那般偷懒似的低声:“小白叫唤了,你该去给它喂食了。” * 又做梦了。 那日之后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司锦不知自己已是第几次梦到萧嵘了。 梦中发生的事各不相同,却是一次比一次清晰。 说起来好像是令人害羞又甜蜜的情思,丈夫分明日日都陪在她身边,她夜里却仍然控制不住思绪的要将他带入梦中。 可那些并非甜蜜的美梦。 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司锦感受到自己正蜷缩在床榻上。 她该入眠,可她却无法阖上双眼。 她本就在睡梦中,可梦里丝毫不显安宁。 房门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司锦下意识生出好奇,想要转头看去,身体却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 是谁在门外? 哐当—— 一声突兀的声响,在沉寂的夜色中尤为明显。 不像不小心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故意造响,好让屋内的人知晓。 他过来了。 司锦呼吸一窒。 眼眶不知为何盈上了泪光。 “锁门了?” 司锦清晰听见一道低声,自门外而来,自言自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轻嘲。 随后是侧门,是窗户。 就连那用嵌在墙上作装饰的木架也从外被推动了一下。 是谁把她锁在屋里了,竟是如此密不透风,全无遗漏。 也还好有人将她锁起来了,屋外的人试过所有的入口,也没能找到进来的方法。 屋外安静了下来。 司锦听见自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瞬,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司锦一直无法动弹的身体骤然恢复自主,不受控制地转回身去。 “啊!” 惊叫的喊声震动喉咙,惊恐的瞳眸泪水横流。 司锦猛地从床榻上惊坐起身。 一抹脸颊,却并未触及梦中湿濡的泪水。 她呆愣地坐着,胸腔心脏剧烈跳动。 门前霎时传来兰心的声音:“夫人,您怎么了?” 梦醒了,司锦却还无法很快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她木讷地出声,不知自己声音是否有颤抖:“没事,我没事,不必进来。” 此时不知是何时辰,屋外已是天光大亮,萧嵘也不在屋里。 司锦动作僵硬地伸手在身边被褥下摸了摸,触及一片冰凉便很快收回了手来。 这次这个梦又想告诉她什么? 司锦想要回想萧嵘破门而入时是怎样的神情。 可是整个梦境都在梦醒后逐渐消散,萧嵘陷入暗色中的模样就更是无从捕捉了。 思绪收回的一瞬,司锦心尖没由来的抖了一下,心跳声逐渐乱了节拍,胡乱击打在胸腔,令她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她与萧嵘相处已有五个月之久,随他回到京城也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 已是寒冬,但司锦却仍然没能找回任何记忆,不知是否要待到开春之时,被冰封的记忆才能随着春日的暖阳融化。 而记忆虚无的这段时日里,一直都是萧嵘陪在她身边。 即使没有这些梦,司锦其实也早就有所察觉。 或许是萧嵘的占有欲太过强烈了。 被他压抑的,隐藏的,以及满溢而出的。 她是忘了过往,但不是毫无知觉。 这份占有欲时常会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但若归结于他们夫妻之间深厚的感情,似乎也能够说得通。 可是,近来接连不断的梦境,令她不断在心里生出疑惑。 曾经的他们,真的是感情深厚的夫妻吗? 惊吓在呆滞中逐渐散去。 司锦重重呼出一口气来,抚了抚胸口,这才完全恢复。 兰心和秋芽进屋时并未瞧见任何异样。 司锦也一如往常地问:“眼下是什么时辰了,夫君已经离府了吗?” “回夫人,此时刚过巳时不久,但大人今日并未离府,此时正在书房。” 司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 只待两人替她梳妆完毕,她用过早膳后,便动身要往书房去。 秋芽:“夫人,需要奴婢先去通报一声吗?” “不必。”司锦步子一顿,又回头吩咐,“备两份莲子羹吧,夫君此前提及膳房的莲子羹做得细腻,他忙碌一上午,应当会有些累倦的。” 回到京城府邸的头一日,两名丫鬟就曾对司锦说过,以往她时常会在书房陪萧嵘一同办公。 只是司锦后来却是一次都没有陪过萧嵘。 不是她不愿意,是实在不得这般机会。 萧嵘忙碌时不在府上,在府上时定是缠在她身边。 令司锦都不禁怀疑,以往她又是在何时会有机会陪他在书房办公的呢? 不过眼下就是了。 司锦走在前往书房的长廊上,才赫然发现,这好像还是她回到京城后头一次前去书房。 因着那处本就是萧嵘办公之地,萧嵘不在,她也没有什么要去的理由。 长廊过半,不远处已是显露出书房屋顶的瓦片。 司锦没有缘由的突然伸长脖子探着头。 直至长廊一侧的绿植略过身后,眼前赫然出现书房屋宅正对长廊的一侧窗户。 窗户大敞,显露出屋内书案前男人侧对长廊这头的身影。 司锦脚下步子一顿。 “夫人,您怎么了?” 司锦怔怔地立在原地,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讶异自己方才毫无缘由的举动,更讶异在这般举动后,竟真从她探头的方向看见了萧嵘。 就好像她一开始就知晓从此处可以遥望书房窗户内的光景。 难不成她以往就时常从这处偷看他,以至于如今失忆了,身体还有本能的记忆? 司锦眼睫抖了抖,敛目低声道:“没事,继续走吧。” 她重新迈步,心下似有几分羞赧。 可热意都还来不及蔓上脸颊,羞赧的情绪也还未达心底。 突然,一股更加古怪的情绪冒了头,全然不受控制似的,怎么都挡不住。 司锦又停住了脚步。 此处树荫遮蔽,已是再瞧不见书房的窗户,但快要到书房院门前,便能看见院门的弧度了。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抗拒感。 司锦不知为何,本能地抗拒前往这个地方。 不想再往前走,不想进到那间屋子。 甚至连此时正在屋中的男人也不想再见到了。 此时的感觉,像是更准确地解释了她为何三个月以来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并非不得机会,而是她本能的回避。 这是怎么了…… 为何如此? 司锦神情有些慌乱,不知名的抗拒让她感到不安。 好像这个地方曾经发生了什么令她恐惧之事。 “夫人……” 司锦很快出声打断丫鬟的询问。 她蹙着眉头,连身体都生出些不适感,但还是继续迈步向前:“我没事,你们就留在此处吧,不必跟进来了。” 说罢,她加快了脚下步子,很快走进了院中。 院内下人见她前来恭敬地向她垂首问候。 司锦微微抬手时,书房的房门就被人从里打开来。 “小锦。” 司锦一愣,暂且忽略身体的抗拒:“你怎么知晓我来了?” 就算是听着院内下人问安的声音,也无法这么快从书案走到门前呀。 萧嵘上前迎她,牵着她的手带她向屋里去:“你能从窗边瞧见我,我便不能瞧见你了吗?” 司锦张了张嘴:“可是……你方 才没有转头看过来吧?” 他明明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目光专注盯着手上书册,手指点在书页上,像是在逐字逐句看书。 司锦回想着方才看见的画面,还不由分神想了想,那位置可真亮堂,日光从窗户洒进屋内,打在他一侧脸庞上。 不得不说,还挺俊的。 “在想什么?”萧嵘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 司锦撅着嘴,不甘示弱伸手也去戳他的脸:“在想你是不是侧面也长了眼睛,不然怎会看到我?” 萧嵘哼笑一声,不躲不避,任她柔嫩的手指在自己脸上作乱。 直到两人一同走进屋中,他才牵着她坐到了自己书案旁:“我侧面并未长眼睛,但是余光能够瞧见。” 司锦听着这话却是一点不信。 虽有余光,但人哪会一直注意着余光的视线,况且他那时还在专注于别的事呢。 她还未开口再说什么。 萧嵘忽的正面直朝她看来,视线平静,语气认真:“你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就会第一时间发现你。” 司锦心头漏跳一拍,怔然好一会,才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你别说这种话,听起来怪吓人的。” “为何吓人?” 是啊,这话怎就吓人了,不就只是说他对她格外关注吗? 但司锦却是又想起了昨夜的梦。 今晨惊醒的一瞬间,司锦心里下意识就想赶紧告诉萧嵘这个噩梦,让醒来后真实的他替她驱散虚幻的恐惧。 可此时,她看着眼前的萧嵘,不知为何突然又不想告诉他自己的梦了。 司锦敛目,将话题带走:“不说这个了,我来是有别的事同你说。” 萧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上并无情绪显露,唯有手指收紧了几分,将她整只手都包裹进了掌心里。 “要说何事?” 司锦歪头想了想,没由来的突然收回原本想说的话,反而道:“这些日子你也还是没有收到叙栀给我的来信吗?” 萧嵘微眯了下眼,目光在司锦面上流转一瞬:“上次不是告诉你了,你的信下人自是会直接送来给你,怎也不会到我手上,怎还是问到我这儿来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无异,还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司锦敛目一瞬,心下有些复杂。 她又一次不自觉地试探了萧嵘,不知是被那些梦境影响了,还是别的什么缘由。 很快,她又抬起眼眸动唇笑了笑:“因为一直没有任何来信,我心里着急嘛。” “急什么,同她有什么重要事?” “我都忘记了,又怎会知晓,只是想着她总该给我写信了吧,没曾想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司锦露着笑,还勾了勾萧嵘的手指,“好了,这回是当真说正事了,听闻京城北郊有间书肆藏书众多,平日在府上闲来无事,我想抽空前去看一看,挑选一些书册回来打发时间。” 萧嵘双唇微动,还未开口,司锦就先他一步道:“你陪我一起去吧?” 萧嵘呼吸一顿,到嘴边的话也止住了。 视线中,司锦正目光澄亮地直视他,眸中带着几分欣喜和期盼,湛得那双眸子漂亮得不像话。 “可是知晓如何能让我无法拒绝?” “为何这样说,这难道原本是会被拒绝之事吗?” 萧嵘的目光抚过那双眼,有些贪恋她眸中的光亮。 只是那份光亮逐渐要在他的沉默中暗淡下去,他这才缓声开口:“不是,我陪你一起去。” 司锦眼眸又欣喜地亮起:“好!” * 司锦自上一次去了一趟花鸟市场后就再未出过府。 她不识此地,不识旁人,竟自己无意间就长久的封闭了与外的联系。 此番前去书肆只是她的突发奇想,她不知自己以往是否是爱读书之人,只知她现在比起要前往书肆遨游在书海中,她更多的只是想外出一趟,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相比于她,萧嵘似乎显得心情格外的好。 几次夜里都破天荒的顺了她的意,让慢便慢,让轻便轻,一次之后就心满意足地不再缠着下一次。 像是转了性似的,乖顺不已。 甚至连那件他所谓的礼物,也再未被他拿出来过。 以至于司锦好几次都因脱口而出的一句“不要”,被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只能怔着眼眸涨红着脸,一副又羞又恼的样子,却说不出别的话语来。 临到前去书肆这日,也正是他们商议的萧嵘休沐这日,萧嵘却是一大早就没了人影。 听府上下人禀报,是因一点急事而不得不耽搁,司锦也只得耐着性子留在府上等待。 眼看日照高升,时辰已是巳时过半,萧嵘却还没有回来。 司锦早已梳妆整着,从屋里等到屋外,院内等到院门,最后又这番回院中的摇椅上,却一点没有悠闲摇晃的心思。 兰心禀报:“夫人,方才派人前去询问过了,大人应是还要耽搁一会,不过午时之前定是能结束的,午后还有大半日时间,一样能来得及的。” 司锦闻言不禁皱起眉来:“还要等到午时?” 一旁的秋芽正准备帮腔说些什么。 司锦忽的起身决定道:“那我们先行出发吧,待夫君忙完便在书肆与我汇合就好,这样能节约不少时间呢。” 两名丫鬟一怔。 “夫人……” “可是……” 司锦视线投来,两人又霎时止了声。 “何意?不等到他,我便不能出门吗?” “当、当然不是的。” “快去备马车,再派人告知大人。” 司锦目光直直地看着院内因她决定而动身的下人们。 有前去备马车的,也有前去告知萧嵘的。 心底悄然而生的思绪在滋生蔓延。 无人知晓,无人察觉,仅有司锦自己将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压回心底深处。 很快,马车备好,司锦领着几名下人启程前往北郊。 虽是已经在路上不必闷着等待,但已是耽搁过的时辰,还是让人少了些许最初的兴致。 也或许是原本应当同行之人被她丢下了。 司锦偏头问:“已是派人前去告知崇云了吗” “是的,夫人。” 她又嘟囔着:“也不知他忙什么去了。” “大人应当很快就会来的。” “方才不是还说要到午时吗?” 秋芽止了声,也不知是接不上话了,还是多嘴了。 司锦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马车行驶一段路途后,总算出了城。 北郊的书肆就离城门不远,没多会便瞧见了书肆的屋宅。 司锦撩开马车帘探头往外看了看。 “瞧着竟是没多少人呢。” “夫人,毕竟北郊不在城中,虽是藏书众多,但也不会有太多人为此格外远行。” “说得也是,不过清净些也好,等待夫君时,也可在书肆挑选些书籍阅览打发时间。” 马车驶过小道后,停在了书肆门前。 兰心先一步下车前去打点,秋芽立在马车旁候着司锦缓步走出。 司锦分神地打量着书肆,的确不见什么人,她看过几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夫人,奴婢都打点好了。” 司锦微微颔首,迈步朝着书肆内走去。 此间书肆由三间楼阁围绕,院内寥寥几人穿过长廊,很快不见踪影。 书肆内藏书种类颇多,司锦提前知晓的话本则单独放置在右侧楼阁。 她视线环视一周后,没打算四下乱逛,正欲径直朝向那头走去。 突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庭院内格外明显。 司锦动作一顿,下意识闻声看去。 眼前一片黑影晃过,随后一声闷响。 “啊……” “抱、抱歉。”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小、小的不是故意的。” 来人是名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像是书肆内的侍从亦或是普通百姓。 他方才急促奔来,直接撞上了司锦,急得司锦随行的侍从当即厉声呵斥。 司锦 缓了一瞬呼吸,神情怔然,像是被吓着了。 年轻男子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还在连连道歉。 司锦回过神来,姿势有些别扭地以左手拦住自家侍从:“罢了,莫要咄咄逼人,让他走吧。” “是,夫人。” 兰心凑上前来:“夫人,您没事吧,撞着何处了?” 司锦摇了摇头:“并未撞疼我,只是一点惊吓而已。” 她很快又道:“别叫一点小事扰了兴致,你们留在此处吧,我要进楼阁中挑选书籍了。” “夫人,奴婢随您一起去。” “不必了,人多扰神,我自行前去便好。” 司锦没有多看身旁下人的反应,他们倒也未有坚持。 她说完便恢复了方才的步子,迈步朝向右侧的楼阁走了去。 楼阁内更为安静,几扇窗户透进光亮,但也不比庭院内明亮。 司锦入屋后便逐渐加快了脚步,直至绕过几排书架,在门外瞧不见,周围也无旁人经过的地方才赫然停下脚步。 她面上神情逐渐紧绷,眸光微微颤动。 一直拢在袖口里的手僵硬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 方才那人司锦全然不识,他突然冲出来撞到她,好似是急促的意外。 可那人却在撞上她的同时,往她手中塞来一张纸条。 那人装做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司锦也紧提着心弦没有显露分毫。 或许是因心中早有疑虑,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司锦来不及细思更多。 无论如何,只得先看过纸条上的内容。 她心头怦怦乱跳,借着角落昏暗的光线,终是打开了手中的纸条。 【西阁上层。沈】 第31章 “你其实从来就没想让我…… 司锦黛眉一蹙,看见这个沈字,心下霎时想到了沈叙栀。 可沈叙栀不在京城,更没理由以这样隐秘的方式向她传递信息。 是巧合吗? 是方才那名男子身上的东西无意间掉落的吗? 一时间,司锦脑海中闪过诸多可能。 西阁。 正是此处正对的那一侧楼阁。 写下这张纸条之人要见的究竟是她,还是她无意间错收了别人的纸条。 她不知晓,但她自是在意。 要去看看吗? 突然,司锦听见有道脚步声像是刻意放轻地向此处靠近。 她心下一慌,随手往书架上取了两本书册。 一转头,便见秋芽出现在眼前。 司锦沉下脸来,先发制人:“你怎么跟来了,我不是说在外面等我吗?” 秋芽连忙垂头:“奴婢们在外久不见夫人出来,担忧夫人,便想着进来瞧瞧。” “楼阁内除了书还是书,我能出何事,你是在监视我吗?” 秋芽一听,吓得当即要跪下:“夫人恕罪,奴婢怎敢。” “行了,这不是府上,别跪了,出去候着吧,我选完便出来。” 秋芽没敢再多言,垂着头迅速转身离开了。 看着秋芽的背影,司锦心底有些发凉。 怀疑生了根,看什么都觉得古怪。 * 丛林中隐秘之处。 分明是已过而立之年的成熟男子,却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萧二爷焦急慌乱地扯着头发:“他发现了,那日被他撞见了,他一定知道我们的事了,他会杀了我的。”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日被撞见的司钺。 司钺冷冷地看着他,面上显露几分嫌恶:“如何杀?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取你首级?” 萧二爷被这荒谬离谱之言吓得脸色惨白,情绪更加失控:“不,你不懂,他会的,他一定会的,萧晟至今下落不明,他那日对我说了那样一番话,恐怕萧晟已是凶多吉少。” 司钺闻言神情终是有了些许变化。 他微蹙着眉,眸光含厉。 萧嵘将萧晟,杀了吗? 司钺视线逐渐从萧二爷脸上移开。 他沉默地看着丛林深处,好半晌后,才开口:“怕什么,是人便有弱点,只要抓住萧嵘的弱点,不怕掌控不了他。” 萧二爷惊恐道:“你、你想干什么?掌控萧嵘?他是什么样的人,别说笑了,那不可能的。” 司钺冷笑一声。 有何不可能,无非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为达目的,不过一点小小的代价。 找人代他承下便是。 司钺的目光又再次移回萧二爷脸上:“我自有定夺。” 丛林的另一头,一队人马停驻不前。 很快有探路的骑兵折返回来:“大人,东面的痕迹消失了,要再往北边去吗?” 萧嵘抬眸看了眼天色,沉声下令:“阴沟里的老鼠,只会东躲西藏,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要不了多久,他们连躲藏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 司锦没过多久便从楼阁中走了出来。 兰心上前道:“夫人,已为您备好雅间,可前往雅间内阅书。” “不,我还想再去看看别的。”司锦说着,自然而然地将方才挑选的书册放到兰心怀里,“我去这头看看。” “夫人,那边是……史书。” 司锦歪了下头:“我以往不读史书吗?” “这……奴婢不知。” “那还是去看看吧,若是觉得无趣不选便是,总归夫君还未来,都是打发时间而已。” 这回司锦没有再吩咐什么,身后也无下人跟随。 她迈步走进西阁中,见到和方才的楼阁相差无几的构造。 二层。 她抬眸看了一眼,只能瞧见半边楼梯。 司锦深吸了一口气,心下有些期盼着能发生些什么,又矛盾地不想发生什么。 她甚至生出掉头离开的冲动,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可她又无法为这份逃避找到理由。 司锦不知自己为何是这样的情绪,但脚下还是很快迈了步,绕过书架朝着二层走去。 西阁更静,绣鞋踏上木质楼梯的声音在整个楼阁中格外明显。 司锦走过一半,还未抬头,头顶突然一道低声:“司姑娘。” 司锦吓了一跳,怔着眸子看去。 出现在此处的人,竟然是沈迟。 “你……” 沈迟视线向她身后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才动身道:“借一步说话。” 沈迟转身向更里侧走去,司锦犹豫一瞬,还是很快跟上。 两人来到角落,昏暗静谧的环境令人有几分不安。 更是因着男女之别,令司锦已然有些后悔自己冲动鲁莽的决定了。 正这时,沈迟开口:“司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司锦皱眉,不明沈迟如此弯弯绕绕将她唤至此处,却说出这样一句话话是为何意。 可很快,沈迟又道:“不是询问,是陈述,司姑娘,你已不记得我了。” 司锦一怔,连呼吸都有一瞬停滞:“你、你在说什么?” 沈迟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沈某上次在花鸟市场与司姑娘偶遇时使了点心眼,故意说家妹未曾告知我去向,只向你寄信道明一事实为虚假,可司姑娘并未察觉异样,还信以为真,沈某才因此推断你或有可能已不记往事。” 司锦心脏重重地撞击胸腔,直觉接下来要知晓的会是与她如今认知全然不同之事。 “半年前,我与家妹协助你逃离京城逃离萧嵘,其中艰难无不令人紧提心弦,我与家妹也深知你不会再回来,可你如今却再度被他带回身边。” “逃离……”司锦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负气离家,与逃离,可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的意境。 沈迟定定地看着她,严肃道:“自那日见面,我一直未能再寻到机会与你见面,当我发现你离京、回京,乃至失忆一事在外全无消息时,我便猜测此事与你,或许都受到了萧嵘掌控。” 司锦怔着眼眸,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没能听清沈迟所说的话语,但实则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接收了 他所说的所有话语。 萧嵘在掌控她? 司锦有一瞬讶异,但她讶异的却是,在听到旁人说出此话时,心下竟有种早已知晓的感觉。 可她此前分明并未这般想过。 是没想过,还是不曾让这个想法浮出过水面…… 突有一道沉缓的脚步声在楼阁中响起。 司锦脸色一变。 沈迟当即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日约见实属冒险,你若愿意相信我,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下月司家老爷子寿辰,我们司府再见。” 司锦赫然回神,来不及多想任何,只迅速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册,转身就往外走。 跟在她身边的下人像是得了谁人的命令一般,要无时无刻紧盯着她。 无论是在府上,还是出门在外。 不过又是片刻时间,还不及她方才在另一间楼阁待的时长,竟是又找了过来。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司锦呼吸一顿,脚步顿时停在楼梯中间。 她张了张嘴,压不住喉间的轻颤:“夫、夫君?” 萧嵘挺拔的身姿立在楼梯下方。 昏暗光线令他拖在身后的影子模糊不清,连面上神情也因此隐匿。 他微微抬头仰望着楼梯上的身影,像是担心她看不清似的,又向前一步,让自己唇边的笑意得以被她看见。 “怎看见我是这副表情,不希望我出现?” “不是的。”司锦很快否认,心下都快揪成一团了,“你突然出现我当然惊讶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说要到午时?” 萧嵘一边要迈步,一边开口:“本就叫你久等了,提前结束,便尽快赶来了。” 司锦赶紧也往下走,不过三两步,就将萧嵘挡在了楼梯口,没叫他再往上去。 萧嵘笑意渐散,嗓音轻缓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既是来了,那我便不必瞎晃着打发时间了。” “方才在上面看什么?要再上去看看吗?” “我已是看过了,这边都是史书,我随意翻了几本,并不感兴趣。” 司锦身躯纤瘦,但楼梯口也正好狭窄。 她站在这处挡住了萧嵘的去路,她无上楼的意图,便叫萧嵘也无法再继续往上迈步。 萧嵘闻言默了一瞬,视线略过她,抬眸往高处看去一眼。 司锦察觉自己好像屏住了呼吸。 她赶紧想要恢复如常,但萧嵘忽的朝她身前伸手来。 司锦一愣,垂眸看见萧嵘拿住了她怀里抱着的书册。 “不感兴趣也取来一本阅览吗?” 司锦心下咯噔一声。 慌乱之时,已是自相矛盾。 但不过是一本书册而已,她动了动唇,低声道:“随便看看嘛,总不能空手而归啊。” 萧嵘又有片刻未开口。 或许什么都没有,更未被察觉任何。 但他越是沉默就越令司锦不安。 心脏快要从胸腔一路蹦到喉间时,萧嵘总算开了口。 “你说得对,那我们出去吧,我也看看你此前还挑选了一些什么书。” 说罢,萧嵘转了身,离开楼梯口,就要往楼阁的门前去。 司锦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在看见萧嵘的背影后,本能地想回头往上层看去。 但她赶紧克制住身体,没有做出任何古怪的举动,三两步跟上萧嵘,还主动伸手牵住了他。 萧嵘眸光微变,侧眸看了眼两人相牵的手,又很快移开。 无事发生,平淡无奇。 今日只是他们难得同行外出的一日,萧嵘因事务耽搁来晚了,但现在他们夫妻俩已是汇合,要继续下半日的相处时光。 好像是这样的,应当是这样的。 司锦敛着眉目,步步跟随萧嵘走出了西阁。 牵绕的思绪在无人再开口说话时更多更乱地翻涌上心头。 萧嵘是她在失忆后与她日夜相伴之人,而她与沈迟在此之前仅有一面之缘而已。 沈迟试探她欺骗她,令她当真以为沈叙栀有信件寄来,还为此惦记了数日。 今日的邀约更是鬼鬼祟祟,开口便讲古怪的话语。 他让她相信他,可那些全然与她认知不同的事,让她如何能够相信。 她无法将沈迟道出的那些话从脑海中挥散去,就只能不断在心里暗示自己。 那不一定是真的,他也不一定是心善之人。 司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心里这样想。 但她若当真全然不信沈迟所言,又为何向萧嵘隐瞒了此事。 * 萧嵘到来后,他们又在另外的楼阁转了一圈,挑选好一些书册,两人便一同去了早已备好的雅间阅书。 司锦有些心不在焉,手中书册几乎没能看进去半个字,却还要分神维持表面的平静无澜。 但好在,萧嵘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异常。 他如平时一样,有些粘人地离她很近,虽是在做着自己的事,但空闲的手不时就会探来牵着她,一会把玩她的手掌,一会勾缠她的手指。 午时将近,他们也该打道回府了。 司锦几乎没操什么心,选中的书册都由萧嵘吩咐下去替她准备好了,他好像还另挑选了一些,供她之后在府上也能有更多翻阅的选择。 回程的马车上,司锦才刚坐下,腰身就被一只臂膀圈住,轻而易举地把她捞了过去。 身体近乎腾空的一瞬感觉令司锦小声惊呼了一声。 一回头,才见自己已经被萧嵘抱进了怀里。 “现在可是能够专注于我了?” 平日就会有的对话让司锦没有多想什么。 她扯动唇角对他露出笑:“说得像我忽视你了似的。” “是啊。”萧嵘应声,嗓音轻缓,平静如常。 “方才看你阅书专注,我想同你说话,又怕打扰到你。” 司锦一瞬讶异,不自觉道:“你何时如此体贴了?” 此话自是在理,萧嵘少有这般“体贴”之时,他想缠人时,是怎也推不开的。 可司锦也因此忘记,方才的自己又何来专注一说。 萧嵘低笑一声,像是坦然认同了司锦的控诉。 “想接吻。” 他薄唇翕动,再开口,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他只是微低着头,便再无别的动作了,像是等司锦自己送过来。 若是换了平日,司锦大多是不从的。 被萧嵘逮着亲吻一遭,好半晌都不得消停。 可眼下司锦心下异样颇多,或许放空思绪,才是真正能让自己冷静的办法。 她伸手捧住了萧嵘的脸。 他的脸庞分明近在眼前,她竟没有注意去看他的神情。 许久之后,司锦每每想起此时这刻,都不由生出一丝后悔。 若她能够镇定一些冷静一些,若她平复自己认真看过萧嵘一眼。 但此时她什么也没看,轻轻闭上双眸,主动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萧嵘瞳孔微缩一瞬,眸中光点晃动,唇上是温热柔软的触感,他面上却是沉郁不明的晦涩。 他阴鸷的神情并未影响这个吻的缠绵。 他伸手掌住司锦的后颈,压着她的头让她更加贴向自己,不允后退分毫。 主动权被萧嵘夺回,撬开牙关的舌尖迅速卷走司锦的呼吸。 他重重地吻着她,肆意品尝她口中每一分每一寸。 马车内很快传开啧啧的暧昧水声,在相对封闭狭窄的空间中尤为明显。 交缠间的热.潮不断攀升,司锦被萧嵘抱着腰一举放到了身上。 司锦像是要被他吃掉了一般,唇瓣逐渐泛起被吮吸后的胀.痛,胸腔也开始发闷,喉间喘不上气来,却没法偏头找回呼吸。 坐在他腿上的身姿绵软无力,臀.下逐渐感受到了。 热烈雀跃的,像是要在马车里就行满足欲.念的荒唐之事。 裙摆被撩起时,司锦颤着眼睫呜咽出声。 可萧嵘只是张开大掌握住了她 。 腰下的绵软被色.气的手法搓揉捏扁,引得她险些坐不稳立不住,声音更是连唇舌都没法遮挡。 马车停住的一瞬,车身随之晃动,令司锦赫然回神,但已有一声低.吟从喉间泄出。 亲吻停下,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 马车内外一时间毫无动静。 司锦脸红得像是要滴血,视线不自然地飘忽着,不知自己方才的声音究竟是大声还是小声。 这样的沉寂持续一瞬。 司锦一眼撞入萧嵘的黑眸中,却见那双眼眸里毫无深吻之后的温度。 没有起伏的,冷淡如冰,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司锦心口一紧,发闷的胸腔再一次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她顿在原地,感觉体温在迅速下降。 凉意从她背脊攀升,蔓延至后颈,再到头皮,阵阵发麻。 萧嵘看着她紧绷的模样忽然露了笑。 他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亲吻带来的水光和红润还在残留在唇面,让他显得有几分俊美的媚意。 可他眸底不见半分笑意,阴冷的暗色弥漫,像是将眸中映入的身影拖拽进沉暗的深渊中。 他嗓音低哑缓慢地道:“我们到了,回家同我说说,你方才和沈迟在西阁上层,都聊了些什么。” 司锦高悬的心在瞬间坠落,砸得胸腔生疼。 他知道了,他从一开始就知晓她有所隐瞒。 可在此之前的那一长段时间里,他什么也没表露,什么也没说。 就连方才回府的一路上,他们还如无事发生一般,亲密缠绵在一起。 那不是能令她放空思绪平静下来的别样方法,而是萧嵘酝酿在此时之前的肆意欢愉。 司锦找不到自己喉间嗓音,只知自己双唇抖动。 她脑海中飞速运转,想找寻一个合适的说法。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萧嵘已再次出声:“不必找借口,我要知晓,你与他交谈的全部。” 司锦背脊更僵,眸中看见萧嵘连唇角的笑意都已消散无踪,面色沉冷得令她感到陌生。 像是要将她当做犯人一般审讯,强势的压迫感在还未开始交谈前,就已是要将她的心神击溃。 司锦逐渐开始恢复知觉,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耳边传来的风声和马蹄踏动的声响。 她镇定下来,微蹙了下眉:“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质问我?” “并非质问,是询问。” “但我要听到你的回答。” 这怎不是质问,更是近乎逼问。 确有所藏的心虚令司锦还是乱了阵脚。 她急于将此事一笔带过,到嘴边的解释却只搜寻了脑海中唯一窜起的事由:“只是偶遇,他同我说起下月祖父的寿辰。” 萧嵘眸光微暗:“是吗?” 话已出口,司锦无法再收回,只能硬着头皮道:“就是这样。” 萧嵘沉默着,好一阵没有再开口。 马车内的气氛持续沉寂着,让人抓不到引发这片僵持的究竟是何缘由。 沉默间,一直被司锦压在心底的矛盾又一次冒了头。 她知晓自己不该再说下去了,询问也好,回答也好,再继续下去,未知的尽头满是不安。 可她觉得自己像被纱布蒙住了眼,眼前迷蒙,眼皮颤动,身体本能的,就想抬手去撩开那层薄纱。 反应过来时,她已是不自觉道出:“可你为何一直没有告诉我呢?” 萧嵘不再沉默,也没有思虑,他声色平淡地道:“我此前已是说过,你如今的情况不适宜出现在人前,所以你不必参加这个宴席。” “可那是我祖父的寿辰,我怎能不参加?” 萧嵘神情难测地看着她,面上好似没有任何情绪,但眸底莫名的沉暗复杂。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手指轻柔地将她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放心,没人敢说什么。” “不是这个,是我想去参加,我身子早已无碍,记忆却丝毫没有要恢复的迹象,如今已是过去这么长一段时日了,我总不能永远都不在人前露面吧?” “永远吗……”萧嵘唇边低喃着,面上神情竟有缓和,但咬在唇边的字眼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否的威压。 “或许我的确应该让你永远不在人前露面。” “你……你说什么?” 萧嵘的视线像是缠绕在她身上的藤曼,不再是玩笑般的比喻,而是真正的令人感到紧密窒息般的存在。 他薄唇翕动,再一次告诉她:“你不必参加这个宴席。” 不是不要,不是不能,而是不必。 就像此事在她未曾思虑之前,萧嵘就已是替她做了决定。 不该问的,不该继续说下去的。 她甚至本能的抗拒去想萧嵘为何要这么做。 可已是按不住的答案和更多她这些时日以来的思绪都争先恐后地涌上脑海。 若非今日提起,萧嵘不会将此宴席告诉她。 待到宴席当日,她只会以为萧嵘又如平日一般外出办公,直至忙完归府,她也不会知晓那一日她错过了什么。 那是司家的宴席,司家人都会前去参加,她在宴席上会见到过往熟悉的家人,见到自苏醒后一直未能见到的爹娘。 见到他们,她或许能够想起些什么。 她一直没能找回记忆,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成日只待在这间府邸。 可萧嵘不让她去。 早已生根发芽的怀疑,明显到让人无法忽略的诸多疑点,还有更多,生活中的点滴。 即使再愚钝的人也能发现异常,在更早的时候,在不需要旁人告知的时候。 这一刻,司锦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她怯懦地选择了忽视。 她没有记忆,没有过往,甚至也看不见前路。 从她醒来至今,身边除了萧嵘再无别人可以信任了,信任他依赖他似乎成了一种本能,一种自欺欺人的自保。 戳破了真相,她将迷失在不知何去何从的困境中。 是萧嵘困住了她,她却没办法反过来挣脱他。 只有心底的思绪还在劝诫自己不要再去探寻更多,但身体已是失去了控制。 司锦唇瓣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开了口:“你其实从来就没想让我找回记忆,对吗?” 第32章 “萧嵘,我恨你。” 这话说出口后,司锦心底像是终于落下一块重石。 即使在此刻这般紧绷沉闷的氛围下,也让她感到了一丝轻松。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那般荒谬的矛盾心情。 她竟发现,时至此刻,她心下仍有期待,萧嵘会哼笑一声说着“胡思乱想什么呢”。 可萧嵘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眸中不见任何波澜。 甚至他有可能连思绪都不在这里,只沉浸在将她的模样禁锢在眼眸中的掌控欲。 上次萧嵘说让她永远想不起来,就这样和他继续过下去时,她心里还没往深处想了去,放松身心接纳下他的吻,很快就将思绪飘远。 可此时再想,那或许不是他假设的随口一说,而是他心中当真如此所想。 在那时,不,在那之前。 更甚至从她醒来被他伸手牵到身前的那一刻起。 萧嵘就没打算要让她找回记忆。 所有被她曾察觉的一切痕迹似乎都能作证这个猜测,她已经不需要再听到他的回答了。 司锦不知她丢失的记忆里有关萧嵘的究竟是怎样的。 但应该不会是美好的,更不是甜蜜的。 或许就如同她近来频繁出现的梦境一般。 阴暗,封闭,惊骇,恐惧。 司锦垂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抓住萧嵘的手,她惊吓地霎时缩回手来,而后又更加害怕他反手来抓住她。 可萧嵘却也没动。 任由她抽走手,任由她对他露出防备的姿态。 真熟悉啊。 半年前,她也 是这样,突然就对他生出了万分防备,和她此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否认吗? 否认她所说的,再将事态控制回原本该有的轨迹上。 萧嵘手指无意识地弯曲了一下。 那是他近来牵着司锦的手常会有的动作。 明明已经将她完全包裹在手心,但还是想要收紧手掌,更紧再紧,直至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可现在,他却抓了个空。 因为司锦早就抽手退开了。 是要否认的,因为那的确不是他心中所想。 萧嵘低头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唇边缓声道:“不,我并非不想让你恢复记忆。” 司锦喉间一紧,沉重的呼吸从唇边呼出。 她真该讥讽他临到此时还能如此睁眼说瞎话。 可还不待她出声反驳。 萧嵘突然撑起身向她靠近。 刚才拉开的些许距离在瞬间被他逼近至更近的距离。 他撑高的身形遮挡住马车车窗照入的光亮。 马车外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白日,可车内却有一片沉暗隐郁的阴影笼罩而来。 “我不想失去我在你脑海中存在过的每一分每一寸,我比谁都更希望你能想起来,希望你找回我的存在,我想完整地留在你的脑海中。” 萧嵘这番话像是情人深情至极的告白,几乎要就此将原本僵持的氛围抚平至原有的模样。 可司锦却觉得毛骨悚然。 连思绪都要被他密不透风地侵占。 他若没有阻拦她恢复记忆,那又为何不让她见过往熟悉的人。 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矛盾吗?”萧嵘勾唇笑了一下,“我也这样觉得。” 萧嵘还是抓住了她。 她抽离的手被他重新攥回掌心,她僵硬防备的身躯被他拥入怀里。 贪婪的欲.望不知何时,从喜欢病态般地压抑自己,逐渐转变成了想要明目张胆地占有。 否认可以将眼下即将浮出水面的事实再度按进深不见底的谷底,连她私见沈迟一事他也可以装作全然不知。 继续蒙住她的眼,继续将她困在看不清前路的迷蒙中,不让她知晓任何。 可他此时却想让自己那些阴暗的心思走到光亮之下。 被剥.光,被照亮,被她完完全全地看清。 让往后的欲.望可以肆无忌惮地膨胀蔓延。 “不想被你遗忘,却想被你真实地爱着。” 司锦瞳孔骤然紧缩。 尘封的记忆在此时破开一道裂痕,涨得她脑袋阵阵发疼。 碎片般的画面划刺着头皮,每一片都尖锐得令人抗拒。 司锦失神得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被萧嵘圈在怀里。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道:“在你忘记我之前,我从未得到过你的爱。” “你用欺骗,换取一份爱?” 司锦:“你难道觉得,这是等价的吗?” “等价?我找不到与之等价之物。”萧嵘冷声道,“那你告诉我,用什么能换取这份爱?” 司锦微张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她并不知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也不是她应当回答的问题。 总之,无论是什么,不该是欺骗,不该是隐瞒,更不是她此时所遭受的这般掌控。 而她又为什么一定要爱他,必须要爱他? 她就不能有自己的抉择吗? 但在司锦的沉默中,萧嵘却笑了。 可他眸底满是嘲讽之色,不知是在嘲笑司锦此时不自量力的反抗,还是自嘲自己的一切卑劣。 片刻后,他敛去面上所有神情,面无表情好似无事发生一般道:“既然你没什么想说的了,那我们就下车回府吧。” 司锦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怎能做到如此平静。 萧嵘无视了司锦的惊愣,面不改色地从她身前退开,只牵着她的手,要将她带下马车。 司锦赫然回过神来,挣扎着就要将手从萧嵘掌心抽离。 萧嵘蓦地使劲,将她完全抓住。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受他桎梏的手掌,神情变得阴冷。 “我的确从未收到过沈三小姐寄给你的信,不过我这里倒是有另一封你的信件。” 司锦动作一顿,警惕地看着萧嵘。 萧嵘:“随我回府,我拿给你看。” 这显然不是萧嵘的决心悔过,而是他丢下的引她回笼的饵。 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丝毫不惧将真正的意图暴露在她面前。 可他何需多此一举? 从马车内走出来时,又见那副周围空无一人的景象。 所有人都不知在何时又消失了踪影,只留她被萧嵘看似亲昵地牵着手,实则这令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他们前去的是书房的方向。 司锦此前心中那股抗拒这个地方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这里一定是发生过许多不好的事。 而此时,又有一笔新的痕迹要落在此处。 她不由讶异自己竟还有心情分心思虑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 这一段路,两人之间一言不发。 进到书房后,司锦背对着门前坐在椅子上。 随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响,她感觉到萧嵘迈步向她走了过来。 司锦挺直着背脊,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可无论她如何伪装,都无法像萧嵘那般真正的平静无澜。 但待萧嵘走回到她面前时,她还是让自己抬眸看向他,压着嗓音率先开口:“信呢?” 萧嵘没有答话,径直绕过书案,拉开了一旁的抽屉。 抽屉内最面上便是一个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不像是从远处寄来,而是当面转交。 萧嵘将信封拿出递给了司锦。 司锦手指微僵,有一瞬迟疑。 “不看吗?” 当然要看。 她只是警惕萧嵘如此轻易就当真将原本藏起的信件给了她。 这让她心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司锦伸手接过信封,还未打开,就已是思绪万千。 就像方才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继续说下去时一样,她此刻也直觉打开这封信后,她将知晓的不会是任何好的消息。 但她仍是动作缓慢地拆开了信封。 这一刻,司锦心底无比的厌恶。 厌恶自己必须面对真相的处境,厌恶自己没有任何做决定的权力。 逃不掉,避不开。 已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却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必须要遭受这一切。 萧嵘静静地坐在书案前,像一个主动揭露自己罪行的疯子,自虐一般地紧盯着她,等待她读完信件,对他露出预料之中的惊恐又厌恶的模样。 司锦读信过半,情绪已然翻涌。 信纸在她手指下被捏出褶皱,眸中激起颤动的泪光。 她声颤着,几乎控制不住声量起伏,语无伦次地呢喃:“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这不是爹娘写给我的信……” 司锦的眼泪落入萧嵘眼中,令他黑眸中的平静逐渐变得如一潭死水般沉寂。 毫无波澜起伏,却又沉重地拖拽着他下坠,不断上涌的阴郁,将理智吞噬殆尽。 萧嵘开口告诉她:“是真的,岳父岳母在上月初已是启程离京,此信便是他们当时亲手写下,托我转交给你的。” 一滴眼泪滑落司锦的脸颊,随后眼眶中的泪水骤然决堤。 为什么…… 为何会这样…… 连她的父母也离开了。 所有人,本就只在在别人言语中与她曾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她甚至已经不再记得的人,却全都离开了她。 泪如雨下,恐惧将她包裹在不见天日的沉暗中。 偏偏萧嵘却在此刻开口:“看过信了,满意了吗?” 司锦失神地面向萧嵘,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眼中萧嵘的模样狰狞又扭曲。 会说出这样 的话的人,怎不是一个阴鸷扭曲的怪物。 她满意什么? 满意她不论是忘记所有,还是恢复了记忆。 她身边都不会有除萧嵘以外的人。 满意的是他,是萧嵘。 萧嵘把这一切强加在她身上,满足他卑劣龌龊的私欲。 而她,做不出任何反抗,甚至没有任何办法找回她所失去的。 因为,她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这一刻,连眼眶中的泪水都像是流干流尽了一般,随着最后一滴泪落下,她眼前的视线又逐渐清晰了起来,看见了萧嵘神情复杂的模样。 像她醒来初见他时那样。 似悲,似喜,眸光黑沉得像是要将她吸进去。 司锦唇瓣颤动着,心底抗拒着,却还是逼迫着自己开口:“我不满意。” “你让我身边最亲近的丫鬟离开,让我情谊深厚的朋友离开,就连我的兄长,我爹娘,我的家人,是你让他们全都离开了我!” “我没有逃,我就在这里,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司锦越是控诉他,越是让自己越发沉重,她几乎要被这种绝望的情绪压垮。 她想,她在以前应该就不是勇敢聪慧之人。 没有运筹帷幄的缜密心思,也没有强大坚强的气魄。 以至于她从最初发现端倪时,就如缩头乌龟一般躲起来,不敢面对真相。 逃避,应该是害怕失去。 可她现在还有什么能够失去的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司锦压抑到了极致,却突然平静了呼吸,连眸中的颤动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她从未如此冷静过,明明走投无路,居然有种一身轻的敞亮洒脱。 她定定地看着萧嵘,一字一句告诉他:“我恨你。” 萧嵘瞳孔骤然紧缩,面上沉色在瞬间冷如淬冰。 “收回你的话。” 司锦目光不移,头一次觉得,她也可以无畏到对他冰冷得令人胆颤的神情毫无波澜。 她再一次重复:“萧嵘,我恨你。” 萧嵘赫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立在眼前像是一堵要压倒下来的高山。 他寒着脸色逼近她,周身腾起的威压足以令任何人生出退却的怯意。 但司锦觉得,可能自己已经被他逼疯了。 感官都失控,情绪也失去理智。 她感觉不到害怕,只有不断上涌的情绪在控制着她的身体,让她将一切都宣泄出来。 “我恨你,我恨你!” 萧嵘俯身压来,冰凉的手指掌住她的脖颈,虎口紧缩,以可怖的面目,要做掐死她的姿态。 他声色暗哑地命令她。 “我让你收回这句话。” 司锦突然笑了。 她笑声冷淡,但心底居然真的开心。 她突然有些明白萧嵘此前为何总在气氛紧绷之时古怪地露出不合时宜的笑。 或许人在有些时候,是当真控制不住心底的愉悦。 “萧嵘,你在慌张什么?” 她感觉到了。 他手掌宽大,手指却是无力。 连带着触及她脖颈的虎口都在止不住颤抖。 司锦仰着脖颈,是报复的快.感令她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却引得脖颈上的手掌力道怯懦地更加松散。 她望着他的眼睛,轮到她来逼萧嵘听清她的话语。 “你心虚,你害怕,你的一切行为都站不住脚,连你自己都知道做出这样的事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接受,那你凭什么想要换取我的爱?” 原来不是所有的爆发都会发生在狂风暴雨的协奏中。 日照来到午后最耀眼的时刻,光亮透过窗户照入屋内,洒在他们二人身上。 连阴影都显露着日光下宁静的惬意,却无人在此刻感受到半分温暖。 萧嵘眸中刺入痛苦的狰狞,手背青筋暴起,脉搏胀得皮肉鼓动。 他突然从司锦身前退开,像是落败了一般,收走了所有桎梏。 但下一瞬,抽屉的响动引得司锦侧眸看去,视线内赫然出现灿亮的一抹金。 司锦惊恐地瞪大眼:“你干什么?” 萧嵘没有答话,手中已是将他此前作为礼物送给她的金环取了出来,连同那根金链,映在日光下一片耀眼。 但此时怎会是他们亲密缠绵时那般氛围。 那时就有过的不安,在此刻更加汹涌地席卷而来。 司锦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抗拒。 她来不及多想,当即起身拔腿要跑。 不过两步的距离,身后赫然一只臂膀圈住她的腰,令她整个人腾空而起。 失控的惊叫声,抓狂的挣扎声。 司锦从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 “你放开我!萧嵘你想干什么!你疯了!你放开我!” 房门打开的一瞬,司锦喉间的嗓音戛然而止,本能地遏制住在人前的失控。 可很快她发现。 哪有人,周围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司锦方才腾起的那些不管不顾的大胆,在此刻再难汇聚分毫。 萧嵘扛着她阔步朝着秋水院的方向而去。 他一言不发,眸色晦暗。 司锦被丢到了床榻上,缩避不及,就被萧嵘抓着脚踝套上了金环。 “不,我不要这个,我不要!你滚开!你别套着我!” 冰冷的触感令司锦头皮发麻,却全然没法逃脱。 萧嵘靠近她耳边的呼吸像一阵阴冷的风。 啪嗒一声响,金环紧扣,金链牵住了她。 萧嵘退到床榻边,身姿直立,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已然被套牢的身躯,面上神情终是缓和了下来。 他缓慢地开口:“我是慌张,也很害怕,从我们成婚的那一日起,我就没有一刻安心过。” 司锦脸色惨白,在极度的恐惧中奋力地拽动金链,试图让它断开破碎。 可只有她的脚踝被自己拽得生疼,金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她却连这张床榻都无法离开。 此刻轮到萧嵘笑了。 “不过现在不会了。” 司锦被他的面目吓得全身发抖,她情绪失控地哭喊起来:“不,你别铐着我,别这样,我不要被铐在这里,你放开我!” “萧嵘,别这样好吗,你放开我……” “夫君,求你了,别这样对我,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收回,我收回我说的那些话,我不恨你,我一点都不恨你了。” 萧嵘眸中闪着她哭泣的泪光,面上笑意却逐渐冷了下去。 他重新俯身靠近,像是因她知错的求饶要就此解开她的束缚。 但他的手并未伸向她的脚踝,而是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声音平静无波地道:“我改主意了,不爱我,恨我,都可以,我要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好,我不会离开你,你把我松开,你把这个解开,我不会离开你。” “你发誓。” “好,我发……” 萧嵘手指一紧,打断她:“以我此前向你发誓的誓言。” 说话声,哭泣声,连带着呼吸声。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司锦眼泪悬在眼尾,喉间却是说不出半个字。 萧嵘盯着她,眸中黯淡一片:“不记得了吗,我帮你回想起来。”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和我在一起,一直,留在我身边。” 萧嵘停顿着,注视着司锦的面庞。 他越往下说,她眸中的惊恐就越多几分,浑身写满了抗拒,像是怎样都不会让他如愿。 但萧嵘仍在继续,要她回忆,逼她立誓。 “若有半句虚假,便使我受双目泣血,五脏溃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苦,即使受折磨至死,也不得超生。” 司锦身体僵硬,双唇早已没了血色,满脸布着狼狈的泪痕。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的虚无中。 无论是她的表情还是她的迟疑,都早已令这份誓言虚假到必受违背之苦。 可她还是艰难地扯动了唇角,颤着声道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会一直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若有半句虚假……” 她顿了顿,敛下的眸底满是恐惧,面色也更加惨白。 但唇边还是继续出了声:“若有半句虚假,便使我受双目……唔……” 萧嵘捏着她下巴的拇指上移,赫然按进她口中,压着她的舌头,制住了她的话语声。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她还真敢! 萧嵘冷着脸,眸中含怒:“说错了,重说。” “什、什么?”司锦被迫抬起眼,眼眶有涩又疼,却还是有泪水在打转。 她耳边 嗡嗡作响,脑海中更是思绪不清。 微张的双唇含着萧嵘的拇指令她羞耻又屈辱。 可脚踝上的束缚还是令她含糊不清地再次出声。 “若有半句虚假,便使我……” “错了。” “便使我……” 司锦余下的话被一股急切愤然的力道重重堵了回去。 冰冷的唇,湿热的舌,搅在一起令人浑身寒毛竖起。 若是她真敢为此虚言作誓,能听得前半句,也叫他甘之如饴。 可她偏是频频出错。 真该让她连同前半句一同重说的。 萧嵘唇边声低到模糊不清:“连发誓都不会。” 他的话语声很快被唇舌翻搅的水声所掩盖。 这不是此刻能够被接纳的举动。 司锦试图挣扎,却被萧嵘死死按在榻上。 她转而紧闭双唇,唇瓣很快就遭到了湿黏又色.情的啃咬。 她哭出声,双唇也因此再度张.开,让萧嵘得以蹿入。 被大力捏住的下颚彻底失去了合拢的能力,被套住的右腿让她觉得,自己连偏头躲避的意图都觉得难以实现。 即使她方才手脚冰凉得以为自己身处冰天雪地之中。 缠绵至死的亲吻还是逐渐将热温带到了全身。 如此的不讲道理,不顾她的意愿。 “下面怎么也哭得这么厉害?” 低哑的嗓音传来,引得司锦思绪赫然回神。 腿侧传来凉意,随后身体恢复的知觉令她霎时紧咬住下唇。 但声音还是先她一步从唇边发出。 手指,薄茧。 粗粝的指腹,弯曲的指骨。 司锦崩溃地哭喊道:“我不要,你滚,你这是强迫!你……” 可喊声也不受她的控制了。 相较萧嵘可怖的掌控欲,她却连自己都掌控不了。 金链又发出了响动。 司锦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中,痛感却压不住另外的感触。 耳边萧嵘的声音似远似近,但都无一遗漏地蹿入了她耳中。 “现在说你愿意,这便不是强迫了。” 萧嵘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愿意吗?要不要?” 指腹力道更重。 司锦猛然吸气,喉间分明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但萧嵘笑道:“听到了。” 而后毫无征兆地收手。 “不用回答得这么大声。” 被中断的,坠落的,令司锦本能地扣住了他的臂膀。 “再告诉我一次,你不会再离开我。” “我不会……” 司锦摇头,像是挣扎,像是绝望,眼泪无声地淌落。 在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中,她艰难地扯动唇角,咬牙道出:“我不会,绝不会,留在你身边。” 第33章 “我要离开这里。” 身体带来的沉重感像是拖着一块重石在艰难地前行。 但司锦逐渐转醒,睁开眼后才发现,自己哪里也没能去,仍是躺在这张困住她的床榻上。 屋内光线昏暗,没有点灯,也没有声响,令人不知此刻是何时辰,只知已是入夜。 竟是从白日折腾到了夜里啊。 司锦睁着眼呆愣地看着房梁好一阵没有动静。 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一般。 但她其实只是太累了。 身体疲惫,心里也闷得喘不过气来。 停不下的思绪在睁眼后就争先恐后地窜回脑海中。 像是要逼着她去面对已然被她揭开的事实。 可是眼前熟悉的房梁又好像要将那些事实拉远,只留下真实在此存在过的记忆。 不知又过了多久。 司锦重重呼出一口气,身体终是使力让自己起身。 她刚坐直身,门外传来声响,她也同时察觉到什么。 垂眸时,房门被人从外打开,有光亮照入,更让她看清了自己身前的情形。 原本凌乱得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床铺已然整洁,被褥换了新的,衣衫收走到看不见的地方,床铺上仅有的一点褶皱,是她躺在此处不可避免留下的痕迹。 还有她长时间被束缚住的右腿,此前已是麻木,此时却感觉那里像是并无任何被束缚的感觉了。 司锦为求确认地掀开被褥。 她的衣裙也被换过了,只着平日在屋内的轻薄寝衣,而腿上未再瞧见那只金环,金链也不见了踪影。 被禁锢的恐惧感在这一刻像是无中生有的错觉一般,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也像是做梦一样没有真实感。 “醒了?” 司锦浑身一震,所有迟疑的思绪骤然回炉。 萧嵘的声音敲醒了迷蒙中的警钟。 当然不是梦。 更不是错觉。 她赫然转头,看见屏风上晃动着靠近的黑影,身体不自觉就紧绷了起来。 萧嵘绕过屏风后显露了身形,也停住了脚步。 暗色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让人不知他此时是何情绪。 他只静静地往床榻上看去一眼,随后转身又朝另一处走了去。 司锦不知他想干什么,只能屏住呼吸,不敢放松分毫。 可片刻后,屋内只是传出了火折子点燃的声响,油灯点亮,屋内湛起柔和温暖的光。 司锦微眯了下眼,眸底瞧见黑影晃动着又走了回来。 她霎时又抬头紧盯着萧嵘。 萧嵘坦然对上她的目光,甚至在目光交汇时,他眸底还明显闪过一瞬光点。 “现在用膳,还是再缓一会?”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像平日每一个她刚醒来时,他平静自然询问的样子。 正因他表现得实在太过平常,以至于司锦险些当真开口回他一句“饿了”。 司锦绷紧唇角,没让唇边回答他半个字。 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全身上下没半点威慑力,却就是竖着尖刺,以示防卫。 萧嵘也不恼,面无表情地道:“那就缓一会,怕你没胃口。” 说到没胃口,司锦胃部就一阵翻涌。 她何止是没胃口,她甚至有些反胃。 无言的抗争效果甚微。 萧嵘在桌前倒上一杯水朝她走来:“喝水。” 司锦眸光微动,不打算开口的意图都还未来得及显露。 萧嵘很快补了一句:“还是说要我喂你?” 他说着还真就有了那般动作。 司锦心尖抖了一下。 嘴唇和喉咙在此刻感受到干涩,她也不想去猜测萧嵘是要以什么方式喂她。 她沉默地伸手接过水杯,嘴唇触及到温热的湿意时,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渴得厉害。 她本能地张嘴,很快便将一杯水一饮而尽了。 司锦这头手臂刚落下水杯,眼前就伸来一张棉帕。 一个“不”字卡在喉间,面上就被湿热的棉帕覆盖,随后带来几分生疏的力道,替她擦遍了整张脸。 “清醒些了吗?” 司锦压不住呼吸,面上微热,眼睫也有些湿润。 她耳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重了几分,只觉自己若是不开口,萧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直自说自话下去。 “我清醒了。”司锦放低了自己微哑的声音,但平稳无颤,显得很平静。 她顿了一下,轻声陈述:“我要离开这里。” 萧嵘意外的丝毫无怒,反倒比她更为平静,淡声问:“去哪?” 司锦喉间一紧,面上有一瞬迷茫,手指握着手中的水杯逐渐泛白,心底一片冰凉。 难怪他能如此冷静自然。 她无处可去,甚至连一个编造的地点都说不出来。 可她为何一定要回答他的问题。 司锦敛目,再次重复:“我要离开这里。” 萧嵘眸光沉冷几分,他随手放下棉帕:“看来你已经缓和够了,那就用膳。” 司锦抿着唇不再说话了。 萧嵘站在几步之外冷冷地看着她,像是执拗地要等她回答,即使是再重复一遍他不爱听的话也行。 可他等了好一会,还是不得半分回应。 他突然迈步朝司锦走来。 “看来 你也不想吃饭,那就吃点别的。” 司锦听到这话瞳孔瞬间紧缩,萧嵘逼近的气息令她浑身发毛,难以抑制地爆发情绪:“你别碰我!” 萧嵘探至半空的手顿住,手指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随后声色沉哑道:“愿意同我说话了?” 司锦刚喝过水的喉咙又干涩了起来,像是本能地要阻止自己顺了他的意。 可她不过沉默一瞬,萧嵘收了探出的手,却是整个人都靠近了过来。 刚才胃里翻涌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令她喉间酸水不断,像是要呕吐。 她死死忍住了,怒目圆睁地瞪着萧嵘。 这才发现萧嵘此时的表情也不好看。 他不知是从他们之间哪句话开始,脸上的冷色就开始绷不住了,此时已是变得越发难看,越发沉郁。 司锦盯着他这副模样,反胃的感觉竟是消散不少。 长久的僵持后,萧嵘还是先开了口,却是道出一句:“你爹娘是在你兄长的安排下离京的。” 司锦一愣,脑海中停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眸中神情逐渐变化,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嵘又紧接着道:“沈叙栀,是你自己邀约她在你逃离后和她在外相聚。” 司锦是怔住了,但萧嵘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缓和。 他声音低了下去,继续道:“春杏,是她求我让她回老家探望病重的母亲。” 屋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静得快要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司锦反复咬着嘴唇,敛着眉目,好半晌才道:“事到如今,你觉得我凭什么相信你?” 萧嵘沉默了,像是被她一句话给堵住了所有的出口,闷在密不透风的阴暗角落里,怎么也出不来。 但不过一瞬,他又冷声道:“不信又如何?” 他突然伸臂,将司锦一时间忘了紧绷的身躯一举抱进怀中。 他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好似又要对她做出不顾氛围不合时宜的亲昵之举。 但他只是贴在她耳边,幽幽地道:“你就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司锦遍体生寒,顿时回过神挣扎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在你身边,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离开!” 司锦的力道于萧嵘而言本是毫无压制力,但司锦却是轻而易举地就从他怀里挣脱了。 这样的挣脱在她记忆里已有过数次。 每次挣开,很快就会被他以另外的方式缠上。 在此之前,她对此是好笑又无奈。 时至此刻,她只更加慌张地逃离。 司锦来不及多想,赤着脚踩在地上,拔腿就往门前跑。 不算近的距离,她几乎是一瞬就跑了好远。 她呼吸急促地停在门前,迅速伸手要去拉门。 掌心触及一片冷硬的触感时,她混沌的大脑都还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直到哐当一声重响—— 司锦一怔,这才看清,门上挂着一把厚重的铜锁,将房门紧紧锁住,除了拉动出刺耳的声响,根本没法打开。 她惊恐地回头,看见萧嵘已是迈步走了过来。 她止不住颤抖,却也只能咬着唇,说不出半个字来。 萧嵘没有多言,垂眸看了眼她光洁的脚趾,视线又顺着她的脚背往上,随后眉心微蹙了一下。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抱起来。 司锦赫然惊叫:“你放开我,我不要被你关在这里!” 萧嵘任由她拉扯,却是不松手,已是抱着她走回了床榻边。 司锦被松手放下的同时,双脚就被萧嵘的大掌同时包裹住了。 方才的紧绷让司锦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脚踏在地面已是冰凉彻骨,可待她反应过来时,脚心又已是窜上被萧嵘强行染上的热温,很快连半点凉意都感觉不到了。 司锦心尖一颤,正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要蔓延而上时。 萧嵘忽的开口:“我说了,你哪里都别去,就在我身边。” 还没冒头的情绪顿时消散无踪,司锦下意识道:“你要囚禁我?” “是。”萧嵘毫不犹豫地承认,眸光腾起厉色,俯身向她逼近。 “你什么时候不逃了,我便打开房门,你若一直想逃,那就在这待上一辈子,你觉得如何?” 司锦肩膀一颤,眼眶霎时盈上泪光。 胃里的翻腾也一并又涌了上来。 恶心,反胃。 痛苦,抗拒。 司锦挡在身前的手臂突然向萧嵘俯在近处的胸膛上一推,她就不受控制地躬身呕吐起来。 萧嵘脸色骤变,当即回到她身边。 司锦胃里空荡荡的,几次朝着萧嵘的胸膛干呕,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好一会后,她才逐渐停了下来,只剩呼吸急促地起伏胸膛,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颤着眸光赫然看向萧嵘。 方才就积攒的泪水在这一刻瞬间掉落,停不住了似的,越落越多。 萧嵘沉着脸色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随后,他松了手站起身来,声色暗哑道:“在这待着。” 司锦只看见他嘴唇一张一合,却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反胃的感觉压下又涌上,几次反复后,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萧嵘转身离开。 司锦垂眸看了眼自己衣衫褶皱的小腹处。 她不敢细想太多,思绪却根本控制不住地一直向那方面蔓延。 半年时间,数不清的房事。 一直未有过的异样,和方才控制不住的呕吐。 司锦浑身胆颤,面色苍白,手指微动着要抚上小腹,指尖还未触及腹前衣料,门前突然传来声响。 她霎时收手,怔然抬眸。 萧嵘方才出门定是打开了门锁,而她怔在原地什么都没做。 但待她反应过来时,萧嵘已经回到了屋中,手中拿着托盘,盘中碗里装着的不知是什么。 随着他走近,便有熟悉的药味蹿入鼻中。 司锦讶异却又迷茫,心里乱成一团,做不出任何反应。 直到萧嵘来到她身边。 药碗被他先放到了一旁,另一只碗里是清淡的热粥。 粥的香气和药的苦涩混杂在一起,让司锦胃里好像又要翻腾起来了。 这种感觉,令她脸色顿时变得更惨白了几分。 萧嵘抬眸看她,眸底神情阴郁,周身都拢着一片低沉的气息。 他不由分说坐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舀着碗里的粥,晾凉了就喂到了她嘴边。 司锦绷紧着心神,腾不出余力再和萧嵘抗争更多。 近处的清粥暂且掩盖了汤药的味道,让她逐渐找回些许胃口,还是张嘴吃了起来。 食物入喉,滑进胃里,饱腹感好像要将之前的所有不适都一并带走似的。 但萧嵘很快又端来方才一直晾在一旁的汤药:“喝药。” 司锦瞳眸一颤,紧绷着声色问:“这到底,是什么药?” 萧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像是对她的问题做出的反应,更像是只是在观察她进食后的脸色变化。 他视线在她脸上流转一周后,才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安胎药。” 司锦呼吸一窒,连心脏也失去了跳动的能力一般,当即又红了眼眶。 但不似方才饿极又惊慌时的那般憔悴苍白,已是恢复血色的脸庞在这一双红透的杏眼下,显露出的只有我见犹怜的诱.人模样。 她眼睫也颤了颤,眸底滚着泪花,像是下一瞬就要直接哭出来了。 萧嵘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住了要俯身凑近她脸颊的冲动,在她眼泪落下之前,哑声开口:“不是安胎药,是加了避子药的安神汤。” “什、什么?” 司锦瞳孔瞬间松缓,眼泪却还是没能完全收回去,颤颤巍巍地滴落两滴,才随之停了下来。 她眸中带有几分怀疑和疑惑:“你又在骗我吗?” 萧嵘不答话,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尾的泪痕,犹如实质般舔过了那处,又依依不舍地收回。 司锦被他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甚有气恼自己如今被他盯得多了,全然能看得懂他这般目光里藏着什么心思。 萧嵘再次将碗递到司锦面前时。 司锦下意识闪避,险些将药碗打翻。 但萧嵘还是眼疾手快地稳住了手臂,只让汤面晃荡了一下。 他眸色沉暗地看着波澜的汤面,动了动唇,终是开口:“不想喝也可以,那就试试这次灌进去的那些会不会让你怀上孩子,有了身孕,你就会改变主意安心留在我身边了吧。” 司锦瞳孔一震,霎时紧绷。 她的思绪被拉进他们这半年以来频繁灌满的事实中抽不出来。 若萧嵘真的要用孩子绑住她,她或许早就有了身孕。 但萧嵘为何没有会这样做? 心下的猜忌不自觉就要往阴暗的算计想去,越想越多越想越让人害怕。 可萧嵘一直沉默着,看着她面上明显的神情怎也不说话。 司锦忍不住抬眸,心下的古怪挥散不去,还是令她忍不住问:“你为何这样做?” 话音刚落,便见萧嵘眸光微变,面上一副“你确定要听吗”的样子。 司锦心下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难得毫无矛盾的,一点也不想知道了。 可她还未开口收回自己的问题,萧嵘已是动唇道:“从第一次因为你社出来开始,我就想,以后我要全部都灌在这里,让你吃进去,装起来,一滴都不许流出来。” 萧嵘那张俊美禁欲的脸庞,面无表情地说着极尽下.流的话语,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指了指她平坦的小腹。 司锦瞪大眼,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耳边嗡嗡作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此时已是认定他们之前一定不会是真的恩爱夫妻,脑海中就不由窜出一个可怖又荒谬的猜测。 “你……之前……强.暴了我……” 萧嵘听着这话,危险地眯起眼来,他露出的皮肤下血管好似鼓动了一下,像是因此而诡异地兴奋了起来。 但他缓缓地道:“很遗憾,没有。” “灌进去你可能会怀孕,但我讨厌小孩,更不会让你费尽苦难,却生出一个和我一样……” 他话语顿住,眸底的暗色翻涌而上,整张面目逐渐变得阴鸷又凶戾。 司锦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赶紧伸手接过了萧嵘递来的药碗。 萧嵘看着她捧着药碗,逐渐将碗放到唇边准备一饮而尽时,他突然又开口:“不过这是给你准备的最后一碗药了。” 司锦手一抖,已是滑入喉间的汤药无法倒流,但手上的碗却是当即要抖落。 萧嵘面色沉淡地伸手扶住碗,托着碗底让她不得不整碗喝下去。 汤药见底,他如往常一样,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却丝毫没有要对方才那句话做出解释的样子。 司锦心下害怕又慌张,连嘴里含着的蜜饯都像是要尝不出味了似的。 在他转身要去放碗时,她不自觉就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嵘立着身子回头看来,又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将她跪坐在榻上的姿态尽收眼底。 像是他做了能够完全掌控住她的决定,不顾后果,不顾她的反抗。 可他眸底神色很暗,没有任何身处高位的喜色。 又把人吓得要哭了。 他矛盾地不知是该为此感到烦躁,还是兴奋。 好一会后,他才开口:“刘大夫寻到了我能服用的避子药。” 却又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嘴脸,说着:“把你灌到满出来,你也不会怀孕。” * 屋里只剩司锦一个人了。 周围静得可怕,将人心底的思绪无限拉长蔓延。 可思绪越是发散就越是遥远,抓不到实质,连情绪都变得空洞。 萧嵘说的那些话,和这一整日发生过的事来来回回在她脑海中浮现。 一会被他吓到,一会又因他气恼。 可那些不再被她逃避的思绪化作如今真实显露的事实,又在她心头生出一股一切早就有迹可循的理所当然。 然而追寻着这些踪迹,便令她脑海里的画面逐渐变成了这半年时间以来,他们相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待司锦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周围这份安静有些异常。 因她不知眼下是何时辰,她未有困意,便只能猜测或是深夜。 但即使是深夜,这般寂静好像也有些不正常。 就像是……屋外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似的。 司锦转头朝房门的方向看去一眼,但屏风遮挡视线,自是什么都瞧不见。 她走下床榻后,一边迈步向门前去,一边侧耳倾听。 突然,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起方才拉动房门被铜锁挡回来的画面。 一抬眼,便见那只铜锁此时正张开着锁扣,歪着放在门前的柜子上。 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发生过一般。 司锦盯着那把铜锁失神半晌,突然有一瞬画面闪过脑海。 “打开的锁一直挂在门上不慎掉下来砸到你就不好了,要锁上的时候再挂上去吧。” 司锦迷茫地眨了眨眼,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院门前两盏灯笼高挂,那点光亮并不足以照亮整个庭院,让院子里显得昏暗模糊。 视线内突然有一道晃动的黑影,惊得她险些当即摔门防备。 下一瞬,司锦一眼对上那道黑影抬眸看来的目光。 是萧嵘,正蹲在庭院的角落里,搓洗手中的不知为何的物件。 第34章 “只有我,永远不可以。…… 房门被冬夜的冷风吹动,打开得更大,也将屋内的光亮带到了庭院中。 司锦沉默地站在门前,视线中的不明物件已然清晰。 是她的亵裤。 司锦霎时有些回过神来,萧嵘莫不是因为他这会蹲在院里做这种事,所以才把院子里的下人都赶出去了吧。 他居然还要这点脸? 萧嵘看见司锦倒是波澜不惊,他没有开口和她说话,又自然而然地低头继续搓揉起来。 水声哗哗,在院中静谧的环境下还算明显,但若关着房门便不易在屋内听见这一点声响。 沉默持续蔓延着。 司锦没有继续向前,却也没有回到屋中。 直到萧嵘这头拧干了洗好的亵裤。 “走吧,我陪你回屋。” 他嗓音听上去很沉,带着几分沙哑,混在夜色中,让人不由生出几分遐想。 可他又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听得司锦火大。 “我不回去。” 说罢,司锦迈步跨出了房门。 萧嵘并无阻拦的意图,手上还在摆弄她的亵裤,当着她的面把她的贴身之物紧攥又松散,抚摸又放平。 司锦眉心轻跳了一下,听见萧嵘低头问:“那你想干什么?” 一句想离开已是到了嘴边,但司锦没有再说这等得不到结果的话语。 这一整日他们似乎都在为此而争执。 或激烈或沉闷,还有更多压迫在心尖的繁杂思绪,让司锦此时只是想想就觉得好生疲惫。 祖父的寿辰是她知晓的,近来外界的,与她有关的,唯一一件事。 她不知沈迟是否是那个能帮助她的人,至少她先需要寻得一个见到他的机会。 司锦默了默,抬眸看向夜空:“今夜无月。” 她想说连赏月打发时间都不得机会。 但萧嵘没再答话,不知是不知如何接话,还是不想接话。 司锦心头漏跳了一拍。 她还只铺垫了一句,手心就紧张得直冒冷汗。 若非此时夜色沉暗,只怕她面上的神情会被萧嵘从里到外看个透。 司锦敛目颤了颤眼睫,又过好一会,抬眸才见萧嵘沉默时已经洗好她的亵裤晾在了墙边一根架子上。 她扯了扯唇角:“你就……晾在那种地方。” “不会有人看见。” 连她也从不知晓那里还有根架子。 就算无意间瞧见过,那处空无一物也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萧嵘已是朝她走了过来。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被司锦下意识躲开了。 不过一瞬,萧嵘就沉着脸再次抓住了她的手掌,再整只包进掌心里。 强势得完全不讲道理。 他们没有回屋,只在院中的书桌前坐下。 无月的夜空一片混沌,沉默的氛围在此更显压抑。 司锦捏了捏自己袖口下空闲的那只手。 冬夜的寒风早就将手指吹得发冷发僵,可另一只手又在萧嵘的大掌里变暖升温。 一冷一热的交织,和她此时心里的紧绷一样难受。 许久后,司锦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气来,化作一团白雾很快消散。 踌躇和铺垫让她心底阵阵委屈,自己越是紧绷就越是和萧嵘的淡然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却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索性放弃了那些顾虑,一把从萧嵘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我要参加祖父的寿宴。” 萧嵘坐在石凳上,垂着头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 夜色模糊了手掌的纹路,凉意在一瞬之间就从指尖蔓延开来了。 他好半晌没开口,像是沉进了自己的思绪中,压根没听到司锦说话一般。 司锦面上表情僵硬着,随着沉默的拉长,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说,我要参加……” 萧嵘蓦地开口打断她:“想借此和沈迟见面?” 司锦心头霎时咯噔一声。 萧嵘薄唇微动,声音又轻又缓,但莫名拉长的语调混在夜色中,又令人无端生出几分胆颤。 “与他见面,与他商议,与他谋划着如何从我身边离开。” 萧嵘转过头来,面上的神情被暗色笼罩出一片满是阴翳的沉色,唇角却逐渐扬起好似愉悦的笑。 像是在向她炫耀,他一眼就可以洞悉她的全部心思,她在面前无所遁形。 司锦感到头皮发麻,脸上血色褪去,视线中交织着萧嵘时眀时暗的眸光,不由窜上一股生理性的恐惧,本能地想要拔腿就跑。 她僵着背脊赫然起身,小腿打着颤往后退了一步。 可萧嵘随之起身,从容不迫地向她迈进一步,再次将他们之间拉回到原本的距离。 他微垂着眼眸盯着她,沉静的眸光像是没有任何威胁性,却让司锦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从头到脚抚摸了一遍,再化作缠绕的藤丝,再一次攀上她的身体,将她紧紧缠住。 司锦感到一瞬窒息,脑海中的思绪被他的眼神搅得一团乱麻。 可她不愿在萧嵘面前露怯,极力压着声色的平稳,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要留在你身边。” 萧嵘闻言,呼吸突然变重,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压抑不知从何涌来的兴奋。 他慢条斯理道:“那我也告诉你,不管你逃走多少次,我都一样会把你抓回来,一辈子很长,我不介意和你发生无数次这样的追赶。” 司锦听着他犹如从冰窖中爬出来的低沉语调,整个人头皮快要炸开了。 她呼吸不畅地起伏一瞬胸膛,下一瞬就被萧嵘赫然伸手掌住了脖颈。 不是怒极要掐死她的力道,却是冰凉黏腻贴在皮肉上的触感,让人浑身寒毛竖立。 他握着她脖颈的大掌很快又松散下来,像是要应了他的话,在这一刻放开她,让她继续跑继续逃。 随后,他赫然收紧虎口,整只手掌紧密无隙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直到,你再也不想逃了,再也跑不动了,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你做梦!”司锦失声怒喊。 她怒目圆睁地瞪着他,要不是怕给他一巴掌他唇角会扬得更高,她此刻袖口下的双手绝不只是紧握成拳。 “或者你现在就可以掐死我,得到我的尸体,直接就能达成你的目的!” 萧嵘唇角顿时僵住,眸底阴沉地翻涌一瞬波涛,随后收回了手。 危机解除,缠绕得令人窒息的藤丝像是暂时缩回到了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略胜一筹的感觉并没能让司锦感到多少快活。 脖颈分明没有受到任何大力的挤压,她却还是在脱离的这一瞬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息了一下。 萧嵘垂眸看着自己方才从她脖颈上收回的手掌,指腹来回摩挲着,像是在回味那般触感。 他哑声道:“我可以带你参加寿宴,你能答应我不与沈迟见面吗?” 司锦一愣,在方才的拉锯中没能感受到的胜出的真实感,在这一刻逐渐蔓上心头。 她就此说服他了? “我不想你见他。” “你与他见面,我不开心。” 像是他的蛮横无理都只是源于他在吃醋一般。 司锦动了动唇,来不及多想,张嘴就答:“可以,我不与他见面。” 话音刚落,萧嵘就轻笑了一声。 他抬起眼来对上司锦的眼睛,像是要借此看清她话语之后真实的想法。 但实则,他不过看了一眼,就冷声道:“我不信。” “你在撒谎,在骗我,去了寿宴,你会想尽办法和沈迟见面的。” 司锦呼吸一窒,原本都还没思虑详尽的计划,被萧嵘毫不留情地戳穿,还贴心地帮她补足。 是。 她当然要见他。 沈迟或许是眼下唯一一个能帮她离开萧嵘的人了。 “所以,既然要带你去寿宴,那我只能让沈迟去不了寿宴。” 司锦瞳眸惊颤,只觉萧嵘简直不可理喻。 “你要对他做什么!” 萧嵘那双眼总像是带着锁链似的,一眼就将她紧锁在瞳孔里。 他眸子里时而冰冷,时而淡然,时而又潮热黏腻。 但此刻,那双眼眸里又多了阴鸷的怒意,只是被盯着,就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可他嘴唇缓动,开口的语气又平静得瘆人:“你为了沈迟,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看来你很在乎他啊。” 司锦唇瓣抖了抖,想说些什么,又实在受不了眼下这个氛围。 好压抑,好窒息。 像是被人按着头浸在水里一般,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底部,看不到尽头。 “谁都可以被你在乎。”他声音更轻,语气更缓,却一字一句地说得无比清晰,“只有我,永远不可以。” 他看着她的眼睛,以他以往时常轻易洞悉她心中所想的眼力,此时不必要任何回答,就已是能够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却偏要再问:“我说得对吗?” 司锦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咬牙回答他:“对。” 萧嵘眸中沉色更浓,瞳仁里的白色光点像是没在冬夜里的雪,一瞬之后就会彻底融化消失不见,只留无尽黑暗中,怎么都散不去的冰冷彻骨。 司锦却无暇去看他的任何表情。 情绪上涌,她恨不得将心底所有压抑都发泄出来。 “你只会强迫我,欺骗我,现在还以沈迟威胁我,根本不顾我的意愿,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我为什么要在乎你?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你身边?就因为你想要,但我就不能不想要吗?!” “你的纠缠,你的掌控都只会让我感到厌恶! 这时,司锦才看见萧嵘眼尾通红,眼眶里却干涩得厉害。 他扯动着唇角,面上古井无波,冰冷的眸子却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 “是吗,厌恶也可以。” “反正你怎样都不喜欢我。” 司锦压着心下险些生出的退意,僵着脖颈仍是硬着头皮道:“谁会喜欢被控制被束缚!不若换你被我绑起来锁起来试试!” 岂料,萧嵘突然扬起唇角,连眸中神情也随之变化。 笑意攀上他的眼尾,映在那一片猩红下,又诡异又阴沉,却像是发自内心的笑 。 他道:“好啊。” “那你可得时刻守在我身边,可不许叫我有机会逃跑了。” “你……” 司锦拳头握了松,松了握。 终是伸手,忍无可忍地朝着萧嵘打了去。 啪的一声脆响—— 萧嵘偏过头去,抬手捂住了被她打过的地方,眼睫轻颤了一下。 司锦赫然回神,后知后觉涌上一抹慌乱,表情也呆滞着做不出反应。 直到萧嵘缓缓偏回头来,抬眸朝她看来。 司锦紧张地又要后退一步,就先被萧嵘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手指似无骨的蛇一般,又软又凉地下抚落到她手背上,声音低得像是被她那一巴掌打碎了似的。 “那不然,你让我怎么办呢?” “你讨厌厌恶我努力藏起来的真正的心思,可无论我怎么做,都一定会被你发现,你要从我身边逃离,我只要松懈一分,眨眼间你就会从我眼前消失。” “我担忧,警惕,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要不然不藏了,直接刨开我的心给你看,不论你愿意与否我都强塞到你手里,我还是把这一切藏得更深一些,藏到你永远不会发现的深暗之处,让它永远不见天光,永远只能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我什么都试过了,装作心思敞亮,正直高洁的样子,隐忍着贪欲,争做毫无遐念的君子,我攀至高位,掌管重权,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甚至是优于常人,可我得到的,还不如曾经蜷在无人的角落时,总能等到你提着裙摆向我跑来。” “因为那是假的。”萧嵘眼眸像是浸入了一片黑墨中,沉得看不到半点光亮。 “我控制不了自己,无论再怎么伪装,也无法真的掩盖我就是想时时刻刻都将你占有的阴暗心思,我难以忍受,即刻,下一刻,每一刻,你不属于我的事实。” 萧嵘一直开口说着话,声色却毫无起伏,他将他偏执至极的话语说得平淡无波,像是他每日每夜,最寻常不过的切身体会。 司锦听着心尖不由揪紧,随着他的话语脑海中不断闪过她的确曾发现过的数次异样。 这些想法像是早就刺进了他的皮肉里,此时终是从皮肉下攀爬出来,浮于表面,被她毫无遗漏地看了个清晰。 司锦眉心突突跳了几下,忍不住道:“我是只能被买卖的物品吗,你付出了价钱,我就必须要属于你。” 萧嵘敛目:“我也可以是那个被买卖的物品,可你不愿意买我啊。” “我心甘情愿属于你,不需要任何价钱。” 司锦:“……” 他声音更轻:“我甚至不如那只鸟。” “让你给我一个笼,你却打我。” 司锦:“……” 她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脑子里乱成一团,只觉和他根本说不下去了。 可此前被萧嵘紧逼的压迫感,又在此刻莫名化作了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觉窒息,只闷得让人头昏脑胀。 司锦转身迈步,本不欲再多和萧嵘说半个字。 然而她脚步声刚起,身后的脚步同样跟了上来。 司锦脸色微沉,试图忽略掉那道紧跟不舍的脚步声。 可本就存在近处,不过身后一步之遥,怎可能忽略得掉。 司锦回到屋中,进门就闻身后跟来的人关了门。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下一步便是要同她一起躺到床榻上去似的。 司锦脚步一顿,蓦地回头。 萧嵘正关好门,一抬眸,便安静地对上她看来的目光。 司锦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心下就已是觉得荒谬。 但话语还是从她唇边道了出来:“不是说,我关着你也可以。” 这根本不是她原本能干得出来的事情,此事也仍旧超乎她的认知,所以连话语声也生硬得古怪。 她伸手拿过一旁柜子上张开锁扣的铜锁,僵着手臂指向了不远处的屏门。 “你今日,睡那。” * 屋内陷入沉寂和黑暗后,司锦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或许天都要亮了,又或许只过了不过一瞬。 司锦蓦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满脸痛苦又愤然。 她真的是疯了吧。 萧嵘是个疯子,她还顺了他的意跟他一起疯。 他把这事当什么了。 把人关进一间狭窄的屋里,再从门外扣上铜锁。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且不说萧嵘居然毫无异议甚至步调轻快地在她说出那话后,就一边答“好”,一边朝着屏门走了去。 而她也真的在他进门后,就扣上了铜锁。 现在那一头静悄悄的,像是空无一人。 实则正有人待在里面,除了由她打开门锁,里面的人再也没法出来了。 司锦面上神情古怪地流转好一阵后,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动作极轻极缓地下了床榻,朝着屏门的方向走了去。 司锦心下肯定,若是今夜她的房门像这般被明目张胆锁着,她定会彻夜难眠,无法闭眼,但若是萧嵘…… 怕不是睡得比平日还香。 她一边向前走,一边烦闷地想着。 最初的她究竟是怎么招惹上萧嵘这样的人的。 那些想被萧嵘完全留在她脑海里的记忆,那些被他称之为即使是阴暗的角落都好过现在的过往。 不管是什么,她只觉得那时她的所作所为,和萧嵘所理解的她,绝对不是同一份心思。 司锦走到屏门前停下了脚步,垂眸看着门上挂着的铜锁。 这一刻好像有诸多情绪窜上她心头,又在锁眼发出轻微声响时顿时消散无踪。 司锦迅速打开了铜锁,在仍旧持续的寂静中,她屏住呼吸拿着铜锁转身就走。 司锦重新回到榻上后,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像萧嵘那样丧心病狂的。 这一整日的折腾,长时间的紧绷,在这一刻松缓下来后,很快便有疲乏涌了上来。 司锦闭着眼,本还想再理理脑海中的思绪,但不过一瞬,思绪就飘进了脑海深处,沉沉睡了去。 翌日天明。 司锦苏醒之际,视线中瞥见一缕黑发。 她没多在意,身体无意识地翻动了一下,别过头去,让那缕发丝完全移出了她的视线中。 “小锦,转回来。”身侧立刻传来低沉的嗓音。 司锦脖颈一僵,赫然惊醒。 她回头瞪大眼,方才被无视的发丝连带着萧嵘整张脸都映入了眼眸中。 她险些惊叫出声。 双唇才刚张开,一只结实的臂膀就搭上她的腰,随后圈住,缠紧,直至身侧之人的胸膛都完全贴到她身上。 萧嵘先她一步开口解释:“天亮我才上榻的,昨夜我一直在那间小屋里。” 这是重点吗? “你松开!”司锦回过神来呵斥他。 萧嵘手臂像是要顺从地开始挪动,但他动作缓慢,挪动好一阵都还紧密无隙圈在她腰上,更莫说他整个身躯压根没动。 “你昨晚就替我解锁了,我知道。” 他低头以鼻尖轻蹭了一下她的发丝,嗓音含着几分低哑,让他所谓的天亮才上榻更不可信了。 司锦一大早的 安宁一瞬间就被萧嵘给搅没了。 她烦闷地蹙着眉头伸手掰开了他的手臂,不想和他解释自己为何没有真的将他一直锁在那间屋子里,只一言不发地起身,而后就要下榻。 萧嵘被她扔在原处好一会没有再有犯进的动作。 直到司锦当真从他身前离开后,他才逐渐有了动作,坐起身来,掀开被褥,要随着她离开这张很快就要没有她的温度的床榻。 司锦自是能够感觉到萧嵘又阴魂不散地跟在了她身后。 就在这半大的地方,就在这间屋子里,甚至她都没有要走出屏风往房门的方向去的意思。 他究竟要跟着她干什么? 司锦顿住脚步后,身后的动静也随之停下了。 她一面克制着回头和萧嵘进行无谓的争论,一面犹豫着是否要唤人进屋伺候。 迟疑无果,司锦最终还是回了头。 她以为自己会将萧嵘正目不转睛看着她后脑勺的视线逮个正着。 但没曾想,身后的人却是正低垂着头,并没有看她。 萧嵘目光凝在地面,显得有些落寞。 或是察觉到了她投来的目光,他眼睫轻颤了一下。 “昨晚我想了一夜,可我想不出结果。” 他眼睫很长,很密,抖动时像一排细软的刷子似的,扫在他冷白的皮肤上,透下一片暗淡的阴影。 “所以我今晨做了一个决定,你能不能看在此事的份上,不和我生气了。” 司锦闻言惊愣得瞪大了眼,脑海中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她连一句“是何决定”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萧嵘已是紧接着又开了口,像是要以此表明,这一次真的不是威胁了。 “我派人去了一趟沈府,沈迟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什、什么?!” 第35章 “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 若是有旁人知晓司锦这一刻的心情,估计会觉得她的心思好生扭曲。 司锦的第一反应是,萧嵘为了不让沈迟帮助她逃跑,直接把人连捆带绑抓来了萧府,要把沈迟也囚禁起来,再无逃脱的机会。 事实证明,司锦真的想得太过阴暗了。 沈迟是在半个时辰后抵达的萧府。 他衣着整洁,光鲜亮丽,是有为登门造访专程收整一番。 他除了脸上带着几分警惕和迷茫以外,丝毫看不出来时的路上遭受了什么恶毒的对待。 萧府的下人恭恭敬敬迎接着客人的到来,东侧的偏厅内更是早有准备的名贵茶品和丰盛果食。 只是吩咐这一切的萧嵘从沈迟进了萧府后,就不见了踪影。 似为眼不见为净。 司锦直到和沈迟在屋内的桌案前相对而坐,整个人都还处于回不过神来的怔然中。 她背脊僵硬,面色古怪,目光也略显呆滞地看着眼前光明正大出现在这里的沈迟。 昨日争执爆发得最为激烈之时,司锦甚至想过,自己有可能这辈子再也没法见到除萧嵘以外的人了,更何况是点燃引线的沈迟。 沈迟也难掩讶异,但嘴里却是滔滔不绝。 “你知今晨我的贴身侍从是如何唤我起身的吗,他连滚带爬冲进我屋里,什么都不说,就让我收拾包袱赶紧跑路,这可把我吓的,还以为是什么仇家找上门了。” 沈迟实在聒噪,令司锦即使思绪不清,也还是不免听进去了几句。 司锦:“……你,仇家很多吗?” 沈迟大笑出声:“我就那么随口一说而已,此前顶多就是被萧崇云一个人记恨,现在看来,他这是要和我放下新仇旧恨重归于好了啊。” 说罢,沈迟突然又僵住了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司姑娘,不,萧夫人,此事可是我误会了?” 司锦一愣。 “其实不是我想的那样,是你与萧大人已经重归于好,所以才回到了京城……” 沈迟自顾自说着,脸上神情愈发尴尬了。 “不是的!” 司锦想也不想就要道:“我……” 话刚要出口,司锦又紧张地止了声。 若此时是在危机紧迫的角落里,不叫人有太多思考的机会,她或许会一股脑的将心中全部所想快速道出来,只盼沈迟当真是那个能帮助她的人。 可落到此时这般氛围下,像是在家中一次普通的会客,那些话落在嘴边竟是不知要怎么说出来才好了。 沈迟静静地看了司锦片刻,或是了然了些许。 他尴尬之色逐渐散去,但还是稍有讶异和迷茫。 “我都快被搞糊涂了,若并非我有所误会,那萧崇云今日请我来府上,就是为了让我和你在此谈论……你打算要如何逃离他一事吗?” 这话一出,司锦也不由有些尴尬了,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了。 沈迟并未误会任何,他此前的猜测半分不差,几乎已是要成为她救命稻草般的存在了。 可眼下的情形好像也是他所说的这般怪异。 司锦至此也还没想明白,萧嵘为何会突然决定让沈迟直接登门造访。 明明昨夜他还打算以此威胁她。 总不能真是为了让她不再与他置气这样的理由吧…… 突然,司锦无意识抬眸的一瞬,视线里晃过一道黑影。 她当即瞳孔紧缩,面色怔然,眸底就此映入萧嵘幽幽地站在窗外的模样。 “怎么了,司姑娘?” 司锦回神,在沈迟下意识要回头之前,出声急促:“没什么,沈二公子,此事实在是……劳烦你了。” 萧嵘站在窗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的眼神说是凌厉更不如说是幽怨。 他没有要冲进来打断他们对话的意图,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化不开的低郁气息,怎么看也不像是心甘情愿让他们在此对话的样子。 “倒是不劳烦,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沈迟道,“总归你是叙栀亲如姐妹的挚友,你若需要帮助,我定会不遗余力帮助你,只是眼下……你还需要我帮助吗?” 司锦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视线乃至余光都从窗边移走。 她开口不自觉压低声:“我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即使离开了,也有可能……” 司锦没有将余下的话说完,不是顾虑窗边眼神更幽怨了几分的男人,只是心底隐隐不想和人谈起萧嵘的另一面,不被旁人所知的另一面。 沈迟没有追问,转而道:“初次在花鸟市场和你遇见后,我就已是给叙栀寄了信去,算着时日,我想她应当已是收到信往京城来了。” “当真?我能在京城见到她了?” 司锦心下是真的因此消息而突然惊喜了。 但她话音刚落,眉心就不自觉的突突跳了两下。 她视线微动,便看见了萧嵘阴沉至极的脸色。 沈迟:“是的,她距京不远,最多半月时间便能抵达,若眼下形势不再严峻,我也就不急着捣鼓什么救你的计谋了,待叙栀回来,你们二人再细谈你近来身边发生的事,你觉得如何?” 司锦:“……” 沈迟这头说着形势不严峻。 窗边的男人却正对着她,以口型和她说:不许对他笑。 司锦不知这算不算严峻。 只有唇边的笑意僵住,随后逐渐真笑不出来了。 她扯了扯最近,好一会才道:“好,那劳你在叙栀回京后向我知会一声。” “那是自然,叙栀自己也定会第一时间前来寻你的。” * 此事还是在这般诡异的氛围下进行了下去。 省去了想办法在司老爷子寿宴时相见这一步骤,事情一时间顺利得也让人难以紧提心弦了。 沈迟甚至还颇为放松地尽情享用了萧嵘为他准备的茶点。 司锦一直能看到窗边那道身影,再到他从头到尾就没好看过的脸色,她是真怕萧嵘会在茶点里动手脚,不至于是砒霜也有可能是泻药,誓要叫她往后再难得沈迟半点帮助。 巳时过半,司锦在府邸门前送走了沈迟。 看着沈迟渐行渐远的马车,她忽的有些惆怅。 她不知自己此时心下的情绪是什么,繁杂牵扰着,既不能完全松缓下来,又没有心弦紧绷得头皮发麻。 直到沈迟的马车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司锦才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府。 司锦一路回到秋水院,心下还在思虑今日和沈迟交谈的内容。 沈迟与她以往虽是相识,但却并非十足亲近的关系。 她不记得过往,更多的或许只能等到沈叙栀回京与她相见后才有下文了。 可是…… 到那时她也能如此顺利地见到沈叙栀吗? 司锦不由想起方 才窗外那张阴沉的脸庞。 她脚下步子一顿,发现自己已是回到秋水院的主屋门前。 其余的思绪暂且被抛之一旁,她这才发现并未见到萧嵘的身影。 他去了何处? 司锦站在门前眨了下眼。 一瞬思绪后,她抬手推开了房门。 “啊——” 一声惊呼,尾音又戛然而止。 司锦惊吓地看着门前直愣愣站着的高大身影,换作任何人,即使他此时是笑脸相迎的,也都会被吓到吧。 更何况,萧嵘脸色还是那么难看。 不过惊吓后,司锦又很快平复了下来:“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等你。” 好吧。 她好像问了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司锦走进屋中,视线先一步看见窗台边小白的鸟笼门不知怎的被关上了。 自从她发现它开着笼门也不会飞走,而且它可以自己自由地进进出出,她便将小白的鸟笼一直敞着门了。 这是因窗边风吹的吗? 司锦歪了下头,迈步走去。 才刚走到笼子边,笼中鸟就颇为激动地往鸟笼的缝隙凑出尖嘴来。 像是……在告状? 司锦不自觉回头,险些又被萧嵘吓到。 她方才都没注意脚步声,这才瞧见他又一如既往地跟了来,此时就在身后两步外。 司锦嘴唇微动:“是你给它关上门了吗?” 问完这话司锦又有些后悔。 万一不是萧嵘做的,她岂不误会了他,就算是他做的,他也不定会承认。 岂料,萧嵘很快就答:“是。” “我怕它跑了。” “它不会跑呀。”司锦微蹙着黛眉转回头去,一边说着一边替小白打开了门,“它早就不跑了,之前一直都是开着门的。” “也是。” 萧嵘意味不明地低声道,“它喜欢你,是不会跑的。” 司锦:“……” 她没理萧嵘,伸手将笼门打开。 小白好似气恼地拱着脑袋直往外蹿。 触到司锦的手指,那摇头晃脑的样子更像是在向她告状,它被恶毒的坏人关起来了! 司锦不由被逗笑,伸着手指任由小白折腾。 她垂着眼眸微微歪头,想看见手指下小鸟完整的模样。 “小锦。” “嗯?” 或是此时心情放松,司锦回应得自然,只是仍未从小白身上移开视线。 “小锦。” 干什么呀,怎一直唤她。 司锦疑惑地抬眸,眼前视线一晃,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萧嵘的吻直冲冲地就落在了她嘴唇上。 急促又蛮横,强势且完全不讲道理。 萧嵘一手捏着司锦的下巴,一手伸出去包住她正被小鸟叼啄的手指,抓着她收回到他们紧贴的胸膛前,迫使她高扬起脖颈,无法动弹地承接他的吻。 司锦猝不及防,惊愣地瞪大眼。 小白也被突然的大动作吓得一下就蹿回了鸟笼。 萧嵘手指挪到她的脖颈,划过她的肌肤,又绕到后面掌住了她的后脑勺。 他吻得又重又深,口鼻间的热息全都铺洒在司锦脸上。 司锦的嘴唇被他又吸又咬,像是饥渴到极点的人,已不知何为细尝慢品,只能循着本能毫无章法地满足口腹之欲。 司锦嘴唇被咬得又疼又热,舌尖被他卷着发麻,更莫说这般突如其来的粘腻,令她霎时恼怒起来。 “放……” 一瞬呼吸间,连话语都没能完整道出,张嘴只会让萧嵘进得更深。 周围不断攀升激烈的热稠,心跳声交织在耳边,像是将人思绪就此带走。 司锦突然被萧嵘抓着大腿抱起,她被他压在窗边的台面上,摁着腿,掐着腰,越发将这个吻带向色.情的意味。 司锦从头到尾都没闭眼,剧烈反抗挣扎间,自是能看见萧嵘越吻越动情,连眼尾都布上了情.欲的潮.红。 他眼睫在颤,呼吸粗重。 突然抵上来,烫得人头皮发麻。 司锦忍无可忍地抬腿,膝盖赫然顶上他。 “唔……”萧嵘浑身一抖,闷哼着暂且失去了对司锦的压制力。 司锦趁此赶紧从他怀里逃开,避到一旁,怒气冲冲地瞪他。 萧嵘衣衫很乱,拉扯间敞开的衣襟露出里面的交领衫,还有一片染着红润的胸膛肌肤。 腰上系带也松松垮垮,拢着衣袍下摆皱褶不堪,还有挡不住的凸,一副魅.惑孟.浪的样子。 他撇了撇嘴:“有点疼。” 但他眸子里还是润的,声音也哑得厉害,叫人听着就觉得他没根本就不是疼。 司锦咬牙切齿:“你突然发什么疯?” “你和沈迟见过面了。”萧嵘呼吸还有些不稳,胸膛随着他开口上下起伏着。 司锦耳边听着他的声音,思绪却在克制着让他先把衣衫整理好再说。 萧嵘:“看你们聊得很开心,不知能否原谅我了?” 他哪只眼睛看到他们聊得很开心了! 除了提及沈叙栀时,她不由自主露了一瞬欣喜的笑意,其余时候,就因窗边那双沉黑的眼眸阴恻恻地盯着屋内,她根本就没法放松下来。 “刚才我站在窗外时想了很多。” 司锦心下稍有紧绷,萧嵘前一次说想了很多,就破天荒的把沈迟请到了府上来,这下不知又要说出什么让她震惊的话。 司锦甚至有一瞬不切实际的猜想,该不会是他想通了要放她走了吧。 “我想进去把沈迟杀了。” 司锦:“……” “你说什么疯话,不是你让他来的吗!” “只是想。”萧嵘眼底幽黑,“我没那样做。” 司锦震惊地看着他,这难道还能是值得表扬之事吗? “这只是我心底生出过的很普通的想法,我还想过更多别的。” 够了,她并不想知晓他都想过些什么。 他此时说的每个字都没有半点普通。 但萧嵘还在继续说:“你说得对,我自知那些想法无论如何实施都是站不住脚,也无法被你接受的。” 他敛下眉目,把眸底复杂的眼神藏在了浓长的眼睫下。 “可那就是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只有两个选择,骗你,让你不知道我曾有过任何阴暗的想法,或者,向你坦白,一开始就将你吓得逃得远远的。” 司锦现在就很想逃。 可她瞳眸震颤着,脚下生了根似的动不了分毫,脑海中更是被萧嵘这样一番话搅得思绪混乱。 若要她来替萧嵘做这个决定,她也不知应当如何选择。 没有人想被欺骗,想永远被蒙在隐瞒的迷雾里,但谁又能在知晓他那些阴暗可怖的想法后不会想要逃离。 是这样的吗? 司锦心下这般理所当然地想着,却又在思绪之后生出一丝不确定。 从真相浮出水面开始,他们几次争执,激烈又疯狂,几欲令人绝望。 可真正令她绝望的是一切的虚假。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将自己的全部托付出去,全身心地信任他,毫不犹豫地抓紧他。 可到头来,不光她自己逃避不了,所有的一切也都在告诉她,这些都是假象,她抓住的,仍然只是黑暗中的一片虚影。 至于这片虚影显露真身后,究竟是何真实模样。 她其实…… 萧嵘看见司锦面上神情变化,他少有的读不懂她在想什么,一下就急促地开口:“但我现在想学着做第三个选择。” 司锦眨了下眼,没答话。 “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 萧嵘话语顿了一下,很明显在观察司锦的反应。 但 司锦面无表情,不知是还在神游还是依旧不想说话。 萧嵘:“那些被你讨厌厌恶的事,藏不住我便不藏了,我去学做正常的事,做你喜欢的,做你能够接受的,即使那和我心里想的不同,但我想要的本来就只有你而已。” 司锦听着这话张了张嘴,喉间要说出些什么来,但又因为震惊和迟疑,一时间没发出声来。 她有种自己若是不合时宜地问一句“真的假的”,萧嵘此时显露出的乖顺模样会就此坍塌,然后瞬间变脸把她抓起来,告诉她第四个选择是办法用尽,她不领情只能把她锁起来逼她就范了。 司锦想到这,不由身子一抖。 萧嵘眸光沉沉地看着她:“小锦,你是在揣摩我的心思吗?” “我说了,我不会再骗你了,你可以直接问我的。” “那你之后还会再强迫我吗?” 话落,萧嵘就沉默了。 他方才的话说得天花乱坠,怎么好怎么说了去,待到此时,司锦一句话就把他问住了。 他忍不住地想,他若回答“不会”,她下一句就会说她要离开。 强留她,便叫他当场食言。 不留她。 那不可能。 萧嵘绷着唇角,面色霎时就沉了几分。 他低声开口:“总之我不会再骗你,我往后只对你说实话。” 司锦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没能很快想明白过来。 因为萧嵘眼下一大堆话,也因方才那个搅得人灵魂都在发颤的吻。 是的,她恼怒地发现自己这会还没完全从那个吻中回过神来。 舌尖在发麻,嘴唇在发烫,视线时不时扫过萧嵘红润的嘴唇,心尖就不自觉随之重跳一下。 司锦微蹙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萧嵘这是想表明避而不答就不算是在撒谎了吗。 萧嵘察言观色,比司锦清醒得多。 见她脸色微变,他就又开了口:“不会骗你,想做的事会事先询问你的意愿。” 司锦已是回过神来了,这回想也不想就接了话:“强迫不是询问,是询问无果还做。” 萧嵘微敛眉目的样子看起来很乖。 “好,我知道了。”他眼睫轻颤了一下,“那我今晚可以回榻上睡吗?” “不可以。” 萧嵘毫不意外,像是只是要借此现学现卖而已。 他眸底闪过一抹暗色,又很快消散无踪:“好,那我今晚不会在你睡着后睡过来了。” * 是夜。 寝屋熄灭了烛灯,宽大的拔步床上,一道纤细的身躯侧躺着蜷在被窝里。 榻上美人乌发如瀑披散在枕头上,一双明眸紧闭,月色在她眼睫下映下浅淡的阴影,柔光笼罩着这一片祥和,好似要将温柔的美梦带入沉睡中。 门窗紧闭,却有微风拂来。 静谧无声,却有黑影晃动。 她好乖。 安静地睡在这里,一动不动。 枕上的发丝被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掌拾起,握在掌心中,带它贴近鼻尖。 一声深深的吸气声打破夜晚的宁静,顺着掌心缝隙垂落的发尾随之轻摇在半空。 也好香,鼻息间满是她的味道,勾得喉间不断涌上唾液,不自觉就生了吞咽声。 嗅闻之后,加重的呼吸再难恢复平静。 撩走的发丝露出一截光洁的瓷白肌肤,但很快就被压来的阴影笼罩了大半。 湿凉,黏腻。 吮吸,舔吻。 一片沉暗之下,也能见后颈处落下了深浅不一的几道红痕。 “唔……” 一声模糊不清的嘤咛,短暂地制止了对方阴暗痴迷的犯进。 但很快又有气息恬不知耻地从后颈向前挪动。 耳垂,眼尾。 挺立小巧的鼻尖,柔软弹嫩的脸颊。 最后是那双饱满莹润的唇。 一触即分,浅尝辄止。 隐忍的力道甚至令那道黑影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压着满身愉悦的兴奋。 黑暗中,低伏的黑影停滞许久才缓缓直立起身来,将皎皎月光归还于榻上纤柔的身躯。 萧嵘站立床榻边,目光又一次顺着司锦安睡的脸颊向下抚去。 从头到脚,乃至她柔软发丝。 他舌尖不轻不重地舔过一周下唇,浅薄的唇瓣被舔得水光莹亮,但喉间却是越发焦渴难抑。 不能强迫,不能趁她入睡偷摸爬上床榻。 萧嵘眸中最后一点光亮,在视线从司锦身上完全移走的那一刻,彻底湮没在幽暗的眸底深处。 身后一片沉寂,好像无人来过,也无人离去。 但屏门关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响动。 床榻上,原本安睡的面庞蓦然睁开双眸,眸底清明一片,全然没有半分睡意。 夜色静默许久后,床榻上传出一声长长的呼气声,随后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再一次闭上了双眼,一夜未醒。 第36章 她在奖励他 司锦做了一个梦。 梦里终于不再是阴暗潮湿之地,也无任何森冷诡异的氛围。 是晴天,高山。 广阔天际,辽阔视野。 柔软的微风拂面,她张开双臂享受这一刻。 自由,肆意。 好似要将身与心都融入这片浩瀚中。 这个梦好畅快,好明亮。 司锦许久都没有这么不舍地从梦乡中苏醒过来了。 她缓缓睁眼,眸中很平静,视线内出现了熟悉的房梁。 屋内静谧,像是无人。 身边明显没有任何异样,不至于像昨日那般一醒来,就毫无防备地被爬床的人惊吓到。 但司锦身心放松地转身的一瞬,眸光霎时惊颤。 还是被站在窗边,毫无动静的高大身影给吓了一跳。 司锦:“……” 她一瞬失语后,突然反应过来萧嵘正站在小白的鸟笼面前。 昨日小白被欺负之后那副委屈的模样窜上心头。 司锦当即撑起身出声:“你又要对它干什么?” 萧嵘闻声回过头来,面色平静,侧着身子露出了身旁鸟笼的情况。 鸟笼依旧敞着门,笼内的小鸟也安然无恙,甚有些好奇地扬着脑袋看着萧嵘,像是方才就一直在和他对视。 司锦好像又一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她没多少愧疚,只顺势也起了身。 萧嵘随后才开口,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我只是看着它在想,你是如何做的,能让它这般喜欢你。” 司锦下榻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着床边的绣鞋眨了眨眼。 她自是听出萧嵘的话外音,但她没有回答。 她想,萧嵘即使知晓了最标准的的答案,他也无法像她待小白那样待她。 人与人是不同的。 更何况是萧嵘这样…… 司锦思绪骤散,脚尖霎时绷紧。 萧嵘竟是在她走神之际走到了她跟前,此时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 感觉到她的僵硬,萧嵘蹲在她身前抬起头来,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好像在问“这也不行吗”。 司锦:“……” 最后到底还是萧嵘替她穿上了鞋子。 日子好似又恢复到了什么都没发生时的样子。 萧嵘在用过早膳后就出了府,像是不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司锦,提防她借此逃离了。 实则,不过是萧嵘外出办公的大半日时间,司锦就算想逃,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天不黑就定是会被他抓回来。 但司锦还是在梳妆之后,就吩咐下人前去备马车。 方才萧嵘还在饭桌上时,她对此只字未提。 此时她突然作此吩咐, 府上下人竟也毫无异样,全然不似此前那般还要出言劝阻几句,就像是萧嵘已是提前吩咐过他们了似的。 无论是何缘由,司锦不想细究。 她只是因昨夜的那个梦,想要前去山峰高耸之处,感受一下梦里那样自由又舒畅的感觉。 京城周边的山不少,有高有矮,有陡有平。 能去的地方很多,可今日并非适宜登高之日。 天气寒冷,阴云密布。 马车车帘吹过一阵风,都能叫人脸上僵硬地麻木半晌。 “夫人,前面便是青云山山脚了。” 马车自是无法上山,余下的路要自己一步步走上山顶。 司锦扶着兰心的手下了马车。 因是冬季,连厚重的衣着似乎也在阻碍她登高望远的步伐。 但司锦还是动身上山了。 青云山山路不算崎岖,此前她听兰心和秋芽说起过萧嵘母亲所在的乐风山,那才是蜿蜒崎岖,山路漫漫,若是靠双脚行走,只怕从白日到天黑也走不上山顶。 但即使是眼下这般山路,也让司锦走得格外艰难。 “夫人,喝些水吧?” “夫人,可要吃些糕点填补些体力?” “夫人……” 司锦终是抬手止了随行的丫鬟的殷勤。 她只伸手接过兰心递来的水壶,微微仰头时,她余光还是不免在几名丫鬟脸上扫视了一周。 她们今日关怀得稍有古怪。 并非她们以往不曾这般细心伺候过。 只是今日登山一行,除了她自己心中是早有所想以外,于其余人而言都等同于是突发奇想。 那她们是怎能准备得这般充分,面面俱到。 几口水划过喉间,司锦稍微缓过来了些许。 她放下水壶时,没由来的朝上山来时的路投去视线。 或许是因今日亦或是整个冬季,都并非登山的好时候,他们上山这一路几乎没碰见什么人。 而此时他们在此歇脚许久,上山的这条路上也没有半个人走过。 司锦就这么盯着空荡荡的山道看了半晌。 直至一旁的两名丫鬟不解地循着她的视线也探头看去。 司锦这才开口道:“走吧,我们继续上山。” 行过大半个时辰后,司锦心下就已是明了,无论是以往有记忆的自己,还是眼下忘记过往的自己,应当都不是登山的料。 她腿酸,脚麻,后背细汗涔涔,风一抚过,就有一簇凉意从衣襟直往身体里钻。 此时她便觉得,梦里的她,应当是直接飞上山顶去的吧。 司锦苦不堪言,一路上心里都纠结在就此打道回府,还是继续坚持再往更高处去。 好在,还不待她艰难做出决定,便抵达了青云山还不到半山腰处的一处观景台。 司锦拖着疲惫的步伐向观景台走去,即使眼前已隐隐能瞧见观景台外可见的高处风光,她也没能提起多大兴致加快步伐。 终是走到观景台,看着山下的风光,司锦还是短暂地惊艳了一瞬。 风来了,她缓缓地抬起臂膀。 可她几乎觉得自己都还未有半分抓住风的感觉,风就已是从她指尖溜走了,并未给她带来任何自由畅快。 驻足眺望,很快能见的景色已是被她翻来覆去看了个遍。 阴沉的天色令云朵也显得灰蒙蒙的,像是很快要压倒下来似的。 毕竟是还不到半山腰处的地方,司锦无法想象山顶风光如何,但她已是没有继续向上的力气了,甚至连想着此时下山还要重走的那些路,就头脑发胀浑身抗拒。 走出观景台时,司锦站在山路上,朝着向上的方向看去。 要是她能直接飞上去就好了,只是此时她也不确定即使是飞上去后,在山顶看见的风光又是否会和她想象中的一样,但总归过程会是轻松的。 不过若是不能飞,有萧嵘在的话…… 司锦掐断思绪收回了目光:“走吧,下山。” 冬日昼短夜长。 司锦回到萧府已是天色昏暗。 但萧嵘还没回来。 司锦很累,也没什么胃口,登山时硬是为补充体力吃下的那些糕点让她直到现在都还噎得慌。 她没让人备晚膳,回到屋中直接沐浴后就窝到了床塌上。 才刚往床塌上躺去,门前就传来了声响。 是萧嵘回来了。 司锦没出声,甚至很快将下意识循声看去的目光也收了回来。 待萧嵘绕过屏风后,看见的就是司锦好似已经入睡的背影。 萧嵘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像是愣住了似的,好半晌再无半点动静。 屋内沉寂一阵后,再次有了轻微的响动。 萧嵘明显刻意放低了脚步声,若非仔细分辨,几乎要叫人完全听不见。 脚步声逐渐靠近,逐渐向床榻的方向走来。 不过一瞬,司锦突然转身,双臂撑着床榻就坐了起来,一双黑眸直直地朝萧嵘看去。 寝屋这头并未点灯,屋内仅有屏风后厅堂那头传来的些许光亮。 萧嵘高大的身形大半都拢在暗色中,面上也昏暗不明。 一时间,气氛好像僵住了。 司锦在盯着他。 而他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司锦淡淡地道:“你要一直在那站着吗?” 萧嵘也终是因此恢复动作:“屋内怎不点灯?” 司锦换了个姿势靠坐上床榻,又朝烛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萧嵘了然前往,点燃火折子,也点亮了寝屋的烛灯。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司锦犯懒时,指使萧嵘是常事。 萧嵘不发疯的时候,还是很体贴的。 可此时氛围自然是不同的,像是有人某些心思被逮了个正着,不知如何应对,亦或是正在思考如何应对。 萧嵘是否有思考出什么不得而知。 但寝屋内光线明亮起来,司锦侧着头看向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他略有污泞的缎面黑靴。 只一眼,司锦就转头收回了视线,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更没有要开口问什么的意思。 萧嵘点完灯还是又往床榻的方向来了。 “没用膳吗?” “你怎知我没用膳?” 萧嵘:“……问了门前下人。” “哦。”司锦微动了下双腿,本只是想换个姿势,却令她当即皱了眉,余下的话也止住了,抿着唇面色也不好看。 这片刻间,萧嵘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 司锦从感觉到腿酸腿软的烦闷中回过神来后,敛着眉目也不说话。 好像又有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在两人之间展开。 却又无人显露究竟因何而拉锯。 司锦今日格外沉得住气,不知是否是因去了一趟青云山耗尽了她的力气。 萧嵘动了动唇,终是主动打破了沉默:“你今日外出了吗?” 他问了,司锦就开了口,语气很平静地回答:“嗯,出去了一趟,有些疲惫了。” 她垂着眼眸,心下正猜测萧嵘对此会作何反应。 她晨间刻意没有向他提起外出一事,但从府上下人和她所了解的萧嵘,不必她主动开口说起,他也定是知晓她的动向。 这会还刻意这般询问。 装得可真蹩脚。 司锦心里犯着嘀咕,又用余光偷瞄了一眼床榻边站得笔直的男人。 登山无果,又落得一身酸痛的烦闷涌上心头。 司锦扭了扭身子,突然动身将身体翻过去,趴在了床榻上。 她埋着头自顾自地问:“能帮我按下身子吗?” 床榻边的气息明显一僵,随后紧绷,消散,充满了迟疑。 萧嵘瞳孔紧缩,视线内是司锦被柔软寝衣包裹着的腰背,还有那一双纤长的腿,和隆起的臀.部。 她过往倒是常有显露过这样的身姿,大多时候是没了力气被他捞着腰翻过去的。 穿着寝衣的,衣衫不整的,亦或是完□□.露的。 有时她更是会自己转身,被 他一巴掌下去,颤着身子几乎要跪不住。 司锦的此时动作本是不显半分孟.浪,萧嵘却是已有万千下.流的念头从心尖淌过。 萧嵘心跳加速,眸底翻涌的暗色在一瞬之间被荡得消散无踪,显得有些空白。 他喉结重重地滚了一下,本该突兀的吞咽声,被司锦开口说话的声音压住了。 “不愿意吗……” 话音未落,萧嵘跨步抵上床榻边坐下身来,就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腰,拇指按在她的腰窝上,力道像是要失控。 “按哪里?” “嗯……”司锦猝不及防地低吟了一声。 这当真没有任何目的,是萧嵘的手劲引得她不自觉出声,若非刻意压着,只怕还要…… “哪里?”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沉得磨人耳根,握在腰上的大掌透过寝衣传来阵阵热意,像是要把人点着了似的。 “腿,按腿上,你别碰我腰,有点痒。” 司锦一慌,声音轻颤着,她的颐指气使不过一瞬就要败下阵来。 萧嵘挪动了手掌,重新按向了她的双腿。 若是忽略此时背着身子也能感受到的那抹侵略性极强的视线,此时的感受应当是很放松舒畅的。 疲乏大半日后,能有人这般伺候着她,别提有多舒服了。 可偏偏身后那道视线蛮不讲理的要把这份舒适搅得一团乱。 司锦觉得力道明明按在她腿上,后背却像是被人扒光了似的,抚过,揉过,还上嘴。 从肩背,到脊椎,再到…… 她突然本能地夹.紧。 “放松,别这么紧。”萧嵘的声音混在司锦一声低吟下。 让这句原本合情合理的话语充满了歧义。 司锦难掩羞愤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你别胡说八道。” 像是为证明自己并非胡说八道一般。 萧嵘虎口收紧,捏住她的大腿。 司锦紧绷的肌肉被萧嵘大掌的力道瞬间捏散,并非萧嵘那般硬实的腿部软肉从他指缝中泄出,险些被搓揉捏扁成聚不成型的模样。 “唔……”司锦随之出声,咬了咬唇,愤然道,“你再这样,便不让你按了。” 变了调的斥声压根没什么威慑力,却是出奇的有效。 萧嵘的手掌松缓一瞬,很快重新按住她,力道有来有回,没有半点杂念,真像按摩那回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司锦都快在这舒服的感觉下睡着了。 她突然回过神来,抬腿蹬了萧嵘一下:“好了,差不多了,你也不知累的。” “我不累。” “但我已经觉得好多了。”司锦说着,一边要翻身,一边要把腿从他掌心里抽回了。 可刚一有动作,萧嵘手掌一紧,从她大腿一路下滑到小腿,直接将她捉了个结实。 司锦一愣,紧绷着惊呼:“你干什么,松手!” 萧嵘面色沉淡,眸底却明显情绪翻涌。 欲.望,焦渴,不安,躁动。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眼眸中,令他此时即使面无表情,看上去也有几分骇人的压迫感。 方才的按摩带来的舒缓像是要在这一刻骤然消散,连带着气氛也一并下沉。 萧嵘的手圈着她的腿,从小腿肚继续滑落,滑向她的脚踝,落到她的脚掌上。 司锦暂且没有挣扎,那份力道便收敛着它的威胁性。 但若她一旦挣扎半分,他会立刻收紧手掌将她牢牢抓住。 司锦侧着身望着萧嵘那双眼,几乎不必过多猜测,就已是看出他心中想的那些阴暗东西。 倒也真是应了他自己承认的话,藏不住便不藏了。 但即使司锦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动作,他的手掌还是不自觉地越来越紧。 “小锦,你想干什么?” 他哑着声,语调缓慢地问她。 司锦皱了下眉,原本好似要被他再次套住脚的紧张逐渐褪了下去。 她抬另一只脚去踹他,力道不大,人没踹动,反倒踏在他腹肌上。 “我想你松手,我说了,松手。” “不是这个。” 萧嵘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声音逐渐冷下来:“小锦,这不是惩罚。” 她在奖励他。 乖顺地躺在榻上,奖励他触碰她。 现在还把脚放上…… 萧嵘腰腹不自觉紧绷一瞬,带动着那只嫩白的玉足随他腹部一同起伏。 他呼吸一沉,抓着她的那只手不放,另一手已经在袖口下不住地蜷缩了。 可他没有做对事,平白无故得来的奖励,除了滋生心底暗涌的欲.望,剩余的便是铺天盖地的不安。 不安她以此做法的缘由。 不安他自顾自揣测出的答案。 “你今日看到我了。” 萧嵘是以陈述的语气道出这话。 司锦愣了愣,即使没有开口,面上表情已然是印证了萧嵘的话。 “你去了青云山,带着府上的下人,一路攀登到半山腰下的观景台,然后折返下山,你在半道上看见我了。” 司锦打断他:“我没看见你。” 在萧嵘就要反驳时,她又紧接着道:“我只是感觉到,感觉……” 萧嵘突然沉默了,只是目光仍旧紧盯着司锦,即使他手里就抓着她的脚,似乎都在防备她会就此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感觉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司锦的声音打破这片沉默。 她并未撒谎,那时她当真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明明身后有人,却并未给她带来多少危机感。 她心底隐隐觉得,似乎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没由来的,她想起在回京的路上,萧嵘不知是真委屈还是装委屈地低着头说,她总不带他一起。 那时,她还不知萧嵘是怎样的人。 如今想来,他不会是那种,不带他,他便安分不动的人。 跟踪,他完全做得出来,且从以往到现在都不知多少回了。 “所以,你想干什么呢?” 萧嵘指腹缓慢地摩挲在她脚踝上,明明很轻,却带来令人难以忽略地触感。 耳边窜进他情绪不明的低声,似要叫这份感觉逐渐化为想要逃跑的本能。 “明知我在跟踪你,你却没有拆穿我,方才我回到屋中,你低头看我鞋上的山泥了,但你仍是没说。” 萧嵘漆黑的瞳眸压着里面翻涌愈发剧烈的情绪,细细地将司锦面上每分神情变化都映入眼中。 “你在试探我吗?” 萧嵘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不是看穿心思,而是看穿她整具身躯,从里到外,骨血,皮肉,一寸不落。 司锦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难以理解:“你为何一定要这样想呢?” “那我该如何想?”萧嵘单膝跪上床榻,身姿缓慢地向她逼近而去。 “昨日我听见了,沈迟告诉你沈叙栀快要回京了。” 司锦闻言面上呆滞一瞬。 猜忌,怀疑。 他的不安像是已经根深蒂固,怎么也拔不动除不掉。 空气凝滞,死一般的沉寂。 好像又是一触即发的紧绷氛围。 司锦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只觉他真是愈发不可理喻了。 他要不听听他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疯话。 沈迟是他自己找来的,找来了人,自己又像鬼一样飘荡在窗外幽怨地直盯着里面看。 沈叙栀回京一事他既是听见了,昨日一整日却什么也不说,就压抑着只等夜里偷摸摸到她床边来对她上下其手。 今日更是,明明跟踪了她一整日,回来还装模做样问这问那。 他莫不是就只会想这些阴暗得没边的事? 司锦越想越气,眉心不自觉紧蹙起来,正要止不住开口泄愤。 喉间忽的一紧,她蓦然瞪大眼。 萧嵘探手掌在她脖颈上,刚才还透过寝衣向她腿上传递阵阵热温的大掌,此时已是褪去了所有温度,冰凉得令人生颤。 美妙的奖励化作绞缠在他心脏上的荆棘,一分欢愉便有一分血肉模糊的痛苦。 他沉郁地看着她,整个人都快压上来了,手掌也掌控着她的命脉,声音却低得像是沉入谷底,快要淹没所有的气息。 “你突然奖励我,是不是想放松我的警惕,等沈叙栀回京后,就和她商谈如何从我身边逃离?” 萧嵘又冷又沉的语调,缓慢地将她暗藏心底的计谋一一揭露,像是要让她还未来得及实施分毫,就先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司锦神情难测地看了一瞬近在咫尺这张快要神情快要碎掉了的面庞。 随后缓缓敛目,视线落在他指节分明的手指上。 她突然气恼,自己之前到底是在怕什么? 难不成是怕这只掐着她的脖子却不敢使半点劲的手,还是怕这个一旦患得患失,连她藏都没藏的心思都猜不对的笨蛋? 片刻后,司锦深吸一口气,腿上蓦地使劲,一脚把人毫不留情地从床榻上踹了下去。 “到底是谁会把当奴才伺候人的事当奖励啊!” 第37章 “我很久没有伺候你了,…… 萧嵘突然的发疯被司锦一脚给终止了。 他总是这样,看似压制,实则整个人在司锦面前没有任何防备。 无论是她克制的,还是失控的力道,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推开。 虽然他很快就会重新缠上来,但总给人一种很容易摆脱他的感觉。 不过这次,萧嵘是真的被踹得不轻。 毫无防备的,身体骤然失衡,在他滚落间发出巨响,他本能地伸手扶住床栏才不至于整个人翻倒过去,但也已是尽显狼狈。 他仰头看向司锦,方才眸底的阴鸷也在此刻再找寻不到踪迹。 愣愣的,像只做错事的狗,不知此时该摇尾乞怜还是该继续呲牙示狠。 司锦瞪他一眼:“你听见了你不说,你什么都知道了却硬要藏着当无事发生,然后背地里自己揣测这些有的没的,正确的,错误的,总归没一件事是往好的方向想去。” 她不是萧嵘,她理解不了他为何总是这样想。 但现在她知道了他心里为何总那么多阴暗想法。 总想这些坏事,能不阴暗吗! 萧嵘眸色漆黑,深不见底一般,让他好似落于下风,也有种要将人吸入深坠的感觉。 他缓慢地开口,仍在偏执地沉入自己的揣测中:“你不是窗台上那只鸟,我打开鸟笼你就会毫不犹豫地飞走。” 司锦不由想起他今晨站在窗台边看着小白说出那句话时的神情。 像是话里有话,故意说给她听的一般。 可又好像他真的在认真思考那个问题,只是不得结果。 但无论如何,他方才那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也还是让人气恼。 “什么飞走不飞走,我背上又没有长翅膀,我是察觉你跟着我了,方才也瞧见你鞋上的泥了,还有你昨夜……但我为何一定要拆穿你,我不想说,我懒得理你,不行吗!” 萧嵘脸色一变,沉色散去,只留几分慌乱:“小锦,别不理我。” 司锦垂眸,看见自己被勾住的小指,突然觉得想明白之后,萧嵘那点扭曲的心思便一点也不难猜了。 她外出并非逃跑,他跟在身后阴悄悄的,想着挺吓人,实际上他连现身都不敢。 她甚至猜想,她回头朝山道上看去的那一眼,不知叫那躲在暗处的身影怎一瞬慌张。 一切还不曾浮出水面时,萧嵘精心打造着这个鸟笼。 他可以将虚假的美好化作蒙在她视线前的薄纱,极尽温柔地呵护着她,让她看不到笼门是否上锁,也让她沉迷笼中的安逸,生不出想要逃离的心思。 可当一切都被完全显露出来后,封闭的围栏,明摆在眼前的门锁,一切清晰可见,近在眼前,无一不让身处笼中的司锦紧张害怕地冲撞牢笼,本能地想要从禁锢中逃脱出去。 她越是挣扎,萧嵘就越是不安。 即使笼门仍旧紧锁着,不会有任何被撬开的可能,他还是不安到夜不能寐,神经紧绷着,无时无刻不紧盯着这只笼,更想方设法要将牢笼铸造得更紧固一些。 即使试图破笼的小鸟已经疲惫了,甚至懒得冲撞了,即使她最初就只是想踏出笼门看一看,瞧瞧外面是片怎样的天地,待到入夜自会回笼安睡。 可他似乎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也或许不是他想不明白,而是本能地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司锦又看了他半晌后,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萧嵘面上顿时更慌,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她生厌了。 却闻司锦突然道:“今晨你问我的那个问题,现在要不要听我告诉你答案?” 萧嵘欲要起身的动作顿在原地,慌乱的神色来不及散去,也凝在面上。 他或许花了一瞬思绪才反应过来司锦所说的是哪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带着另一份意思。 他目光紧盯着她,在片刻僵硬后还是站起了身来。 萧嵘在床榻边居高临下站不过一瞬就俯下身来,像是要坐上床榻,却又没有。 他低着头,凑近在司锦脖颈边,垂下的视线从她发丝里看见了她颈后浅淡得快要消失不见的红痕。 连这个,也被她知道了吗? 萧嵘喉结滚了滚,开口声音更轻:“我若学会了,你就会喜欢上我了吗……” 后半句已然轻到几乎无声,像是怕说得大声叫人听见了,便会还未实施,就被宣判其失败。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 翌日。 萧嵘居然病了。 司锦登山出了汗受了凉,且还折腾得自己腰酸背痛腿也疼。 但她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有过按摩放松的身体只留有一点不适,并未影响任何。 反倒是跟踪她的男人,卧床不起,高热不退,惨白着一张脸,好似连呼吸都费劲。 “咳咳……小锦,你别在这……”萧嵘声音很虚弱,喉间止不住一阵咳嗽后,忍着不适也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 司锦斜了他一眼,没理他。 转而询问府医:“刘大夫,他情况如何?” “回夫人,大人这是染了风寒,病来如山倒,病症不重,但身子自是虚弱下来了,眼下先让大人服药退下高热,精神便能逐渐好上一些。” 司锦微微颔首,示意府医前去开具药方。 她转头又看了萧嵘一眼,想不通好端端的,他怎就突然病倒了。 难不成真是因为他昨日跟在她身后一起上山那一遭吗,那他身子竟是比她还不如了。 司锦没能想出所以然来便暂且不想了。 她迈步要往萧嵘身边走去,萧嵘躺在榻上就赫然睁大眼,似要起不来身还要强硬制止她。 “小锦,说了别过来,我……咳咳……” “你别说话了。” 司锦拿过一旁的软凳在床榻边坐下。 她挥退了屋内其余下人,待房门关上后,她才继续对萧嵘道:“我问你,你便以点头摇头回答我,能做到吗?” 萧嵘张了张嘴,干涩的唇扯动有些艰难,也让他混沌的思绪后一步反应过来司锦是让他不说话。 于是他点了点头。 “昨夜我入睡后你来我床榻边了吗?” 萧嵘:“……” 他没曾想,她一开口便是问这样的问题。 萧嵘敛目颤了下眼睫,像是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刚开始有的对话便已是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司锦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直到看见他眼睛都闭上了。 她蓦然起身,正要迈步。 手腕上忽的一烫,起不来身的人却是还有这般拉扯的力气。 司锦微怔了一下,感受到这不正常的体温,还是回过身来又坐了下来。 她反手抓住萧嵘的手指,握着他的手动作很轻柔地替他把手塞回被褥里。 居然烧得这么厉害。 她刚从滚烫的被窝里抽回,一抬眼,就看见萧嵘几乎是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司锦:“……” 她看着他的脸,背脊窜上一股若有似无的麻意,一路向上不知要向何处蔓延去,但还未到尽头就先消散得抓不住存在的痕迹了。 他舔过之后有没有用棉帕替她擦干净啊,她莫不是沾了他的唾液还熟睡了一夜吧。 这时,萧嵘嘴唇微动,声音太轻,或者他原本也没出声,只做了个口型。 “没舔。” 被发现了一次,只过一夜,他是有所收敛的。 况且已是吊到了眼前的诱饵,自然也是吸引力巨大的。 司锦昨日回答他的答案里,可没有半夜站在她床边对她为所欲为这一项。 暂且忍着不做,说不定不久他就能回她身边睡了。 萧嵘那时心里是真的如此作想,只奈何此时没力气说话,司锦也不让他说话,他无法细致地解释出来。 司锦默了一瞬,面上表情微妙地变了变,然后接着问:“冲凉了?” 萧嵘: “……” 他点了下头,又很快摇头。 司锦蹙眉,他就做口型:“洗手。” 真就只有洗手而已吗? “……还有别的吗?” 问完司锦才想起自己让他不说话,点头摇头似乎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但她指尖突然一热,垂眸看去,才见萧嵘不知何时偷摸从被褥里探出了手,手指勾住她,那一片热温迅速从她指尖蔓延开来。 “还梦到你了。” 司锦:“……哦。” 从第一个问题有了回答后,她就多余往下问。 别过头去时,她突然思绪飘散地想着,是因为萧嵘太好懂了,还是因为她如今愈发了解他,这样的一番问答,竟然就叫她把他染上风寒的来龙去脉给弄明白了。 视线一转,又对上那双因病弱而水润的黑眸。 萧嵘瞳孔有些涣散,目光显得迷离,一双弧度漂亮的嘴唇毫无血色,一张俊朗的面庞染着病色竟让人觉得有几分柔弱。 司锦扭了扭手腕,想从“柔弱”的人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被他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下意识的力道骤然收紧一瞬。 随后他才松缓放开她,唇边声低且弱:“我没事,别担心。” 司锦收手的动作微缓,余光瞥了萧嵘一眼。 她不答话,只起身,迈步。 “咳咳咳咳……” 司锦顿住脚步,背对着床榻的方向轻轻叹气。 萧嵘并非好懂,他的心思实在古怪,常人或许一辈子都弄不懂。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半年多的朝夕相处,满心满眼几乎只留下过他一人的痕迹。 也的确很难不了解他。 “咳……” 下一声咳嗽尾音未落,司锦转回了身来,三两步走回床边坐下。 “闭眼,睡觉,不许看我。” 萧嵘瞳眸微颤,还是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后缓缓闭上了眼。 * 萧嵘病后便暂且住到了松澜院。 司锦为陪他,也日日往松澜院去。 按府医最初的诊断,萧嵘头一日褪了热便无大碍了。 他本也不是体弱多病之人,身子也明显健壮,不算严重的风寒不至于将他拖累多久。 但偏偏萧嵘就是病着,还日日严重。 起不来身,需要人陪。 虚弱无力,毫无好转。 第三日。 司锦终是不再往松澜院去了。 午后,便有萧嵘已是能够下榻的好消息传来。 入夜,萧嵘便出现在了秋水院。 夜里沐浴后,司锦靠在床榻上翻看书册。 正是此前从北郊书肆买回来的那些书,折腾好些日子,直到今日她才开始翻看头一本。 司锦看得专注,没多会就沉浸在了书册的故事中。 不远处有人影晃动,有脚步声来回。 像是很努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但又迟疑着没有发出更大的动静。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 屋内的宁静终是被萧嵘开口打破:“小锦。” 一声低唤,司锦“嗯”了一下以作回应。 想来萧嵘此时脸色应当不太好看,开口声音很沉:“我身子已经完全康复了。” “哦,恭喜你。” 萧嵘沉默了片刻,又道:“你觉得,我这几日表现如何?” 司锦听着这话觉得好笑。 装得跟病入膏肓了似的,不是躺在床上“咳咳咳咳”,就是惨白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盯着她。 好似生活不能自理,病弱不得离人。 这算什么表现? 反倒是她这几日极大的耐心,才算是表现不错吧。 司锦没抬眼,手指上翻过一页书,书页上就晃过一道光影。 人已经到了床榻边了。 不过眨眼间,床边的软垫就陷下一个压迫的弧度,是萧嵘单膝跪了上来。 司锦不得不抬眼:“你干什么?” 萧嵘蹙眉,显然因方才已经等待许久了,耐心有些耗尽。 但他那双沉暗的眸子里明显藏着什么目的,还是压着呼吸追问:“怎么不回答我?” 萧嵘立在高处的身影引得司锦需得微微仰头。 她看着他,却又不开口,一副说什么都好,就是不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样子。 随着她注视的时间拉长,便看见萧嵘脸色变得愈发沉郁。 他心里攒着阴暗心思时,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下一瞬,他开口:“你知道了,我这几日装病的事。” 司锦闻言皱了眉。 知道知道,他又知道什么了。 她刚还以为他想装可怜说软话,把他这几日装病一事给带过去。 她也并未在意此事,就想多看看他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 谁知他是要发疯! 他莫不是又要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引她恼怒。 司锦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 萧嵘忽的垂眸,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你之前说,伺候人的事不是奖励。” 司锦心下还在想他要发疯的事,本能地抬腿就要去踢他。 脚掌当即被接住,曲起的膝盖上忽的落下了一个吻。 司锦一怔,膝盖上又凉又热,只是被轻吻了一下,就拢着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 “我这几日装病缠着你是我不对,我一直在反省。” 司锦还是听见了方才所想的从萧嵘口中说出的软话。 可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还在膝盖边的双唇在话语间呼出热息。 随后腿侧被他又偏头吻上,比方才更湿濡了几分。 下一句便听着更不对劲了。 “那我应当自罚伺候你,对不对?” 司锦赫然回神,看着他眼眸中的神色,霎时反应过来。 腿上被抓着蹬不动,便只有又伸手去推他的肩。 “不是这个伺候。” 可她似乎忘了,不当真大力踹他一脚,便很难从萧嵘的纠缠中挣脱。 人已经缠来了,萧嵘摸了过去。 “可你今日既不是腿疼,我便只能伺候别的地方。” 话落,她已是被摸到。 是有些日子未有过的接触了,此时一碰就有回应。 司锦声颤:“我这也不疼。” 萧嵘眸光一沉,眸子里暗色翻涌得厉害,直勾勾地盯着,自顾自接话:“嗯,我不会弄疼你的。” 他低头,凑得近,手未停。 说话的气息从膝盖抚去那处,明明都是皮肤,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司锦又是一颤,下意识道:“我不要……” 便随之有声响同她的话语声一起发出,显得这一声“不要”毫无作用。 萧嵘声音更低更哑:“我很久没有伺候你了,你不想吗?” 他根本就没在听她说话。 司锦蓦地抽气一声,很快便无闲暇再说更多了。 呼吸声,吞咽声。 司锦不知是今夜烛灯格外亮,还是萧嵘的动作太重太急切。 一切感知极为清晰,让她难以忽略。 看见他乌黑的发丝磨在她的肌肤上。 看见他敛下的眼睫时颤时停。 他鼻尖上淌了水,挂在顶端摇摇欲坠。 他握着她双腿的大掌不断收紧,像是控制不住力道,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掐出一片凹陷下去的红痕。 他余光瞥见这片红痕,又收了力道退开身,偏头去吻自己落下的痕迹。 可痕迹却是越吻多,而原本该伺候着的地方也是因此被冷落好一阵。 萧嵘肩膀忽的一瞬刺疼。 司锦紧抓着他,指甲嵌入,咬在唇边的声音似恼怒似委屈。 她好像听见萧嵘轻笑了一声。 而后他便回来了原位,更重更深。 萧嵘熟知她所有的点,更知她不同反应的不同感受。 司锦起起伏伏,面上早已热红一片。 眼前光影最后猛然颤动的一瞬。 萧嵘忽然立起身,一手撩高她的裙摆,全数洒在了她光洁无暇的小腹上。 司锦瞳孔骤然紧缩。 他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弄……还和她一起。 闷哼声压下了所有的思绪,灼烧般的热意肆意流淌。 突然,有热息在她颈间蹭了蹭。 一双带着湿意的嘴唇想要靠近,但又带了几 分讨好的意味止在近处,未再犯进。 片刻后,那份讨好之意化作耳边沙哑的低声。 萧嵘还是把湿意染上她的脖颈,一边吻着,一边道:“三日后沈叙栀便会抵达京城,我方才刚得到消息,就来告诉你了。” “一点都没有瞒你呢。” 第38章 一路摸索着爱她的方式…… 西街街道,宽阔敞亮。 司锦撩开马车帘,探头向外扫视一周。 看过几眼后,她收回视线来,没一会又再一次探出头去。 如此反复几遍后,马车在望月楼前停了下来。 司锦下马车后,还是转头往回看。 空气中笼罩着冬末的寒意,却丝毫不挡街道热闹的氛围。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边的小贩叫卖着,三三两两孩童嬉闹着。 司锦收回视线,朝兰心抬了抬手,兰心便领命先行进了望月楼中打点。 秋芽:“夫人,大人头两日已是派人前来吩咐过了,雅间已经备好。” “嗯,走吧。” 与萧嵘此前所道的消息半分不差,沈叙栀三日抵达了京城。 司锦便在今日与她在此约见。 酒楼,雅间,膳食,连今晨出行所用的马车都是萧嵘提前准备好的。 十足贴心,十足周到,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但这事落到萧嵘身上,怎能不叫人感到奇怪。 司锦一路上都在回头看,可并未发现萧嵘的身影,亦或是别的什么异常。 门前婢女推开雅间房门。 屋内宽敞整洁,雅致僻静,是为悠闲话谈的好地方。 沈叙栀还未到,司锦入了屋中落座等待。 心情自然是有些期待和紧张的。 她已不记得沈叙栀,却在这段时日数次听人说起她们之间的过往。 那些没有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在旁人道出的话语中,隐隐约约拨动她的心绪,没有画面,却有几分熟悉。 并不太久的一段等待时间,司锦心里的情绪就已是来来回回了好几遍。 直至门前终是传来声响。 司锦下意识地起身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房门的方向。 房门像是被人急切地从外面撞开一般,发出一声突兀的响动。 混杂着门前几名丫鬟未尽的话音。 “沈……” “等……” “小锦!” 司锦眸光一颤,张了张嘴,不自觉往来人的方向迎去。 眼前一晃,就被抱了个满怀。 “可算见到你了!” “唔……叙、叙栀,我喘不上气了……” 沈叙栀放开司锦,抓着她的手臂将人来来回回打量了一番。 实在是她这一段时日所得知的消息都太过惊骇,她的担忧她的猜测,皆让她认为情况已是严重至极。 但很快,她呼吸微顿了一下,眨了眨眼。 司锦明眸灿亮,气色红润,今日为与友人相见刻意梳妆打扮一番,本就精致艳丽的脸蛋略施粉黛,一副姣好的容颜,看不出半点所谓的情况严重。 沈叙栀:“……” 怔然之后,她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 司锦也一直在看沈叙栀。 和沈叙栀的紧张急切不同,眼前的面貌与司锦而言是陌生的,却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熟悉,像是在何处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盯着她,努力搜寻脑海中的画面。 脑袋忽然一阵胀疼。 “小锦,小锦。” 沈叙栀的声音把她唤回神来。 “先坐下,方才是想起什么了吗?” “好像……”司锦微蹙了下眉,最终摇摇头,“什么也没能想起。” 气氛沉闷一瞬,好似因为原本该是极为亲密熟悉的二人,因司锦的失忆要陷入陌生的生疏中,令人心伤。 但下一瞬,沈叙栀忽的捂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司锦:“你笑什么呀?” “笑你即使失忆了,但还是同以往一样,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 沈叙栀学着司锦方才的模样演示给她看:“一会想‘怎么办,完全想不起来’,一会又想‘我是不是表现得太拘谨生疏了,叙栀大老远回来见我,我却不认识她,她会不会生我气啊’,还有……” “好了好了,你快别说了!”司锦微红着脸颊赶紧打断沈叙栀。 她这副模样俨然印证了沈叙栀所说,心思被猜得一点不剩。 气氛又在两人这般嬉笑中缓和了下来。 好似今日并非严峻形势下的久别重逢,而只是一次好友间的寻常相会。 沈叙栀一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她:“所以我二哥也没有夸大其词,萧崇云真是那样把你给带回来的?” 司锦敛目,轻轻地点了下头:“他说,我们自幼相识,早在年少时便暗生情愫,待到后来便顺理成章结为夫妻,婚后我们恩爱非常,我之所以会离京,是因和他闹了矛盾大吵了一架。” 沈叙栀闻言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呃……这事怎么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呢。” 司锦一怔,讶异地瞪大眼:“啊?真是这样?” “是……也不是。”沈叙栀道,“你们自幼相识,萧崇云年少时就对你暗生情愫,后来他想方设法把你娶了回去,婚后你们在外一直显露出恩爱非常的模样,你之所以离京就是因为……和他吵了一架。” 司锦愣愣地听着沈叙栀把她的叙述又重复了一遍。 沈叙栀自己说完也愣了一会,但很快回过神来。 她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个萧崇云!那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臆想,生了情愫的人是他自己,你压根就不喜欢他,他想的法子是求皇上赐婚,还告诉你不与他成婚就是抗旨不遵,要遭弹劾,要掉脑袋,要想避免这一切,就得与他做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你正是因为知晓了真相,才气得和他产生争执,为了摆脱他,才逃离京城。” 原来是这样。 这是发生在司锦失忆之前的事,也是她和萧嵘此前那一次争执之外的事。 萧嵘没和她提起,她也未曾细问过。 此时才终是从沈叙栀口中得知了全貌。 沈叙栀:“小锦,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她方才还瞪大眼,这会完完全全听过后,反倒看起来冷静了下来。 “我……”司锦动了动唇,想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形容。 她的确比她自己原本预想的都要冷静。 后来亲身经历的事情,心中情感产生的转变。 这一切,好似已是完全不同了。 失去的记忆或许有朝一日会回来,但真切产生的情感,却不会再凭空消失。 良久,司锦听见沈叙栀问她:“小锦,你如今,还想要离开吗?” * 午后,东宫。 赵琰拨弄了一下桌边的茶盏:“事情比孤想象的要进展得顺利许多,不要多时,此事也终是能够了结了。” “殿下,此事结束后,臣要离开一段时日。” 赵琰闻言蹙眉:“你又打算做什么?” 萧嵘面无表情,没有开口回答。 他视线望着窗外,好像人还在此,思绪和心都 已经飘走。 赵琰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不免有些着急:“此前孤便劝过你,你将她救下本是好事一桩,你偏要又把人骗着留在身边,事情一旦暴露,你或再难得她原谅,眼下能够解决此事,说不定还能将其弥补一些,你就莫要再节外生枝了。” 萧嵘终是接了话,却是道:“一旦暴露,怎能真正求得原谅。” “此话何意?她已经知晓了?” 萧嵘沉默着,神情晦暗不明,不知心里又在想什么。 他低着头,光影暗处掩住他面上的神情。 但他表情其实很淡,目光静静地看着地面映下的阴影,探舌舔了一下已经不留她温度的嘴唇。 他今晨在她唇边偷了一个吻,这次应当没有被她发现。 所以他控制不住地把舌头也伸进去了。 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着回应了他。 那一刻,他好似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险些压不住想要把她锁在屋里,不让她今日外出见人。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在她苏醒前,就先一步离了府。 想必她此时已是和沈叙栀见面了。 她们在话谈往事吗,会谈及离开他的话题吗? 司锦会作何回答,她心中可会有分毫动摇? 萧嵘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今晨下达的命令。 压抑了自己心底原本的控制欲,不让人盯着,不让人跟踪,就连她身边贴身的两名丫鬟也得他吩咐不得偷听她们二人谈话。 赵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此前的情况她待在你身边的确更为安全,孤也因此睁一只眼闭只眼了,但如今你这是又想做什么,你这般根本不是向姑娘求爱的做法,你真要这么折腾人,让孤如何向远赴西丘的司卿交代!” “我没想做什么。”萧嵘眼睫颤了一下,声色渐沉,“也没想折腾她。” 那算折腾吗,也可能算吧。 他只是在学着如何求爱。 错误的,正确的。 他在不断靠近她的路上,一路摸索着爱她的方法。 他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次改正的机会,又或者从始至终他便没有得到过机会。 但他停不下来,也不会停。 “总之,事情结束后,臣要离开一段时日。” 赵琰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还欲劝告的话语正在嘴边。 门前突然响起叩门声。 萧嵘的侍从面色凝重疾步入殿,连礼数都顾及不周,连忙禀报:“大人,今日随夫人前去望月楼的人来报,夫人……失踪了。” * 茂密的灌木丛因司锦身体的抖动发出一瞬轻响。 司锦赫然屏息,僵直身躯。 “你们几个,去那边找。” “你们随我去这边。” 不远处的说话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有脚步声不断在周围响起。 司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下思索着若是此处被发现,她有几分可能摆脱逃离。 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对方的人比她原以为的要多,逃离的可能趋近于无。 “那边还没找过,你们几个,过去看看。” 司锦瞳孔紧缩,明显听到有几道脚步声正朝她躲藏的方向走来。 她捏着手心的发簪,指腹用力到泛白。 视线内出现一双黑靴的同时,她骤然起身,奋力朝着来人将手中发簪扎去。 “啊——” 一声惨叫,引得林中顿时混乱声四起。 司锦不敢回头,咬着牙拼死往前奔跑。 突有混杂在脚步声中的马蹄声传来。 司锦心下一凉,顿时有些绝望。 脚下一个不留神,一块凸起的硬石将她绊倒在地。 跌倒的闷声在这一刻被一阵兵器碰撞的脆响声压下。 司锦吃痛地皱起眉,一抬眼,隔着一片凌乱的草木,她看见一众人骑着马将零散在丛林里追赶她的人团团围住。 一匹黑马直冲冲地朝她跌倒的方向疾驰而来。 司锦视线一恍,模糊地看见萧嵘翻身下马,大步朝她奔来。 她都还来不及说话,眼前压来一片阴影,萧嵘带着凉意的身躯将她紧紧包裹了起来。 熟悉的气息让她紧绷许久的心瞬间落下,一直迫使自己冷静的弦松缓,眼眶便不自觉盈上惊吓后的酸胀。 一声轻响,她掌心紧攥许久的发簪掉落到地上。 身前高大的男人臂膀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受伤了吗?” 司锦张了张唇,发现自己紧张过度,喉间干涩得厉害。 她只能贴着萧嵘的胸膛摇了摇头,随后便感觉耳边的心跳声更杂乱了几分,吵得她几乎再听不见别的声响。 身体被萧嵘屈臂横抱了起来。 司锦本能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身子也随之乖顺地朝他贴了去。 萧嵘却是明显一僵,沉着脸色,眸光晦暗不明,立在原地好一瞬才迈步朝他的马走了去。 跨上马匹,司锦也仍然窝在萧嵘怀里。 她被吓坏了,所有的紧张落下后,身体疲惫得像是使不上任何力气,也或许是眼下的安心让她本也不需绷紧分毫。 可她越是柔软,箍在她腰肢上的手臂就越是僵硬。 司锦一路思绪放空着,没有注意更多,直至萧嵘带着她驰马回到萧府,她被他抱着下马时才反应过来,他好像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过话。 司锦下意识抬眸,一眼对上萧嵘沉得吓人的黑眸。 但他只低头看了她一眼,便很快移开目光,绷着嘴角抱着她阔步往府里走去。 司锦心头漏跳了一拍,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试图微动了下身子,抱着她的手臂就赫然收紧,像是原本就时刻保持着应对她的反抗挣扎。 “崇云?”司锦低低的一声轻缓,却没得萧嵘回应,只让她感觉他脚下步子更快了些。 萧嵘抱着司锦一路回了秋水院。 入屋后,他将她放到床榻上,转身又往门前去。 司锦微蹙着眉,坐在榻上偏头去看他的背影,便见他目的明确地走到房门旁的柜子前,拉开抽屉就从里面拿出了此前用过的那把铜锁。 司锦一怔,下意识要起身。 又闻一声闷响,铜锁被萧嵘扔回抽屉里,好似泄愤,又好似只是他控制不住力道了。 房门被萧嵘关上,阔步走回的脚步声沉沉打在司锦心尖上。 屋内并不明亮的光线,让逆光走来的男人面目看上去更是阴沉。 萧嵘在床榻边站定,高大的身躯将所有阴影都笼罩在司锦身上,眼前光线也变得更为昏暗压抑。 司锦仰头看着萧嵘,他却少有的避着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将视线放在她身上任何一处。 司锦没说话,萧嵘脸色愈发沉郁。 眼下的气氛好似要越来越僵硬。 萧嵘忽的蹲身,敛着眉目握住了司锦的脚踝。 司锦感觉他力道有些重,不至于将她箍疼,但明显又是一副防备她挣扎的模样。 萧嵘动手脱下了她的一双绣鞋,又抓着她的双腿往床上放。 司锦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浑身紧绷着做完这一切,又要转身不知要去干什么时。 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俯在近处还没退开的衣襟。 司锦力道不大,却是自己也同时倾身凑来。 萧嵘动作一顿,眼前赫然放大她的脸庞,呼吸也染上她身上带来的热意。 咚的一声闷响—— 司锦突然施力,将萧嵘拉了个踉跄,膝盖抵着床边就失衡地跪了上来。 “说吧,又在生什么闷气?” 第39章 “你不是要逃离我。”…… 萧嵘一言不发,跪趴的姿势让他几乎是将司锦整个人都罩在了身下。 但司锦不躲不避,揪着他的衣襟,抬着眼眸直视着他。 这时,门外传来兰心的声音:“大人,奴婢已将刘大夫唤来了,就在门前。” 萧嵘双唇微动,还未开口,就被司锦先一步偏头朝外道:“让他等一会,先别进来。” 兰心愣了愣才道:“是,夫人。” 门前脚步声退远。 司锦的视线已不在萧嵘脸上。 她没有再朝他看去,视线落到自己揪着他衣襟的手指上。 指尖微动,顺着他的领口向里挠了挠。 忽的一声吞咽声,在这片沉闷的氛围下显得尤为突兀。 司锦闻声便要抬头了。 她眼前视线一恍,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有一双大掌蓦地捂到她眼睛上。 萧嵘总算开口:“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你已是……回来了,先让大夫来替你看看。” 司锦在他掌心下眨了眨眼。 总觉得他顿住的那一瞬,是想说她已是被他抓回来了。 宽大的手掌几乎遮住了司锦大半张脸,脸上满是他掌心传来的热温,让人蒙着双眼,也并未有任何紧张和不安。 感觉到那只大掌在短暂的沉默后便要收走。 司锦忽的抬手按住了他:“是司钺派来的人。” 萧嵘动作一顿。 “那人告诉我是你派他来接我回府,我没做多想,便跟着他去了望月楼侧门停靠马车的地方,可直到上了马车我才发现不对劲。” 司锦感觉到被她按在脸庞上的手掌轻颤了一下,手指不自觉蜷缩。 “我不知他们要将马车驶向何处,只在马车上听见他们谈论中提到了我那位大哥,司钺。” “在马车停下时,我找到机会逃跑,便一路跑进了那个丛林里。” 萧嵘忽的抽手,挣开了司锦的按压,身体倾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你不是要逃离我。” 司锦今日约见沈叙栀,在出府时心下便有过猜测。 无论他表现得如何大度,准备得如何周到,就连一早也不见了人影,像是为眼不见为净。 但他心里应当不会真正的平静。 只是没曾想突然发生的事令萧嵘不安的猜测达到顶峰,或是连细思都不曾有过,便以为她是要借此逃离了。 司锦突然想起方才那把被他拿出又扔回抽屉里的铜锁。 “对不起……” 不知是为铜锁,还是误以为她逃跑。 司锦没说话,任由他抱了一会。 贴在身前的心跳声明显混乱,发丝感觉拢入了他沉重的气息。 直至颈边被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 司锦回过神来,伸手把人推开:“我在草丛里滚了好几圈,你怎直接就把我放到床榻上了,我想沐浴。” 说完话,司锦抬眸才见萧嵘眼尾微红。 他很快敛目遮掩,手指悄然无声地探到她身边,在她落下手时,就勾住了她的手指。 “我命人备水,先让大夫给你看看。” 司锦自觉自己并未受伤,整个过程只是惊吓更多。 不过府医既是已经到门前了,便还是点了点头。 得她应允,萧嵘却没很快离开。 他垂下的视线盯着被他乖顺缠在指缝中的手指。 他轻轻拨弄了一下,完全放松的手指抬高一瞬,又落回他手中。 “别玩了,你……” 司锦的低声在瞬间被堵了回去。 双唇被一口含住,湿热的触感随着探进的舌尖扩散至整个口腔。 手指被抓紧,呼吸被侵占。 一个急切却又小心翼翼的吻,搅得周围温度攀升。 萧嵘重重地吞咽了几声,最后才缓慢地从她唇边退开。 “我去唤人备水,唤府医进屋。” 他声音很轻,磨着一丝压不住的沙哑,像是担心声量太大,打破眼下幻觉一般的温情。 司锦双唇艳红湿润,眼眸被方才那个吻激起一圈水雾。 她撑着身子偏头去看逐渐走远的背影,直至屏风彻底挡住视线,她才收回目光来。 * 司锦膝盖被磕破了,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但实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轻伤而已。 除此之外,她身上的确再无受伤之处,受到的惊吓也在这段时间后恢复了平静。 直到司锦褪去衣衫,准备踏入浴桶时,才听见有人进屋的声响。 除了萧嵘,自不会有别人。 可他方才去了哪里? 司锦一边想着,一边跨入浴桶中。 热水没过身躯,在她坐下时发出哗哗一阵水声。 “我帮你洗。” 司锦蓦然回头,下意识伸手护在身前。 她知晓他回屋了,却全然没听见他走来的声音,自是被吓了一跳。 刚窜上心头的一丝羞赧又逐渐褪了下去。 司锦只觉自己脸颊很热,不知是否是氤氲热气拢来的热意。 热气也让眼前的视线稍有模糊,让她看不清萧嵘沉默下脸上神情。 萧嵘迈步走近到浴桶边。 他曲膝坐下,执起她沾湿了水的手臂。 晶莹的水珠顺着她光滑的肌肤颗颗滑落,留下一片水痕,映在烛光下,让人遐思蔓延。 可萧嵘没有多看,拇指指腹扶过她的肌肤,便将那道水痕抹去,只留他带来的温度残留表面。 司锦有些疑惑,猜不透萧嵘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是还在想她与沈叙栀见面的事,还是在担忧她遇险一事? 看他这副沉郁的模样,很难不让人觉得他又在想什么阴暗之事。 司锦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又蓦地抿唇止了声。 她方才已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别的也没有更多的可说了。 抱也让他抱了。 亲也让他亲了。 这会连沐浴都没把他赶出去。 他还要怎么哄才能好? “是我不好。”萧嵘忽然开口。 司锦的思绪被这道沉声拉回。 一片哗哗水声下,萧嵘拉起了她另一只手臂。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又一次。” 司锦一怔:“这是意外,你原本也不知晓的。” 萧嵘敛下的眼睫被雾气拢上一片湿濡,轻轻眨动着,有些恍人眼帘。 “知晓与否,我都不应让此事发生。” 他原本就没有把握她会愿意留在他身边,如今更连她的安危都保证不了。 司锦听他语气有些不对劲,心下不由生了猜测:“我兄长和爹娘离京就是因为……他吗?” “是。” “我会彻底解决此事,你能不能……”他顿了顿,松手放开了司锦这一只已经洗净的手臂,却是没了下文。 司锦追问:“能不能什么?” 萧嵘一直认为,无论司锦去到何处,他都能找到她,跟上她。 可他要的找到不是那一次心跳骤停地看见她倒在血泊里,也不是这一次不确定她的安危一路上笼罩在心头的心慌恐惧。 就算她想离开他,就算她要离开这里。 能不能在他解决此事后。 能不能等他扫清路上所有的危机。 能不能等他能够…… 沉闷的思绪铺天盖地般压了下来。 萧嵘眸光一沉,侧着身子绕到司锦身后,在她不会看见他神情的地方,闷着声道:“你甩不掉我的,即使你逃走,我也会一直跟着你的。” 司锦一愣,下意识要回头,就被萧嵘先一步掌住后颈,头颅动弹不得。 她挣动了一下,脖颈上捏揉的力道传来酥麻,令她很快败下阵来。 司锦抿了抿唇,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如此僵持一阵后,萧嵘逐渐放松了力道,手掌随着他掌住地方,还装模做样地继续帮她清洗了起来。 从后颈,到肩背。 没入水中的肌肤也随着水波晃荡,传来好似被抚过的触感。 但在她颈边的那只手掌一直没有完全退开,好像随时都会再次掌住她。 司锦放松下来,就着背对他的姿势,突然开口:“今日叙栀告诉我,最初便是你骗我成婚的。” 萧嵘动作赫然一僵,身后更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但司锦没有回头,也继续道:“我自幼没有喜欢过你,失忆以前与你也不是真正的恩爱夫妻,我试图逃走,但被你找到又带了回来。” “小锦……” “叙栀问我,如今我还打算逃离吗?” 萧嵘喉结一瞬滚动,压不住的呼吸也随之加重。 司锦看不见他,他在身后也同样没法看见她此时的表情。 他微张着双唇似有紧绷的话语要道出。 司锦已先一步又开口:“我回答她,我没打算要逃着离开。” 浴桶中水波晃荡。 萧嵘怔然着忘记掌住她的力道。 司锦转过身来,一眼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 “所有我现在想问,若我等你,你会同我一起去西丘吗?” 一时间,屋内静谧无 声。 萧嵘的手还握在司锦肩头。 那里早已洗得白净顺滑,他却一直没将手拿开。 他们心跳交错的声音在这片静谧中变得明显,一刻不停,又快又乱。 司锦原本握着主动权的大胆直白,在这片杂乱的声响中逐渐生了几分退意。 她等不到萧嵘的回答,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垂落的视线看见萧嵘微湿的衣襟下胸膛起伏,抬起的臂膀紧绷僵硬。 司锦看着他衣衫都挡不住的肌肉鼓动,忍不住伸出食指,朝他臂膀上戳了一下。 萧嵘呼吸一沉,蓦地恢复动作,一把将她不安分的手指连同整只手掌都攥进掌心。 “这句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司锦本能地挣动突如其来的桎梏,但随即便是萧嵘手指更加收紧的力道。 但只不过一瞬紧箍,司锦垂眸看去时,那份力道就已缓慢褪去大半,只留他手掌包裹带来的热意,仍旧笼罩着她的手背。 和他从不敢真正掐紧她一样。 还有扣上的铜锁,套住她的金环。 他试图用各种方法留住她,却从没有真正地困住她。 这些日子以来,司锦一直在想。 她和萧嵘争执,纠缠,激起僵持的氛围,又双双落败在不得结果的沉闷中。 她可以逃走无数次,也可能被萧嵘找到无数次。 无论是遥远或近处,无论是安全或危险。 当沈叙栀问出那个问题时,她突然想到最初她随萧嵘回京时,萧嵘在路上说:“你下次若要再离家,便走平坦些的路,应当能轻松不少。” 就好像她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才能离开他,他也从未想过她会真的和他在一起。 下次,下一次,又一次。 似乎没有尽头,也好像怎样都无法轻松。 他们会一直如此纠缠下去,也会一直沉在各自的不安和防备中。 可是,为何一定要这样呢? 司锦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他。 “我想试试。” “试试真正与你成为夫妻,你和我,会因此真正感到幸福吗?” 第40章 “像做梦一样。” 暗下来的天色让屋内静谧的氛围越发绵长。 烛光摇曳,晃动光影扫在眼前。 司锦靠在床榻上,视线左转转右转转,始终没得一个确切的落点。 她有些受不住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气氛,却又不知如何打破才好。 说出要和萧嵘试试的是她自己,可当萧嵘眸光颤动,眼巴巴地看着她问:“我该怎么做?” 她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了。 若说在她还不知任何事情真相前,于她而言,她与萧嵘就是真正的夫妻。 他们相伴左右,相拥而眠,做夫妻间最亲密的事,诉说羞于让外人知晓的情话。 可那毕竟是假的,是在她没有记忆的情况下,也是在萧嵘的谎言下。 那如今真正的夫妻又该是什么样的,要怎么做呢? 司锦飘忽的视线突然对上萧嵘转头来看的目光。 两人对视一瞬,司锦很快又移开眼。 除了生病那几日,萧嵘这段时日一直睡在屏门里面的床榻上。 司锦想,他最初说过他们吵嘴时他就会被她赶到那里去睡一定是骗她的。 可如今却是阴差阳错让此成了真。 眼下这般,今日似乎应当让他回榻上睡了。 司锦感觉萧嵘还在看她。 不知所措移开视线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司锦垂着眼眸干巴巴地问:“你……沐浴了吗?”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是萧嵘放下了方才拿在手中的物件。 “还没有,我现在去。” 听他答话,司锦又觉得自己这般问他好像很迫不及待似的。 可他的语气却是平静无波,一点也不受影响。 司锦抿着唇侧过身去,完全把自己被对了萧嵘,连余光也再看不见他分毫,只敷衍地“嗯”了一声,手上便摸索着枕头下,拿出了此前在读的书册。 萧嵘站在原地好一会没有动静,好像还在看她。 司锦感觉到那股有如实质的视线觉得背脊有些发麻。 他到底去不去沐浴啊,还是有话要说。 就在司锦快要沉不住气回头时,身后又突然传来迈动的脚步声。 萧嵘转身,脚步声逐渐远离,直至屋内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响。 司锦眸光怔了怔,赫然回头。 萧嵘自是已不见了踪影,应当是去沐浴了。 那他方才在那站着直盯着她干什么! 她自顾自别扭地生了一阵闷气后,便起身踩着绣鞋下了榻,三两步走到桌前熄灭了屋内烛灯。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中,司锦摸着黑回到榻上,拉过被褥侧身躺了进去。 暗色让人除视觉以外的感官变得更加清晰。 司锦听见窗外的风声,听见树梢枝叶被吹动的沙沙声,也听见了自己胸腔内有力跳动的心跳声。 失忆后过去的这半年时光成了司锦记忆中唯一的痕迹。 这片痕迹中,存在最多的便是萧嵘的身影。 这半年来,于司锦而言算是与萧嵘新的一段认识,从陌生,到熟悉,从防备,到信任,他们有开心也有争吵,有冷战也有甜蜜。 即使是建立在没有过去的虚无中,也是自己切身体会过的时光。 司锦想,自己若是没有失去记忆,就算同样与萧嵘这般相处一段时日,也不会有她如今同样的感受。 萧嵘是个寡言少语之人,他的情绪大多都藏在心底,表露出的是刻意伪装的冷淡平静,但心中真正所想的,太多阴暗得没边的想法的确令人生惧。 但他其实从未真正伤害过她。 他心底最偏执的想法就是不让她离开他身边,或者说是他不会离开她身边。 司锦甚至想过,如果自己又一次离开,无论再怎么顺利再怎么通畅,指不定在哪日回头,就会突然看见出现在身后那双直勾勾盯着她的黑眸,告诉她:“小锦,我找到你了。” 司锦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想想还挺吓人的。 可转念一想,他找到她之后,除了如影随形和他无法自洽的冲动又压抑的行为,似乎并不会再有任何谈得上危机的情形。 突然。 身后袭来一片裹着凉意的触感。 司锦赫然瞪大眼,浑身紧绷着本能地要惊叫出声。 “是我。” 耳后一道低沉的嗓音,伴随着身躯被人从身后抱住。 司锦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缓了好一阵她才转回头去。 萧嵘就站在床边,俯着身抱她。 “你走路没声的吗?!” 所以她才总是被他吓得想跑,哪有人这样的! “出声了,是你没听见。” 萧嵘手臂松缓了些许,像是在缓慢地从她身上收回。 可他挪了半晌也没见完全收回手,还躬着身,脸颊都快贴到她脖颈上了。 “你腰不酸吗,你还要这样抱多久?” “我腰很好。” 司锦:“……” 颈边传来一抹热息,混着萧嵘身上在外带来的凉意,让人浑身激起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感。 司锦有些受不了了,原本今日也是此打算,别扭的心思没能完全缓和,嘴上还是先开口道:“上来,别在边上站着。” 环在她身前收了好一阵都没完全收回去的手臂微僵了一瞬,而后终是收走。 一瞬退离,让司锦本能地循着他手臂收走的方向靠去。 很快反应过来后她才停住身姿,只顺势回过头去。 床榻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借着月光能看见萧嵘的身形轮廓。 很高很暗,像一堵将要压下来的大山。 可萧嵘上榻的动作却是轻柔的。 他掀开被褥躺在她身边,然后朝她转过身来。 司锦张了张嘴,还没开口,那只退走没多久的手臂又回到了她身上,一把将她抱住。 “像做梦一样。” 萧嵘嗓音低低的,即使贴在近处听得都有些模糊。 司锦好笑道:“不就是让你回榻上睡觉,怎至于如此?” 萧嵘声音更低了,像是怕吵醒这个梦:“是和你做夫妻。” 司锦怔然的一瞬,突然听见了贴上她后背的心跳声。 和萧嵘的低声截然相反,又重又乱,是他担忧吵醒梦境,却又克制不住的声响。 他远不似表面上的那般平静淡然。 相反,他或 许全然不知自己该做出如何表现,小心翼翼问出那句他该如何做之后,还是手足无措的,不知该怎么才好。 害怕一切并不真实,也害怕即使真实也会因他总是做不好而失去。 司锦感觉到发丝被他撩动,顺着他靠近的地方,撩到了另外一侧,以免被他压到。 她的脖颈随之露出,很快有柔软的温热贴来,是他的脸颊。 萧嵘的心跳声难以忽略,声声震在她心尖,连带着她也好似有些心跳加速了。 然而下一瞬,萧嵘放好她的头发,就低声开口:“睡觉吧。” 司锦:“?” 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均匀平缓,即使有那般震跳如雷的心跳声,身后的人也好似就此安睡了。 司锦沉默着,逐渐皱起眉来。 她忽的挪动身子,从他身边远离:“你这样我如何睡?” 不过一瞬远离,身后的人很快就又贴了上来。 比方才更紧更实,完完全全抵住她后腰,还更理直气壮地道:“很久没弄了,它很兴奋,我也没办法。” 像是要为私欲做铺垫似的,但说完,萧嵘却又道:“睡吧。” 司锦:“???” 随后身后果真没了别的动静,除了那难以忽视的,和一直不曾平静的心跳声,像是在和他本人作对似的。 司锦眉心轻跳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 她忽的伸手朝他腰腹探去。 指尖刚触及热意,颈边就传来一声粗沉的气息。 手腕被他突然攥住,但他却没说话,也没继续别的动作。 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看似把她圈得很紧,实际压根没有使半分力气。 司锦停顿片刻,试探着要从他身前收手。 果不其然,那只大掌蓦地收紧,有意无意地就着力道把她手掌往下压了一瞬。 又是一声粗.喘。 司锦觉得被窝里的温度好像攀升到快要把人点着了似的。 什么很久没有了,哪有很久。 分明前几日他们才一起…… 可是条.动得好厉害,每一瞬都像是在叫嚣着这段时日遭受冷落的委屈。 司锦倏然蜷紧手指。 拥住她的身躯陡然一震。 装模做样到了尽头,便是本性尽显。 司锦腰身被萧嵘的手臂瞬间圈得更紧,他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像是刻意扰人心神一般。 萧嵘毫无章法地…… “小锦,你好热。” 司锦一声呜咽,明明只是腿.上,却觉得全身都…… “明明……是你……” 萧嵘偏着头好似迷蒙地蹭了蹭她的脖颈:“好喜欢你……” 司锦思绪有些飘远。 她张了张嘴,无意识地邀约…… 身后所有动静有片刻凝滞凝滞。 空气安静得像是要把人从这片氛围中唤醒一般。 司锦一愣,反应过来什么,不由回过头去。 眼前视线一恍,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 刺啦一声响—— 司锦蓦地瞪大双眼,眸光震颤。 止不住的呼声被萧嵘捏着下巴低头全数堵了回去。 碎掉的布料凌乱地堆积着,很快又被彻底扯下,不知丢到了何处。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司锦下意识伸手要去找寻,探到一半的手掌就被萧嵘一手抓住了。 他抓得很紧,就像在确认她的存在一般。 嘴唇被他重重吮吻着,上颚被来回舔了个遍,舌头被搅得连舌根都在发麻,呼吸快要喘不上气了。 司锦不知如何形容这个急切又鲁莽的吻带给她的感受。 思绪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在这般承不住的力道下,她下意识挥手想要推开他。 不知怎的手上突然得以挣脱。 啪的一下打在萧嵘脸上。 腰肢被瞬间掐紧,所有的一切都陡然停滞,连唇边的吻都霎时退开了。 司锦张着嘴大口呼吸着,胸膛随之起伏,眼前视线在萧嵘起身后也得以看清些许。 夜色仍是暗沉,萧嵘垂着头,盯着一动不动,神情阴晴难测。 司锦思绪恍惚着,突然就被萧嵘抽离。 她试图思考,但只能下意识无措地曲起双腿。 萧嵘沉默不语地转身下榻。 屋内烛灯被点亮,方才拢在暗色里的浓热缠绵好似就要消散在这片光亮之下。 司锦不适应光线地微眯了下眼,模糊的视线中出现萧嵘衣衫不整大步走回的身影。 寝衣系带被他胡乱扯开,膝盖跪上床榻时,衣袍就被他一把扔到了地上。 萧嵘跪立到她身前,眸中神色一暗,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方才不算。” 司锦难得看他好似恼羞成怒,不由有些得意。 学着他装模做样的样子,她挣动着双腿,像是要把他踢开。 “怎么不算了,本就是你自己说快要……” 话音未尽,萧嵘突然一把提起她,明亮的光线下所有一切都清晰可见。 他漆黑的眸底眸光更暗,喉结重重地滚动一瞬。 “是你打我。” ………… 司锦顿时又惊又恼,可她的力气在萧嵘面前根本不足以反抗。 难不成他不是被打爽了才出来吗,怎还有脸倒打一耙的! 她抬手,像是又要一巴掌挥去。 纤细的手腕被萧嵘轻而易举接住,手掌顺着他粗粝的指腹被一根根立起手指,直至他五指蹿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萧嵘偏头,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指尖送到唇边,细细亲吻着。 热意布满他的脸庞,自眼尾蔓延开来的绯红将他平日冷峻的面容染上的色泽。 他失态得像是又要…… 这一幕激得司锦眼眶发热,落在他嘴里的手指忽的向下一按。 按住他的舌尖,掌住他的脸庞。 萧嵘蓦地抓紧她的手,浑身动作停滞住,好一会才呼吸粗重地像是缓过来了。 他眼神迷离,讨好似的舔了舔她的指尖。 他好像知晓这样会得到奖励。 司锦的手掌向他脸颊上贴得更紧了几分。 耳边声响杂乱,呼吸声,心跳声,被他来来回回吮吸的声音,还有布料越来越碎的声音。 司锦缠在迷蒙的混沌中,沉不到水底,又浮不上水面。 脖颈突然被抓住。 萧嵘在别处吻了个遍后,终是回到她身前低头吻住她的双唇。 身体被制住,呼吸被侵占,就连全身所有感官都被笼罩在他的掌控之下。 像是窒息,封闭,无处可逃的禁锢。 但当真如此吗? 司锦从迷蒙中睁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满是沉迷之色的面庞。 她缓缓探出舌尖,抵着他正不知餍足索取的舌尖,顺着向里不轻不重地舔过一周。 身前陡然一阵急促的呼吸,司锦眼中对上一双含着水雾惊愣震颤的黑眸。 司锦唇角一扬,抬手捧着萧嵘的脸庞,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又出来了呢。” 第41章 “我在想,你会不会是骗…… 司锦觉得,自己好像把人逗狠了。 又或者是他饿极了。 他们也不是头一次亲密,但以往是怎也不至于如此的。 浑身都使不上劲了,喉咙又干又痒,被萧嵘抱着喂下几口水,有他抚.弄着喉间,也还是觉得像要说不出话似的。 身体已然干爽,但总觉得肚子里黏黏腻腻的,好似错觉,又忽视不掉。 萧嵘另一手从她腰侧绕到小腹上,轻轻按了按:“我方才帮你都弄出来了,我看过了,里面没有了。” 司锦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把捂住了萧嵘的嘴。 她喉间缓过一瞬呼吸,声音极低地道:“你别说了,我现在 不想听你说话。” 喉咙又被讨好似的抚了抚,萧嵘果真闭嘴不言了。 已是深夜,屋内烛灯熄灭,重新换过的被褥也已窝出了暖意。 但身体疲惫,精神却很亢奋。 司锦没有睡意,靠在萧嵘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脑海放空地看着眼前黑暗。 突然,有手伸到了她身前。 一根手指卷起她的发丝缠绕在手上,缠紧松缓,如此反复。 司锦不是头一次发现萧嵘喜欢把玩她的发丝。 他看似缠得紧,但动作很轻,并未弄疼她分毫,好些时候她甚至没感觉到自己的发丝落到了他手中。 司锦从萧嵘胸前抬起头来:“你也睡不着吗?” “我在想,你会不会是骗我的。” 这话一出,司锦当即皱眉。 床让他上了,人也让他上了,方才那般热火契合,好似连灵魂都交缠在一起了一般。 他这会居然还在想这个? 司锦绷紧着身子还没来得及挣动。 萧嵘突然收紧手臂,把她紧紧抱住:“别生气,小锦。” 司锦怎能不生气! 话是她主动说的,走向他也是她主动迈步的。 如今,她把手都搭在了他的肩头,他却还在怀疑她带来的拥抱是虚假的。 越想越气,司锦抽回手,又下意识抬高,像是气得要打他一巴掌。 手掌悬在半空,她又生生止住了。 总有种她挥巴掌,他还会伸着脸凑上来的感觉。 果不其然,下一瞬,萧嵘抓住她的手腕,偏头把自己的脸贴上了她掌心,轻轻蹭了蹭。 “我要离开几日,回来后还能在家里看见你吗?” 司锦愣了愣:“你要去何处?” “不去哪,就在京城。” 暗色将萧嵘低磁的嗓音拢在一片迷蒙中,听不出他的语气,猜不透他的情绪。 只听他平静无波地陈述着,却让司锦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你要干什么?” 床榻上安静了一瞬。 司锦仰着头,想要在黑暗中看清萧嵘的脸庞。 他突然低头吻了吻她:“想快点和你一起去西丘,又害怕你把我丢下。” 这又是什么话? 明明她之前是担惊受怕地在拼命逃离,怎反倒让他成了那个被丢下的可怜角色。 司锦伸手戳在他额头上,把还想低头亲她的动作推远了些。 “所以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萧嵘抬手抓住她,不再凑近吻她的唇,把她手指送到嘴边又细细吻了起来。 他闭上双眼,掩住眸底阴鸷的厉色,只留唇边最温情柔软的吻。 “去将那件事彻底解决掉。” * 三日后,夜里。 司府为司老爷子寿辰已是忙碌多日,如今寿宴将至,府邸上下更是紧绷凝神,连夜里门前值守的侍卫也并平日多了一半,誓要叫这场寿宴万无一失,不得出半点差错。 夜晚的一片宁静祥和中,突有一道突兀的马蹄声踏来。 声声震响,急促莽撞,让人远远听着声响逼近,竟有种像是有人前来寻仇一般。 门前正好经过的侍卫总管微蹙了下眉,压低声斥道:“那边怎么回事,你们两个过去看……” 话音未落,伴随着马蹄声,暗处已然显露出一道疾驰的黑影。 “是、是萧大人?” “可是,萧大人怎么……” 一时间,司府门前侍卫讶异又茫然。 且不论此时已是入夜就寝之时,萧嵘更是来势汹汹。 他横冲直撞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来登门造访的。 可那毕竟是萧嵘。 是朝堂中身份尊贵的萧大人,也是司家的女婿。 即使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几分怪异,却无人上前阻拦。 不过片刻间,萧嵘已是骑马来到门前。 曲着手臂大力拉住缰绳,翻身下马。 司府门前的侍从还努力扯出殷勤的笑,躬身垂头,两排开来恭迎萧嵘。 “见过萧大人。” 萧嵘冷淡地扫视一周,没有多余的言语,阔步就朝司府内去。 气氛实在古怪,已是有人察觉到不对劲,犹犹豫豫想开口说什么。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萧嵘已是入府,一路不停,直冲冲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司府入夜的小道上不时走过几名下人。 众人皆识萧嵘身份,见了他纷纷躬身行礼。 有人试图询问他此时来访的意图,却在触及那双沉暗的黑眸后,霎时止了声,不敢再上前半步。 司府西侧的宅院内。 司钺负手立于窗前,眉心紧锁,面色凝重。 “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大人恕罪,小的们本是已经快要得手,奈何萧大人突然找了过来,小的们不敢久留,怕会暴露身份,只能赶紧撤离了。” “一群废物!” 司钺转回身来:“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别说是萧嵘找了去,你们最开始就没把人看牢,否则她怎么会从马车里逃出去!” 跪在地上的人身子抖了抖,大气都不敢出半下。 片刻后,司钺烦闷地揉了揉眉心:“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祖父寿辰将至,届时说不定会是个好机会。” 地上那人又抖了一下,其实他一直害怕的都并非司钺的怒气。 而是萧嵘。 “大、大人,我们还要动手吗,此番只怕已是叫萧大人有所警惕了,若是再在司老爷子的寿宴上动手,万一叫萧大人查到您这,我们……” 这人话音未落,司钺就已是冷笑着打断他:“瞧你那副蠢样,抓住了司锦,萧嵘就算有再大的能耐又能奈我何,他才是该害怕的那个人,他不会,也不敢,这都是他逼我的。” “可、可是,小的听闻萧大人做事向来阴狠果决,若是他对萧夫人不管不顾,仍是要将我们……” 司钺又是一声冷笑,毫不在意:“他绝无可能对司锦不管不顾,他为了把人留在身边,做了多少疯癫之事,还真是蠢得令人发笑,不过司锦怎也算是我的妹妹,待她落到我手上,我倒也应当尽兄长之责,将这一切的真相都告知于她才是。” 地上那人听着这些话眉心突突直跳。 他不敢说,却压不住想。 正做疯癫之事的恐怕不是萧嵘,而是快要被逼到绝路的司钺。 这些日子以来,萧嵘手上掌握了太多司钺近年来所做之事的证据。 司铭前往西丘,司承远携妻子远离京城。 这其中无论是司铭所为还是萧嵘所为,都已然说明,他们早就在为此做准备。 如今萧嵘那头还无进一步的动静,司钺自己已是先慌了神。 抓住司锦,真的能够牵制住萧嵘吗? 司钺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地上那人,自顾自到:“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办就是,萧二爷都还好端端的活着,有他顶在前面,萧嵘要找也只会先找到他那去,不然你以为我为这等蠢笨之人花费那般多时间和精力,待到他处理完萧二爷,我早就已是达成了目的,他再想做什么,已经没那个机会了。” “好了,滚出去吧,别再让我为此心烦了。” 司钺身后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响,那人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他抬眸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唇角逐渐扬起一抹阴笑。 笑意渐浓,连眼尾都泛着愉悦的光。 突然,静谧没多会的门前又传来了声响。 声响突兀,令司钺脸上笑意骤散,当即蹙起了眉。 “不是说了,别来烦我吗!” 无人应声,仅有房门被人从外打开的声音。 司钺面带怒色回头,烛光晃动间,只见眼前扫过一道颀长的黑影,门外灌进来一阵冰凉彻骨的寒风,混杂着凌厉的杀伐气息,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司钺赫然瞪大眼,不过一瞬之间,黑影急速逼近到他身前。 他张嘴止不住要呼声,一张气味刺 鼻的棉帕捂上他的口鼻。 “唔唔唔!萧……萧……” 他怎会在此处,他想干什么,他要做什么! 冲上大脑的思绪汹涌冲刷着司钺身体每一处。 吸入的气体令他不过眨眼间就使不上力气挣扎了。 他顿时浑身寒毛竖立,不敢置信地瞪着萧嵘。 谁会想到,谁能想到? 他怎么敢的,这里可是司府! 萧嵘面色冷厉地伸手抓起司钺的头发,疼痛令司钺好似要回神几分。 下一瞬,萧嵘臂上用力一甩,他整个人几乎是撞上了床榻。 头上磕出一声闷响,两眼昏花间,视线里迅速又出现了萧嵘狰狞的面容。 大力压下的棉帕像是要将他活生生闷死。 挣扎不了的身体止不住地抽搐。 萧嵘突然笑了。 他身体挡着屋内桌台上的烛光,将他大半面色都笼罩在阴影中。 阴冷,晦暗。 像是前来索命的恶鬼。 司钺翻着白眼,胸膛剧烈起伏。 他越是挣扎,吸入的迷药就越多。 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已经完全瘫软。 司钺视线内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他本能想要抬手往脖颈前挡。 可他未有任何力气抬起手,萧嵘已是含着冷笑朝他腹部捅了去。 萧嵘松了棉帕,掐着司钺的脖颈,一刀一刀狠狠刺入他的皮肉。 明目张胆,没有半句言语,没有任何顾虑。 鲜血四溅而出,洒在萧嵘的脸上,从他凌厉的下颌滑落,又染上他的眉眼,映得眼眸猩红。 * 司锦得知萧嵘的下落已是又过了三日。 前往刑部的大道上,一辆马车快速朝着街道尽头驶去。 下了马车,司锦抿着唇一言不发地随带路的侍卫往里走。 萧嵘入狱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司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 前一刻还蹭在她颈间黏黏糊糊地说着要同她一起去西丘的人,怎一转就落入了牢狱中。 萧嵘的罪名是刺杀朝廷重臣。 司锦这一路上只要想起那夜萧嵘一边吻她一边说会彻底解决此事给她带来的安全感,她就浑身发麻。 这就是他所谓的彻底解决?! 司锦又气又急,一颗心紧提着,连眼前视线都感觉要模糊不清了。 直至带路的侍卫停下脚步:“萧夫人,萧大人就在里面。” 司锦这才瞧见,此处并非刑部牢狱,而是刑部内最里侧的一排厢房。 此处僻静,方才入院前戒备森严。 在外看上去仅像是普通的住宅,但实则是收押待审的朝廷罪臣之处。 司锦心口一紧,压着呼吸向侍卫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侍卫没再多言,躬身行礼后阔步退出了院中。 司锦望着厢房老旧的木门,深吸一口气后,还是上前推开了房门。 一股尘封已久的潮湿气息扑鼻而来。 屋内一阵响动。 司锦抬眼,便对上了萧嵘怔然看来的目光。 他并未如阶下囚一般狼狈,但屋内的环境封闭阴暗,他只着一身简单的灰衣,发髻还算整齐,但面色却是苍白憔悴。 萧嵘皱眉,三两步上前:“你怎会来这里?” 司锦在他将要拉住她的手之前赫然后退一大步,并非防备,而是明晃晃地躲避:“难道不是应该你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里!” 萧嵘动作一顿,稍有失神地站在原地,很快又反应过来什么。 他总是如此,明明能够正常地体会到他做什么能让人接受,做什么又让人难以接受。 却还是只凭自己心意,不管不顾地就那样去做了。 然后隐瞒,欺骗,再将此事一笔带过。 司锦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两人之间才刚缓和不过几日的关系,似乎又要在这一刻凝结至冰点。 萧嵘解释:“小锦,我并非入狱,只是在此待审,不过几日我就能回去了。” “难道这样你就觉得此事是应当去做的吗?” “司家一事牵扯众多,为查办此事已是花费了不少时间,但如今殿下手中已获得诸多证据,却仍是需要谨慎行事步为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叫司钺洗脱罪名,司钺被查得越多,便有更多的防备动作,殿下在等一个他露出马脚的时机,可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做赌注。” 萧嵘很少这样一口气说一大段话。 像是把他能解释的缘由全都解释清楚了。 可司锦听完却是脸色更加难看,绷着唇角一言不发。 萧嵘袖口下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上前,她离他太远了。 可当他刚有迈步的动作,司锦就先又后退了一步。 萧嵘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司钺没死。” 司锦闻言总算有了些许反应,她微微敛目,但仍是没有接话。 她知晓司钺没死,她听闻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嵘借着府上众人识得他的身份趁夜进入了司府, 他放倒了司钺,泄愤似的捅了他数刀,刀刀避开要害,却仍是让司钺因失血过多而晕厥,如今还未能苏醒过来。 司家发现司钺时,整个府上都乱成了一团。 谁也没能想到,府上好端端的,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大少爷却在自己的房间内血流不止。 最初所有人都没敢往萧嵘身上想。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谁会如此明目张胆闯入府上对朝中重臣下此毒手。 可除了萧嵘,能做成此事的人又再无第二人选。 翌日,萧嵘便被刑部的官兵带走,在此已是过去三日。 “我以身入局,将他卷入刑部的调查中,他所犯下的事,会在他昏迷之际被全数调查清楚,而他做不了任何反抗,待到此事结束,他恢复也好,残废也罢,他已是罪证确凿,会获判入狱。” 萧嵘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像是早已打过腹稿一般。 可他话音刚落,司锦再难克制,皱着眉头厉声道:“什么以身入局,你根本就是因为他此前劫走我而报复他!” 萧嵘微怔,目光沉沉地看着司锦。 她眼眶逐渐要泛红,眸子里水光晃动,恍在他眼眸中,连心脏都颤了一下。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开心吗,因那种人弄脏自己的手,做如此重大决定却不告诉我分毫,你知我从旁人口中得知你入狱时是怎样的心情吗,我怎知你是在此待上几日就能回来,还是一辈子都要留在牢狱之中,更甚至……” 司锦话音止住,不像是哽咽,更像是气过头了。 她不懂朝堂之事,更完全不知萧嵘将要做什么。 迷茫之中,她甚至以为他会被砍头。 如今看他出现在眼前这副模样,叫她觉得自己可笑,也更加气恼。 萧嵘微张着双唇,一时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仍是紧盯着她,但眸中气势已是越发低微。 他此时脸色苍白的样子,看上去像只被骂得不知所措的狗,想摇尾巴,又觉得这样的讨好太过拙劣,可一动不动,又为自己不知如何弥补过错而不安。 好半晌,他才开口:“你想去西丘,上一次便在途中遭他安排的人袭击,若要按原有的计划,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真正将他解决,万一你等不及要再次出走,被他盯上……” “胡说八道!”司锦愤然打断他,“你根本就是仍然觉得我会出走逃离,我是否说了要你与我同行,是否说过我愿意等你,你不愿同我说你心中真正的想法,也不相信我!” “是不敢。”萧嵘不知何时敛下眉目,没再看她。 好似他这一句不敢,也是在说不敢看她此时盛着怒意的眼眸。 但突然,他又抬头,眸光比方才更暗,深不见底地吸着她看来的目光,犹如实质般,将她吞吃入腹。 他真要向前,司锦后退再远也没有用,更躲不掉分毫。 他会一直跟着她,一直缠着她。 从来都不是司锦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司锦。 可他怎会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怎样见不得光的阴暗之事。 他知晓旁人无法接受,司锦亦然。 可无论是何做法,他不会让司锦和自己分开。 萧嵘已然走近到她面前,没有伸手去碰她,袖口下的指甲嵌在掌心里阵阵刺疼。 “不是不愿,是不敢。” “不敢去想是真是假,是长久还是短暂,我沉溺其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很爱你,但我就是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 他一向阴暗自卑的内心从没想过,不靠夺取,不靠强占,能真正得到他想要的。 司锦眉心重跳了两下。 她脸上神情复杂,像是被萧嵘的话怔住了,又像是更加气恼得失语。 或者是失望吧。 她那么包容地要原谅他过往做的一切,又勇敢地在他们之间主动迈出一大步。 向他这样人而来,他却做不了任何能让她安心幸福之事。 萧嵘觉得自己像他的母亲,但也不像。 喜欢她,不愿折磨她。 但离不开她,便纠缠她。 看到她这般失望的眼神,他突然想自己不若当真关入牢狱中,这样就缠不了她,跟不上她,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狭窄牢房里,连和她看同一弯月也做不到,她便能真正地远离他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可这个想法才刚冒出个头来,他浑身血液都沸腾着抗拒这种可能发生。 他不会让她远离自己,他们不会分开。 直到死,他都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司锦忽的深吸一口气,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甚是响亮,一瞬打破此时简陋厢房中凝滞的气氛。 不似他们以往床榻上调.情那般,更不是无意间挥手不小心打到他。 是真的重重给了他一巴掌。 萧嵘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人像是被打蒙了。 他愣愣地看着司锦,漆黑的眼眸逐渐褪去了混沌,方才心底蔓延疯长的扭曲藤曼像是被扼住了命脉似的,逃窜一般一溜烟全都缩回了阴暗角落不见了踪影。 “收起你那些胡思乱想的心思,你真是世上最可恶,最蠢笨,最别扭的人了!” 司锦怒气不消,越燃越烈,脑子里却还能腾出心思想起,自己最初想象她与萧嵘起争执时,怎也不能是她盛气凌人地指着萧嵘的鼻子骂得他抬不起头来吧。 没曾想,她不仅骂他,打了一巴掌都还不觉解气。 司锦掌心发麻,逐渐泛起火辣辣的热意。 她缓缓垂下手来,看着萧嵘俊朗苍白的面庞上几道明显的红痕,短暂地心虚了一瞬,不自然地移开眼。 手还没完全落下。 萧嵘忽的接住她。 手背落入他手里,他手指微凉,触在她热烫的掌心里,激起一片异样的感觉。 “疼不疼?” 司锦:“……” 司锦只觉无论她回答疼与不疼,萧嵘下一瞬就会把她的手心放到他嘴唇上去,不知是要亲还是要舔。 她当即抽了手,又瞪了他一眼。 萧嵘落空的手指无措地蜷缩了一下。 但显然他现在被一巴掌打清醒了,没敢再做多余的动作惹她不悦。 他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 “你什么都还没做,不许说我不会原谅你,认错不是这样认的。” 萧嵘一愣,又张了张嘴。 “你现在就在这老实待着,别再做奇怪的事了,我一个人路都不识得,我能走去哪?” 萧嵘停顿片刻,再次张嘴。 “我生气,失望,你应当想办法哄我才是,而不是在这想你那些阴暗得没边的东西,不是说好要做真正的夫妻吗!” 话音刚落,一直能没能开口的男人终是有了动作。 司锦眼前一晃,萧嵘伸臂一把将她抱住。 “小锦,我好爱……” 正常的时候说情话,不正常的时候说疯话。 司锦现在一个字也不想听。 她用力一推,直接将他未尽的话语噎在一声闷哼声中。 司锦看了眼萧嵘胸膛上被她推皱的衣衫布料。 很快便收回眼神转身就走。 萧嵘瞳孔一紧:“你去哪?” “能去哪,我又没犯事,我回家!” 第42章 “怎听着他像你家养的恶…… “小锦,小锦!” 司锦刚走出刑部大门,便听见了沈叙栀的呼喊声。 沈叙栀大步朝着司锦而来,在瞧见她平静的面色后,不由愣了一下。 但很快,还是急切询问:“小锦,情况怎么样了?” 司锦轻叹一口气,拉住她的手:“先上马车再说吧。” 两人一同登上马车,司锦没有过多卖关子,径直便将方才在刑部内见到萧嵘后得知的情况告诉了沈叙栀,毕竟这个消息原本就是沈叙栀告诉她的。 当然,自是省略了她骂萧嵘还打了他一巴掌这事。 沈叙栀听完来龙去脉微张着嘴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在司锦又一声叹息后,她才动了动唇:“这个萧崇云也太……” 沈叙栀看了司锦一眼。 突然,她又想起什么,倒抽一口凉气:“就算你不说,他也肯定会知晓是我告诉你这件事的吧,待他出狱后,不,我是说出来后,他会不会报复我啊!” “他不会的。” 说罢,司锦又小声地补了一句:“我会看好他的。” 沈叙栀原本有些紧绷的神情在听到这话后,不由噗嗤一笑:“怎听着他像你家养的恶犬似的……” 又是当即止声,沈叙栀捂住了自己嘴。 司锦怔然一瞬,也被这话逗笑。 她才没养恶犬,是恶犬自己眼巴巴跟来的。 方才马车内沉闷的气氛逐渐缓和了下来。 沈叙栀:“那现在事情就算全都解决了吧,司家的事,萧崇云的事,好像一转眼所有情形都豁然开朗了。” 司锦轻轻地点头。 “这大半年来,我一直提心吊胆也心有愧疚,说到底,最初让你去和萧崇云商讨假扮夫妻的事也是因为我出的主意。” “要是真害得你遭他欺辱迫害,我都不知要如何才能弥补这个过错,好在如今你们情况好转,我终是能放心一些了。” “眼下仍有要紧的便是你丢失的记忆,你身子看着无恙,记忆却全然没有要恢复的迹象,我想还是另寻京城外的名医,说不定能……” “其实我已经想起了不少。”司锦突然打断她。 沈叙栀一愣:“你恢复记忆了?!” 司锦摇了摇头:“好像过往一切记忆都回到了脑海中,但细细想来有些画面却是缺失了其中一块,零零散散没法连贯。” 司锦很早就有这样恢复的迹象了,但因最初画面模糊零碎,让她根本不觉那是她正在恢复的记忆。 只是越往后,记忆越多画面越清晰。 直到她与沈叙栀重逢。 她好像什么都想起来了,却又好像仍是没有完整的记忆。 过往的画面里缺少了一大块。 或者说,是缺少了一个人。 “小锦,你别担心也别着急,无论是何情况,能够恢复一部分也是好的发展,还是寻来大夫替你诊断一番吧,这事就由我来办,今日我回府就吩咐下去。” “不,叙栀。” 司锦按住沈叙栀的手,眸光定定地看着她。 沈叙栀一对上司锦此时的目光,心头没由来的漏跳了一拍,好似有某种预感。 很快,司锦开了口:“我打算离开京城了。” 沈叙栀赫然瞪大眼:“上次你不是说你不打算逃了。” 司锦眉眼一弯,笑眯眯道:“不逃,是打算和他一起,前去西丘。” * 沈叙栀此前担忧自己通风报信遭萧嵘报复实属多余。 司钺遇刺一事很快便在京城传开了,就算她那时没有告知司锦这个消息,司锦此时随处都可知晓。 不过司锦转念一想,消息也有可能是萧嵘安排人放出来的。 那日他们在刑部 收押他的厢房内吵了一架,萧嵘虽是挨骂又挨巴掌,但司锦也算是同他将心里话说清楚了。 萧嵘既是已经知晓不必瞒她了,估计就更不会畏手畏脚了。 司锦还有些羞赧想着,他估计会很想赶紧出来吧。 司锦派人随意打听了一番,便得知舆论已是将司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事情正如萧嵘所说的那般发展着。 兄长调离,爹娘也随之离京,她出嫁嫁入萧家。 他们一家人似乎早就着手在与司家划清界限了。 司锦对此不甚了解,已经恢复的大多记忆里也让她知晓,在她失忆前也未曾参与过此事的计划。 眼下她没法在此事上帮上别的什么忙,仅有去看过萧嵘后,想着至少让他在那里待着的时日能过得舒坦些。 司锦打点了刑部的侍卫,让人给萧嵘送了被褥和换洗的衣物去。 之后他们打算要前往西丘,也得提前做准备。 司锦邀约了沈叙栀一同上街采买。 沈叙栀倒是欣喜:“上一次与你一同逛街是什么时候来着,感觉都过了好久了,哦,是中秋灯会那会,你记得这事吧。” 司锦正要点头,忽的一愣。 她微蹙着眉头:“我记得,可是……” “怎、怎么了?” 沈叙栀以为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那日可是突发意外,商铺失火,我们险些遇难?” “是啊。”那会受到的惊吓早已被时间冲淡,沈叙栀提起此事很平静,“不过我们走运,遇着商铺的姑娘带着我们一路从杂物房的侧门跑了出去,我们无人受伤,平安无事,只有……” 司锦眨了下眼,接过了沈叙栀的话:“只有崇云后一步冲进去,在大火中受了重伤。” 沈叙栀轻轻地点了下头,观察着司锦的神色。 司锦缓缓敛目。 沈叙栀的肯定也说明了此事与她知晓的大体一致。 但她所知晓的,并非来自她脑海中的记忆。 那是萧嵘曾经告诉她的,甚至他说的是他们一同逛灯会,实则不然。 司锦想起了她与沈叙栀一同逛灯会的情景,她们看表演,凑热闹,她们去到卖饰品的铺子里,后来铺子失火。 可她却不记得记忆中有萧嵘出现过的痕迹。 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也没有记忆。 正因如此,司锦才一直不觉得自己是恢复了记忆。 原来,她只是单单没想起萧嵘吗…… * 沈叙栀此番归京自是为了解决司锦受困一事。 不过如今显然没有这等危机的情况,她也打算在司锦前去西丘后,继续踏上远游的路途。 又过几日后,两人再度相约见面。 司锦问:“你为何不打算留在京城呢?” “京城多没意思,自小看到大,早便看腻了。” “但外面的风光不同,也或许是我去到的地方还不算多,哪里都是自由的风,我想去看的风光还有许多呢。” 司锦听得怔然,也有些憧憬。 失忆前离开萧嵘那一次就是她唯一一次离开京城,可她尽走了偏远之路,又马不停蹄向前赶,根本未曾注意过路途的风光。 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个站在山顶自由肆意的梦。 还真是时间冲淡了当时的劳累酸痛。 司锦这会听着沈叙栀描述的那般自由风光,心里居然又有些跃跃欲试了。 沈叙栀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摆摆手笑道:“不必羡慕,你此番启程前往西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路途风光自是多样,可有得你欣赏的呢。” 司锦飘散着思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不过,这般路途有人同路又是不同体验,像我此前跟着我长兄,他什么都知什么都会,一路上一点没叫我操心,这回我打算让二哥也一同远游,他便适合使唤,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吩咐他去办,那便更是省心了。” 沈叙栀说着,突然凑近司锦:“你带着你家恶犬,他应当也能照顾好你的吧?” “啊?”司锦回过神来,又被这声“恶犬”给逗笑。 “会吧,他其实……挺会照顾人的。” 两人一同聊了不少有关远行的话题。 分开时,沈叙栀严肃提醒:“可不许让萧崇云知晓我在你面前称他是你家恶犬啊,不然他说不定会……” “总之,不能让他知晓。” 司锦还没来得及笑话沈叙栀从以前到现在就爱背后说萧嵘有的没的,却又总是害怕遭他报复。 她的心绪就被她们今日相见谈起的那些远行之事所占据。 当晚,司锦就做梦了。 比之前的梦更清晰却也更奇幻。 她身轻似燕,健步如飞。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便路过了上次止步的观景台。 随后她继续向上,一盏茶的功夫,便登上了山顶。 已是开春,无论是登山路上,还是登上山顶,气候和周围的景色早已不似她冬日来时那般。 春暖花开,和煦的春风拂面,鸟鸣绕耳。 山巅之景将要映入眸中。 鸟鸣? 司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梦醒了,窗台边传来小白叽叽喳喳的声音。 晨间日光明亮,恍得眼睛一时间没能适应,但思绪已是完全清醒了过来。 司锦披上外衣踩着绣鞋下榻,朝着窗台边走去。 春日的晨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 小白正在鸟笼门前歪着头梳理羽毛。 司锦一根手指戳上去:“叫唤什么呢,美梦都被你吵醒了。” 她力道不重,却还是把小鸟小小的身躯戳歪倒了一瞬。 小白一脸迷茫地看着她,模样很是可爱。 司锦和它对视半晌,心下突然涌上一个想法。 巳时过半,萧府门前一辆马车缓缓驶动,一路朝着城外而去。 司锦坐在马车里,白羽的小鸟停在她指尖,随着马车的颠簸有些摇晃。 司锦托着小白,一手撩开马车帘,看着今日的晴空万里,还是不由觉得自己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喃喃自语:“今日不会连半山腰下的观景台也坚持不到吧。” 司锦又来了青云山,此前已经遗忘大半的艰辛和酸痛,在看见蜿蜒的山道后又逐渐窜回脑海。 原本她上次之后便是想若要再来也只能是同萧嵘一起。 正如沈叙栀所说,有人使唤有人照顾,她这一路能轻松不少。 那日和萧嵘见面已是又过去了七日时间。 加之最初她还不知晓的时候,算起来萧嵘在那待了已有十日了。 起初他说过几日就会回来,可几日不知是三五日还是七八日,甚至小半月一个月。 近来好像已是到了关键时刻,具体的消息无从得知,只从回报的下人口中得知萧嵘在那一切都好。 司锦没能等得及,一冲动还是自己来了青云山。 她自嘲地轻笑了一下,扬起手指上的小鸟:“看来今日只能由你代他陪着我了。” 殊不知午后时分。 一匹骏马疾驰在京城大道上。 来往的行人被这横冲直撞的马儿吓得又惊又慌,四处躲避。 骑马之人眸光冷厉,满脸凶煞。 骏马驰过之地,皆是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 萧嵘没有停留分毫,直冲冲地朝着城门外而去。 司锦这头正在艰难登山。 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后悔,后悔,还是后悔。 不过和友人聊起几分自由的肆意,不过是梦里又出现那般画面无耻地引.诱她。 她怎能没经得住诱惑又走上这条道。 事实证明,她当真不适合干这事。 而被她强行带上同路的小白,也更没法代替萧嵘陪她上山供她使唤。 瞧,它现在在前面翅膀扑腾得多欢乐,要是它会说话,司锦都担心它会回过头来嘲笑她:“怎么走得这么慢啊。” 司锦又叹了口气,正准备压榨自己不停歇继续往前,身后上山的山道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此处 还不算特别高的地方,山道还算平坦,马儿还能行走,但再往上,山路陡峭,山道狭窄,马匹不易通过,只能步行,所以前来青云山登山之人几乎是从一开始就不会骑马的。 所以,这会怎会有马蹄声? 司锦在原地站定,很快看见不远处逐渐出现的熟悉的面孔,正是府上一名下人。 “夫人,夫人!” 来人一路疾驰一路喊着。 那速度快的,让司锦下意识就往旁边躲避了一下。 但好在那人稳稳停在几步之外,很快翻身下马。 “何事如此慌张?” “夫人,大人今日从刑部出来了。” 司锦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眼眸一亮:“他今日出来?此前怎一直没得消息,他现在在何处,可是已经回府了?” 下人连连摇头,满脸慌张的模样逐渐让司锦察觉几分不对劲。 “大人没有回府,大人从刑部离开后,骑马直朝城门外来了,走的正是前来青云山这个方向。” 司锦一愣:“他来青云山干什么?” 一直垂着头的下人不由抬眼朝司锦投去一道意有所指的视线。 司锦:“……?” 他还没回过府,是怎么知晓她今日突发奇想前来青云山了。 又是干了什么把来报的下人吓得一副这般惊慌模样。 司锦缓缓侧头,目光落在飞回她手臂上停靠的小白。 萧嵘总不能是以为她带着小鸟逃跑了吧? 第43章 “但是只亲一下就好。”…… 司锦心头怦怦乱跳了几声,怔然着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压着山道,声声撞进人耳膜中。 来报的下人脸色一变,慌乱地回头看去。 司锦也循声探长脖颈。 马蹄声响,但视线所及之处还是空荡一片。 司锦的心跳声随着渐近的马蹄声逐渐加快。 直到不远处的山道尽头当真出现了萧嵘的身影。 周围随行的下人各有紧绷。 有人讶异,有人惊慌,有人紧张地低下了头。 唯有司锦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道快速逼近的身影。 只见萧嵘风尘仆仆,面色沉郁,风吹乱他的鬓发,衣袍飘荡身后,紧握缰绳的手背隐约可见青筋暴起,臂膀弯曲着,在衣衫下撑起一片紧绷的弧度。 司锦微眯了下眼,视线随着他的逼近一路移动。 直至萧嵘在她面前拉住缰绳。 马儿啼叫一声,扬起前蹄而后重重落在地面,震出一声响。 司锦的视线从平视移向了仰视。 高坐马背上的男人微垂着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底神情晦暗不明,让人难以猜测他此时的情绪。 周围一时静谧无声,连马儿都好像有所察觉似的,好一阵没发出响动。 两人一高一低地对视着,像是要将周围蔓延开一片僵持的氛围。 突然,司锦开口,嗓音淡淡的:“下来。” 萧嵘瞳孔缩张一瞬,面上表情顿时更难看了。 周围下人当即屏住呼吸,心头慌乱地跳着,唯恐两位主子又要起什么争执了。 此处可不是萧府,他们没地方消失啊。 下一瞬,萧嵘手上松了缰绳,翻身便从马背上下来了。 他双脚刚在地上站定,便朝着司锦伸手而来。 下人们惊愕地瞪大双眼。 司锦眨了下眼,没躲没避,后颈就覆来了萧嵘的大掌。 宽厚的大掌将她后颈完全包裹住,原本握紧缰绳的那般力道落到她的肌肤上,克制着一瞬微颤,很快就变成了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揉捏。 好似缓解她方才仰头看他那片刻的酸软。 但萧嵘脸色还是沉郁。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司锦,唇角绷紧成一条线。 突然,刚才被马蹄声的震动吓得跑没了影的小鸟又飞了回来。 它停在萧嵘手背上,对着他正捏揉司锦后颈的手指就啄了去。 手指上的异样令萧嵘侧目看去一眼。 司锦也下意识要回头,却因萧嵘的手腕挡住。 她还来不及想他莫不是要对小白痛下毒手。 萧嵘收回目光,另一手牵住她:“我陪你继续上山?” 原本随行的下人都被遣走,就连出来欢快着还不过半日的小白也被一并带回了萧府。 仍能骑马的山道上,黑色骏马优雅缓慢地踏蹄前行。 马背上,司锦被萧嵘圈在身前,她垂眸便能看见他一根手指轻轻勾着缰绳,整只手臂却紧紧贴在她腰上。 周围很静,一时无风,除了缓慢的马蹄声,几乎再无别的声响了。 照这般速度,莫不是到天黑都还走不动需要下马的地方。 而且,他在后面要沉默到什么时候? “为何不说话?” 司锦从来没有萧嵘那些歪七扭八的别扭心思,她突然开口,引得腰肢上的手臂都微僵了一瞬。 “在等你哄我。” 萧嵘回话了,语气虽不至于理直气壮,但这般一说,还是让司锦险些气笑。 “我为何哄你?” 腰上的臂膀又收紧了几分,颈侧贴来萧嵘的呼吸:“今日还未到出来之时,侍从前来向我禀报你带着小白乘马车出城了。” “哪个侍从?” “松澜院的侍从。” 司锦赫然转回头去,侧着身子姿势有些别扭,但还是执意让眸中愤然对上萧嵘的眼睛:“你一直在派人监视我?” 萧嵘面色微变,声低得好似要被马蹄声压下:“没有监视你。” 明显显露的几分心虚映入司锦眸中。 司锦微微蹙眉。 萧嵘:“这次没有,是他自己来禀报的。” 这话又多几分底气。 司锦沉沉地呼吸一瞬,胸膛上下起伏,随即蓦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不过来一趟青云山,你都追到山上来了,我能从山上跑去何处?” “出到城门外我才知晓,你是去登山了。” “那你还跟来?” 身后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马儿走得慢,马背上却也仍有颠簸。 萧嵘微微低头,靠在司锦肩上,发丝便随颠簸蹭在了她肌肤上。 “这些日子你一直没再来看过我了。” 一事未了,他竟又控诉起另一事来。 司锦下意识又想回头瞪他,但还是忍住了。 多看他一眼,都怕他得寸进尺。 “进刑部不易,上次前来便费了不少功夫。” “那之后我就给人打过招呼了,若是你来,没人敢拦你。”萧嵘偏了下头,鼻尖凑在司锦发丝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可你再也没来了。” 她怎会知萧嵘做了这等安排,这难道也能怪在她头上。 “你到底是去坐牢的还是差遣人的?” “不是坐牢,是待审。” 司锦嘟囔一句:“有何区别,不都是被关着。” 她声音很低,几乎要叫人听不见,只在唇边自言自语似的。 但萧嵘听见了。 “所以我很心慌,出不去便是最重的刑罚,我每日都睡得不安宁,一闭眼就会想你是否真的在家等我。” “想派人监视你,想知晓你的动向,知晓你每日见了谁去了何处干了什么。” 萧嵘声音很沉,磨在耳边,口鼻的热息洒在脖颈,说的话却总让人背脊发凉。 “但我没有。” 说罢,萧嵘收紧手臂,歪着头从后硬把自己的脸凑到了司锦眼前让她看见。 司锦原本板着脸色,一对上那双意图明显的黑眸,还是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我难道还要 因此夸奖你吗?” “我想要。” 司锦脸上一热,他应当说的是想要夸奖,但听着他不知为何沙哑的嗓音,她竟莫名朝着不可言说的方向想了去。 她被他带坏了。 偏偏罪魁祸首还在追问:“可以吗,小锦?” 司锦稍有恼怒,伸手抵在他胸膛上就要把人推开。 掌心一热,随即便有剧烈的心跳声撞击而来。 司锦一瞬讶异。 他心跳怎么这么快? “不夸奖也行。”萧嵘捏住她的下巴,“亲我。” 夸奖和吻都还没得到,他却连呼吸都加重了。 司锦被他的得寸进尺和理所当然震惊到失语。 萧嵘却浑然不觉。 他没有强迫,因为她不让他强迫。 他只将拇指按在她脸颊一侧,缓慢却带着几分力道来回摩挲着。 指腹从她下颌一路抚到了她的唇角。 柔软的脸蛋被按下一圈下陷的弧度,直至那份力道压上她的唇。 “从刑部出来的这一路上我都在想,你见到我会是怎样的反应。” “会因为害怕而面露惊恐步步后退,还是会因气恼皱着眉头给我一巴掌。” 萧嵘手指顺着司锦唇瓣的形状一路抚到了她嘴唇最为挺翘的唇珠位置。 他轻轻按下,眸光沉沉地看着那片嫣红在他按压下柔软地聚不成型,他喉结蓦地滚动了一下。 “我以为我能想象出的反应已是足够令我兴奋了。” 拇指按进了她嘴唇里,沾上一片温热的湿濡。 “但见你在想象之外的另一种反应,我心跳瞬间变得好快,我不知那是喜悦还是惊讶,总之难以克制。” 萧嵘低头,似要亲上来了。 司锦回过神来,忙抬手一挡,挥开了他按进她口中的手指,手背也挡住自己的唇:“这是在马背上。” “我想在马背上上.你。” 司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刚才那番话就听得够让她惊讶了,但她还是低估了萧嵘的口出狂言。 谁说他别扭拧巴暗藏心思。 在这档子事上他就不曾含蓄过。 “但是只亲一下就好。” 司锦眉心突突直跳,几乎要怀疑他那句上.她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只为铺垫想得一个吻的真实想法。 但他也可能就是那个意思,只是绝不会承认罢了。 岂料,萧嵘正色道:“是真的。” 他牵她去触。 “在这里让人好兴奋,我在梦里这样做过。” 司锦指尖一麻,霎时抽回手来护在胸前。 “够了,你闭嘴。” 她重重阂眼一瞬,实在听不下去他荒唐的话语,也不想知道他在梦里做了什么淫.乱之事。 她侧着身子,探头要去给他一个吻打发了。 还未吻到他的唇,腰身忽的被萧嵘双手掌住。 司锦怔着眸子一声惊呼,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身姿反转过来,再落回马鞍上,已是背对前方,和萧嵘面对面了。 萧嵘一手松开她的腰来到她颈侧,他不轻不重地捏揉着,好似在解释自己此举为何。 司锦只是想随便亲一下,哪会让脖子酸软。 但马儿因方才的动静忽的来回踏蹄,马背上抖动厉害,让她霎时本能地屈膝,便圈住了萧嵘精壮的腰。 萧嵘唇角一扬,显而易见地高兴,才不管是有意无意。 他抓住她的脚踝,再难等待,俯身吻了上去。 又是这般几近吞噬的吻。 司锦艰难地分神想着,若是往后每日都给他亲一下,他能不能学着如何温柔亲吻。 才刚这样想过一瞬,这个吻竟是当真温柔下来了。 司锦怀疑自己被萧嵘读心了。 但实则萧嵘已是沉浸在亲吻她的热稠中。 卷走她的舌尖,吞吃她的津液,温柔而缓慢,却是将她从里到外都吃了个遍。 腰间有大掌一直带着难耐的力道收紧又放松,捏着她的软肉,又揉搓着像是要深埋进骨血里。 司锦有一瞬犹豫。 她也因这个吻而动情,许久未见,她还未来得及表达,但心中自是对他同样有许多想念。 她忍不住在这个温柔的吻下想要回应他,又担忧她稍有回应,萧嵘会激动地要在马背上做出不管不顾之事。 可想念似乎并非能够压抑的情绪,它悄然无声地蔓上头,又很快汹涌猛烈地冲刷着她的思绪。 罢了,这些日子他一定很辛苦,她又何需吝啬原本就存在的情绪。 他真要胡来,拦着他便是了。 司锦微扬着头,在他的缠搅中探舌回应了他。 时至今日,她的吻还仍然很生疏。 大多时候都是她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来,不需要回应,他一个人就能把她吃干抹净。 但吻他,的确会给司锦心神震颤的不同感受。 萧嵘的唇很软,舌头很烫。 他的呼吸很强势,与之交缠,好似整个人都要被他吞噬一般。 司锦如此作想,但她不知,她的一切于萧嵘而言是极致的诱.惑,难以抵抗的存在。 不是他将司锦吞噬,而是他自己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 温情,抗拒,迎合,退避。 无论是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司锦很快感觉萧嵘握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力道几近失控,他剧烈的心跳声好似比马蹄声踏动得更响。 马背上轻微的颠簸让人分不清是他在颤动,路面的不平稳。 司锦只知,他全身都在发热,呼吸沉得像要将人灼烧。 司锦都快怀疑他莫不是要在这里出来了,毕竟他一向在兴奋至极的时候,都极易失控,她借着这般,戏弄过他好几次,次次得逞。 但她也没碰他,应当不至于吧? 她忽的又想起上一次,他在她意.乱.情.迷的时候,自己悄悄弄着,最后和她一起来。 司锦当即睁眼,视线慌乱地往下一瞥。 萧嵘微眯着眼,嘴唇还在亲吻她,但迷离的目光好似从她脸上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含着她的唇瓣含糊不清地道:“不会的。” 司锦一怔,眼睫颤了颤。 “这些日子没心情弄,你不在,我连东西也没带,弄也出不来。” 他在说什么啊,什么东西。 司锦听不下去了,颤着牙关咬了他一下。 萧嵘一声闷哼,掐在她腰上的手指赫然收紧,不是失控,而是故意的。 缓了缓,他才道:“就算要出来,我也要弄里面。” 一声清脆的吮吻声后,萧嵘呼吸不畅,眼尾泛红。 但开口嗓音沙哑轻颤着,明显是兴奋地跃跃欲试:“小锦想不想,在这里试试?” 第44章 “你不愿,我便求你。”…… 话音刚落,司锦毫不留情地伸手,一巴掌拍在萧嵘脸侧。 萧嵘倒没吃痛,司锦早就被吻得没力气了。 但他还是退开来,只留有双手握在她腰上替她保持平衡。 司锦呼吸不匀地看他一眼:“放我回去。” 萧嵘抿了下唇,明显不愿。 司锦又瞪他一眼。 萧嵘:“你身体很热,真的不想吗?” 到底是谁身体热啊! 司锦霎时觉腰间被抓住的地方热意越发蔓延了。 “你怎么,不分时间地点就发……情啊,这可是马背上。” 司锦连斥他的话都说得十分不好意思。 更难以理解萧嵘是如何一脸镇定理所当然地说出那样的话的。 萧嵘动了动唇,又是那样一副表情,再加之绵长的亲吻后在他脸颊和眼尾泛起的潮.红,整个人看起来满是色.气,将那般隐秘的暧昧明晃晃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司锦没等他出声,赶紧再次道:“让我转回去,这样……很危险。” 萧嵘毫不掩饰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哑声道:“坐稳。” 司锦被提着腰肢瞬间调转了方向。 萧嵘力气很大臂膀很稳,有了提前到心理准备,再转回来时,没叫司锦惊吓半点,反倒是重重舒了口气。 一口气落下,萧嵘就从身后把她抱住了。 他身体还是很热,比方才更紧密的相贴,几乎是将所有的热意都禁锢在了那片狭窄的空间,再蛮横不讲理地强行传递给另一人。 不过司锦没有挣扎,萧嵘在身后也没继续说他那淫.乱荒唐的话语了。 马儿继续前行,山路肉眼可见的开始变窄,大抵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便不能再骑马前行了。 这也意味着快要抵达半山腰下的观景台了。 前方逐渐出现正在登山的路人。 有人听见马蹄声转过头来,看见马背上的二人自是讶异。 司锦感觉腰间的臂膀收紧了几分。 她起初以为,是萧嵘终于有了羞于叫人瞧见亲密的心思。 转过头去,却见他神情淡淡的,目光平视前方,与其说是他在羞于叫人瞧见,他更在意司锦因羞赧想要远离他。 似 乎任何形式的远离都叫他难以接受。 司锦收回视线,唇角微扬,身子软绵绵地靠着他,本也没打算挣扎什么。 前方有位中年大叔开口向两人搭话:“公子,夫人,前面再走可就骑不了马了,要登青云山顶得步行上山才行。” 萧嵘冷冷地看去一眼,没理人。 司锦温笑道:“多谢大叔提醒,我和我夫君想先骑马看看沿途风光,待会到了地方再下马上山。” “夫君”二字好似让将要闹别扭的人还没开始就被哄好了,司锦腰上臂膀力道松缓了一瞬。 但很快,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重新箍紧。 一旁的妇人拍了拍中年男子的后背:“你懂什么,人家小夫妻一路谈情说爱,这叫情趣。” 妇人后半句声音逐渐压低,自也不好当真人面前说这般话。 但司锦还是听见了些许,脸颊微热,忍不住又回头看向萧嵘。 她转头的幅度不大,不能完全看见萧嵘的脸庞。 但视线掠过时,还是叫她捕捉到他原本冷淡面色下,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司锦转回身,敛着眉目等待马儿走过这行路人。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风也随着丛林中树枝交错的缝隙吹来。 真好啊,司锦这样想着。 好像还没有到达山顶,眼前也还是一成不变的山路光景,她就已是有了舒畅惬意的感觉。 是因为春日明媚的阳光吗? 还是因为马儿驮着便不叫人费劲受累了。 “小锦,你在开心吗?” 司锦一愣,从飘散的思绪中缓缓抽回神来。 “你心跳很快。” 萧嵘声色平稳地陈述,“我感觉你好像在开心。” 竟有这么明显吗? 司锦忍不住抬手抚了抚胸口。 她胸腔的心跳的确比平时快一些,但也不似情绪激动汹涌时的那般剧烈震动。 “是因为我吗?” 身后又传来低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连呼吸都贴了过来。 司锦彻底露出笑,唇角翘起,眉眼弯弯:“快到马儿能到的终点了吧,我们调头吧?” 司锦觉得,萧嵘应该不会顺着她的话追问一句“为何”,这会他应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后脑勺,执拗地要等他前一句问题的答案。 所以她没等他开口,伸手扯着缰绳又道:“想再多和你谈情说爱一会。” “很开心,比登上山顶还开心。” * 这一次司锦还是没能登上山顶。 她不知经过这一遭,再过一段时日,自己还会不会再心血来潮前去登山,但至少这一次,她已是不似上一次那般空手而归了。 回到萧府已是临近黄昏时分。 司锦一路上心情都很好。 以至于萧嵘在刑部待了十日,出来便马不停蹄去追赶她之后,这会站在湢室门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朝他迈去了步伐。 已是在萧府,在秋水院。 院中的下人自不似在山上时那般。 偌大的府邸,能让他们待着的地方多了去,湢室房门刚关上,院内的下人就一溜烟儿没了影。 室内雾气氤氲,弥漫着一股浅淡清新的香气。 先一步走入的男人已是绕到了屏风后,烛光在屏风上映出他高挺的身影。 窸窸窣窣的轻响声中,萧嵘拉开衣襟褪去了外袍,随后是马甲,最后是中衣。 司锦立在门前眸光微颤。 她目光看着屏风上晃动的影子,脑海中似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宽肩窄腰,起伏线条,紧实的肌肉随他抬臂落臂的动作显露出极具力量感的形状。 司锦早便看过了,更摸过,吻过,还学着萧嵘总对她那样,在他胸膛上舔过。 不是陌生的画面,却在蒙上一层隔绝视线的朦胧后,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并非陌生,但也不熟悉。 像是在何处见过,可脑海中搜寻不到任何有关的记忆。 这时,已经脱完上衣却迟迟不见一同进屋的人跟过来的萧嵘停了手上动作。 他手指扣在裤腰上,顿了一瞬,迈步朝屏风走去,从侧面探出半个身子来。 司锦一愣,视线里原本模糊的剪影转为清晰入目的精壮躯体,脑海中的思绪也霎时一散而空了。 她不自然地眨了下眼,而后视线还是不由落在他冷白的皮肤被热气染上的一抹红润上。 司锦迈步走去,将自己也拢进了这片氤氲中。 绕进屏风,司锦这才瞧见今日湢室准备的浴桶格外大。 俨然不是正常尺寸,几乎可以容纳三四人,而她也全然不知府上何时还有这等浴桶。 以及萧嵘每次沐浴动作都快得令司锦讶异,没一会就满身干净气息回到屋里了。 方才在她没走过来之前,他又怎会莫名让下人准备这只浴桶。 司锦抬眸瞥了他一眼。 萧嵘已面不改色上前来到近处。 “我帮你?”他这样问着,手指却已是落到了她腰间系带上。 司锦仰头看他:“你方才就打定主意要让我和你一同沐浴了?若是我没来呢?” “你没来,我便唤你来,你不愿,我便……” 萧嵘话语顿住,手上拉开了她衣衫系带。 司锦身前衣襟松散,露出里面粉白的交领衫。 水汽顺着衣襟敞开处直往胸前钻,染上一片潮湿的热意。 “你便什么?” 萧嵘突然伸出手臂。 司锦衣衫还未完全脱落,隔着一层轻薄的中衣,直接贴上了他赤.裸的胸膛。 扑通、扑通——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撞在胸腔。 萧嵘臂膀收紧,把她牢牢箍在胸前,这份架势,俨然一副她若不愿,就是绑也得把她绑来似的。 下一瞬,他连她中衣的系带也拉开了。 今日是件天青色小衣,只胸膛前一角便显露出点缀其中的白线云纹。 萧嵘喉结重重一滚,指尖泛起绵密的痒意。 司锦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微眯起眼来。 他怎一副想偷的表情。 还没来得及开口,萧嵘忽的低头,朝着她露出的锁骨吻了上去。 小衣的系带正是从脖颈一路缠绕经过锁骨,再吊挂在胸前。 萧嵘探出的舌尖沾湿那根细柔的系带,嘴唇吮吻在她肌肤上,不过一瞬便落下了一个红印。 司锦霎时一阵酥麻,又痒又热,不自觉地伸手推了推他。 萧嵘手上不知何时脱落了她的中衣,稍微抬高了身子,朝她的嘴唇吻去时,回答了那个几乎快叫人忘记的问题:“你不愿,我便求你。” 说着求,嘴里的舌头便强势地撬开她的牙关探了进去。 “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司锦含糊不清地控诉着,却是没拒绝这个吻。 此处不比马背上,虽然仍不是在更为寻常的床榻上,但司锦很快就沉浸在了这片热稠中。 她因封闭的环境变得大胆起来。 忍不住伸手,指尖落到了萧嵘的裤腰上。 腰身忽的一紧,就被萧嵘圈着腰攥住了手。 他嗓音哑得厉害:“我自己来,今日我伺候你。” “伺候”二字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似的,让司锦双腿一软,好在有萧嵘的臂膀接着她。 身体被打横抱抱了起来,萧嵘将司锦放进水温热烫的浴水中,室内传开哗哗一片清脆水声,好似就要将人从迷蒙间唤醒。 但随之更为响亮的水 声,像是潮水蔓延,带着洒面的水花,裹着一具热烫身躯贴了上来。 以往他们并未在这等大浴桶中共浴过。 单人使用的浴桶虽是宽敞,但挤下两人仍是有些勉强的。 大多时候,她都是被萧嵘强行从浴桶中捞出来,双手撑上桶沿,就做出了令人羞耻至极的姿.势。 那根本就不是沐浴。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能算是。 “好是。” 司锦眼睫凝着水雾,微眯着视线,瞥见浴桶外浴水洒出浸湿的一大片水渍。 “不是那里。” 萧嵘微动,“是这。” 司锦呜咽一声,原想反驳的话语也全数咽回了喉间。 “还不到半月而已,感觉都近不了了。” 他声似气声,说得好像很苦恼似的,却连尾音都磨着兴奋的沙哑。 他的手臂一般露出外面,一半没入水中。 鼓起的肌肉线条绷得很紧,是使了力道才会展露的模样。 “别那么……重。” 这话一向是没什么用的,司锦说了萧嵘都当没听到似的。 但这会,他竟是真的放轻了下来。 司锦眼睫微颤,怔了一下。 专心伺候的男人还在她脖颈边亲吻,并未瞧见她的表情。 司锦又皱了下眉,难耐地扭动了一下。 颈边的吻便挪到了耳后。 呜咽声到底是带上了哭腔,司锦抓着萧嵘绷紧的臂膀,在他皮肉上掐出几道月牙印。 “你……别这样……轻。” 司锦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沐浴也像是越洗越粘腻了一般。 让别重时,他就轻了,让别轻时,他却不重了。 不用多想,他肯定是故意的。 司锦愤然,不想让他得意,忍着没扇他巴掌,但也不让他粘在她颈边。 她伸着手去推他的脸,颈侧温热退离,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手指就被他含住了。 他怎不当真把她给吃进肚子里呢,她身体任何一处落到他嘴上,不是被含就是被舔,情到浓时他还张嘴咬。 尤其是…… “想到什么了,突然好多。” 司锦手指一弯,按着他的舌头不让他胡言乱语,自己却是哭腔更浓:“你总戏弄我。” 萧嵘讨好似的吮吸了一下她的手指。 “那待会回屋让你玩我,好不好?” 司锦被指尖蔓延开的酥麻弄得浑身更加难以言喻。 她忽的又抽回手,不知哪来的力气,撑着身子就要从他手上起开:“我现在就要。” 萧嵘空闲下来的双手很快抓住她的腰,把她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自己整个人靠上浴桶边沿,放低了身姿:“你想怎么玩?” “脸给你玩好不好?”他微微仰头,露出脖颈凸起的喉结,已是有了急促吞咽的动作。 司锦眸光震颤,双手撑在他肩头,都腾不出手来捂住那张又开始淫.荡乱语的嘴。 “小锦,坐上来。”他微眯着眼,喉间发出明显的吞咽声。 手指收紧,握着她纤细的腰身,轻而易举把人提上。 他张嘴,开口,声音和气息一并闷进去:“玩这里。” 第45章 “好可爱。”想亲。…… 腿在打颤,手撑不稳。 膝盖被掰.开,这样的动作让人根本不敢细想。 小腿以上都在浴水之上,司锦却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地被淹没了。 声音不断,无孔不入。 萧嵘应了她的话不再轻,极致的侵略,像是真的要把她整个人都吃掉了。 全身脱力颤着滑下来时,萧嵘温柔地圈着她的腰把她稳稳接住了。 司锦趴在那比她起伏还急促的胸膛上。 浑身都软了,嘴上却有力气泄愤般地一口咬了下去。 “唔……”萧嵘吃痛闷哼,抱着她垂眸看来。 他眼尾红红的,眼睫上一片湿濡,不知是沾上了水汽还是在别处沾的水。 一口之后,司锦松了牙关,正要抬头,后脑勺就被萧嵘一手按住了。 “小锦,也舔舔我。” “喜欢你舔我。” 应当已是有一段时间了,司锦却觉得浴桶里的水仍旧烫得灼人。 萧嵘惯是会得寸进尺的。 手也被他拉了过去,唇边来回交换着对方的呼吸。 司锦坐在他大腿上,热水似要从裂开的缝隙中蹿入山谷。 萧嵘却一动不动,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你近啊……” 她鲜少如此主动地邀请他,因为萧嵘才是一向急不可耐的那个人。 此刻他分明浑身都绷紧着,臂膀手背青筋可见,却只掌着她的腰,连力道都有所克制。 “自己来。”他嗓音低哑,眸中期待显而易见。 “不是要玩我吗,现在,轮到这里了。” 司锦紧抿着双唇,唯恐稍有松懈便有声音从唇边泄.出。 此刻眼前的男人模样实在蛊惑人心。 他沾着水珠,像是在发亮,红着面颊,像是当真因她而被玩坏了。 那张俊美的面庞被青.欲裹挟着,满是诱.人的神情。 可是…… “呜……我不行,你、你来。” 她下不去,动不了,身体虚软,却触感明显。 司锦无助的手无意识抓住了萧嵘的头发,手指蹿进他的发丝间,好似已然交.缠在了一起。 “先磨一下。” 萧嵘抓着她的腰,带动她,教导她,如何玩.弄他。 只一瞬引导,他就收敛了力道。 司锦扬起脖颈,一时间分不清是下不去更让人难受,还是磨着更令人羞耻。 明明眼前的人从头到尾都一副任她摆弄的模样,主动权却在她手里摇摇欲坠。 一同摇晃的,还有浴水的水面。 波荡,来回,碾磨着,绞缠着。 司锦本以为这是多么难耐之事,却没曾想逐渐从中得了趣味。 以往没有过。 大多是用他的手指和舌头,主动权也从不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司锦逐渐得心应手,微眯着眼,双唇微张,环着萧嵘的脖颈,摇摆得不知餍足。 本就未曾松缓过半分的男人呼吸越发沉重。 萧嵘红着眼,下颌线一再紧绷。 “小锦,玩够了吗?” “不是你让我……磨一下。” 尾音变调,司锦似乎找到了舒服的位置。 萧嵘眉心猛然跳了一下,喉结滚动得厉害。 突然。 他力道失控地紧箍着她的腰肢,像是要将她折断。 司锦身体赫然一瞬腾空,随后重重下落。 惊叫,震颤,呼吸却近乎凝滞。 一声沉哑的喟叹后,萧嵘抱着她的腰,吻在她光洁的脖颈上。 “你直接到了,是喜欢这样吗?” 恢复后的呼吸急促无章,司锦眼前朦胧模糊得几乎要看不清萧嵘的脸。 小腹传来他指尖摩挲的触感,混着晃荡的浴水,缓慢又暧昧。 “我在这里。” 他轻轻按住。 “和你在一起。” 司锦不想承认,把控主动权的感觉很好,自我掌控,不至于失控地沉溺在愉悦的舒爽中。 可将主动权交还给萧嵘,另一番感觉,好似难以承受,但她竟当真如他所说。 她否认不了喜欢。 面对面相拥,水波无形,包裹着他们,却阻碍不了半分相贴的触感。 萧嵘的大腿支撑着司锦的身体。 她身形比他娇小太多,不仅于他而言没什么重量,更 是轻而易举就能被完全圈进怀里。 “你一直玩我太久,先惯一次近去好不好?” 司锦眼睫抖了抖,明明还没有,就觉得已经灼到了她了。 她恍然走神,不由想起最初那一次。 那时候,她只以为是他们久别重逢,时隔一个多月甚至更久的时间,才再一次有了亲密接触。 太过迷蒙,太招架不住,她连胀到生出刺痛的感觉,也来不及捕捉就被汹涌的热.潮淹没。 那时候萧嵘还不会总说要灌.满她这种话。 只是一味的做,甚至会因失控和突然的倾泻而恼羞成怒。 不得要领,毫无章法,更腾不出心思来玩别的花样。 如今想来,那哪是许久没有了,应当是从未有过。 初次的莽撞,和后来急切的摸索。 他像个好学的乖孩子,每过一次,都进步显著。 但进步的,似乎只有那些近似理论的招式,实际落到他身体上,到了如今也并没有好到哪去,稍有一丝撩拨就溃不成军。 司锦手臂微动,若有似无地抚过他的腰侧,再上移到胸膛。 像是情动时情不自禁的抚摸,没有任何目的。 司锦身躯高出一截,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将他此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失去的那些和他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如今真实经历过的记忆竟是每分每毫都清晰映在脑海中。 记得他瞳孔失焦,喉间压不住剧烈喘息的模样。 记得他满脸潮.红,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死死盯着她的模样。 还有此刻,他浑身紧绷着,却又像是下一刻就要脱力溺毙一般。 司锦手指仍在上移,直至按住他凸起的喉结。 一声闷哼。 萧嵘本能地伸手攥住司锦的手,抓着她颤抖。 “喜欢。” “好喜欢你。” “小锦,我好爱你。” * “和我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吧。” 深夜的庭院寂静一片,屋内的床榻上却是直至此刻才平息了下来。 司锦窝在萧嵘的怀里,隐隐生出些热意,但她并未退避。 她目光落在他身前垂落的发丝上,学着他平日把玩她那般,绕着他的发丝。 萧嵘沉默了好一会。 司锦抬眸,看见他睁着眼,并未入睡。 她没在追问,只安静地等待着。 萧嵘并非不答,更不是忘记了。 被提起的过往,只需一瞬就会清晰浮现脑海中。 只是,这些画面,司锦不记得了,只留在了他一人的记忆里。 “我因犯错挨了打,全身好似要散架一般,唯有站在烈阳下,身体才有灼烧般的知觉,所以我在没有遮荫的庭院内站了许久。” 司锦呼吸一顿,连带着手指都收紧了。 “若你记得,我也想问,你那时为何会上前来同我搭话。” “我……同你说什么了?” “你问我,可是在赏鱼。” 司锦一愣,紧绷散去,唇角又有了些浅淡的弧度。 虽是不记得了,但她却觉得这好像的确是她会说得出的话。 “我说,并非赏鱼,而是听曲。” 司锦赫然瞪大眼,连身子都往上蹿了几分,手里的发丝不好玩了,思绪已然被萧嵘提起的过往所吸引。 “什么曲?” 萧嵘垂眸,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正色道:“天晴之时,池鱼歌唱。” 司锦怔然地眨了眨眼,表情也有一瞬凝滞,像是陷入了思考。 半晌后,她声音低低地问:“真的吗?” 话音刚落,身前传来一声低笑。 司锦像是要反应过来什么,但思绪还仍在迟疑。 下一瞬,眼前一恍,就被萧嵘捏着下巴吻了上来。 “唔……你别……”司锦嘴唇软得不像话,是今日来来回回被他亲了数次后的结果。 熄了灯的屋内看不见她嫣唇微肿的模样,但被萧嵘含在嘴里,不仅是萧嵘,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挺翘得一吸就要颤似的。 萧嵘顺着她的下唇舔了一周,嗓音哑了下来:“你和那时问了同样的问题,十多年过去,竟还会相信。” “好可爱。”想亲。 萧嵘说着又要低头,却被司锦一把捂住嘴。 “我只是方才没反应过来而已。” 反应过来后,她发现其中重点:“所以你从第一次见我就开始骗我?” 萧嵘在司锦掌心下闷着声道:“我后来同你道过歉了。” “如何道歉?” “对不起。” 司锦看着他,静静等待着。 直到发现好像就这一句,萧嵘也没了下文,她不由又瞪大眼,手上也要从他脸上移开。 只移开一分,就被萧嵘抓住了手腕。 他偏头吻了吻她的掌心,难得没有探出舌头舔她。 “你已经原谅过我了,不能再为这事与我置气了。” 司锦听得好气又好笑。 如今的年岁,她当然不会再因孩童的一句逗弄的玩笑话而生气,但也觉得当年小小的自己,竟就被萧嵘这么一句毫无诚意的道歉给哄好了原谅他了。 司锦在黑暗中对上萧嵘的眼眸。 “后来呢?” “后来,你成了唯一愿意与我相处,同我说话之人。” “我们在府邸各个无人角落相见,你同我说,宴席无趣,我也无趣。” “可你仍是必须随家人参加各种宴席,也仍是会在宴席进行过半,来见无趣的我。” 萧嵘的呼吸不知何时加重,他也同样直直地看着司锦。 他并无其他动作,司锦却觉得他在克制着想要吻上来的冲动。 “他们说,我母亲是个疯子,我从她腹中诞生,定也染上了同她一样的疯病,谁同我说话,谁也会遭我传染。” 司锦看见萧嵘的眸光沉了下去,阴鸷又冰冷,拢在黑暗中,令人不寒而栗。 “可我没有告诉你,也不想告诉你。” 萧嵘伸手,拇指摩挲在她的下巴上。 司锦好像感觉到他想要亲吻她的意图已经克制到了极限,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但他仍在继续道:“看你兴冲冲地跑来见我,我甚至在想,这种荒谬的谣言能不能是真的,若是这样,你染上了与我同样的病症,变成了与我同样的人,是不是就只能与我待在一起,永远留在我身边。” 萧嵘敛目一瞬,眼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沉暗的阴影,微微晃动着:“直至今日,我也仍然难以自抑地这样想。” 即使她给他带来最灿烂的耀光,他也仍然想以污秽的纱,将她蒙在离不开逃不出的沉暗中。 自私,卑劣,下作。 他就是这样…… “唔……” 萧嵘嘴唇蓦地一痛,思绪骤断。 他眉头本能地皱起,眸中沉色转为几分不解地怔然。 “罚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萧嵘眸中怔然不减,胸膛上下起伏一瞬,呼吸便乱了节奏。 唇上的触感带走了他的思绪,只余一片茫然,令他不知除此之外,他脑海中还能想什么。 下唇一周的触感逐渐从刺痛蔓延开一片酥麻。 萧嵘不自觉地探舌舔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司锦像是知晓他唇边大抵一句“还想被罚”,先一步探头,轻轻咬了上去。 夜色将床榻上缠绵的轻声拉长, 好似亲吻,也并非亲吻。 萧嵘喉结滚动着,微张着双唇,任由唇上的温软将他心底的阴暗融化。 交错的呼吸间,司锦贴着他的唇瓣,突然低声道:“我们一起去探望你的母亲,好不好?” 第46章 “听着像在赶我走。”…… 司锦的提议令萧嵘沉默了许久,久到司锦都以为他是睡着了。 黑暗中才传来萧嵘情绪不明的低声:“好。” 翌日天明后,司锦就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夜里思绪蔓延后的提议了 。 萧嵘母亲的情况不容乐观,不久前更是受到萧嵘父亲死讯的影响。 萧嵘那时那句冰冷无情的话语犹在耳畔。 “她快死了。” 司锦昨日甚至没有先问萧嵘,他母亲如今情况如何了,就那么头脑一热,便做出了这样的提议。 萧嵘那时应下的声音太轻,情绪太淡,今晨一早他便出府处理刑部后续适宜不见了人影,叫司锦心里不由忐忑,不知他是否是为了迁就她的意愿才应下了此事。 其实司锦只是觉得那毕竟是萧嵘的母亲,就像萧嵘即将同她一起前往西丘去见她的爹娘兄长一样,他们在一起,她也应当去见一见他的母亲才是。 只是萧嵘母亲的情况与寻常人不同,萧嵘或许并不愿意于此。 这一上午司锦时不时就在思虑此事,便也忘记询问一番萧嵘今日的安排。 待到午时,她心不在焉唤了下人传膳,刚动筷吃了一口便看见萧嵘沉着脸色出现在门前时,她怔愣着,好一阵反应不过来,更没明白他脸色沉郁为何。 萧嵘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再将视线移向司锦身旁合着椅子没有碗筷的空位上。 他迈步走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若非他此时黑沉沉的脸色和绷紧得明显不打算说半个字的嘴唇,他熟练坐过来的模样倒是与平日两人同桌吃饭的样子无异。 司锦眨了眨眼,这才逐渐回过神来,开口便问:“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一出,萧嵘脸顿时更黑了。 司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朝门前候着的兰心看去。 只见兰心满脸惶恐,像是就要跪下去了似的。 萧嵘突然冷不丁地开口:“今晨我离府时交代了,若你问起,便告诉你我午时会回来同你一起用膳。” 司锦一愣,不自觉接话:“但我没问。” 因为没问,便自顾自开了饭,正被他回来撞见,桌上没他的碗筷,饭菜也是一人份的。 想到这,再想方才他黑着脸站在面前的情形,司锦不觉他骇人,反倒觉出几分滑稽和委屈来。 “你吃饭了吗?” 她像是专挑让他气郁的问题问似的。 他当然没吃,专程那样交代,就是为了午时回来同她一起用膳。 可她完全没有过问他。 司锦看着萧嵘那好似深沉,但她却莫名瞬间了然他心思的模样,不由微扬了唇角,悄然从桌下探去了手。 勾住他手指的一瞬,整只手立刻就被他反手包住了。 司锦丝毫不动,道:“今晨起身后思绪昏昏沉沉的,或是昨夜累着了,我还想我们分明是一同入睡,你何来精力天不亮就起了身,只能是当真有要事要忙,便没想打搅你,也没想过你会回来呢。” 萧嵘眉心微动:“早晨我吵醒你了?” 司锦看了萧嵘片刻。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以往自己的心思总是被萧嵘猜透,还没开口就能被他戳破心思。 就像她此刻,她看着这张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庞,心中却莫名读懂他黑眸下的几分心虚。 大抵是某人天不亮起身,所有动作都轻微得不叫人察觉,避免吵醒还在睡梦中的另一人。 但临走前,指不定是俯在榻前怎一阵又吻又舔,直到她发出轻微的梦呓,才让他不情不愿退开,而后裹着暗色沉默离开。 “只是迷迷糊糊间觉得身边少了人,眯起眼发现天还黑着,便又闭眼睡熟了,没被吵醒,我睡得很好。” 萧嵘喉结滚动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道:“那我下次动静再小些。” 无疑是坦白亲就是亲了,舔就是舔了。 下次轻点,但下次还要。 司锦无意戳穿他,探舌轻轻舔了下唇瓣,抬起另一只手,唤道:“兰心,再备一副碗筷,加两个菜。” “是,夫人。” 房门前暂且没了人,司锦低声道:“往后做吩咐,让人直接告诉我嘛,我若今晨一醒来就知晓你会回来,这一上午应当会心情好不少呢。” 司锦说完,便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漏了她的忧心。 萧嵘默了一瞬,拇指指腹再她手背上来回摩挲了一下。 “她近来情况意外的不错。” “母亲吗?她精神好些了?” “谈不上好与坏,只是……” 萧嵘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想如何表达。 末了,他还是直接道:“此前我以为那个人的死讯于她而言是重大的打击,她因此情绪彻底失控,最终会因再无任何支撑而随之死去,但没想到,那于她而言好像并非打击,更像是解脱。” “山上传回消息,这段时日她情绪失控的次数减少,脉象也逐渐恢复平稳,并不怎么发疯,大多时候都很安静。” 司锦欣喜道:“母亲这是因此有了恢复的迹象吗?” “她已疯癫数十年,恢复谈不上,仍是不记事不认人,但情绪能够稳定,于她于旁人都算是较好的情况了。” “这样啊……” 司锦低下头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她感觉萧嵘似乎并不太在意此事,他漠然到母亲生也好死也罢,疯癫或平静,于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此前的那些担忧像是多此一举,但她又怎可能做到像萧嵘那样的想法。 这不是能让人漠视之事。 用过膳后,下人进屋收拾着桌上碗盘。 司锦随口问:“待会你还要出府吗?” 话音落下,整个人就被一双臂膀圈住,腾起身坐到了他腿上。 “听着像在赶我走。” “别无理取闹,我可没有这意思。” 虽说被司锦否认,但萧嵘脸上仍有几分不悦,像是真遭她驱赶了似的。 明明这会他都已经把人紧紧箍在怀里了。 司锦环着他的脖颈,微眯着眼看他:“又在想什么?” 萧嵘稍稍抬头,把自己的目光送入她眼中,一副“你要听,那我便说了”的样子。 司锦眉心一跳,霎时上手捂嘴。 不必说了,她觉得她好像猜到了。 但萧嵘的声音已是从她掌心下闷闷地传出:“在想要无理取闹到什么程度,你才会哄我。” “我方才就是随口一问,你都说了你是在无理取闹,这样我还要哄你吗?” “当然,不等我用膳,刚吃过饭就赶我走。”萧嵘理所当然道,“你应当哄我的。” 司锦笑他:“你未免也太小气了些,这都是很小的事啊。” “小事吗?”萧嵘脸上阴晴不定,“可我就是很在意,我从未大度过,一直心胸狭隘,心思阴暗,无论大事小事,与你有关之事落到我这,我都不可避免先往最坏的方向想去,一点小事也会让我……”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司锦听不下去了,捧着他的脸,从上方低头吻了下去,还十分上道的没有一触即分,反倒主动伸出舌头探了进去。 司锦感觉身前的身躯明显一僵,像是有些意外。 但这片僵硬转瞬即逝,腰肢被箍紧的同时,舌头就被萧嵘张嘴缠住了。 亲吻将周围的空气笼罩进一片暧昧的氛围中,相贴的身躯逐渐蔓延一片热稠。 情况好像有些失控,失控在司锦哄人哄出些私心来,刚学了些许亲吻的技巧,一股脑全给用上了。 萧嵘呼吸明显加重,他那总是不分场合不管不顾的东西,自然也是反应迅速。 如此精神,都让人怀疑昨日莫不是没有过度使用它。 不过亲吻仍在继续,除了萧嵘的手掌情不自禁揉捏在她腰侧,便再无其他更多的举动了。 带着色.气的亲吻却是意外的缠绵,勾得人心尖发颤,又生出不知该继续还是贪恋这份温柔的矛盾来。 其实司锦知晓,萧嵘应是看出了她方才在饭席间的一丝低落情绪。 说是要让她哄,实则也是他在用他的方式安抚她的情绪。 他或许都没能明白她为何会为一个没有见过面也与她无关之人而伤感,甚至也不觉这是值得伤感之事,毕竟连他都不曾在乎。 唇舌交缠间,萧嵘抵在她的唇瓣上哑声回答:“待会我还要出府,待到黄昏回来。” 司锦 在不算激烈的吻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不好的情绪的确被他带走,只迷蒙地点了点头:“嗯,等你回来用膳,那你快去……” 腰上一紧,唇瓣也被萧嵘似是愤然地咬了一口:“又赶我走,你得再多哄我一会了。” 司锦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腾高。 她一声低呼下,双腿下意识圈住萧嵘的腰,竟是被他直接抱了起来。 萧嵘站立笔直,双手托在她大腿下,姿态轻松地迈步就朝床榻去。 司锦赫然瞪大眼,心底方才那点温情荡然消散。 他还真是胡来,不是说要出府,就这么点时间他还要弄,以及昨日不是才那么多次,他还不够吗? 司锦心底慌乱想着,在萧嵘膝盖跪上床榻时,眼睫一颤,不自觉就收紧了双腿。 她感觉有股并不陌生的酥麻感从脚尖一路蔓延,而后汇聚,连小腹都要发热似的。 她不知何时泛红的脸蛋,在被萧嵘放到床榻上后,一眼看了个正着。 萧嵘欲要蹲身帮她脱鞋的动作一顿,而后唇角露出一抹笑。 “小锦是想做吗,你看起来好期待的样子。” “什、什么期待,我才没有。” 绣鞋一下就被萧嵘脱掉了,司锦一边说着一边先一步攥住自己的衣衫系带,显然还是一副以为要做的样子,先护着不让他得逞。 但萧嵘起身后,只背过身接着脱自己的鞋。 他翻身而上,拢着司锦的身子,与她双双躺进被窝。 “哄哄我,陪我午歇一会。”萧嵘唇边含笑,偏头吻了吻她的发丝。 扑通、扑通—— 司锦心脏乱跳,又羞又恼,好在虽是脸蛋已经通红,但窝在萧嵘怀里倒也不必这副模样与他对视。 “今晨起得太早,上午没能看见你的时候都困乏得不行。” 司锦紧张的心情一顿,还是没忍住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但萧嵘已是闭眼,浓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羞赧褪去,司锦有些心疼他在外如此辛劳。 不过一瞬,就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嗯,睡吧,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耳边一道热息,随后传来萧嵘已是带上几分睡意的低声。 几乎微不可闻:“一直永远吗……” 萧嵘睡着了,便也没听见贴在他心口上的回应。 “嗯,一直永远。”她吻在那心脏平稳跳动的胸膛上,“我发誓。” 第47章 她,不记得萧嵘 前去幽水宅探望萧嵘母亲的过程,比司锦原本想象的要简单寻常太多。 萧母如萧嵘所说,如今情况似有好转,但仍是不记事不认人。 他们去到幽水宅时,她正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庭院中。 候在远处的下人福身行礼,她也好似没听见一般,目光空洞着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萧嵘牵着司锦迈步上前,直到走到萧母面前,她也没有反应。 “母亲。”萧嵘蹲下身来,微微仰头看向她。 萧母眨了下眼,像是有反应。 她动作极缓地转头,直至将目光落在萧嵘脸上。 司锦感觉萧嵘包住自己的手掌绷紧了一瞬。 那是他下意识防备的力道。 萧母抬了手。 司锦不明所以,但隐隐察觉到什么。 她想起曾在萧嵘口中听到的他母亲动手打他的事。 萧嵘却仍是毫不避让蹲在原地,依旧仰头看着她,防备的动作好像也只是为护着司锦,他自己没有任何要躲的意图。 周围的下人皆没有太大的反应,好似这样的画面已在过去上演过数次了。 只少有几人预料将要发生的事,别过头去皱着眉头要闭眼。 司锦呼吸一顿,正想拉动萧嵘。 萧母将手放到了萧嵘头顶。 “是小宝吗?” 萧嵘一怔,瞳孔骤然紧缩。 萧母枯槁的手掌带着温柔的力道抚摸他的发丝:“好像是小宝来看我了。” 周围各有讶异,司锦一时间也停下动作。 萧嵘眼睫颤了颤,仰视的目光逐渐在这片抚摸下落下,低垂着,看向地面。 这个动作并未持续太久。 萧母方才的话语好似梦呓,梦醒后,注意力被一旁飞过的蝴蝶吸引。 她收手起身,目光呆滞地追着蝴蝶走开了。 “夫君……” 萧嵘起身,重新牵稳司锦的手:“看到了,她如今情况可是好多了。” 司锦眼眶不由泛酸。 她说不上来这算好与不好。 若要说萧母没有情绪失控没有打人似乎真的不能算是好。 她明明都没有认出萧嵘来,小宝也并非萧嵘的昵称。 或许是在唤见过的一只鸟,唤路边的一条狗,也可能是她臆想中的孩子。 眼角突然覆来一抹温热,是萧嵘低头亲吻了一下。 司锦怔了怔,抚上脸颊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落泪。 只是他吻了她一下,带来了眼尾的湿濡。 * 从幽水宅离开后,下山的路上气氛很是沉闷。 沉闷大多来源于司锦自己。 她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一个很不好的决定。 萧嵘面上没什么表情,也完全看不出心情受任何影响。 可她就是很在意。 这种情绪在所难免,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宣泄出去。 “下月初我们启程前往西丘如何?” 萧嵘突然的提议打断司锦的思绪。 司锦回过神来:“下月初……” 说着下月,实则就是就是三日后了。 “这么急吗?” “你不着急吗?” 司锦又愣住:“……也不是,我只是以为你在京城还有许多事要忙,若暂时走不开,我也不急这几日的。” “没有,司家的事已进入尾声,后续相关也用不上我做什么,此番行动之前,我就已是向殿下告假了。” “殿下……准许了?” 萧嵘默了默,没有当即回答。 不过他脸上神情很淡,再开口也没什么压力似的:“总之殿下知情。” 那就是没准许,但也奈何不了他。 司锦的确一直想着要去往西丘,无论是她失忆时还是恢复记忆后。 她的爹娘在那里,兄长也在那里。 可心里再怎么跃跃欲试,实际上却是并未完全做出准备。 她并没有那份说走就走的冲动,一下子听到当真要出发了,整个人还有些懵懵的。 甚至开始慌乱地想着此前准备过什么,还有什么没准备,接下来几日又要怎么做。 “不必担心,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备上的,这两日我陪你一起去办。” 司锦心跳加快地重跳了两下:“我、我一时间想不起要准备什么。” “那就慢慢想。” “就三日时间了,如何慢!” 司锦是当真慌了,自己给自己急慌了。 萧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她一会皱着眉,一会又眉眼舒展,但随后眼尾又耷拉下来,俨然一副很焦急思考的样子,却是把自己越想越慌了。 萧嵘目光随着她的表情变化,唇角逐渐上扬一抹弧度。 她好像都没意识到,她完全可以拒绝这个时间,何时能准备好,何时要出发,本也是由她说了算才是,他不过提议而已。 突然,萧嵘怀里直冲冲挤进来一片温热。 司锦掰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探起头来,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但目光直直看着他。 “你是在哄我吗?” 她 反应过来了。 她一路上低郁的情绪早被萧嵘发现。 他应是完全能够想到她在为何而忧心。 或许在萧嵘看来,能去西丘,就是司锦所认为的最开心的事了。 萧嵘没有否认:“哄好了吗?” 司锦瞥了下嘴:“可我原本是打算哄你的。” 可萧嵘看上去完全不需要安抚的样子,才让她一路上又低落又不知从何开口。 腰上被臂膀揽住,已是贴得很紧了,萧嵘却还在使劲把她再往怀里拢了拢。 “现在也可以哄我。” “可我看你现在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司锦伸出一根手指戳在萧嵘唇角上,“你方才还笑话我,我都看见了。” “不是笑话。”是喜欢。 萧嵘垂眸,只看了一眼那根白嫩纤细的手指就不自觉张开了双唇。 司锦先他一步收回手没叫他得逞,也不知他是要亲还是要含。 萧嵘唇边落空,喉结重重一滚:“不是说要哄我,怎么还躲?” 司锦撅着嘴嘟囔:“这算什么哄……” 不哄他的时候,他也没少把玩她的手指。 司锦敛目,思索一阵后,把抽走的手重新放回萧嵘脸颊边。 思索不出,她不若直接问:“你有什么愿望吗,或者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这样算哄好你吗?” 其实萧嵘自己也知晓,他根本没什么需要哄的。 他表现出的淡然也不是装的,今日同司锦一起上山,见到母亲,未被母亲认出来,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值得低落的。 反倒是母亲那一瞬温柔的抚摸。 是对他的也好,还是对别的,小猫小狗臆想出的人。 他有些记不得了,上一次是在三岁还是五岁的时候。 “什么都可以吗?” 司锦将要点头的动作又很快止住,事先声明:“不能太过分。” “何为过分?” “就是……就是……”司锦黛眉一蹙,“总之你先说,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哄我还要谈条件?” “没有。”司锦想了想,还是改口,“什么都可以,我会尽量达成的。” 萧嵘闻言点头,像是压根不需要思考一般,开口道:“那我想要你下次也尝尝我。” “什么尝……” 司锦话音顿时止住,脸颊似有热意要涌上,但被她生生压住。 “这个不行,换一个。” “为何不行?”萧嵘不满,“不是说什么都可以?” “太……了,我吃不下。”司锦声低得快要听不见。 她含糊带过,很快又道:“总之你换一个。” 萧嵘这回思考了片刻,而后抬眸,不是开口而是把人拉近到身前,好似不打算提要求要直接实行了似的。 司锦轻推了他一下没推开。 好在萧嵘只是把唇贴到她耳边来。 “上次说马背上不行,那马车上可以吗?” 司锦:“……” 她开始后悔直言询问了。 “你就没有和这些事无关的要求吗?” 当然有,而且很多。 萧嵘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贪婪的人,他对司锦的欲.望,比司锦所能知晓的更多。 不过那些贪念不需要在此作为甜头向司锦讨要。 他会自己想办法得到。 萧嵘滚了滚喉结,还是紧贴在她身边:“所以,马车上可以吗?” 司锦脑子里嗡的一声。 唇边嘟囔着不知又说了一句什么,一把推开萧嵘,别过头不再看他。 萧嵘愣了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又幽幽地从她身后缠了上去。 “小锦,我听到了。” 她说,那还不如回去悄悄吃呢。 * 回到府上后当然没吃。 眼下还是青天白日,司锦更是逐渐从将要启程前往西丘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了。 虽是不慌,但的确有很多事要准备。 “我想给阿兄和爹娘写一封信,待到他们收到信时,我们应当也快要抵达西丘了吧,这样他们能提前知晓,也不需期待多久,我们就能见面了。” “要我陪你一起吗?” 司锦张了张嘴,本是想说不用,不过看萧嵘那副明显很想跟着的模样,又改了口,让他一同也无妨。 “走吧。” 书房内,司锦面前铺开纸笔,萧嵘在一侧为她研墨。 司锦提笔在纸上书写。 屋内氛围温和和谐,让人心情很放松。 墨盘发出的摩擦声不断传入耳中,就着余光能瞧见的手指,让人很清晰地体会到另一人陪在身边的感觉。 “小时候学写字时,我阿兄也曾这样替我磨过墨,不过那时我还写不好字,阿兄说上等的墨条磨出的墨让我写出下等的字,不过阿兄宠我,再名贵的墨条给我练字都舍得,谁知后来叫爹爹发现后,将我和阿兄一顿训,我年纪小不懂,哪知那墨条是爹爹得来的赏赐,爹爹可宝贝了,全叫阿兄用来装腔作势疼我了。” 很久远的往事了,久到司锦都不记得是发生在几岁之时了。 甚至在她这会说起这事时,也隐隐生出几分模糊。 她怎想不起那根墨条是父亲从何得来的赏赐了呢…… 只一瞬思绪,司锦便没继续往下多想了,向萧嵘说起自己的往事,让她有种很幸福的感觉。 司锦偏头朝萧嵘看去,便见萧嵘微微颔首:“那是一场书画比试的奖赏,由钟王爷举办,后将得奖的字画展在南湘一间画坊里,我曾见过岳父大人的作品,实至名归。” 原来是这样。 是因她那时太小没有被带着一同前去吗? 记忆有些模糊了,司锦转而随口道:“我娘常说我爹处处不行,整日捣鼓书画,也没见捣鼓出什么名堂来,也就这一回拔得头筹,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正好再无别的厉害的人参加。” 司锦一边说着,一边已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 她想对爹娘说的话很多,但在还未真正见面前,能写在信上的话语却不多。 这大半年来,她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想说的,没来得及说的,都化作了心底久未相见的思念。 因为这一场失忆,让她再找回记忆变得更加珍惜了,浓郁情感当然不止纸上的寥寥几个字,也令她更加期待能够赶快前往西丘了。 等等。 失忆…… 司锦背脊一僵,看着信纸的目光也随之颤了颤。 她压着似要混乱的呼吸,缓缓抬起头来,对着萧嵘笑了一下:“这些,都是叙栀此前告诉我的。” 司锦压住了呼吸却压不住加速的心跳声。 不过她看萧嵘似是一脸如常,甚至手里研墨的动作也没停下半分。 “她同你说起你们一起参加钟王爷举办的书画比试,随后提到了这件趣事吗?” 司锦心头重重一跳。 她也参加了这场书画比试吗,还是和叙栀一起,为何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司锦来不及多想,眼下萧嵘如此问道,她便顺着应声:“是啊……” “是吗,我倒是不知当年沈三小姐也参加了这场书画比试。” 司锦手心都出汗了。 人在撒谎的时候是难以克制紧张的情绪的,不论撒谎的缘由为何,总是不自觉就要将这个谎圆上。 而圆谎的方式,大多都是再撒另一个谎:“你不是说你与她并不相熟吗,或许那时你也没注意她是否有参加吧。” 萧嵘点头,有一瞬沉默。 他此时看上去并无任何异样,司锦却不知怎的,心中有不好的感觉在窜上。 司锦逐渐在安静的氛围下反应过来什么。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萧嵘突然开口:“也是,我的确与她不相熟。” 他抬起眼眸,一眼对上司锦的眼睛,看着她声色缓慢道:“那日你一直与我在一起,我们从比试开始,一直到整个比试结束,一直都在一起。” “她是如何与你说起你们一同参加书画比试的呢?” 司锦心底咯噔一声。 不好的预感,将要反应过来的事,在这一刻全都清晰了起来。 她记起了过往的事,却唯独不记得萧嵘。 她记得父亲宝贝的墨条,但不记得他是如何获得这根墨条的。 因为,那一日,她与萧嵘在一起。 她,不记得萧嵘。 萧嵘低沉的嗓音混在她杂乱的心跳声中。 她听见他问:“小锦,过往的事,你想起了多少?” 第48章 他就不能不发疯吗 想起了多少。 除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但这话司锦没敢说。 不是害怕萧嵘,而是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她就不知如何将这话说出口。 以至于,她想起许久了,也未曾告诉过萧嵘半分。 可是,已经出现在脑海中的记忆,并非从别人口中知晓的过往,或多或少都会无意识地表露出来。 司锦不知萧嵘何时察觉到了异样。 是之前就有所猜测,还是只在此刻因她说漏嘴了才知晓事实。 但无论是什么,萧嵘何其敏锐,这事显然瞒不住了。 司锦僵着脸色没有开口。 萧嵘幽幽地眯起眼来,明明已是心知肚明,他却非要开口将此道明:“你想起了过往,除了有关我的一切,对吗?” 听着萧嵘沉冷的嗓音,司锦不由想起他那时说过的话。 “我不想失去我在你脑海中存在过的每一分每一寸,我比谁都更希望你能想起来,希望你找回我的存在,我想完整地留在你的脑海中。” 司锦心头犯堵,此前和萧嵘产生剧烈争执的感觉好似又一次笼罩而来。 “对。”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 “我不记得你,脑海中没有有关于你的过去,那一片是空白的。” “为什么?” 司锦顿时觉得更闷了。 她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一直有在担忧此事。 担忧萧嵘知晓后的情绪,也担忧这件事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影响。 可当真来到这一刻,被萧嵘问到,她只觉得委屈。 “我怎知晓为何?” 她定定地看着他,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你该问你自己过往做了什么,才让我如今本能地不愿想起。” 话一出口,司锦便又后悔了。 这话虽是事实,但却说得很重。 若她想要结束和萧嵘这段关系,大可如此争锋相对,可若不是,这样的话只会让眼下的气氛更为紧绷。 萧嵘面上神情果真因这番话变得阴暗又可怕。 他眼睫微动,掩不住眸底逐渐攀上的寒意。 司锦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从近处逐渐蔓延,顺着她的脚尖一路攀上,直至将她缠绕,再紧密包裹起来。 “本能吗……”萧嵘唇边低喃。 他蓦地起身。 司锦吓了一跳,又是本能,做出的是防备的动作。 萧嵘眸中被她这般姿态深深刺中,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高大的身形拢下一片沉暗的阴影,好似禁锢的囚笼。 司锦心脏狂跳,只觉他又要做什么令她抗拒之事。 防备更甚,她紧抓着椅子扶手,一副他再上前,她就会动身逃离一般。 下一瞬,萧嵘绷着唇角,面无表情地转身,迈步就往外走。 司锦愣了一下,不自觉出声:“你去哪?” 萧嵘脚步顿住,宽厚的背肌仍是紧绷,最终没有回过头来。 “松澜院。” 话落,他再次大步迈开,很快走出书房,砰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司锦懵了好一阵,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赶紧起身往门前去。 不是为了追萧嵘。 她慌乱去拉书房门,做好被困住的准备,却是一下就将房门拉开了。 司锦一个踉跄,站稳后,怔怔地看着房门外。 不远处候着的下人怯生生地指了指:“夫人,大人……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那是松澜院的方向。 司锦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门把,又抬眸看了看空荡荡的庭院。 并未被过分对待的事实,让她有一瞬心虚尴尬。 尴尬之余,也有不解和迷茫。 司锦关上门,轻微一声响,和方才萧嵘走时“砰”的一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皱眉又撇嘴,闷闷地走回书案前。 书案上还放着未写完的信件,方才最后一句正停在:我会和夫君一起前来与爹娘阿兄团聚。 司锦看着这话又有些来气。 她一面气此事怎也不能算是她的错吧,失去记忆,恢复记忆,本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更何况正如她所说,她唯独没能想起他来,其中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问题在的。 另一面也气他那副脸色阴沉的模样,好似要和她大吵一架,又一言不发转头就走了。 关门声那么大,他什么意思? 司锦在书案前坐了一阵,屋内一直安静无声,屋外也再无任何动静。 她知晓萧嵘的心思一向很偏激,他去松澜院待着指不定又在一个人想什么阴暗之事了。 理智告诉司锦,不能让萧嵘独自一人胡思乱想想去,若真叫他这样想下去,说不定又要做什么不可理喻之事。 可这事说到底本也不是她的错,她还为避免他们之间生出隔阂,一直小心翼翼隐瞒着。 她心中有气,也有委屈。 往后总不能无论大小事,都得让她哄着他,又胆战心惊地害怕他发疯吧。 他就不能不发疯吗! 一场本该爆发宣泄出的矛盾,被萧嵘这么一番冷待,让司锦思绪来来回回,好像她才变成了那个胡思乱想的人。 司锦意识到这点后,蓦地收回思绪,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动作,提笔开始继续写信。 经过这么一遭,司锦的情绪自然不会如一开始那样平静了。 饶是如此,她还是压着心绪将这封信写完。 收好信件后,司锦便离开了书房。 司锦一开门便见门外候着的下人换了一批。 大多面孔于她而言有些陌生。 直到扫视一周后,她才逐渐从几个稍微识得的面孔中分辨出,此时这些人似乎都是平日值守在松澜院的下人。 萧嵘去了松澜院,但松澜院的下人却都来了这里。 司锦搞不懂萧嵘此举何意,她抿住双唇,憋住了想要询问的话语,径直迈步便朝秋水院的方向走了。 最末尾的两名下人面面相觑一瞬,很快转头往回看。 “怎、怎么办?你们方才怎么没人说话啊?” “夫人直接走了,也没问话,我们怎么说啊……” “那,谁回去向大人禀报?” “你去。” “不,我不去,你去。” “我不敢去,还是你去吧。” 秋水院内好似一切如常。 司锦回屋后,窗台边正梳理羽毛的小鸟闻声就蒲扇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 司锦抬手接住它:“还是你好,从来不会和我闹脾气。” 小白听不懂,小白只欢快地蹭她的指尖。 司锦和小白玩了一会后,便让小家伙自己回笼边待着去了。 眼下时辰不算太早,再过一会就要到晚膳时分了。 司锦靠在美人榻上看书,起初还时不时朝房门的方向看去一眼,后来书册上的故事将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 她沉浸其中未再分心,直到兰心进屋轻唤道:“夫人,该用膳了。” 司锦这才收起书册,抬眸看去,只见兰心没有垂头,而是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司锦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余光瞥见屋内并无别的人,院子里似乎也和她回来时一样。 也就是说,萧嵘没有过来。 司锦恢复动作,从美人榻上起身时,兰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仿佛要用眼睛说话一般:“快问我,快问我。” 司锦问:“膳食备好了吗?” 兰心:“……备、备好了。” “那传膳吧。” 晚膳上桌,菜品丰富,显然是两人份的,桌上却仅有一双碗筷。 这会候在一旁的人又多了几个。 兰心、秋芽,还有其余几名丫鬟,皆是平日贴身伺候她的,只是平日她们轮值,是不会同时出现在此的。 司锦没多言,也没将人挥退,自顾自动筷,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周围的丫鬟不时抬眸,又不敢直盯着司锦看,很快又会垂下头去。 屋内的氛围好似很古怪,但司锦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 似的。 饭席过半。 突然有下人在门前出声:“夫人,膳房今日加菜了,小的为夫人呈上。” 加菜? 还真是突兀。 膳房没有她的吩咐,哪会自作主张加菜。 司锦微微颔首,把人放了进来。 端着托盘的侍从连忙迈步进屋,像是怕心情不佳的主子转念就不让他进了。 不过司锦倒是全无心情不佳的样子。 她还稍有好奇地探头朝侍从身前看去。 侍从走近,司锦微蹙了下眉:“这是什么?” “是……是桃花糕。” 桃花……糕? 司锦看着被侍从呈上桌的一盘粉白糕点。 一盘五个,各个不同形状,说是多样,更像是和面之人没能把控好每团面发酵出的大小。 但看着也还……挺可爱。 司锦伸出筷子朝其中一个戳了戳。 糕点软绵地陷下一个凹点。 她一筷子插.进去,吓得旁边的侍从霎时屏息。 司锦将桃花糕送入口中。 味道尚可,不像府上膳房厨子那般技艺精湛,但也并无奇怪的味道。 司锦吃下两块后,腹中就已饱胀。 她抬了抬手,示意下人收拾,自己便起身要往寝屋去了。 一直候着没离开的侍从瞪大眼,张了张嘴,还没想好如何开口,眼前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屏风后。 秋芽上前,伸手拍了拍侍从的肩膀,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默默地收拾起桌上餐盘碗筷了。 实则,快步绕回屏风后的司锦并不似人前那般镇定。 她又不傻,自是知晓,方才那盘桃花糕肯定不是膳房厨子做的。 所以,那是萧嵘做的? 他不出现与她将今日未尽的话说清,背地里做什么桃花糕啊。 司锦丝毫没被萧嵘这点小动作给哄好,反倒更恼了几分。 从她打开书房门看到松澜院的下人开始,再到她用膳时团团围着她的丫鬟们,还有这桃花糕。 无一不是萧嵘在想方设法让她主动询问他,或是直接找去松澜院。 他扭头就走的时候那么干脆,现在又使这般技俩。 司锦在心头烦躁一番后,索性不想了。 她吩咐了下人备水前去沐浴。 待她沐浴后,屋中也没见萧嵘身影。 难不成他是打算夜里偷摸回来? 司锦因此在入睡前还有些警惕,不是怕他半夜爬床,但一片漆黑中突然出现一道影子,就算知晓是他,也还是会让人在毫无准备之下被吓一跳。 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司锦望着熟悉的房梁愣了愣,转头一看,身侧空无一人。 * “所以他早上又让人送来了莲子羹,晚上是菌菇汤?”沈叙栀讶异地瞪大眼,看见司锦托着下巴点了点头后,不由道,“他是只会做汤食吗?” 司锦抬眸:“这是重点吗?” 沈叙栀从讶异中回过神来,却是掩不住面上的笑:“我只是有些难以想象萧崇云下厨的样子,看他这副架势,讨好的意味很明显啊。” 司锦又摇头:“才不是讨好,他是想让我主动去找他。” 这话说得,像是两人分隔两地似的。 实则就在一间府邸,隔着一条小道的两间院子里而已。 “也是,真要讨好,他早该主动找来了,说到底之前那些事本就是他做得不对,你不想想起来不是情理之中吗。” 其实也不是司锦不想想起来。 说到底,那些事或许是因没在心里有真实的经历只是听旁人说起,也或许是因后来的相处中她也对萧嵘生了情愫,如今想来她也并未再为此怪罪于他。 可脑子里的记忆自己不愿想起,她也没辙啊。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司锦不满道,“他觉得我想起了所有的过往,却唯独想不起他,他心里委屈,可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顶多为瞒着他这事道歉吧。” “你是说,萧嵘,委屈?” 沈叙栀扯了扯嘴角,“这我也想象不出来。” 想象不出来吗? 司锦思绪一恍,脑海中就能想象出,萧嵘独自一人待在松澜院主屋里,紧闭着门窗,一言不发地坐在暗处,神色晦暗不明的样子。 那不就是在委屈吗。 司锦离开萧府来到沈府已有两日时间了。 加之他们最初冷战的那一日,今日原本该是他们启程前往西丘的日子。 她也曾想,要是她不争这口气,顺着萧嵘那些阴悄悄的小心思问他一句,给他一个台阶下,这事说不定就这么过了。 毕竟萧嵘一向很好哄的。 可是这事是个隔阂,她失去的那一部分有关萧嵘的记忆,也不会因他们这么僵持又和好之后,就平白无故回来了。 萧嵘在意此事,接受不了此事。 她可以为自己的隐瞒而道歉,但并不觉得找不回记忆是她的错。 总不能他过往做了那么多让她委屈气恼的事,如今还要她反过来主动哄他吧。 他们需要的是好好谈谈,而不是一笔带过。 “总之,我觉得这事不是我的错,我不想主动找他。” 沈叙栀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和他一直僵着吗?” 司锦朝着沈叙栀眨眨眼。 沈叙栀赶紧表明:“虽然我觉得,萧崇云这回没做什么偏激之事已经算是他很大的改进了,但原来的事本就是他不对就是他的问题,你不需要向他低头,你想在我这住多久都行,我支持你的想法。” 司锦好笑道:“我还以为你方才那样说,是想劝我主动去找他呢。” “才不劝呢。”沈叙栀微昂起下巴轻哼一声,“得让萧崇云知晓,你还在府上时他不知抓紧机会,待到你来了我这儿,可别指望我会帮他说好话,我又没收他好处。” 司锦打趣:“难道收了他好处,你便要帮他说话了?” “……那,也不会。” 沈叙栀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也不是不好了,小姐!” 来人是沈叙栀院子里的丫鬟。 屋内两人愣了愣。 沈叙栀:“急急忙忙的干什么,何事如此慌张。” “小姐,萧府的萧大人派来一队车马,不由分说就往府里搬东西,已是来了好几拨人,拦都拦不住。” “什么?他让人搬什么来了?” “玉器,绸缎,名酒,名茶,书画,古董……” 小丫鬟话音未尽。 司锦脸色一变,蓦地抓住了沈叙栀的手。 她可是刚刚才说,就算收了好处也不会帮他说话的。 沈叙栀缓缓转头看来,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先去前院看看再说?” 第49章 “现在吻你,你会生气吗…… 沈府前院乱作一团。 沈父一脸茫然,沈运皱着眉头上前拦人却拦不住,沈迟则是好奇地四处翻看,一会打开古董箱,一会打开绸缎箱。 嘴里还叨叨着:“怎没送点名花名草呢?” 沈叙栀将司锦拉着一同躲到了远处的灌木丛后。 司锦脸颊被草叶拂过,她泛痒地挠了挠:“为何要躲起来?” “看看萧崇云在搞什么鬼啊。” 司锦微蹙了下眉,目光看着沈府混乱的前院,却一直未见萧嵘的身影。 连沈叙栀也嘀咕:“萧崇云呢,只送东西,人没来吗?” 司锦脖颈微动,没由来的突然回头往身后看去。 “怎么了,小锦?” 身后空无一人,这里可是沈府。 司锦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拉着沈叙栀起身:“腿都蹲麻了,我们走吧。” 两人又重新回到了沈叙栀的院中。 “收买,他这一定是在收买我,还收买我爹爹和兄长!” 司锦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那你被收买到了吗?” “当然没有……我连送的是什么都还没看清呢。” 沈叙栀一阵低声后,又忽的凑近来,“该不会是你被他收买了吧?” 司锦眸光一阵闪烁,回过神来:“收买我什么,我又没收他好处。” 甚至连他人影都没看见。 “那你方才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 司锦抿了抿唇,半晌没再开口。 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没那么了解萧嵘了,她现在完全不知他是想干 什么。 争吵令人烦躁,冷战也令人胸闷。 无论是当时转头就走,还是如今好几日过去,他搞那么多动作却不现身,实在是都和他过往的做法完全不同。 司锦方才也在想,她是不是被萧嵘给带坏了,如今他没有死缠着她,也没有立刻出现态度强硬地把她带回去,她却反倒觉得不对劲了。 待她收回思绪时,才发现沈叙栀一直定定地看着她。 “你、你别这样看我,我刚才没想什么,我只是……” 沈叙栀突然开口:“小锦,你不若回去看看吧?” 司锦瞪大眼:“你还说没被收买!” 沈叙栀视线飘忽地眨了眨眼,再重新看回来,一脸正色道:“我是想说,他也不算毫无作为吧,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一直这么僵着总不是办法,你想要的本来也只是将此事谈开不是吗。” 司锦暂且抛开心底杂乱的思绪,微眯着眼看着沈叙栀。 收买,这还真是赤.裸裸的收买! 沈叙栀眼睫一颤,连忙摆手道:“只是回去看看而已,他若还是那般态度大不了走就是了,这回不来我府上了,咱们直接离京,去西丘,对,往西丘去,我来安排马车和行李,还有他送来沈府的东西,我一件也不留,全换成银子,咱们路上作盘缠,我现在就去让我爹和哥哥们把东西放下。” 司锦本还想再盯她一阵,这会只得赶紧伸手拉住她:“别去,别去,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了。” “别瞎说,劝归劝,我可一点也没觉得麻烦的!”沈叙栀趁此靠近,贴在司锦肩头蹭了蹭,“放心,谁也收买不了我,我永远都只向着你。” 话音刚落,司锦就伸出手指抵在沈叙栀额头上把人抬起了头来。 “你刚说漏嘴了吧,劝归劝,还说绝不帮他劝我呢。” 沈叙栀眸光一怔,赶紧抓住司锦的手指,乐呵呵笑:“才不是帮他劝,我是盼着同你一起卷了他的钱财跑路。”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 司锦最终也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回去看看。 总觉得这样几天过去了,她还堵着这口气很傻,可就这么妥协了好像更傻。 可她即使还未作出决定,人就已经先走出了沈府。 兰心询问:“夫人,您要备马车吗?” 司锦脚步顿了一下,看着不远处的街道,而后摇了摇头:“我想先四处走走。” 说不定走着走着,她思绪一转,就折返回沈府了。 如此想着,司锦迈步朝前走。 沈府的府邸大门在身后逐渐远去,临街的街口已是显露出小贩贩卖的摊位。 街道上一片热闹,行人来往的身影远远掠过,眼前的光景好似在吸引人走上前去,消散此时心里的低郁。 司锦注意力落在离她最近的摊位上。 有孩童正在拉扯母亲的裙角,似乎想要买一只纸鸢。 司锦见状,也想上前去看看。 突然。 一道突兀的异响蹿入耳中。 司锦余光瞥见树荫下迅速晃过一道影子,像是风吹,又像是别的。 思绪还来不及反应,身体更是仍在迈步向前。 那道影子骤然朝她逼近而来。 司锦本能地瞪大眼,呼吸一顿。 耳边风声呼过,眼前被暗色笼罩。 下一瞬。 来人竟是一把将她拦腰扛上了肩头。 “啊!救命!什么人!” 司锦惊叫出声。 她满心不敢置信,怎会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她随行的下人面前,还有不远处街上行人面前,竟就要这么把她掳走。 甚至她身后不远就是沈府,门前守门的侍卫更是上前就能将歹人团团围住。 即使心下觉得这是全然不可能的事,但她却是当真被人扛起快步走动。 “放开我!放开我!” 司锦拼命挣扎,喊声震天。 她腰肢蓦地一紧,一只大掌精准无误地掐住了她敏.感之处,令她尾音陡然变调。 司锦赫然抬头,除余光下瞧见扛着她的人一身锦缎黑衣外,眼前还瞧见自己随行的下人怔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仅没有任何要上前解救她的意思,甚至有人试探着,在往后退步。 司锦顿时心慌,但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她大幅度挣扎着,从来人稳健的臂弯中侧着身子回头一看。 人没看清,一缕发丝从她脸上拂过,熟悉的气息蹿入鼻尖,整个人随着对方躬身踏上马车的动作,几近失衡地像是要栽倒下去。 “啊!”又是一声惊叫。 萧嵘捞着她的腰,把人当一袋棉花似的,轻松往马车内一掼。 司锦整个人跌向车内的锦垫上,险些身姿不稳摔出极为不雅的姿势。 她赶紧绷紧腰身稳住身形。 一手撑着锦垫,抬眸朝身前之人瞪去。 萧嵘脸色比她还难看,恶事做尽,这会还阴沉着脸。 他连看也不看她,绷着唇角一言不发地跨步上前,坐到了她身边。 马车并未驶动,车外未有任何动静,让马车内狭窄的空间显得沉闷又寂静。 司锦一股火就蹿了上来。 这什么意思? 绑架她?! 司锦怒瞪的目光并没有落入萧嵘眼中。 他竟是当真不看她一眼,目不斜视,直视前方,盯着车厢前方的马车帘,像是要盯出一个窟窿来。 “萧崇云,你什么意思?” 司锦冷声质问。 萧嵘面上沉色不减,喉结滚动了一下。 气氛已是越发僵持,压抑着让人不知何时会爆发。 司锦看见萧嵘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 那是他克制时的动作,她以往见过几次,不过最后皆以失败告终,让她也不曾知晓,他那一瞬的隐忍到底具体是在忍什么事。 萧嵘突然转过头来,眸光森冷,眼眶中布着红血丝,应是狰狞的模样,却让司锦瞧出几分憔悴来。 可他的视线与憔悴这般虚弱的形容词截然相反,几乎是在看来的一瞬,就迫不及待缠上她周身,将她整个人完全映入眸中。 贪婪的,湿黏的,宣告着他短暂的一瞬克制彻底失败。 但萧嵘开口却是道:“现在吻你,你会生气吗?” “什、什么?” 将气氛压抑至此,还做出近似绑架的举动。 结果他就说这个? 司锦不想回答这等会将话题带走的话,现在更没心情和他接吻。 她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问:“你今日一直在沈府外吗?” “不是。” 萧嵘顿了一下,“不是今日。” 司锦眉心微蹙了一下,深感离谱,但还是忍不住试探着接话:“从我,来的那日起?” “嗯。” “一直在沈府门外,但没见你出来。” 司锦当即好气又好笑。 她当然不会出来,且不说才不过两日,更何况她被萧嵘那般态度搞得心情烦躁,不仅暂且没想回府,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沈叙栀说,哪会有出府的心思。 而且,就算她出府。 “你守在沈府门前想干什么?” 萧嵘面色紧绷,眸中神色更暗。 他不答话,但浑身上下已是将他的意图显露无疑。 就为了等她出来这一刻把她抓走? 司锦的表情无疑是将心里觉得这般不可理喻的答案表现出来了。 “不是的。”萧嵘开口否认,“之前没那么想,但刚才没忍住。” 他语气实在认真,看上去不像说谎。 可无论是 真是假,他还是把她掳到马车上来了。 司锦不想和他再继续争论此事了。 眼下气氛仍是不好,紧绷僵持着,不像是能够平心静气将他们生出的矛盾谈开的样子。 马车内陷入一阵沉默中。 司锦早已移开目光,敛下眉目。 她视线看着自己裙摆上的褶皱,余光却能瞥见身旁的男人一直在紧紧盯着她。 司锦不由有些无奈。 她想,自己若是当真再继续和萧嵘较这个劲,照他这般能在沈府门前阴恻恻地蹲守两日甚至更久的性子,他们说不定要在此僵持到天荒地老。 司锦动了动唇,也随之想要挪动方才就坐得别扭的身姿。 话语已是来到嘴边,她一边抬眸,一边用手撑起身子。 屁.股刚离开锦垫的一瞬。 司锦抬起的目光看见萧嵘脸色一变,蓦地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道:“小锦,别走。” 他手指冰凉,力道稍重,只一瞬紧箍,又很快收了力道,转而将自己整只手都紧密无隙地贴在她手腕的肌肤上,汲取着她的温度。 萧嵘呼吸微沉,唇角艰涩地扯动了一下,声色紧绷道:“能不能……跟我回家?” 第50章 “总归,我们有一辈子的…… 这一刻,司锦好像感受到了萧嵘的情绪。 紧张,害怕,退却。 害怕被她拒绝,担忧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连手指紧贴的力道也要退散了,与他此刻面上的带有威压的沉色截然相反,更是与他敢当街掳人的行为甚显矛盾。 司锦指尖微动,便让那好似要退开的手指又赶紧缠了上来。 她垂眸看了一眼他们紧密相贴的双手。 本也未再对他有多少害怕,憋了几日的气郁在这时涌上头来,故意呛他:“那日是你自己转身就走,现在抓着我又是何意?” 萧嵘力道一紧,此刻紧绷的情绪令他经不住半点激:“所以,只要我退开分毫,你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可我若是紧缠着你,你又会挣扎抗拒着想要逃离,我无论怎么做你都不会真正愿意留在我身边。” 萧嵘刚才沉默许久,这会突然开口,又说得司锦一怔一怔的。 她不过是来了一趟沈府,在他完全知情的情况下,不算躲也不算逃吧,怎能让他说成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这些日子一个人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啊?” 司锦以为,自己因为萧嵘反常的举动已经算是东想西想一大堆了。 她以前不是会想这么多复杂繁琐之事的。 因为想得太多,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像是要变得反复古怪了,为一点不知算大事还是小事的事而钻牛角尖。 但没曾想,她那点小心思在萧嵘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是胡思乱想吗?那为何皆是真实发生之事,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 “你忘记了,你都不记得,你没有想起我,也没有想起最开始,是你说能不能让你每次都看见我。” 司锦:“……我、我这样说了吗?” 她是不自觉问出口的,但萧嵘明显在这句话落下后,眸底如刺痛般颤动了一瞬。 司锦不知萧嵘是从哪件陈年旧事中翻出了这句话。 或许是想在宴席的某个角落,或许是在府邸某个宅院。 她可能真的这样说过,但无论怎么想,大抵也只是孩童时一句无心之言。 下一瞬,萧嵘突然倾身压过来。 暗影从眼前恍过,遭过多次这般突然袭击已让司锦身体还怔着,思绪已经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了。 司锦下意识抿唇,但萧嵘却又只停在近处。 他圈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也不知何时完全松开了,整个人压在上方,却未再触碰她半点。 就像是要印证他方才所说的那般,他松了手退开了,她很快就会在他眼前变得惊慌变得抗拒,然后推开他,逃离他。 司锦眸光颤了颤,随即又定在萧嵘那张沉暗不明的脸庞上。 他们相距很近,是因马车内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更是因为他此时刻意逼近到跟前。 这算哪门子退开! 他要不自己垂眸看看她哪有半分可逃离的空隙。 “我想冷静一下。” 萧嵘缓缓开口。 司锦正想说,他这哪像要冷静的样子。 萧嵘已是自己道:“但我发现做不到。” 情绪失控的一瞬间,他强忍着压下去。 不似以往那般任由心底阴暗的想法蔓延,没有抓住她,缠紧她,更没做任何试图将她禁锢起来的行为。 所以他转身离开了,去松澜院,去冷静一下,不想再吓到她。 萧嵘没想以此邀功,他甚至来不及邀功。 只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就快压不住心中躁郁,想立刻折返回去把司锦圈起来。 以往压抑到极致带来的是异样的快.感,如今却像套在身体上的沉重枷锁。 “如果是因为我之前做了太多错事让你不愿想起我,我便想努力改正。” 萧嵘抬起眼眸,眸中蕴着浓烈的情绪。 “但你连我的改正都不看一眼,转头就走了,离府不回家,整整两日。” 他浓长的眼睫在话语间颤动了一下,眼下扫过一片阴影。 让他满脸看上去就像个遭受抛弃委屈万分的孩子。 虽然看着挺可怜的,司锦很少在萧嵘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但她还是忍不住道:“那你不也是转头就走了,去松澜院,一整日不回屋。” “我回了。” 萧嵘皱眉接话,理直气壮,誓要完全霸占这场控诉的上风。 司锦一愣,明显看见萧嵘绷着嘴角不会再把这话接着道明。 但她已是想到了。 “你夜里回来过?” “何时?我没感觉到,早晨也没看见你,下人们也……” 司锦自己止了声。 她睡着了,当然感觉不到。 萧嵘天不亮又自己离开了,她早晨自是不会看见他。 至于那些下人。 不提也罢。 司锦沉默了片刻,明明完全没有被他的歪理说服,但语气还是弱了下来:“可你也没有同我面对面,那日我们根本还没有将此事说清楚,难道一直憋着,这事就会自己解决了吗,还是说你想一直这么避着我?” “没有一直!” 萧嵘突然拔高声量,语气急促。 尾音重重落下后,他又逐渐低微下来:“今日你若不从沈府出来,我就打算夜里直接……” 后半句话声音越说越轻,直至完全听不见。 司锦眉心重重跳了一下。 他要夜里直接干什么? 司锦等了一瞬,眼看萧嵘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她也不打算追问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萧嵘攥紧的拳头,主动朝他伸出手去。 手指碰到萧嵘手背的一瞬,那只拳头突然张开手指,像一只蛰伏已久的凶怪一般,张牙舞爪就扑了过来。 但其实只是力道紧绷地赶紧反手抓住了她而已。 司锦没有动也没有挣扎,包裹住她的大掌才逐渐放松了下来。 感觉比起以往总是担惊受怕,满心抗拒想要逃脱的她自己,萧嵘才更像是那个只能嘴上说她绝对逃不掉怎样都会被他找到的惊弓之鸟。 司锦心尖突然被什么击中了。 又酸又软,别扭和较劲的心情一瞬间消散无踪了。 司锦微微倾身,好似要向萧嵘的臂弯靠去,但也只是离他近了些,暂且还未完全靠上去。 “那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那件事了吗?” 话音刚落,萧嵘突然拥了过来,像是又一次的隐忍失败,终是紧紧将司锦抱紧了怀里。 但随即,他蓦地埋头,鼻息藏进她的颈窝,闷着声就道:“不能。” 司锦一愣,正要偏头。 就被萧嵘一只大掌按住了后颈。 “你先哄哄我。” 司锦挣动了一下,很快把颈后的大掌甩开。 她还是转头朝身侧黑乎乎的脑袋看去,看不见他的脸,就上手强迫他抬起头来。 一看见萧嵘那双漆黑的眼眸,在她颈间滚了一圈后就泛起了湿意,她不由又想把他的头按回去。 实在令人心生动摇。 司锦没动手,只移开眼:“我为何又要哄你?” 萧嵘明明没有再埋头,但声音却更闷了几分:“我心里难受。” 司锦不由觉得这是萧嵘的伎俩。 也不是头一回了,上次也是如此装着可怜,就把她云里雾里给带偏离了去。 司锦 蹙眉定住心神:“找不回记忆,还要顾虑着是否该告诉你这个事实,也担心你因此难过,明明这些都不是我的错,你却还同我甩脸色,你在那样的气氛下转身就走,难道我心里就不会难受吗?” 这话一出,司锦又后悔了。 她找错了反击的方式,萧嵘肯定会说,那便他来哄她。 结果都是一样的,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对不起……” 司锦思绪一顿,瞳孔也随之紧了紧。 “对不起,小锦。”萧嵘声色紧绷,身体却在放松。 他拥着她,再次把头埋在了她颈边,想要与她皮肉紧贴着,他才能将这些话继续说出来。 “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 “不顾你的意愿让你与我成婚,骗你与我做恩爱的夫妻,威胁你不许离开我,也逼得你担惊受怕想要逃离。” “对不起。” 萧嵘又一次道歉,话语停顿了好一会,似是在斟酌自己还能如何道歉。 从少时开始,他对她道歉的方式就十分拙劣。 他不知自己如今的道歉可有些许长进,但他仍想说得更好一些,为自己争得更多被原谅的机会,也要当真那样去做。 做他能做得到的。 萧嵘敛目,声音又低又沉:“我会改正,我会去学,你可以处罚我,惩治我,就算真的再也不能……想起我,但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司锦脑海中思绪突然一滞。 像是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划过脑海。 闪动太快,她没能捕捉到。 但萧嵘的道歉已是令她动容,本就酸软的心脏彻底化成了一滩水。 他们能够走到一起经历的磨合本就不易,但心里已是开了门让他进来,若能够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又怎需刻意将他驱逐,让他远离呢。 她缓动手臂,从他腰侧轻轻回抱住了他。 “我本也没打算离开,我告诉过你的啊。” 司锦低声说着:“你要是能早这么说,说不定在我失忆之前我就已经愿意和你在一起了。” “才不会。”萧嵘道,“我以前就是这样说的。” 司锦愣了愣:“啊?有吗,你说什么了?” 她其实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难道她方才脑海里闪过的一瞬思绪,就是过往同样发生过的事吗? 萧嵘回答得很认真,像是记得极为深刻:“我说,只要不与我和离,其余怎样都可以。” “然后呢?” “然后你跑了。” 司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哦,是吗……” 尴尬一瞬后,她又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要被萧嵘给绕进去了,他莫不是又要开始控诉她了。 但萧嵘却是收紧了手臂,先把人抱牢了,再开口:“你想好如何惩处我了吗?” 司锦没曾想他是开口说这个。 “我……我惩处你干什么,我又不是行刑官。” “是吗,那你是要直接原谅我?” 司锦微眯起眼,从萧嵘身前抬头看向他。 该说是她多疑还是萧嵘在她这实在使过太多技俩,让她不由觉得,他这是又在给她下套吗?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当然不是。” 司锦板着脸正色道:“为何一定是我来想如何惩处你,应当是你自己想如何弥补我吧?” 司锦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谁知道她最后想出的惩处法子于他而言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毕竟是他自己说除了不离开他,怎样都可以,她当然也不会拿离开当惩罚。 萧嵘闻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思索一瞬后,点头:“你说得对,应当如此的。” “但我得好好想想,给我些时间想想如何弥补,可以吗?” 看他实在听话,又很诚恳的样子,司锦应声:“可以。” 心情逐渐轻松了下来,她随口问:“那你要想多久?” “不会太久。”萧嵘偏头,讨好似的在她发丝边蹭了一下,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想好了便告诉你。” 司锦被他若有似无的触碰弄得有些痒,没怎么思考,就直接应了:“好。” 萧嵘抓住了略过他鼻尖的一缕发丝,拿到掌心中,指腹摩挲,嘴里很低很轻地道:“总归,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司锦垂眸看见自己的发丝绕上他指尖时,突然反应过来。 她是不是还是被套进去了呀。 第51章 “你不会舍得丢下我的。…… 萧嵘唇角有了轻微的弧度,不知是因手里的那一缕发丝,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看她完全回过神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 司锦别过头,拨开他抓着自己发丝的手,动身要走:“我要下车。” 萧嵘眉心一蹙,反手就把她又攥住,动作快得叫人几乎没看清:“你去哪?” “……不和我回家吗?” 司锦想,自己可能真的被套牢了。 只是看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竟就又让她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方才的动静沈府内肯定知晓了,我还未告诉叙栀,我现在要回沈府去,怎能说走就走了。” 司锦盯着萧嵘,只等他若再黏黏糊糊说什么,就态度再强硬地动身斥他,方才可是他说做什么都可以的。 岂料,萧嵘竟是直接松了手,更干脆地道:“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司锦愣了一下,腾起的气势就这么噎在了喉间。 只她怔愣的一瞬。 萧嵘倾身而来,她全然做不出反应。 唇瓣被他张嘴含住,发出一声亲吻的暧昧声响。 萧嵘还算收敛,一触即分,手上捏了捏她的手指:“去吧。” 司锦唇瓣泛起一片酥麻的热意,让她脸颊也不自觉要蔓延开一片热意。 她敛目眨了眨眼,低低地“嗯”了一声,才赶紧动身下车。 怎么一个亲吻,还让她感到害羞了呢。 * 沈叙栀对于不能卷走萧嵘的钱财跑路一事装模做样地惋惜了一阵。 不过在司锦一脸正色说明他们之间矛盾算是解除了后,沈叙栀转头就问:“那他送来的那些东西,用还回去吗?” 司锦顿时哭笑不得:“你就是被收买了!” 司锦再从沈府出来时,就看见萧嵘方才还鬼鬼祟祟停在小巷里的马车,此时已经光明正大停在了沈府门前了。 萧嵘立在马车旁,见她出来,便大步迈开迎了上来。 “怎不在马车里等?” “现在可以走了吗?” 两人一同开口。 司锦愣了一下。 萧嵘却是面不改色,直直地盯着她。 司锦:“……可以可以,走吧。” 上马车时,她忽的想到什么,又顿住动作回头看来:“你送进沈府那些东西,不会收回去的吧?” 萧嵘眸光微沉,也不知是不满她问这等问题,还是不满她磨磨蹭蹭不上车。 他伸手,朝着她屁.股一握,大掌握住那片柔软,托着人就往上去。 “哎呀!” 异样触感和突然的腾高让司锦惊呼一声。 萧嵘随之而上,揽着她没叫她有任何踉跄,很快一同进了马车。 落座后,司锦呼出一口气来,很想斥他一句别在外面动手动脚。 但感觉他说不定就会回一句,那回家就可以了吗。 而他们现在正要回家。 于是司锦抿着唇没说话。 萧嵘抬手撩开马车帘,让马夫启程。 马车刚驶出没多远,司锦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探头往外看了看, 又转头看萧嵘:“这好像不是回府的路啊?” 萧嵘点头,毫不掩饰:“嗯,不是。” “我们不回家吗,现在这是要去哪?” 萧嵘伸手把司锦还放在马车帘上的双手一并拿了回来,攥到自己掌心里。 “说话呀,到底是去哪?” 萧嵘把人手翻来覆去玩了一遍才开口:“去西丘。” “什么?!” 司锦即使被抓着手,也还是侧身又往外看去。 她这才发现,马车还真是朝着城外的方向行驶而去。 “怎、怎么是去西丘,现在吗,我们现在就去?” 司锦惊讶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虽说他们原本计划的的确是今日出行,可经过这么一遭,这个计划也就此被打乱了。 眼下时辰不早了,再过不久就要天黑,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宜启程之时。 “刚才不是还说回家吗?” “我改主意了。” 萧嵘又腾出一只手把司锦整个人都拉来怀里,“我反悔了,留在京城没什么好的,应当即刻出发。” 司锦闻言挑了挑眉,好像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但还是问:“为何?” “你太熟悉京城了,连记忆都恢复了,一气之下想走就走,沈叙栀无论是否在京城,都会把宅子留给你,继续待在京城你有太多机会离开我了。” 果真和司锦猜的大差不差。 她扬唇笑道:“你这是歪理,这算什么离开,你又不是不知晓我去了哪?” “但你不回家。” 司锦放松了身子,任由萧嵘的手臂圈着她。 马车晃动着,让她时不时身侧就会贴上萧嵘的胸膛。 萧嵘索性收紧手,让她直接稳稳靠住了。 “那我们去西丘不也一样,西丘还有我爹娘和阿兄呢。” “可我在西丘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你如果离开我,我就一个人了,你不会舍得丢下我的。” 司锦惊讶地瞪大眼。 他还真有脸说。 “万一我就舍得呢?” 话音刚落,萧嵘微凉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低头就堵了上来。 沉沉的吻,像是宣泄不满似的。 不仅不满方才谈话那么久他只浅浅亲过一下,根本不满足,也不满眼下她居然说舍得。 司锦承接不暇,唇舌被蛮横地撬开,探进口腔的舌头瞬间卷走她的呼吸。 口中津液被萧嵘贪婪不知节制地全数吞吃,不过短暂吮吻的一瞬,就令她开始感到舌尖发麻。 这跟恼羞成怒有什么区别。 司锦挣动着,极力别过头,躲他的吻,也改口安抚:“不舍得……不舍得……” 改口已是来不及,司锦还是被萧嵘里里外外亲了个遍,最终被放开,她气息不匀地缓了好一阵。 萧嵘比她反应更大,亦或是他也没打算压抑反应。 潮.红布在眼尾,一路蔓延向脸颊,冷白的肤色衬起蛊人心魄的艳色,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用力吮吻过的双唇又润又红。 司锦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像他故意的。 她可没忘他此前不是惦记马背上就是惦记马车上。 司锦别过头不看他:“别说笑了,快让马车调头,我们还什么都未准备,怎可如此匆忙行远路。” “我没有说笑。” 萧嵘本也不是那种会做这等事逗她玩的人,“此前我们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可是行李不都还在府上,我们方才还打算回府呢,就算要出发也得明日吧?” “你去沈府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回府整理了,稍后会随我们一同出城。” 司锦:“……” 难怪方才她本以为她要走,萧嵘还要同她拉扯一阵,结果他毫不犹豫就松手了,原来是打了这个算盘。 马车仍在向城外的方向驶去。 司锦又道:“可是我此前还打算先给爹娘阿兄写信去的,但信还在府上,这几日都没想起要寄出,还是要回府取信……” “我替你寄了。” 萧嵘打断她。 “啊?何时?” 萧嵘绷着嘴角不说话了。 “何时啊?” “总归寄了,你相信我。” 司锦刚就没离太远的身姿又扑回萧嵘怀里:“没不信你,我就问你是何时帮我寄的?” 马车内又沉默了片刻。 萧嵘抱着怀里柔软的身躯,手掌来来回回在她腰间揉了一阵后,还是开了口:“当日。” “啊?” 司锦微眯了下眼,很快反应过来:“你当时回来找过我?” 萧嵘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蛋。 司锦脸上的软肉被他不算重的力道也捏下两团凹陷。 嘴唇不得不撅起,唇边话音也止住,被迫仰着头和他对视。 “下人说,你在书房待了一段时间,出来后对我不闻不问,转头就走,我赶过来你已经不在书房了。” 不闻不问这词是他这么用的吗? 司锦含糊不清地问:“然后呢?” “然后……知道你是回了秋水院,我就返回松澜院了。” 司锦一时失语。 他自己赌气转头就走,又暗戳戳派人来候着,她不搭理他,就追赶来,发现她没跑又赌着气离开了。 司锦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这真的很幼稚。 她此前也没想过,心绪平静下来后再看他们此次这番争执,过程竟是如此幼稚。 当然,幼稚的是萧嵘,不是她。 * 即使司锦知晓萧嵘不是在开玩笑,但当马车真的驶出城门后,她还是难掩心绪。 真的就这么……出发了吗? 她趴在窗边,目光落在不断向后的城外街景上。 要去西丘了,和萧嵘一起。 真是以前想也未曾想过的,更不可能发生之事。 因着时辰本就不早了,他们出城没有行驶太远天色就逐渐暗了下来。 萧嵘做此决定虽是突然,但的确已是准备充分。 他们没走多远,便抵达了京城外的一处驿站,今夜就歇息在此。 明日一早启程,一整日时间,正好够他们从此处抵达下一处城池。 司锦走进客栈客房后,四下打量了一周。 回头朝正关门的萧嵘道:“你当真是在沈府门前临时决定的吗,怎能安排得如此正好?” 萧嵘没有回答,关好门后,反问:“现在沐浴吗?” 司锦还未从在家中的安稳日子里转换到赶路中。 她犯懒地摇了摇头。 萧嵘就很干脆地道:“那我先去,你先休息一会。” 司锦看着萧嵘捣鼓一阵后转身离开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他肯定是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的,可就是没停顿动作转头和她对视。 就好像心无旁骛,此时只想沐浴。 司锦随后收回目光,从兰心送来的包袱里找到自己册子,没再多想地靠在椅子上翻看起来。 书册还未看完几页,萧嵘竟是已经沐浴回来了。 萧嵘沐浴一向很快,只要他不在湢室干点别的什么事。 司锦没抬头,正看到精彩部分。 岂料萧嵘进屋便又问:“你去沐浴吗?” 话落,司锦眉心微动,不得不抬头了。 “怎一直让我沐浴?” 萧嵘动了动唇,面不改色地将换下的衣物放到一旁:“问问。” 司锦顿了片刻,还是放下书册起身。 萧嵘自己没有装可怜,她却不自觉先开始心疼他了。 他说自己在沈府门前等她两日,大抵是连夜里也没有离开过的。 白日时他眼睛红成那样,也难掩面上疲惫。 如今总算能安心下来,明日还要接着赶路。 司锦:“那我现在去,你若困乏了,就熄灯先歇息吧。” 话是这么说,但当司锦回屋瞧见桌台还留着一盏烛灯的光亮时也并不意外。 萧嵘躺上了床榻,但还未入睡。 听见声响,他就抬眸看了过来。 司锦让他别动,自己上前去熄了灯,就坐在床边要脱鞋上榻了。 她刚要弯身,身后便探来一只臂膀环住了她的腰。 司锦没管他,也没将他扒开,继续弯身脱掉了鞋子。 翻身上榻时,那只臂膀还在她腰上,帮着她转身,待她躺下,便直接躺进了萧嵘怀里。 相处的这一长段时间里,他们有过许多亲密。 汹涌的,急切的,温情的,柔软的。 司锦最喜欢的,还是萧嵘的怀抱。 她还记得在她失去记忆后刚醒来时,就是他的怀抱给她带来了几分熟悉和安心。 后来,他每次与她睡在一起,都会紧紧抱着她。 好像会 让人感到喘不过气,但她却睡得很安稳,即使有噩梦袭来,睁眼时再看见他,便一下就平静了下来了。 萧嵘此刻在看她。 司锦任由他看了一会,却不见他说话,便动了动腿,贴着他低声道:“睡吧。” 萧嵘“嗯”了一声,竟是闭上了眼。 司锦有些意外。 说来不好意思,她以为他是攒着心思要做些什么的。 那般催促着她去沐浴,又目光直勾勾地看她半晌。 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真乖乖睡觉了。 司锦并不困乏,此刻更觉思绪清明。 她在暗色中静静看着萧嵘的睡颜,目光如他以往看她那般,缓缓在他的脸上描绘。 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 原来这样盯着一个人看的感觉是这样的。 司锦突然听见很明显的心跳声。 不是萧嵘的,是她自己。 只是看着他,也并非头一次看他,她为何会心跳加快呢。 屋内很静,她的心跳声很明显,甚毫无收敛的趋势,越来越响,越来越重,几乎要将睡着的人吵醒。 但司锦没有压抑心跳声,她也压不住自己心脏的反应。 她似乎有些明白萧嵘所说的贪婪是什么了。 目光的描绘已不能满足,她指尖在被褥下微动了一瞬,便有了抬起的动作。 抬高,向前,靠近他。 指尖碰到他的眉毛,又撩过他的眼睫。 那排浓长的小刷子轻颤了一下,像是要转醒,她却仍然没有收敛。 继续向下,点在他鼻尖,落到人中,最后按在了那弧度漂亮的唇珠上。 下一瞬,一声轻响。 手腕被一只带着热意的大掌紧紧抓住了。 像逮住一只正偷摸做坏事的小鸟。 萧嵘睁开眼,眸底有不易察觉的暗色翻涌,哑着声道:“你在摸什么?” 司锦眨了眨眼,余光瞥见被他圈住的手腕,面上并无被抓包的心虚,反倒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瞬。 她迎上萧嵘的目光,弯下手腕,明目张胆地再次触碰他。 “我是不是还没有说过喜欢你?” 第52章 “我说喜欢你,你听到了…… 这句话已是明显预示下一句会是什么了。 可萧嵘怔住了神色,脑海中有一瞬完全的空白,绷着面色说不出话来。 原本缱绻的氛围却在逐渐走向沉闷的寂静。 司锦眉心微蹙了一下,挣动着手腕从萧嵘掌心抽出,一个翻身,在被褥里发出突兀的声响,便转身背了过去。 萧嵘当即瞪大眼,连自己可以用手臂轻而易举将人转回来都忘记,眼巴巴地贴上去,急切唤她:“小锦。” 她没理,又或者停顿才不过一瞬。 “你没说过,没说过的。” “……哦,那就是没说过。” 萧嵘半晌没吭声,随后才总算想起了他的手臂,一把将司锦圈住,在她小声的轻呼声下,把人从背面翻了过来。 司锦呼声未尽,双手就顺势搭在了萧嵘肩头。 后腰上手掌用力按着,令她想收手都没法动弹。 “松手,不是说睡了吗?” “你没说过。”萧嵘执拗地又重复了一遍。 “嗯,是没说过,我承认了呀。” 空气又沉默了。 司锦眨了下眼,该不会逗过头了吧? 她试探着,微动了下身子。 身后那只手不知何时松了力道,竟叫她一扭便完全挣开了。 这、这…… 以前好像也没这么容易挣开的啊。 司锦都愣了,挣开就能转身的的身体也僵在原地。 该不会真逗出事了,他们才刚和好,别又吵架冷战了。 司锦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 萧嵘被挣开的大掌突然抬起,温柔轻缓地在她后脑勺抚了抚,理顺她的发丝。 “我知道了,睡吧。” 司锦:“……” 萧嵘看起来面色如常,甚至说完这话就要闭眼了。 可她却觉得他可怜极了,好生委屈。 但被中断的话语,和被自己作没的氛围,让司锦又不知怎么把方才的话接上了。 她有些着急,微张的双唇一瞬吸气:“我……唔!” 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被萧嵘突然低头堵住,仿佛他方才闭眼就不是打算入睡。 一开始便直接深入的吻,让唇边的话语发不出半点声调。 轻抚发丝的手掌转而按住她的后脑勺,压着她只能向他靠近,即使她没有任何后退躲避的意图。 另一手掐着她的腰,像是要收不住力道。 搅动的舌头狂风席卷一般要将她吞吃入腹,可不过一瞬又退了回去。 这个吻才刚开始,司锦就已经晕头转向了。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思绪都被侵占,哪还想得起任何。 可唇上突然一痛,又骤然将她沉迷的思绪拉回。 “你明明就打算说的,你是故意在逗我。” “唔——” 萧嵘粗蛮地啃咬她的唇瓣,又抵在她唇边含糊不清地控诉。 话语不清,语气却凶:“我说睡了你怎么不拉住我。” 这也能怪她? 她刚准备开口的。 唇瓣被他吸了一下,力道重得令人头皮发麻,又发出羞耻的一声响。 “你喜欢我。” “你是喜欢我的。” 舌尖又探了进来:“是不是?” “回答我。” 司锦一声呜咽,完全使不上力的腰身令整个身体都软着陷入了他的怀抱里。 这叫她怎么回答。 唇舌都被侵占,胸腔喘不上气,就连口中津液都被他吞吃得一点不剩。 “不回答也是喜欢我。” 萧嵘气息粗重,每一个字都落在她心尖,又朝她面上笼罩来热息,几乎将她团团包裹住。 有大掌按到了她胸膛上:“心跳加速是喜欢我。” 他捧住了她的脸颊:“脸颊发热是喜欢我。” 如狂风骤雨般的吻逐渐缓和下来,带着缠绵湿濡的触感,一下下啄吻,一点点舔舐。 “和我接吻也是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 唇上的动作突然停住,随后逐渐退开。 萧嵘偏头,埋在她颈间,一时间好像连呼吸都凝住。 司锦抬手,像他方才那样轻抚在他后脑勺,理顺了他的发丝。 “我喜欢你。” 颈边沉沉泻出一口气,热意灼得人双腿都发软。 萧嵘身体却是僵硬着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颈肉,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吵醒这个梦。 “再说一遍。” 司锦垂眸,因方才的亲吻而蒙上水雾的眸子只能看见身前一片模糊的黑影。 她眨了眨眼,想要努力看清他。 “喜欢你。” 身体霎时被拥紧,那么有力,司锦却感觉那片力道在隐隐颤抖。 司锦拍了拍他的背:“我说喜欢你,你听到了吗?” 萧嵘闷闷地“嗯”了一声,贴着她的肌肤道:“听到了,我爱你。” 司锦微微松了口气,唇角在夜色中悄然上扬起弧度。 “要睡觉吗?” 萧嵘摇头:“睡不着。” 司锦微微曲动膝盖,没碰到,只是贴在了他大腿上。 她放轻声:“那,要做吗?” 贴住的那片肌肉霎时紧绷,连带着本没有碰到的,也顿时轻跳了一下,从不远的距离散发热意,极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 但萧嵘开口,嗓音哑得不像话,却是摇头:“客房隔音不好。” “那……” 司锦膝盖还在挪动。 就要碰到时,被萧嵘一掌按住:“待会就好了。” 可司锦还是顶着他的手掌压了上去,仰头将唇贴近他耳边:“那上次答应你的那个……要吗?” 握着她膝盖的手指倏然收紧。 司锦从他耳边退开,抬眸就看见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眸中神情翻涌。 像要卷来的巨浪,压不住,也停不下。 萧嵘只一瞬停顿,就翻身压了上来:“要。” 司锦眼睫不自然地颤了一下,她微微偏头,避开那道有如实质的目光,但还是觉得全身都被缠紧了似的。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她抬臂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上一推:“那你上去干什么,你……” 萧嵘忽的伸手,身体随着司锦推搡的力道后仰,手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一并从床榻上拉了起来。 “……不躺着吗?”司锦唇边喃喃补完余下的话。 萧嵘就在她眼前立起了身来。 方才表白时没有让她红透的脸颊,这一瞬,在莫名就对上了的高度前,霎时通红一片,热烫得她思绪都在乱撞。 萧嵘没说话,只有明显的吞咽声不时传出。 司锦为避免直视而别开的视线,从余光中瞥见了他跪在榻上的双膝,和立得笔直的大腿。 他这样跪着…… 萧嵘突然双腿微动,哑着声道:“不愿意也没事,我……” “跪着,别动。” 都什么时候了还装,她都看见了。 她知道萧嵘很想,想到喉间不断吞咽,袖口下手蜷紧成拳,手背青筋蔓延。 她并非排斥,他们本就是最为亲密的关系。 他也曾如此。 但自然是会紧张的。 她只在出嫁时的避火图上看过。 手指勾在了系带上,夜里的暗色应当能轻而易举遮掩一切,她却感触格外明显。 司锦听见萧嵘突然加重的呼吸声。 他双手落在腿侧,拳头一松一紧,带着克制的力道。 直到司锦嫣唇微启。 那双手霎时失控地按住了她。 “唔。”却是萧嵘自己发出了声音。 他双目失神,仰着头张着嘴,随后喉间再喘不出声。 司锦感觉条动厉害,好像就在下一瞬。 他根本不敢按,可她连舌头都还没探出。 她仰头看去。 那张脸此时漂亮极了。 连脖颈都涌起潮.热的薄汗,仰头之后垂眸朝她看来的眸子像是从清水里捞出的黑珍珠,又水又润。 在这张脸庞的引.诱下,她鬼使神差般探出。 青筋颤栗,鼓动。 不是不能忍受,适应后,她甚至觉得还可以再一些。 他整个人都在因此发抖,竟是给她一种,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样子。 他跪着,犹如受罚,但浑身又散发着愉悦到极致,快要冲破脑海的兴奋。 承受不住这股兴奋,他就会脆弱地张嘴,压不住声音,从未如此失控。 他被她玩.弄得不能自已,因穼而颤,又因潜而难耐。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她,按在她头上的手时而轻时而重,但都没能真正使出力道,最后只能五指张开窜进了她的发丝里。 腰腹在不断收缩,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别扯开的寝衣,显露一片线条明显的肌肉。 司锦指尖缓缓窜上,顺着他的线条,落在了块垒分明的腹肌上。 突然。 萧嵘猛地将她头抱着拉开自己,手指甚至勾到了她的头发。 司锦一愣,一个踉跄,人还没扑倒,耳边全是萧嵘粗重的喘息声。 司锦被萧嵘矮下身来抱住,听他气声道:“差点……你喉咙里。” “好难忍。”他讨好似的吻着她的脖颈,手掌也止不住地抚摸她的脖颈,“我忍不住。” 司锦微动发麻的嘴唇,想说那别的也可以。 但唇边还没发声,他的手指就按在了她嘴唇上,像是宣泄难捱似的,探进她口中。 嘴唇里又湿又热。 好像被冷落的,借着手指的感触,也同样能获得感觉一般。 萧嵘另一手突然环在她腰上,带着她重新躺回床榻。 后背贴来热意,萧嵘埋在她后颈的嗓音又沉又急:“想出来。” 也不是第一次被用大腿。 司锦还是双退一软。 大腿被他紧握着,从他指缝泻.出不成型的软肉。 司锦想回头看他,又被他掌着脖颈转了回去。 “马上就好。”萧嵘沉沉地呼吸着,贴在后背的心跳声也乱得失去任何节奏。 司锦感受明显,知晓他的反应。 在那一瞬将至时。 她摸索着,在脖颈上找到他的大掌,拉起来一把捂在了自己嘴上。 热息全被挡回面上,眼睫蒙上一层水雾。 她抬腰,落下。 在他掌心下低声道:“吃掉了。” 第53章 “你偷亲我。” 司锦觉得,自己每次做出向萧嵘主动靠近的举动后,都会在事后后悔。 倒也不是后悔和他在一起这么严重。 但就是…… “好了没,我、我想沐浴。” “别动。”萧嵘还埋在她颈间,声音又闷又哑,“还想要,再缓缓。” 司锦不由皱眉。 他这样到底能缓什么啊。 刚才一举吃掉,他瞬间就缴械投降了。 满满的,全部交代,像是要为那一段隐秘又刺激的过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但事实上,萧嵘退出后,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不撒手了。 司锦很快就感觉到他又贴了上来,不过他没有继续,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他们明日还要赶路,这里也不是方便继续做什么的地方。 萧嵘只说缓缓,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但他已经缓了好一会了,一点不见消停。 司锦无意识地又动了一下,就被萧嵘一手按住。 感觉他呼吸都沉了几分。 “快……流出来了。” 萧嵘闻言,按着她的手稍微松了一点,但整个人还是没放开她。 司锦沉默地又等了一会。 她已是肯定这样他根本不可能缓和下去,但他乐意这么自我折磨,她也就不说了。 只是她这头感触明显,感触萧嵘,也感触自己里面。 司锦忽的开口:“你之前说那个,是真的吗?” “哪个?” “你吃的避子药。” 司锦感觉身后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而后萧嵘才“嗯”了一声。 司锦眨了眨眼,因着下腹的感触,她不由想到孩子的事。 那时,她害怕有孕,害怕自己在连记忆都没有,又身处困境中,会怀上一个孩子。 萧嵘当时那番话无疑是让她安心了下来。 但如今…… “你想要孩子?” 萧嵘冷不丁的在身后开口,连语气都变了,听上去沉沉的,情绪不明。 司锦后知后觉想起萧嵘当时让她用避子药后又自己用避子药的原因。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倒也谈不上想与不想,这段时日一直在接连发生各种事,她根本没心思想这个。 眼下,他们前脚才和好,她才初次道明她的心意,接下来还要赶路前往西丘。 “你喜欢小孩?” 萧嵘不得回答,又 开口追问,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温度,甚至刚才一直缓和不下来的都逐渐消退了。 “还可以吧。”听起来敷衍,但司锦是认真在回答的。 她在家中便是最小的,以往能见到小孩时,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现今身边并未见过什么小孩,但小小一只,想想都觉得很可爱。 说到喜欢与否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萧嵘小时候。 他小时候会是什么样的? 皮肤白白的,个头小小的。 听说他不爱说话,那时他在神智不清的母亲身边应当过得也不好。 那他在她身边的时候能感到稍微放松一些吗? 会在开心的时候露出笑容吗,那张小小的脸蛋笑起来又是怎么样的。 “唔!”腰上突然被紧捏了一下,引得司锦思绪骤断,还惊呼了一声。 “你不许喜欢小孩。” 他带了几分蛮横的强势,好像要就此凶她了。 憋了一瞬,道出口的却是闷声:“你才刚说过喜欢我。” 本是为了缓和稍微拉开了些的距离,在瞬间被萧嵘拉近无隙。 撩起的裙摆让肌肤相贴,使司锦下意识要紧张,他别又起立。 “你喜欢我。” 但这人暂时还没有要起立的意思,还执拗地说着自己在乎的事。 司锦侧身轻推了他一下:“是喜欢你。” “都说要流出来了……你别弄我。” “那个药用久了之后,即使停了,也不一定能再恢复生育。” 司锦动作一顿,也愣了一下。 “你一直在服药吗?” 问完,司锦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看萧嵘此时这副模样,再加之他那时说的那些话。 他完全没有想要孩子的意思,甚至排斥到了极点。 他们一直很频繁,他自然是一直在服药。 但也说不上这段时日来,用药的时间算不算久。 “我不想要小孩。” 司锦看了看他,软了语气:“那就不要吧。” 听着像在哄人。 但萧嵘完全没有被哄好,甚至更紧绷了。 “你不是说喜欢小孩?” 司锦身姿微动,这事看上去像是要拉扯好长一番对话一般。 可她现在很不方便。 真的要含不住了。 “我不是说的喜欢你吗,你是小孩?” 萧嵘瞳孔缩张一瞬,周身凛来的气势凝滞了片刻,像是茫然不知向何而去。 司锦趁此终是摆脱了他的缠绕,姿势有些别扭地起身下了榻。 刚弯着身在床边站定,她嘴里就不由嘟囔一声:“怎么这么多……” 带着几分嗔怪的尾音,她赶紧迈步就向湢室去。 刚走出房门,就听见了身后跟随的脚步声。 司锦没有回头,只松了手没带上房门。 前脚刚进湢室,萧嵘后脚就跟进来了。 他低声解释:“我帮你洗。” 也是,他弄的,自然该他洗。 果真是流出来了,顺着腿根,乳白落在一片白皙肌肤上。 司锦眉心一跳,当即勒令:“你把眼睛闭上。” 萧嵘正在直勾勾地盯着看,闻声眼巴巴地抬起头来,仰视着司锦。 司锦不予对视:“闭眼。” 萧嵘默了一瞬后,才“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萧嵘闭眼后,眼前看不见,摸索的动作就变多了。 司锦来回忍了片刻:“你别乱摸。” “我看不见。” 竟还给他找到理了。 一阵哗哗水声后,司锦还是让萧嵘这般摸摸索索地替她洗干净了黏腻。 司锦先回了屋,萧嵘又在湢室耽搁了片刻。 萧嵘上榻从身后拥来时带来一片凉意。 司锦回过身来抱住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想让他温暖一点。 困意已经来袭,司锦眼皮落下,缓缓闭上了眼。 耳边是萧嵘沉稳的心跳声,鼻息间满是他的气味。 “如果我停药后真的没能恢复生育能力,你会不要我吗?” 司锦几乎已经快要沉睡的思绪又被近处的低声拉回。 她微眯了下眼,还是不太想睁开,就索性闭着眼迷迷糊糊道:“方才不是说了不生吗?” “可是你想要。” 司锦在他胸膛前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其实最舒服应当是她背过身去,让他从后面抱着她。 不过,她想这会还是如此抱着他会比较好。 “我没想过要不要,但你不想,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我们是夫妻,我尊重你的想法。” 因着困乏,司锦的声音很轻很柔,但语气却很认真。 萧嵘闻言沉默了,情绪感觉还是很低沉。 司锦本想开口再多说几句的,但实在是困得不行,很快就在这片沉默中要睡了去。 思绪已经开始飘远时,似乎有微凉湿润的触感落在她唇瓣上。 萧嵘低着头轻轻地啄吻她,一下又一下,不得回应,也乐此不疲。 * 翌日,天刚蒙蒙亮,司锦就从睡梦中苏醒了。 睁眼一丝光亮映入,随后眼前便被萧嵘近在咫尺的睡颜占据。 她还维持着昨夜在他怀里睡着时的姿势,全身一如既往地被他抱得很紧。 心尖有一瞬颤动。 昨夜看他闭着眼时的感觉好似又要涌上心头,但又和那时不同。 白日光亮让视线更为清晰,近处的俊脸被晨光拢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手指和嘴唇一起有了动作。 最后她跟随身体的本能,仰头朝他唇边贴了去。 柔软相触。 萧嵘突然睁开眼,眸中还有睡梦未醒的迷蒙,嗓音沙哑道:“你偷亲我。” 司锦被吓了一跳,连心脏都重重撞了几下胸腔。 随后才平息下来,理直气壮:“不能亲吗?” “这里隔音不好。” 司锦:“……” 亲他,不是邀请他进来。 他莫不是在梦里梦见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睁眼就说这种话。 司锦不和他再多言,撑着身子就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不再多睡会吗?” 司锦回头问:“你还困着吗?” 萧嵘其实刚睡着不久。 昨夜耳畔来来回回她诉说的喜欢,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他精神却亢奋至极,根本睡不着。 惦记着客房隔音不好,他除了亲亲她,什么也没做。 他甚至还在想,待她明日看他这一夜的憋屈,说不定会心疼他。 然后同意在马车上。 司锦声色一沉:“不睡就起身,想睡就闭眼。” 她总感觉以往自己被萧嵘看穿心思不是她藏得不好,是太过了解。 就像她现在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么似的。 看穿了,却不理解他。 他在意客房隔音不好,却又想着马车马背什么的,那岂不是隔音更不好。 萧嵘撑动着身子起身,看来是不打算睡了。 但他刚坐到司锦身边,就在她耳侧低低地道:“因为那很刺激,我没有试过。” 司锦赫然瞪大眼,惊愣地转头朝他看去。 萧嵘竟是避开她的目光开始寻找衣物。 就像是自己说这番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只是解答她表情显露出的疑惑而已。 司锦静静地盯着他转身后的背影看了片刻。 萧嵘只是整理好了自己的中衣,就转而拿起了司锦的衣服转回身来。 他单膝跪上床榻:“我帮你穿。” 司锦没拒绝,任由他如以往一样,牵着她的手,抬高她的手臂。 他倾身向前,呼吸洒在司锦颈间。 司锦泛痒地缩了缩脖子,他就乖巧地退开了一点。 屋内不时传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直到萧嵘将她外衣套上,垂眸在她腰边认真帮她系系带。 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落在腰侧。 萧嵘正欲收手。 司锦深吸一大口气,忽的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今日路上……若有人迹稀少的路段……就……嗯。” 第54章 他们还要在一…… 这日行过之路,毫无悬念地人迹稀少。 也不知是真那么凑巧,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但萧嵘所愿并未能达成。 马车摇晃,司锦抱着汤婆子窝在萧嵘怀里。 萧嵘绷着嘴角,一路上许久都未再开口,看着像是因目的未达而情绪低郁。 但司锦知晓他在想什么。 她从他胸前微微抬头,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低声开口:“真的不用,哪有刚出发还没走出几里路就又歇下了,这样下去都不知何时才能到西丘了。” “西丘没有你重要。” 司锦愣一下,随后就被他这副面无表情说肉麻话的模样给逗笑了。 不 过萧嵘可能并不觉得自己在说肉麻话,他面上神情十足正经,手臂也罕见地稍有僵硬,像是不知该再用力把人抱紧些,还是放松让她舒缓些。 司锦无奈又好笑:“又不是头一次见,你怎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以往在家中也不见你这样啊。” 司锦在打趣,但嗓音明显有些虚软。 萧嵘闻声脸更沉了几分:“那是在家里。” 司锦以往月事很规律,算是比较轻松省事的,不过难免会有腹痛腰酸犯懒。 此前在京城,司锦大多只在府邸中,身子不适便躺着,情绪不好就发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有萧嵘悉心照料着。 但眼下不同。 行在路上,自有诸多不便。 方才在将行隐秘亲密之事时,司锦发现了自己月事到来。 情.事终止,萧嵘倒也没恼,只是很快如以往一样将她照料。 垫好软垫,灌好汤婆子,还有他结实的身躯做靠背。 可马车一路摇摇晃晃,颠簸不停。 司锦感到很不舒服,但一直忍着没说。 直到萧嵘本以为司锦窝在他怀里睡着了,再低头看去,见她小脸惨白一片,双唇血色尽褪。 而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们今日才刚启程不过一个时辰,萧嵘就打算让车马驶向最近的驿站歇脚。 哪有人一大早上就歇下了。 “我真的没事,靠着你歇一下就好了,你知道我一向不折腾的,别这么小题大做。” 说罢,司锦轻微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像是在寻一个舒服的姿势,又像是带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萧嵘喉结滚了滚,低头看来,伸手抚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司锦双唇已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甚因他最初失了力道的啃吻,现在看上去还有些微微泛肿。 但她整个人看上去仍是没什么精神,连呼吸都很轻。 萧嵘指腹用力,按着她的唇瓣下陷,揉.弄的力道不带任何情.欲,像是他笨拙的怜惜。 司锦眨了下眼,扬起的视线满满看着萧嵘的脸庞,但他盯着她的唇瓣没有和她对视。 那模样,就像是在说“才不是小题大做”。 若是萧嵘真的开口,大抵还会一本正经地加一句:“与你有关的都是要事。” 一惯的肉麻而不自知。 司锦不自觉地嫣唇微启,待反应过来时,发现萧嵘像是心如止水般要把手指收回去。 她舌尖一探,顺着他的指尖缠了上去。 萧嵘瞳孔骤然紧缩,霎时一把掐住她的下巴。 司锦轻唔一声,又令他皱着眉松手。 司锦觉得自己好像体会到了几分缠人的乐趣。 下巴失了控制,舌尖就又舔了去。 唇瓣包住他的一小节手指,发出啧的一声轻响。 萧嵘突然沉喘一声,再次掐住她的脸蛋,嗓音竟是这样就哑了:“你故意的。” 司锦又眨了眨眼,唇瓣微松,含糊不清地说话,舌尖就不时抵上他的手指:“我是想让你别担心,让你看看我没事。” 萧嵘危险地眯了下眼,呼吸无声,胸膛却上下起伏。 “你再舔,我要有事了。” 司锦含着他的手指垂眸一瞬。 他已经有事了。 萧嵘趁此气郁地将手指一把抽回,臂膀张开着把人往怀里搂住。 他气息还未平稳,心跳声也快,但还是只压着声道:“别乱动了,你靠着我休息一会。” 司锦身体没动,手指坏心眼地从他腰腹缓缓挪动。 一点一点,顺着肌肉线条,似抚似戳,像要向下。 啪的一声—— 手也被大掌包住,双臂被夹在胸前。 这下当真动弹不得了。 司锦像个被捆起来的小娃娃似的,但唇角含着笑,埋在萧嵘胸膛前,乐了好一会才消停。 * 当日,虽然总算是没有刚行几里路就真找驿站歇了下来,但也未按原定计划抵达下一座城池。 午后不久,他们便抵达一处临水的宁静小镇。 司锦窝在客房里歇息了几个时辰,身体的不适已是完全恢复了。 不过她犯懒又多躺了一会,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睁眼屋内漆黑一片。 空气静谧,身侧无人。 司锦下意识伸手去探,身侧不知是汤婆子暖热的温度,还是萧嵘只是起夜没离开多久留下的温度。 司锦很快起身,踩着绣鞋,连外衣都没披上,便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刚打开房门,方才好像隐隐听见的水声停住,门前小院里一道黑影晃动。 随后眼前便见萧嵘大步走来:“怎么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 话落,司锦没得到回应,就顺势超院中他方才来的方向看去一眼。 此处不比秋水院,庭院不大,自是一眼就看见了园中摆放的东西。 司锦:“……” 他怎么又……半夜洗她的亵裤。 好像还有小衣。 “没弄。” 萧嵘皱眉。 司锦收回眼神又垂眸看去。 萧嵘伸手托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不给看。 “真没弄,睡不着便趁此洗干净,明日方便带走。” 若是明日未干,湿漉漉的才不容易带走吧。 不过萧嵘说他睡不着倒是确有可能。 司锦没有接着追问,伸手去勾萧嵘刚才匆忙擦干,但还冰凉的手指。 他本能地就反手去包住她,但随即又皱眉低头看去。 怕冰到她,又舍不得放手。 司锦笑了笑,牵着他往庭院的石桌前走:“我的手很热,你一会就暖和了。” 司锦刚从睡梦中醒来,整只手的确暖烘烘的,和萧嵘冰凉的肌肤贴在一起,让人心尖有些酥麻。 萧嵘少有的没直勾勾盯着她看,而是仰头望着今夜的月。 记得之前他们也有一次这样坐在庭院。 萧嵘洗她的亵裤被她撞见,而她为了能找寻到逃离他的机会,假意睡不着试探他。 那夜无月,最终他们也没能顺利共享夜色。 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让人此刻没由来生出几分担忧,怕旧事重演。 但那当然不可能。 “你在想什么?”司锦开口问他。 “不知道。” 司锦愣了一下,这个回答很含糊。 显然他正有心事,也并非不愿告诉她,但却是不知道。 萧嵘手指在司锦掌心里挠了挠,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我好像还是很不安,但又觉得好喜欢这种不安的感觉。” 萧嵘以前一直认为自己的情感很匮乏,没有人爱他,他也不知何为爱人。 当抓住对司锦的这缕情感后,他找不到方向地横冲直撞。 最初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盯着她,尾随她,靠近她。 少年的情愫悄无声息的蔓延,以他自己难以掌控也毫不自知的速度。 直到整个胸腔都被填满时,他才发现,原本情感匮乏已久,如今已是满溢而出。 她在,或不在。 她厌恶他,亦或是喜欢他。 那些情感只会越来越多,多到他装不下,想要向她宣泄,又怕将她淹没。 所以才不安。 但是,连和她在一起的不安,都令他不舍丢弃分毫。 司锦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又一次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心思。 明明是那么复杂,那么奇怪的心思。 明明他时常所想的,与 大多常人都不一样。 但她为何一眼就能看明白了。 她好像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他生出的喜欢。 她不记得与他之间的往事,但很清楚记得,最开始她并不懂他。 不懂他在想什么,不理解他为何要这样做。 好像开始喜欢他了,便开始懂他了。 只是喜欢,还远没有他所给出的那么多。 他却已是连不安的情绪,都能在眼眸里泛起光亮。 夜色更浓,静谧的氛围在庭院内不断延伸。 萧嵘的目光最终还是忍不住地移回到司锦脸上。 好像看着她,那些不知缘由的不安便能因此消散一些。 于是他眼睛更亮了。 映着月色,也映着他的爱人。 目光比双唇先落下了吻。 司锦微微仰头,纤细的脖颈拉长,微启的双唇已是无声的应允。 一吻落下,是温和的,轻柔的,像是萧嵘转了性似的,想留住这份缱绻,让它更久,更长,直到永远。 不过仅此一瞬。 唇瓣上的热意,相触的柔软,和迅速窜入鼻尖的馨香,令萧嵘本能伸手,一把按住司锦的后脑勺,偏着头便探出舌头长驱直入。 向她索去,蛮横侵占。 热稠的呼吸间,他们接了一个激烈又深入的吻。 月光照亮了这一幕,天地作下了见证。 司锦的唇瓣刚被放开,她呼吸不匀地就要喘息。 萧嵘突然动身,拦腰将她一把打横抱抱起,大步迈开。 司锦慌乱地环住他的脖颈。 “我们成婚那日,我也是这样抱着你走入我们的婚房。” 司锦不记得了,他便认真诉说。 “不过那时,我要装作克己复礼,你要装作含羞紧张。” “都不是真的。” 砰的一声响,萧嵘一脚踢开房门,抱着司锦走入房中。 月光被他们挡在身后,房门将这片空间封闭起来。 司锦收紧手臂,在他怀里抬高身来。 贴近他,告诉他:“还好从此以后,一切都会是真实的。” 漫漫一生,重新想起他们的过往,继续前行他们的未来。 他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