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游[校园]》来自www.aqtxt.net 本书名称:嬉游[校园] 本书作者:周小岛 本书简介: 那个竞赛贼牛x的数学天才少女,终于学疯了,她要撂挑子不干了! 双强/校园/理性毒舌少女/热情开朗小狗 高一下学期,明厘来了场说走就走的转学。 新学校距离海城两千公里。 这里没有玻璃果冻海和白沙滩,没人知道她过去辉煌的竞赛成绩。 重点高中里,别人考试她睡觉,别人拼命她养老。 她沉浸在彼得潘的永无岛,不谙世事。 但不知从何时起,一道目光频频落在她后背。 灼热,直白,不容忽视。 她烦躁回头,最后一排,年级第一的大佬正静静地看着她。 阳光洒在少年瘦削好看的侧脸,对视的瞬间,他弯起唇角笑了下。 明厘:? · 年级第一游灿,传言他成绩好却没架子,聪明不骄,耀眼不灼。 可惜是个数学竞赛生,明厘看他就烦。 他表面上阳光开朗,只有住在楼下的她看穿了他的真面目。 ——嚣张卑鄙爱装逼又吐不出象牙来的小人。 可所有人都被他蒙在鼓里。 明厘厌恶游灿虚伪的一切,半夜黑进论坛,把他的照片p成流泪狗头.jpg,偷偷把他太阳花种子换成香菜。 她以为能一直躲在暗处,昼伏夜出无人察觉,直到那晚—— 声控灯忽明忽暗的楼道,游灿倚在门框,守株待兔。 “小明同学,”他拿出她满是红叉的卷子,微微挑眉,“数学66分?年级第499名?” “还给我!” 明厘愤然上前抢夺,却被他单手扣住腕骨抵在墙上。 他忽然凑近她耳畔,意味深长:“我说,你不会是打算,接下来三年都要这样控分吧?” 明厘愣住。 “这道压轴题,数学考66的人可做不出来。” “你又暴露了。” · 高考结束后整理日记,风走过,帮她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躺着低谷期的自白。 ——申请成为透明人,悄悄度过一千天。 阳光斜斜从窗外漫进来,照亮她捧着书的手指。 目光下移,不知何时,有人轻轻用铅笔添在结尾处。 ——申请驳回。 becausee you. 排雷请看第一章作话。 *he,成年之前男女主无任何亲密行为。 *私设多,包括但不限于竞赛制度架空,时间线更改,地点更改等,一切只为情节服务,不要代入现实~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甜文 成长 日常 主角视角:明厘 游灿 配角:同学们 其它:校园,双强,群像。 一句话简介:双学霸/校园/竞赛 立意:好好学习,永争第一。 第1章 楼上我是笨蛋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二月,屿城。 这座灰蒙蒙的工业化城市尚未对春天敞开怀抱,处处透着萧条,路边的树秃了顶,枯枝像杂乱生锈的铁丝,张牙舞爪,直冲天空。 草短莺衰,死气沉沉。 “我听说这学生有点性格,脾气不小,估计不好管,又是刚转学过来的,先让她去你班里,你多对她上点心……” 此时,不好管的转学生明厘正靠在办公室墙外,雨伞竖在脚边,嘀嗒流水,门半开着,年级主任的话通通落入她耳中。 她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一个人站在那里,眉眼冷清,齐肩短发垂下,没有刘海,所以显得生人勿近。 也只有笨重的书包才勉强压住她脸上的傲气。 从门缝里瞧着,主任旁站了个女老师,长头发,背影瘦弱,声音小到听不清,只对着主任频频点头。 两人谈话结束,脚步声渐近,明厘扭过头,靠墙站好。 四五十左右的中年男老师率先出来,应该就是那位年级主任了。头顶幅员辽阔,光滑程度能开一家溜冰场。 “李老师好。”她恭恭敬敬地说。 顺便看了眼男主任的头顶。 “明厘对吧?来来来,欢迎你加入我们一中这个大家庭啊,”李主任面容和善,笑得像一尊弥勒佛,要不是亲耳听到,还以为刚才说她叛逆不好管是被夺舍了。 李主任又看了眼这转学生。 漂亮是漂亮,就是瞧着不高兴似的,表情太冷。 谁突然转学能高兴? 反正她是一秒也装不下去,想的什么全写在脸上。 主任边走指着女老师介绍,“这是你班主任巫老师,以后你就是一班的一份子了,今天把你叫过来呢,是登记一下学籍信息,校服和资料书什么的都领完了吧?” “已经领完了。” “哦,那行,明天算是正式开学,今天也有不少同学过来上自习,一班学习比较自觉,基本上都来了吧?明厘啊,高一时间紧迫,那你就……” “那我就先回家了。”明厘说。 …… 那句劝她去班里自习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住,李主任皱眉,不满地啧了一声,和旁边的女老师互看一眼。 一副“看吧,我早说了她是这德行”的表情。 一直沉默的女老师打了个圆场,温柔地对明厘说:“如果家里有事你就先回去吧,明天不要迟到就好了。” “那什么,你俩聊着,我得开会去了。”主任看了眼手机,也没管她,匆匆就走了。 “老师再见。” 明厘又忍不住看了眼他头顶。 走廊上只剩下两个人。 这位巫老师比她想象的更瘦。 主任走远后,巫老师先是笑了下,转头问:“刚才办公室里……你都听到了吧?” 直截了当,反倒是明厘被噎了下,尴尬地笑了笑。 巫老师没有过多反应。 “一中的情况你可能还不太了解,”她淡淡地说,“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优秀学生和走后门的学生。” “走后门”这种话居然能拿到明面上说,明厘看了眼面前的女老师。 “作为班主任,每个同学的情况我事先也有了解,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总之一班的每位同学都很优秀,相信你也一样,对吗?” 小学生都听得出来她有潜台词,但明厘不想深究。 想太多容易钻牛角尖,钻牛角尖晚上会睡不着,睡不着会脱发。 她还年轻,不能秃。 明厘秉持着“我是笨蛋我是笨蛋我是笨蛋”的原则,听到什么,回答什么。 “是的,老师。” 老师温和看着她,明厘回以坦然自若的笑容。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又接连几天下雨,她心底埋藏的陈旧情绪早已生出一层薄薄霉菌,细密绒毛附在表层,谢绝任何人靠近。 接下来,只需要做个不惹事的透明关系户,收起锋芒,收起骄傲,安安稳稳,本本分分地度过高中三年就够了。 明厘礼貌地和老师说了再见,大步走出了教学楼。 - “走!老广场新开了家游乐园,玩过山车去!” 游灿抬头,“有病?我站都站不起来,让我去玩过山车?” “没让你玩,你看着我玩。” 游灿:“那你怎么不自己去?” “不行,人太多了我排不上队。” 游灿:“所以?” “所以我推着你去,坐轮椅的能走vip通道,免排队。” 游灿沉默两秒,拎起手边的拐杖,大力甩过去,男生弯腰灵活一躲,顺脚把拐杖踢到地上。 嘭—— 一阵巨响,明厘倏地从床上坐起来。 房间内漆黑、沉闷,伸手不见五指,她应该是做了噩梦,不知被什么东西吓醒了。 几秒后,狂叫的闹钟提醒她现 更/多内''容请'' 在是18点整。 屏幕白光有些刺眼,她熄灭光源,任由房间再次坠入一片漆黑。 傍晚,黑夜,沉寂。 每每这个时间点醒来,都有种怅然若失和巨大的孤独感。 明厘闭了闭眼,搬来屿城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她依然适应不了这里的春寒料峭。 妈妈要上班,早出晚归,白天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但就算不上班,母女两人也做不到友好相处。 就在昨天,两人又闹了一场。 明厘说胃疼,妈妈说都是因为你不吃早饭,整天吃垃圾食品,逮住机会火上浇油,把她痛斥一顿。 然后明厘就顶嘴了。 她胃疼是因为季节性肠胃炎,怎么又扯上吃不吃早饭了呢? 妈妈说还不是因为你熬夜、玩手机、不吃早饭、冲动、刻薄、不喜欢交流、上不了台面……把缺点一个个拎出来,火力全开,站着输出。 和歇斯底里的妈妈对比,她永远沉着冷静,不紧不慢。 自始至终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挖着星球杯,眸中透着冷漠。 妈妈指着她的手指开始颤抖时,她起身,开口:“上回因为竞赛的事,你打我一巴掌,我不想计较。” 她穿上外套,平静又决绝地看着她妈,“但我现在要出去买零食,你要是敢打我,或者不让我出这个门,我就还手。” 妈妈被她那决然赴死的眼神震慑住了,没敢再得寸进尺。 自此之后,两人没说过一句话。 明厘起身,拉开窗帘——尽管窗外也是一片漆黑。 她快速套上拖鞋,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把脸,强行把心绪拉回现实生活。 和许多拥有西海岸作息的大学生一样,小明同学的一天,从傍晚18点开始。 学习的时候,她喜欢只开一盏桌前小灯。 四周漆黑,犹如遁入海底,充满安全感的安静环境很容易让人集中注意力。 三个小时后。 嘭嘭! 楼上两声巨响,明厘回神,下意识看了眼天花板,皱了眉。 旧小区隔音差,楼上敲击、拖拉,噪音不停,每回都得半个多小时,今晚更加过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消停。 晚上她瞪了眼天花板。如果,楼上胆敢再敲一下,她就去砸门。 也许是怒气透过天花板传到楼上,屋内很快安静下来。 她翻了个白眼,化悲愤为动力,杀气腾腾地盯着面前的几何题目,下笔如有神,流畅地写出一行行运算。 都说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往往会拥有无限潜力,类比狗急了跳墙或者兔子急了咬人,总之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除了数学题。 五分钟后,明厘盯着试卷上的大红叉愣了神。 前半部分是选择和填空,70分,客观题,这个毫无争议。后半部分解答题倒是都写满了,但就算加上同情分和辛苦分也只有68。 满分150的卷子,错这么多题,搞不好自信心受挫十天半个月都不敢碰数学。 她把试卷翻过来,70+68。 大笔一挥,在卷头写上一个靓丽的150分。 我的成绩我做主。 这次又是满分。 她挺满意,趁热打铁,又翻开解析仔仔细细看错题。 咚——又是一记声响。 反应过来时,明厘已经站在了楼上的门口,她必须要跟楼上好好谈谈。 楼道里温度低,她裹紧外套,抿着唇砰砰两声,敲了门。 …… 没人回应。 几秒后,砰的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落地,屋内传来一阵拖拉声,那感觉……应该是大型动物在地上拖拽的摩擦声。 明厘心里咯噔一声,脑海中闪过无数美国大片,黑色、血腥、暴力与搏斗……她在原地呆滞两秒,马上拔腿逃下去。 不是她能屈能伸,这声音听着太诡异了。 可就在此时,嘎吱一声,门开了。 明厘咽了咽口水,双腿一软差点跪在楼梯上,她缓缓转过头去。 只见门开了个小缝,但看不见里面的人,接着,一道富有少年感的声音传了出来。 “谁啊?” 是个活人。 明厘悬着的心脏重重落地,她闭了闭眼调整呼吸,然后才开口,“我是住在楼下的。” “噢,”男生声音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 听听,多么嚣张。 大晚上的制造噪音影响她做题不说,还一点歉意都没有。 明厘清了清嗓子,语气冰冷:“你是不会走路吗?能不能把脚抬起来轻轻地走!” 门又开了点。 屋内灯光微弱,但这点缝隙足以看清全部,她顺着门缝往里看,一位坐轮椅的少年映入眼帘。 他头发有点凌乱,穿一件白色宽松卫衣,厚实的墨蓝色毛毯把腰部以下全部遮住,垂落到地上,地上散落着几张纸。 她看清人的下一秒,男生身体前倾,费力地扒着门,把门又拉开一点。 因为坐轮椅,下肢无法用力,上半身还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下。 门缝扩大,屋内的光亮洒出来,他的轮椅旁边,竖着根摇摇欲坠拐杖。 视线又回到男生身上,轮椅上毯子盖着的地方有大团不正常的凸起。 明厘睁大了眼睛,刹那间,想起了某部励志纪录片,那些残障人士萎缩的双腿就是这样凹凸不平! 再抬头看看,男生的眼里像是蒙了层水汽,无辜又可怜。 明厘愣怔了一秒,内心响起一个声音: 完蛋了。 这下全剧终了。 第2章 送书“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轮椅男生歪着头,不太理解气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毕竟他只是困极了打了个哈欠。 但都被人家投诉上门了,他赶紧道歉:“啊,抱歉啊,你也看到了,我的腿不太方便,正在适应拐杖,可能声音有点大了,真不好意思。” 轰隆—— 犹如一道天雷毫不留情地顺着明厘头顶劈下,她当场就想重开一把。表情从不满到呆滞,不可置信,最后张着嘴,话到嘴边都没能说出来,“你、你……” 男生伸手,试图捡起掉在地上的拐杖,但弯腰身体前倾的同时,轮椅微微后滑,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明厘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我帮你!” 她把拐杖双手奉上时,男生还笑了笑,“谢谢啊。” 笑容在这个充满意外的晚上格外明媚。 他说:“挺晚了,你快回去睡吧,放心,我不用拐杖了。” 灯光下,男生的眼睛清澈明亮,对上他眼眸的那一刻,明厘立刻就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用吧,你用!” “哦,那你……” “我打扰了,不好意思,再见!” 明厘溃不成军,仓皇逃窜回卧室。 上楼时雄赳赳气昂昂,下楼时心沉沉意凉凉。 闭眼,躺在小床上,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刚刚在楼上,地上散落着几张白纸,她只瞥了一眼,似乎写着……xx康复医院? 明厘直挺挺躺在床上,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波涛汹涌,一个声音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你是不会走路吗?能不能把脚抬起来轻轻地走?” “你是不会走路吗?” 她猛地拽过枕头捂住脸。 “你、是、不、会、走、路、吗——” 又捂住耳朵。 怪不得,她说出“走路”时,他立刻就红了眼。 那根本是被人捅了伤口的生理反应。 她居然大晚上的跑去为难一个苦命的残障人士,还怪人家用拐杖声音太大。 如果不是命运多舛,他想用拐杖吗?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想故意制造噪音的吗?他不想拥有一双健全的双腿吗? 两点。 明厘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想给自己两巴掌。 但她没舍得。 第二天,明厘晕晕乎乎起床,踩着点到了教务处报道。 巫老师负责把她领进到门口,她提前去了教室讲话,让明厘在教室外等一会儿。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都挺兴奋,老师在上面讲着,里面时不时爆发哄笑,还夹着几个男生大声说话敲桌子的声音。 不用想就知道,里面该是怎样一副热闹熙攘的景象。 走廊上冷冷清清,从头到尾只站了她一个人,外面风声呼啸嘶吼,却还 是遮不住教室里面的欢笑声。 她听了一会儿,又扭头去看了看教室外贴着的荣誉榜。和之前的学校差不多,一半是优秀试卷展示,另一半是优秀学生展示。 说是优秀学生,其实就是上学期末的前五名。墙上没有照片,只有姓名、分数以及排名。 明厘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第一名。 游灿,935.5分,第一名,第一名。 前面是班级排名,后面是年级排名。 明厘原本的学校满分只有630,初来乍到,她不太理解935.5分是什么概念,目光向下,看到第二名的分数。 882分。 也就是说,这位姓游的大佬凭一己之力,拉了第二名将近50分。 没有紧张害怕,也没有危机感,她反而有点好奇。 轻轻松松甩开第二名50分,她也能做到。 不过还是有点区别的,她之前在普通中学,毕竟生源差点,一二名悬殊很大也能理解,但在遍地学神的一中,50分的分差就很恐怖了。 没等她思考完,巫老师温柔地把她从后门领进教室,安排在靠墙的座位上,明厘悄无声息地加入了新班级。 明厘刚坐下,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同桌是谁,前排的男生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转过头来。 “你哪个班的?” 明厘说:“我转学的。” 男生惊了下,一连三问,“真的假的?转学?新同学,叫什么啊?” 明厘没说话,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笔记本,掀开封面给他看名字。 “你这姓挺特别啊,不是屿城本地人吗?”男生念着她名字,后背倚在墙上,螃蟹一样横在两张桌子中间,偏头和她说话。 “不是,从海城过来的。” 男生穿蓝色t恤,皮肤有点黑,人长得倒是挺精神,不过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 明厘在心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沸羊羊。 沸羊羊一听就激动了,“海城我知道啊!我姥姥就是海城人!每年我都去给我姥过生日,可远了,飞机都得三个多小时!” 明厘说:“嗯。” 沸羊羊张着嘴刚要再嚷嚷两下,他余光往教室前门一瞥,“哎呦卧槽!快点快点,语文卷子给我!” 瞬间把身体扭了回去。 明厘抬眸看去,下一秒就有个老师就抱着一沓书走进了教室,“贺鸣飞你干什么呢!上自习了啊,开学第一天就交头接耳,不老老实实补作业还有空聊天啊?” 老师一来,周围人拖拖拉拉安静下来,但安静归安静,看得出一个个都挺着急,忙着补作业呢。 尤其是前排的沸羊羊,桌子上同时摊开三张卷子,这里写一笔那里画一道,唰唰唰像个粉刷匠。 没作业的明厘闲得要死,默默地在教室待了整个下午,没跟同桌说上一句话,接了三次水,去了两次厕所,听得最多的两句话分别是“来不及了”以及“借我抄抄”。 神游一下午后,明厘迷迷糊糊回了家。 “回来了?” 厨房内,老式抽油烟机轰隆声伴着热油的噼里啪啦声,她走过去洗手,看到明岚居然系着围裙在炒菜。 “今天不忙,我早点回来给你做饭。” 这就难得了。妈妈几乎不会出现在厨房,她的时间永远花在更有价值的事上,比如加班。 更难得的是,这是母女俩冷战后的第一次破冰。 “开学第一天,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明岚自然地问话,仿佛先前的争吵从未发生。 明厘瞎扯:“挺好的,做了自我介绍,记住了前后左右同学的名字,明天约了一起吃饭。” “行,帮我拿个鱼碟过来。” 又来了。 和以往所有的吵架流程如出一辙。 歇斯底里争吵,然后是冷战,再然后,也许是一顿饭,也许是一件新衣服,由妈妈单方面宣布破冰。 破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但结局无一例外,母慈女孝,和和美美。 明岚把菜盛出来,说:“对了,我下班回来的时候见楼上邻居那位老爷爷了,闲着没事聊了两句,人还挺和气,桌上那盒点心就是他送的。” “老爷爷?” 明岚说:“对,好像跟他外孙一块住呢,那孩子估计和你差不多大,你没见过吗?” 明厘一口水没喝下去,差点呛到,赶忙说:“没、没见过。” “老人家是个教授呢,文质彬彬的,正好我这糖醋小排做多了,吃完饭你给人送点去吧。” 明厘低头吃排骨,眼神微微躲闪,“哦好,我这就去送。” “等会你从我卧室里拿几本书一块给送去,就当是礼物了,搬过来半个多月也没好好跟人打个招呼,多不好意思,要不是今天见着老爷子,我还以为楼上没人住。” 明岚吃完饭后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又嘱咐说:“我得去开个会,你抓紧送去吧,不然一会儿排骨该凉了。” “我这就去,你去忙吧。” 吃完饭后,妈妈去工作,她负责洗碗收拾桌子,分工明确。 她没找到明岚说的书在哪,就从自己房间里抽了几本。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抱着书,再次踏上台阶。 开门的依旧是那男生。 他坐在轮椅上,还是昨晚那副打扮,白卫衣,毯子从腿遮到地,严丝合缝。但这会儿明厘看清了他的长相。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他皮肤很白,昨晚上只觉得他眼神亮,今天一看,他眼皮是很浅的内双,眸子乌黑,眼睛明亮,像装进碎星。 他头发依旧有点乱,显得整个人都很慵懒,后背靠在轮椅上跟个大爷一样。 男生懒洋洋地开口:“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一看到他就想起昨晚的事,明厘又一阵心虚。 她站在门口就把保温盒递过去,“那个……我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如果不介意的话……” “谁来了?”一位老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果然有位戴眼镜的老爷爷走了出来。 她很有礼貌地打招呼,“爷爷您好,我是住在楼下的,给您送点排骨。” “哎哟,好孩子快进来快进来!怎么还带东西过来了,真是太客气了!” 老人态度十分热情,明厘半推半就也就跟着进了屋。 她尴尬地坐在沙发上,男生自食其力,自己推着轮椅在客厅里看电影。 “尝尝我泡的茶怎么样?”老爷爷和蔼地给她倒了杯热茶。 “谢谢爷爷,太麻烦您了。”明厘赶紧接过茶杯。 “你上高中了吧?” 明厘说:“是,我今年读高一。” “高一啊,”老人家似乎又想起点什么,“高一都是今天开学吧?” 明厘说:“嗯,今天上午开学。” “好孩子,听你妈妈说,你学习成绩也很优秀啊。” 老爷爷由衷地夸奖了她,这让明厘更加无所适从。 下一秒,老人就叹了口气,“要不是出了意外,小灿今天也该去报到……” 她顺着老人的视线看去,男生的腰部以下还蒙着厚实的毯子。 她悄悄看了眼轮椅上的男生,他专注地看着电影,手里随意捏了瓶可乐。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像是拧着眉不太高兴。 明厘在心里叹了口气,谈论这个话题,他应该挺不是滋味吧。 听着老人家遗憾惋惜的语气,明厘心里也仿佛堵了块大石头,她赶紧安慰老人,“您别这么说,爷爷,世事难料……” 她有的没的扯了大通,最后硬着头皮说,“爷爷我先回去睡觉了,我以后常来看您!” “噢,不再坐一会儿了?那你快回去用功吧,”老爷子起身,跟男生说,“小灿!你送一下!” 明厘一听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送我,爷爷再见!” 几乎是跳着赶紧逃走了。 她也不是经常会反应这么大,大部分时间她情绪都挺稳定,像死了一样。 但那男生一看她,她就觉得被照妖镜逮住辐射一样,指不定哪一秒就把她半夜上楼找茬的事给抖搂出来。 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见面了。 “送去了吗?”明岚刚开完线上会议出来。 “嗯,那个爷爷说明天来送保温桶。”明厘说,“明天我再去拿一趟吧,让他们来送多不好。” “哦行,你没打听一下那男生叫什么啊?都跟你差不多年纪 的,说不准还是同学。” 同学那不可能,明厘心说,还是别问了,情况特殊,上没上过学也不一定呢。 她回忆了下,听见老爷爷叫他小cai。 菜?蔡? 她说:“应该姓蔡吧。” - 楼上,404住户。 “瞧瞧,这孩子还给送好吃的过来,多善良,”老人家喝着茶还一个劲的夸她,转头又说:“你这两天怎么老坐轮椅?这玩意是你妈给我准备的,你霸占着算怎么回事?” 游灿把毯子掀开,从轮椅上站起来,露出打着石膏的右脚,单脚蹦跶到餐桌前,拿起桌子上的几本书,“可别提了,昨天广场那边有个游乐园新开业,人太多了,徐惊临他们懒得排队,非要把我推去走特殊通道,这不就把轮椅弄出来了。” 老爷子白他一眼,“怎么滴?你有残疾证?” 游灿无语,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人家不看残疾证,有轮椅就给免排队。” 所以说,有个坐轮椅的朋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游乐园开业人山人海,光排队就得两个小时起步,一伙子人大摇大摆推着游灿就进去了,中途玩累了没地方坐,还把他撵下来轮流坐在轮椅上休息,完事后一个接着一个拿马克笔在游灿的石膏上签字留念。 好好的白色石膏被画的乱七八糟,来个人他就得遮起来,怕丢人。 他姥爷絮絮叨叨,“听说楼下刚搬过来,说不定啊处处不适应呢,你闲着没事多照应照应啊,你们都一般大的,小年轻聊着也有共同话题。” 游灿一听就乐了,“我脚都这样了还照顾啊,要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去游乐园,我也给她弄个vip速通?” 姥爷啧了一声,“又瞎扯,谁闲着没事跟你似的光往外边跑?腿都伤成这样也不消停,你还是疼得轻!” 游灿满不在乎:“姥爷,我这是光荣负伤,见义勇为的勋章。” “还勋章呢,你先把那黑不溜秋的石膏赶紧换了,”姥爷指着他右腿的石膏嫌弃道:“你这多久才能好?” 游灿说:“医生说了,最少一个月吧。” “一个月?”老人眼睛一瞪,“你那学还上不上了?” “您当是擦破点皮呢,我可是从三楼飞下来的,再说了,就算一年不上学我也跟得上,您就放心吧!” 老人一甩手,“得,我才懒得管你,下回考不了第一可别哭。” 游灿笑了下,语气自信,“就凭您这句话,下回我必须还是第一。” “行了行了,你赶紧睡去!” “好,您早点休息啊!明天天气不好,别出去钓鱼了。”游灿拿着书蹦跶回了房间。 姥爷看着他的背影,清瘦高挑,要不是走路不便,怎么也称得上芝兰玉树,学习好性格又有趣,老人家怎么看怎么喜欢。 房间内。 游灿坐在桌子前,把邻居送的书打开。 楼下那位一共送来三本书,沉甸甸的,很有诚意。 第一本,《康复医学与护理》 医学书?他对医学不太感兴趣。 他又看了看第二本:《从困境到希望》 游灿纳闷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翻开最后一本,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轮椅上的花朵。 游灿头顶上缓缓升起一排问号。 ???? 第3章 突击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清瘦的身影…… 原本想着第二天就正式上课了,明厘装模作样带了一大包书去学校,结果沸羊羊说,今天上自习。 “为什么?” 沸羊羊:“噢,这是一中的老传统了,每个学期都是提前三天开学,这三天不上新课也不布置作业,给我们补作业的机会,怎么样,够人性化吧?” 开学冷静期,为期三天,美其名曰帮助学生收心。 明厘说是挺人性化的,然后掏出了书包里的《灌篮高手》。 也是在今天,明厘终于和同桌说上了话。 她不爱说话,没想到同桌更不爱说话,每次余光瞟过去,都能看到同桌在低头认真做题,从英语到数学,换了好几本。 明厘很喜欢安静,新同桌努力又爱干净,桌子上的书本文具整整齐齐,她看着很舒心。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彼此无话的每一分钟里,同桌闻棠都在敏感地竖起耳朵,注意着她的动向。 两天了,闻棠一直在为没勇气和同桌搭话而惴惴不安。 余光瞥见明厘合了书打算休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正要开口,人家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漫画接着看了,她又畏手畏脚退回壳子里去。 一学期下来,她连班里的人都没认全,和后排的男生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瞧瞧这糟糕的社交能力,她还是等人开口,顺着台阶下比较好。 不过,很快闻棠就等来了一个机会。 明厘低头看书,忽然,眼前覆上一片阴影,抬起头,看到一个高挑的女生站在面前。 女生啪地一下伸手盖在明厘的书上,笑嘻嘻地和她搭话,“同学,我是班里的团支书,叫朱嫣儿,你叫什么呀?咱们加个好友吧。” 朱嫣儿一屁股坐在沸羊羊的位置上,公然从明厘笔袋里翻出一支圆珠笔,给她写了一串号码,“这是我的q.q,你加一下我呗。” 明厘没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着被她压皱的书页。这书是她花了不少钱买的典藏版,封页都仔细包了书皮。 但朱嫣儿并不需要别人的回答,她自己扣着手指甲就开启了话茬,“说真的,我太羡慕你们这种脸小的美女了,上镜可漂亮了,不像我,脸又大又圆,丑死了!” 明厘把书从她手底下抽出来,抚平被她弄皱的纸张,平静地说:“你脸也不算大。” “我脸还不大啊?!”朱嫣儿捏着脸颊,语气夸张,“你看,腮帮上全是肉好吧,拍个照片可显胖了,合照我都得躲最后边,p都没法p!” 明厘沉默了两秒,抬眸看她一眼,然后再次打开书,“嗯,那还是你脸大。” “你……” 朱嫣儿眼睛一瞪,瞬间哑了声。 再看看明厘,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居然还悠然地看书,她站起来狠狠剜了明厘一眼,把凳子踢得震天响,回了座位。 同桌就是在这时候和明厘说了第一句话。 “那个……朱嫣儿好像生气了。” 明厘正慢慢回味着樱木流川世纪击掌的高燃桥段,反应慢半拍,“嗯?” 她眼睛还黏在书上,伸过脖子,“朱嫣儿是谁?” …… 闻棠前一秒还如临大敌,担心同桌把人弄生气了怎么办,结果发现她好像根本没往心里去。 她抓住机会,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分享给她,“就是刚刚那个女生,是咱们班的团支书。” “哦,”明厘恍然,看了眼同桌,认真道:“谢谢你。” 闻棠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 上学期刚入学那会儿,朱嫣儿用了同样的夸奖来跟她套近乎,夸她眼睛大,睫毛长,像个洋娃娃。闻棠受宠若惊,当时就脸红了,支支吾吾地啊了半天只会说个谢谢。 可惜当时的闻棠并不懂,朱嫣儿和每个人拉近距离的方式都是夸人。所以,等闻棠自认为收获了知心好友,上赶着巴巴地找人家一起去卫生间时,朱嫣儿围在几个女生之间,笑着大声问她:“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身边的同学跟着看过来,几个陌生人的目光同时打在她脸上的刹那,闻棠顿时体会到了什么叫想钻地缝,她耳朵再次不争气地变红,只能尴尬笑笑,僵硬地走了。 所以,刚刚明厘脱口而出一句“那还是你脸大”时,她吓得差点打翻了桌面上的水杯。 害怕归害怕,但……这回答也太爽了,她对这位新同桌肃然起敬。 相比于喜怒无常的朱嫣儿,明厘的坦坦荡荡更让人觉得踏实。 闻棠悄悄看了眼同桌的侧脸,其实她还想再聊聊八卦,比如朱嫣儿就是脾气大且没礼貌的人,她早就看透了。哦对了你是新来的,大概还没见过任课老师吧,想不想听听他们的八卦?咱们一班可是配备了最好的师资力量哦。还有,班里那位第一名的大神不仅学习成绩好,长得也挺好看的…… 但她还没张嘴,就看到明厘又埋进了那本漫画书里,完全没有关 心周围的迹象。 闻棠默默地又把话咽了回去。 “同学,你是明厘吗?” 明厘抬头,有个女生站在她面前。 “对,我是明厘。” “巫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就在三楼最东边。” “好,我知道了,谢谢。” 她放下书就往外走,路过外面的荣誉榜,又看了一眼,昨天没注意,排行榜上的第二名,可不就是叫闻棠。 她同桌? 闻棠努力又认真,成绩名列前茅是肯定的。想到这里,明厘又多看了几眼那位第一名,不禁有些好奇。 这得学成什么样才能拿下年级第一? 但,经常考第一的人都知道,越往上走提升越难,靠的也不光是努力。 不知道这位游灿同学靠什么。 巫老师给她泡了杯橙汁,温柔地说:“昨天还没来得及找你细聊,屿城冬天挺冷吧,搬来这边还适应吗?” “还可以,确实感觉比南方冷一点。” 巫老师点点头,“那就好,南北方差异挺大,怕你会不习惯,刚开学还不用着急,学习上生活上如果有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明厘说:“嗯,我会努力跟上的。” 说完,她低头飞速瞟了眼手表。 七分钟了,谈来谈去都是车轱辘话,还没进入正题,明厘预感不妙。 上课时间快到了,巫老师对面的男老师收拾了书本,快步走出办公室。 这么一来,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果不其然,确认门关好之后,巫老师开口:“之前我接到了你妈妈的电话,嗯……我们先说一下文理分科的问题吧。” “一中历年是高一结束填写分科表,高二正式分科,你之前成绩也很优秀,对选科有什么想法吗?” 明厘老实回答:“我不偏科,文理都行。” “按照你妈妈的意思,还是希望你侧重理科。” 明厘乖巧回答,“嗯,我会在理科上多下功夫的。” “行,你自己把握就好了,还有就是竞赛的事……” 咚地一声,心里的石头落地,明厘默默叹了口气。 还是来了。 从进门到现在,无非就是为了这个话题。 “按照你先前的竞赛成绩,走数学竞赛这条路,国内顶尖名校肯定没问题的,作为数学老师,我真心觉得,放弃竞赛有点遗憾,更何况你已经拿到了省级一等奖,只要去国家队集训一段时间,就算最后拿不到金牌,也能获得不少大学的保送机会。” 巫老师言辞恳切,话里话外都替她感到不甘。 高考事关重大,走竞赛和走普通高考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必须有所取舍。万千泥沙过江,只有零星几粒会偏离航道,幸运地跳出,提前上岸。 大部分学生依旧规规矩矩,顺流而下。 竞赛极吃天赋。 也是因此,放弃竞赛的大有人在,但面前的女生不一样。 她是公认的天赋型选手。 按照传统路线,进入省队,拿奖,进入国家队,过关斩将,幸运的话还能代表国家队参加imo比赛,到时候,进入世界顶级名校只是探囊取物。 然而明厘只是淡然一笑,说:“老师,我真的不打算学了。” 没有借口,没有理由,她没再给老师往下劝说的机会。 “您放心,我会好好准备普通高考的。” 她神色坚定,巫老师本想再劝几句,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下她肩膀,“好吧,最近你先准备课内学业,努努力跟上,后面如果想法有了改变,一定要记得和我沟通。走吧,咱们先回去上课。” “好的。” 回到班里的时候,她跟着老师从前门进入教室。 门刚一推开,就正面迎上了几十道目光。 被人盯着的感觉挺尴尬,更何况是一屋子的眼睛。昨天忙着补作业的同学都从四面八方得知了消息,哦,班里来新同学了。 第一反应就是好奇。 明厘不太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非常、极其不喜欢。 像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放慢,然后任由别人挑错。 而她,本来就浑身都是小毛病,没什么优点。 她迅速回了座位。 巫老师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看讲台。明厘这才回过神来,一中居然安排这么年轻的老师当班主任,看上去也就大学刚毕业,说话轻声细语,能镇住班里的学生? “新学期开学,咱们强调个事啊,”巫老师扫了眼全班,说:“老生常谈了,手机的问题。” 底下好几十个人纷纷起哄,嗐了一句。 “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老师,这还用说啊?” “我们都挺自觉啊。” “放心吧,没人偷着带手机!” 呜呜泱泱乱成一锅粥,你一句我一句,都抢着说。 巫老师笑着拍了两下手,然后,这班里还真就静下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开学第一天没带手机才怪了,一个个的,在这跟我演戏呢。”她目光扫过全班同学,精准地落在后排,“说你呢贺鸣飞,耳机收起来!” 贺鸣飞,明厘版的外号叫沸羊羊。 沸羊羊喊着:“随你搜,老师,搜出来我自罚三套卷子!” 巫老师说:“还敢跟我赌,你上学期欠了多少张卷子了?班长呢?” 有位女生举了手。 “报告老师,贺鸣飞上学期欠63张卷子和4盆绿植。” 全班哄堂大笑。 巫老师也笑了,“再敢猖狂就给你加利息啊。” 贺鸣飞挤出一句无声的“靠……”,缩在凳子上老实了。 “刚从假期里爬出来,有戒断反应很正常,但是咱们提前说好了,手机是一律不准带到教室来,如果被我逮住了,罚卷子加绿植加请家长一条龙,听懂了吗?” 全班又是一阵哀嚎。 “行了,都别嚎了,赶紧补作业吧。” 老师虽然没指到她,但闻棠一阵心虚,她家离得远,住在学校宿舍,所以临时带了个老年机来接打电话。那下周回家的时候,可得把手机扔家里,不然被查到就完了。 闻棠不自觉看了眼同桌,被吓了一跳。只见明厘旁若无人地把手机从书包里掏了出来,放在桌面上,噼里啪啦地跟人发消息。 闻棠被她这种高危行为吓得瞠目结舌,老师还没走呢! 正在高危作业的明厘哪顾得上闻棠的表情,她忙着和以前的同桌聊天。 同桌问她在哪个班,是不是最好的。 她转头问同桌:“一中有几个重点班?” 以明岚女士的作风,她进的班肯定是最好的,但明厘还不太清楚这学校的排班结构。 闻棠怔了一下,“好像……一中没有重点班吧?” 明厘从手机屏幕上抬眸,有点讶异,“什么?” 前面的贺鸣飞又横过来,“对啊!你不知道吗?一中从来不设什么平行班重点班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三言两语一通解释,但是明厘听明白了。 一中设定的中考分数线极高,每年从整个屿城抽调精英学生,市里再加上下面的县城,能考进来的都是当地的数一数二的学霸,小班制,所以不分重点班。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每个班都是重点班。 明厘扫了眼班级,得出一个结论:除了她和最后排的那个空位,每个人都是精英,每个人都闪闪发光。 明岚女士真是心大,开学前半个月才带着她搬家转学,就不怕她考个倒数第一? 视线回到屏幕,前同桌估计是还没开学,闲得无聊,顶着一张黄色大香蕉头像还在不断给她发消息。 芭娜娜大惊:什么?你没提前预习? 小明:没有。 芭娜娜:佩服,不愧是大佬。那你考试咋办,那边的题型跟海城都不一样吧? 小明:不急,就算是月考也还有一个月呢,足够我熟悉题型了。 芭娜娜:行吧,谁让你学习牛逼呢。 芭娜娜:话说你真帮我好好看了吗,那么大城市就找不到一个帅哥?网上都说了屿城遍地长腿欧巴啊,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明厘手指飞速打字,zhenmeiyo—— 嗯?两条腿的男人? 等一下? 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清瘦的身 影,白色卫衣,笑起来眼睛很亮。明厘不自觉弯了唇角,“好像有一个。” 芭娜娜:? 小明:但是有个小问题—— 她刚想回复,眼角看到门口出现的人影,机灵地把手机塞进桌洞。 年轻的女老师拿着一沓卷子走了进来,明厘当时就觉得这架势不对。 “来,往后传吧。老规矩,只做客观题啊,然后和二班换着批改。” 她愣了一下。 直到前排的贺鸣飞把卷子递给她。 “你不是说上自习吗?” 贺鸣飞摸了摸鼻子,“我没说上自习啊,我说的不上新课也不布置作业,但是没说不考试啊。” 然后,他就在明厘的脸上看到了“绝望”两个字。 沸羊羊笑死了,“没事儿,英语小测怕啥,格格她人很好说话,放心放心!” 明厘听得一头雾水,还是闻棠好心帮她解了惑。 “格格就是咱们英语老师,她是满族人,我们就叫她格格。” 敢直接当面喊老师的外号吗? 明厘心说:这位格格老师肯定是个与民同乐的。 拿到手的是一整套英语卷子,明厘翻过来,又翻过去,心终于死了。 除了阅读理解,一道眼熟的题型都没有。 考试时间一个小时,当场出分数出排名,现宰现杀! 明厘只想扒了芭娜娜的皮,说什么来什么,这乌鸦嘴。 第4章 返校不过他这几天没来,好像请假了。…… 被叫做“格格”的英语老师去年刚生了个女儿,看谁都带着慈爱的目光,她身形微微圆润,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很可爱。 发完卷子后,她抬头看了眼后排,说:“别忘了给游灿留一张啊,谁和他住得近来着?回家的时候打包送过去吧,明天让他给我发照片对答案。” 贺鸣飞举了举手,“放心吧格格,我给送去,保证盯着他完成。” 格格笑着摆了摆手说:“不用,我相信他。” 同学大笑:“哈哈哈哈哈飞仔你错付了……” 明厘朝教室后排看过去,那张空位孤零零地靠在最后,连个同桌都没有。 她问:“那个人是……?” 闻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声说:“就是咱们班经常考第一那位,叫游灿,不过他这几天没来,好像请假了。” 那个935.5?原来他坐那儿啊。 明厘微微失落,本来还想看看长什么样呢。 “请假?” 同桌说:“对,应该……是参加竞赛训练营去了吧,我也不清楚。” 明厘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什么竞赛?” 闻棠也不敢肯定,“好像是数学吧,他一直学数学竞赛的。” 她正想再多了解两句,随着格格一声令下,话题戛然而止,考试开始了。 一班到底还是一班。 前一秒,都在哀嚎着补作业,开玩笑叽叽喳喳聊八卦,下一秒,卷子一发下来,所有人像是被施了咒,嘴巴封住,瞬间进入做题状态,一个比一个认真,就连前排的贺鸣飞都老实趴着了。 明厘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这群变态学霸。 有考试就意味着有排名,有排名就意味着有落差。 但毕竟是来到新班级的第一次小测,担心之外,明厘还有点期待。她也挺想知道,传说中的一班有多强,更重要的是,她得弄清楚自己在班里的定位,为接下来两年的努力定个方向。 教室里安静极了,只有翻卷子和落笔的唰唰声,明厘认真地填上自己的姓名,班级,扫一眼题干,略加思索,开始动笔。 英语小测而已,就算题型变了,单词语法就那么些,考点不会变,她的英语成绩还是挺有底气,直到她迅速做完阅读题,翻过试卷,毫无防备正面对上了一道叫完形填空的题。 20道选择,连成一串,把好好的一篇文章扣得七零八碎。 这题型算经典高考题了,可惜海城不考,她也没怎么练过,思考两秒后,明厘把它扔到最后再做。 等其他题目都做得差不多了,再返回头看。最初她还是保持自己的节奏,一步步读题写答案,但做了两道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停下笔观察了一会,20个选择,前面的空填不上,后面就容易卡。可如果强行把前面填上了,理解有误,很容易搞成多米诺骨牌,后面错一片。 正当她拧着眉头脑风暴时,班里渐渐开始骚动起来。 明厘始终埋着头,一停也没停,但她心里清楚得很,出现这种骚动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做完了。 她咽了口水,教室里暖气开的足,她手心里出了汗,题目不算特别难,但估计是因为不熟悉题型,她做得不太顺。 本来写不出来就烦,她实在搞不懂,明明是一整篇阅读题!为什么!要印在正反两面! 看完了前面的原文,翻一页去看题目。 看完了题目就忘了原文,好不容易找到了原文又忘了题目,最后满脑子都是“马冬梅”在转圈。 而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放大,很多人都要坐不住了,前排的贺鸣飞正弓着身挡着桌洞玩手机,同桌闻棠也翻了卷子,应该是进入检查阶段了。 明厘深呼一口气,挽起袖子看了眼手表,在心里计算了下剩余时间,然后哗啦——果断把卷子撕开一半,把原文和答案放到同一面,一行一行重新再看一遍。 快到考试结束时,英语老师才重新走进来,招呼课代表收齐,然后两个班交换。 和其他同学相比,她的做题速度是慢了不少,但也算磕磕绊绊完成了。 于是,这天明厘如愿知道了自己在班里的位置。 满分95,她同桌87.5分,听周围人讨论,应该是最高的了,看着最不正经的贺鸣飞都拿了73。 她只有70分。 明厘盯着那一排红叉,果然,完形填空从第五道开始错,往下红了一片,在黑白卷子上开出大团恶臭的红花。 谁见了红叉都不高兴,她倒是没太往心里去,分析完错题就放书包里去了。 在明厘看来,没有一道错题是因为粗心大意,那就是知识储备的问题,所以这成绩正常,下回学好了再扳回来就是了。 明厘问同桌,“这个考试……是什么频率?每周都要考吗?” 闻棠抬起头,“不是,英语小测是隔一周一次。” 她放心了,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到同桌又说:“隔的那周考数学,轮换着考。” ……明厘啊了一声,心重重沉下去。 这还不如考英语呢。 “我数学也不太好,”闻棠看见她的表情,和她聊起来,“每次考数学都害怕。” 贺鸣飞在前面听了半截她们的对话,忍不住扭头加入进来,“没事儿,我刚开学那会儿也经常焦虑,但只要你多刷题,多听课,多学习,就会发现……屁用没有!还是考不过大佬!” 他同桌也回过头来,“快得了吧你!别误导新同学了,你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刷题听课了?” “说什么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晚有我翻身的一天。这种小测根本不算事,灿哥都不来考,我就算考第一有什么意思?等着下回月考,我和他一决高下,给你们开开眼。” 他同桌指着他评价:“这大傻逼疯了。” 明厘好奇问了一句:“他很厉害吗?” 贺鸣飞同桌:“谁?” 明厘:“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灿哥?” “不出意外的话,他每回都是第一啊。” “出意外的话呢?” “哦,出意外的话……好像拿过两回倒数第一。” 明厘愕然,“啊?” 闻棠点点头,“是的,他只考过两个名次,第一和倒数第一。” “缺考吗?”明厘不理解。 “也不是,我也不清楚,可能看他心情吧?心情好了就考个第一,心情不好就随便一做糊弄老师,”闻棠小声说,“就因为这事,年级主任上回直接去考场盯着他,怕他再胡来。” “盯着他,然后就能考第一了?” 闻棠摇头,“不是,盯着他,所以他考了个倒数第一。我当时坐他前面,收卷子的时候看了一眼,他全都写满了,但是一道也不对。” 明厘心说,这哪是大神,直接是大神经吧? 考个倒数第一还这么费劲,一审暂且判为装逼 ,后续有待观察。 等贺鸣飞和同桌又转过头去摆弄手机时,明厘看着他鬼鬼祟祟的背影,忽然想到什么。 还没回消息! 坏了。 她留下一句“好像有一个”,甩甩手就去考试了,估计得把芭娜娜吊惨了。 她赶紧掏出手机,一打开对话框,果然,哗哗翻了几页已经被她的消息刷屏。 -我就说真有吧!你先试着拿下,等我假期去找你玩拉出来见见。 -到底长什么样你快说啊! -?不理我? -说半截就走了什么人呐! -警告你,再不交出照片咱俩就要绝交了! -已经十分钟了,小明同学,你想干什么?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明厘抓紧打字挽回:我刚考完试…… 芭娜娜秒回:考试? 小明:对,收获了20多个大红叉,这感觉很……新颖。 芭娜娜:不是吧?你也有今天?体会到我们学渣的乐趣了吧哈哈哈!现在,立刻,马上,交出照片饶你不死。 小明:好好好。 小明:但照片是真没—— 她一行字还没打完,班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网管!” 啪地一声,整个班陷入一片黑暗。灯灭的瞬间,四周漆黑,只有她的手机光格外突兀,明厘内心慌了一瞬,眼疾手快按死屏幕,一把塞进书包里。 “停电了?” 百年难得一遇的停电让她给碰上了? “嗯?”闻棠转过头来,对上她懵懵的表情,不自觉笑了笑,“不是,要看新闻了。” 明厘更懵了,“什么新闻?” 闻棠也有些惊讶,“你们之前不看的吗?周三统一看新闻啊。” 她正茫然着,就看到那个被叫“网管”的男生走上讲台,还真把新闻频道调出来了。 明厘知道他,网管就是沸羊羊贺鸣飞的同桌,坐在她的斜前方。 全班都黑着的时候,玩手机简直是找死。 “这个要看多久?” 闻棠说:“半个小时。” “好吧。” 还要半小时。 明厘在心里诚恳地对焦湘说了对不起,委屈你了,再等我半个小时。 就在这时,前面的贺鸣飞从座位上站起来,揣着手机就出去了,接着,教室后排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明厘只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教室内灯光昏暗,新闻外放的音量很大,模糊之间,她看到两三个高个子男生站在一起,其中有一抹白色,高挑清瘦,在黑暗中很显眼。 她没心思关注,但是闻棠挺喜欢看八卦。 等新闻结束,闻棠小声跟她分享,“好像是游灿回来了。” 也许是今天听了太多遍这个名字,又或许是她在荣誉榜上多看了几眼,在听到“游灿”两个字时,她几乎是立刻追问:“什么?” 闻棠说:“刚刚我看到游灿和贺鸣飞一起出去了。” 人的下意识反应里往往带不了多少理性。明厘朝着后门看了一眼之后才反应过来,刚刚闻棠都说了,两个人已经出去了。 她却还是不死心想再看一眼,似乎这样就能追上谁似的。 好在没人注意到她突然看向后门的眼神,明厘迅速收回目光,又趴在桌子上沉浸看书。 * 教室外,贺鸣飞正一手抓着游灿的书包,一手艰难地扶着他肩膀,还得帮他把拐杖挪正,“我说你回来一趟净折腾我呢?” 游灿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想回来,要不是老师催着竞赛材料,我犯得着单脚跳回来吗?” “行了行了,反正你也快回学校了。” 贺鸣飞把他送到校门口,“哎灿哥,咱班来了个新同学你知道不?” “我上哪知道去?” 贺鸣飞挠头,“哦,也是啊,就坐我后边,还挺漂亮。” 游灿:“女生?” “对啊!从海城转学过来的。” “海城?”游灿怔了一下,把书包拎到肩膀上,“海城距离这儿两千多公里呢,她是嫌高中还不够苦吗?” “谁知道……” 此刻,爱吃苦的明厘正慢吞吞地往笔袋里装笔,今天一天,她被同学弄皱了新书,下午遭遇英语考试滑铁卢,晚上又得知以后每周都要考试……种种倒霉事凑到一块,看漫画都觉得没意思。 所以玩了一晚上2048。 这些事还到不了影响心情的程度,小明同学最拿的出手的一点就是心态平稳,上一秒糟糕事不会耽误她这一秒的心情,翻篇,下一秒又是一条好汉。 走出教室时,太阳已经落山,西天边残留一条橘红色彩霞,由浓变淡,像一条宽阔的带子系在群山之上。 回过头来看,东方冒出一轮恍月,淡淡地洒下月光,给傍晚蒙上一层倦意。 明厘从教室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群山落日美景。 她立刻把书包放下来,里面装了她偷偷带来的相机。她背靠教室外墙,举起相机,对准西边的晚霞,按下快门,把画面捕捉进镜头中。 果然,仅仅一分钟后,彩霞就被乌黑群山吞噬,天色随之暗了下来。 明厘趴在栏杆处看了会儿月亮,等最后一丝彩霞消失后,她起身也准备离开。 又一次路过荣誉榜,走廊的灯已经开了,月光和灯影交织成两个菱形,对半重合,映在墙上。 光影重叠,形成了巧合的一幕。 手里还拎着相机,她准备再拍一张。 四周没人,不远处传来学生下楼梯的脚步声,取景框内出现了白墙、菱形阴影,还有荣誉榜的一个角。 明厘稳稳地按下快门。 一瞬间,白墙、灯影、菱形,连同游灿这个名字,和着月光,被拍了下来。 第5章 解题男生不说话了,眉梢微挑,好笑地…… 学校规定,开学前三天不上晚自习,明厘下午回家后,明岚给她留了张便条:今晚要加班,冰箱里有便当,你加热一下。 明厘打开冰箱,拿出一盒便利店里买的滑蛋饭,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等着的空隙,还不忘了安慰一下正在悲愤中的焦湘。 芭娜娜:说半截你是想要我死吗? 小明:我刚回到家,sorry~ 芭娜娜:你这学校什么来头啊?不上晚自习的吗?不是我说,你转学这事也太突然了,就算你不想学竞赛了,去海城别的学校不行吗?非跑那么远,到底图什么啊? 微波炉叮地一声,提示她饭菜热好了,明厘戴了隔热手套,把滑蛋饭端出来,一边吃一边和朋友聊天。 小明:图刺激吧。 怎么不是呢?跨了大半个中国跑来,给人家市重点当倒数。 到底图什么。这个问题,明厘也想知道。 就算妈妈不说,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高中转学风险大,手续极其繁琐,但她明岚女士想干的事哪有干不成的,一个月之内搞定自己的新工作和她的新学校,风驰电掣带着她就走。 因为这事,班主任还给她打电话,苦口婆心地劝,高中学业紧,压力大,跑这么远,贸然转学肯定会不适应…… 但她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头脑一热离家出走,当个小叫花子吧。 不管怎么说她还得上大学。 天花板的灯散出微弱的黄晕,明厘尝了口米饭,觉得味道有点淡,她起身去厨房找盐,结果只找到个干干净净的盐罐子。 一粒不剩,比洗过的都亮堂。 在手机上一查,最近的超市也得两公里,明厘闭了闭眼,打算享用一道无声无味的滑蛋饭。 芭娜娜还在微信上和她抱怨不想开学。明厘从小就不爱和人深交,她是为数不多的好友。 说来也奇怪,芭娜娜性格活泼火辣,却偏偏喜欢和高冷的人交朋友,以至于明厘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绑定了什么攻略高冷男女朋友的系统。 两个人的友情多亏了她死缠烂打。也只有在和她相处的时候,明厘才能露出一点爱贫嘴和逗人的小尾巴,大部分时间依然是北极冰川尖尖上那一抹高冷积雪。 又埋头吃了两口,忍不了了。 衣柜门被打开,拿出外套,明厘利索地换好衣服,出门找盐。 她先去了阳台把窗户关好。 天色渐晚,黑幕悄然落下。屿城的天空是棕红色的,在夜里很诡异。 这座工业化高度发达的城 市经常乌烟瘴气,抬头便是冒烟的高塔和横七竖八的高空作业车,不像她的家乡海城,临海,绿植多,空气能见度高,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繁星。 明厘仰起头,希望能找到一颗星星,可进入视线的只有楼上的白灯。 手刚碰到窗户,就被人叫住了。 “你家的保温桶,什么时候来拿?” 从天上掉下来的声音。 明厘仰着头向上看,只看到楼上阳台露出来的白色衣角。 她歪着头问了句,“你在跟我说话吗?” 楼上的声音又飘过来,是那个坐轮椅的男生。“对,我不方便下去,你有空来拿吗?” 明厘想了想,“我马上去。” 刚上楼就注意到一个有意思的事,她家住在三楼304,那么楼上的话…… 明厘抬头,果然门牌上清楚印着“404”,明厘心里冒出来一个空白页面:notfound。 但这家显然很快加载出来了,门从里面打开,男生依然坐在轮椅上,腿上依然盖着那条毯子。 “我姥爷出去散步了,保温桶在餐厅桌子上,你自己去拿吧。”男生语速慢悠悠的,听着挺自来熟。 “好。” 明厘低着头,在别人家里,眼神尽量不往别的地方瞟,快速走到他指的地方,拿了保温桶就转身走。 男生就在这时候出声,“哎,这个还给你。” 她回过头,男生递过来一本书,书名叫《康复医学与护理》。 “你送的书都挺有意思,但我对护理学不太感兴趣,”他说,“而且,里面有你的东西。” 明厘疑惑着接过来,散开书页,一张叠得方正的卷子掉到了地上。 她随手捡起来,那是一张数学试卷,转学之前的最后一次竞赛练习试题。 最后那次考试结束后,她没等教练讲评就办了转学,只拜托焦湘给她要了份答案,自己订正又修改了错题。 试卷上有黑色答案、红色订正和蓝色解析三种笔迹,步骤写得满满当当。 她说:“谢谢。” “客气了,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他说,“不过我有个疑问。” 明厘看向他。 “最后那道题,你把根号三划掉,改成根号二,是为什么?” “因为正确答案是根号二啊?”明厘脱口而出。 “能给我讲讲吗?” 明厘没想到他能提出这种要求,而且奇怪得很,这可是竞赛题目,难度不小,但……既然他诚心问了,也没有不给讲题的道理。 她心里还愧疚着,不找点事弥补一下也过意不去,“可以。” 没等她开讲,男生自己挪动到沙发旁,拉开下面茶几的抽屉,翻翻找找,摸出一根笔递给她。 “你用这个吧。” “哦,谢谢。” 明厘坐在沙发上,跟他看着同一张卷子。 太长时间没见,她有点忘了这题怎么解的。 考虑到男生的受教育实际情况,她小心翼翼地讲了第一句。 “从这一步,到这一步,用的是勾股定理,”她在纸上画出一个三角形,“你……学过吗?” 游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我——”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好在就在脱口而出的前一秒,他想起姥爷嘱咐的话,“楼下小姑娘刚搬来不久,一个朋友都没有,每天只能孤零零地闷在屋里写作业,你要是不好好跟人家相处,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他挺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应该是……略知一二。” 明厘点点头,那就好。 她能感觉到,男生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奇怪,但没关系,明厘不在乎这种小事。 “然后就可以往下推算了。”她又画了一条线在几何图形上,信心十足。 学生在给别人讲题的时候,最大的底气是什么? 当然是已知的正确答案。 只要有了正确答案,拐个十八弯也能给你靠上。 男生忽然指出来,“但你刚才也说了,这个和这个,相等。” “嗯,对,这样就能得出计算结果,”明厘直接写在试卷上,思路清晰,“套入公式,我来给你代入数字计算一下。” 他看起来对数学很有兴趣,但基本的步骤都不太懂,时不时问这个怎么来的那个怎么来的。 明厘心地善良,尽量每个步骤都给他掰开揉碎了讲出来。 男生问:“所以,计算结果是?” 明厘写下最后一个数字,说:“根号三。” …… 男生不说话了,眉梢微挑,好笑地看着她。 明厘沉默,垂眸盯着眼前的试卷。 是啊,都说了标准答案是根号二,她一顿操作猛如虎,解出来一个根号三。 这下明厘搞不懂了。 她尴尬地咽了咽口水,强撑着面子说:“可能是我哪里计算出错了,我再给你算一下吧……” 他摆摆手,“不用,我只是好奇而已,不用当回事儿。” 那怎么行。 男生眼神亮晶晶的,像藏着银河,明厘知道那就是对知识的渴望。 她好不容易有了帮助别人学习的机会,有了弥补的机会,决不能轻易放过。而且她也挺想知道哪里算错了。 “你放心,我肯定能给你讲明白的。我明天问问别的同学怎么解。” 男生懒懒地托着腮,“也有可能是答案错了呢?” “不会的,”明厘坚定地说,“答案就是根号二,我不可能抄错答案。” “那行吧,”他说,“不过问老师也许更快一点?” 数学老师就是班主任巫老师,巫老师看起来很温柔,但她还没上过数学课,也不想单独跑去办公室,相比之下还是问同学更放松。 “不用,我们班同学挺厉害的。” 她闲着也没事,回家没人玩,就跟男生多聊了两句。 “是吗?”他还挺感兴趣,扬眉问,“多厉害?” “数学经常满分,基本上每次都是年级第一,还学竞赛。”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回答,但此刻,她脑子里最清晰的就是935.5的形象,正适合半真半假说出来吓唬人。 这话越听越奇怪,游灿沉默了两秒,问道:“你哪个学校的?” 明厘回答:“一中的。” “你是说……春园路那个市一中?”他愕然问道。 一看他那个样子就是被吓住了。 明厘说:“对。挺厉害吧?而且还是竞赛生,随随便便都能考900多分,数学断层第一。” 男生看上去欲言又止,看了她好几眼,内心十分纠结,最后朝着她竖了个大拇指,“厉害……那、那确实是挺厉害。” 明厘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她看了看时间,在这待了半个多小时了,她还没吃上饭。 男生见她一直看表,问道:“你有急事?如果有事你就先走。” “不是,我要去……买盐。” “盐?” 明厘说:“嗯,家里没有盐了。” “噢,”男生说,“但是天都黑了,你走路过去也得七八分钟,必须今天买吗?” 最近的超市也两公里,明厘打算坐公交过去,她看了看手机导航,“七八分钟?不是要两公里吗?” 男生给她指了个方向,“出门右转,在花坛的地方左拐,走到头,小区里面有个小超市,日常用品都有。” 明厘听得一愣一愣,她刚搬来没多久,确实不太熟悉这边。 男生看她迷茫的眼神,说:“算了,你等等啊。” 他滚着轮椅就去了里面,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盐。 “给,”他说,“你拿着吧。” 还没等她犹豫,他直接递到她面前,明厘也没再推辞,说了句谢谢。 “那我明天买了之后还给你吧。” 他笑了笑说:“真不用,我家还有一箱,下辈子也吃不完。” 拎着一袋盐和一张卷子回到家时,滑蛋饭又凉了。 她重新热了饭,一直到吃完收拾桌子,明岚也没回来。 还有点时间,又忧心完形填空,她打算回屋搞个英语学习计划。 说干就干。 一个小时之后,她已经定好了周末要买的资料清单,详细写出了每天的学习进度和强度。 她把资料书装进书包,一起放进去的还有今晚那张数学卷子。 其实回来的时候她就又看了一遍,方向没错,过程也没错,总不能是答案错了吧? 老师既然已 经讲评,又是含金量重大的考试,那么答案不可能出错,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思路错了。 但是……她拧着眉思考,这道题也不算太偏,规规矩矩的竞赛题而已,她怎么可能做不出来呢。 那还是等明天去和同桌讨论一下。 年级第一是她编的,但有个学习优秀的同桌是真的。 她不会,并不代表别人不会。 “这我真的不会。”闻棠看着卷子,为难地说:“我数学真不好……这一看就是压轴题,我从来没做出来过。” 前后四个人围成一圈,盯着桌子中间那张卷子。 网管说:“你这不是写了答案了吗?” 明厘:“但是我算出来还是不对。” 贺鸣飞放下笔:“艹,算好几遍了,还是根号三。” 闻棠也犯了难,“要不问问巫老师吧?” “巫老师今天不在学校,老师们都去开调研会了,”贺鸣飞拿出手机,嘿嘿一笑,“我早上路过办公室偷听到的。” “靠,你不早说!”网管从书包里翻出耳机戴上,“我还藏了一上午,担惊受怕的。” “你也没问啊,我这不是怕耽误您学习吗?” “我呸!赶紧的,开一把,我快困死了,来一局提提神!” 讨论的中心从数学卷子成功偏题,闻棠摸了摸鼻子,“你要不等巫老师回来问问呢,很着急吗?” 明厘趴在桌子上,“没事,不着急。” 贺鸣飞又忽然想到什么,摸着手机咔擦一张,“小问题!等着我给你找外援。” 网管问:“找谁啊?” 贺鸣飞低着头飞速打字,“啧,还能有谁?” “哦,行吧,我知道了。” 找谁啊? 明厘听不懂,她低着头不说话。 不过,也就五分钟之后,贺鸣飞转过头来,“回了!” 这么快就解出来了? 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三个人都好奇地探过头。 屏幕上是和那位外援的聊天记录。 上面是他发出去的消息。 贺:在上网课不?有道题特有意思,你给看看。 外援:不看。 …… 三个人无语地齐齐看向贺鸣飞。 六只眼睛盯着他,贺鸣飞挠了挠头,“他这、他忙着上课呢这狗玩意!” 他又转过头去弓着腰发了几句,就算老师不在,他也维持着鬼鬼祟祟的姿势。 手机嗡嗡响了好几次,屏幕忽亮忽暗。 游灿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悠悠自在地转着笔,百无聊赖拿起来看了一眼。 他整个寒假都泡在家里学数学,看网课,做卷子,受伤之后更是哪儿都不用去了。 贺鸣飞:新鲜的压轴题来了!瞧一瞧看一看啊~不难不要钱!做过的都说好! 贺鸣飞:【图片】 游灿左手夹着笔,稍微用力一弹,圆珠笔优雅地在中指背上滚了一圈。他右手点开图片,放大。 看清题目的瞬间,食指一抖,没勾住,猝不及防那只笔啪嗒摔到地上。 他啧了一声,弯腰捡起笔,又夹在指尖翻转,然后盯着那张图片。 越看越觉得眼熟。 巧了不是。 这道题,昨晚他刚听楼下那位胡诌完。 他想了想,给贺鸣飞回了条消息。 -问你个事,咱班里转来的那位新同学,叫什么名? 第6章 外援“没事,我喜欢。”他说。…… 咚咚咚。 “谁啊?来了!” 不用去学校就是自在,游灿在家一觉睡到下午,刚起床还晕头转向的就听到有人敲门,他赶紧裹上毯子去给人开门。 门板拉开,拿着几张纸的明厘出现在门口。 “你……” 还没等他说完,明厘气喘吁吁:“那道题我算出来了。” 他坐在轮椅上,揉了揉眼睛,强行睁眼,“什么?” 明厘把卷子展开,给他指了指最后那道压轴题。 ……原来是为了这事。 游灿轻轻叹了口气,“你先进来吧。” 404家里非常干净,从那天老爷爷的着装也能看得出来,人和屋子都充满浓厚的书香气。 家具陈设不多,走的是上世纪古典风,客厅内做了个镂空雕花木门,地板也是木制的,进门就有一股暖和的木香,闻着有点催眠,身心都放松了。 玄关处摆着几个青花瓷花瓶,刻着缠枝莲纹,最显眼的是半面墙大书柜,直通天花板,上面七七八八摆满了书,高矮不一,但一点也不杂乱。 这是明厘第三次来404,她尽量不那么显眼地打量了一圈。 沙发是暗红色,丝绒的,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坐在上面像跌入一池红酒,盖着米色手工针织毯子,别有一丝韵味。 游灿就坐在轮椅上,和她隔着茶几的一角。 “你准备好了吗?”明厘问。 “我?”游灿指着自己。 她点点头,实话实说,“你看起来像没睡醒。” 他是真没想到刚起床就要被人拽来听课。 游灿搓了把脸,掀开眼皮,“不好意思啊,你讲吧。” “先回顾一下昨天的思路,”明厘端起老师的范儿,“就在这一步,我们讨论的是大于0的情况对吧?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游灿很快进入状态,惊讶道:“是吗?” “嗯!”明厘重重点头,深表同意,“还有可能等于0,所以从这里开始就漏掉了一种可能性,导致最后得出的答案只有根号三,但按照等于0来计算……” 她熟练又快速地在纸上写下演算公式,对面的游灿瞪大双眼,强打精神。 “……最后一步再化简一下,这样就是根号二了。”明厘在纸上写完最后一笔,抬眸看向他。 然而他眼神还是呆滞的。 明厘心说,不会是她语速太快,导致他思路还没跟上吧?她光顾着把题目讲出来了,居然忘了唯一的学生的感受。 明厘斟酌着:“我……有哪个地方没讲明白吗?” 游灿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忽而笑了下。 “我都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这道题,根号二和根号三都对,有两个答案对吧?” “对,就是这样。” “你讲的非常好,真的,我基础这么差都能听懂。” “那就好。”明厘松了一口气,“能帮到你就好。” 她心里的负担卸下,男生的笑容让人觉得心里一阵暖意。 他今天穿一件很橙红色毛衣,是清晨初生的太阳那种橙红,很骚包的颜色。不过男生笑起来很灿烂,也亏着皮肤白,于是橙红色显得很活泼。 明厘忽然想起冬天用的那种小太阳,临近年关那几天,海城又潮又冷,明厘就把小太阳摆在腿旁,发光发热,她裹着小毛毯写作业,温暖又踏实。 不过话说回来,他能理解这么难的题目,是不是说明本身水平就不错? 明厘看了眼低头看卷子的男生,他却像是捕捉到那缕目光似的,忽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下一刻,两个人又同时挪开视线。 明厘扫过他的脸,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转移到他身后的黑色轮椅上,男生则转头指了指茶几上的果盘,问道:“吃吗?” 她放了学就快马加鞭跑来了,回家搁了书包就走,饭还没吃,这会儿看着水果都有点饿。 男生大方地把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别客气,吃吧。” 说着,自己叉了一块西瓜大口吃了。 明厘也没跟他客气,吃了块苹果。 讲完题之后,屋里忽然就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寂静,静到她不太好意思再吃嘎嘣脆的苹果,转手叉了块软糯的芒果。 男生似乎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他拿着卷子从上看到下,忽然问了个问题: “这题是你做出来的吗?” 明厘嚼着芒果肉,没急着回答。 * 早在今天下午,贺鸣飞和同桌网管在王者峡谷奋战了好几轮,骂骂咧咧退出来后才注意到,手机来了新消息。 “卧槽。”他盯着手机叫唤了一句。 吓得旁边的网管一哆嗦,“滚啊!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做出来了做出来了!” 贺鸣飞拍了他一巴掌,转过头去,敲了敲明厘和闻棠的桌面。 两位女生都抬起头。 贺鸣飞把手机放在明厘桌子上,螃蟹似的靠着墙,“我就说灿哥肯定能解出来吧,这不就来了 !” 明厘还半懵着。 闻棠说:“就是他上午说请的外援。” “所以请了谁?” 闻棠指了指教室后面那张空桌子。 明厘懂了。哦,是那个935.5。 虽然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但毕竟没见过本人,也毫无交集,明厘总觉得,如果从她嘴里说出“游灿”这名字,会很奇怪。 闻棠认真地盯着屏幕,率先发现了不对劲,“答案不是根号二吗?” 网管也看过来,“灿哥算的多少?根号三?” 贺鸣飞光忙着嚷嚷消息,其实自己都还没看写的什么,他把屏幕正过来,“根号二,和……根号三?” “两个答案?!” 四个人围成一圈,都没说话。 闻棠和明厘不说话是因为在认真看外援写的解答过程。 贺鸣飞和网管不说话是因为他俩压根看不懂。 “我感觉他写得挺对的,”闻棠小声说了一句,她又问明厘,“这个答案准吗?” “准的。” 明厘从没怀疑过答案的正确性。她没去学校,是芭娜娜给抄来的,芭娜娜学习不上心,但抄答案很靠谱,开学前一晚的巅峰时期能左右手双开,速度和准确性都十分惊人。 于是贺鸣飞又给外援发消息。 贺鸣飞:哥,你确定答案是这个? 对面的几乎是秒回。 游灿:俩。 贺鸣飞:不对吧,答案是根号二啊。 …… 贺鸣飞把聊天记录给三个人看。 对面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外援了,头像是张橘黄色猫猫的照片,脑袋上架一副眼镜,头趴在摊开的书上,圆滚滚的很可爱。 猫猫头的回复简洁明了:答案错了。 敢质疑她的答案。 明厘心说:呵,好猖狂。 好学生闻棠已经动笔在计算了,明厘就在旁边看着她算。 一道题目看不出来什么,但通过这道题,她也隐约摸清了点周围人的水平。 这题是海城那边的竞赛题,和屿城的侧重考点不太一样,而猫猫头不光做得挺顺利,还有底气质疑答案,光凭这点,足以看出他数学底子是真的强,估计没什么水分。 闻棠学习刻苦,数学虽然不拔尖,但也不拖后腿,看了看外援写的解析自己也顺利推导出来了。 相比之下,网管和贺鸣飞两个人就像是打酱油的。 他俩也跟闻棠一样拿着笔演算,有模有样的,但写了几个数字就卡住了。然后瞪着眼,伸长脖子,你看看我算的,我看看你算的,最后两个脑子一合计: 别装了,我知道你也看不懂。 “所以到底谁对谁错啊?”闻棠又看了遍演算过程,皱着眉。 明厘也跟着看了一眼,确实,外援给出的步骤简洁,却挑不出毛病,思路完整清晰。 贺鸣飞啧了一声,“这波我还是站灿哥。” “你这就叫盲从,有句话不是说吗?人有失蹄马有失足。”网管说。 贺鸣飞:“录下来了啊,我去告诉游灿你说他长蹄子。” 最终,明厘掏出手机给芭娜娜发了消息。 那边也回的很快。 芭娜娜:嘿嘿,找到卷子了。 一分钟后。 芭娜娜:嘿嘿,我抄错了,漏了个答案。 对上三个人热切期待的眼神,明厘无语地抬起头,“我答案抄错了。” 没想到猫猫头还真做对了,明厘顿时就很不爽。 虽然她也说不清这种不爽的来源是什么。 * 面对404的询问,明厘虽然瞧不起935.5的装逼行为,但也如实说:“是我们班那个年级第一做出来的。” 游灿当时就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年级第一啊?” 明厘:“对。” 他低着头没看她,问道:“叫什么名字?” 明厘觉得很奇怪,“你认识吗?” “不认识,”他又塞了一颗葡萄,“让你说得挺厉害的,想认识一下。” 这事儿明厘就得考虑一下了。她不确定913.5同学想不想认识404,但如果擅自把同学的信息泄露给别人,好像有点不礼貌。 明厘说:“我不知道,我是刚转学过来的。” 游灿哦了一声,没打算再追问,随口聊了两句:“从海城过来的吗?” 明厘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他说,“听着口音有点像。” 你是想说我不会儿化音吗? 明厘没理他。 “是我有个亲戚经常去海城,他有时候就跟我说两句那边的事。”游灿说。 “去旅游吗?”她问道。 海城是个旅游热地,风景宜人,四季都适合度假。 “去比赛,打网球,”他从桌子上随手拿了一罐可乐,又递给明厘一个,“他说那边的数理化竞赛也很牛,所以你数学才这么好?” 她没好意思接可乐,“我数学一般。” 游灿食指勾住拉环,轻轻一提,拉开可乐喝了口,“不用谦虚,你起码还做出来一个答案,已经比大部分人强多了。” 那有什么用,还是不如935.5,明厘心说。 喝了两口可乐提神,游灿这会儿已经不困了,他又看了几眼卷子,而后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女生。 齐肩的短发随手挽到耳后,露出一对小巧的耳朵。 她声音清凌凌的,说话的调子也很平,冷静沉着,给人感觉不怎么爱笑,但给他讲题的时候没有一丝不耐烦,哪怕是打写在草稿纸上,也一笔一划整整齐齐。 像个认真又有点倔强的女孩。 那张卷子他早就看过,前几天无聊翻书的时候掉出来的。正确率很高,最后那道压轴题少了一个答案,除此之外全对。 昨天见她的时候还冷着脸,也不喜欢说话,瞧着脾气不怎么好。 今天讲了一道题的功夫,忽然就多云转晴了。 明厘确实心情好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弄懂了一道数学题,学霸当久了就有这么个毛病。解不出来的题屈指可数,但真要有道题怎么也解不出来,就跟脚后跟扎了根刺似的,看不见摸不着,走两步就要疼,提醒你,那道题还没做出来哦。 现在这刺被连根拔走了,浑身都舒坦多了。 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她在新班级待了三天,对同学们来说只是多了一个转校生,无非是课间空里的两句闲谈,但对她来说,一下子多了二十几个陌生人。 她需要一个个记住名字,一个个去了解,这过程漫长而且孤独。 明厘目前处于尚未进入过程的状态。 她依然抗拒新学校的一切,抱着幻想,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就好像……来屿城体验几天就能回原来学校似的,在学校也是不主动交流,不认识新同学,做事不计后果。 比如昨天有几个男生笑嘻嘻地看她,好奇或是打量,被明厘瞪了回去。 谁再敢看她,她就学着那种打量的目光,绷着脸,从头到脚把人扫一遍,最后盯着他眼睛,不眨眼,不说话。 男生毫无例外地准会咳嗽两声,挪开目光。 偶尔学累了,明厘就放下笔,望着门口发一会儿呆,放空大脑,让思绪随风飘走。 同桌多次投来羡慕的眼神,羡慕她劳逸结合,心态平稳。 只有明厘自己知道,她盯着门口,是期待有人能从天而降,一炮轰了全世界。 至于孤独…… 其实明厘不太在意这种事,比如很多人会觉得单独吃饭尴尬到不行,她很习惯独来独往,周围的同学也都很好说话,可猛地一下被扔到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是有点难过。 所有人手拉手围成一个圈,结实牢靠,她在外面徘徊,没人松手让她插进来,这让人割裂又难受,时不时会从心底里冒出一缕黑烟。 而这种孤独和割裂感,在404家就不会有。 他也是一个人。 他和明厘,对彼此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明厘在他面前,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说来还挺神奇,她现在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姓蔡。不过她没打算问太多,窥探别人的生活不是好事,时不时能和他讨论两道数学题就足够了。 刚说了几句话后,又安静下来。她问道:“爷爷不在家吗?” “你说我姥爷?” “嗯。” 游灿看完了卷子,递给她,“他这 个点一般都在外面散步打太极,睡觉前才回来。” “哦。”她正想找个借口说再见,手机忽然响了,直接放到耳边接起来。 “喂,妈?” “你去哪了?还没放学吗?怎么不在家?” 一连三问,语速极快,语气很冲。要不是她了解自己亲妈,谁听了都以为这语气是家里着火了等着她回去救火,明厘已经习惯了,她妈说话就这样,单刀直入。 “我这就回。” 明厘挂了电话。 “要走啊?”游灿问。 “嗯,要回去吃饭了。” 他点点头,还跟她挥手,“那你快回去吧,拜拜。” 明厘拿着卷子和草稿纸,临走前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要不要习题集?” “习题集?” 她说:“我有很多数学习题,现在用不到了,如果想要的话就送你了。” “可以啊,”游灿大大方方应下来。 他又问:“但是你为什么用不到了?” 她收好了东西,淡淡道:“我不太喜欢。” “没事,我喜欢。”他说。 明厘忽然抬眸看他,这一来一回的对话,毫无逻辑可言,他却莫名其妙地说“没事”,而没有问“你为什么不喜欢?” 游灿又笑着说了一句。 “我脸皮厚,就照收不误了啊。” 第7章 早读“悄悄八卦一下,他长得挺帅。”…… 回到家后,明岚已经点了外卖,两碗牛肉面,热气腾腾地摆到了桌子上。 “明天就正式上课了吧?” “对,”明厘把一次性筷子收起来,从厨房里拿了两双干净的家用筷子,“要早起去早读。” 她跟明岚有点洁癖,外卖送的一次性筷子材料质量堪忧,能不用就不用。 “你们班主任教数学的是吧?感觉怎么样?” 明厘拌了拌面,“还没上课呢,人看着是挺好的,年轻,温柔。” “年轻?”明岚问,“能有多年轻?” “看着也就不到30吧。” 明岚立刻就皱了眉,不太满意,“年纪这么小就能当班主任了?这能有教学经验吗?” 明厘低头吃面,“我觉得挺好的,年轻的老师思想开放,跟学生亲近。”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明岚立马放了筷子,划拉着微信联系朋友,“你当现在还是初中呢?跟老师同学们玩玩三年就过去了,屿城高考每年竞争那么激烈,有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就成功一半了,我给你问问换个班,起码得找个带过几轮高三的……” “妈,”明厘打断了她,“早知道屿城高考竞争激烈,那让我转学过来干嘛?” “你为什么转学你自己不清楚吗?如果好好搞竞赛,进省队,你现在还用得着跑这么远读书吗?” 明厘也放下筷子,盯着她,“竞赛是我自愿放弃,光凭普通高考,我一样能考上重点,但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来这儿?” “重点?”明岚冷笑了声,答非所问,“你对自己高考的要求就是重点?光一个数学竞赛就在你身上花了几十万,你说放弃就放弃,现在呢,底线一步比一步低,我甚至都要怀疑你还能不能考得上一本!” 这么一句话,明厘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 那句“怀疑你还能不能考得上一本”让她觉得是侮辱,仿佛她不学竞赛就是自毁前途。 在她看来,明岚的教育方式矛盾又可笑至极。 一边对她抱着巨大期望,把考名校的压力全部砸到她身上,一边又疯狂打击嘲讽,就凭你?普通高考?简直是死路一条。 小姨常感慨,多亏了明厘从小就是个呆木头,想得少,听不出好赖话,要是换个抗压能力差的,这不得天天晚上抱着枕头哭? 刚从404带回来的好心情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明厘平复了下心绪,淡定道:“我就算考不上大学也能去找我爸继承公司,你不用为我考虑那么多,反正我也不听。妈,收收你的情绪,赶紧趁热吃饭吧。” 说完,她拿起筷子吃饭,一言不发,低头飞速进食。 对面的明岚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咬着牙从底层小职员一步步爬到高管,早就炼成情绪收放自如的本事。 于是,歇斯底里之后,母女两个人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吃饭。 谁见了不说诡异。 “屿城竞争是大,但教育资源好啊,比海城强多了,妈妈都了解过了的,一中的师资和生源都是别的地方没法比的。你现在才高一,虽说教材是有点差别吧,加把劲也能跟得上。” “肯定能跟得上,我保证,”明厘说,“所以你别操心老师的事了,我不想换班。” “那行,”明岚说,“我不管了,快吃饭吧,面都要凉了。” 明岚真的没再计较。平时母女俩都是互相说服不了的状态,讲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就得摆出情理。 我是你妈妈能害你吗?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好好学习就行了……总之,明岚拿出妈妈的架子后,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就在快吃完饭的时候,明岚忽然又开口,“再有半个月放清明假了,有计划去哪玩吗?” 明厘吃饱了,擦了擦嘴,“没有,我在家跟一下新课,不太想出去。” “那正好,”明岚把用完的纸巾对折,顿了下,说:“之前跟你提过的,林叔叔想来咱们家吃个饭,还记得吗?” 明厘正在擦桌子的手停住,她垂眸盯着手里的纸巾,没说话。 自打搬家到屿城后,“林叔叔”这几个字隔三差五就要出现在对话中。 明厘觉得她妈应该是把她当傻子。 十六七岁,心思最敏感的时候,最能察觉大人的细微情绪,妈妈还搞循序渐进那一套,逼得她天天装傻当不知道。 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林叔叔这人挺好,见个面吃顿饭,合适的话就当你后爹了,说出来不就行了吗? 明岚说:"你转学的事他也帮了不少,忙前忙后给安排的,不请顿饭也说不过去。" 脏的纸巾被顺手扔进垃圾桶,她又抽了张新纸,擦掉桌面的水渍,“嗯,我没意见。” “行,那就定在清明假期那两天怎么样?” 明厘点点头,“可以。”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明岚的态度瞬间温和起来,“那你今晚早睡觉啊,别熬夜了,明天早上给你买爱吃的烧麦和生煎。” "好,我马上就睡了。" * 为期三天的开学冷静期很快就结束了。 正式上课第一天,明厘起了个大早赶去学校早读。 “手机就别带了啊,”明岚站在卧室门口,严肃道:“带着手机会分心,网上杂乱消息那么多,碎片化阅读害死人,别影响你学习。” “知道了,我晚上回来再玩。” 明岚立刻捕捉到不对,“你下晚自习都快十点了,哪还有空玩手机?抓紧洗漱就得睡觉了,熬夜又影响第二天的学习效率,恶性循环了怎么办?” “行,那我周末开机吧。”明厘答应地很痛快,“我得赶紧走了,你再回去睡会吧。” “我也不睡了,这几天公司业务忙,我早点起来加班。” “好,那我去坐公交车了。”明厘说完就拎着书包出去了。 今天的早读归语文,课程表那一栏写着语文老师的名字:林甜。 明厘想着,估计人如其名,长头发,穿旗袍,温声细语拿着课本讲诗词歌赋,时不时可以扯一点名人轶事野史什么的,毕竟语文课。 班主任巫老师和英语老师格格走的也都是和蔼亲民的路线,那语文老师肯定更温柔了。 直到上了个早读,她又一次刷新了认知。 刚开学,一节课都还没上,其实没什么可读的,大部分人都强撑着精神翻课文。 明厘也喜欢翻课文,尤其是刚发下来新书的时候,先把后面的小说节选都给看了,如果有特别喜欢的就去图书馆借书,把整本书都看完。 直到教室门打开,个子不高的女老师踩着高跟着哒哒哒走进来。 这大概就是林甜老师了。 不过,和她想象的稍微有点不一样,老师居然是超短发,穿一件短款皮衣,牛仔裤,干练利索,气势很足。 明厘清晰地感受到,林甜老师进来的瞬间,教室内氛围就变了。 读书的声音明显大了不少 ,就连前面的网管和贺鸣飞都坐直了。 林甜走上讲台就皱了眉,指着窗边的几个同学,“来,把窗户打开通通风,你们不嫌闷得慌啊?” 说话语速很快,和她妈差不多的风格。 “大声读!你们这是上自习还是上早读啊?” 回应她的是一阵热烈的读书声。 林甜并没有在教室来回踱步,而是直接站在讲台上,抱着胳膊,居高临下来回扫视,看谁犯困就把谁揪起来。 早读是很费体力的,一般读个十几分钟就虚弱了,这时候如果有人想摸个鱼,看看老师走了没,悄悄一抬头—— 林甜犀利的目光瞬间杀过去,“万锐!站起来读!” 尖锐地一声之后,前面的网管拖着凳子站起来了。 下面不少同学明显被打断,愣了一下,也就一秒,就跟火烧屁股似的,全班又爆发出更加响亮的读书声。 林甜老师,顶着这么甜美可爱的名字,冷着脸,一个早读揪起来了将近十个人。 这种压迫感十足的方式让教室里的人完全不敢抬头,声音一波盖过一波。 下早读的铃声一响,老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扬长而去,朗读声才缓缓放低,同学们如获大赦,长舒一口气。 明厘茫然地扫了眼班里,她周围趴下一大片,弄得她除了睡觉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最后排那张单人桌依旧空着,不知道那位大神是准备退学了还是表演大变活人。 网管,虽然明厘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叫万锐,站了一整节早读,早就已经精神了。旁边的贺鸣飞在神志不清之前拽了他一下,看口型应该是说了一句,“上课叫我……” 然后就脸朝下,趴在桌子上,晕死过去了。 教室内安静极了。除了两三个拿着水杯去接水的,教室里面没人走动。偶尔有人说话也是压着声音,生怕吵醒了旁边的人。 数学课,巫老师拿着课本和讲义进来,她没有再废话强调班级的事,直接进入主题,“时间紧迫,咱们把书翻到第四页……” 下课后。 “对了,班长呢?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有个高个子女生从座位上抬起头,爽快地应了一句,“来了老师!” 女生再回来时,走过来敲了敲闻棠的桌面,“有空吗?有点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闻棠担任班里的学习委员,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也只有班长记得凡事都会和她商量一嘴。 明厘正喝着水,闻言也看向班长。 闻棠问:“怎么了?” 班长向后一指,明厘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听到她说:“就他的事呗,有个突如其来的活儿。” 指的是最后那张空桌。 “哦,好。”闻棠放下笔就跟她一起出去了。 直到身旁的凳子推开,摩擦地板发出尖锐的滋啦声,明厘才惊醒。 看什么呢?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明厘回眸,把多管闲事的毛病归咎于书读少了。 她从桌洞里掏出手机,掏出牛皮纸笔记本,翻开崭新的一页,抄诗词。 中午放学,班里陆陆续续响起凳子拖拉声,她一笔一划地写,慢慢写,如锥画沙。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 蜂围蝶阵乱纷纷。 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 韶华休笑本无根。 …… 手机是一定要带的。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偷偷撒野。 在明岚看不见的角落,她谨慎地拉出那点叛逆心,铺开,让阳光穿透潮湿阴暗的表层,慢慢晒干,变得充盈柔软。 未来遥远,岁月绵长,徐徐慢慢。她只需要攥紧希望,等待那场破土而出的六月雨。 旁边的闻棠回到座位后就翻开数学书,上完课她会紧接着把重点内容摘出来,相当于趁热打铁复习一遍,这比过一天后再重新捡起记忆找重点要高效得多。 明厘写下最后两句——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她潇洒留下“云”字最后一点,收尾,坐直了身体。 笔迹穿透纸背,千年前那位少女的青云之志从笔尖攀上,奔袭而来,和她撞了个满怀。 就在明厘打算起身去吃饭的时候,闻棠也放下了笔,小声问了一句,“你要去食堂吗?” 明厘:“对。” 闻棠本意是想问问她有没有约人一起去,但通过她这几天的观察,发觉明厘应该是喜欢独来独往。 要求一个喜欢安静的人陪她吃饭,对方应该会反感吧。 而且,如果在餐桌上说不上话,也会很尴尬。 眼看着明厘整理好书就要走了,那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她做好了又要自己吃饭的准备时,明厘掏出饭卡,看了眼低着头的闻棠,说:“如果你想在这里学习,我可以帮你带一份饭回来,或者咱们一起去吃?” 闻棠没想到她能主动邀请自己,大喜过望,赶紧放下笔,“我、我跟你一起去吧!” 两个人结伴去食堂的路上,碰见好几个要打包回宿舍吃的同学。 闻棠如果一个人走在路上,遇到对面三两结伴的人,莫名会觉得尴尬,尤其害怕和人打招呼。 就好像……大家都能找到知心的小伙伴,却没人愿意跟她一起走。 真可怜。 但今天就不一样啦,闻棠挺起胸膛,跟对面来的同学说了hi,我也是有饭搭子的人了。 更让她惊喜的是,和明厘吃饭一点也不会尴尬。 她很礼貌,又有边界感,没有问“你为什么不找别人吃饭?是不是没人陪你一起吃?”这种让人难堪的话题,也不会乱打听隐私。 “那你住在学校的话,多久回一次家?” “两周,”闻棠说,“除了节假日正常放假,咱们学校是两周休一次。” “这样啊,”明厘说,“不过住在宿舍中午是不是可以回去午休?” “对,”闻棠笑了笑,“学校的宿舍还挺豪华的,有独立卫生间呢,对了,如果你中午想躺在床上睡的话,也可以申请宿舍,只睡中午也行。” “那学校还挺为学生着想的。” …… 明厘不太爱说话,但不代表她不近人情,更像是……她并不在乎外界的风吹草动。闻棠愈发觉得,她应该是个内核超级稳定的人。 中午吃饭的空,闻棠和她分享了上午的事。 “那个高个子的女生就是咱们班的班长,叫凌越,”她说,“班长大人超级好,性格很直爽,大家都挺喜欢她。” “她上午说了我才知道,咱们班的游灿同学不是去参加竞赛训练营了,他是受伤了一直在家养病。” 明厘疑惑:“受伤?” “对,好像是伤到了脚吧,班主任说,让我们班委商量一下,派几个代表去看望他。” 收拾好餐具,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闻棠笑着说,“他好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凌越说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上学期因为迟到还欠了班里好多绿植,正好一把去讨回来。” 明厘听了半天就捕捉到一个词:“什么绿植?” “嗯……咱们班不是有个花架子吗,违反纪律的就要贡献绿植,多肉、小花小草的都可以,谁要是学累了还能去浇花,上学期浇死了好几棵仙人掌,这学期要添新的。” 这么一说,明厘想起来了。 午休的时候她在窗边晒太阳,看到花架上不少多肉,其中还混着好几个毛线针织的小花。 于是,明厘问:“那几个针织的小花是……?” “哦,那些都是游灿弄来的。” 明厘惊讶:“针织的也算绿植?” “不算,”闻棠摇摇头,“但是他赖着不交,非要用毛线的抵过。” ……明厘头一回听说这么厚脸皮的人,迟到,公然违反班级纪律,交几盆绿植还这么费劲。 “不过你要去吗?” 明厘没反应过来:“去哪?” “去看望游灿,你好像还没见过他吧,如果想去的话可以和班长商量一下,她肯定会同意的。” 闻棠还拉着她小声说了一句,“悄悄八卦一下,他长得挺帅哦。” 第8章 抽签“特装一男的。” 明厘略微惊讶,眸子 里多了闪闪流光,“是吗?” 学习顶尖,长得也不错,放学校里怎么不得是个风云人物。 闻棠说:“之前就经常有高二高三的学姐来后门看他,最近他不在,后门清静多了。” 可惜,明厘直接拒绝了提议:“我就不去了,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她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搬来屿城快要一个月了,除了上学,连门都不怎么出。 初中也是一样。 在那所海边小城的中学,提起明厘这个名字,大多数人恍然,哦,就是那个数学非常牛x的安静女生啊。 几乎所有人都听过她的名字,但几乎所有人都和她不熟。 哪个少年爱豆团突然火遍全国,流行明星又发了新专辑时,她低着头攻克高中数学知识点。 班级里的女孩子们疯狂购买明星海报和小挂件,因为某张捕风捉影的照片争得面红耳赤,又齐齐大笑时,她一个人飞来飞去,背着双肩包参加全国各地的数学比赛。 她永远游离在人群之外。 没有人拿着海报激动地拉着她问:“你快说蓝发的人帅一点还是银发的人帅一点?!” 同学们默认她从不参与任何与学习无关的讨论,拥有能够随时不上课去学竞赛的特权。 殊不知,十四五岁青春期的明厘同学,也会偷偷买了小巧方形的mp3,在很多个安静的晚上,塞着耳机,任由艾薇儿的电吉他和摇滚乐充满大脑。 * 晚上,明岚刚下班回来,看到明厘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 明厘低头换了鞋子,“楼上,昨天小蔡跟我借书,好像有点着急,我赶紧给他送去。” “哦,行,”明岚点头,“回来就早点睡觉啊。” “知道了。” 楼上,404。 “请进。” 二月天寒,游灿上身居然只穿了件短袖,腿上依旧裹着毯子,自顾自滚着轮椅挪到沙发旁。 明厘进来之后,坐在沙发上。 游灿盯着她看。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那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指了指靠墙的一排灰色金属管子。 瞧不起谁呢,她搬来第一天就知道了。 “暖气。” “哎,对,”游灿又问,“那你知道暖气在什么条件的屋里最保暖吗?” 明厘认真地想了想,说:“面积小,而且密封性良好?” “聪明,”游灿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指指她身后,“谢谢。” 明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门半开着,门缝里呼呼灌风。 她只顾着进来,留他在后面关门,却忘了他行动不便的事。 “哦,不好意思。”明厘赶紧走过去关了门。 今晚的桌子上摆着两盘水果,切成小块装进玻璃盘里,晶莹水珠附在表皮,灯光下一闪一闪。 明厘没忍住问了句,“大晚上的,你要一个人吃两盘水果?” 他叉了块火龙果,往前推了推,“这盘给你留的。” 居然还给她留了水果。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游灿说:“你不是说了吗?来给我送数学书。” “我没说今晚。”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但你就是来了。” 明厘抿了抿唇,没说话。她今晚心情不好,闷在屋里实在难受才出来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出来干什么,但还是得出门,哪怕在楼下看人下象棋或者在楼上看他滚轮椅都行。 游灿坐在轮椅上,随手翻着书她拿过来的书。 “竞赛题?”他指着上面的小字,“写着竞赛专用呢。” 明厘点点头。 “你是竞赛生?”他抬头。 “不是,”明厘当即否定,“这个可以当普通数学题做的。” “那你为什么一页都没做?”他手指快速捻了一遍书,又抬头看她,“143页的书,一个字都没写。” 明厘无语,“因为我不会,行了吧。” 游灿说话的调子有些懒散,尤其是尾音。 404的暖气非常足,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果香,又是晚上,灯光暖黄,耳边是他懒洋洋的声音,明厘有点犯困。 “你每天在家不觉得无聊吗?”她问。 “不无聊啊,我要上网课学习。” 明厘肃然起敬,原来是位自学成才的,那先前的数学题就能说得通了。 安静的屋里,游灿正饶有趣味地翻着书,明厘低着头吃水果,氛围和谐安逸。 等她吃完水果一抬头,发现男生正抱着一团彩色毛线。 “你在干什么?”她睁大眼睛。 游灿手里没停,“针织啊。” 他右手拉出一根红色毛线,左手捏着针,一绕一拽,重复几次后,毛线就神奇地在棒针上拧了个花。 明厘好奇地盯着他的手,看得太入迷,眼都不眨。 “你这是……织毛衣吗?”她不可置信。 “不是,毛衣太难了,我还没学会,”他笑了下,手指飞速摆弄毛线,“这就是普通的小手工,织着玩的。” 他说:“不过我会织围巾,你有什么想要的小玩意,我也可以给你织一个。” 她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明厘觉得这地方风水大概有问题,怎么都喜欢玩毛线啊。 但是……她看着面前的男生,他手指细长干净,大概是长期不出门,皮肤很白。红色毛线缠绕在白皙的手指上,对比强烈,衬出妖冶的美感。 明厘迅速挪开视线,低头叉了一块清凉的芒果。 男生对她的目光毫无察觉,他认真织着,手指在线和两针之间穿插,很快就完成了一个红色小球。 明厘觉得这人还挺神奇,会在家自学数学,会针织,心态也很乐观,不能上学也不遗憾,每天优哉游哉的,像个懒散仙人。 “你给我讲讲你们班那年级第一呗。”他忽然说。 明厘忽然警惕起来,“他有什么好说的?” “怀念校园生活啊,”他低着头,毛绒的头发微微弯曲,乌黑的眼珠染了点光,看向数学书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渴望,“挺久没去上学了,想听听新鲜事。” 这话一出来,明厘瞬间就心软了。 “我和他不熟。”她说。 游灿把毛线一收,毫不在意,“没事儿,就随便说什么都行。” 明厘还真回想了下935.5的事迹。 对面男生认真期待着,眼眸明亮。 “我们班那年级第一,”明厘学着他说话的腔调,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特装一男的。” “啊?” 他愣怔两秒,瞪大了眼睛,“啊……是、是吗?” 他很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挠了挠脖子,“真的假的……” 明厘认真道:“真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大反应,手里的毛线球都掉了,她又给他捡起来。 不过这也能理解,别说中学生了,就是很多成年人都对学习优秀的小孩有滤镜。 “我觉得你比他强多了,”她语重心长劝着游灿,“也不用羡慕他,说不定那就是个除了学习一无是处的混子。” 但面前的男生低着头,甚至眸子里的光都暗了。 他咽了口水,“其实……也有可能没那么差吧,毕竟、毕竟是年级第一啊,他学习倒也能说得过去不是?” “你不懂,”她打断他,深沉地摇摇头,“以小见大,三岁看老,学习不代表一切。” “……”游灿欲言又止,没再反驳,轻轻说:“好吧,你说的也对。” 她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眼时间,说:“明天我就不来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题,可以攒着周末我给你讲。” “是要忙作业吗?我听说刚开学作业就不少。” 提到这个明厘就有点烦,她说:“也不是,明天班里有点事。” 他哦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你一晚上心不在焉的原因?” 明厘疑惑地看着他。 他把毛线收尾,打了结,“我再不说,你就要把那块西瓜叉成西瓜泥了。” 明厘低头,她一晚上都在无意识地戳西瓜,那块西瓜已经千疮百孔,俨然从一块变成了一滩。 “不好意思……”她尴尬地说。 “没事儿,吃了就行了。”他说。 明厘愣了下。 “开玩笑的,”他挑了下眉,“不用你吃,你快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明厘从404出来之后,心 情稍微好了点,关于学校里的事,她没敢跟小蔡分享,也没有说她心情不好的直接原因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游灿同学。 就在今天下午,巫老师开了个简短的班会。 “我先说一下咱们这学期关于考试的时间线,大家根据安排自己制定一下学习计划,要考到第几名,该什么时候复习,大家应该比我清楚……” 明厘记下了重点内容,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文理分科。记完这些,巫老师又强调了些安全问题,什么防火防电的车轱辘话,她就趴在桌子上画画。 也就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巫老师看了眼全班。 “还有个小事,我上午跟班长沟通过了,班长?” 凌越抬起头。 “你们想自己开班会还是我来开?” 凌越回答地很痛快,“老师我来就行。” 巫老师欣然答应,“可以,那这事我就交给你们自己处理了,谁要问数学题就去办公室找我。” 说完她就离开了教室。 一班实行高度自治,老师绝不多管闲事。多亏了巫老师眼光毒辣,她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管理班级,该严抓的时候不会放过,但该放松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 可老师毕竟是老师,离开教室后,班里气氛就活过来了。 凌越站到讲台上,“跟大家商量个事啊。” 说的是中午闻棠告诉她的那件事。 “本来咱们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就行的,但是老师说了,游灿同学是见义勇为受的伤,学校里面也很重视,那咱们身为亲同学,肯定不能掉链子。” 同学:“班长,你直接说怎么办吧,出钱还是出人?” “还出钱?”凌越说,“他能按时来上课我就阿弥陀佛了。” 她说:“就明天晚上,晚自习的时候,要去看他一下,有老师带队,买点水果鲜花什么的。” “咱们班要出五个人,我占一个,然后贺鸣飞带路,占一个。剩下三个就老规矩,公平公正,有意见吗?”凌越迅速决定。 众同学都摇头。 “行,那就开始吧,”她拉开白板,“网管!投影仪遥控在哪?” 前面的万瑞喊:“蹲下,第二层!” 凌越开了投影,点了桌面上的一个图标。 下一秒,明厘就知道他们说的老规矩是什么了。 抽签,随机生成数字。 明厘脑补出病房里的一幕,935.5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五个人在他周围围一圈,严肃庄重地一一握手,献上花束。 对病人来说,对客人来说,都很窒息。 反正她要是935.5,死了也能活过来翻窗户逃走。 她也绝对不想参与看望病人这种无聊事。 除了贺鸣飞几个男生,其他同学不见得有兴趣去看望病人,但是如果被抽中了,就意味着可以不用上晚自习。 多么大的诱惑。 数字滚动的同时,下面沸腾了。 1-30号数字在大屏幕上快速跳动,一班应该是经常使用这种方式,居然全班都轻轻拍着手打节拍。 定格的瞬间,屏幕上生成三个数字。 8、21、29。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闻棠啊了一声,叹了口气。 下面一阵兴奋的起哄。 凌越在讲台上确认,“8号,谁8号?” 后排的一个男生举了手,喊着:“我——” “21!” 闻棠举起了手,“我是21。” “29!” ……没人举手。 凌越问:“29呢?” 底下还是没人回应。 忽然,贺鸣飞嘶了一声,“这号码耳熟。” 凌越觉得不对,“29是不是游灿?” 贺鸣飞:“我靠!好像真是!” 有同学附和:“对对!他就是29,笑死了!” 全班一阵爆笑。 贺鸣飞拍拍手,“好了,各位观众朋友,全剧终了啊!” 凌越敲了两下桌子,“安静安静啊,那咱们再抽一次,这个无效,怪我,我忘了把他摘出来了。” 随机数字再次滚动,而这次,只需要抽一个。 只剩最后一个幸运儿,最后一次机会不用上晚自习。 明厘刚好在它自动停止的上一秒抬头。 大屏幕上的中间,蹦出来一个大大的30。 凌越喊:“30号!” 又没人举手。 “谁啊?” “谁是30?” “不是我,别看我!” 下面的人再次伸长脖子,左顾右盼。 “30号呢?”凌越又问了一遍。 明厘跟着他们一起左看右看,直到闻棠忽然转过头,看向了她。 “那个……30号是你吗?” “啊?”明厘愣怔了,电光火石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们的学号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但她是插班生,所以…… 明厘不信地掏出学生卡,一个一个数字看过去。 2016071201……30! 她盯着学生卡,闻棠也盯着学生卡。 几秒后,明厘举起了手,满脸无奈,“我是30号。” 第9章 掉马眉骨锋利,面容瘦削好看,像是从…… 明厘不能理解,五个学生外加一个老师,又要买花又要买水果,兴师动众,就为了去看望一个即将痊愈的人。 “他干什么了?”她问,“见义勇为?扶老奶奶过马路吗?” 闻棠摇摇头,说:“不知道,应该是寒假期间的事,要不你问问贺鸣飞,他和游灿的关系挺好。” 明厘当然不会去问。 好奇归好奇,小明同学不会上赶着打听别人的隐私。唯一的兴趣大概就是闻棠之前说的,这人有点姿色。 晚上八点,一中门口,凌越带着两位女生拦了一辆出租车,对贺鸣飞和另一位男生说,“你俩自己打个车过去啊,咱们到小区门口碰面。” “没问题,班长,你们先走吧!” 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从学校门口出发,驶向茫茫黑夜。 凌越坐在副驾驶,上车后她掏出了一整盒巧克力,扭过头,连盒子一起递到后面,“我爸出差从俄罗斯带回来的,不是很甜,你俩尝尝。” “谢谢。”闻棠拘谨地拿了一小块。 “多拿几个呀,我也吃不完。”凌越直接抓了一大把。 明厘伸手接了过来,两人一起分了。 “班长,巫老师不跟咱们一起去吗?”闻棠问。 “她今晚上有个紧急会议,说可能晚个20分钟,让咱们先去,到时候给她发个定位就行了。” 明厘坐在后排,头靠在车窗上,无聊地看着车外霓虹,满脸写着“不想去”。 她运气怎么就这么背,30个人里面抽3个,十分之一的概率都能抽中。晚上风大,又冷又无聊,大好时光不在教室里看漫画,居然要跑出来给人献花。 凌越是个自来熟,又大方地把巧克力分给司机,“给您放这架子上了啊。” “谢谢啊小姑娘。”司机说,“你们不上晚自习?” “不上,今天逃课出去玩。”凌越笑着说。 “哎哟,一中的学生也逃课啊?” “那可不?” “姑娘你净瞎蒙我呢,谁逃课出去玩去这儿啊?又不是商场又不是游乐园的。” 前面的凌越和出租车司机聊了一路,赶上晚高峰,路上有点堵,走走停停之间,明厘就晕车了。 她下午饭吃得少,窗外车灯刺眼,胃里空空如也却翻江倒海。 也不知道车子要开多久,她闭上眼睛,试图压制住晕车的生理痛苦。 摇摇晃晃,终于停下。 她迫不及待把车门打开,让冷风灌进来,呼吸到新鲜空气,明厘像是又活过来一般。 她深呼吸,睁开眼睛,却在看清周围环境的刹那,一口气没上来,突然被呛了下,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声引起注意,闻棠赶紧问:“你没事吧?” 明厘摆摆手。 前面的凌越也看过来,拍了拍她后背,“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有点白。” 明厘平复了下呼吸,说:“我、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车。” “噢,那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啊,今晚不用回去上晚自习,等结束之后就能直接回家。”凌越眨了眨眼。 “嗯嗯,谢谢班长。”明厘说。 晕车是真的,但突然被呛了下是因为情绪激动。 情绪激动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这车走走停停,七 拐八拐,最后停在了她家小区门口。 明厘睡了一路,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家小区的大门。 她疑惑又震惊,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恰巧,贺鸣飞他们的车也到了。 一同过来的那位学号是8的男生,长相老实,戴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拎着果篮。贺鸣飞抱着一束鲜花朝她们走来。 “进去吧!”凌越颇有气势一挥手,带领众人上前。 “好嘞!” 进哪儿?? 明厘晕头转向跟着他们走。 经过熟悉的路灯,路灯上扑棱着几只飞蛾,经过熟悉的六边形花坛,花坛的方砖上缺了一角,走上熟悉的羊肠小道,鹅卵石铺成小道干净清爽。这里的一草一木,她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两遍。 她混沌的大脑缓慢加载出来—— 游灿。 那个爱装逼的935.5,见义勇为受伤的年级第一。 和她住在一个小区? 明厘内心大受震撼,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巧的事? 有的。 因为五分钟后,在凌越和贺鸣飞的带领下,他们目标明确,大步流星,等她反应过来之后,五个人站在了她家门前。 明厘拧着眉,满脸纳闷,事情已经越来越不对劲了。 哦,同学假借着探望病人的由头,实则来她家给她制造惊喜? “行不行啊你,都来多少次了还记不住?”凌越拍了下贺鸣飞的肩膀。 “我还能记不住吗?回个消息。”贺鸣飞捏着手机说。 “赶紧的赶紧的,一会儿老师就到了,咱们先去他家玩会手机。”凌越催他赶紧走。 明厘梳理出了重要信息,原来不是去她家。 那还能说得通,她放心了。 一分钟后,她不仅没放心,心脏差点吓得飞出来。 明厘木然地站在404门前,开口讲了第一句话。 “我们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前面四个人同时转头,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去看游灿啊。”8号男生说。 “他住这里?”她不解地指了指404的门。 “对啊,他住这儿,”贺鸣飞翻了翻手机,“我经常来,不可能走错。” 明厘心说,不错才怪! 里面就住一个爷爷和一个轮椅小蔡,我就住楼下还能不知道吗? 还没等往下细想,凌越抬手就敲了门。 楼道里很安静,不知谁家传来锅铲噼里啪啦的炒菜声,窗户开了缝,有风吹进来,她后颈一阵凉意。 明厘下意识摸着脖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门开了—— “找谁?” 明厘抬眸的瞬间,愣在原地。 他是……游灿? 心里这么想的,嘴上不自觉说了出来。 “他不是游灿。”闻棠拉了下她衣角,小声说。 面前的男生染了一头亮眼的银发,一手扶在门框上,一手插兜堵在门口。 他穿宽松的烟灰色外套,眉骨锋利,面容瘦削好看,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我草……”后面凌越小声的声音传来,夹着一丝兴奋。 男生嘴里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眼,揪出几个人里最胆小的闻棠,单单盯着她的脸,凑近:“你们干什么的?” 闻棠瞬间低下头,耳朵红红的,压根不敢和他对视。 不光是明厘,其他人也都怔了下。 “我们找游灿。”关键时刻,还是凌越站出来问了句。 “他不在。”银毛冷着脸,不耐烦地说,“还有事吗?” …… “是我,我们是他同学!”后面贺鸣飞挤上前来。 银毛大概是认出了他是谁,他一挑眉,眼里的警惕终于有所放松。 贺鸣飞接着说:“我刚给他打了电话,说在家啊。” 银毛扫了眼他们几个人,又往屋里面看了眼,终于离开门口,“进来吧。” 侧身让他们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明厘进来之后非常确定,这就是她来过的那个404。 整墙大书架,红色沙发,丑陋的太阳花抱枕,木质地板,连书香气都一模一样。但是,为什么开门的会是一个银毛? 她从进了单元楼开始就是懵的,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个问题:这特么到底是不是平行世界? 如果可以的话,她有点想回家了。 从理论上来说,她家就在楼下。 凌越进门之后就开启絮叨模式:“这男的谁啊,也是一中的?我靠我咋没见过,这发色也太帅了……” “班长!” “不会是搞体育的吧?啧啧,胳膊上的肌肉练得好专业啊,等会要走的时候你们帮我记着点,跟他要个微信……” “班长!!” 凌越终于回头,“欸欸欸欸……!班长在呢!” 闻棠压低声音,“我们真没走错啊?” 不等凌越回答,银毛随意往沙发上一坐,冲着里面喊了句:“游灿!有同学找!” 游灿? 明厘大脑一片空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到里面卧室的门被嘭地拉开,又关上。 “哎,欢迎光临!” 熟悉的声音传来,明厘倏然回头。 卧室里有人走了出来。 也不是走。 他右腿微微弯曲,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扶着墙单脚跳了出来。 前面的凌越和贺鸣飞挡着,从明厘的角度看过去,只能从缝隙里看到他的腿。 灰色运动裤,两条腿又长又直。 她往左一步,视线往上挪,想看清这人的脸。 而就在她挪动的同时,男生偏头看过来。 两人隔着人头,视线相撞,毫无防备地对视了一眼。 周遭依旧寂静无比,屋内连风声都停止,只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其实那不过是短短的几秒,明厘站在原地僵着,她脑海的银河中,两颗轨迹各异的小行星,以雷霆万钧之势,猝然对撞。 在茫然太空剧烈爆炸,迸发出巨大火光。 白色卫衣,明亮的黑眸,浅浅的内双。男生刚洗过脸,额头前的头发微湿,带着一股清爽的凉意。 的确和闻棠说的一样,生了副好皮囊。 明厘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 可是,这位叫游灿的同学,为什么和她认识的坐轮椅的小蔡,长得一模一样? 看清几个人的瞬间,男生嘴角的笑容僵住,愣在原地,有滴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无声地滴落,砸到地板。 那瞬间,屋里安静极了。 凌越左看看右看看,“干嘛呢,怎么都不说话了?” 贺鸣飞走上前去撞了下游灿肩膀,“操。吓死我了!还以为我们走错地方了!” 游灿干笑两声,“那个……不好意思啊,我记错了,还以为你们是明天来。” 明厘始终盯着他的脸,眉毛拧起,短暂错愕之后,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所以说,那个935.5的特装男,贺鸣飞请来做压轴题的外援,见义勇为受伤一直没去上学的年级第一游灿,就是住在她家楼上的轮椅少年? 怀抱着最后丁点希望的碎渣,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里面卧室里是不是还藏着一个坐轮椅的小蔡?如果有的话,请他出来受死。 几个人轰隆轰隆就开始聊天说笑。 凌越说:“在家待久了,星期几都不知道了吧?” “这是给我的吗?”他指了指那束花和果篮,“不是吧,还带礼物过来啊?” “您这不是劳苦功高,校领导都知道了,见义勇为小英雄啊。”贺鸣飞说。 “受不起受不起,”游灿从抽屉里抓出一把各色糖果,放到茶几上,“我们红领巾做事从不留名,来吃点糖。” 凌越笑着说:“拉倒吧,夸你两句还装上了。” 没有老师在,几个人也不见外,聊了两句气氛就火热起来。 游灿也拉了个凳子坐在茶几旁,指了指银毛给他们介绍,“徐惊临,也是一中的。” 灯光下才看清,银毛的脸上居然挂了彩,额头和眼角,有两处鲜红的擦伤。 他微一点头,桀骜的神情稍微缓和,脸色却依旧是冷的。 “这都是我同学,今晚上来看我的,”游灿热情地给他介绍,“这我们班长凌越。” 凌越:“hi~” “贺鸣飞,飞仔,你见过的。” 贺鸣 飞:“你这发色太酷了,我刚刚都没认出来。” “杨森,我前桌,一块打篮球的。” “闻棠,学习委员。” “还有……新同学。”游灿的目光移到她脸上,很不自然地咳了声。 “明厘。” “我叫明厘。” 两人同时开口。 剩下的几个人惊讶,凌越脱口而出,“啊?游灿你怎么知道她叫什么啊?你俩好像没见过吧?” 明厘也疑惑了一瞬,警惕地盯着游灿。 此时,有活菩萨站出来了。 活菩萨贺鸣飞愣头愣脑就给说出来,“知道啊!灿哥问过我,就那天让你做压轴题的时候,对不对?” ……游灿低头,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看得出他是想把贺鸣飞一脚踹出去。 也就在此时,明厘眼睁睁看着银毛迈着长腿,优哉游哉走到角落,那里放着一个无比熟悉的黑色轮椅,银毛一屁股坐在上面,随手按了两下,居然自动滚回了卧室。 明厘的脸黑了,顿时像个被雷劈的脆皮枯树,全身紧绷,一碰就要散架。 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她彻底明白了。 如果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她就是一头无药可救的蠢猪。 楼上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蔡,不仅有腿,还是她未曾谋面的亲同学。 他早就知道她是谁,早就知道她是同学,结果一直瞒着,故意装不懂,让她讲题。 难怪。 非要听年级第一的八卦,还说什么怀念校园生活,鬼话张口就来。 她脑中闪过无数片段。半夜因愧疚睡不着,主动提出帮他讲数学题,最后那道题还是游灿,不,就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然后装模作样地听她讲,认真点评,夸她讲得好。 “我们班那个年级第一啊,特装一男的……” 就在昨天,她还和轮椅上的人吐槽他们班那个年级第一。 一晃24小时过去了,时光荏苒。 轮椅上的少年不仅长出了两条腿,还面对面和她坐着,友好交流。 明厘端庄文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自然垂下,放在膝盖上,嘴角微微勾起保持礼貌,在心里把游灿的二十八辈祖宗全都问候了一遍。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巫老师姗姗来迟。 “老师好!” “老师来啦!” 巫老师温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开会有点晚了。” 游灿热情地拿了茶包,熟练投茶,醒茶,“这是我姥爷压箱底的茶叶,挺好喝的,你们尝尝。” 他走路的时候右脚依然不敢沾地,单脚蹦跶,惹得巫老师赶紧让他别忙活了。 “过来也没什么别的事,主要是关心一下你的伤势,”她打量了眼他的右腿,“不过我看着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对,已经不用打石膏了,”他动了动腿,“放心吧老师,很快就能回学校了。” “那就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受了不少罪吧?” “还行,”他往沙发上一坐,“躺了半个多月呢,可舒服了。” 几个人都捧着茶杯笑起来,除了明厘。她一整晚在沉默地听着同学们打趣,心里一遍遍复盘过去几天的遭遇。 临走的时候,巫老师问游灿:“对了,你具体什么时间回学校啊?得给我个准话。” 他说了一个日期,但明厘没有听清,剩下几个人纷纷和他告别。 “那我们就走了,学校再见啊!” “行了,你别出来送了,赶紧回去养着吧。” 游灿站在门口笑着送他们,“好,再见啊,路上小心!” 从小区出来之后,巫老师又接了个电话,像是有突发情况,她打了个车,带着住宿舍闻棠赶紧回了学校。 “那个……我必须得先回去了,你们几个到家之后都给我报个平安啊!” 凌越说:“没问题老师,您先回去吧!” 贺鸣飞:“老师拜拜!” “你怎么走?”送走巫老师之后,凌越忽然问她。 明厘说:“我妈妈马上下班了,顺路来接我,我在这等等她。” “噢,那行,我和杨森一路,我俩就先走了啊。” 贺鸣飞:“行,我自己打个车回去。” 几个人在路边分开,各自都安排好之后,就剩下明厘一个人。 看着出租车走远,汇入远处的车流之后,明厘转身,独自又走回了小区。 路灯下,她走得缓慢,踏着风声一步一步。 她觉得愤怒又可笑,初来乍到,这座城市就这么不欢迎她? 想想又十分后悔,为什么要跟楼上打交道?没人玩就没人玩,自己在家刷手机不好吗?就这么喜欢装好学生?非要给人讲题刷优越感? 明厘带着怒气,每迈一步都要把台阶踩进十八层地狱,快要抵达三楼时,晃动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高挑清瘦,风吹起他的头发,发丝轻轻颤动。他倚在墙上低头玩手机,背着光,脖颈到肩膀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像初秋的黄昏下高低起伏的山丘。 空旷的楼道里响起脚步声,随着脚步声渐近,男生按灭手机,抬起头来。 是游灿。 第10章 道歉“哄好了?” 晚上九点半,月亮当头,四下安静如初,“安全出口”的大字亮着绿灯,绿幽幽晃动在漆黑在楼道里。 明厘无视站着的人,打算直接开门回家。 “明……” 明厘转过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游灿咽了下口水,就不敢喊她名字了。 “那个……不好意思啊。” 他又不傻,面前的女生,明晃晃地竖起一身冰刺,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一个陌生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原本维持了几天的好邻居友情,在今晚彻底破碎。 明厘没理人。 “今晚上是不是吓到你了?真对不起,但我绝对没有故意捉弄你的意思。” 她终于转过身来,倚在墙上,和他面对面站着,穿堂风从中间轻巧走过。 明厘轻轻问了一句:“游灿同学?” 游灿都不确定他要不要答应这句话,只能硬着头皮说:“对不起啊。” 明厘的整张脸也埋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时间里,空气就凝固着。 她累了一天,又是晕车又是受打击,这会儿完全发作不起来了。 凭心而论,这事两边都有错。 明厘当着人家本尊的面说坏话,想想也是尴尬。搁在别人身上,各大二十大板,互相道歉,以后开开心心继续做天下第一好邻居就完事了。 但她不行。 她最开始是真心要和楼上的小蔡交朋友,帮助人家学习的,这事一出,她有种被人看了笑话的感觉。 还有种真心错付的失望。 游灿还在继续解释:“我觉得这件事咱们两个都有错,如果按比例分,我占90%,当然主要责任在我,就闹了这么个乌龙。我肯定是要道歉的,但我真不是有意的……” 周围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明厘隔着黑暗的空虚看了他一眼,“你是要我也道歉吗?” “那倒不用……” 因为这人看起来像是礼貌询问,但她满脸写的都是:对,我就是说你坏话了,要不你打死我吧。 明厘打断他,“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拉开门就进去,留给他一个孤独决绝的背影。 游灿再次回到404时,徐惊临正躺在他的床上逗小猫,见他回来了,偏头问:“哄好了?” 游灿转过头,眉心蹙起,“你这用的什么词?” 徐惊临懒懒地掀起眼皮,嗤笑一声,“不然你去干什么?” “道歉,跟你说了道歉,主动承认错误,建立友好的上下楼关系。” 徐惊临哦了一声,“那建立起来了吗?” “可能吧,我感觉……她应该没放在心上。” 游灿有点不确定,她虽然没说不怪他,但也没说怪他。再说他道歉也诚恳,讲道理也有逻辑,一条一条都说的很明白。 徐惊临从床上跳下来,翻出两个创可贴,对着镜子贴在额头处,“行了,别瞎想了,没准人家心胸比你开阔多了,赶紧出门吃烤肉去。” 游灿指着手机给他看,“几点了还吃?” “你不是要明天飞海城参加比赛啊?还不赶 紧多吃几口。” “也是。”游灿转念一想。 书桌上躺着一本《初等数论入门》,是楼下送过来的,他把书小心收进柜子里,穿了外套,“走走走,赶紧去,我也饿了。” 两人下一秒就出了门,满身轻松,欢欢喜喜直奔那家炭烤牛排而去。 楼下,304。 明厘回到卧室,把门反锁,拉开凳子,杀气腾腾地坐在桌子前,翻开一本英语spark专项训练。 她先杀了两套完型填空,小明同学制定的英语学习计划非常有效,连续几天针对性练习后,已经把错误率控制在4个左右。 她又拿起旁边的数学题,三连杀,做了三道压轴大题。 做完这些,她又回头翻了遍英语错题,摘出生单词全部背一遍,几个科目交叉学习,不容易产生疲劳。 半小时后,订好的闹钟提醒她久坐对身体不好,该起来运动一下,明厘终于平静下来,简单洗漱后就爬到床上。 糟糕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冒出的画面却是一张坐轮椅的脸。 明厘烦躁地翻了个身,什么轮椅不轮椅的,阴魂不散。 * 第二天的语文课上,林甜在讲台上讲课文,下面的人硬撑着大眼,她声音尖锐,穿透力强,上课从来不用戴扩音器。 碍着她的盛气凌人,没人敢在语文课上放肆。 林甜是个直截了当的老师,只讲考点,抓干货,从不多说一句废话,因此课堂上必须保持绝对专注。 下课后,果然趴倒了一大片。 “下节课是什么?”贺鸣飞问。 网管说:“数学,你睡吧。” 贺鸣飞骂了一声,“你就一肚子坏水,还让我睡数学课,你怎么不睡?” 数学课是绝对不能睡的,这是高中生的常识。 明厘也打盹,她昨晚没睡好,半梦半醒间胃里不舒服,今天早读的时候就睁不开眼睛了。 她趴在桌子上,侧着头对闻棠说:“我睡一会,上课你叫我吧。” 闻棠点点头。 她安心地闭上双眼,准备入睡。 “明厘,上课了。” “……?” 明厘迷茫地睁开眼,刚好看到巫敏拿着书走进来。 她抬手看了眼表,居然已经过了十分钟了,这跟没睡有什么区别? 明厘时常会有个疑问,教室内时间的流速和外面的世界真的一样吗? 有时候一眨眼能睡过一个课间,有时候一眨眼能睡过两节正课。 要不然前面的贺鸣飞,每次醒来都会迷迷瞪瞪拍拍着网管: 这位仁兄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确认一下,现在是21世纪,对吧? 明厘塌着肩膀,强行挺了挺背,打起精神。 巫老师说话也温柔,虽说是数学老师,也没有疾言厉色。但温柔归温柔,不影响课堂的纪律和教学,从来没有人敢在数学课上造次。别说睡觉了,谁敢走神一两分钟,回过神来就听不懂了。 她讲课的逻辑性极强,直切重点,这点明厘已经从好几个老师身上都观察到了,所以说,一中的师资力量不是吹的。 明厘觉得,这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不光是因为巫老师,主要是来自数学,来自这门学科本身的威严。 它不像语文英语,浪漫有灵性,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有人马马虎虎无感。数学是一条泾渭分明的河,河这边的人天赋异禀,巨浪滔天也能在水里扑腾。河那边的人连蹲下洗个手都怕栽进去淹死。 数学只有热爱和害怕两个选项。 明厘属于后者,但她很会装。 * 下课后,巫老师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下周考试,全科,考整整两天。 “啊~~~~”底下人哀嚎一片。 “不要啊啊啊~” 巫老师本来表情严肃,被齐齐哭喊逗得差点没绷住,笑着敲敲黑板,“不准哭了啊,我看谁哭,谁哭我给谁加作业。” 所有人秒变脸,紧急调头,苦着脸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嘿嘿!” 最后弄得全班一起哄堂大笑,敲桌子敲椅子拍手,乱成一锅粥。 明厘夹在无数声嚯嚯哈嘿中间,也跟着笑了。 一班也不全是书呆子和变态学霸,原来还有一群神经病。 “练习册上重点题型太少了,所以咱们今天就先不留作业了,明天上完新课之后再一起做……” 还没等说完,贺鸣飞带头爆发出一句“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眼看着时间不早,巫老师抬手抓了一把空气,“收!” 她笑着说:“这话留着下节课说,我一介平民还受不起,你们去扶持格格登基还有点希望……好了啊,考试的消息已经传达到了,具体时间安排我会告诉班长。” “这是新学期的第一次大型考试,都重视一下,给我争口气,也给自己争口气,为接下来的学习开个好头,行不行?” 同学们齐齐回答:“行~~” “那我拭目以待了啊。” 老师走后,她去教室后面接水,接水时势必要路过最后一排桌子。 那张显眼的单桌上已经盖了更多的试卷,画着小花的褶皱牛皮纸也被埋在底下。 一天之前她还在好奇神秘的935.5什么时候来,如今她端着杯子,一看到这张桌子就想起楼上拖着腮听她讲题的模样。 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怒气又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明厘按下开关,接了杯凉水,冷漠地回了座位埋头看书。 晚上,芭娜娜给她发来消息。 芭娜娜:要不我下个月去找你玩呗?在这儿太无聊了,我还没去过屿城呢。 小明:周末来回太麻烦了吧。 芭娜娜:也是,但是五一也太远了,清明怎么样? 小明:清明不行,我家有客人。 芭娜娜:啊???谁家清明做客啊?你是说走的那种还是飘的那种? 小明:我妈新找的男朋友。 芭娜娜:(鞠躬)对不起。 小明:你再忍忍,五一来吧。 芭娜娜:行,到时候你带着相机吧,暖和之后花都开了,咱俩拍照片去! 小明:可以,我提前看看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与此同时,轻轻两下敲门声传来,明厘赶紧把手机塞进了书包夹层里,提起笔继续演算。 门从外面推开。 “小厘,把牛奶喝了吧。”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放到桌子上。 “知道了,谢谢妈。” 明岚弯腰看她做题,“屿城这题目挺难吧?” “重点内容都差不多,就是题型不太一样。” “那肯定的,知识都是死的,题目是活的,”明岚又开启话茬,“你们是不是要考试了?” “下周,月考。” “我跟你商量个事,”明岚坐在她床边,“之前不是说,清明假期你林叔叔过来吗,但是我最近和他打个了个电话,他想着清明节回老家看看,就和我商量看能不能把吃饭的时间往前挪一下?” 明厘喝了口牛奶,开口问:“你打算什么时候?” “你下周考完试吧,这周你好好准备考试,考完放松一下。” 她从善如流,“没问题。那我清明要出去和焦湘玩。” 刚说出口,明厘就有点后悔了,明岚虽然不干涉她交朋友,但言语间看得出来,她非常看不上焦湘那个不爱学习的做派。 “小湘啊?”明岚说,“隔这么远你俩还联系呢?” “对,她清明要来找我。” 沉默了两秒,明岚又开口。 “既然来了屿城,就多交点这边的朋友吧,你性格太木讷,还不懂人情世故的重要性,高中的同学才是以后能帮你一辈子的,别再沉迷以前了,一点用都没有。” 她云淡风轻地表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抓着不放也没意思,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别让成绩掉下来。” 笨蛋明厘从善如流,一口气把牛奶喝光,“知道了。” 妈妈临走前拍了拍她肩膀,“第一次考试啊,不要紧张,相信你肯定没问题,从小到大妈妈也都不需要操心的你成绩,到时候林叔叔过来,咱们去吃顿好的,就当给你摆个庆功宴。” “嗯,好。” “对了,”明岚扶着门说,“手机你还是少玩,之前成绩下降肯定也和玩手机有关,你本来自制力就差,现在换了 环境更浮躁得不行,我是你妈我最了解你……” “妈——”明厘看了她一眼,食指放在嘴边,“嘘,我要学习了,你一直在这我有点浮躁。” 门关上后,明厘烦地差点摔了笔。 说是商量,但妈妈就是过来通知她一下:我要给你找个后爸了,你要开开心心地跟人家吃顿饭啊。 一开始拿准了她不会反对,又试探着把日期提前,再下一步估计就是让人搬到家里来住。 偷着带手机去学校,偷着带相机去学校,你真以为妈妈都不知道吗? 你看,妈妈总能有办法让她无法拒绝。 明厘握着笔,重新翻了一页书,盯着直线与圆锥曲线的相切点,开始写公式。 她可以烦躁可以摔笔,但是摔完了还得捡回来继续做题,和明岚的这场拉锯战,也许会持续很多年。 目前她握在手里最大的据点就是成绩,起码在高中阶段,她绝对不能输。 第11章 游戏“我输了任你提条件。” 接下来的一周,游灿依然没有返校。 探病事件之后,明厘不再对传说中的年级第一感兴趣。 时间精力有限,她全身心都扑在学习上。 一班教学节奏快,不会专门留出时间来等她一个人,所以她必须趁着晚自习复习当天的知识点,晚上再回家开夜车补习高一上学期的内容。 早上七点,明厘已经进了教室,接水,翻开书背单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到的时候同桌闻棠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早读尚未开始,零散来了几个人,教室里很安静,偶尔有翻书和落笔的沙沙声。 对于分秒必争的高中生来说,比别人提早到教室学习,无异于马拉松提前开跑。 哪怕领先别人十分钟也足够沾沾自喜。 明厘的位置靠墙,第三排,在一班依然不起眼,这很符合她的预期。 大家都知道来了个新同学,但也没几个人过来和她搭话。最开始那两天,朱嫣儿殷勤地拉拢她,结果被泼了盆冷水,以朱嫣儿的社交能力,真真假假的话早就传了出去,至于具体说了什么,有没有添油加醋,明厘不在乎。 二十分钟后,她把英语单词换成政治课本,从公民的权利与义务开始背。 学霸明厘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比如背书的时候她不喜欢出声,也不喜欢看着内容背。 她背目录。 合上书,从目录和提前整理好的各级小标题开始,从头顺到尾,卡住的地方记下来,全部背完之后再统一去看。 看完之后背第二遍,卡住,记,复习,再背第三遍,循环往复。 学会某个知识点,或者流畅地背出内容,能带给人满满的成就感。 她非常享受这种成就感,也非常享受透明人的状态。 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盯着看,她也不会去盯着别人看,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之前明岚说,转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在新学期不是从头开始? 就跟小小一滴水掉进海里一样,过几天就融为一体了。 但她自己清楚,大海没有向她展开怀抱,她也不想成为一滴水,非要说的话,她更愿意是一粒水银。 以相似的外形混杂在海水中,却始终不曾成为混沌中的一员。万里深蓝里,作为金属,保持着独特密度,拒绝溶解。 泛泛大海,她独立成队。 此前,学了好几年的竞赛说放弃就放弃,一向举止得体的明岚差点和她动手,这事已经成了藏在家里的不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句话就会引爆。 按理说,她急切需要考个第一来证明自己。 不学竞赛又怎么样,我不还是一样优秀? 但……想到第一名,她脑海中又不自觉冒出一张讨人厌的脸。 且不说年级排名,班里高手如云,想拿下第一,首先就得把他踢下去。 这事不能细想,一想就容易联想到轮椅的尴尬事,明厘正烦躁时,收到了妈妈的消息。 明岚让她晚上打个车,早点回来。 她看了几秒,没看明白。 家里有急事? 可如果有急事的话,现在就该打电话让她回去了。 她没回复,装作看不见。 下晚自习后她打了个车回去,刚爬到三楼,身后就来了脚步声。 明厘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们学霸,都这么阴魂不散的吗?” “什么阴魂不散,我是来还书的。” 身后,游灿站在三四楼之间的楼梯上,穿一件轻薄卫衣,没有拐杖,他无奈道:“这事就过不去了是吧。” 她靠在墙上,和他面对面,“什么书?” “这本,”他递过去,“数论啊。” “送你了。” 她转身就要走。 “对了,巫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叫住她,也不嫌脏,直接坐在楼梯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关我什么事?” 游灿说:“她说你初来乍到,让我这个邻居多关照一下。” 明厘反问:“所以呢?你怎么关照的?” “我……”游灿被她呛的哑口无言,“对不起,我这不是从今天开始学着好好做人了吗?” “那你慢慢学着。”明厘抬脚离开。 “哎,等一下,”他叫住她,“你是不是也学过竞赛?” 明厘戒心升起。 老师该不会派他来当说客吧,劝她重新学竞赛? “也是老师跟你说的?”她问道。 “那倒不是,我自己猜的,”他指了指那本书,“高中数学又不学这个。” 明厘稍微放心了。 她不希望新学校的任何同学知道她之前的事,只想做个小透明。 “我没学过,这本是买书送的,”她说,“我们渣渣怎么学得懂呢。” 游灿嘶了一声,“是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对。” 明厘有点不耐烦了,“你是很无聊吗?” 他点头,“对。” 明厘忽而挑起一抹笑,“那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最简单的,数字找规律。”她说,“如果你赢了,我就配合你完成巫老师的任务,如果你输了……” 游灿说:“我输了任你提条件。” 明厘挑眉,“就这么自信?” 游灿瞬间乐了,“不好意思啊,找规律这种题目,从小学开始,在下从无败绩。” “也是,毕竟是学霸,”她上前一步,对上他的眼睛,“如果你输了,以后不准来烦我,也不准和同学透露我们是邻居。” “没问题。” 两个人站在三楼和四楼的交界处。 规则很简单。双方轮流出题,回答正确后才能给对方出题,出题和答题分别限时五分钟,直到某一方想不出题目或者解不出题目为止。 明厘翻出一张空白纸,“谁先来?” 游灿大剌剌坐在楼梯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她快速在本子上写下几个数字。 -2,1,0,5,26,17,124,37,x 求解:x=? 撕下纸,递给游灿。 他只扫了一眼,笑了,“你确定吗?” 明厘:“做吧。” 游灿当即说:“342。” 他底气十足,“奇数项立方-1,下一道如果还是这种级别的,我可就赢定了。” 明厘十分捧场地为他鼓掌,揶揄道:“哇,心算啊,真厉害。” 游灿翘着尾巴,骄傲道:“这题算我让你的,你再出一道吧。” “好。”明厘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 她笑眯眯地看了眼男生:“下一道题,我要加大难度了。” 她飞快写下几个数字,撕下来,递给他。 1,x,5,2,3,10,9,4 求解:x=? 游灿接过来,第一反应:“你确定这是找规律?” “是。” 一般来说,数字敏感的人,一看就能猜个大概。 比如明厘上一道给出的题目,看似毫无规律,正数负数混杂,其实不然。 他只需要单独拎出奇数项,也就是“-2、0、26、124”,一眼就能发现,只要给每个数字“+1”,得到“-1、1、27、125”,这串数字就变得眼熟了。 从-1开始算,奇数项立方-1,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而正是看似无比简单的“+1”这一步,就能卡死绝大多数对数字不敏感的人。 不对,跑题了。 他盯着那张纸。 第一分钟里,他还在试着观察。 第二分钟,游灿皱了下眉头,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他做过那么多数字相关的题目,从来没有一道题像这样—— 真真正正的毫无规律。 数字推理的规律不难,加减乘除,平方开方。 再观察一遍,数字很小,没有分数。 数列吗? 但为什么不是单调增减? 不对,他立马否定。写了几个数字,又划掉。 他心算能力极强,只要开个头就能看出后面的数字对不对。 第三分钟里,游灿开始回想历年有争议的数字找规律难题。 他甚至抽出空来瞟了眼女生。 明厘静静地站在旁边,把他脑海中的交锋尽数看在眼里,温馨提醒:“你还有一分半,需要提示吗?” “不,谢谢。”他干脆拒绝。 游灿丝毫不慌,有些规律题目有无数个答案。 只要找到一种规律就好。 一种就好。 就这么几个数字,他还不至于做不出来。 实在不行还有拉格朗日插值公式,无论什么规律,都可以填入万能答案114514或者1919810。 游灿微微放松,动笔。 几秒钟后。 不对。 他啧了一声,划掉刚写下的数字。 大爷的!怎么还是不对?! 游灿抬眸,发现她正放松地盯着窗外。 他抿了抿唇,纠结万分,说:“要提示。” 明厘大方道:“提示就是0到9,闭区间。” 闭区间? 那岂不是就剩四个数? 明厘转过去继续看向窗外,“要不然你猜一个吧,25%的概率。” 就剩下0、6、7、8四个数。 什么提示,这根本就是给他加了个限制! 万能答案用不了了。游灿气笑了,心想你故意的吧? “6。”他说。 “回答错误。”明厘遗憾地摇摇头。 手机上的计时停止,游灿脸上精彩纷呈。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指着纸,憋出来一句:“你不会是随便写了串数字吧?” 明厘幽幽开口:“你不会是想耍赖吧?” “这串数字能有规律?!”他难以置信,尾音甚至微微变调。 “有啊。” “什么规律?” 明厘看着他,安静地微笑,“你输了。” 游灿不服,急切问道:“所以答案是多少?” 明厘沉默,低头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 游灿站了起来。 明厘把书包拎在肩膀。 她像个打了胜仗的女将军,傲然转身。 “你……等等!”他情急喊住她。 “嘘——”明厘伸出食指竖在嘴边。 游灿脚步顿住。 她嘴角微微弯起,粲然一笑,“愿赌服输。” 第12章 再战你今晚有空吗? 明厘心情大好。 她如愿出了口恶气。回家之后,做了三套完形填空专项,钻进温暖舒服的被窝里,一身轻松睡下了。 但有人睡不着了。 晚上12点多,游灿打了几局游戏,越打越烦躁,贺鸣飞的消息滴滴响。 :灿哥,你今晚怎么回事啊?不在状态? :我再开一局,赶紧来。 游灿回复:困了。 :(震惊脸)这才几点你就困了? :那行吧,那你睡吧,我再去骚扰下一个,嘿嘿~ 游灿关了手机,刚一抬眸,就看到桌子上那张纸。 1,x,5,2,3,10,9,4 他跳下床,拧着眉,瞪着那张纸,越想越不对劲。 不应该啊…… 高中知识点他早就学完了,哪怕是大学的内容,也不至于一点头绪都没有。 楼下那小心眼的不会是故意报复人吧? 游灿一咬牙,大不了不睡了。 他端正坐好,提笔唰唰在纸上算起来。 半个小时后。 草稿纸上写满各类复杂公式,一条比一条长,但无一例外写了个开头就被划掉。 他的心情从“嘿我就不信这个邪”,逐渐变成“不会真这么邪乎吧”,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草……” 游灿同学往椅子上一瘫,生无可恋,发出了灵魂一问:我真的学过数学吗? * 平静的日子像是某一天的复制粘贴,明厘待在小角落,守着一张张试卷讲义,按照计划稳步前进。 晚自习闲下来时,她抽了张a4纸,打算理理思路。 主科里面,语文不用担心,语文是稳定性最强的一门,达到某个水平后,很难掉下来,当然同理,很难再进一步提升。 数学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她小学开始接触竞赛,初中毕业就提前学完高中数学所有内容,得益于各类变态的补习班和强大的学习能力,追上班级平均进度也就不到一周。 …… 一科一科顺着理下来,明厘逐渐有了底气。 尤其是看到最后排的那张空桌,她的信心又上一层楼。 明厘推测,他应该不会参加这次的月考。 这么一想,她能拿下第一的概率又大大提高了。 一班应该是早就经过了考试的千锤百炼,在月考面前也没什么紧张感,一到课间空就全部趴倒。 但有时候也不同。 比如下节课是英语,善良的格格就提前告诉网管,趁着课间十分钟播个英文小短片,不能光读死书,培养一下语感吧。 明厘是美剧十级爱好者,从听说这项课间例行活动就开始期待了,直到网管走上讲台,点两下鼠标,熟练地调出了英文版《小猪佩奇》。 几个粉色吹风机映在大屏幕上的时候,明厘两眼一黑。除了她表情懵逼之外,班里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嘻嘻哈哈。 这几天回家的路上都轻松很多。 明厘下了晚自习,路过小区的凉亭时,坐着玩了会手机。 夜风习习,天气有回暖的趋势。 她把书包放下,插上耳机听歌,享受宁静。 身旁脚步声渐近,明厘睁开眼,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她对角的石凳上,特意拉开了距离。 男人面容和善,四十岁左右,目光相对,冲她微微笑了下,不知为何那笑容略显局促。 凉亭附近灯光昏暗,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于是回应了个敷衍的微笑。 男人过来后就开始打电话,语气温和,听起来像是和家里人日常聊天。 她把耳机声音调大,闭上眼不再看他。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明厘起身离开小凉亭,心情不错地踏上楼梯。 此时,空旷的楼道忽然里传来喵地一声。声音弹回墙壁,发出阵阵重叠的回响。 小猫? 明厘骤然抬头,张望着四周。 声音从头顶传来,一步步靠近,最终停在了她的身后。 明厘回头,果然在昏暗的灯下看到一只橘黄色小猫,悠悠地迈着步子往下跳。 她蹲下身,“过来,小橘。” 小猫不怕人,在她伸手时两步跳下去,然后蹭了蹭她的手心。 柔软毛绒的触感传来,明厘内心绽开了一朵暖洋洋的小花,她把小猫抱到怀里,轻轻地摸着它的肚皮。 她之前也想养只小猫,但明岚洁癖严重,受不了猫毛在家里乱飞,坚决不同意她接触小动物,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正和小猫玩着的时候,头顶又传来脚步声,一重一轻,一重一轻。 声音停在她的背后,明厘回头,看到那张脸,心沉了下去。 怎么又是他。 游灿正站在上方楼梯上,身形高挑,宽松的长裤衬得两条腿又直又长,他看着一人一猫,“你怎么在这儿?” 明厘背对着他,把白眼翻上天,“我不能在这吗?” “先说好,这回可不是我阴魂不散啊,”他指了指她怀里的小猫,打了个响指,“我跟它说话呢,到我这儿来。” 小猫像是听懂了一般,在她身上挣扎了下,一滩水似的从她胳膊间的缝隙里滑走了,三两下跳到楼梯上,跑回了游灿脚跟。 她虽然不喜欢游灿,但是很喜欢可爱的小橘。 她坐在台阶上,扭头仰视楼上的人,主动问道:“你的猫?” 游灿蹲下身,低头把它抱起来,“嗯,我刚才要给它涂药,一不小心没抓住,它从门缝里跑出来了。” 原来是他的小猫,明厘心说,早知道就不摸了。 “大晚上的,你在这儿蹲着吓唬人呢?”游灿看了眼漆黑的楼道,夜晚的楼道安静地瘆人。 “我愿意,”她说,“我就在这蹲着。” “好好好,那你继续蹲着吧,我带根号三先回去了。”游灿笑了笑说。 明厘没听懂,“什么根号三?” 他指了指小猫,“根号三。” 小猫适时发出了一声“喵~” 荒谬。 她从没见过有人给猫取名字要用数学知识的,是嫌在学校里还没学够吗。 也就是欺负小猫听不懂数学,它但凡会点无理数,早就抗议为自己争取姓名权了。 明厘看了眼小橘,顿时觉得它不可爱了。 “你这什么表情?”游灿像是读懂了她的表情,“不可爱吗?” “为什么会可爱?” 明厘不懂,数字怎么会和可爱扯上关系,更何况是个无理数。 “根号三还不可爱啊?3本来就是吉利数字,还带着根号在头顶能遮风挡雨,”游灿脑回路清奇,他带着伤腿略微艰难地蹲下,坐在比她高一阶的楼梯上,“那你最喜欢哪个数?” “我没有喜欢的数字。” 更/多内''容请'' “那最不喜欢的总有吧?” 明厘沉默两秒,想了想,“有。” “就是啊,”他笑着问:“多少?” 明厘说:“根号三。” …… 这下轮到游灿沉默了,他搂着小猫站起身,“根号三,我们走。” 盯着他的侧影,明厘莫名其妙地想笑。 游灿忽然开口,“你笑什么?” 她一秒敛了笑容,“我没有。” 游灿伸出手指,虚点了下她微颤的发丝:“笑了,看到你头发在动了。” “没笑。” “不承认拉倒,”他说,“不叫根号三叫什么?” 明厘站起身来,“叫什么也比叫这个名字强。” 就在她准备回家时,游灿又开口叫住她,“哎,你今晚有空吗?” 她不明所以抬头。 然后,男生懒洋洋地看着她,歪着头,“玩个游戏吧。” 明厘看着他,不说话。 她怀疑他是故意在门口蹲她的。 游灿面色坦荡,“如果你赢了,它可以不叫根号三,叫小狗小猪都行,但如果你输了……”他顿了下,“告诉我那道数学规律题的正确答案。” “什么数学规律题?” 游灿硬是把话咬碎了咽回去。 那道题折磨得他好几天睡不着,她身为始作俑者,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明厘轻轻地“啊”了一声,“想起来了,”他刚松懈半分,就听到女生的声音:“那道题,你还没做出来啊——学、霸。” 从小到大,游灿的数学之路顺风顺水,天赋高,又努力,“学霸”两个字他早就听腻了,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样—— 学霸俩字此刻成了两颗钉子,把他钉死在了耻辱柱上。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游灿更加确信这女生就是故意来找茬的。他闭了闭眼,当初招惹她干什么? 如果不是楼道昏暗,就能看到他右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他低声嘀咕一句“我真服了……”然后问:“别废话,能不能玩?” “玩。”明厘点头,笑容意味深长。 她今天本来就心情不错,现在又来了个上赶着制造笑料的人,都几天了,那道题的事还没忘。也不知道他是单单为了这道题,还是想再坑她一笔,报复回来。 游灿把小猫放在地上,勾唇笑了下,“不过,这次轮到我来制定规则了吧?” “可以。”明厘没计较。 “不玩找规律,”他觉得这辈子都要过不去找规律这个坎了,他说:“来玩个有意思,推理怎么样?” “没问题,”她重复了一遍,“我输了就告诉你答案,你输了小猫取什么名字听我的,对吧?” “对。” 她说:“开始吧,这次让你先来。” 游戏开始。 他看上去早有准备,沉着冷静,“一副扑克牌共有54张,去掉大小王,还剩52张。其中,黑桃、草花属于黑牌,红心、方块属于红牌。洗牌之后分成a、b两组,每组有26张,重复洗牌1000次。问题是,a组中的红牌数和b组中的黑牌数,有几次会完全相同?” 游灿抱着一雪前耻的心,上来就给她出了道变态难题。 明厘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他额头前的碎发都透着嚣张,这是有多想扳回一局。 “你可以回答了。”他扬扬下巴,说。 这题目有趣的点就在,她不一定能答对,但一定能看得懂,哪怕最终答案不正确,游灿也能倒推出她的答题思路,也就能推出她的数学水平。 “答案是0。” 明厘甚至都没有思考,一秒说出。 游灿愣了下,“不是、多少??” 她说:“那道找规律题目,答案是0。” 游灿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 明厘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出的题目太难了,我要认输。” 第13章 好友游灿身体骤然紧绷,连呼吸都忘了…… 游灿沉默了。 他喉结滚了下,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认输?” 明厘说:“对。” 他不可置信:“你还没开始做啊你就认输?” 明厘惋惜地叹了口气,“太难了,我们渣渣是做不出来的。” 慢条斯理,有种一拳打到棉花的无力感。 游灿想扑过去咬人。 这可是他找了一晚上的推理难题。就在见面之前,他还期待着她吃瘪的模样。 他狗急跳墙,噌地从地上站起来,“你怎么能认输呢?” “为什么不能?” 她根本不在乎小猫叫什么名字,叫小猪小狗也跟她没关系,又不是她的小猫,所以,方才游灿义愤填膺说出那道题,她一个字也没听。 他不就是想出道题扳回一局吗,索性给他答案就是了。 然而面前的男生,活活像只炸了毛的萨摩耶。 如果不是身高受限,明厘甚至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发,顺顺毛。 他气笑了,“你玩我呢?” “我没有。” 明厘诚恳地摇摇头。 “1,0,5,2,3,10,9,4,这能有规律?”他拧着眉,看她能编出什么瞎话。 明厘觉得奇怪:“玩之前说的是不是,输了告诉你答案?” “是。” “那我告诉你答案了没有?” 游灿:…… 他闭了闭眼,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无论他说什么,明厘总有歪理能给他反驳回去,两句一个陷阱,最后吃亏的还是他。 连续两次栽在她手上,游灿内心十分郁闷。 明厘倒是有些意外,她之前觉得他自由散漫,没想到面对数学还挺认真,颇有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质。 毕竟是从小学数学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天赋型选手。 和她这种赶鸭子上架的不一样。 明厘冒出来一个想法:数学,果然还是得这种真心热爱的人来学啊。 他本就站在比她高一级的台阶上,直起身来她才发觉,他个子很高,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索性,明厘转身不再和他纠缠。 就在她刚要迈步子离开时,一转身,瞥见楼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明岚穿着亮眼的红色大衣,和一个男人并行上楼,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明厘下意识抓住扶手,迅速转身向上迈了一个台阶,躲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她偏着头小心观察,明岚上楼时顾着和身旁的男人说话,并没有注意到楼上的她。 “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 两人边笑着说话,姿态亲昵,仿佛一对甜蜜夫妇。 那男的是谁?这个方向,是去她家吗? 事发突然,明厘大脑还是空白的,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躲。 她盯着那位叔叔的侧脸,想起来好像就是刚才在凉亭里对她尴尬微笑的人。 正当她要探头仔细看看时,叔叔忽然抬头,和她对视了。 明厘内心警铃大作,心脏砰砰跳。 就在对视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男人原本搭在明岚腰间的手迅速收了回来,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明厘脑子里一团乱麻, 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被敲了下头顶。 她皱着眉抬头,对上了一双明亮但慌张的眼睛。 游灿:“你、你干什么啊?突然上来,想吓死我吗?” 就在刚才,他毫无防备,女生突然上前,一下子站到他跟前,额头抵着他心口处,还心虚似地东张西望。 距离拉近,游灿身体骤然紧绷,连呼吸都忘了。 明厘回过神来,赶紧后退一步,“不好意思。” 她又察觉不对,“你躲开不就好了。” 游灿无语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腿,“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病号。” 明厘哦了一声,心里却奇怪得很,又忍不住瞅了眼他的腿。 这是受了多重的伤,到现在还没好。 兜里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看了眼。 是明岚的电话。 刚才稍微放松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喂,妈?” “你还没到家吗?” 手机开了免提,明岚的声音清晰传出来。 “快了,我在楼下买本子。”她随口胡诌。 游灿盯着她,看热闹不嫌事大,歪着头笑。 明厘犀利的眼神扫过去,制止了他,对电话那头敷衍回了几句,“马上,我上楼了。” “你新换的手机号一直用着吗?”妈妈又问。 “嗯,上周才刚办好的。” “我这边要填个表,正好你给我念一下。” 明明发条消息就能解决的事,她妈非得打电话,也不考虑这世界上有人不喜欢打电话。 她说:“我给你发过去,你粘贴一下不就好了。” 明岚又催促:“有那个工夫我早就填好了,赶紧的。” 明厘无奈,边走边报了一串号码。等她想起身后还有个人时,回头,游灿早就不见了踪影。 刚刚还说腿有毛病呢,她嫌弃地想。 给她开门的是明岚,门打开的同时,一股好闻的红烧肉味当头飘过来。 明岚笑眼盈盈,“快进来洗个手吃饭,等你挺长时间了。” 她习惯性进门,换拖鞋,抬头放鞋时,鞋架的底层,明岚的高跟鞋旁边,摆了一双男士皮鞋。 明厘踏入客厅的脚步猝然顿住。 视线挪到明岚的脸上,这才发现她今晚还画了个淡妆,用卷发棒烫弯了头发。 妈妈亲昵地推了她一把,拍了拍她后背,笑着说:“小厘要上晚自习,回来得稍微晚点。” 刚才和她并肩上楼的男人正站在客厅里,冲着明厘笑了笑。 明厘站在原地,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说不出话。 “快叫林叔叔啊,这孩子怎么还傻站着呢。”明岚指了指面前的男人。 她回过神,“林叔叔你好。” 原来这就是林叔叔了。 林建邺身材稍微有点瘦,长相斯文,看上去年纪要比明岚大一点,气质沉静,玉面书生的模样。 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小厘吧?你妈妈跟我提过好几次,说你学习优秀,又聪明又懂礼貌。” “别客气了,你快坐下吧,”明岚张罗着让林建邺赶紧坐。 桌子上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没有大鸡大鱼的硬菜,都是些小孩爱吃的花样。 “上了一天课,饿了吧?”明岚贴心地把那道红烧肉挪到她跟前,“你林叔叔叫了几个菜,赶紧吃点。” 明厘这时候才想起来,之前在妈妈的朋友圈里见过这位叔叔,怪不得在楼下凉亭的时候,她就觉得眼熟。 同时,她也确信,刚才在楼梯间,林叔叔看到了她。 不仅能看到她,那个角度,她面前的游灿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明厘顿时有些心虚,心脏被高高吊起。 她不安地起身,离开了沙发,“我、我先去放下书包。” 背着书包坐在床上,明厘反复思考,这人不会无聊到跟她妈告状吧? 但她转念一想,告就告呗,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烦躁地闭眼仰躺过去。 书包被压在底下,后背硌得难受,她却懒得拿出来,又没有相机,几本书而已,压不坏。 相比告状,她最厌恶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是说好了下周考完试才吃饭的吗?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领进家里。 就光这点,她能和明岚吵个十天半月。还没开始相处,明厘已经给这位林叔叔判了个死刑。 她最烦计划被人打乱,最烦超出控制的不确定因素,而今晚,原本是计划好了要整理数学典型例题的。 明厘皱着眉,摆烂似的躺在床上,思考把门反锁,躲一整晚的可能性。 沙发上,林建邺喝着茶,忧心地看了眼明厘的方向,“我就说太着急了,本来都说好了下周的,你看这弄的……” “没事,你放心吧,”明岚神色平静,“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种事还理解不了吗?” “那孩子这么久不出来,明显是不高兴了嘛。” 咚的一声,明岚放下茶杯,“我去叫一下。” 她刚要起身,卧室的房门拉开,明厘走了出来。 赌气归赌气,肯定不能赖一晚上,来者是客,她做不出这种让人下不来台的事。 况且那道红烧肉真的挺香,她上了一天课,早就饿晕了。 饭桌上气氛还算温馨和谐,林建邺不是个健谈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明岚说,明厘低头专心吃饭。 林叔叔亲切地给她夹菜,殷勤但并不令人厌烦,是个很懂分寸的人。 偶尔明厘抬头,故意对上他的视线,他也会坦荡地笑笑,仿佛楼梯间的撞见根本不存在。 红烧肉里加了冰糖和香料,熬出来的汤汁黏糊糊,五花肉又软又糯,鲜嫩可口,见她夹了好几次,林叔叔直接把盘子挪到她跟前。 两位大人客气地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那小厘是有想学的专业吗?” “学医,”明岚替她回答,“这孩子从小就想学医。” “学医挺好啊,就是太累了,真要忙起来都吃不上饭。”林叔叔说。 “我记得小沨就是学医的吧?”明岚想到什么,“是今年毕业吗?” “明年毕业,现在跟着他老师在医院实习呢。” “那多好啊,这孩子从小就争气,都不用你操心”,明岚又看看埋头吃饭的明厘,语重心长,“听到了吗?小沨哥哥从小就一直是第一名,从来没考过第二,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以后前途坦荡着呢,工作什么的都不用愁,好好跟你小沨哥哥学!” 明厘擦掉嘴上红烧肉的油汁,“学。” “可别跟他学,整天忙得不回家,二十好几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钱挣再多有什么用?”林叔叔笑着说,嘴上说着不满,但语气里都是对自家儿子的骄傲。 “年轻人嘛,多打拼几年也不错,”明岚说,“最近他不休假吗?有时间的话叫出来一起吃顿饭多好。” “上回打电话说清明那天应该有空,我到时候再问他,反正啊,他作息也一直没个规律,逮住一回不容易。” ……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光忙着客套说话,就明厘吃的最饱。 不过她也能明白,客套话都是说给她听的,这顿饭唯一的主角就是她。 也就是说,林叔叔带了个儿子,比她大几岁,不出意外的话,清明就能见到了。 吃完饭林叔叔就离开了,明岚因为要开会,又回了卧室。她就职的公司是一家外企,供应商来自美国,半夜出差开会是常事。 明厘吃完饭后洗了碗,回到房间,已经没什么整理数学错题的心思了。今晚状态不佳,她果断放弃了熬夜学习,定了个闹钟,明天四点半起床。 正打算熄屏睡觉,忽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八百年没动静的通讯录上,多了一个红点,她疑惑地点开。 【游火火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第14章 照片天才犯错,比普通人更加难以饶恕…… 游火火。 这昵称用膝盖想想都知道是谁。 幼稚死了,明厘在心里唾弃了一声。 游灿应该是听到了她和妈妈的对话,记下了手机号,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她的微信号。 她点了同意的按钮。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12点,估计人早就睡了。 游灿的头像果然是那只橘猫,戴着眼镜趴在书本上。也就是上次数学题解不出来,外援头像那只橘猫。 她当时还觉得那头 像可爱,现在橘猫头像就在消息列表里,明厘觉得十分狗血。 和他懒散吊儿郎当的人设不相符,游灿的朋友圈非常精彩,生活气息满满,光风景照片就占了大半,雾里山城,首都红旗,江南园林……足迹遍布天南海北。 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上周刚拍的,海边夕阳图。 大海碧绿,半块夕阳隐匿在海面之下,洒下的余晖金黄,视野广阔无垠。 她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海城那片著名的玻璃海。 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图片配的文字很短:一游。 再往下,配字也很单调:游。一游。游到此。到此一游。 …… 照片不少,她翻了好几次都没到底。 不得不说,游灿的拍照技术还不错,她从小玩相机,看到照片就忍不住分析构图。 他的照片大多构图简洁,但色调鲜艳明亮,透着满满的生命力。 除了风景图,还有些数学书的照片,她好奇地放大,大部分是有趣但很偏的难题,国内外都有。 从朋友圈就能看得出来,这人生活非常丰富多彩。 夏天赶海,潜水,打球,看烟花。冬天滑雪,爬山,卡丁车。 相比之下,明厘的朋友圈贫瘠像荒草地。 每年只有生日那天固定会发一张无聊的风景照。 她自认为是个能量极低的人,具体表现为:看到这类活力满满的照片就想划走,和精力旺盛的人说几句话,就像跑了三千米一样精疲力尽。 按理说,游灿这类高能量拥有人,是她最避之不及的人。 但事实是,她沉迷在他朋友圈的小世界里,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凌晨一点。 她赶紧退出,准备睡觉,顺便又检查了一遍明天早上四点半的闹钟。 不对,是今天早上。 明厘迅速闭上眼睛,试图进入睡眠。 但有时候越是想努力睡着,大脑反而越活跃。 临睡前看过的几张照片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海城,上周,是去参加竞赛考试了吧? 她之前也报名了,但决定放弃竞赛后,就没再关注了。 还有上个月,云州的照片,也是为了考试吧,她也没去。 她倒不是羡慕他能到处旅游。这几年,为了考试,她也去了不少地方,集训、比赛、上课,寒暑假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但她只觉得疲惫。 去新城市,也就意味着水土不服,吃不好睡不下,意味着路途遥远,动车飞机颠簸,意味着残酷的考试或是压力集训。 她是个没法兼得的人。 不像游灿,边考试,还能边享受。 明厘翻了个身,心里泛起一股遗憾。 她忙着闷头赶路,走马观花错过了沿途风景,身体上收获了疲惫,心灵上收获了空虚,筋疲力尽,却依然没有走到头。 大人都说,她是个有天赋的小孩。 但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天赋到底是礼物还是枷锁。 她埋在数学题里心态崩溃时,旁人一句失望的叹息,就能将她打入冰冷地狱。 天才犯错,比普通人更加难以饶恕。 明厘又翻了个身,何况哪有什么天才,她就是个普通高中生,今年16岁而已。 * 明厘被公交车内的暖气烤得晕晕乎乎。 她坐在角落处,靠着窗户,随着启动刹车,头一晃一晃。 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明岚过来问她,觉得林叔叔怎么样? 明厘心不在焉喝着稀饭,说挺好的。 她四点半起来学习,这会已经有点困了,明岚说的什么客套话也懒得听,临走前又做了杯咖啡,一饮而尽。 也许是咖啡还没开始发挥作用,上了公交车,她头脑有点不清醒,少女的惆怅就如涨潮般缓缓袭来,层层递进。 妈妈小时候家里穷,她性格要强,硬是憋着一股劲读完了研究生,那个年代的硕士研究生含金量巨高,她风风光光嫁给小老板的儿子,半只脚迈进豪门。 婚后两个人和和美美,爸爸背靠家业,平日就养花钓鱼,妈妈当了几年数学老师,拿死工资,打卡上下班,但她觉得憋屈,平平淡淡一辈子走到头有什么出息? 于是毅然辞职,下海创业。 明厘特别佩服妈妈的一点,目光长远,早在九十年代就看透了老师没出息。 一个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女强人,一个是在家里懒散不上进的富二代,从懂事起开始,明厘就觉得他们离婚是必然的。 但等到真离婚了,她就抱着他们什么时候能复合的幻想。 起码今天之前,她都沉浸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 如果今后家里真的要多一个叔叔,不,还有叔叔他儿子,她不知道和明岚相处的平衡点是否会被打破,她是不是还要分出精力来应付那两个男的。 明厘闭了闭眼,为什么高中生要面对这么多烦恼? 在学校吃苦就算了,回家还不得安宁。为什么生活不能像数学题一样有公式呢,代入数字,得出结果,真有那么简单该多好。 一连串少女的惆怅驱使她打开手机,给亲爱的小姨发了条消息。 小明:小姨,你在上班吗? 小姨回的很快,没有发文字,而是发了一段视频,三秒的视频。 国外深夜的酒吧里,她小姨正埋在灯红酒绿之间,视频里除了炫目灯光和吵死人的音乐,什么也看不清。 明厘叹了口气,打算自己消化这些情绪。 接着,小姨就拨过来一个电话。 “小厘?大早上的,你又逃课了?” 电话那边稍微清净了,但喧嚣依旧很明显。 明厘把耳机戴好,无奈道:“我没有,这个点国内还没上课呢,我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小姨爽快地问:“哦,突然找我什么事啊?” 明厘跟小姨如实说:“我妈这两天带了个叔叔回家。” “是吗?长什么样?帅不帅?” 明厘忽然就有点后悔,她不该指望小姨能共情她的。 “还行,感觉比我妈年纪大点。” “怎么了,不高兴啊小学生?”小姨笑着问她。 明厘争着说:“我不是小学生了。” “心里想的什么我一猜一个准,这么明显,还说不是小学生?” 被猜中了心思,明厘没再狡辩,“好吧……小姨你什么时候回国?” 小姨在法国念大学,毕业后一直留在巴黎,拥有艺术史和精算双学位,目前在美术馆工作,薪资极高。 “还不知道呢,我这边最近很忙,”她说,“不过你高考之前我肯定能回去,放心吧!” 明厘叹了口气,“小姨,我高考那都得两年之后了。” “是吗?”小姨惊讶,“你才高一啊??” ……明厘想挂电话。 小姨快刀斩乱麻安慰她,“放心吧,你妈没跟我说过要结婚,估计就是谈个恋爱玩玩,不要瞎想啦。” 明厘有点着急:“但是林叔叔还有个儿子呢。” 小姨给她出主意:“那要不你去把林叔叔儿子拿下,这样你妈肯定就不会结婚了。” “小姨!”明厘激动起来,“你说什么呢!” 电话那头传来小姨哈哈大笑的声音,“行了行了,我不逗你了,赶紧收拾书包上学去。” 挂断电话后,小姨又给她发了条消息:不要惆怅了小学生,你妈妈那个岁数也是要谈恋爱的,谁也没有做错,如果实在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和新叔叔相处,就先不要相处,逃避可耻但有用! 最后,小姨给她发了四千块钱的红包,让她当零花钱。 明厘决定听小姨的话,把红包收了,调皮回了句:我想通了,大师果然神医(抱拳)。 小姨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 明厘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 昨天巫敏发了一张数学讲义,有几道题目很偏,难度不小,很多同学就提早过来对答案,也有不少做不出来的等着抄答案。 一班再怎么说也是个学霸云集的班,抄作业的时候就跟赶大集买菜似的,一伙人呼啦过来,呼啦过去。 其中数着贺鸣飞嗓门大,从集头走到集尾,“我不看你这道!我看你倒数第二题!” 还有几个讲价的。 “这题保对吗?” “保对啊,不对不要钱!” “放屁!谁要给你钱?” “步骤写这么多?不好,我不抄了。” “还多?你看看别人的,货比三家,谁能有我写得简洁?” “不行啊你,第二问就卡住了做不出来,垃圾!” “你他妈就写了个解,有脸在这儿嘲笑我?” “……” 咖啡起了作用,明厘精神百倍,打开英语单词书,她前几天已经背完了a开头的,今天从b开头的开始背。 贺鸣飞赶集结束,看样子收获不错,身轻如燕回来了。 最后那道题还空着,他扭头叫了声闻棠,要抄她的。 闻棠遗憾地冲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做。 “好吧。”贺鸣飞正要转过身去,眼尖一瞥,看到了明厘桌子上摊开的数学卷子。 字迹工整,满满当当。 他嗖地一下又把脖子拧回来,“我靠你都做出来了??” 明厘抬起头,淡定道:“我瞎编的,你确定要看吗?” 贺鸣飞噢了一声,放心地转了回去,“不看了。” 明厘新来没多久,又没经历过考试,大家默认她就是个中规中矩的关系户。 关系户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学习一般。 直到巫敏讲完了题目,大家都忙着整理错题的时候,闻棠惊讶地看着明厘,仿佛发现了美洲新大陆。 因为她同桌全对,压轴题都全对。 那目光过于直白,明厘忍不住偏头问:“怎么了?” 闻棠羡慕道:“你数学好厉害啊。” “也没有,”她说,“我也不确定对不对,就写出来试试。” “那也比我强多了。”闻棠有点丧气地盯着数学讲义。 刚刚的数学课上只讲了一半,后面几道大题,她每道都只能写出第一问,于是卷子上大片都是空白。 明厘也看了眼她的卷子,沉默了两秒,问道:“哪道题不会?” 闻棠仿佛听见了天籁,就这么一句话,她差点感动的哭出来。 “我、我不会的有点多,你可以给我讲一下这道吗?就这道就行,剩下的我再回去想想。”她没好意思让明厘讲太多,挑了一道最难的。 明厘平静地说了句“好”,拿起笔,四两拨千斤,就给她把步骤讲清楚了。 讲完之后,她又顺手在剩下的题目上画了几个圈,“这个题,和这个,都是同类型的,你可以放在一起看,但是这道要加个辅助线会比较简单。” 闻棠惊喜又感动,说了一连串的谢谢,弄得明厘都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刚才老师问有没有同学会做的时候,你怎么没举手?” 明厘随口说:“我有点懒。” 闻棠被这个理由震惊了,但她没再多问,埋头整理错题去了。 晚上临近放学,明厘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桌子上就多了好几张卷子,崭新,干净。 闻棠主动帮她整理了新发的试卷,作为讲题的小小回报。 明厘说了谢谢之后,照例把手机从桌洞拿出来,打算放进兜里揣着回家。 她刚划开屏幕,就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游火火发来一条新消息】 她皱着眉点开。 游火火:小明同学,能帮我捎一份数学卷子回来吗?谢谢。 第15章 好友明厘憋出几个字:“要微信。”…… 明厘选择无视他的消息。 她知道贺鸣飞隔几天就会收拾一下卷子给他带回去,如果她大张旗鼓地走到最后排,把卷子整理好装进书包,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人的好奇。 况且,就拿今天发的数学卷子来说,这种难度的题目他根本不需要做。 明厘把手机装进兜里,一身轻松地回家了。 月考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凌越站在讲台上,指挥大家把书挪走,桌子要清理干净,按照7887的排列方式重新布局。 明厘抱着大摞书,和闻棠一起,把书放进教室外的柜子里。 “你紧张吗?”闻棠问。 “还好,”她随口说,而后又想了想,说实话,“其实不紧张。” “我有点紧张。”闻棠说。 她上次期末考发挥超常,而月考就能把她打回原形。 “还没开始考呢,等考完再难过也不迟。”明厘安慰她。 明厘前后左右都是陌生的同学,一中安排考场和座位也是随机,不按成绩排。 她每一科都答得很快,尤其是数学。考数学那场时,监考老师看她早早抬起头,还好奇地走近看她的卷子。 说是小月考,但题目不算简单,学校大概是故意想给刚开学还没收心的兔崽子们来个打击。 考完之后,还没进班里,远远就听到一阵哀嚎。 “我这次是真完了,数学那都考的什么玩意啊!” “快得了吧你,哪次不是这样说?” “这次真不一样,我真不会!” …… 明厘在教室外,平静地弯腰收拾书。 闻棠考完回来时,和她打了个招呼,“考得怎么样?” 明厘平静地笑了笑,“挺好,外焦里嫩的。” 闻棠被她逗笑,放下书包后帮着一起搬书。 明厘的柜子靠近教室后门,她抱着一大摞书,从后门进入教室。 后门处有几个同学在搬桌子,堵在门口,她也不着急,抱着书慢慢地等。 身后传来一句懒洋洋的:“让一下呗。” 她下意识挪开。 一回头,游灿单手拎着书包,从后方擦肩而过,走进了教室。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和牛仔裤,靠近她的瞬间,明厘闻到了淡淡的洗衣粉味,干净,清新。 明厘在原地愣了几秒。 他怎么回来了? 游灿像不认识她一样,没有打招呼,径直越过她。 门口还挡着一张桌子,他直接打横抬起,从门口挪走。 接着,贺鸣飞的大嗓门隔了半个班级响起:“卧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哟!回来了?” 交通堵塞被疏导开,明厘抱着书走进教室,把空桌洞一点一点填满。 先前在楼道偶遇过几次的人,毫无预警忽然出现在教室,明厘觉得怪怪的。 “游灿回来了,这下巫老师不用担心年级第一会被二班抢走了。”闻棠一边收拾东西,和她搭话。 明厘回过神,“也不一定,说不定他回来就是为了考个倒数第一呢。”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游灿和几个男生刚进教室,就被人为围了一圈,大部分都是来找他对答案。 “灿哥,你月考考了吧?” “废话,”他说,“不然我回来干嘛。” “数学倒数第二题是选ab吧?” 他掀起眼皮,“什么题?” “立体几何那道。” “我选了abc。” “我靠!完了……” 后面有人陆续过来找他对答案,不光数学,生物物理化学,问什么的也有。 “别急,别急,”游灿把书包放好,他桌子上层峦叠嶂,全是乱七八糟的卷子习题册,“我先把这块挖出来。” 考完试后的晚自习常常无所事事。 明厘抱着一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看了两节晚自习,最后留了一节自习来预习新课。 看书能让她短暂地脱离学习重压,稍微喘口气。 刚结束考试时,大家还算欢脱,各科老师把答案一发,班里就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氛围。 旁边的闻棠在数学卷上划下第三个错号之后,眼圈隐隐红了。 明厘还没有对答案,早死晚死都是死,那还不如晚点死,于是,她翻开书,安静地埋进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明厘看书的时候不忌荤素,随便是本书就行,她小学六年级就偷偷摸索着在明岚的笔记本电脑上看盗版小说,家里书架上有全套《灌篮高手》漫画。 可惜后来搬家,只能带走两三本。 这周末芭娜娜突袭,说抢到了特价机票,要过来找她玩。 明厘负责在她来之前看看当地的旅游攻略。 周六大清早,她就打了个车去机场接芭娜娜。 从海城出发,将近四个小时后,飞机落地。今天惊蛰,春天过半,海城气温已经达到23度,两千公里后的屿城是8度。 芭娜娜的大墨镜遮住半张脸,像女明星,“大美屿城,我来了!” 可惜一嗓子就把形象喊破了。 明厘在招招手,见她的第一句话是“欢迎您来”,第二句话是“我给你带了秋裤,赶紧去洗手间换上。” “这么早的飞机,你不也不嫌累啊?”明厘和她抱了下,笑着说。 “还不是为了见你啊,跑这么远,知道我来一趟有多么不容易吗?” 明厘替她拉着小行李箱,不可置信,“你就过来两天还带个行李箱?” “当然了,不然提着大包小包的多难看,有损形象。”芭娜娜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 两个人在酒店把东西放下,又陪着芭娜娜试了好几套衣服。 “我幸亏穿了厚外套过来,真要被屿城的春天冻死了。” 明厘说:“上周还得穿棉袄呢。” “好了,咱们去哪玩?” “我看看,”明厘拿出手机看地图,“500米,有一个游乐园新开业的,好像还不错,看着场地挺大。” “走走走!现在就走!”芭娜娜兴味盎然,拉着她往外冲。 周末,游乐园人不少,大部分都是放假的小孩,还没开始玩项目,两个人光排队就排了半个多小时。 “玩什么不重要,主要是跟你一起玩。” 明厘笑着说:“要不你也转学?咱俩还做同桌。” “疯了吧,我还转学?这边高考竞争这么激烈,我来了连个本科都混不上。”芭娜娜夸张地说。 “你又不高考,不是打算出国吗?” “只是打算啊,万一有什么变故呢。”她又问,“哦对了,你还要参加高考吗?你不是拿了那个什么省级一等奖吗,不能保送吗?” 明厘摇摇头,“不行,高考还是要过线,如果过不了线,那个奖就没用了。” “过线就行?”芭娜娜说,“那你还学个屁,你就算天天在家玩手机也能过线吧?” “也不能一点都不学吧……” 芭娜娜食指戳着明厘的太阳穴,恨铁不成钢,“天呐!这么棒的福利你居然不抓紧时间去全世界旅游?居然还在学习?你是不是脑子学傻了?” “我又不是神仙,一点也不学还能考第一。”她无奈地说。 芭娜娜被惊掉下巴,“我真的服了,早知道这样你干嘛要转学呢,在哪不一样,海城的题目还简单。” “我妈工作调到这儿了,我自己留在海城会饿死的。” 芭娜娜二话不说,当即拍板决定:“那你住我家,咱俩一起上学。” “然后我给你写作业?” 芭娜娜一挥手,大言不惭:“……那都是小事。” “行了,不用替我觉得遗憾,”明厘安慰她,“屿城也挺好的,我要在这休息一段时间,之前太累了。” 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话说这里还挺适合养老。” 芭娜娜同意地点点头,“那我经常来找你。”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走到游乐园里面一家咖啡店。 咖啡店摆了几张木质桌子,角落处布满绿植,环境清幽,隔音很好,外面的尖叫和喧嚣都被隔绝。 原本,芭娜娜还要再劝些什么,但看到明厘下定决心的神情,叹了口气:“你确实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两人分别点了咖啡,打算窝在店里先休息一会儿。 早在芭娜娜还不叫这绰号的年纪,就认识了小神童明厘。 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她对明厘的妈妈了解不多,只知道那是个每时每刻都光鲜亮丽,严格苛刻的女人。 她只去明厘家里玩过一次。 原本计划吃蛋糕看电影的美好下午,因为明厘妈妈突然回家而泡汤。 明厘妈妈客套了几句话,在听说她是个艺术生,并且因为成绩不好不打算高考直接出国时,眉目间掩盖不住鄙夷和嫌弃。 芭娜娜——大名叫做焦湘,是个耿直的女孩儿,还笑嘻嘻地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谢谢阿姨款待。 直到明厘忽然起身,拉着她跑了出去。 面对明厘愧疚的道歉,焦湘懵在原地,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厘看她神情无恙,没再细说,只是抱歉地表示以后不能带她回家玩了。 成为好朋友之后,焦湘才慢慢了解一点。 似乎,无论明厘怎么努力,她妈妈都不太满意。 可是她明明已经做到最好了,焦湘不明白,还能怎么好? 这些事明厘不喜欢说,焦湘也没法问。但她一直担心明厘哪天会因为压力过大,从楼上一跃而下。 所以她见缝插针找时间,来屿城找她玩。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明厘,她想不到除了跳楼重启人生,还有什么办法能逃离这么多压力。 跳下去是最简单的方式。 让她最佩服的是,明厘并没有因为压力大而一跃而下,反而咬着牙一步步扛了下来。 只是她选择了转学。 “要不就在这儿坐一下午吧?”芭娜娜提议说。 “可以,”明厘点点头,又拿起菜单,“吃个蛋糕吧,你要芒果还是抹茶?” “芒果的。” “好了,其他的……”明厘刚要问她还吃不吃别的,就被抓了下胳膊。 “快看!快看!”芭娜娜激动地使劲拍她,“那俩人!” 明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前台点单处,站着两个个子很高的男生。 一个银发,一个黑发。 芭娜娜小声尖叫,“银发!我爱豆就是这个发色,我喜欢,我真喜欢这个!我觉得你适合旁边那个黑发的,阳光美少年……” ……明厘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听到她的猖獗发言。 然后,她盯着那背影,越看越眼熟。 直到两个人点单结束,转身。 果然是游灿和之前见过的那位银毛。 明厘觉得自己最近水逆。 屿城就这么小?走到哪都能碰见熟人。 芭娜娜已经按捺不住,要拿着手机过去打招呼。 明厘死死拽住她,“别去,我求你了!” 芭娜娜回头:“为什么?他们喝完咖啡走了怎么办?” “这是我同学……我丢不起这个人。”明厘绝望地闭上眼。 “是吗?”芭娜娜一屁股坐下,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那正好,你去帮我要。” 她肯定不能去。 游灿的上一条消息她还没回,她心虚。 芭娜娜这边急不可耐,“你快去呀,我请你吃大餐!” 明厘态度坚决:“不吃。” “剪刀石头布?” “不剪。” 芭娜娜用力把明厘推出去,“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幸福生活就掌握在你手上,求求你了!” 明厘被她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动静不小,已经引来旁边好几个人的注意。 她一狠心,站起身,壮士赴死一般径直朝着两个人走去。 游灿和徐惊临办了游乐园的年卡,周末闲来无事就来园区里面转悠。 游灿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长腿分开,余光留意着,一人走近。 短短几步路,明厘不时回头,芭娜娜用口型无声地朝着她喊加油。 她僵着步子,走到两个人桌前。 游灿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划拉手机,玩味似的问道:“您有何贵干?” 明厘憋出几个字:“要微信。” 徐惊临在旁边悠悠喝着咖啡,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游灿冷笑声,“你没有?” 不等他说完,明厘指着一旁的徐惊临,说:“要他的。” 徐惊临手中的曲奇饼干啪嗒掉在桌面上。 第16章 拼桌敢豁出一切去救一只小猫的人,应…… 明厘说完之后,气氛僵持了那么几秒。 徐惊临看向游灿,游灿看向她。 她赶紧补充,指了下不远处的芭娜娜:“我朋友让我要的。” 游灿和徐惊临回头,芭娜娜适时向他们投来一个礼貌微笑。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贺鸣飞被风狼狈地吹进来。 “这大风吹得,差点站不住!” 他刚落座,看见明厘站在旁边,吓了一跳,“灿哥,啥情况这是?” 游灿随口说:“偶遇的。” 贺鸣飞哦了一声,三个男生低声商量着什么,明厘没有听清,她正要离开,贺鸣飞就叫住 了她:“要不,拼个桌?” 明厘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等她反应过来,芭娜娜已经和几个人称兄道弟了。 “飞飞,你真不是体育生?” 贺鸣飞大嗓门整个咖啡馆都能听见,“我哪里长得像体育生了?” 他又指了下徐惊临,“不过他是练体育的。” “真的假的?我靠一点也不像啊!”芭娜娜更惊讶了,她又问:“练什么的?长跑吗?” 徐惊临说:“网球运动员。” 芭娜娜投来惊艳的目光,“哇。” 明厘默默喝着咖啡,一句话都没多说。 好在芭娜娜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和人聊了半天,关于明厘的事一句也没透露。 之前两位也是这么个相处模式,只要芭娜娜在的地方,她不需要任何交际,只负责吃喝,刷存在感,芭娜娜会圆滑地把所有话题都帮她打发了。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游灿和徐惊临居然是亲戚,怪不得上次见到徐惊临是在他家里。 下一秒,芭娜娜就把她的好奇给问了出来,“那你俩谁是哥哥?” 徐惊临说:“他大一点。” “但是你们为什么不是一个姓?” 游灿说:“我随我妈妈姓。” “哦,”芭娜娜接着就指了指明厘,“好巧啊,她也随妈妈姓。” ……哪里巧了? 明厘象征性地抬头,表示她在听,下一秒就发现游灿正喝着咖啡盯着她看。 毫不避讳,目光直白。 她立刻低头,没再参与聊天。 几个人在咖啡馆聊完,居然还觉得不够尽兴。 芭娜娜初来乍到,听着什么都觉得新奇。 “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不用说了,这顿必须安排,”贺鸣飞说,“灿哥,城西那家串串火锅还开着吗?” 游灿在手机上划了两下,“开着,前两天刚去。” 贺鸣飞说:“那家火锅是我们屿城的特色,今天必须得尝尝,什么也不用说了,这顿务必我请!” 徐惊临站起身,把椅背的外套搭在胳膊上,“你们去吧,我等会要训练,就先走了。” 芭娜娜也没觉得失望,欢喜地跟人加了微信,“拜拜!那你好好训练。” 明厘一点也不想去吃火锅,她倒不是抗拒,只是事情突然发展成现在这样,她有点措手不及。 贺鸣飞碰了下游灿的胳膊,“去不去啊?” 明厘低着头看手机上的八卦,耳朵却留意着两个人的对话。 在她的印象里,徐惊临和游灿从来都是共同进退,如果徐惊临不去的话,游灿不一定会去。 虽说贺鸣飞性格大大咧咧,但真要是单独相处,明厘有点发愁。 ——如果游灿也去就好了。 产生这个念头的下一秒,明厘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和游灿算不上熟,但几次单独相处都没有感到不自在。 明厘正在纠结时,听到游灿说:“去,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 她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看手机,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缕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没敢抬头,担心会撞上谁的目光。 如果是芭娜娜还好,但如果不是,应该会尴尬。 刚好此时,芭娜娜挽着她胳膊,小声问:“你今晚能不回家吗?” 明厘说:“嗯,我本来就打算跟你住一晚。” “yes!!!”她担心,“阿姨不会说你吗?” 明厘十分淡定:“没事,不用管她,反正腿长在我身上,总不能报警抓我。” “太帅了!”芭娜娜激动地说:“走走走,吃火锅去!” 游灿招手拦了辆出租车,他坐在前面副驾驶,把要聊天的芭娜娜和贺鸣飞安排在后排,明厘就坐在芭娜娜旁边。 因为走路过慢,还被芭娜娜逮住问:“你腿怎么了?” 游灿关上车门,“摔的。” “走路摔的?” 贺鸣飞插嘴:“不是,他是为了救人,哎呀等会我给你指指。” 路过一个普通的居民楼时,贺鸣飞指着一栋灰色楼说:“就这儿!灿哥,是这里吧?” 游灿从手机上挪开眼,向窗外一瞥,“对。” “他这腿就是在这儿伤的,从三楼,唰,飞下来。” 明厘这天听到了游灿见义勇为的八卦。 四楼住户家有个小姑娘,才刚三岁,趁着家里人做饭没注意,推开窗户,翻出了窗外。 游灿骑着车路过,刚好看到小孩双脚踩在几根电线上,扒着四楼的窗户边沿,摇摇欲坠。 他扔了车就冲过去,翻上旁边的居民楼外侧的平台,斜着伸出胳膊,把哭得满脸泪的小孩抱了回来。 家里人顺利接过孩子,轮到他自己下来时,偏偏出现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猫。 他正挂在三楼外侧的落脚点,半边身子都悬空着,小猫一个助跑,对准他的脸就扑了上去。 结果不出意料,游灿身体一歪,从三楼摔了下来。 好在楼下是个绿化带,身上其他地方轻微擦伤,小腿骨折。 “我刚去看他的时候,啧啧,那个惨烈。”贺鸣飞说,“外边的支架直接在骨头上打洞,穿进去,伤成那样都没法打石膏,吓死人了。” 明厘听得胆战心惊,不自觉看了眼自己的腿,仿佛小腿也跟着疼。 “行了,见个人你就得讲一遍是吧?”游灿在前面打断他。 “这不是让大家都记住您的善举吗?”贺鸣飞说,“说来也是,你要不是为了躲那小猫,也不至于摔成这样。” 游灿说:“我要是不躲摔下来的就是那只猫了。” “那个高度小猫应该没事吧,我家猫五楼都能飞。” 游灿说:“普通小猫没事,它腿伤着了,二楼都悬。” 芭娜娜问:“那小猫谁家的?这得要赔钱吧?” 贺鸣飞说:“小野猫,不知道谁家的,没处说理。” “啊?小野猫啊。” 贺鸣飞说:“不过现在归他了,让他领回去养了。” 明厘想起那只楼道里的小猫,她问:“是那只橘猫吗?” 游灿说:“对,就是那只。” 芭娜娜忽然转过来问:“你见过?在哪里?” ……明厘说:“偶遇。” 出租车关着窗户,安静极了,在她说完“偶遇”两个字以后,面前副驾驶上,传来一声轻轻的笑。 明厘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她立刻抬头,副驾驶侧的后视镜,镜子里游灿似乎预判了她的视线。 他挑了下右侧眉毛,回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怪不得上次见到小猫,他说要涂药。 想来这小猫也是幸运,能遇见游灿,不然一直在外面流浪,还受着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 她坐在后座,目光盯着前面副驾驶的皮革,听说了见义勇为的事后,对游灿的印象略微缓和。 敢豁出一切去救一只小猫的人,应该不会太差。 火锅店内座无虚席,服务员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游灿问:“有包厢吗?” 贺鸣飞指着他:“他就这个毛病,出来吃饭能进包厢就不坐大堂。” 游灿说:“包厢安静,在外面不嫌吵啊?” “穷讲究。” 贺鸣飞看着菜单,问:“灿哥,喝酒吗?” “不喝。” 游灿坐下后就讲究地用热水给所有人烫了餐具。 “喝点呗,你受伤之后就没怎么喝了吧。” 游灿看他一眼,劝道:“有女生在呢,想喝下回再单独约。” “噢,那行吧。”贺鸣飞点了几瓶饮料,“那就都喝果汁吧。” 吃饭期间也是芭娜娜和贺鸣飞在说话,从旅游扯到上大学,期间因为聊得太尽兴,芭娜娜非要换座位。 于是,游灿和她换了座位,坐到明厘旁边。 对面是两个叽叽喳喳的话痨,他们两个如果不说话,会显得很诡异。 所以,游灿还是慢悠悠开启了话题,“你好朋友还挺能说,我挺久没见过能跟飞仔聊这么长时间还不嫌烦的了,不愧是你朋友。” 明厘白他一眼,冷笑道:“要不是脑子转得快,还真听不出来你一句话骂三个人。” “开个玩笑。”他拿过果汁给她倒满,“月考考得怎么样小明同学?” “谁允许你这样叫我了?” 游灿啧了一声,“不然叫你什么?小厘?” 明厘刚喝进去的果汁噗呲喷了出来,她瞬间剧烈咳嗽,脸涨得通红。 “哎哎,别激动,别激动啊。”游灿想拍拍她后背,但又觉得不妥,赶紧抓了几张餐巾纸,塞到她手上,“不是吧?杀伤力这么大?” 明厘缓了好一会儿,又 咳嗽几声,对他说:“闭嘴。” “好好好,闭嘴。” 刚刚,少年的手触碰到她掌心,明厘清楚地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灼热干燥。 贺鸣飞挑的火锅店味道非常好,菜品新鲜,肉类也鲜嫩可口,明厘埋头吃饭,余光注意着身旁的男生,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明厘还没想出答案,索性就问了出来。 “我有一个问题。”她说。 游灿故意客气:“您请。”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还想了想,“寒假那会吧,怎么了?” “那你如果伤这么严重,怎么去集训?” 前面说几句话的时候,游灿吃着饭,随口和她搭两句,直到这句话出来,他忽然放了筷子,转过头来,认真地盯着她。 明厘被他的眼神盯得心头一颤。 “你看我什么?” 游灿:“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你对竞赛了解这么透彻?连集训什么时间都知道。” 明厘噎了下,硬着头皮说,“因为,我有个朋友……” 游灿指了下对面和贺鸣飞拍桌子吹牛的芭娜娜,“你别跟我说那个朋友是她?” 明厘没说话,谁看了都知道芭娜娜不像是学习的那块料。 不过他没再逼问,又拿起筷子,“我没参加集训,受伤了再跑来跑去不方便。” 明厘:“那你怎么进省队比赛?” 游灿说:“所以没去省队,放弃了。” 明厘皱了眉,“那可是省队,拿到奖能保送的。” “我放弃,你激动个什么劲?”游灿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也进省队了?” 明厘心说,我稀罕省队吗? 但她没显摆,而是说:“我只是觉得遗憾。” “不遗憾,今年再来一次呗。”他语气轻飘飘,却透着十足的自信。 “说的你好像一定能进省队似的。”明厘看不惯他轻飘飘的样子,挖苦道。 游灿弯起唇角笑了下,眼神清澈明亮,“嗯,我一定能进。” 第17章 热爱“喜欢吃香菜的人学不好数学。”…… 他说这话时,调子依然散漫随意,眼神却坚定,透着一种尽在掌握之中的绝对自信。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一定”这类百分百的词汇,明厘发言会习惯性避开太绝对的词 她喜欢给自己留些余地。 做到了,会有意外之喜,做不到,也可以认为是理所当然。 但游灿似乎很乐意挑战百分之零或者百分之百。 明厘没有立场发表什么观点。 因为去年夏天,她同样放弃了去省队的机会。丢盔弃甲,像个逃兵一样,自私且懦弱地逃走了。 游灿似乎并不在意,对他而言,去不去集训,竞赛是否拿奖,也是无所谓的。光从朋友圈那些精彩的照片就看得出来,这人没有在学习上倾注太多精力。 他的生活像一盘打翻的颜料盒,红绿蓝交织,酸甜苦辣,竞赛只占小小一隅。 包厢内清净舒适,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花椒、辣椒从锅底翻涌而上,明厘吃得急躁,额头微微冒汗。 火力有点猛,汤底突然向外飞溅,明厘下意识后仰。 一只手伸过来,游灿动作自然地拧了她那边的开关,关小火力,优哉游哉地喝着可乐,火锅被他吃出西餐牛排的慢条斯理感。 明厘余光看他,想起了去江南水乡旅游时,夏季酷暑,满园绿色中,汩汩溪流穿行而过,不急不躁,是一种缓慢,宁静的感觉。 她吃饭速度也慢下来,燥热少了许多。 “那祝你再次取得好成绩。”明厘真诚地祝福他。 “哇,谢谢啊,”游灿故作讶异,为她鼓掌,“不容易啊,终于听到你说句好话了。” 下一秒,明厘就把白眼翻上天,气势汹汹地撸了一根五花肉香菜卷。 “我不吃香菜,”他把香菜卷拿到她手边,胡言乱语:“吃香菜的人学不好数学。” 明厘拿过他递来的香菜串,大口塞进嘴里,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 游灿朝着她竖了个大拇指。 一席人吃完火锅,临走的时候,芭娜娜郑重其事地抱拳,“谢谢你们款待,下次来如果去海城,我绝对请吃饭……我好姐妹不爱说话,刚转学过来,人生地不熟,就有劳你们多多关照了!” 明厘:…… 同频共振的贺鸣飞居然还回了个抱拳:“放心吧放心吧!” 晚上,两个人回到酒店,芭娜娜把行李箱打开,摊在地上。 “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明厘眼睛一亮,“椰子饼?” “对啊,来的时候太兴奋了我都给忘了,也不知道被捂坏了没有……” 她坐在地上,像取宝藏似的一件一件拎出来,“啊,还有凤梨酥和橄榄蜜饯。” “太棒了吧焦湘小姐,这都能想得到!” “那必须的,之前咱们天天吃都要吃腻了,现在你这么远,吃到一次不容易,之后要是想要的话我给你寄快递过来。” “谢谢!”明厘笑了,眨眨眼说:“有种妈妈远道而来看闺女的感觉。” “哎,好闺女!” 明厘拜托小姨定了一间干净的高档酒店,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桌子上摆着满盘水果,还有一个奶油小蛋糕。 投影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文艺电影,两位女孩坐在地上,脚趾踩着白色毛绒地毯,灯光暖黄,柔柔的,和明厘今天的心境一样。 后天就要开学了,芭娜娜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她们只能在一起住一个晚上。 短暂又珍贵的一个晚上,过一分钟就少一分钟。 “今天那个男生,挺高挺帅的那个,你俩怎么回事?”芭娜娜吃着水果,忽然来了句。 “哪个?”明厘问。 “你说呢?”芭娜娜露出八卦的笑容,“可别瞒我,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一猜就准。” “我发现你……真是敏锐。”明厘无奈地笑笑,实话实说:“他住我家楼上。” “那你俩怎么表现得跟不熟一样?” “本来就不熟啊。”明厘说,“而且我马上要搬走了。” “不是才刚搬过来没几天吗?” 明厘说:“我妈新找了个男朋友,过几天要搬过去一起住。” “哦,行吧。”芭娜娜说。 “我听飞飞仔说了,他好像学习挺牛逼。” 明厘淡淡地说:“嗯,数学竞赛生。” “那你之前见过他?” “没有。”明厘摇摇头,“见了我也记不住。” “那可不一定,就那张帅脸,放人堆里都是出类拔萃的。” “扯哪儿去了?” “八卦两句呀,”芭娜娜碰碰她胳膊,“怎么着,羡慕他啊?萍水相逢的,干嘛对人家敌意这么大?” “我羡慕他干嘛?”明厘说,“他有的荣誉我都有,一点也不比他差。” “就知道小明是最厉害的。”芭娜娜说,“但是吧,话又说回来,他气质其实不太像学竞赛的,有种……松弛感,你懂吗?” “竞赛还分什么气质啊?” “对啊,你又不是没见过咱们学校高三那几个,临近比赛了也不吃饭也不睡觉,印堂发黑嘴唇发白,学得跟鬼似的。”芭娜娜说,“就是他整个人都有种无所谓的气质,但是你偏偏还能觉得,这人肯定不简单,大智若愚。” 明厘心说,你是没见过他吃瘪的样子,“大智若愚四个字他也就占后四分之一,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收了他钱了?一直帮着说好话。” 芭娜娜无语:“什么玩意啊,我这不是看看你未来的朋友都是啥人吗,万一以后看上哪一个,我也能帮着你出出主意。” “行了行了,又扯远了。” 芭娜娜忽然又说:“哦对了,你这两天不学习吗?我还怕耽误你学习呢。” “不耽误,高一不用那么紧张,我打算等高三再努力。”明厘说:“我来这儿就是放松的,成绩说的过去就行,也不一定非得拿第一。” 芭娜娜担忧:“但这样的话,阿姨又得失望了吧。 明厘吃了口蛋糕,“我妈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是高知人士,也该学会接受失望了。” “你真不学了?”芭 娜娜吃了个樱桃,“从小学到大,说扔就扔啊?” “不学了。” “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数学吗?” 明厘短暂思考了下,说:“说不上来,反正喜欢不喜欢的也没所谓,我一样能学好。” “我们这种学渣是理解不了,”芭娜娜叹了口气,歪着头说,“我看见数学就头疼,看见数学课本就想吐,要色彩没色彩,要美感没美感,到底有趣在哪啊?” “美感还是有的吧,几何图形很美,逻辑严谨,公式也很简洁。”明厘说:“运用已知条件,抽丝剥茧,写出结论,这个过程很解压。” ……芭娜娜展示出数学弱智的眼神。 晚上两点多,两人还没有睡意,在细碎又不着边际的聊天中,明厘恍惚,仿佛回到了海边那座小城。 尽管才离开三个月,她依然很想念那片海。 如果不是芭娜娜偶然提到数学这个话题,她都快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数学、为什么学数学。 最初选择竞赛科目时,在数学和物理之间摇摆不定,明岚直接帮她决定了数学。 理由是:学好数学能证明一个人聪明,而她需要一个聪明的女儿。 小明同学懵懵懂懂开启了数学生涯。 “鸡兔同笼”问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数学的杀伤力。 那是一个平静的下午,海浪无声,窗外夕阳温柔好看,小明同学算出共有小鸡3.23只。 她有点尴尬地捂着答案,害怕让同学发现,她算出笼子里有三只小鸡,外加几个鸡翅膀。 但她想,自己应该是依赖数学的。 爸爸妈妈每次吵架,她就躲在自己的房间,无声地沉浸在解题中,依靠数学题,消解慌张和无助的情绪。 “我觉得大人的世界很乱,没有规律,但数学是非黑即白的东西,拥有严格的秩序,让我很有安全感。我只需要按照秩序解题,然后收获胜利。”明厘曾经坐在海滩上,和芭娜娜分享,认真地说数学构建我们认知的边界。 芭娜娜骂她神经病。 正值初中,班里的同学们陷入勾股定理和一元二次方程的沼泽,数学代表着枯燥,晦涩难懂。 明厘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很享受做数学题的感觉,抽丝剥茧,做一道题,像了解一个人。 那些外人看来冷冰冰的公式和数字,是她最为信赖的东西。 大人都在变。 妈妈会整晚不回家,爸爸一直在喝酒,最爱的外婆因为生病去世,她搞不懂的问题有很多,但除了上学什么也做不了。 疑惑和好奇盘旋在脑海中,明厘开始动笔,用确定的、非黑即白的东西来驱走内心的杂念。 解出题目带来的喜悦和满足感,能帮助她短暂脱离现实世界。 那些简洁抽象的逻辑,教会她消解生活中的杂念,逃离平庸和琐碎,整个人变得理性、强大。 起码数学不会背叛她。 可教数学的男老师却云淡风轻地说:“男生普遍比女生聪明,等上了高中你们就知道了,女生靠的都是努力,但男生潜力大,理科思维更强,数理化成绩也会更好,到时候慢慢地就超过女生了。” 明明班里前几名都是女生,老师却依然对她们下了这个魔咒。 很长一段时间,班级里的女孩子们纷纷慌张:完蛋了。初中一毕业,我的成绩就要下滑了吗?要被男生超过了吗? 明厘拧着眉,看看后排那些嬉皮笑脸的男生,内心燃起一股不服输的小火苗,连成一条线,蹭蹭冒着火,嚣张地横扫过去。 后来,整个初中时期,不论怎么考,她的数学成绩永远碾压所有男生,高高挂在榜首。 毕业时,班里组织给老师匿名留言。 明厘很不服气地拿起笔:老师,您现在更相信哪一个呢?男生的潜力,还是女生的努力? 她不匿名。 出乎意料的,老师居然给她回复了。 【作为老师,我自认没有带任何偏见,我承认你成绩比很多有潜力的男生都优秀,祝你未来好运!】 明厘最后给他回了一句:【当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带有偏见了。女生既有潜力也有努力,只是您选择看不见而已。谢谢您的祝福,我会一直好运。】 芭娜娜说:“你刚说数学怎么你?” 明厘说:“总之,数学不会背叛我。” “听不懂,”贺鸣飞说,“一点也听不懂,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游灿喝了口水,拧上瓶盖,“那我说的简单一点,数学的魅力就是我会做,但你不会做,懂了吧?” 贺鸣飞挠挠头,“我靠!我居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就是有道理。”游灿翻出书桌上一张纸,拿起笔开始演算。 “这什么啊,数列吗?”贺鸣飞凑过去看。 “不是,”游灿把纸推过去,“一道数学规律题,挺难的,我做了好几天没做出来。” “哦哦,找规律啊?”贺鸣飞看了眼,随口说:“不是0吗?” “卧槽,”游灿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做出来的?” “这不是小学生的题目吗?昨天还跟我妹玩找规律了,你读一遍不就知道了。” ……答案来得猝不及防,游灿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小学生题目?” “对啊,看音调找规律啊,这题目我妹都能做得出来。” 音调? 游灿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那张纸。 1,0,5,2,3,10,9,4。 小学生都懂的音调。 他愣了几秒,看看一脸迷茫的贺鸣飞,又看看那张纸,世界安静极了。 贺鸣飞山河色变的笑声传来,“你就做这玩意做了好几天?学数学学傻了吧,这又不是数学题哈哈哈哈哈哈哈……” 游灿看着那几个数字,回忆起楼梯间女孩玩味似的笑容,几秒钟后,气笑了。 困扰他好几天的题目,机缘巧合之下,忽然解开了。 而且,以一种侮辱性极强的方式,解开了。 第18章 “有,我就是目击者。“…… 这天多云,明厘把芭娜娜送到机场,安检口前,两个人聊了一会儿。 “要不五一我再来找你吧。” 明厘说:“好,或者我去找你。” “还是我来吧,你好好在家学习。” 明厘说:“说得好像你不用学习似的。” 芭娜娜摇头,“咱俩不一样啊。” 明厘赞同,叹了口气,“不是谁都有一个神经病控制欲强的妈妈。” “没事!等上了大学就能逃离魔爪了。”芭娜娜说。 “那我期待着。”明厘笑了笑。 把人送走之后,明厘独自打车回家。 芭娜娜声音大,喜欢吵闹,送走她之后,明厘骤然觉得空了。 机场近郊区,这个月份草木还是枯黄的,让人心情也很丧。 人活着,还是得沾点鲜艳的颜色。 而天空的蓝是最廉价易得的色彩。 抬眼可得。 于是,明厘抬头。 好嘛,整片灰白。 今天阴天,一丝蓝色都不曾施舍给她。 目之所及,一片苍凉。 空落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直接导致她起晚了。 睁开眼睛时,已经比平时晚了30分钟。 她几乎是跳着下床,入室抢劫一样闯进卫生间,刷牙洗脸,拽走书包,套上衣服袖子就往外跑。 上演了一出滑稽的tomandjerry。 昨晚下了雨,清冽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明厘大口呼吸着,加快了步速。 她边跑边看表,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赶上早读。 门前的路有些坑洼不平,一场雨之后,坑洼里面囤积了不少雨水。 明厘站在路边,不断张望,等待出租车。 按道理说,路面有积水的情况下,大部分司机都会放慢车速,防止积水溅到路人。 但偏偏就有不按道理走的人。 明厘心急如焚地等待出租车,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反复计算她迟到的可能。 就在此时,一辆车飞驰而过,经过她时,速度丝毫不减,反而加速,轮胎溅起高高的水花,准确无误地朝着她喷去。 水滴袭来时,明 厘吓得闭了眼,伴随着汽车高速行驶的呼啸声,她身上一凉。 完蛋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睁开眼,而车屁股早就不见了踪影。 神经病啊……明厘小声骂了句司机。 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低头一看,上衣、裤子、鞋子全部沾满黄色泥点。 她愣了两秒,下意识想擦去身上的泥点,但是…… 实在太多了,上衣是黑色并不明显,但膝盖以下的牛仔裤全部湿透,已经变色,她还穿着一双小白鞋! 这人故意的吧? 明厘头一次遇到这种意外,她眉头拧着,因为愤怒睁圆了眼睛。 今天怎么会这么倒霉! 这种憋屈是最难受的,因为她没法释放,司机早就扬长而去,就算骂他一百遍也没用。 但还是得骂,不然人会被憋死。 明厘咬着唇,反复擦拭身上的泥点,力气大到要擦出火星。 本来心情就不好,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耽误这么几分钟,已经彻底迟到了。 她看看时间,又看看身上的泥点。 依然很生气。 她可是站在人行道上,过人行道不知道减速的吗?素质被狗吃了吗? 看不出来她是学生,还要急着上学的吗? 理智告诉她,要冷静。 镇定,小明同学,你还得上学。 虽然今天周六不上课,但学校要求全体学生去乖乖自习。 明厘头顶火焰山,哐哐冒着火,掏出手机,咔擦咔擦把全身都拍了照片。 然后,拨通一个号码。 “您好,我要举报,今天早上八点十五分左右,在枫林路,一辆车过斑马线没减速,污水全都溅到我身上了。” 上什么破学! 她今天非得把那不会开车的神经病给拽出来。 就算上学也不能窝窝囊囊地去。 她庆幸遗传了妈妈唯一的优点,不内耗。有仇当场就报,要么成功要么成仁,无论哪一个都比湿着衣服坐在教室里生闷气强。 她还小,以后吃亏的时候很多,所以现在更应该斤斤计较。 如果从小就吃亏,以后吃腻了怎么办? “他明显是故意的,况且这个行为已经违反道路交通法,希望相关部门能对车辆作出处罚。” 明厘越说越激动,气得声音有些发抖。 对面听完,轻飘飘地说:“这不归我们管。” 明厘顿时噎住,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她咽了下口水,“那归谁管?” 对方语速极快又不耐烦地报了个名字。 然后一秒挂断电话。 手机恰好熄屏,映出一张清秀的脸。 可惜就是心情不怎么好,眉头紧紧皱着,明显不悦。 本来就烦躁,如果这时候自认倒霉走了,今天一天都会因为这事生气。 她咽不下这口气。 明厘咬咬牙,又拨了个电话。 这次对面态度倒是挺好,但是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小姑娘,车牌号你看清了吗?” 明厘实话实说:“我没看清,他车速太快了,我当时闭了眼。” 对面很为难,“没有车牌号我们没法给你调车主信息啊。” 她不死心,“但是查监控不可以吗?” “监控又不是想查就能查的,你以为这么简单吗?” 这话一出来,明厘心凉了半截。 “或者你找找周围有没有目击证人啊?” 这还要目击证人?? 可是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路上只有那一辆没素质的车,她旁边也没有人。 她轻轻地问:“那调取监控的话不就能……” 那人打断她,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今天周六,值班的不多,你要是不嫌麻烦就跑一趟试试。” 风吹过来,湿透的小腿很冷,冰凉的衣服贴在身上,黏腻难受。明厘忽然泄了气,她觉得这事,应该不会有个结果了。 对面的人又问了句:“所以车牌号也没有,目击者也没有是吧?” 她正要回答一句''是'',手里忽然一轻,手机被人拽走。 “有,车牌号是''琴gh6053'',我就是目击者。”他攥着她的手机,沉稳回应。 明厘倏然回头,率先看到的是一对明亮清澈的眼睛,少年高瘦挺拔,黑发微微遮住眉眼,书包带子懒散搭在肩膀。 “您记录一下吧,我叫游灿,手机号是185xxxx5947,后续有结果的话打这个电话就成。” 他清楚地把事件经过讲了一遍,挂断电话。 明厘还愣在原地。 “发什么呆呢?”游灿把手机塞回她手上。 “你怎么在这儿?”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随口问了一句。 “我家住这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忽而想起什么,皱着眉,“不是我说,被车溅水了不赶紧回家换衣服吗?这种天,小风一吹你保准感冒,我吃着早饭呢,远远就看着你站路边愣怔,想什么呢?” “可那个车真的很过分!”明厘憋着一肚子火,“反正都迟到了,我要投诉他之后再去。” “小明啊,”游灿无奈地笑了下,“投诉也要硬气一点,礼貌来礼貌去的,人家也不重视,行不行?” 她初来乍到,确实没经验,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电话报警。 见她眼神疑惑,游灿又说:“报警也不是这么报的,一听你一没受伤二没看见车牌号,谁愿意费劲帮你查监控?要不是有我这个目击者,你今天就得白挨一顿浇。” 明厘快速抓住重点,“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别跑题啊,我路过,在那边吃早餐,看你被车溅了一身水还在旁边打电话,以为你请假回家换衣服就没过去。”他说:“打了半天电话还没走,我才去看看你是不是被水淋傻了。” “那你……”明厘看到他就下意识想回怼,但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仔细一想,好像不太对。 刚刚,他是不是帮了自己来着? 明厘抿了下唇,抬眸小心地看他一眼。 “谢谢你啊……” “能不能大大方方地说啊。”他瞥了她一眼,不满意。 “不能。”明厘说,“只能小小方方地说。” “好嘞。”游灿说,“那你就小小方方地说吧。” 明厘小声说:“谢谢你。” 游灿小声说:“不客气。” 两个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笑了。 此时早上九点,路上车辆不多,两位高中生站在路边,安静祥和。 但是……为什么要笑? 好尴尬。 更尴尬的是,笑完过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为什么又要沉默? 明厘脑细胞要炸了。 快点!来个人,打破这沉默吧! 她主动出击,清了清嗓子,贴心问道:“你要去学校吗?” 游灿看她一眼,说:“我不去学校,我去扫大街。” “扫什……?”明厘这才反应过来,他嘲讽她呢。 刚才的感激之情啪地斩断,他又开始找事了。 “你问得也是挺有水平,我不上学还能干嘛?”游灿说。 “扫大街啊。”明厘不客气道。 游灿不跟她计较,问道:“你打算怎么办,衣服还换不换了?” “要换,”明厘这才想起来她衣服还一团糟,说:“你能帮我请个假吗?我可能要晚点到学校。” “我今天不去学校,你得自己说。” “那你干嘛?”明厘疑惑,他不会真去扫大街吧? 游灿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无语道:“我周末学竞赛,不在班里上自习。” “哦。”明厘了然。 “我走了,你回去换衣服吧,交警那边有消息再告诉你。” “好。” 游灿又说:“没消息也不用着急,晚上回来我告诉找哪个部门能解决,放心吧,车主肯定能找到,他得给你道歉和赔偿。” 明厘摇摇头,“也不用赔偿,我就想要道歉。” “别犯傻。”他说:“道歉得要,赔偿也得要,他既然敢做,就得承担责任。你好好等着就行了。” 说完,他就匆忙走了。 明厘点点头,信了他的话,慢慢走回家,像扒蟹足棒的外皮一样,把湿透的牛仔裤拽下来。 今天,游灿展现出了可靠的一面。不再是做不出找规律题目就要狗急跳墙的冒失少年。 他沉着冷静,当场记下了溅水车的车牌号,会直截了当地夺过她手机,帮她找最适合的解决方案,还安慰她这事肯定能有个好结果。 明厘无比 庆幸,被车溅水,打电话报警无门之后,有人能不嫌麻烦站出来帮忙。 而游灿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行动力,让她非常踏实。 像是被阳光满满的被子裹住,严丝合缝,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她觉得松软舒服,暖暖和和。 游灿的话仿佛给她打上一剂强心针,明厘满身轻松地换了新衣服,奔去学校。 虽然明厘依旧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偶遇,但这不影响她对他的印象微微好转。 上午十点,明厘终于回了班级。 同桌关心道:“你生病了吗,怎么到这么晚?” “没有,”明厘摇摇头,“遇到一点倒霉事。” “倒霉事?” “对,”她没打算多说,“不过还好,也遇到了好人。” “那就好。”闻棠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明厘说:“是啊。” 说完,她不自觉向后排看过去。 那张单人桌是空的。 她漫不经心地扫过全班,忽然发觉,班里好几个位置都是空的。 明厘抽了张纸巾擦手,问了一句:“周末很多人请假不上自习吗?” 闻棠正做着眼保健操,听到这话睁开眼,扭头前后看了看,“什么?” “好像有几个人不在。” “噢,”闻棠顺着她眼神所指看过去,说:“他们是去上竞赛课的,周末也要培训。” 明厘:“是吗,这么好。” “对,不过你今天才发现吗?他们晚自习和周末自习都不来的。” 明厘还真没注意,听她这样一说才意识到,原来班里少这么多人。 回头看,在整齐排排坐的班里,其实很突兀。 那为什么今天就能注意了呢? 明厘把湿纸巾扔进桌子中间的小垃圾袋里,淡淡地说:“可能我之前写作业比较专注。” 高中生的生活实在太枯燥了。 吃饭睡觉,学习学习学习,稍微有点八卦就会被无限放大,风靡全校。 比如午饭那会儿,明厘意外听了一些。 闻棠说,班长凌越是个爽快率真的女生,家里开健身馆,刚开学那会儿穿短袖,隐隐能看到凌越精瘦流畅的腰线。 比如贺鸣飞经常横过来说话并非是想当螃蟹,而是为了看后面的女生夏之唯。 “夏之唯是哪位?” 闻棠说:“就在咱们的左斜后面,你有空注意一下就知道了,齐刘海长睫毛,可漂亮了。” “大家都知道?” “大部分都知道,说起来这事还挺有意思,”闻棠憋着笑给她讲,“你别看贺鸣飞大大咧咧的,但他一跟夏之唯说话就结巴又脸红,特逗。” 她又补充说,“其实你只要在他面前一提夏之唯他也脸红。” 说完,两个人都八卦地笑了。 等着闻棠吃饭的空,明厘拿出手机,无聊地解锁。 不知不觉,就打开了微信。 她置顶的消息框有两个,芭娜娜和小姨。 两个人下面,紧跟着,就是名叫“游火火”的消息。 对话页面简单空白,只有他发来的一句“小明同学,能帮我捎一份数学卷子回来吗?谢谢。” 明厘想了想,今天早上的事多亏了他,她该表达一下谢意。 于是,游灿发出那条消息的三天之后,明厘在食堂,回复他: “不用谢,火火同学,我今天会帮你带数学卷子回去的。” 第19章 成绩她有点同情游灿了。 早读前的一班犹如一锅沸水,非常喧闹。 “飞仔!你鬼鬼祟祟藏什么好东西呢?” 一嗓子,好几个人看过去。贺鸣飞外套鼓起大包,揣着东西进了教室。 “还是不是兄弟了,赶紧拿出来分享!” 贺鸣飞扭头:“语文必刷题,甜甜老师让我买的,谁想要来来来!” 众人啧啧着散场,“您自己留着用吧。” 明厘坐在后排,清楚地看见贺鸣飞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大盒子,弯着背在桌洞里窸窣摆弄。 她低头继续做题时,贺鸣飞拍了下她桌子。 “怎么了?”她抬眸。 贺鸣飞双手捧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礼盒,“拜托拜托!” 高中生嘛。少不了传纸条传东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什么货物走哪条线都规划地清清楚楚。 但上课期间就得谨慎,会耽误别人学习。 这天,贺鸣飞把一整盒进口黄油曲奇递给明厘,和她讲了三遍该怎么传,每一步传给谁,像传递火炬一样郑重其事。 明厘了然,传给同桌闻棠,闻棠传给后桌男生,男生再往后传给凌越,凌越负责递给过道另一侧的夏之唯。 至此,丝绸之路完成。 货物是顺利到达了,但经过每个人都要扣除过路费——一块黄油曲奇。 因此,可怜如贺鸣飞,每次传东西都得备足了分量。 曲奇味道很惊艳,甜而不腻,口感醇香。 周天教室内安静极了,说话开小差完全不存在,但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嘎吱一声,打响了吃曲奇的信号。 许多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憋笑,然后几声咳嗽之后,蠢蠢欲动。 五分钟后,教室内依旧宁静安逸,没有人说话。 因为一班集体在本本分分地吃曲奇。 外边万一有谁经过,还寻思一班养了一群仓鼠。 浩浩汤汤,又吵又安静。 值得一提的是,夏之唯没好意思直接收贺鸣飞的礼物,还回去又觉得伤人自尊,凌越快刀斩乱麻,夺过来,慷慨地分给所有没拿到曲奇的人,大家一起吃。 “感谢贺鸣飞同学啊,“凌越一边发一边说,“瞧瞧,飞仔多周到,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小零食。” 夏之唯也确实能吃到。 下课后,大家都排着队到贺鸣飞的座位前对他表示感谢。更有甚者,要求“丝绸之路”能不能换个走向,绕一圈再回来。 贺鸣飞瞪着眼:“当我傻呢?绕一圈就刚好经过你,吃了老子多少东西了,打球的时候咋没见你有劲呢?” “激将法是吧?走,现在就来一场去!” “走就走,还有八分钟上课,小羊拿球,赶紧的别墨迹!” 哗啦—— 门开门关,一伙人又蹿了。 一班倒不是每天都这么浮躁,主要是上周刚考完试,仿佛被压了五百年突然释放,上蹿下跳,真要来个沙滩,指定比那位前辈蹦跶得还欢。 当然了,考试后的兴奋还有个直接原因:月考成绩马上要出来了。 一中历来考试成绩会直接上传到一个教育app,学生登录就能直接查看原卷和失分点,便于自己分析错因。 但有个问题,九门科目并非一键全出,而是一科一科地出,一刀一刀地割,先后顺序取决于老师阅卷的速度。 上一科刚出来,戳得心窝子还流血,下一科出来后,不用抢救了,当场毙命。 班里已经有不少人推测,周一绝对能出成绩,而且出全科。 所以,这周末,app上就能出个七七八八。 班里带手机的人不少,除了几个外地的住宿生,离家近的都把手机藏桌洞里。 所以,当上着自习突然响起一句低声的“卧槽”时,所有人警惕地抬起头—— “出了吗?” “我刚刷新,太卡了!出了几科?” “出了出了!真的出了!” 明厘并不关心成绩,所以自然不会参与这类话题,而闻棠因为没有手机,也没法讨论,糟乱从两位女生的小角落绕道而行。 “朋友们!数学出了!” 不知是谁喊了句,底下立刻炸开锅。 “啊啊啊数学啊!” “我靠啊,我就数学做的烂!” “飞仔!借我手机用用,我查分数!” 也不管上课还是下课,反正没有看班,有手机的哆嗦着查分数,没手机的投奔有手机的。 没过五分钟,又爆发出一阵高潮。 物理成绩出了。 下课铃声一响,班里出了无数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明厘被噪音裹挟其中,她前桌 贺鸣飞那儿起码围了不下8个人,挤在一起查成绩,后桌则是围了几个串门恭喜发财的。 后桌名叫邵文俊,是个沉闷的男生,戴厚重眼镜,额头上闷出来不少青春痘。 他成绩不错,可惜心态不稳,导致每次考试成绩像心电图,大起大落,比sin和cos图像更加狂野不羁。 有人拍着邵文俊的肩膀,“俊哥,这回打算冲到第几啊?” 男生笑着,“这我哪儿知道,上回我才排15,这次能进前十就不错了。” “哎呀,你这回数学148啊!少说拉开别人20分,前十必须没问题!” 邵文俊摆摆手,谦逊道:“不行,我其他成绩一般。” “真假的?你物理多少?” 邵文俊有些为难,“我没带手机,是飞仔帮我查的,我没记住,这有啥好记的,反正也快出总成绩了。” 有人安慰他,“老哥,你数学148啊,我感觉肯定有希望冲前8!” “哎,飞仔!”同学帮着叫了声,“刚查的俊哥物理多少分?” 邵文俊试图阻止他,象征性地哎了两声。 前面的贺鸣飞划拉两下,大嗓门喊道:“物理85!” “我靠!”同学惊了,“俊哥太牛逼了吧!” 又有人插话:“你还说前8,这必须得前5啊,我觉得前3都有可能!物理这么难都能85,课代表好像才70,你太强了太强了!” “大神,快点借我沾沾喜气!”同学激动地拉着他的手。 “你们太夸张了,我语文和历史都不行,才出了几门能看出什么来,可别再传了,出了全科成绩我可丢不起这个人……”邵文俊看起来扭捏又难为情,却赧然笑着,被众人簇拥在中心。 “谦虚啥,这回你绝对是最大的一匹黑马!” 没几分钟,所有同学都知道了邵文俊这次月考非常强劲,指定进前三。 明厘悠闲地靠在椅子上,歪着头听,跟看电视剧一样。 她觉得这位谦虚的邵文俊还挺有意思。 嘴上说着不在乎自己的成绩,但聊到别人的成绩倒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生怕有谁超了他。 她没查自己的分数,但旁边一直有人在起哄,算分数,闻棠急的已经连续写错三页纸,明厘主动提出可以把手机借给她。 “要不你跟我一起查吧。”她提议道。 明厘下意识觉得该回避,直接问:“你不介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卷子?” 闻棠说:“没事,我不介意你看。” 查完分数后,闻棠变得沉默,不再急躁不安,埋头继续写。 轻轻一声撕拉,明厘余光中,同桌撕下刚写的作业纸,安静地叠好,放进桌边小垃圾袋。 作业纸又写错一张。 沉默在明厘的身旁泛开涟漪,不像后桌的邵文俊,春风得意马蹄疾。 明厘收回手机,打开微信,可惜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距离给游灿发过那条消息已经半天多了,他依然没回复。 班里的同学已经进入最喜欢的猜排名环节。 只猜前五名,猜对了算你牛。 “算你牛”虽然不属于任何奖励,但已经是打赌和猜谜界的最高荣誉。 而且,这次月考拥有绝对看点。 就在几分钟前,化学成绩出来了。 更炸天的是,邵文俊化学考了90。 这消息一出,一班大半人直接学不进去,扔了笔,开始猜他会不会夺下第一。 按照这个势头,如果他其他科目正常发挥,前三绝对没有问题。 最能拉开差距的数学、物理、化学已经定型,恰好这次英语卷子简单,普遍分数高。 算下来,邵文俊比已知的最高分还要高出25。 板上钉钉的最大黑马。 “我真觉得这回俊哥有希望no.1,我先压一票。” 贺鸣飞嚷嚷:“把我灿神放在眼里了吗?劝你们好好想想,我肯定是押我好兄弟。” “游灿考多少啊?你问了吗?” “问了,还没回消息,估计在上课,他上课期间不玩手机。” “不说别的,光数学,邵文俊绝对得是单科第一了吧?这么变态的题,能上130就不错了!” “对啊,游灿数学虽然挺好,但毕竟很久没来上课啊,老师讲的经典例题和压轴题他都没听吧,月考不就正好考到了?” 同学附议:“也是啊,那他这回考试真的挺吃亏,老师讲的那道基本上原题,咱们都做出来了,他就算不拿第一也情有可原。” 有人说:“默默地插一句哈,有原题??我怎么不知道??” …… “但我听人说,他这次好像考的不怎么样,从考场出来之后心情就不怎么好。” “真的假的?难不成灿哥要考个第二名了?” “哇去,见证历史啊!” “哎呀反正不管拿不拿第一还是第二,灿神还是灿神!这回考不好还有下次。” …… 无聊。 明厘托腮看戏,最烦对第一名抱有期待的人。 虽然他们也没有恶意……但不公平,她想,他们动动嘴皮子看热闹是轻松了,放在第一名的身上,那就是压力。 这样想来,她有点同情游灿了。 他不会真没考好吧? 真要是掉到第二名,会很丢人啊。 尤其是数学,但凡数学考不到148,绝对会被人说“堕落了。” 直到即将放学,明厘趴在桌子上玩2048时,屏幕上方忽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她点进去。 游火火:谢谢啊。 游火火:不好意思我刚下课,手机没信号,没来得及回你消息。 明厘想了想,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毕竟这也不算个话茬。 但是,她又有点好奇他的成绩。 只好奇数学,其他科无所谓。 直接问好像有点不礼貌。 你数学考了多少? 肯定又会被他以各种理由嘲笑。 万一来一句关你什么事,她多没面子,显得好像她上赶着要问他成绩一样。 她并不擅长和人友好沟通,更喜欢直来直去。 为了避免生硬,小明同学灵机一动,忽然想起可以在末尾加个语气词,缓和一下。 芭娜娜就常用这招。 消息发出去了。 小明:你数学考了多少分呢~ 她甚至还使用了可爱的波浪号“~”,而不是冷酷的“?”。 她想,最好的情况是他考到149分,刚好比邵文俊高,但是又没到满分,不至于让她嫉妒。 或者148,和邵文俊齐平也可以。 游灿秒回,发来一张成绩的截图。 她还没来得及点开,又来了条消息。 小明:你数学考了多少分呢~ 游火火:考了满分呢~ 明厘啪嗒关了手机,愤然离去。 第20章 公布灼热,直白,不容忽视。…… 回到家后,明厘去了楼上,游灿还没有回家,只有爷爷在看新闻,她就把卷子给人放好,礼貌地打招呼后离开。 猜成绩的阵地从教室转移到群聊。 明厘一打开手机,就是99+消息。 同学:速报!进展到哪儿了? 凌越:还是那三门,其他的都没出。 贺鸣飞:游灿,快交出你数学成绩单,亮瞎我们狗眼! 同学:游灿,快交出你数学成绩单,亮瞎我们狗眼! 同学:游灿,快交出你数学成绩单,亮瞎我们狗眼! 同学:他还没下课吧,发了消息没回。 夏之唯:紧张等待ing。 贺鸣飞:同款等待ing。 …… 明厘翻了几条消息,下面几乎也是清一色的“等成绩”。 几乎每个人都参与其中。 除了邵文俊。 最好奇的人,也是最耐得住性子的人。 明厘看着兴奋的群聊,不自觉有些得意。 有种开了上帝视角的优越感。 其他人都急着猜来猜去,只有她知道,游灿数学考了满分。 第二天早上,她到教室时,英语成绩刚好新鲜出炉。 “大家现在都在猜邵文俊会不会超了游灿呢。”闻棠说。 明厘放下书包,“还没猜完吗?” “邵文俊 数学148已经够高了吧,但是你知道吗?游灿数学居然考了150!” “哦,厉害。”明厘平静地说。 “对啊,现在是这样。”闻棠如数家珍,“游灿数学比他高了两分,但是化学比他低3分,物理又比他高4分,今天早上出了英语,他俩英语居然考得一样。” 细数下来,游灿只比邵文俊高了3分,剩下还有5门没有出,都是文科,估计差距也不会太大。 所以,邵文俊能拿下第一的可能性很高。 闻棠问:“你觉得呢?” 明厘打开书准备早读,“我不知道,我刚来几天,跟他们谁也不熟。” “也是。” 盯着课本上的《阿房宫赋》,明厘思绪开起了小差。 她想起吃火锅那天,他双眸灼灼,说“我一定能进”。眼神中透出近乎自傲的笃定,让她愣了两秒。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口,未免太狂妄自大,但放在游灿身上,有种太阿在握,势在必得的气势。 她觉得游灿还是第一。 “来了,魔鬼甜甜……” 明厘听到前面的网管和贺鸣飞小声说了句,附近一片人都瞬间坐直了身体。 林甜拿着一个大文件袋,疾步走进教室。 魔鬼甜甜老师颇为满意地盯了20分钟,在早读将要结束时,拍手叫了暂停。 “来,课代表,把每个人的答题卡发下去。” 语文成绩还没出,居然就要直接把卷子发下来了。 连预告都没有,直接开剐。 可惜,网络阅卷,对错并不会直接划在卷子上,每个人手里的答题卡还是干干净净。 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答题卡能发下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成绩全部出来了。 也许成绩单已经打印好,就在班主任手里。 想到这一层后,同学们都有点坐不住了。 等到所有人都拿到之后,林甜才开口。 “我早就说过,你们都是中考尖子拔上来的,高手之间的对决,能拉开分差的真不是数理化,而是语文。” “如果说数理化能力,其实第一名第二名根本没差,你敢说第一名做不出来的题第二名就一定做不出来吗?” 她自问自答:“真不一定,因为考试看的是临场发挥,而数理化这类理科最考验临场发挥的能力,你一个紧张,平时会做的题都可能毫无头绪。” “但语文不一样,咱们语文看的是日常积累,如果你日常一点储备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考试的时候再怎么坦然也写不出来。” 这段车轱辘话,学生们早就听过无数个版本,丝毫掀不起波澜了,直到林甜话锋一转。 “我知道班里大部分同学打算学理科,数学多高贵,一道选择题就是5分,觉得语文有什么好学的?写满了就能有同情分,心里还觉得踏实。我告诉你们,赶紧这种低级幼稚的初中生思想给我扔了。现在阅卷只看采分点,你答不到点子上,一分都没有!” 她顿了顿,淡淡地说:“比如说这次月考,咱们班第一名和第二名,语文成绩差了将近20分。” 大家心里咯噔一声,后方传来一句小声的“卧槽……” “20分啊……” 明厘和闻棠对视,看得出对方惊讶的眼神。 “20分是什么概念,数学四道选择题,含金量多大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林甜说:“废话我不多讲了,准备好卷子和答题卡,咱们开始讲作文,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刚才还想着,语文成绩拉不开差距,现成的例子给他们狠狠上了一课。 林甜话说了一半,把所有人的胃口高高吊起,现在大家开始关心,那个被第一名的语文拉开将近20分的倒霉蛋到底是谁。 游灿一来教室就被逮住八卦。 他只是随口瞎扯几句,淡然处之。 所以,最后的猜成绩押宝,甚至有一大半人都选择了邵文俊。 理由很简单,游灿语文成绩平平无奇,邵文俊更有潜力。 - 巫敏老师拿着一沓纸走进来时,所有人深吸一口气,像是被点了哑穴。 她温柔地笑了下,“怎么都不说话?知道要发成绩单了,紧张啊?” 众人苦笑。 “紧张也晚了,木已成舟。”说完,她数出来几等份,分别递给第一排的同学,“往后传一下吧,知道你们盼了挺久,我也不卖关子了,自己分析一下瘸腿的科目,整理好错题,如果觉得难过,就去办公室找我聊天。” 明厘从贺鸣飞手里接过成绩单,又立刻传给后面的邵文俊。 她甚至能听到邵文俊极度紧张的心跳声。 也是,毕竟是最有希望冲击第一名的一次。大家把他高高举起,万一摔下来,会很难看。 明厘传完之后才有空转身,定了定神,看了眼手里的成绩单。 第一眼就瞟到榜首。 果然。 游灿,124,150,135……班级排名1,年级排名1。 下一行。 邵文俊,105,148,135。 反倒是最不起眼的语文,彻底断了他拿第一的路。 明厘简单看了一眼后,就把成绩单放进文件袋内。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关心任何人的成绩。 几秒钟后,她低头在桌洞里翻出一包木浆抽纸,轻轻地推到同桌闻棠的手边。 后排的邵文俊没再发出剧烈的心跳声。 一张白纸黑字的成绩单,封印住他。 下课时间炸开了锅。 “我说什么来着,灿哥就算半年不上也照样闭眼第一!”贺鸣飞带头吆喝。 “毕竟学竞赛的,拿满分很正常吧?” “有本事你去学一个试试,学竞赛的多了去了,谁都拿满分咱们普通高考的还怎么混?” “他这成绩确实牛逼啊,真就六边形战士,完全没有拉后腿的!” 游灿敷衍地谢了几句,估计是想躲清净,直接趴在桌子上,外套把头一蒙,睡觉。 另一个云端。 “正常啊,我语文确实不怎么样。”邵文俊笑着,和过来搭话的人聊天。 “已经很牛逼了啊,俊哥!” 他扯着嘴笑,“谢谢。” 怎么能不遗憾呢。 就差一点点,他就能创下历史拿到第一,到时候所有围在游灿身边的人,都会围着他打转。 但也不是一点点。 光语文就差了将近20分。 看客散去,他对着成绩单,一遍一遍地算,算总分,算分科。 如果语文他能再细心一点,看清那道选择题让选的是“不对的一项”而非“对的一项”,起码还能高4分。 还有,“问道龙标过五溪”中用的是“道”,而不是“到”。 他皱着眉,真没想到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邵文俊回忆起考场上,他做完卷子后,觉得这次稳了,整个人都飘了,思绪也开始飘。 题做得很顺手,不会要进前三吧? 真要进了前三,他的名字会出现在荣誉榜上,供同学们欣赏,膜拜。 不光同学,路过的每个人都知道,一班出了个黑马,一战成名啊。 也不一定要前三,前五就好。 他坐在考场上忍不住遐想。 现实是,他的确进了前三,比预想的结果还要好,他却不满意。 他享受过第一名的光环,哪怕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现实却说,不好意思,我们搞错了,您是第二名。 舍去因为粗心大意丢掉的分,总分起码还能再加上10分。 邵文俊拿着铅笔,小心翼翼地在成绩单上圈圈点点,像做数学题一样认真。 他深呼一口气,安慰自己,保持前三就好了,成绩稳定比什么都强。 他目光下移,不自觉评判起别人的成绩,就说学习委员闻棠吧,上回期末考了第二,月考不也跌到后面去了,差点出了前十。 一次考得好不算牛,能保持住才算本事。 还有她同桌,这都考的什么玩意? 邵文俊盯着前面女孩的背影,真搞不明白这种关系户上学的意义是什么,整天玩手机,不求上进,连最基础的分数都拿不到,这点学习的毅力都没有,以后还能干啥? 正在闷头写字的明厘还不知道,后桌慷慨激昂, 在心里给她写了千字檄文。 她上课和下课期间一般不看手机,只有中午和晚上临走前会例行解锁瞅一眼。 这天的课间很安静,不知怎的,她忽然想掏出来看看。 明厘胳膊伸进桌洞,上半身保持不动,娴熟地垂眸,输入密码。下课后也不能放松警惕,有时候年级主任会在后门突袭。 解锁后,上方弹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半个小时前,游灿给她发了条消息。 她下意识回头,最后一排,游灿蒙着头,趴在桌子上,外套支起蒙古包。 游火火:交警那边有消息了,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过去,越快越好,估计是逮住人了。 小明:我们? 游灿居然秒回。 -:对。 -:我们,你和我,youandme -:填的我手机号,难不成你自己去? 小明:好吧,谢谢。 他刨根问底。 游火火: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去? 小明:明天。 游火火:明天周二,你逃课? 小明:…… 小明:这周六补课,除了周天我还能周几去?学霸,脑子学哪儿去了? 游火火:哦,学霸记性不好,不如你们学渣渣。 她总觉得一道目光频频落在后背。 灼热,直白,不容忽视。 明厘烦躁回头,最后一排,游灿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视线穿过半个班级,不偏不倚,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早晨的阳光洒在少年瘦削好看的侧脸,对视的瞬间,他弯起唇角笑了下。 明厘:? 下一秒,游灿就抬手放在耳侧,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明厘瞬间明白,趁着同学们发现不对劲之前,她嗖地把头拧了回来。 果然,游灿又发来一条消息。 游火火:事成之后,你请我吃饭。 ……脸皮真厚。 怎么莫名有种卧底交头的忐忑。 更/多内''容请'' 明厘翻了个白眼,关掉屏幕,端正坐好,准备上课。 她平时在学校会刻意避开游灿,装作陌生人,就连去后排接水也会拉上闻棠一起。 而他本来在校时间就短,一回头,座位常常是空的。 教室里,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学神和学渣,天壤之别。 这天作业不多,成绩尘埃落定,本该是个平静的晚上。第二节 晚自习下课,明厘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一眼看到了走廊不远处的巫老师。 老师朝她走过来,眼睛也看着她,目标明确。 明厘有种不详的预感,她用纸巾擦了手,强装镇定,走过去。 “老师。” 巫老师点头微笑,“最后一节晚自习了,咱们聊聊?” 第21章 谈话“那你盯我嘴半天。” 明厘对巫敏了解不多,但同桌闻棠很喜欢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巫老师真的很好很好”,每次上数学课时,她就会用亮亮的眼神盯着老师。 谈话,而且还要放在最后一节晚自习,这明显就是要谈一整节课的节奏。 她倒不是怕老师,但……哪个高中生被单独叫去办公室能不紧张忐忑?!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她不远不近跟在巫敏后面,羡慕地看着走廊里的学生流入教室。 数学组办公室在三楼最东侧,老师拿钥匙开了门,打开灯,“快进来吧。” 给她挪了把椅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在老师翻找东西的时候,她只能低头盯着牛仔裤上的褶皱。 两人挨得很近,是稍微一动就能碰到脚的距离,她幅度很小地挪动了下脚。 几张纸,轻轻地递了过来。 还没接到手,明厘就知道是什么了。 一张数学答题纸,是她的考试原卷,另一张则是她早上看过的成绩单。 成绩单上,她的那一行用绿色荧光笔单独标出。 文史类的语文、政治等科目都还说得过去,数学、英语却只有两位数,班级排名30开外,年级排名更是没眼看了。 巫敏递过去后,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说实话,这份成绩单倒有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意思。”她笑了下,“所以我拿到后的第一时间,就觉得有必要找你谈谈。” 明厘规规矩矩低下头,“对不起,老师。” 快点结束吧,只要她厚着脸皮,保持沉默,一直道歉,很快就能出去了。 “不用道歉,我又没说怪你。”巫老师语气温柔,“不过,能跟我聊聊你的想法吗?” ……不能。 明厘说:“老师,我考试的时候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 “是吗?”老师没觉得她撒谎,点点头,“确实很多同学在考前都会睡不好,那你下次可得调整好呀。” “好,我下次肯定注意。” 老师语气温和,循循善诱,这让她心里生出一丝愧疚。 然后,老师指着她的卷子,柔声道:“我们来分析一下吧,后面大题几乎是全对,但选择题和填空题错误率有点高,直接导致你成绩低了大截。” 但凡看看这张卷子,一眼就能发现,她只认真做了大题,有标准答案的题目都是瞎写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真实水平。 中规中矩,做个中下游选手,藏在人堆里。 同一张卷子,前面几乎全错,后面几乎全对,不信老师看不出来不对劲。 就在她等着挨批评的时候,老师忽然开口,“这里,洛必达极限求值用得很漂亮。” 明厘有点不可思议,茫然地说:“谢、谢老师。” 巫敏没有把话晾着非要她回答,而是仔细地看着她的卷子,夸奖道:“咱们班里就两位同学用了洛必达,看得出来你数学底子很强啊。” 明厘说:“也还行吧……隐约记得一点。” “不过阅卷老师还是给你扣了两分。”她问,“知道为什么吗?” 明厘想了想,“因为这不是高中课内必修的知识点,这道题用普通分析法也是能做出来的,就是会麻烦一些,但如果用洛必达的话,一步到位,省去了复杂的分析过程,没什么说服力。” “是的。”老师点点头,“你猜的很对,所以下次如果还想用定理,记得要把推理过程写一下。” “嗯嗯。”她乖乖答应。 “初来乍到,可能学习上也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吧?之前有不少转学生适应不了这边的高强度教学,成绩一落千丈的也有,又转走的也有,不过没关系,找到问题所在,然后解决就好了。” 接下来,老师没有多说一句关于成绩的事,而是领着她把试卷上的错题都过了一遍。 包括她故意写错的基础题目,老师也是极其耐心地画图,写公式,不时问她,有没有想起来这个知识点? 基础题压根就不需要动脑,她看一眼就能做出来,但是她错得太多太多了,所以老师讲题的过程中,她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明厘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该去拔舌地狱。 办公室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暖暖和和的,像温柔的胳膊,轻轻把她环在怀中。 老师讲得差不多了之后,还做了个评价,“你的解题思路都很正确,就是计算上可能有失误,总的来说,这卷子做得挺不错。” 明厘羞愧地看着试卷,66分的试卷。 “你还是挺适合学数学的。”老师说。 “我……我觉得不太适合。”明厘诚实地说:“我还是有些感性,没有纯粹的逻辑推理能力。” 太感性的人学不好数学,这是学生界流传的真理。 老师没有否定她的话,温柔地笑笑,“那更好了,数学注重理性思维,而你又恰好拥 有细腻的共情能力,两个优点都有了。而且……我也是个比较感性的人,数学这条路一条道走到黑,十多年,好像也没那么难。” 明厘沉默了下,说:“我可能以后不会选择数学这条路。” “当然,你选什么都可以。”老师说,“能在十几岁就拥有确定的目标并为之奋斗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但换个角度考虑,如果一开始就钉死了未来,就会失去很多意外之喜,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又试探着问了个问题,“那,也是您让游灿多关注一下我吗?” 老师直接承认:“你刚转到一班,说实话我不放心,刚好你和游灿是邻居,我就顺便让他多注意点。” 果然是这样,她心想,怪不得他阴魂不散,怎么都甩不掉,原来带着任务来的。 临走的时候,巫老师打开抽屉,翻出两根棒棒糖递给她,“我女儿吵着要吃糖,小孩吃多了对牙齿不好,我就拿学校来给你们分点。” 明厘接过糖,略带惊讶:“您已经有小宝宝了吗?” “对,才一岁三个月。”巫老师笑笑。 “一点也看不出来。” “是吗?我还以为跟你们代沟挺严重呢。” 明厘摇摇头,“没有没有,我还以为您大学刚毕业。” 老师给她两根棒棒糖,一根牛奶味,一根橙子味,她先吃了个牛奶味,边吃边爬上四楼。 醇厚的奶香在舌尖化开,甜而不齁,非常适合小朋友吃。 回教室,明厘坐下后的第一句话是:“巫老师真的很好很好。” 闻棠看了她一眼,重重点头,“对,就是很好很好。” 天气回暖,下晚自习后她坐校车回家,一段时间的默契后,明厘和同桌就约好结伴。 从教室走过去,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沐浴月光,踏着石子小道,结束一天的高强度学习,拥有十分钟的短暂休憩。 这十分钟,是两位女孩的“夜话时间”。 今天出成绩,所以话题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月考。 闻棠一整晚都很忧郁,每逢月考、周考她经常考不好,这类考试范围小,但考察精细度会更高,深度更广,反而是期中、期末这类融合性大考她会发挥超常。 起起落落的成绩就极其挑战心态。 于是,明厘说:“这样推算的话,你高考肯定没问题。” 闻棠叹了口气,没什么信心,“可是没到高考谁能知道呢?万一前面攒的运气用光,最重要的高考我就发挥失常了呢?” 明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她是个绝不为难自己的人,考不好那就不考了呗,前一晚没睡好那就在课堂上接着睡,睡醒了再听课。 这话说出来会有些叛逆,但高中生是真困啊,一节课45分钟,经常困得给前桌磕头,醒来书上全是诡异的鬼画符,还不如睡个20分钟,剩下25分钟还能高效听课。 闻棠没法理解她的“享受型学习”,对于考试失利,她的解决办法是:惩罚自己,直到下次考试进步前都不吃早饭,牺牲的早饭时间用来背英语单词和作文模板。 两人在门口说再见,一个去坐校车,一个回宿舍。 明厘刷卡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书包放在胸前,瘫在椅子上。 : 陆续上来很多学生,座位不够的就站着,在学校憋了一天,叽叽喳喳热闹非凡挤成一团。 明厘定好30分钟后要下车的闹钟,闭上眼睛,塞上耳机,沉浸式听音乐。 anditwasallyellow yourskin ohyeahyourskinandbones turnintosomethingbeautiful …… 公交车走走停停,仿佛白色小船漂在海面上,波涛起伏,偶尔有白色飞鸟经过,张开翅膀,盘旋。 黄色。 日照金光洒在海面的确是黄色。 橙子也是黄色,金灿灿的黄。 清新,美味。 等等、海上怎么会有橙子? 明厘睁开眼,旁边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人,现在坐着的是单手玩手机的游灿。 ——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 橙子的果香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她揉揉眼睛,车内暖黄色灯光流淌而下,从她的角度看去,游灿鼻梁高挺,细长的睫毛扑簌簌,抖落细碎光影。 见她一直盯着他嘴里的糖,游灿掀开书包,摸索半天,翻出来一根棒棒糖递给她,说了一句话。 明厘没听见他说什么,也没接他的糖。 这糖和晚上巫老师给她的那根一模一样,橙子味的。 游灿歪头,指了指她耳机。 明厘关了音乐,摘下耳机。 “不是想吃吗?”他说。 “不想吃。”明厘摇头。 “那你盯我嘴半天。”他没客气,又把糖塞进书包里。 她问:“巫老师给你什么好处啊,你天天盯着我。” 游灿说:“一天200块大洋,要你你干不干?” 这人就爱睁着眼说瞎话。 明厘睨他一眼,“我又不缺这200。” “是吗,富婆。”游灿笑着揶揄她,“哎,要请数学辅导吗,只要180一节课哦。” “你业务还挺广啊。” “那当然了,为人民服务。”他说:“见识到我们重点高中的变态程度了吧,全员学霸,跟你以前学校比是不是压力大多了?” 明厘抿抿唇,“我是渣渣,渣渣没有压力,也不需要补课。” 游灿嘶了一声,“按说不应该啊,数学66分还不补课吗?” 明厘拧着眉:“你找死啊!” 谁允许他随便研究别人的成绩的? 游灿得意忘形:“看在邻居又是同学的份上,我给你打个折扣吧,1小时175,打着灯笼你也找不着比我还便宜的。” 明厘冷冷表示:“对,你最便宜。” “什么表情啊?”他说,“虽然我不是高级教师吧,但教你是绰绰有余了。” 明厘头疼,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每天都能量满满,精力没处放了吗? 她岔开话题,问:“你为什么叫游灿?” “我姥爷取的,说命里缺火,怎么了?” 她无语地说:“我看你一点也不缺火。” “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说不定我缺水,小时候还老想着改名叫游淼淼,把能加的水都加上。” 明厘被他的逻辑折服,忍俊不禁:“那你怎么不叫游大海?” 游灿瞅她一眼:“你自己听听好听吗?” 沉默几秒钟后,明厘叹了口气,“火火啊。” “干嘛?” “试听一节课吧。”她说。 游灿:“什么?” 明厘翻了个白眼,“刚刚还说得热血沸腾的,转头就把你老本行忘了。” “噢,你说这个,我没反应过来。” 他笑嘻嘻地从书包里翻出来数学卷子,摊开,“来,哪道题不会?” 明厘随便一指,“这道吧。” 游灿愣了下,“你闲着没事逗我玩呢,这不就是勾股定理吗?” 骗她讲题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记仇呢。 明厘:“到底讲不讲啊?” “讲。”他又在书包里掏半天,翻来翻去,然后翻不出来了,尴尬地问:“……你带草稿纸和笔了吗?” 明厘找出东西递给他:“扣钱,真不专业。” “试听免费,扣哪门子钱?” “闭嘴,快讲。” “行行行。” …… 两个人在公交车上讲完了一道基础选择题,双方专注而导致压根没听到下车的语音播报,直到明厘闹钟响起,才手忙脚乱收拾东西走人。 车子一个急刹,明厘的书包飞了出去,里面的文具和试卷哗啦散了一地。 “我书包!” 没等车停稳,她趔趄着跑过去收拾东西,游灿见状赶紧蹲下帮她一起捡。 期间还得把自己的卷子塞进书包里,把她的笔和草稿纸塞进她的书包里,留意着座位上可别落下东西,再抓紧走两步跳下车。 两个人四只手,这一忙活,就出差错了。 第二天,一班教室内,明厘早早背着书包去了学校,打算复盘错题,从包里掏出 来一张满分试卷。 而另一边的游灿,竞赛班内鸦默雀静,老师站上讲台准备讲评错题,他掏出了一张66分的数学答题纸。 第22章 暴露她心跳有点快,仿佛有种说不清的…… 明厘一整天都在不安。 如果仅仅是丢了张卷子,还不至于苦恼。 但丢的是66分的卷子,66分,足以让她在数学界名垂青史。 从书包里掏出那张满分卷子的那一刻起,她心凉了半截。 仔细回忆了下昨晚,小66被游灿带走的可能性极高。 她回头一看,心又凉了半截。 他居然不在,估计又去考试了。 她立刻给游灿发了消息。 小明:抱歉,我拿错了你的试卷。 几分钟后。 游火火:嗯,你的也在我这儿。 她盯着这条消息,手指停住。 66分不是最丢人的。 如果他真要多管闲事看两眼,一定会发现她是故意考差的。 慌乱中,明厘立刻回复:我会给你放桌洞里。 回完了才发现不对劲。 她为什么要给他放桌洞里? 晚上回家带给他不就好了吗? 游火火:谢谢,请一定要帮我放桌洞里。 明厘:……他什么意思? 现在放是不可能的,课间人多眼杂,尤其是后面会有很多同学去接水,她走过去难免引人误会。 毕竟,谁能想到她和游灿认识。 就像谁能想到,这位光风霁月的学神,私底下小心眼又爱装逼。 但下午有一节体育课,跑两圈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 她只要抓住时机,回到教室,偷摸给他塞进桌洞里,一定不会有人发现。 体育老师是个年轻的小伙,一身腱子肉,激情澎湃来上课,结果学生们一个个死气沉沉,都带着笔和习题集。 最开始他气得不行,学着老教师的口吻,大声教训他们,一周就一节体育课,还不抓紧时间锻炼!学习也得劳逸结合,身体是革l命的本钱这句话没听过吗! 学生们小鸡仔一样,立正站成四排,太阳高悬在西边,明厘眯了眯眼,有点走神,她开始回忆知识点。 革l命。 就是改革和战争。 她从太平天国开始捋,按照时间线,1919,1945…… 知识点盘根错节,如同一张蜘蛛网结在她脑海,但只要拎出一条线,顺着走下去,就能发现他们乱中有序,井然有条。 这也是数学教给她的东西。 逻辑清晰最重要,哪条线走不下去了,她就能立刻发现问题,回去修补。 体育老师还在澎湃发言,殊不知底下的人早就思绪纷飞。 最后当然是老师妥协。 体育课象征性地跑两圈,拉伸运动,然后一声令下,全员撒欢解散。 老师的底线是,自由活动期间可以看书或者坐着聊天,但不允许回教室。 明厘很喜欢坐在草坪上,盘着腿,虚度时光。 下午阳光没有那么烈,微风阵阵,她成了一个观察者。 远处篮球场上,十几个男生打得热火朝天,旁边有两个女生在练习三步上篮。 更多的是在草坪上,和她一样坐着或躺着的人,人手捧着一本书。 体育老师独自坐在操场的台阶上,低着头,神情落寞。 新手老师,教的是不起眼的体育课,没人重视,不知道会不会有挫败感? 身体是革l命的本钱。但大部分高中生不需要革l命,他们只知道,如果不见缝插针写题,晚上的数学作业会交不上。 一切如她所愿,临下课十分钟,明厘和闻棠相视一眼,默契地朝着教室走去。 闻棠回教室是要利用十分钟再做一套英语七选五题,而她回去是想偷偷把卷子还给他。 “我去趟卫生间,你先回去吧。”闻棠说。 “嗯,好。”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成堆的书叠在桌子上,像雨后窜出的毒菇。 明厘镇定地把卷子从书包里掏出来,走到最后一排,弯腰,放进他干净空荡的桌洞里。 扭头准备离开时,恰好撞见后门口进来的邵文俊。 心虚使然,明厘被吓了一跳。 邵文俊是那种努力到变态,又不守规矩的人,习惯我行我素。 比如体育课一解散,立刻就会回教室做题。音乐、美术这类填鸭式教育下“没用”的课,他从来不抬头。 不管老师在上面说得怎样眉飞色舞,他只盯着眼前的试题,笔杆不停。 所以,明厘在这里被他撞见,并不是倒霉。 她回了座位,空荡荡的教室内,只有两个人,还刚好是前后排,彼此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 在她印象里,邵文俊不是个会多嘴的人。 他是直接不长嘴。 有时候英语课小组讨论,她们会回过头去,和后桌一组,这时候的邵文俊就不长嘴。 就算难得开了金口,他也只会积极地和闻棠讨论问题,不会和明厘多说一句。 他嘴角永远向下,又冷又傲,只有在笑的时候,会扯出僵硬突兀的笑容。 明厘见过他变脸的样子,从堆笑到冷漠,只需要一秒。 很诡异。 他平等地鄙视一切不努力、不求上进的学生,尤其是明厘这类关系户。 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偏见。 嘴角一撇,经常摆出那副迫不及待让人知道“我就是瞧不起你这不努力的废物”的表情。 明厘自然看得出来。 只要她想,她能很敏锐地察觉周围人的恶意。 但大多数时间里,她会关闭这种情绪感知能力,把自己变成一根木头。 把自己变成一根芭娜娜。 她可以放一百个心,邵文俊绝对不会在她身上浪费一个脑细胞。 -- 春味越来越浓了,月考整体成绩不错,班里气氛高涨,明厘的小组最近在筹谋一件大事。 他们要编写一本书。 小组成员包括明厘、闻棠、贺鸣飞和网管。 书名已经取好了,就叫《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数学杀手》。 起因是闻棠在某晚的“夜话”中表示,“你有点像个冷酷无情的数学杀手。” 杀手小明:“嗯?” 据其他成员说,杀人和做数学题本质上是一样的。 菜鸟杀手一哆嗦,可能就会露马脚,留下指纹、脚印之类的。菜鸟学生也是一样,一哆嗦就算错,算错后续就要完蛋。 经常杀人的同学们都知道,杀人容易,冷静地处理尸体很难。 “因为一般人都会被心态影响啊,一道选择题就能解半个小时,好不容易算出来了,结果发现根本没这个选项,做完就崩溃了。”闻棠说。“或者跳跳虎式做题。” 明厘问:“什么跳跳虎式做题?” “就是发下卷子来一看,这道不会,跳,那道不会,也跳,跳着跳着发现没有几道能做的。”贺鸣飞哈哈大笑,“有没有感觉很像跳跳虎?” 大家观察,明厘做题时冷静沉着,别人都气得崩溃要扔书了,她还在一点点解剖,颇有种杀手风范。 杀手小明:“……你们知道我数学考了66吗?” 贺鸣飞说,那都是细节,不重要!我们必须学习小明同学的这种精神! 网管说,赶紧把方法技巧都记录下来,每个人逐字阅读,全文背诵! “总之吧,咱们组就是要搞大事情了!”贺鸣飞带了个头,“别的组也都经常这么搞。” “对。”网管赞同,“班长那组全员都学了跳大神。” 明厘又懵了,“跳大神是哪位?” 众人:…… 贺鸣飞崩溃了:“你到底有没有童年啊?!” 闻棠给她解释:“跳大神就是一种神秘的仪式,上回夏之唯考砸了,而且还是她最拿手的数学,选择错 了四五道,扑穿地心,然后班长眼睛一眯,说这肯定不对劲,就组织前后桌给她跳大神驱驱邪。” 明厘还是没懂什么意思,所以她上网搜了个视频学习。 搜完之后,她脸色铁青,认真地对几位组员说:“我一定不会考砸的,请你们千万不要跳。” 众人:放心!我们都是专业的! 下午吃饭,游灿依然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今天已经打开手机无数次,越来越烦躁。 他不回消息,她就有点心虚。 明厘在脑海中试想了无数种可能。 也许他根本懒得看她的卷子,66分有什么好看的,还没他一半高。 可万一呢。 万一他真信了她瞎编的话,本以为她是个一无是处的渣渣,结果发现不对劲,会怎么样? 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已经发现了,然后故意考验她心态? 明厘咬着唇思索,不应该啊,按他的性格,早就第一时间来嘲讽她了。 不过……也不一定。 她哪里猜得到他什么性格。 就像那天她被车溅水,他赶来帮忙也是意料之外。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啊,明厘趴在桌子上,冰凉的桌面冷却了她半张脸。 闻棠贴心地问:“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明厘闭了闭眼睛:“我头疼。” “哦,那你要不要吃点药?我这里有布洛芬。” 明厘说:“谢谢,先不吃了,我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晚上,她照常回家,踏上三楼后,又谨慎地向上迈了一层。 不如,先在门外听一下他有没有回家吧。 于是,杀手小明仔细观察了下,周围没有人。 她轻轻抬脚,挪动步子。 然后弯下腰,半蹲着,把耳朵贴近404门缝。 门缝下,有一条横光透出来,他已经回来了?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尽力贴紧,全神贯注。 接着,被人敲了下头顶。 明厘还蹲着,她倏地回头,撞上一双长腿。 游灿斜背着书包,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歪着头,笑吟吟地问:“干嘛呢?” 半封闭的楼道里听不见窗外的热闹熙攘,没有脚步声的时间里,空气安静极了。 明厘眨了眨眼,整个人像是被冻住。 “我……” 她张了张嘴,结果发现一个能用的借口都没有。 游灿就这么笑着,等她的答案,眼神都在说:编,我看你怎么编。 “我是来偷东西的。”明厘放弃抵抗。 游灿抱着胳膊,“哦,我还以为你是来杀人的呢。” 明厘也不跟他废话,心虚地赶紧说:“我走了,再见。” “等一下。”他叫住她,“你急什么?连门都没撬开,什么也没偷还用跑?” “我要回家睡觉。” 他说:“跟你说个好玩的,我今天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数学题,想请教一下你。” 明厘瞥他一眼,“你什么水平?还用得着请教我?” 他也不理睬她话中的嘲讽,径自开口:“题目是这样,某次考试小明所在的班级平均分是118分,小明本次考试成绩是66分,小明由此认为自己的成绩在班级里属于中下水平。”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认为,小明的看法正确吗?” 明厘叹了口气,想杀人灭口。 看吧,他果然知道了。 他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眼神戏谑。 她只想一巴掌拍死他。 她装作听不懂:“这不是小学数学吗?平均分,你没学过?” 游灿摇摇头,啧了一声,“你这人不真诚。” 明厘反唇相讥,“行吧,轮椅少年,你来给我讲讲什么叫真诚?” “怎么又翻旧账呢。”他无奈地笑了下,“我都没记恨你,拿一道语文题来糊弄我,非让我找规律。” “我没说过是数学题啊。”明厘理直气壮地和他讲道理:“是你先入为主,做了一道数学题之后就认为下一道一定还是数学。” “我说不过你,行了吧。”他妥协道。 其实她没那么强的好胜欲,也不喜欢开口怼人。 这点和明岚不一样。 她妈是个好胜心和控制欲强到变态的人,反感任何人的反驳,明厘懒得和她吵,经常装傻,做个只会嗯嗯的好宝宝。 不过看到他妥协,她还是挺舒心。 甚至还浅浅地笑了下。 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游灿慢悠悠地拿出来她那张66分的卷子。 “小明同学,”他勾了下唇角,“数学66分?年级第499名?” “还给我!” 第一反应,明厘愤然上前抢夺,他却灵活躲开,试卷抬高,另一只手直接扣住她腕骨,抵在墙上。 明厘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头脑一片空白。 楼道内,声控灯忽明忽暗,两人笼罩在黑色阴影中。 他忽然凑近她耳畔,意味深长:“我说,你不会是打算,接下来三年都要这样控分吧?” 明厘愣了下,随即一把推开他。 和别人的近距离接触让她很不适应。 尤其是他盯着她的眼睛时,她心跳有点快,有种说不清的暧昧感油然而生。 她彻底摆烂:“听不懂你在什么说什么。” 游灿耐心十足地展开卷子,借着窗外透来的微光,“这道压轴题,数学考66的人可做不出来,而且……下面这道函数,分类讨论明明也能做,为什么要用洛必达?高一的老师可不教这个。” 他看着她,眼神炽热不加掩饰:“你又暴露了。” 第23章 争吵“我能去你家写会儿作业吗?”…… 窗户开了缝,于是楼道内有了微微亮光。 柳絮沿着缝隙飘进来,浮在半空中,像撑小伞的水母。 不说话的时间里,游灿就这样盯着她,像是不死不休。 明厘只思考了一秒就放弃。 找不到理由辩驳的时候,她就会摆出那副表情。 挣扎两下,然后放弃,果断摆烂。 对,怎么了,你打死我吧?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明厘说,“巫老师给你开那么高的工资,没告诉你?” 游灿说:“那不是开玩笑嘛,哪有什么工资不工资的,她就跟我说了一句话,说你可能不习惯这边高中,让我尽量帮助一下。” “我挺习惯的。”明厘淡淡地说。 “那就好。” 游灿似乎也没太在意她的成绩是好是坏,“学习优秀就优秀呗,干嘛要藏着掖着呢,坦诚点不行吗?” “是吗?”明厘看他一眼,“那你先坦诚点,你考倒数第一是为了什么?考着玩啊?” 男生明显被噎了下,又觉得不对劲,追问:“你怎么知道我经常考倒数啊?” 明厘:“你偏题了。” 游灿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前一天没睡好,在考场上补觉。” “睡醒了接着做不就好了。” “再怎么抓紧写也写不完啊。”他大言不惭,“我又不参加高考,费那么大劲考试干嘛?还不如舒舒服服睡一觉。” “那你可以直接不去考试啊。” “那不行,强哥会把我抓去拉平均分。” 明厘疑惑:“强哥是谁?” “年级主任,你没见过?”他说,“经常在后门查手机那个。” 说着,游灿在头顶上画了一个圆圈。 明厘恍然大悟。 是那个溜冰场老师。 两人在楼道里站着也不是事。而且出乎意料,他对她的事也不好奇,没有一直追问,比如为什么要隐瞒,真实成绩咋样? 这点还让明厘挺放心,他是个很懂分寸的人。 游灿略过她,输了密码,打开门,“请进吧。” 继上次探病事件之后,她还是头一次踏入404。 “我姥爷这几天去外地旅游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你随便坐。”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感觉没什么变化。 “看中什么了?”游灿在后面问。 “嗯?” 他拿了一盘坚果,放到桌子上,“刚进来就看这看那的,打算等会儿偷什么啊?” 明厘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来杀人的吗?” 游灿点点头,语气温柔 ,“杀吧。” 她随手拿了沙发上一个小玩偶。 看外形应该是小人和小花的结合体。 身体是鲜艳的粉色,头顶上有三根绿色毛线,棕色大脸盘,黑线点出眼鼻嘴,每个颜色都很丑陋,搭配在一起更是出人意料的丑陋。 游灿说:“那是我初期作品,你看过那动画片吗?” “嗯?” 他想了下,“唔西迪西。” 明厘:“别撒娇行不行?” “……说什么呢?”游灿睨了她一眼,“你没看过花园宝宝吗?” 明厘摇摇头。 游灿:“我还看过呢,陪我小表妹看的,五六岁的小姑娘,都挺喜欢看啊。” 明厘淡淡地说:“不清楚,我五六岁的时候在学心算。” 游灿忍不住:我问你,你从小就没有因为嘴欠跟人打过架吗? 明厘无辜地说:“没有啊,我说话怎么了?” 她闲着没事就把小唔西迪西转来转去,毛线软乎乎的,丑是丑了点,但触感很舒服。她捏一下小胳膊,捏一下小腿,捏一下小头。 然后,头掉了。 明厘顿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她手里拿着棕色的头,慌忙按在穿裙子的半截身体上,还小心地看了眼旁边玩手机的男生。 游灿用余光看了全程,他头都没抬,指尖飞速在手机上敲着,幽幽来了句:“弄坏了要赔钱啊。” 明厘气得直接摆烂扔给他,“做工这么粗糙,根本不会有人买好吧。” 游灿把小头小手小腿一齐接过来,说:“看看,政治没学好吧?决定商品价格的是价值,做这玩意可累了。” 他忽而想到什么,问:“那你考这么点分,飞仔他们没给你跳大神?” “你怎么也知道?”明厘眸中微微惊讶,“你们班都这么……狂野吗?” “说的好像你不是一班人似的。”他说。 明厘这才反应过来,“哦,好像也是。” 游灿低着头,摆弄他的唔西迪西,苦口婆心似的劝道:“不融入班级不行啊,小明。” 明厘说:“我不需要融入班级。”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真的吗?” “嗯。” “一个人很孤独的哦。”他漫不经心地说。 明厘赌气:“我就喜欢一个人。” 他沉默了下,专心倒腾小人儿。 明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沉默,这明明是一句很简单就能反驳的话。 也就几分钟,明厘玩着手机,吃了几个夏威夷果,他手里的小人儿终于弄好了。 他重新把小人递给她,“修好了,你看看。” “谢谢。”明厘习惯性地说。 “不用谢,没说要送给你。”他故意说。 果然还是嘴欠。 ……明厘把小人扔到沙发上,跟他要了卷子,准备回家。 “明天别忘了去交警大队啊。”他说。 “知道了。” “九点怎么样?” 明厘说:“再晚点,太早我起不来。” “行,那十点。” 约定好时间之后,明厘轻轻松松地下楼了。 白天有小组的同学把她拉进圈子里,她忽然多了一种归属感。 一个人很清静,但和别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明岚这几天出差,她一个人在家也没感到孤独,回到房间后又和芭娜娜聊了会儿天。 临睡前,明厘盯着天花板,忍不住浮想联翩。 她房间的楼上,正对着的应该就是游灿的房间? 也不知道他房间里陈设如何,会不会全是数学书? 明厘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像变态。 她塞上耳机,边听歌边入睡。 她睡得安稳,一天的疲惫在此刻得以消散。 突然,一束白光打过来,明厘猛然从睡梦中坐起来。 屋里的灯被人打开,原本在出差的明岚正站在她床边。 明厘强行睁开眼,差点被这一幕吓死。 “你干什么啊?”她烦躁地说。 “你想干什么?”明岚妆容有些花了,黑色眼线晕开,混着彩色眼影,在眼皮上糊成一片,“你故意的是不是?考这么点分故意气我?” 明厘揉了揉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她按了下手机,凌晨三点二十。 她妈应该是疯了。 三点多强行把她弄起来。 接着,手机被明岚一把夺过去,她声音颤抖,“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吗?还看手机,都什么时候了还看!”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你就非得不让我睡好觉是吧?明厘蹙着眉,一点也不想搭理她。 看来是出差刚回来就得知她月考成绩了,半夜过来算账。 明岚恨不得扑上去,“你现在就给我个答案,这个学你还上不上了!” 明厘搓了搓脸,把乱飞的头发缕好,“什么意思?盼着我不上呗?” 明岚机关枪似的喷火:“你一定要否定我的话吗?就不能努努力为自己前途想想?整天浑浑噩噩,不努力不上进,你怎么还能睡得着?!我要是你我恨不得赶紧起来读书!” “那你读去啊。”明厘回怼说。 妈妈指着她:“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要睡觉了!”明厘裹了被子就要躺着。 如果再吵下去,估计她一晚上都别想睡了。 “……我从小学开始住宿舍,上了重点高中一路从倒数考到第一,中间吃了多少苦?你们现在条件这么好了,你看你晚上还能随便睡六七个小时,你还懈怠不知足,高中三年多重要你不知道吗?完全不考虑未来了吗?” 明厘拧着眉,“能比吗?你们那时候才几个人上高中?竞争程度能相提并论吗?” “这是时代的问题吗?”明岚声音立刻大了,“我都是过来人了我能不懂吗?就拿努力的程度来说,你现在距离进入状态差远了!对自己要求高点行不行?” 明厘现在只想睡觉,她困得马上要晕倒,但她妈像个机器人一样,不知道谁误触了程序,一直在说,一直在说。 怎么都停不下来。 毫无逻辑的话,反复说,她没法沟通,也没法阻止。 这种不定时爆发的精神折磨让人很难保持理性。 明厘套上拖鞋,快步走了出去,后面明岚紧跟着过来,怒吼道:“你干什么去!” 她不闻不问,在客厅倒了杯水,压压情绪。 见她油盐不进,明岚气急了,“别喝了!” 妈妈一巴掌拍掉杯子,玻璃杯骤然摔落在地,碎了满地渣。 明厘被水呛了下,半杯水浇到她胸前,湿了睡衣。 她睡意彻底没了,看着发疯的妈妈,眼神平静,却有种要爆发的趋势,“想动手?” 明岚披头散发,脸色煞白,嘴里喃喃不断,“疯了,疯了是吧……” 两人之间隔着一地鸡毛,明厘心脏狂跳不止,她妈的声音变成尖锐的蜂鸣,嗡嗡在她脑海里乱窜。 衣服贴在身上,湿湿哒哒,黏腻恶心,像吹破的气球粘在手心,满手的口水。 明厘攥紧双拳,极力控制住激动的情绪。 直到敲门声让她骤然回神。 经过明岚,方才激动的大喊大叫让她气喘吁吁,“真是让我失望透顶,你信不信如果再这样下去绝对是自毁前途!你今天要是敢……” 明厘走过去,狠狠把地上的玻璃渣一脚踢开。 伴随着妈妈的尖叫,敲门声越来越大。 她深呼一口气,情绪已经微微正常,又秒变那个冷静沉着的数学题杀手。 以至于见到门外的游灿都没有一丝波澜。 他穿着短袖和拖鞋就跑了下来,额前的碎发凌乱竖起,脸上写满担忧:“出什么事了吗?” 明厘半边身子抵着门,他看不到屋里的狼藉,但明岚恶毒的话从背后清晰地传了出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 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 撞见别人的家事有点尴尬,游灿纠结半天,不 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说:“没什么事,谢谢你。” 游灿欲言又止,“哦,那就好,那我就——” “你稍等一下。”明厘说。 她回到客厅,绕过那片玻璃渣,无视坐在沙发上呜呜哭泣的妈妈,有条不紊地拿起书包,裹上一件外套。 游灿站在门外等她,见她抱着书包,他咽了口水,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她抿着唇,淡然冷漠,脸色平静如同万里无云的天空。 背后,明岚还在不停地谩骂,直白、句句刺骨,这些话她听得多了,其实一点也起不了波澜。 骂一晚上也不耽误她第二天还能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去上学。 她就这样自顾自收拾着,不紧不慢,把嘲讽尽数收入耳中。 楼道里很冷,风灌进来,游灿站在门外,穿着短袖,刚好对着风口。 明厘看到他赤l裸的胳膊瑟缩了下。 她身后是歇斯底里的谩骂,身前是漆黑夜里的不知归处。 人一辈子还有几个更加狼狈的瞬间? 游灿一如既往,在该可靠的时刻从不掉链子,他温和地开口:“我帮你拿着书包吧。” 说不清是他的善意过了头,还是被人窥见不堪的羞耻心作祟,她心里发酸。 明厘把书包递给他,问:“我能去你家写会儿作业吗?” 她倔强地偏过头,一滴眼泪,轻轻落了下来。 第24章 凌晨“你……你想睡哪都行。”…… 凌晨四点,整座城市陷入睡眠,漆黑的夜色覆盖大地,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路上几乎没有车辆,零星几个卖菜的小摊主正忙碌着进货装货。 404灯火通明。 明厘说写作业,是真的写作业。 她把书拿出来摆开在桌子上,拉了个凳子就埋头写字。 旁边游灿有点手足无措,明明是在自己家里,站着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局促地说:“我给你倒杯水吧。” 明厘抬头,“谢谢。” 他把水放到桌子上,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直到明厘看了他一眼,“你不去睡觉吗?” 游灿欲言又止,她人还在客厅呢,他哪里好意思睡觉。 她诚恳地说:“真的,你要是困了就去睡,不用管我,我写会儿卷子。” 他说:“那你等我洗个脸,我也写。” 明厘没再管他。 四点真的太早了,高三生都还没起,但她完全没有睡意。 游灿迅速洗了把脸,也拉了凳子坐在她旁边。 他是真的困,睡觉睡了半截听见楼下摔东西,还以为谁摔倒了出意外,他跳下床就冲出去了,结果刚好撞见母女俩吵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尴尬地在三楼门口站着,正愁着怎么劝劝才合适,明厘抱着书包就出来了。 这会儿写作业他也心不在焉。 按理说不该插手别人家的闲事,但他一闭眼就是明厘掉眼泪的样子。 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安慰一下,或者得表明一下,她以后如果不想回家,可以随时来他家写作业。 余光瞥见女生埋头认真写字,他张了张嘴,好几次没说出话。 他真有点担心她受情绪影响睡不着觉,毕竟四点多爬起来写卷子太不对劲了。 看楼下那架势也不小,正常人肯定有心理阴影,要么大哭一场,要么气得离家出走。 比如他有个不学无术的表弟就这样,跟家里人打急眼了就来他家躲两天,跟爸妈也是真刀真枪地干,每次鼻青脸肿地离家出走,什么时候钱快花完了再回去。 这样一想,他收留叛逆小孩也算是经验丰富。 但他表弟那狗玩意肯定没法和明厘比。 她看起来也不生气,做题速度很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冷静,强大,从容不迫。 这反而是他最担心的点。 有情绪很正常,发泄出来就好了,憋在心里久了容易出问题。 那会儿在楼下,他清楚地看到眼泪顺着她脸颊流下,转瞬间又被抬手擦去。 他正专心思考,明厘忽然叫了下他。 “火火,你看下这道题。” “嗯?”游灿骤然回神,“哦……我看看。” 明厘说,“倒数第二题,挺有意思的。” 听她这么说,游灿凑过去看了眼。 眼睛只要盯上数学,游灿就能进入状态了。 “这题超纲了吧。”他说,“而且还挺眼熟。” “对。”她说,“你不是要去参加比赛吗?建议你做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参加比赛啊?” 明厘:“下周五,东南''明珠杯''开赛,你肯定得去吧。” 东南地区的''明珠杯''是含金量很高的数学竞赛,一年一度,东南三省轮流主办,邀请全国优秀中学生参与,很多学校都会派老师带队,领着学生去参赛。 游灿挺惊讶:“你还知道''明珠杯''?” 明厘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嗯,因为上一届我拿了金牌。” “噢,你拿了……你拿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动作幅度大到像是要把脖子转个180度。 “金牌啊。”明厘不明所以看着他,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游灿大脑空白,呆愣愣地看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么难以置信吗?”她问。 “真的假的?”他像是看到美洲大陆的哥伦布,眼里顿时有了光,“‘明珠’杯,数学竞赛的金牌吗?” “对啊。”明厘表现依旧平淡。 “有小蜡像的那个?” ‘明珠杯’比赛吸引人的不光是拿奖本身,它的奖品挺好玩。 除了奖牌和保温杯、笔记本、英雄钢笔之类老一套的东西,据说拿到金牌的学生都有一座小蜡像。 东南地区手工业发达,小蜡像由有名的师傅个人定制,根据每个人的形象贴身打造,栩栩如生。 要是自己出钱找师傅定制,少说得四位数,还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师傅。 明厘想了想,“好像是有个小蜡像,彩色的,巴掌大小,我送给小姨了。” 她思绪又回到卷子,指着题目,一板一眼:“我说有点意思是因为这道题和''明珠杯''的一道原题有点像,你可以做做。” 游灿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好像是前年,第一天的试卷里有一道差不多的。”她说,“第一天考得挺简单,放在了第一题,韦达定理和均值不等式就能做。” 听她讲得头头是道,游灿彻底懵了,“不是、你真会啊?” 明厘说:“就这么吃惊?” “我……”他组织了下语言,“我靠真的看不出来啊,原来高手在民间。” 明厘说:“收徒,200一节课。” 游灿笑着叹了口气:“哎,在这儿等着我呢。” “那怎么不见你去上竞赛课啊?”他主动问。 明厘淡淡地说:“我早就不学了。” “不学了?”游灿皱着眉,有点不理解。 “嗯,去年拿了省一,然后光荣退役。”她说。 “等下,省一吗?”游灿被这猝不及防的发展趋势惊到了,今天摄入信息量太多,他语言组织能力彻底崩盘,“是我理解的那个省级一等奖吗?你进省队了???” 明厘说:“没进省队,我放弃了。” 同为竞赛生,省级一等奖的含金量他最清楚。 很多小孩看几集电视剧,或者初中数学考个140、150,就觉得有点数学天赋,头脑一热就冲着国家队去了。 但事实是,大部分竞赛学生搭上大量的时间、金钱精力,追求的无非就是个省级一等奖。 更可怕的是,到了高三都拿不到省一的人比比皆是。 每个省的名额就那么多,哪怕是人才,上面还有天才。 但她居然去年,也就是刚考上高中就拿了省一。 游灿只猜到她数学很厉害,说不定还学了点竞赛的皮毛,但怎么也没想到能拿省一。 竞赛的复赛结束后,由各省份独立阅卷,评选出一二三等奖,对一等奖的评判要更加谨慎。 阅卷结束,试卷会送去主办方复评,再由最高级别的主管单位进行最 终评定,然后公开。 省一意味着能拿到各大高校的优惠政策,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大学的大门。 他像是找到作战队友似的,惊讶,更多的是惊喜。 这么一想,她故意控分的事也就能说得通了。 反正过线就行,平时学不学的也无所谓。 但他更加不明白了,“那你说放弃就放弃啊?” 明厘没有正面回答,她喝了口水,问了个问题:“你学竞赛是为什么?数学梦想吗?” 很多人都是带着数学梦来学习竞赛的。 “对啊。”游灿回答干脆,“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明厘说:“别瞧不起咸鱼好吧,咸鱼也有梦想,它只是懒得去实现而已。” “我学竞赛是为了考大学,现在入场券已经拿到了,自然就不学了。”她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人比较功利。” “正常,学到最后不就是为了上大学吗。”游灿也喝了口水,说:“你如果真想考名校,可以再往下走两步,等进了国家队全国的学校都任你挑。” 明厘摇摇头,“学校多也没什么用,我们只能上一个。” 游灿沉默了,好像有点道理。 他用全新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女生,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退役的遗憾。 但没有。 完全没有。 她像是毫不在意。 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她说放弃就放弃了。 很多疑惑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明厘又拿起笔,开始做题。他到嘴边的话又自动咽了回去。 窗外安静如初,时间缓缓流过,已经有了几声鸟鸣,清脆,并不喧嚣。 做题的时候,她会进入“忘我”状态,天上下刀子她也不动,并没有注意到游灿的挣扎。 直到写完半张英语卷子,她才放下笔活动了手腕。 这周末补课一天,只放了一天假,各科老师疯狂逮住这一天布置作业,一科一张卷子是标配,几个副科都是基础题,题量管饱。 数学还外加了个餐,又发了一张专攻压轴题的卷子。 他已经彻底不困了,余光不时看一眼旁边的女孩,她神色专注,不时把垂下的短发轻轻撩到耳后,笔尖不停。 她头发还微微有点乱,白炽灯衬得皮肤很白,再加上永远冷淡的表情,总会让人生出距离感。 竞赛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多问,她就闭口不提了。 这让游灿更加忧心她的状态。 她从四点写到六点多,两个半小时,做完了一张英语卷子、一张数学卷子,还让他帮忙抽背了一个单元的政治知识点。 钦佩感油然而生,游灿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经历这么多事,她居然还能心静如水地高强度学习。 而他心不在焉,只写了一篇语文作文。 如果说先前她像一座冰山,高冷,不近人情,那么在今天,他似乎窥探到了冰山的底下,无人之境隐藏的一个小角。 直觉告诉他,那应该才是她真实的心境。 还没来得及细想,思绪被打断。明厘忽然说:“要不要去阳台看日出?” 游灿被她疯狂的想法打了个猝不及防,“干嘛?”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明厘瞥他一眼。 也不知道他今天犯什么神经,一直心不在焉,不会是被她妈给吓到了吧? 明厘心说,跟她家做邻居,也挺不容易的。 她倒不会被这种小事影响情绪,单纯学累了想看日出而已。 最终还是看了。 阳光一点一点透进来,窗外逐渐明亮。 两张躺椅摆在阳台上,他俩一人一个,清晨,等日出。 “我们几点去?”她坐在躺椅上。 游灿怔了下:“去哪?” 明厘歪着头,“不是你说的吗?今天去交警大队,拿赔偿,等人道歉。” “噢。想起来了。”他说,“但是你不要睡会儿吗?” 明厘不解地看着他:“我睡哪儿?” 这问题问得好。 对啊,睡哪儿呢。 游灿怔了下,摸了摸鼻子:“你……你想睡哪都行,如果你不嫌弃可以睡我房间,我睡沙发。” 她无语地看着他,“我嫌弃。” 游灿啧了一声,小心眼:“不给你睡了。” 明厘说:“我不睡觉,如果你困的话就晚点走。” 游灿坚定地表示:“我也不困,随时准备出发。” 她刚写完三张卷子,悠闲地看了个日出,又马不停蹄要出去,游灿被折服了,这人真的有活力。 他像是意外闯进山洞见了宝藏似的。 今天之前,她还是呆板又毒舌的木头,今天之后,突然就抽芽开花长成了一株……向日葵? 第25章 母女“想问就问吧,憋了一晚上不难受…… 游灿觉得她反应过于平淡,但明厘没觉得不对劲。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她妈动不动神经崩溃。 最严重的那次,就是她擅自退出竞赛,她妈气急败坏扇了她一巴掌。 她说要去看心理医生拿点药,她妈说:“你这样不行”。 下周就要考试了,现在吃了药影响会影响神经,造成思维迟钝。 这么多年,“你这样不行”短短几个字,就是她和妈妈相处的全部缩影。 打击式教育贯彻在十几年的人生中。 有时候明厘突发奇想,会不会哪天她一睁开眼,她妈就说:“不对,你睁眼的时间还是慢了。” 她觉得荒唐又好笑。退出竞赛后,她就决定,绝不会让糟糕的母女关系侵占她的生活。 比起被侵占的时间和空间,节假日安排满满的课外辅导班,睡觉不能锁门,她更在乎的是情绪。 情绪自由。 她是个小孩,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情绪。考不好会哭,考好了会骄傲。 这恰好是被妈妈剥夺的东西。 她要做的,就是把属于自己的自由,一点点拉回来。 明厘有时候庆幸她很聪明。 聪明的脑袋瓜会帮助她想出简单的办法。 因为放弃竞赛,她和妈妈大打出手的丑闻传开。 小姨连夜从国外赶回来,看着沙发上抹眼泪的明厘,心疼坏了。 “整天学学学,看你把孩子逼成啥样了?” 明岚说得云淡风轻:“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她心理承受能力强着呢,再说,就是因为有困难才得迎难而上,性子这么软以后怎么办?谁养她?” 小姨最后气得拍桌子:“那我带她去巴黎学画画,我养她一辈子!怎么就是跟你讲不明白呢?一具尸体能考得上大学吗?” 小姨这话说得太直白,一针见血,明岚消停了。 事后小姨谨慎地问明厘,压力很大吗,是不是真的需要去医院看看? 明厘正美滋滋吃着牛排,抹了抹嘴,说:“没那么大,我妈非让我拿奖走保送,我压根就不想学,看着数学就头疼,只能装病,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我都快装不下去了。她要是好好沟通我也能跟她讲实话,但谁让她打我一巴掌,我只能撒谎到底了。” 小姨松了口气,又严肃地警告她,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要不然真把她逮去巴黎学画画就老实了。 最终,望女成才的妈妈接受了她不走竞赛这条路,不接受也没办法,明厘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不说话不吃饭不学习,看谁耗得过谁。 叛逆期的明厘会固执地用这种方法来对抗妈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后来说不清是年龄增长,还是小姨的引导,她忽然想开了。 不管明岚怎么谩骂诋毁,她该吃吃该喝喝,绝不为难自己。 高中压力大? 一只脚都迈进大学门槛了,她能有什么压力? 转学的第一天她就确定了。 她要做的就是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直到心如止水了,她才发觉,学习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重新捡起书,这次,她只为自己而学。 不看分数,不看排名,这时候的学习才是纯粹的,带有对知识的渴望。 是单纯地想要弄懂知识点的一种状态。 -- 两人打车去了交警大队,到的时候才八点半,负责这事的人说,那个开快车的还没来。 明厘背着书包,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玩游戏。 早饭是便利店的沙拉三明治,简单垫一下,本以为过来调解花不了太长时间,打算结束之后再大吃一顿。 十分钟过去了,那人还没到。 于是,明厘关了手机,斩钉截铁:“走吧,我请你吃大餐。” 游灿看了眼时间:“确定不再等会儿了?万一他来了还没吃完,咱们就得放了筷子赶回来。” 明厘觉得无所谓,“我们是来接受道歉的,不是来受气的,他要是诚心过来早就该到了。” “那走吧。”游灿拿了书包,“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超级好吃的烤肉,带你去吃。” 游灿选的烤肉店应该是当地老牌子,休息日挤满了人,还没走进门就闻到烤肉味了。 “他家的五花肉和梅花肉特别香。”游灿说,“我之前经常和徐惊临过来吃,等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们两个人点了不少,两盘五花肉,两盘梅花肉,还有牛排肉、松板肉各种拼盘也来了一个。 分量很足,新鲜现切的,又红又嫩。 “对了,我想问你个问题。”明厘说。 游灿正忙着把肉都摆在烤盘上,随口说:“嗯哼。” “你学竞赛那么忙,是怎么保证不影响课内成绩的?” 游灿确认她肯定是钻学习眼里了,出来吃个烤肉谈的都是学习。 他叹了口气:“说一点也不影响那不可能的,但现在竞赛没那么紧张,还不到牺牲别的科目的程度,写累了数学就换别的科目呗,交替着来。” 他把烤好的五花肉夹到明厘盘子里,问道:“突然对这个有兴趣,你想重启竞赛了啊?” 明厘摇头,“我不学,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 她尝了口五花肉,肉质鲜嫩肥美,配合蘸料酱汁,美味极了。 “烤得还不错吧?”游灿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好吃,谢谢大厨。”明厘毫不吝啬地赞美。 借着学习的话题,两个人聊得还挺开心。 明厘又问:“那你就没有比较弱的科目吗?大家都说你是六边形战士。” “那都是虚名,别捧杀我啊。”游灿吃着肉,“硬要说的话,我语文稍微差点,我是功利型学语文,懂了吧?” 明厘明白他的意思,“但你月考语文成绩也很不错。” “诗词默写我都会做,又加上运气好,碰上——” 他刚说了一半,手机响了,“稍等我一下啊。” 放下筷子接起来,“你好?” 他看了眼明厘,说,“那个人到了,让我们现在过去。” 明厘咽下嘴里的肉,又喝了口可乐,说:“电话给我一下,我跟他说。” 游灿把电话递给她。 一接过来就是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不是说好的十点吗?我都到半天了你们到底还来不来?” 更,多.内容.请搜。索:; 明厘眉心蹙起,斜眼睨着手机,嘴上回答得爽快:“十分钟之后过去。” 说完立刻挂了。 游灿说:“这种人就这样,你别介意,他自己迟到可以,轮到别人迟到就气得要跳墙。” 她轻掀眼皮,唇角漫不经心地勾起,“我没介意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 才刚吃了个开头,如果扔下一桌子烤肉,未免有点可惜。 果然,明厘说:“吃完再说,先让他等着。” 游灿还没说话呢,她又说:“你继续说吧。” “说什么?以后见了这种男的要绕道走?” “不是。”明厘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说你运气好,碰上什么?” 游灿没想到她还能记得这个,他接着说:“运气好,前一天晚上看了个优秀范文,碰巧压中了作文题,考试的时候我就写上了,作文分数还不错,就把语文成绩拉上去了。” 明厘点点头,“怪不得。” 大片大片的五花肉在烤盘上滋滋冒油,明厘夹着生菜,细嚼慢咽。 过了十五分钟,那边又打来电话。 男人语气极差,“你到底还来不来?多长时间了还没到,耍我玩呢?以为我他妈的很闲吗?” 隔着电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怒气。 而明厘最擅长的就是跟脾气暴躁、情绪上头的人打交道。 她把手机拿开一点距离,保证电话那头能听到,但又不刻意说给他听。 “还真挺符合我的刻板印象,这种人随便往人身上溅水也不奇怪。” 游灿看的动作,很有默契地接了一句,“所以最后落了个被人逮住道歉赔钱的下场呗。” 那边说的什么她也没听清,她说:“路上堵车,很快就到了。” 然后又挂了电话。 游灿笑了两声,“你信不信,对面得被你气死。” “他自找的,当时要是不开快车,我也不会为难他。” “你真不怕他一生气走了啊?” 明厘说得轻松,但胜券在握:“不会的,他也没赔偿也没道歉,交警不会放他走,再说这次走了还有下次,他今天办不成就得耽误明天,傻子都知道的道理。” 两个人慢慢悠悠地吃完了五盘烤肉,还要了个冰淇淋小蛋糕和一盘腌制小青梅。 十一点半,吃饱喝足了出发去接受道歉。 大厅内没几个人,有个花臂男人正对着手机大吼大叫。 明厘到了也没耽误时间,找到负责的交警,说明情况,然后进了调解室。 花臂果然是那天往她身上溅水的人,个子也就一米七,又矮又圆,穿着黑色收脚裤,精神小伙模样。 一看过来的是俩高中生,都没成年,让他更加不满,嘴里骂骂咧咧的嫌弃耽误时间。 游灿气不过要上前,被明厘拉了下胳膊。 “你别去跟他吵。”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我们本来占理的,你这一动手性质就不一样了。” 旁边的交警还站着,一边是乖巧听话的高中生,祖国的花朵。一边是满嘴脏话的混混,立刻就有了判断,对着花臂严肃道:“行了!现在知道耽误时间了?你早故意溅水的时候干嘛去了?监控都拍得清清楚楚,少在这撒泼!” 明厘走上前,清冷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面若寒冰,“不是要道歉吗?道吧。” 混混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能这么直白地指挥了他,但交警还站在那儿,他挺不服气地开口:“对不起,那天我开太快了,没注意你。” 明厘大方地回应:“没关系,赔钱就行了。” 之前电话里和交警沟通过,这种情况能赔偿200-400块。 走流程,按照规章制度来,开车不遵守交规,过人行道不减速,扣分加罚款一条龙,交警问明厘打算要多少赔偿。 她早就想好了:“250吧。” 交警:…… 游灿摆出一副“别看我我不认识她”的表情。 他咬牙切齿:“你就不能要个吉利点的数字吗?” 她说:“钱多少不重要,而且我得分你一半。” “咱俩平分250?” 是的。 明厘收了钱,第一时间就给他转了辛苦费。 “谢谢你昨晚上收留我。” 多大点事,游灿摆摆手,“太客气了。” 她瞅他一眼:“那你还收?” 游灿问:“接下来去哪?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明厘似乎早有打算,说:“去肯德基写作业。” 怎么还写作业?? 他问:“你还没写完吗?” “我们小组要合力写一本书,我今天刚好有空,多写点。”明厘说:“我先回家换套衣服。” 回家。 昨晚,他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但那些怒吼、谩骂全部听到了。 游灿的高情商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他斟酌了下话术,说:“这不是刚发了点财,要不去新买几件衣服?” 明厘拒绝地很直接:“不用了,我等会还得跟我爸打电话。” “哦。” 可是打电话在哪打不行? 非得回家吗? 当初姥爷只跟他说,楼下住的是一对母女,没说是一家子。 意思是,她爸爸可能因为种种原因不在。 直觉说,她转学,放弃竞赛,昨晚的争吵,估计都是跟家里人有关。 但他肯定不好开口问。 明厘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盯着他,唇角微微弯起,“想问就问吧,憋了一晚上不难受吗?” 第26章 坦白你是一个好奇宝宝。 游灿愣了下,折服于她的单刀直入。 他只是好奇,但从没想过随便打听别人家的事。 家里那点事他一向不喜欢告诉别人,理所当然地以为别人也不会轻易把私事告诉他。 坦白说,他们的关系还没到推心置腹那一步。 没想到明厘直截了当,戳破了他的好奇。 他干笑两声,“好歹委婉一点,这样我很尴尬的。” 明厘说:“不是你之前说的要坦诚吗?” 游灿恨铁不成钢,“坦诚也得分情况讨论,你是木头吗?” 明厘诚恳地回答:“我是小明。” 游灿:“……行吧,你是小明你说了算。” “机不可失,你还问不问了?” 游灿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问。你为什么不学竞赛了?” 明厘边走着,把闷热的口罩摘了下来,娓娓道来,“我小学四年级就开始学数学竞赛,初中成绩一直不错,不管是竞赛还是学科,从没拿过第二,大家都觉得我有希望进国家队。” 她说初中成绩“不错”,游灿想,太保守了,那得是超越同龄人的大神级别。 明厘接着说:“后来自信满满参加女奥,结果连前12强都没进去,大大小小的比赛连续打了三场,场场失利,‘明珠杯’是我拿过的最后一个金牌,最后联赛拿了省一,就不想学了。” 屿城路边的迎春花都开了。 一侧繁华,一侧绿荫,人行道上凉风习习,宽敞、平坦,一左一右身影走在路上。 游灿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明白竞赛这条路的痛苦,只是她如此轻描淡写就带过,就连拿到“省一”这么高的荣誉,也是轻飘飘一句话而已。 他算是顺风顺水的那类人,天赋,再加上一点努力,重大节点时会有幸运从天而降。 从他的立场,说不出类似“你再坚持一下”,“考不好很正常,下次努努力就行啦”诸如此类鼓励的话,那太高高在上,也太残忍。 风温柔地吹在脸上,游灿偏头,看到她飘逸的头发,看到头发下藏着的白皙脖颈。 他说:“你竞赛这条路走得很成功,该拿到的荣誉都拿到了,年少成名,然后全身而退。” 明厘惊讶于他的共情能力,又无比赞同地点头,“对,我也觉得自己做得很对,一直都这么觉得。” 她声音清凌凌,有种恬静的淡然,却又透着十足的自信。 天气回暖,枝条瘦骨嶙峋,挂着小黄花,碎金似的明亮,灿烂。一簇簇拥挤着,风一吹,花瓣就簌簌落下,给地面镀上一层金。 有花有草,气温不高,这个季节很适合散步。 游灿原本以为,她转学过来是为了调节心态,重整旗鼓再出发,但现在看来……她一点也不为竞赛的事苦恼,没有遗憾,没有悔恨。 别人都期待她悬崖勒马,早日再创辉煌,她却转身跃下悬崖,换个方向披荆斩棘。 游灿看着她清秀但坚韧的侧脸,莫名地笑了下。 “笑什么呢?”明厘捕捉到他的微表情。 他说:“忽然想到我上回背的作文素材了。” 明厘:“什么素材?” 老师三令五申,决不允许再把杜甫李清照白居易这类热门名人拉出来当素材,原话是“这跟你给主角取名叫李华王刚有什么区别?” 谁要是敢写就全班传阅,挨个嘲笑。 一班的小崽子们费劲地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冷门人物,小众、国外、最好名字长点,实在不行就自己动手搞个什么“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罗维奇扎哈尔琴科斯基”,听起来就炫酷。 游灿说:“所谓万丈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明厘点头,“尼采如是说。” “你居然跟我背了一样的素材?”他诧异地转头。 明厘无奈:“这句也早就用烂了好吧。” “胡说八道,我就是靠这句话拿了作文高分。”他无理地说:“警告你,别抢我素材啊,我统共没记住几句名言,下回还得用这个。” “我才懒得用。”明厘嫌弃。 走了两步,游灿问:“那就先去肯德基,还是先回家?” 明厘想了想,“肯德基在哪?” “500米,回家还得1500米。”他又反应过来,“哎你是不记路吗?” 明厘说:“那去肯德基,我不经常出门,不需要记路。” 说完,她就直着往前走。 刚走出两步,就被人揪住书包。 游灿把她转了个方向,“去哪儿啊?肯德基在东边。” “噢,不好意思……”她又往东走。 肯德基里人不多,找了个角落坐下。 明厘点了两杯可乐,几个小蛋挞,说:“半个小时后我再回去。” 游灿玩着手机,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半个小时后回去就能平安无事了吗?” “回去给我爸打电话。”明厘非常自然地提起话题。 “哦,打电话告状。” “告状?”明厘说,“怎么可能?一告状我爸又得找我妈,到时候我妈再迁怒到我身上,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游灿不明所以,“那你打电话是干嘛?” 她说:“要钱啊。” 她迟早会被她妈赶出家门,或者离家出走,必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条后路就是钱路。 游灿觉得疑惑,问出了一个从刚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不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明厘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因为我也有事要问你。” 游灿正喝可乐的手顿了下,心说果然如此。 这人真是吃不了一点亏。 “问吧。”他说。 “你给我讲讲学校的事吧,大家都默认,但是我不太清楚的那种。”明厘说,“比如接下来半年考试怎么安排,侧重点在哪,有没有课余活动之类的。” 游灿皱了眉,“你不是从来不关心这些吗?” “我只是不关心,但起码得知道一点,不能每天头脑空空等着被安排。” 游灿点头,“也是。” 学校的事他了解不多,整天不在校,很多新闻都是后知后觉,但他有个小灵通。 小灵通打探消息一绝,大部分人更愿意叫他的大名,叫贺鸣飞。 游灿详细地跟她讲了学校的基本情况,时间安排,还有大家心照不宣的零碎消息等等。 今天聊得比较多,明显看得出她心情不错。 起码看得出,没有被昨晚的糟糕事影响,还能跟他怼两句。 游灿想,难道她消解痛苦的方式就是不停地写作业吗? 通过专注来让自己忘掉现实的烦恼。 他一边玩着手机小游戏,一边注意着她的动向。 从巫老师嘱咐他尽力关照邻居那时候起,他开始关注这个女生。 她阴郁、话少,甚至有些冷漠。 游灿想得简单,上天赐个他小太阳一样的性格,不就是为了给人送温暖吗? 但观察几天后,游灿悲催地发现,他的温暖简直无处可用。 别人觉得她清冷疏离,披着脆弱的外壳,不合群。她嘲笑别人太矫情,她走自己的路,合不合群有什么所谓? 因此,游灿感受到的不是脆弱,而是力量。 自洽的力量感。 她不需要别人雪中送炭,因为她自己就是火源。 “你马上就要去比赛了,不复习吗?”见他出神,明厘关切地问。 “ 不。”他扫她一眼,“小考而已,不用复习。” “‘明珠杯’难度不低。”明厘看了眼他的手机页面,这人闲的没事居然在研究星座运势。 游灿嚣张极了,放言:“要是拿不到金牌我也跟你一样光荣退役。” 明厘淡淡地说:“我是拿到金牌后光荣退役的。” “都差不多,反正你现在也不学了。”他忽然起了兴致,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清脆两声,“玩个小游戏吧,闲着也没事,你还有半个小时才回去。” 明厘抬眸,目光又落到他干净修长的手指骨节,没说话。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 ——轻敲两下桌面。 她不说话,他就代表她默认。 前面两次玩游戏,游灿铩羽而归,估计还没长记性。 他不知道从哪个乱七八糟网站看来的题目,“假如你在沙漠中没有带水,走了一天一夜后又累又渴,面前有五杯饮品你只能选一杯,你会选择喝哪杯?” 明厘说:“我喝水。” 他说:“没有水,有牛奶、橙汁、茶、碳酸饮料、咖啡,选哪个?” 芭娜娜之前经常给她出这类题目,通过幼稚的选择题判断一个人的性格。 明厘说:“选橙汁,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游灿说:“我看看啊,橙汁的话……你是一个好奇宝宝,性格直爽,不爱阴谋诡计,你的意念拥有毁灭之力哈哈哈哈哈哈……” 还没说完,他自己就笑得前仰后合。 明厘睨着他,心里吐槽了句幼稚死了。 “三岁小孩才信这些。”她说。 游灿笑得肆意,星亮眸子看向她,“你不喜欢玩吗?星座、血型之类的?” “也就你才相信一道题就能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她无语地喝了口可乐。 “我觉得很有意思啊。”他脸上笑意依旧。 像一只满面春风的萨摩耶。 明厘缓缓勾起唇角,故作深沉:“你知道端粒学说吗?” “生物学?” “对。”她神色认真起来,“生物的衰老都是不可逆的,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人,目前生物界关于衰老的研究里,比较权威的就是端粒学说,听说过吗?” 游灿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没怎么听说过。” “简单来说,就是染色体两端的‘保护壳’会随时间消逝慢慢磨损,这就是造成器官衰老的主要原因。那如果想延缓衰老,只需要攻克端粒磨损这个难题就好了。” 游灿点点头,“有道理,然后呢?” “然后……最近科学家研发出了一种新型特效药,能够快速替换磨损的端粒,让人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她狡黠一笑,摊开手,两粒绿箭口香糖出现在掌心。 …… 游灿反应过来被她耍了,一脸鄙视,“跟我卖保健品呢?” 她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都不用等到60岁,现在跟你卖保健品你也能信。” “亏我听得这么认真。” 明厘托腮看着他,“火火啊,我有点怀疑你真能拿金牌吗?” 游灿冷笑一声,“谢谢你啊,明天就比赛了,今天还在乌鸦嘴。” “要不我还是把我的独门秘籍传授给你吧。”明厘向他提议。 游灿已经学乖了,不信她的鬼话,“需要我拿什么交换?” 明厘无聊地掰着手指,“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 背着书包回到家时,明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门推开,她照常换鞋,放下外套,从容不迫。 “回来了?”妈妈那边传来一句问候,语气平常。 明厘随口说:“嗯,回来了。” 她回了自己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反锁,然后插上刚买的门阻器。 “喂,爸?”明厘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那头传来慈爱的一声:“闺女!” 相比于控制欲极强的明岚,明厘还是喜欢和江承粤相处。 老爸身上的那种松弛感会感染她,能把她从每天紧张兮兮中解放出来,不用时刻绷着神经。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明厘详细说明了她妈妈如何在半夜三点闯进她房间,不让她睡觉,她考试发挥得不好,如何被妈妈骂得狗血淋头。 爸爸那头一听,当即就给她转了精神损失费,还有几句忠告。 “少和你妈呛啊,你爹我都说不过她,实在不行你高考完了来这边上大学,到时候天天住家里。” 明厘把红包收了,乖巧地说:“我知道了爸,等我高考完就去找你玩。” 江承粤离婚后不久就再婚,组建了新的家庭,那位阿姨温和知礼,邀请明厘去吃过几次饭,对她非常喜爱。 临走前阿姨还加了她的微信,不定时会问寒问暖。 她见过爸爸和阿姨在一起时的神情,坦然、放松,幸福就写在脸上。 明厘为他的安稳生活感到高兴,但她不会去爸爸那边住。 她需要的是自己的空间。 月考结束,意味着新阶段的开始。 一班迎来了重大调整,也就是调座位。 方式简单粗暴,成绩好的先选。 游灿外出比赛,托了贺鸣飞传话,他要坚守在最后一排万年不变。 邵文俊在周围人的起哄中,毅然坐到了第一排正中间,距离老师最近的位置。 明厘遗憾地和闻棠分开了。 她成绩靠后,能选择的十分有限,到后期无非会剩下两个极端,最前排和最后排。 后排听课效率不如前排,这也是邵文俊坐到第一排的原因。 前排还剩唯一一个空桌,她没有犹豫,拎着书包,坐到了邵文俊的旁边。 她翻开书,一步一安然,假装没有看到同桌蹙起的眉头。 第27章 静音小小金牌,这不就拿下了? 邵文俊学语文已经学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他占据第一排的地理位置优势,一上课就端正坐好,老师说什么都第一个回应,不论对错,开口就说。 林甜又是个严格到可怕的老师。 她觉得你应该会,但你不会,这不行。她觉得你应该做得更好,但你只达到及格,这也不行。 一班一个个视她如洪水猛兽,被她骂狠了很多人就不敢说了。 语文课上经常是鸦雀无声。 只有邵文俊憋着一股劲,非要把语文成绩提上去。 回答的越多,错的就越多,他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上节课被林甜痛骂一顿,下节课继续,抢着回答。 每周三语文早读,林甜会抽出十分钟检查背诵。 所以周二晚上,一班的大批壮士们,什么也不干,就疯狂背诗词,准备第二天开火车。 邵文俊又是火车头。 明厘听着他自己背得滚瓜烂熟,可一站起来,他大脑突然死机似的,一句都说不出来。 林甜什么也不说,就死盯着他。 时间一到,无情地下令:“来,拿着书到后面去背!” 周三的早读,一班后面经常站长队,下课后,黑板报的粉笔都被蹭掉一层。 不得不说,这种抽背方式非常高效,但也非常变态。 当着全班的面,站着,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依旧能熟练背出来的话,考试默写肯定没问题。 明厘毫不怀疑,如果吃书能把知识装进脑子里,邵文俊会一秒把书撕了,大口吞下去。 明厘看他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敬畏。 她依然和闻棠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回家,唯一觉得苦恼的就是那本《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数学杀手》还没什么头绪,没等开始写,小组居然就分开了。 贺鸣飞和网管成绩不相上下,挑座位的时候俩 人说好了似的,又做了同桌。 课间的时候贺鸣飞还过来催稿,让她赶紧写。 实在不行就给她跳大神,跳完了下回就能考好,他们还能分到一组。 明厘吓得赶紧提笔。 “靠窗的同学拉一下窗帘!” 不知是谁喊了句,哗啦一声,教室暗下来,网管熟练地走上讲台,调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小猪佩奇》。 明厘渐渐习惯了一班的节奏,现在也能抬着头看得津津有味。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学校主干道两侧种的是樱花。 最近几天樱花开了,枝丫横斜,多重花瓣凑在一起,花朵压着花朵,连成两条粉色长河。 风吹过,樱花攒动,掀起粉色的波浪,整个学校像是被泡在蜜桃软糖罐子里。 游灿说,这花叫“染井吉野”,学校花了大价钱从外地弄来的。 他周一就出发去参加东南地区的“明珠杯”比赛,加上路程,来回得三天左右。 班里已经习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不在教室,也没人注意。 明厘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但她猜测,如果第一天考得不顺利,他肯定会发消息给她,要考试秘籍。 那天他说,做数学题,还是得不耻下问。 明厘嘲讽他:“不耻下问是这么用的吗?” 他嬉皮笑脸:“对啊,遇到困难不要害羞,要及时下楼问,简称不耻下问。” 明厘回他一个白眼。 没人和她怼来怼去的日子里,她就安安静静地看书,写字,看花。 邵文俊也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和他做同桌,倒是清净。 清净在,他俩还没说上一句话。 那天晚上,明厘吃完饭回来,桌子上又多了一沓卷子,乱七八糟叠着。 她随便翻了翻,一张张叠好,这一翻就发现不对劲了。 有张数学卷子,大概印刷出了问题,前半面全是空白。 明厘第一反应,是不是分两页印的? 她检查完了所有卷子,发现还真是印刷出了问题,前面都没印上。 她立刻先去找了数学课代表夏之唯,要多余的卷子。 结果夏之唯说,卷子是正好的,她手里已经没有了。 夏之唯还说了一句:“你同桌那会儿也来问我了,可能他的也没印好,我给你俩再去重新拿两张吧。” 明厘没好意思让她跑,打算等会儿自己去。 第一排,邵文俊那张数学卷子就明晃晃放在桌面。 这不是印得好好的吗? 那可能是他已经去办公室新换了卷子。 明厘坐下吃了包小饼干,后背忽然被人戳了下。 坐后面的女生——她忘了人家叫什么名字,跟她说了件小事。 那张印错的卷子本来是发给邵文俊的,他趁着明厘出去吃饭,擅自交换了一下,把印刷错的留给她了。 教室里人不多,女生说得很小声,明厘听完后眉梢一挑,跟人家说了谢谢。 同桌的位置还是空的。 她吃着小饼干,后知后觉,怪不得夏之唯说,邵文俊也去问过,因为一开始拿到空白卷子的就是他。 原本,这点小事她不想计较,刚发下来的卷子,热乎着,连名字都没写,谁拿印错的都一样,无非是去趟办公室。 有那抱怨的功夫她早就把卷子拿回来了。 所以问题一出,她就首先找了夏之唯,先找解决办法,解决不了再抱怨。 这是小明同学的行事准则。 邵文俊的想法不难猜。 他嫌麻烦不想跑一趟办公室,那太耽误做题。反正她学习不好,卷子做不做的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贡献给他,让他节约点时间。 问题是,她这位同桌,大概是不了解她的脾气,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乱动东西。 还喧宾夺主把名字给写上了。 怕她抢吗? 明厘盯着那张空白卷子,思考该怎么处理。 要放在以前,她肯定直接找到邵文俊,开门见山:“谁让你换我卷子了?” 然后把他卷子拿过来,他爱怎么办怎么办,自己想办法去。 但是……她歪着头想了想,他俩起码还得做一个月的同桌,这一句话要是出去,就没法相处了。 她要学着做个高情商的小明。 邵文俊回到座位时,明厘刚好放下笔。 高情商。 要注意委婉一点。 她敲了敲桌面,笑眯眯地叫了他名字:“邵文俊,你数学卷子有印刷空白吗?” 邵文俊笔尖一滞。新同桌第一次和他搭话,居然是问这个,就是……语气莫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眼睛盯着题干,否认:“我的没有空白。” 明厘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展开卷子给他看,“我的有一半都是空白的,看你没写,还以为你的也有问题呢。” 她又拿出两张印刷正常的卷子,“课代表说没有多余的了,我就去办公室重新要了一张,顺便帮你也拿了一张。” “……我用不着。”邵文俊握紧笔杆,没伸手接。 明厘也没恼,她把卷子对折,当着他的面,缓缓放到他桌上。 “我用一张就可以,这张给你拿的,可以剪掉用来整理错题。下次,我卷子要是有什么问题,你顺便帮我留意一下。” 她似笑非笑:“毕竟咱俩是同桌,谁卷子出了问题,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对不对?” 自动铅笔尖啪嗒断了,黑色笔芯跳到数学卷子上,又被他不着痕迹地扫落在地。 邵文俊舔了舔嘴唇,没敢看她。 刚才夏之唯几个字一出来,他就应该懂了。 夏之唯要是说了他也去问过卷子,那就代表明厘已经知道他偷换卷子了。 但她不想说得这么清楚,点到为止,他只要不傻就能明白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他僵硬地说:“谢谢你给我拿卷子。” “不客气。”明厘十分大方。 今晚她和闻棠绕了点路,走了开满樱花主干道,学生们把那条路称为“日落大道”。 几盏路灯亮起时,给粉色的樱花染上一层朦胧黄。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天幕,成排的樱花像是嵌在黑暗中,近处的白炽灯打下来,花瓣白得发光。 在黑夜衬托下,明亮、妖艳。 “你今天心情不错啊。”闻棠说。 “还行。”她说,“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这天是周三,不前不后,是平平淡淡的一天。 距离周一已经过去两天。 两天,她在教室勤勤恳恳,写完四张数学卷子,两张英语卷子,背完了又一个单元的历史知识点。 两天,有人在东南的海边城市,完成了两天的封闭竞赛。 考试的不是她,她却有点紧张。 临考前,游灿拒绝了她的考试秘籍,说要靠自己的能力拿下金牌。 结果几天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记得,好像,今天就要出结果。 靠在公交车上,窗户推开一个小缝,有花香迎风飘进来。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明厘立刻解了锁。 游火火:给你看个东西。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她有种心脏落地的感觉。 猜得没错,今天出结果。 而且,他要给她看的,应该就是这个结果。 刚才觉得踏实是收到了消息,现在又开始担心结果。 她坐起身来,忐忑地期待着后文。 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迟迟没有发过来。 明厘解除静音模式,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然后锁了屏。 刚要放下手机,突兀的一声“叮咚”就把她吓了一跳。 游灿发来一张图片。 都没点开,她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明珠杯”金牌获奖者的小蜡像。 金牌。 他真的做到了。 照片上,小蜡像被一只白皙的大手托起。 蜡像游灿穿一件蓝色t恤,书包搭在左侧肩膀,脖子上挂着一枚金牌,阳光帅气的脸上是张扬的笑。 公交车重新启动,窗外的路灯转瞬即逝,她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地。 游火火:我说什么来着,小小金牌,这不就拿下了? 明厘都能想到他说这话时嚣张狂妄的模样。 她心里嘟囔一句,真幼稚。 仰起脸时,嘴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车子停在几棵树下,风卷着花瓣往车里面灌,她忽然伸出手,截住一片。 微凉又柔软的触感落在皮肤上。 这一秒,她把春天捧在手心。 一个月之前,她还烦躁地不喜欢这里的每一股空气。 天是诡异的深蓝,云是锈在上面的牛皮癣。 一个月之后,她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差,有花有树,同学都挺好相处,老师也认真负责。 手机另一端,游灿还在给她发消息。 连续几声急促的消息提示音,像是有人在她心脏上打鼓。 砰砰、砰砰。 也许真是音量大过了头,明明是在安静坐着,却像迎风跑了几千米。 多巴胺和肾上腺素飙升。 她重新开了静音模式,关小音量,手机屏幕陷入死寂。 明厘一个人走下车,又踏上一片落花。 心脏依旧跳得很快。 小区环境不错,绿植多,阻挡了车水马龙,圈出一片静谧的绿地。 晚上尤其安静。 明厘放下书包,坐在书桌前,给他回复一句:恭喜。 那边发了好几条消息,她惜字如金,只回复两个字,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明厘拢了下耳边的碎发,抱着手机思考。 回复消息数量的对等,这也算高情商的范畴吗? 她又打了几个字,准备说点什么。 ——什么时候回来? 不对吧。 她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当然是明天回啊,这还用问吗? ——考得怎么样? 也不对。 笨蛋小明!都拿金牌了,还问怎么样? 她想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话可以跟他说。 ——我请你吃饭吧,庆祝一下。 这句好像不错。 可是……为什么要请他吃饭啊? 拿金牌和她没关系,她又没帮上什么忙。 明厘烦地关了手机,发个恭喜就不错了,别想太多。 刚灭下的手机屏幕忽然又亮起。 她随手划开,游灿又发来一条消息。 游火火:我请你吃饭吧,庆祝一下。 第28章 电话“我下午闯祸了。” 窗外,马路上不断有车经过,车灯映在玻璃上,朦朦胧照进来,一闪一闪。 明厘看到消息的下一刻,心里咯噔一下,突兀地冒出来四个字。 心照不宣。 她划屏幕的手滞住,怔怔地站在书桌前,很久没动。 直到闹钟提醒她该去洗澡,她才猛地回神,快速打下几个字:好的。 拿了浴巾晕晕乎乎就进了浴室,直到温热舒服的水从头顶浇下,热气升腾,她才收了点心思,专注洗澡。 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明厘垂眸,目光落在桌面的手机上。 没有新消息。 她拿了毛巾,边擦头发,边放空大脑。 请吃饭应该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朋友之间不都这样吗? 何况他们已经一起吃过好几顿饭了。 再进一步分析。 她在赛前鼓励了他。 所以拿了金牌,吃顿饭庆祝一下也是应该的。 一通推理下来,明厘心安理得了。 她很少有放在心里闹别扭的事。真要是想不开的,一般有两个办法。 第一是放着不管。 目前她在执行第二个——随便找个理由给糊弄过去。 也许是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思考完之后,明厘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她把头发吹了半干,又涂了点精油,忙活完之后收到了几条消息。 芭娜娜:在干嘛?有空帮我做个题吗? 小明:发。 芭娜娜:【图片】 图片是一张数学讲义,就三道题。 海城的题目套路她最熟悉不过,坐下提笔,不到半个小时就把分析过程和答案给发过去了。 芭娜娜:谢主隆恩! 然后吭哧吭哧又是七八条消息。 芭娜娜:啊啊啊啊我家楼上在装修,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气得我半夜想去砸墙,真的巨烦人!! 小明:你家楼上不是去年才装修好吗? 芭娜娜:之前那奶奶搬走了,上个月一家四口搬进来,估计要重新装修。 小明:要不去提醒一下? 芭娜娜一说这个就来气,吭哧吭哧发了七八条消息,都是吐槽邻居的。 -:根本讲不通道理!小孩大晚上又哭又闹,两口子还老吵架,我都快神经衰弱了……无比想念之前的邻居奶奶。 她和邻居奶奶关系非常亲,明厘是知道的。 有时候不想吃饭了就跑去楼上蹭吃的,老人家和蔼可亲,一个人住难免孤单,芭娜娜又机灵嘴甜,邻居总给她留着点心和小零食,见她就夸。 灵光忽然闪过。 芭娜娜的事给她提供了新思路。 邻居之间,友好往来,原本就是一件正常的事啊。 蹙起的眉心微微放松,有种毫无头绪的数学题突然找到公式的踏实感。 套上公式,这不就做出来了吗? 明厘心情放松许多,她倒了温水,又从冰箱里拿了点草莓,准备再做套卷子。 前几天,她提听见明岚打电话,反复在提搬家公司、行李之类的,估计她这阵子正忙活着搬到林叔叔家去。 明厘连续好几天没看见她了,有时候早上起来能看到桌子上留的早饭,时不时也能收到个红包。 这样的状态其实很好,她想,明岚不光对她要求高,对自己更狠,事业和家庭从来都是两手抓。 鸡娃的同时也鸡自己。 手机又嗡嗡响了几声。 都不用打开手机看,用膝盖都想得到芭娜娜发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包和夸张的大叹号。 她还没擦干头发,芭娜娜一个电话就杀了过来。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明厘淡定地喝完水,把杯子放下:“我刚刚手机静音呢,现在就解开。” “不是回家了吗?还静音干嘛?” “太吵了。”明厘如实说:“消息提示音吵得我心跳都要加速了。” “你这是什么神奇体质?我只有在上课偷玩手机的时候才会心跳加速。” “不知道,可能是睡少了吧。”她吃着草莓,随口说。 芭娜娜又跟她胡扯了几句,报告了她最近看上的小帅哥,已经进展到交换了微信号,下一步就要把人约出来吃饭。 明厘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笔尖不停,正在整理知识点。 挂断电话后,手机又咚咚响了好几声。 她写完了一个知识点才慢腾腾地去解锁。 将近十条消息都是芭娜娜的。 -:我来测试一下你心跳还快不快^o^ 此时,窗外的马路上已经很少有车辆,平静得如同无风海面。她洗了澡,又做了几道题,先前的思绪早就被压下去,不知所踪了。 明厘回复她:心如止水了,芭小姐真乃神医。 芭娜娜发了个发狂的表情。 -:为什么我的消息就不能让你紧张啊啊啊! 小明:我们是什么关系? 芭娜娜:求助者和施救者的关系。 小明:那不就对了吗,我学习了,晚安。 芭娜娜:……晚安。 她在第二天早上进入教室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沸腾。 班里八卦传得太快,明厘听说了一二。 最高赞的小道消息说:班里又要来新同学了。 她放了书包,习惯性掏出英语单词背诵,很奇怪,这学期都快过半了,还争着往一中挤吗? 到了大课间,老师前脚刚走,后脚一群人潮水一样哗啦涌上讲台。 明厘还以为他们去抢钱。 30分钟的大课间。贺鸣飞主谋,网管辅助,加上班头儿凌越坐镇,一群人围着讲台,拉开黑板,直接用班里的大屏幕刷起了学校论坛。 大屏幕占了整整半块黑板,最刺激的是,如果来个老师蹲一班门口一瞧,一清二楚。 “快点快点,谁来望个风!” 有壮士自告奋勇,“我来!” 好家伙,连望风的和计时的都有。 这群十六七的热血少年们可能就喜欢追求胆战心惊,一人作死,造福全班。 “哪个帖子来着?” “我来!”凌越夺过鼠标,“登我的号,我那天还收藏了。” 明厘埋头读那本难啃的《呼啸山庄》,耳边 忽然传来一阵爆发式的欢呼起哄。 “卧槽!就是这个帖子!” “真来咱班啊?” “班长!”下面有人喊,“放大放大!” 于是,她一抬眸,就看见了一张高清大脸。 银发,穿一身黑色运动服,被抓拍了一张侧面照。 鼻梁高挺,碎发垂在硬朗的眉骨,右耳戴了一枚冷硬的黑色耳钉。 她脸上微微惊讶,这不是徐惊临吗? 游灿那个表弟。 新同学还没来,消息就在学校论坛里传遍了。 起因是一张银发帅哥的侧脸突然爆火。在重点高中,能留这么扎眼的发色,很难不红。 于是几个八卦爱好者非要把人给扒出来。 上面凌越和贺鸣飞滑鼠标,帖子一条条看过去,底下的人负责看热闹。 有同学认出来了:“徐惊临啊,我认识他,我俩一个小学的。” -:“好像是特长生吧,说白了就是花钱进来的呗,可别听老师瞎扯什么一中都是好苗子,早都给走后门的留好路了,不过他打球真挺牛逼的,具体啥程度不清楚,反正全国都排得上号。” -:“真好啊,真羡慕。” -:“羡慕个屁,你去打两场试试,累都累死了!” …… 邵文俊破天荒地跟她主动搭了话。 他说:“好像是要转来咱们班。” “嗯。”明厘抬眸,看了他一眼,表示她听到了。 又埋头看书去了。 早上的阳光从窗外斜着切进来,透过绿植花架子,于是碎碎的光落在她的书页上。 讲台上和讲台下就跟说相声似的,上面滚鼠标,下面负责嗷嗷叫。 她从始至终低着头。 班里越乱,她反而越能静下心来。 周围的起哄喧嚣,后桌女生向前推了下桌子,蹭到她的后背,旁边邵文俊小声在背着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一切声音都罩上一层毛玻璃。 因为有这么个神奇人物要降临一班,整个上午他们都笼罩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就连林甜的课上都多了几个抢答的人。 直到下午,凌越心如死灰地辟谣,徐惊临来上学是真的,但人家是去二班的。 后排几个女生长长啊了一声,还没开始期待呢,这就没了? 凌越定了定军心,“没事啊,没事,二班就在隔壁,离这么近怕什么?” 她这么一说,不少人目光就不自觉看向一班的后门。 可惜,谁也没见到传说中的那位新同学。 下午大课间,明厘和闻棠约着一起去买水。 楼道里人太多,尤其是爱窜出去打球的,跑得火急火燎,很容易撞到人。 两人鹌鹑似的贴着墙根走,生怕被谁撞到。 马上要顺利抵达一班时,还是翻车了。 二班后门原本是关着的,她们经过时,突然被打开,冲出来一个人,和门口的闻棠撞了个正着。 明厘原本靠着墙根系鞋带,闻棠帮她拿着喝了两口的可乐,这一撞,可乐就飞了。 好消息是人没事。 但可乐飞衣服上了。 而且……可乐飞到别人衣服上了。 明厘系完鞋带,起身,顿时傻眼了。 闻棠正不知所措站着,手里还捏着瘪了的可乐瓶,汽水从口中冒出来,小气泡顺着瓶身滑下,流了她满手。 她抿了抿唇,刚才只看见一抹银色飞过来,然后被人扶了下肩膀,回过神来时,就这样了。 对面,正拧着眉的那位,可不就是神奇银毛徐惊临。 他正盯着白t恤前那大片棕色湿渍,帅是真帅,但脸色极其难看。 闻棠想都没想:“对不起!” 她不安地看了眼旁边的明厘,明厘见状也上前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们撞到你了。” “不是,是他撞到我了。”闻棠害怕但小声地说。 “……” 明厘想了想,又看了眼他,主动提出:“可乐是我的,我赔你一件衣服吧。” 闻棠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纸巾,伸出手,想递过去又不敢递。 徐惊临攥起衣服,拧了把湿透的地方,可乐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缓缓流下,滴到走廊地板上。 两位女生略微尴尬地站着,一瓶可乐她都没喝几口,全浇他身上去了。 徐惊临看了眼明厘,眯了眯眼,像是想起什么。 目光又落到闻棠的脸上,女生又长又密的睫毛都有些颤抖。 “不用赔了。”他面无表情地上前,拽走闻棠手里的那包纸巾。 转身就走了。 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闻棠小心翼翼地问:“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他。”明厘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眼他背影,心说:我认识他哥。 闻棠还有点担心:“他这衣服是不是挺贵啊……要赔吗?” 明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先去洗个手吧,你手上都沾了可乐。然后……我帮你想想办法。” “嗯,那我先赶紧去,有什么进展你再告诉我。” 明厘回到座位上后,隔着满屋子人,看了眼后排。 很奇怪,游灿还没回来。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 眼眸垂下,消息页面最后定格在她发的一句“好的。” 恰好老师拿着书走进教室,她顿了下,赶紧收起手机,心不在焉地翻开了书。 下课后,她们去二班后门远远看了眼,没见到徐惊临。问了句二班的同学,人家说他早走了。 明厘心又凉了下,和闻棠相视一眼,彼此都有点无措。 下午吃完饭,教室里没几个人,只有笔下沙沙写字和翻页声,一片祥和。 思来想去,她还是动了手指,给游灿发了个消息。 -:你有徐惊临的联系方式吗? 这样应该很委婉了吧。 她想,一般看到这条消息就会直接把微信号给她推过来。 几分钟后,游灿就回了消息。 -:没有。 ……明厘心说你真是睁眼说瞎话,你俩都是表兄弟了还能没有联系方式吗? 昨晚上想通了邻居的事之后,明厘给他发消息又多了几分底气。 小明:那你们平时用什么交流? 游火火:意念。 小明:…… 她忍不住了,开门见山:我找他有点事,能帮我推一下联系方式吗? 游灿这次没有回复。 她正想催一下,没想到他直接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手机嗡嗡连续震动几声,明厘心脏惊了下,这可是在教室。 虽说是下课时间……她回头瞧了眼,还是有几个人在认真学习。 她捂着手机,快步走出去,一路跑到厕所。 不知是不是语音的震动过于急促,昨晚上那种剧烈心跳感又回来一些。 指尖轻点了接通,放到耳边,她小声说:“喂?” 接通后,电流声和急促的风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一同落入耳中。 不过一秒,他像是找到一处安静的角落。 风声倏地停了,隔着话筒,他的呼吸率先传来,而后轻轻问了句:“怎么了?” 耳鸣般的寂静。 头发垂落到脖颈处,带来丝丝痒意,从脖颈顺着神经直达心脏。 明厘捏着电话,卫生间内流水声停了,滴答一声,砸进积水,清脆得像是谁的指节轻叩桌面。 她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 以至于她甚至忘了,原本是想要先质问他,为什么瞎编说没有徐惊临的联系方式,还有,为什么突然给她打电话。 “在听吗?”他又问了一遍。 “在的。”她咽了下口水,赶紧说:“我下午闯祸了。” 她简短地把事情经过和他讲了一遍,还特意问了徐惊临那件衣服多少钱。 他似乎在赶时间,她听到那边的雷鸣和大雨,还有他仓促赶路的呼吸。 “我知道了。”他沉稳地说:“不用担心,也告诉闻棠不用担心。” 他还没说 完,机场的广播女声传来。 明厘微怔了下,“你还在机场吗?不是已经回屿城了?” “延误了。”他说,“马上飞。” “哦。”她手指无意识摸着墙上的浮雕花纹,消毒液的味道涌进鼻腔,其实并不好闻。还想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话题,只能干巴巴的说:“好的。” 游灿语速很快,周围嘈杂,“你去学习吧,这事不用管了,我让徐惊临过去跟你们道歉,飞机要起飞了,先挂了啊。” “啊?不是……”明厘愕然,又着急补了一句:“一路顺利!” 她眨了眨眼,电话刚好挂断。 第29章 比赛游灿笑了下,“我问的不…… 电话挂断,也许是在狭窄的空间待了太久,她手心出了汗。 明厘上前洗了手,冰凉清爽的水像精灵一样跳跃,滑过皮肤,黏腻感褪去。 她回到教室,靠在椅背上,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茫然着,翻开了一本参考书,熟悉的数学内容让她心里感到踏实。 原本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说不清是数学题还是那通电话,让她不再飘着了。 安稳和松弛一点一点从心底漫上来。 明厘坐直了身体,觉得状态好了很多,如果让她现在去考一场数学,她能轻松考个145分以上。 手机放进桌洞里,聊天页面最后的一行,显示:通话时长2.34分。 声音带给感官的冲击要比文字更加直接。 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狂风,雨打玻璃,急促的脚步,机场广播,还有他沉稳的声线。 可仔细一想,游灿并没有给她提供任何解决方案,只说让她放心,他来解决。 她很少在“没有解决方案”的前提下感到安心。 明厘不明白这种踏实感从何而来, 但很像她被车子溅水的那天。 不同的是,那天只是偶遇,他路过好心帮助。 而这次,是她主动求助。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把她的胡思乱想杀得一干二净。 明厘像是触发了某个一键作战的按钮,一秒回神,将视线拉到面前卷子上的立体几何上。 她落笔开始计算。 头顶月光簌簌落下,脚下是平坦宽阔的大道。沿着一路樱花,她和闻棠走得很慢。 闻棠依然担心要不要赔人家一件衣服。 明厘纠结了会儿,没直接说游灿和徐惊临的关系,安慰她:“明天等他来了买个礼物再去道歉吧。” 闻棠点头说行,她又问,“你今天怎么紧张兮兮的?” 明厘看了她一眼,叹气道:“感觉我有点要死了。” 闻棠睁大眼睛,“啊?” “我今天一直心跳加速。”她看了眼手表上的心率记录,“现在好点了,下午那会儿还是120多。” “是……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明厘摇摇头,“可能是睡少了,神经衰弱。” 临分别前,闻棠给她出了个好主意。 ——写日记。 高中生压力大,时不时的心情崩溃会严重拖慢学习效率。 写日记能让人心绪慢下来,她经常会用写日记来调节心态。 不用动脑,只需要静下心来感受,一笔一划在纸上流过,像船桨拨水,泛起心中的涟漪。 像独自泛舟湖中,周遭寂静,只有我,还有日记中的我。 明厘被她说得十分心动。 晚上11点,她穿着蓝色小熊睡衣,老老实实趴在桌前,摊开一本崭新的书。 开始写日记。 3月14日,晴,心率88,正常。 第一行写完了。 数了一下,下面还有33行空白。 她转着笔,不知所措了。 小时候妈妈逼她写日记,说写日记能锻炼一个人的表达能力,能让人学会反思。 她被逼得没办法了就开始糊弄。 今天我吃了一个瓜。 今天我喝了一杯可乐。 …… 她的开头永远一成不变,内容永远枯燥无味,像嚼烂了咬不出一滴水的甘蔗。 为什么要写日记呢? 是有什么美好要留在纸上吗? 她想法简单,相机一样可以记录,而且最好用的应该是脑子,为什么要留在薄薄一张纸上? 如果不是美好,而是为了遗憾呢。 那就更不应该了。 遗憾只应该有两个归途,忘掉或者解决。 留在纸上会徒增烦恼。 她不想自找烦恼。 明厘无聊地听完了好几首摇滚音乐,依然没有任何灵感能给予这本枯燥的空白书。 碳素笔放在旁边,像死得直挺挺的尸体。 她无奈合上日记,翻开桌面上的《高考必刷题》,瘦弱的笔终于不再是废物,又生龙活虎,成了她冲锋陷阵的武器。 刷了两页的数学题,神清气爽。 还是用她喜欢的方式来解决遗憾吧。 徐惊临的热度还没下去,一班又迎来了炸天新闻。 班会上,巫敏拿了几张文件进来。 “大家先停一下手头的作业,最近有个大事,我来宣布一下。” 明厘抬了抬头,目光看向巫老师,和闻棠一样。 眼神是柔柔的,甚至带了点依赖。 老师说:“之前大家可能听说过,咱们学校和别的省份的高中经常有学习交流项目。去年是搞了个联合比赛,咱们学校派了学生代表过去参赛。今年呢,估计是人家到我们这边来。” 刚开了个头,下面的群臣就懂了。 “又要考试啊老师?” “不是吧,还得和别的省联合考,丢人丢到省外去?” …… 顿时一窝马蜂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吵个没完。 然后巫敏又拍了拍手,“安静一下,先听我说。” 她说:“比赛应该是在两周后,大家猜的都没错,确实是要考试,而且不止和一个学校,你们可以打听一下,去年,高二的学长学姐们也是去k城比了好几天。” 她看了看文件,又说:“具体什么形式还没定下来,嗯…不一定全是常规的卷面考试。但科目就是数学、英语、物理,就这三科,怎么样,省心了吧?” 下面哀嚎遍野,“什么啊,就是最难的三科好吧!” 贺鸣飞举手:“老师,我们这种小兵小将就不上去丢人了!” 后面一群人附和:“就是就是!不参加也是一种维护班级荣誉的方式……” 巫敏笑了笑,温柔地说出了最残忍的话:“有团体赛也有个人赛,要求全员参加,咱们班一个也不能少。” 所有人摇头晃脑,哭丧着脸,也就是说,除了平时上课,写作业,复习期中考,还得抽出时间准备什么狗屁联合比赛? 巫敏又绷住脸,尽量严肃,“等具体的考试范围和形式决定好后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比赛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巩固知识,而且和不同学校的学生交流,大家找机会碰撞一下思维,肯定能激发一些新想法,一定要抓住这次的机会。” 当然了,这都是明面上的话,毕竟老师总不能说:嗐!比不比的有啥区别?一天天净整些幺蛾子事,耽误学习! 明厘一向不喜欢参加这类活动,因为之前学竞赛留下的阴影,她对所有需要竞争,尤其是拿名次的比赛都有些抗拒。 她没有过多关注,听了几句就低头继续做题了。 倒是旁边的邵文俊竟然放下笔,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 去年一中在联合比赛的成绩一般,简单来说,丢人都丢到省外了,学校领导绝不能容忍这等奇耻大辱再次发生,晚自习的时候,英语数学和物理各发了三张押题卷子,就为了让学生熟悉比赛 内容,准备扬眉吐气。 新鲜的卷子总能激起学生们热情讨论,k城的八卦加上题目难度,糅杂一起炸开锅。从“哎我有个朋友就在k城…”到“感觉这题没什么难度啊,咱们这回可是东地主,冠军稳了”,接下来几天,大家应该都会处于这种亢奋状态。 上次的事之后,邵文俊有时会顺手帮她整理了试卷,那沓竞赛题就放在桌上没动。 学校里高手如云,随便拉出一个来都可能是个中考状元,她参加不参加,无所谓。 更何况不是还有游灿吗。 明厘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安心地空着书包回了家。 作业早早写完了,期中考试还早,也不用急着复习,她有点无事可做。 夜风轻拂面庞,她踩着石子小道,觉得生活平静又安稳,像徐徐前行的列车。 像没有载客的空旷列车。 有点空虚。 三楼的安全出口处依旧昏暗,她前脚走过,声控灯就灭了,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于是灯又重新亮起。 明厘输密码的手一顿,下意识抬头,向楼梯处看去。 总觉得那里少了点什么。 比如…应该有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她收回视线,垂眸,继续输了密码,推门进去。 刚洗了澡出来,手机就响了。 还以为是芭娜娜又让她做题,明厘漫不经意打开,怔了下,是游灿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 她敲了几个字:没有。 还没问怎么了,下一刻,就有人敲了门。 心里一惊,她迅速擦了两下头发,裹上外套,快步去开了门。 他像是有点累,坐在楼梯上,胳膊随意搭着膝盖,头低下去,碎发微微湿润,见她出来,就起身站了起来。 四五天没见,明厘对他最后的印象还是那通电话。 而此时,电话那头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往的伶牙俐齿忽然退化。 还是游灿先开口:“怎么还不睡啊?” 她理所当然地找了个借口:“写卷子。” “哦。”他语气自然,像跟她话家常,“联合比赛的事,听老师说了吗?” 明厘点点头。 他问:“那你参加吗?” 她说:“老师说所有人都要参加。” 游灿笑了下,“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的潜台词,你懂我说的是什么。 明厘当然懂,他不过就是想问她要不要继续保存实力。 她说:“我要准备期中考,没什么时间分给比赛。” 游灿轻轻地啊了一声,像是遗憾,“如果你不参加的话,咱们学校的数学估计又要全军覆没。” 明厘觉得奇怪:“你参加不就好了吗?” “职业选手禁止参赛。”他开玩笑,“去年k城的比赛我也跟着高二的去了,竞赛生可以作为外援,但不能全程参赛,不然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明厘想了想,“但是你可以参加别的科目。” “还挺聪明。”游灿笑笑说,“对,我能参加英语和物理,但这两科一中一直很强,去年都拿了冠军,我没什么用武之处。”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来劝我参赛的?”明厘忍不住打断他。 “哦,那倒不是。”他话锋一转,“我来给你送礼物的。” 礼物? 明厘被这话题突转弄得有点懵,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了个很大的精致包装袋。 他打开袋子,又窸窸窣窣地翻了下,像是检查一遍似的,递上前,“给你。” 明厘一头雾水地接过来,扒开袋子看了眼,惊讶道:“从哪儿买的?” 袋子里是海城的特产甜点,凤梨酥、马蹄酥、椰子饼……杂七杂八,各种各样的都装了点,填的满满当当,都是她之前喜欢吃的。 他说:“本来是昨天早上回来的,天气不太好就备降到海城了,也是倒霉,在海城等半天也没飞走,我就去买了点吃的,说真的那个凤梨酥还挺好吃。” 明厘又看了眼点心,这有点太多了,她不好意思白拿人东西,拒绝道:“我吃不完这么多,要不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我自己当然也留了点啊,上回你不是给我看了那道经典例题吗,结果第一天的卷子里真有一道差不多的,我在考场上看到那道题都想给你跪下了。” 他语气夸张地跟她解释,带着分享新鲜事的热情,电话里的沉稳此刻换成意气昂扬。 “而且你不是从小在海城长大的吗?正好帮我尝尝是不是正宗的。” 明厘原本在犹豫不决,他这话一出来,她没好意思再推辞。 上次芭娜娜给她带的刚好吃完了,她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她拖着袋子,捏了下边缘,“那……谢谢你。” “不客气,本来就是我该谢谢你的。”他摆摆手,“那我回去睡觉了啊。” 他刚走两步,又转身说:“对了,你知道参赛学校都是哪几个吗?” 明厘摇头:“老师还没说。”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单纯疑问,一想,好像有点不对。 她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是不是知道?” 游灿不置可否,挑了下眉,“我不清楚具体的名单,但是k城的附中和海城的实中会参加,前几天比赛遇到几个朋友说的。” 明厘睁大眼睛,眸子里看得出惊讶,“海城的实中?不是和k城的比赛吗?为什么海城的学校会……” “好几个省份联合的,去年也不光k城,怎么了?”他有点疑惑,“海城的实中也不是你原来学校啊,要避嫌吗?” 她愣在原地,脑海中依然震惊,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知道她原来高中是哪所,眉头紧锁,脸上写满担忧。 “不用。”她眼眸垂下,声音有些冷清,“我又不比赛,也不用避嫌。” 第30章 讲题裤腿刚好擦过她的桌沿。…… 明厘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给芭娜娜拨了个电话。 “大晚上的干什么呢?”她果然还没睡,立马就接了。 明厘问:“你最近听说学校有什么联合比赛吗?” “比赛?”芭娜娜从来没关心过这玩意,“不知道啊,你又重新参加比赛了?” “不是,我们学校忽然说搞什么交流比赛,海城的实中好像会来参加。” “实中?”芭娜娜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真的假的?没听说啊?隔这么远实中跑去凑什么热闹?” 明厘也觉得头疼,“我也只是听说的小道消息。” “哦,但是实中跟你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啊,紧张什么?” 明厘:“不是紧张,我在想万一是你学校过来呢?” “那不可能。”芭娜娜立刻否定,“最近我们学校领导疯了一样,说全力准备期中考,所有课外活动都要靠边站,连去年那个挺有意思的拔河比赛都给取消了。” “好吧……” “咱们有初中同学在实中吗?”芭娜娜想了想,“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就学习挺好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她是不是去了实中的精英班?” 明厘说:“金泠吗?” “对对,就是这个名,她不也是数学竞赛生吗?” “不太熟。”明厘说,“初中毕业后我就见过她一次。” 明厘说,“你有空帮我问一下那个比赛的事吧,看实中什么情况。” “行,我知道了。”芭娜娜一口答应下,“我继续打游戏了啊,明天就给你问。” 雨从凌晨三点多钟开始下,淅淅沥沥,而后越来越小,像被人按了减音量键,归于寂静。 明厘躺在床上,睫毛在黑暗中轻轻颤动。 她翻了个身,被子发出窸窣的声响,又翻回来,枕头上已经压出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这场雨从开始到结束,她完完整整地听了个遍,失眠得彻底。 她很少失眠,但今晚从游灿那里听说比赛的事后,总觉得心神不安。 明明已经刻意不去想了,可焦虑还是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心跳清 晰,咚咚地敲着鼓点。 她又翻了个身,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缓缓呼气,吸气,试图清空思绪。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到第四只时,游灿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他的消息真靠谱吗? 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被角。她在海城上了那么多年学,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联合比赛。 实中确实是海城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竞赛尤其强。虽然她高中不是在实中上的,但学竞赛的时候确实认识了不少实中的朋友。 说是“朋友”都显得太过亲密。不过是别人知道她的名字,听过她的事迹,见面时点个头打个招呼的关系。 能让她记住名字的,掰着手指都数得过来。 她有点烦躁。不光是单纯不想见那边的人,“竞赛”和“海城”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就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就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明厘猛地睁开眼,盯着漆黑中的一片空虚。 刚才数到第几只羊来着? 不过转念一想,在这儿瞎紧张什么?她又不需要参加什么比赛。 且不说实中要来比赛的消息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她认识的那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竞赛生,哪有闲心来凑这种热闹。 想到这里,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她往被窝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 睡意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明厘没有等太久。 联合比赛正式确定在两周后。 随之公布的还有参赛学校名单。 游灿的小道消息没错,全国几所强校都会参加,“海城实中”几个大字格外刺眼。 像是逃亡多年的犯人被宣判死刑,她反而沉静下来。 升旗仪式上,头顶幅员辽阔的李主任对着蓝牙大音响慷慨陈词。 “学校高度重视这次比赛……” 鼓励同学们拿出去食堂抢饭的劲儿,拼搏两周,为学校争光,打场漂亮仗。 明厘精神恹恹地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旁边的女生拿着英语词汇口袋书,目光无神,连连打哈欠。 升旗仪式刚结束,学生们撒欢跑了,哄笑中,比赛就出了个新名字——围攻光明顶。 明厘已经摸清了一班的学习氛围,有考试就你死我活,没有考试就海晏河清。 现在有了一致的外敌,所有学生萌生出热血的集体荣誉精神。 优秀的学生不会允许自己打败仗。 有时候甚至能看见一班和二班的人凑在走廊讨论题目,草稿纸乱飞,热火朝天。 明厘和走廊讲题讨论知识点的同学擦肩而过,像一安静的艘小船划过波涛汹涌海面。 她按部就班准备她的期中考。 但旁边的邵文俊不知道发了什么精神,从得知有比赛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激动、紧张,做个题都要抖腿。 最让她烦的不是这类小动作,而是他的眼神——探照灯似的,时时刻刻扫向她。 有这么一种人,不管他自己成绩是好是坏,总对别人的一举一动有强烈的窥探欲。 窥探往往伴随着模仿。 尤其在晚自习写作业的时候,他的目光会变得更加明显。 她坐下后拿起笔,他立刻严阵以待。 她写英语,他翻开了英语报,她换了数学,他翻开数学讲义。 明厘起初并不在意,管他是巧合还是故意,不影响她做题就行。 今晚她实在烦躁,下午那会儿有道数学题卡了她挺久,思路混乱,再加上昨晚没睡好,她心里塞车似的难受,感觉血液都不流通了。 她不明白,他顶着第二名的高分,观察她有什么用?想考倒数吗? 所以当邵文俊鬼鬼祟祟的目光再次投过来时,明厘几乎咬牙切齿。 笔尖顿住,在劣质试卷上洇出一片黑色湖泊。 她心一横,拉出数学卷子,凭借多年竞赛的知识储备和精英补习班的各类答题技巧,火力全开,半个小时后,数学卷子扔一边,她抽出英语习题,把纸张翻的哗哗响,连续四道阅读题做完,狠狠勾了几个鲜红的大对号,又掏出政治资料开始整理笔记……短短一个半小时,完成了黑板上列出的所有作业。 来,你不是喜欢看吗?我让你看个够。 利剑归鞘,收笔,合了书,女侠一样潇洒利落。 留下邵文俊正盯着刚写了两道的数学卷子手足无措。 她活动了下手腕,在窗边看了一会夜景,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下肩膀。 明厘回眸,对上了闻棠紧张兮兮的目光。 两人默契地去了走廊外的小角落悄悄说话。 “怎么了?”明厘柔声问道。 闻棠语无伦次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下午,徐惊临就那么径直走进一班,把她叫出来,她吓得差点扔了笔,还以为是要找她算账。 没想到,徐惊临顶着那张冷傲的脸,跟她道了个歉。 “道歉?”明厘微微睁大眼睛,那天的电话里,她还以为游灿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她们只是被撞了一下,而徐惊临直接废了一件衣服。 她手指戳着墙皮,一点一点,“他说了对不起就走了,还让我转告你,也跟你说声抱歉。” 明厘没理解,他为什么不直接找她道歉? 闻棠也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他还挺有礼貌的,就是表情有点冷,我们之前还误会他不学无术来着……” 明厘对其中的缘由了解一点,她神游似的嘟囔了一句:“也许因为背后有高人指点吧。” 闻棠眨眨眼,没听懂她的话,但她不想再掺和这件事,下午徐惊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她叫出来,已经引起了爆发式的起哄。 她回到教室时大家都盯着她看,弄得她脸红了一下午。 一想到男生那桀骜不驯的脸就有点害怕,她当了十几年的乖学生,文静腼腆,绝对不会和他那种人混到一起去。 她没追问,明厘也就没再说。 悄悄话结束之后,明厘去了洗手间,踩着点回去上最后一节自习课。 她经常踩着上课铃声回教室,今天洗手洗得慢了点,墨迹了一分钟。 教室门被推开的瞬间,明厘的指尖还沾着洗手间的水珠。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扫过来,她后背一僵,下意识在裤缝上蹭了蹭手心。 “这位同学,快点回座位,我们要开始讲题了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明厘抬头,看见游灿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来了学校,他站在讲台上,指尖捏了一支粉笔。 她知道他是故意点她,路过讲台,背对着全班同学,瞪了他一眼。 游灿嘴角翘了翘,装作没看见似的转身去写板书。 下面有人窃窃私语,“这都一个月了游灿还记不住人家叫啥啊?” “他又不经常来上课,能记住几个人就不错了。” “就是啊,我都没跟那女生说过话。” …… 游灿朝后面看了眼,目光一扫,几个同学识趣地闭了嘴。 明厘这才搞清楚情况,原本游灿请了假在家休息,结果巫老师有紧急情况没来学校,就把他借来讲题。 她心情不爽地坐下,靠着椅背,懒懒地抬头看了眼黑板。 讲台上的游灿少了点吊儿郎当的气质,认真讲题的时候还挺赏心悦目。 他随手写了几个公式,偶尔在重点处停顿,简单几句话就把考点给分析出来了。 顺便 又拓展了几个同类型的题型。 明厘第一次见他的粉笔字,一点也不飘,笔迹遒劲有力,有的数字会连笔,行云流水,透着潇洒的气质。 从她的角度看去,粉笔屑簌簌落下,雪花一样飘在他肩头。 他负责讲几道基础的客观题,没有老师镇场,底下同学都很放松,翘着二郎腿听他讲课。 “……所以这道题选b,大家听懂了吗?”他问。 贺鸣飞第一个带头鼓掌,吹了声口哨,“好!大彻大悟了!” 下面人打趣,“你听了吗就开始吹牛皮?” “瞧不起谁?”网管说,“这道题咱们飞仔自己做对了好不好?” 讲两句又要闹一场,一边笑一边学。 明厘听了几分钟觉得有点无聊,恰好这时候芭娜娜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她转成了文字。 “我还想起来一个!方平楚啊!姓方的那傻逼就是在实中!” 明厘皱了下眉,不自觉怔住,她手放在桌洞里快速打字:他在实中吗? -:肯定在啊!他妈是实中的教导主任,咱初中班主任捧他就跟捧朵花似的,上个厕所都恨不得跟他屁股后边给他提裤子,磨磨唧唧特事儿一男的,我想起他就烦,你不会忘了吧? 记忆一点点揭开,她揉了下眉心,像是有虫子啃食脑仁,眼睛里透着疲惫。 小明:我肯定印象深刻。 她还没打完字,正要按下键盘时,游灿忽然迈下讲台,向前一步,站在第一排桌子前。 裤腿刚好擦过她的桌沿。 桌沿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余光里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明厘本能性地把手机推进桌洞,抬眸,刚好对上他垂下的目光。 游灿自然而然地把卷子放到她桌面上,细长的手指敲了两下她桌面,很轻。 桌面堆积如山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像是在说:干嘛呢?专心点。 他看了眼她手机的位置,又重新对上她的眼睛。 不过一秒,挪走,继续讲:“接下来,我们来看第二小问……” 第31章 补课“我觉得他就是故意奔着你去的。…… 明厘低下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重重戳了几下,发了一串表情过去。 游灿讲完题目,回到座位。修长的手指随意翻开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串翻着白眼的emoji。 他眉梢微挑,不着痕迹笑了下,指尖轻点屏幕:“专心听课,不要玩手机。” 发完还不忘朝明厘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她正端正坐着假装看黑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明厘直接无视那条消息,又给芭娜娜敲了几个字:方平楚应该不会参加吧? 芭娜娜:你不是不想见到他? 小明:不想。 芭娜娜:我觉得也不用担心啊,就他那样的,肯定懒得参加什么比赛,再说了,就算他真去,你们学校那么大,好几千人呢,你躲着不就好了吗? 她盯着“躲”字出神,指尖在屏幕上方徘徊不定,就在这时,放学的铃声突兀地响起。 暮色渐沉,校园大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漫步其间。 短短一周,樱花由粉色渐渐褪成浅淡的粉黄,再过几天就要谢了。晚风拂过,几片花瓣打着旋飘落。 “你要参加比赛吗?”闻棠的声音轻轻传来。 明厘的脚步顿了一下,鞋尖碾过一片落花。她沉默了片刻,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而后说:“不想参加。” 几秒钟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可能。” 这两个字说得极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闻棠悄悄观察着她的侧脸,欲言又止。明厘突然转头,看过来:“为什么忽然想起来问我?” 闻棠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的窘迫。 之所以会问,是相信她有能拿奖的实力。 别人不知道,但闻棠应该猜的出来她数学很好,做同桌的时候,闻棠就经常向她请教问题,现在座位调开了,有时候也跨越半个教室过来找她讨论题目。 明厘总是毫无保留地把做题技巧分享给她,有时候见了典型性很强的题目也会给她抄一份。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故意考低分,但闻棠一直帮她保守着这个秘密。 “我觉得你数学真的很厉害。“她干巴巴地解释,“反正……我觉得大家都应该看到你很优秀的一面。” 明厘摇摇头,一缕发丝被风吹到眼前,她随手拨开:“我没有那么优秀,而且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 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明灯上,语气平静,近乎淡漠。 闻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大部分人都希望被看见,就像大家都希望自己是故事的主角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就像我,我性格太沉闷,不爱说话,也没有优秀的成绩,每一项都很普通,放在电影里,估计就是个只有几秒钟镜头的背景板。” 晚风卷起地上的花瓣,在两人脚边打着转。闻棠的目光追随着那些花瓣,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她跟着凌越学落落大方学不会,跟着明厘学大智若愚也学不会,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成绩,可就算是成绩,也并非像游灿那样惊为天人。 总之,她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说出口的话不能收回,但她又难免担心,这样随便把坏情绪吐给别人真的好吗? 隐约想起几年前某位老师说过,大家一定要远离经常唉声叹气的人,他们都是情绪巨婴。 想到这里,闻棠又有点惴惴不安。 但明厘好像没在意,她说:“你刚才说,大家都希望自己是故事的主角。但我觉得……有人之所以是主角,并不是因为她天生就有个好结局。” 闻棠不明白:“那是因为什么?” 明厘嘴角微扬,简单回答,“因为镜头单单对准了她啊。” 闻棠问:“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明厘说:“对,所以你觉得自己不是主角,并不是因为导演没有给你安排辉煌灿烂的成长路,只是因为镜头不在你身上,换句话说,如果把镜头一转,每个人都可以是主角。”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下来:“而且,在镜头没有拍到的时间里,你也像个主角一样好好生活,不是吗?” 闻棠点了点头。 她笑了下,幽默地说:“也许可以试着把镜头转一下,比如你现在在拍的是《闻棠传》,那你就是主角了,我来当你的背景板。” 闻棠也笑了,小声说:“我好像没什么可拍的,我的生活很无聊,不会有人喜欢看。” “那不会的。”明厘说,“别忘了你可是主角。” 闻棠羡慕明厘想得开,不被情绪左右,不像她,丁点事就要内耗好久,晚上睡觉都要拉出来反复咀嚼,想改变,但下次依然不长记性。 可明厘说:“我都是装的。” 闻棠脸上写满了惊讶,“怎么会?” 她诚实地回答:“真的,你也可以试试,说不定装一阵子之后就能变成真的了。” “比如呢?” “比如……你那会儿没勇气参加比赛而觉得郁郁寡欢,但我觉得这两者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关系,不参加比赛也可以开心,也可以激动,也可以愤怒,你想有什么心情应该是自己决定的,而不是这件事决定的。” 在尚未接触“主观唯心”这个哲学名词之前,明厘都会用自己的方法来解读一切,她愿意称之为“第一视角”。 闻棠恍然大悟,但又失落下去,“所以怎么才能把事和情绪分开呢?” 已经走到门口,明厘抬了抬头,缓缓说:“不知道,我觉得还是不要分得太清楚比较好,否则你就会变成一个了无生趣的人,就像我一样。” 这座被雾霭笼罩的工业城市,经常灰蒙蒙的,唯有免费的公交车让她感到一丝温暖。 车厢里空荡,她径直走向最后一排。车窗映出她模糊的倒影,与窗外流动的灯光重叠在一起。 这趟环线公交会经过星湖,是某天她乘错路线无意中发现的路线。 她最喜欢在走走停停的公交车上,放空思绪。车轮碾过减速带,她的思绪就会跟着轻轻飘动。 明厘把书包放在膝 上,塞上耳机。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初春特有的凉意。 芭娜娜的话又浮现在脑海—— “躲”这个字像根刺,扎得她心里不舒服。 倒也没有用错,她不喜欢海城那边的人,不见不就好了吗? 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显得她像个仓皇可怜的小逃兵。 为什么要躲呢? 公交车加速的瞬间,一阵强风袭来,明厘皱了皱眉,伸手关紧窗户。 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就像突如其来的风,总在她毫无防备时袭来。 当车子驶入外环,乘客陆陆续续下车,车厢几乎空无一人。 忽然,一阵熟悉的橙子清香飘来。 明厘睫毛轻颤,睁开眼时,游灿的侧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视线。 他转过头来,笑了下:“醒了?” 明厘看了眼空荡的车厢,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趟公交车可不是回家的那辆。 游灿撇撇嘴,“你还说呢,我刚出校门就看见你慌慌张张跑上来,弄得我还以为要赶不上车了,赶紧就跟着你上来了,结果这车跑环线的,差点被你带沟里。” 明厘:“你自己愿意上来的还怪我了?” “大晚上的,你打算干嘛去?“游灿倾身过来,橙子的气息更浓了,“这条线是走星湖的,你要去钓鱼啊?” “我去游泳。”明厘没好气地回答。 “我还以为你想不开去跳湖呢。” 不知为何,他出现后,车厢里凝固的空气突然流动起来。明厘原本不想说话,今晚芭娜娜给她带了个坏消息,她有点郁闷,但他一开口她就想回怼回去,说了两句之后反而心情明朗了。 她问:“那个比赛……你很希望我参加吗?” 这话倒是把游灿给住问了,明显怔了下,他抓了抓头发,乱说一通,“也没有很希望吧。我不是说不希望你参加的意思啊……我是说,大概75%希望吧,就是,希望没有那么强烈,但也很希望。你懂吧?” 明厘鄙视他的语言表达能力,“知道了。” 她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但我参加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又不给你钱。” “张口闭口就是钱,“游灿语气不爽,突然往前凑了下,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咱们是什么金钱基础上的关系吗?” 明厘骤然转头,差点撞上他的鼻尖。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然是什么?” 游灿张了张嘴,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猛地靠回座椅,偏过头去,“你……算了,跟你说不通。” 明厘拢了下书包,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但她好心地解释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系统学过竞赛了,就算参加了也不一定能拿名次,如果第一轮就被刷下来,那不是很丢人吗?” 游灿冷冷地把她的漏洞都揪出来,“考的又不是竞赛内容,再说了你基本的竞赛架构也都在,别给自己找借口啊,大家都知道你是那个考66分的数学渣渣,第一轮被刷一点也不丢人。” 明厘:“大家知道你背后是这样的人吗?你这一点也不像年级第一。” 游灿懒懒地说:“你也不像第13届‘明珠杯’东南赛区中学组的金牌获得者啊。” 明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连她参赛的具体信息都记得这么清楚? 简直居心叵测。 她别过脸去,望向窗外流动的夜色,“我真的不太想参加,我要好好准备期中考。” “那好吧。”游灿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明厘悄悄用余光打量他的侧脸。路灯的光影透过车窗,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此刻低垂着,投下一片阴影。 整个人显得安静而落寞。 像是有点失望。 公交车恰好驶过湖畔,微凉的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明厘将车窗开了条小缝,把脸凑近那道缝隙,任由清新的湖风拂过面颊。 “打算考第几名啊?”游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明厘回过头,语气平静而笃定:“打算考第一。” 坐在旁边的第一名挑了挑眉:“祝你好运。” 明厘直视着他的眼睛,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真的,我要考第一。” 游灿突然笑出声来,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小明啊,你知道你刚转学过来才一个月不?” “那怎么了?”明厘不服气地抿了抿唇。 他掰着手指开始数:“也就是说,你物理比我们落下半本书,化学两个单元,地理起码得三章。” 每说一个科目,就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三根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明厘无所谓:“所以我要在未来一个月里,努力把进度赶上。” “我觉得你还是求我把第一让给你更快。”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 “不用求你,”明厘说,“下次我就能考得比你高了。” 他坐正了身体,说:“不跟你开玩笑,一中的第一没那么好考,要论努力,班里每个人都很努力,这里是市重点,随随便便拉出个人来都是能上清北的好苗子。” 接着,手机叮铃一声,游灿低头看了眼。 【小明向您转账180元。】 “你干嘛?”他瞪大了眼。 “请辅导啊。”明厘神色自然,“之前不是说好的吗?优惠价180元一节课。” 曾几何时,也是在公交车后座,他大言不惭要帮她辅导功课,还给了个好邻居优惠价。 游灿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但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她能记这么久。 他说:“我开玩笑的,你还真信啊?” “嗯。”明厘静静地看着他,车厢的晃动让她的发丝轻轻飘动。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格外明亮,坚定。 游灿在心里暗骂:这不就真成了金钱关系吗? 他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要一直控分的吗?怎么忽然转变心态了?” 明厘说:“没有转变,我要做个低调的第一名。” 游灿:“你是说你要从年级499名窜到第一,然后还要低调?” 明厘想了想,“不可以吗?” “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呢?你会一炮而红的。”他无语地说。 她说:“但我答应了巫老师要进步,不能让她失望。” 游灿觉得她的逻辑简直匪夷所思,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似乎在这个女孩的世界里,只要认定是对的事,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她忽然勾起唇角,声音轻飘飘的:“还是,你觉得你没能力辅导我考第一?” 游灿顿时像只炸毛的猫:“瞧不起谁呢?” “行吧,”明厘笑得眉眼弯弯,“那我要考第一的事就拜托你了。等我明天规划一下时间就告诉你什么时候补课。” 游灿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如果他真帮她考了第一,那岂不是说明她能力比他强?但如果她没考第一,又显得他辅导水平不行。 好像……不管怎么样都是他吃亏。 明厘又把脸贴在玻璃缝上,背对着他享受夜风。 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湖边清新的空气让车厢里的氛围也变得宁静起来。游灿望着她的背影,看她随风飘动的发丝,心里莫名平静下来。 直到明厘的手机屏幕亮起,是芭娜娜给她打来的电话。 她关小窗户,点了接通。 芭娜娜喊道:“我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没回!!” 明厘这才看了眼消息,果然已经被刷屏,她说:“我在车上呢,刚才没看手机,怎么了?” 虽然没开免提,但车厢太安静,游灿还是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他识趣地别过脸,假装对窗外的景色没有感兴趣。 芭娜娜语气忽然严肃起来:“我有个好哥儿们在实中,他们今天刚选出来去你们学校参赛的名单。” 明厘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她不着痕迹地手机挪到左耳。 “你接着说,什么名单?” 芭娜娜说:“我还以为得搞个大部队过去呢,结果就六个人。” 她攥了下书包,试探性地问:“有我认识的人吗?” “有。“芭娜娜一句话定生死,“而且不止一个。” 明厘心陡然一沉,“那……” 她不方便直接说出人的名字,好在芭娜娜心有灵犀。 “我知 道你想问什么,姓方的也在,我好哥儿们说,他本来不需要参赛,但又找了领导,硬编了借口把他塞进去的。” 芭娜娜说:“我觉得他就是故意奔着你去的。” 第32章 选拔“我得牢牢攥住了” 下了公交车,还要走一段才能到家。 明厘背着书包走在前面,脚步很快,像是要甩开什么似的。 游灿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他腿长,几步就能追上,却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通电话的内容还在她脑子里盘旋,越想越烦,她干脆拐进一条小道,想抄近路回去。 就今天吧,她心想,必须得决定了,到底去不去参加那该死的比赛。 这件事已经困扰她两天了,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得速战速决。 小道一个人都没有,有风吹进来,卷走花砖缝隙里的几粒沙子,更加空旷了。 书包带紧了又紧,明厘攥着衣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 她迷路了。 她有点懊恼,之前还经常走这条小道来着,从公交车站第三个路口右拐就行了,但为什么没看到那家亮灯的小超市? 身后果然空了,游灿应该走了大路回家,前面就没有路灯了,漆黑一片,她不自觉心揪起来。 拿出手机想看看导航,一边观察,小步挪动着,没敢贸然再往前走。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清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他走的很慢,影子先靠近,修长一道斜切在地面,像被风吹歪的枝桠,晃动的末梢轻轻触到她的脚跟。 身后,游灿的声音响起,“怎么不走了?” 明厘回头,涌上一股得救的庆幸,但倔强让她嘴上不服软,她转头就往前走,接着就被人揪住了书包带。 “去哪儿啊?”游灿一只手就按住书包把她转了个圈。 “你干嘛!”明厘瞪着他。 游灿凑近,“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怎么可能?”她反驳,“往前走,然后左拐就能看到一家小超市,再直行就到了。” 游灿懒懒地说:“你拐晚了,在第三个路口拐,咱们这是第四个路口。” 明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周围环境,好像…确实跟以前走过的不太一样。 “别乱跑了,跟我走吧。”他还嘟囔了一句,“还真是路痴啊。” 明厘觉得丢人丢大发了,她的大脑很可能是单线程,只能同时处理一件复杂的事。 只不过在路上纠结了一会儿比赛,走着走着就不认识路了。 直到游灿把她带到宽阔的大路上,明厘终于看到熟悉的小区门口。 “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你讲不讲道理啊,咱们住上下楼,不就应该一起回家吗?” 他笑了下,路口的灯在眸子里晃了晃,明亮亮的,“再说了,你可是我收的第一个学生,我得牢牢攥住了。” 街道上车流穿梭,偶尔有喇叭声刺破夜色。 行人不多,两人并肩走着,明厘侧头看了他一眼,游灿以为她要说什么,喉结微微滚动,结果她只是别过脸,望向远处的霓虹灯。 “好吧,谢谢你。”她说,“但我不会给你加钱的。” “谁稀罕你的钱了?”他无语,手指在手机上飞快点了两下。 下一秒,明厘的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退款通知—— 180元已退还。 “先上课后交钱。”他晃了晃手机,语气散漫,“道上的规矩都这样。” 明厘大多时候都顶着一张平静的脸,漂亮不张扬,眉眼清淡,像一潭无波的水。 可她没意识到,自己心情不好时,整个人会变得更加安静,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不清楚公交车上的那通电话到底说了什么,但看得出,接完电话后,她变得心不在焉,他一路上说了好几个好笑的八卦,她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不怎么开口。 快到家门口时,他直接拦住她,忍不住问道:“你今晚怎么了?表演灵魂出窍?” 明厘抬眼看他,眼神有些茫然。 她还没开口,他直接说了出来。 “在纠结要不要参加比赛?” 她怔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猜得这么准。 她向来是个干脆的人,可这次却迟迟拿不定主意。她原本打算回家后把利弊一条条列清楚,像解数学题一样,选出最优解。 “就这么难以抉择吗?”他给了个简单粗暴的建议,“要不抛硬币吧?” 明厘皱眉:“太敷衍了。”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靠运气决定? 他却笑了一下,说:“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他在书包里翻了两下,摸出一枚一元硬币,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弹,硬币在空中快速旋转,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又稳稳落回他掌心。 他“啪”地一下扣住,明厘下意识凑过去看。 游灿缓缓摊开手——反面朝上。 “反面。”他说。 明厘抿了下唇,“那就是不参加了?” 他忽然笑了:“你这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明厘愣住,几秒钟后才意识到他的意思。 他说得对。 硬币抛出去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已经有了期待。 硬币是正面还是反面根本不重要。 “我不是很想参加……”她犹豫了下。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除了芭娜娜,她很不习惯把私事分享给别人。 可对上他那双眼睛,她莫名生出一种信任感。 “海城过来的学生里,有你不想见的人?”他问。 明厘微微睁大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能一语中的。 “差不多吧。”她垂下眼眸,“如果我不参加,可能会被说成逃避现实。” 顿了顿,她又补充:“不过我不在乎这些,我说不想参加,就是真的不想,别人的看法影响不了我。” 游灿忽然开口:“但你真的能分清吗?” 明厘转头,看向他:“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比平时认真。 “逃避和不在乎,结果都是不参加,但你真的能确定是因为哪一个?” 明厘望着他的眼睛,微微错愕后,有种被人拆穿的尴尬。 她眉心蹙了下,反问道:“有区别吗?我要的是结果。” “有的。”他点头,“如果你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明白,那要结果干什么?” “但你根本不会理解。”她说。 他从小光环加身,稍微一努力就能轻易拿到别人拼命的拿不到的东西,又怎么会明白她的挣扎。 树顶的灯倏地灭了,沉默了几秒后,似乎听到他轻声开口。 “如果不理解,那我不会问。” -- 临近比赛,班里的氛围愈发火热,课间的教室总是格外喧闹。大课间铃声一响,几个男生就蹿上讲台,熟练地点开白板登录论坛。 爱看八卦的人各学校都有,屏幕上的帖子不断刷新。 “这我发小!”一个男生突然拍桌,“他物理竞赛省一,我就说这次肯定有他!” “奖品是啥啊,有人知道吗?” …… 学校规定把每天最后一节自习课改为专项课,数学英语物理轮流上。 英语课上,格格也抽出5分钟的时间,搞了个课前演讲,因为据说比赛的题目有随机演讲。 各个学校派出6名同学,目前除了东道主的一中,别的学校已经早早定下了人员名单。 这周,学校专门抽出半天的时间,选拔比赛人员。 数学、英语、物理三门科目每个人只能选择一项,竞赛生不允许参加所学科目。 凌越把报名表领回来之后,和大家说了怎么填,什么时候交。 贺鸣飞一个箭步冲到最后排:“灿哥!你报什么?” 游灿正把校服卷成枕头,闻言头也不抬:“不报。 “英语也不报?你口语不是挺溜?” “不如睡觉。” 他说完就趴下,埋进枕头里。 贺鸣飞没逮住游灿的志愿,又跑到前面去看邵文俊。 邵文俊就没什么好犹豫的,纸一发下来他就动笔,庄重地写上了名字。 “班长!”贺鸣飞喊了句,凌越回过头来时,他抛过去一个贱兮兮的眼神。 凌越说:“数学,报吧。” 这意思就是说,夏之唯报了数学。 “好嘞!”贺鸣飞立刻喜笑颜开,也报了数学。 闻棠报了她最擅长的英语。 当然也有不积极的,学校1500多个人,每个科目选6个,怎么可能轮得上底层人员,索性也懒得凑热闹。 “老师说都得报啊,好歹凑个人头。” “那有啥用?不就是去当分母的吗?” 明厘桌子上也放了一张空白表,她坐在最前排,身后是吵闹的同学,她整理完了物理错题之后,轻轻地把那张纸抽了出来。 1500人里面选18个,竞争性很强,且不考虑后面比赛如何,会不会遇上海城的老朋友,摆在面前的是选拔赛。 如果选拔赛都过不了,后面也不用想了。 她抽出报名表,笔尖悬在"数学"选项上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哄笑。 “我觉得吧……也不用担心,你瞧瞧,新同学都敢报数学,咱们怕什么?” “66分都敢报数学?” “人家有名字好吧,叫明厘。” “我又没跟她说过话,我哪儿记得住!” 那个不起眼的转学生,因为文静不爱说话,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 窗外的云慢慢飘过教学楼尖,她在“数学”那一栏,打了个大大的对钩。 明厘坐在考场上,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分界线,将她的试卷一分为二。 题目难度比她预想的要高。 她盯着第三道大题的题干,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前排的同学弓着身,已经翻到了第二页,校服后背渗出一小片汗渍。 “不在乎还是逃避,你真的分得清吗?” 游灿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明厘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戳破一个小点。 她无聊地又戳了一下,扎针一样,留下一排小洞。 她想起自己转学来屿城的初衷,不过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像只蜗牛一样缩进壳里。 明厘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盯着试卷上的“选拔赛”三个字出神。 如果打算认真做,那就要一条道走到黑,她不能随随便便进了初赛,然后一撒手,说我不想考了。 就选6个人,每个名额都来之不易。她不能随意糟蹋别人的努力。 但如果不想参加比赛,现在就该停笔。 监考老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明厘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写满了大半张试卷。 走出考场,走廊里的穿堂风带着初夏的燥热,吹散了额前的碎发。 明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还留着握笔时压出的红痕。 不管结果如何,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走廊里已经有不少在嗷嚎的学生。 “我还以为自己能冲一把数学呢,上来第一题就放大招啊。” “真的太变态了,这题是人做的?” “嘿嘿,我直接没做,看了前半张卷子,一道能写的都没有,果断扔了笔出来。” “明智啊!” 贺鸣飞哭丧着脸跑到游灿的座位跟前,“灿哥,我又被数学伤到了!” 游灿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弹开,慢悠悠地说:“都伤你那么多回了,也不差这次。” 光报数学的就有900多人,900多人里面选6个,将近百分之一的概率。 老师阅卷速度堪称奇迹,当天就把卷子全批完了。 第二天,巫老师上课的时候提了一嘴,“有个好消息,咱们班有同学顺利进入初赛了,而且不止一个。” “好!”贺鸣飞带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来了一场热烈掌声。 “谁啊老师?”大家好奇地盯着巫敏。 而她只是笑了下,“名单我稍后发给大家。” “先告诉我们呗!” “就是啊老师!” 巫敏没理会他们的撒娇,要卖关子到底。 但邵文俊抬起头时,发现老师向他的方向扫了一眼。 是他吗? 他立刻坐直了身体,面上不惊,但内心早已翻涌,心跳快得要从胸膛蹦出。 不敢置信,但又无比惊喜。 大课间,讲台上挤满了看名单的人。 网管被夹在最中间,艰难地操纵着鼠标,喊着:“你们下去看大屏幕,不都一样吗?” ……没人动。 “别废话!赶紧下载文件啊!” 底下人也跟着沸腾,“我靠这电脑怎么这么卡,网管你怎么保养的?” “哎哎哎!打开了打开了!” 一堆人跟着鼠标箭头,从上看到下,依次是英语名单、物理名单、数学名单。 “一班有一个!英语的!” “谁啊?” “学委啊!” 闻棠凭借扎实的英语基础,顺利闯进初赛。 她坐在讲台下,手里握着笔,却一个字也写不进去,看到名单的那一刻,终于松了口气,赶紧扯了一张纸巾握在手心,瞬间被汗浸湿。 “物理有吗?” “别急别急,二班,四班,十班……完了物理咱班没人。” “没事儿,有一个英语就不错了!”凌越说。 “巫老师不是说了吗?不止一个人,那就是数学也有?” “肯定的啊,邵文俊吧,也就他数学能打了。” 贺鸣飞叫道:“再往下翻,快点,我要看数学!” “你急个屁啊!你能进得去?”有人笑着嘲讽他。 “你别管,同桌快点帮我看数学!” “知道了!你闭嘴,唾沫星子都飞我脸上了!” 小小讲台上起码挤了十几个人,脸贴在屏幕上,几十只眼睛盯着那张名单。 邵文俊就坐在第一排,旁边人打趣他:“紧张不?” 他笑了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肯定选不上,大神太多了。” 同学安慰他,“你都不行,那咱班就没人能上了。” “就是啊,你上回那数学跟开了挂似的,好几个竞赛生都没考到140,丢死人了!” 邵文俊只是笑笑,“真要是进了初赛我请你们吃饭啊。” “说定了!就去门口那家火锅店!” 巫老师在讲台上的那一眼,给了他几乎百分百的信心。 当着所有人的面,见证自己的辉煌时刻,他已经期待了一整天。 数学名单是最不费劲的。 网速流畅,啪嗒加载出来,一班就在写在第一行。 非常显眼。 讲台上的人最先看到名单,刹那间,十几张脸同时冻住,鸦雀无声。 第一排,邵文俊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就凝固住。 台下的人张大嘴巴,面面相觑。 不知是谁小声蹦出来一句:“卧槽……” 轻轻地,网管点了下刷新按钮,文件重新加载,又一次清晰地印在大屏幕上。 第一名,明厘,高一1班。 众人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看向坐在第一排的女生。 邵文俊则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僵硬地转过脖子,错愕着看向她。 明厘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轻抬了下眼皮,扫了一眼大屏幕,视线定格在自己的姓名,行若无事。 她平静地低下头,将草稿纸翻了个面,继续写。 第33章 肯德基“走不走?回家。”…… 上午还没过完,一班就爆出了惊天大新闻,也就一个课间的功夫,消息就传遍了整层楼。 到了下午,起码有一半的高一学 生都知道了—— 一班那个数学考66分的转学生,选拔赛拿了全年级第一。 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选拔考试的题目难度大,还是尖子里面拔尖子,百分之一的概率,能杀出来的哪个不是年级前几的学霸? 数学考66什么概念他们不清楚吗? 她考试的时候游灿附体了? 舆论中心的一班却像处在台风眼,异常安静。 有人想找她问两句,一看,人家正安安静静地低头写作业,对周围漠不关心。 要是换个熟悉的同学,这会儿早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可惜,班里除了闻棠,没人跟明厘熟,而闻棠又是个不爱说话的。 于是,一群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同学只能疯狂眼神交流,憋得抓心挠肝,恨不得当场开个匿名群讨论。 课间空,别的班的人堵在一班后门,想目睹这位神秘女生的风姿。 游灿原本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睁开眼就听见叽叽喳喳一群人吵作一团。 他烦躁地揉了下太阳穴,听了两句之后,大步朝着后门走过去。 他起身时就引起围观群众的小声惊呼,几个外班的女生红着耳朵,满脸期待等他走过来。 也许是他开朗热情的名声在外,很多高年级的都大着胆子来给他送礼物,要联系方式,虽说每次都吃了闭门羹,但他不会让人太难堪。 久而久之,游灿好脾气的形象就深入人心。 然而这次,她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冷着脸走到后门,抬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咔嚓又上了道锁。 门板无情地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吃瓜的人大概分成两拨,第一拨同学主张相信奇迹。 以贺鸣飞为代表,“考66咋了?还不允许我们渣渣逆袭了?” 凌越说:“就是!咱班这回有俩进初赛的,还不够牛逼?都是为班争光,谁再说一句我撕他嘴!” “我觉得吧,咱们还是趁现在赶紧找她要签名!” “我也要一张!” 第二拨比较现实。 “那还能有啥情况?提前知道答案不就行了吗?”有人小声说。 “什么意思啊?” “透题呗。” “别瞎说,张口就来啊?” “我怎么瞎说了?”同学不服,“这都快高二了,还能转学来咱们学校,背后没人能行吗?谁不知道一中只看分数招生,咱们考的那年分数线650多吧,她中考考多少你们知道?” “那也不能这样说吧……”有人反驳道,“可能她就数学突出呢?” “月考考了66也叫突出?” “说不定没发挥好啊。” “瞎蒙也不至于考66,发挥不好顶多从140掉到110,考66不是故意的就是真不会。” “那也可能是故意的啊。” “别洗了行不行?”有人不满,“怎么我说啥你都要反驳呢?” “但你不就是没选上所以嫉妒她吗?” 同学恼羞成怒,“我犯得着嫉妒她吗?我是替俊哥觉得不值。” 他看了眼旁边的邵文俊,“一共就选6个人,她真要是走后门,那不就抢了别人的名额吗?” 义愤填膺后,邵文俊打住他,“别这么说,让大家知道了不好,我无所谓,不参加正好能专心准备期中考了。” “唉,太可惜了……” 邵文俊回到座位时,明厘正在心无旁骛地刷数学卷子。 他忍不住用余光盯着她。 她怎么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居然还能冷静地写卷子,写的还是数学。 不知道外面都在传老师给她透题的事吗? 邵文俊拳头微微攥起,愤怒,又有点焦虑。 他赶紧掏出了数学卷子,飞快开始看题。 但明厘的身影实在太显眼了,他们是同桌,距离那么近,想无视都做不到,他盯着第一道函数选择题,反复看了三遍,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她就像一根巨大的刺,长在他旁边,扎在他心里,反复凌迟,时时刻刻提醒他—— 你是被她挤下去了。 18位进入初赛的学生名单已经出炉,按照要求,下午最后一节课和晚上最后一节自习课,学校安排了专门的老师对他们单独培训。 下午,明厘收拾了书包,把数学卷子和物理练习册放进书包,来到顶楼的教室。 座位空下来,邵文俊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他终于能静下心来做题了。 然而事实又给他上了一课。 他崩溃地发现,空座位更加让他不安。 空位代表什么? 代表她现在,此时此刻,已经去了单独的培训教室,正在听优秀高级教师的讲课,她从几十人的大教室脱颖而出,进入比他们所有人都高一层的空间。 而他,和底下芸芸众生一样,需要面对枯燥繁琐的满黑板作业。 理智说,上几节课也不会有明显进步,你不会被她落下的,但情绪翻江倒海,让他无法思考。 他宁愿相信她真是关系户,靠着老师透题才能进入初赛。 她绝对不能是靠自身实力。 他就是一步步努力爬上来的,当然知道其中的艰辛,怎么能有人轻而易举就一跃千里? 上课前,明厘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小明:小区门口肯德基,今晚补物理。 发完之后就把手机装进书包,安心听课。 负责教课的是从各个年级抽调出来的高级教师,原以为老师们会穿着正装西裤,结果卡着上课的点,一张胖乎乎的脸探进门口,“是在这儿上课不?” 屋里6个学生严阵以待,懵着看向他。 老师一看这架势,自言自语地噢了一声,“就是你们6个啊!” 穿着大裤衩就走了进来。 他扫了眼几位学生,把资料往讲台上一扔,喘着气,“等我歇会啊,累死我了,一路跑过来的。” 底下鸦雀无声。 明厘坐在第一排,觉得这老师吊儿郎当的,怎么看也不像高级教师,身上江湖气很浓。 “自我介绍还用吗?”老师问,还没等回答,又说:“算了还是说一下吧,你们叫我垒哥就行,我不带学科,专门教竞赛,你们可能没怎么见过我,没关系,反正上完这几节课咱们也见不着……那什么,都认识了啊,咱们开始吧!” 垒哥看着不正经,但教课水平没得说,教学方法古怪蹊跷,总能从犄角旮旯里给他们拉出来已知条件。 他嫌麻烦,瞧不起常规计算法,也不允许他们用经典解法,非让他们想新思路。 “来看第三题,谁来说一下?”垒哥也不抬头,直接点名,“谁考第一?” 明厘赶紧举了举手。 垒哥看了她一眼,“行,就你吧,考第一名这道题应该会。” 明厘刚要站起来,就被老师打住,“别站别站,坐着说就行,一起一坐的累死人了!” 她没再起身,简单说了一下解题思路。 垒哥听了挺满意,“不错啊!分析得挺全面,下回还叫你。” 明厘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感谢老师,肩膀重重地沉了下去。 短短45分钟的课堂,她光笔记就记了四页,很久没有接受过这种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了。 累归累,垒哥讲话诙谐幽默,跟着他的思路走能学到不少干货,有种任督二脉被打通的通透感。 晚上放学后,她走进肯德基,拿出今天发的数学卷子,刚写了两道题,门被人推开,风灌进来,一道高瘦的身影坐到她的对面。 明厘没抬头,把她的物理试卷推过去。 “哪道不会?”游灿刚跑进来,穿了件单薄的白色卫衣 ,风把额头前的头发吹得乱蓬蓬,他随手撩了两下。 明厘说:“我用红笔标好了。” “行,我看看。”他快速看了遍,然后问:“我是不是坐你那边比较方便?” 面对面讲题,两个人都得歪脖子听。 明厘想了想,往沙发里面挪了一下,给他空出来一个位置。 游灿拿着书和她坐到同一侧,从书包里掏了笔和笔记本。 “今天终于带笔了?”明厘瞧他准备得还挺齐全。 他翘着尾巴,“我临走前特意检查了一遍,红笔蓝笔黑笔都有,要是不带你肯定得把我轰出去。” “我这么凶神恶煞?”明厘瞪着他。 “我没这么说啊,别钓鱼执法。”他强行辩解,又装出老师的做派催促她,“看题看题了,小明同学!” 她基础非常牢,只需要把落下的进度补上就可以,期中考还有不到一个月,要在这段时间内学完知识,还得适当挖深,工程量不小。 好在她找了个好外援,游灿在她的课本上圈了两笔,又画了几个叉号。“按重难点先后顺序学,先把大头给解决了,然后如果有时间再学拓展的,行不?” 明厘看了眼他画的部分,补充说:“这里重点讲一下。” “没问题。” …… 肯德基内飘着蛋挞的甜香味,暖黄色灯光柔柔的,晕染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周围零星坐着几个熬夜的顾客,偶尔传来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烘托出安静平和的氛围。 讲题的时候,游灿声音会稍微放缓,不再和她唇枪舌剑,眼神也会变得更加认真。 展现出一个货真价实学霸的样子。 明厘听着他说话,思绪随着他的声音不断推进,很多时候他只要点一句,她立刻能明白,非常高效。 每周一三五晚上在肯德基补课,从十点到十一点,今天是第一天,所以拖得稍微晚了点,按计划讲完了课本的知识点后,明厘还插空做了几道数学题。 看她眉眼间透着轻松,游灿合上习题册,语气也随意起来:"今天哪个老师给你们上课了?" 明厘抬眸,“他没说名字,就说叫垒哥。” 游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垒哥啊。” 明厘反应过来,“他说只带竞赛生,你认识他?” “认识。上学期就他带我,这学期说经常出差带不了,没想到学校又把他给抓回来了。”他说,“垒哥人很好,很酷。” 明厘点点头,“很酷。” “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比赛?” 明厘说,“好像是下周四。” “我听说朋友说,k城三中的学生是周一过来。”他试探地问道,好像有些小心翼翼。 明厘猜到他大概想问什么,她语气自然,“海城的学校是明天。” “哦,行吧。”游灿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利落地收起书本,书包带子在肩上甩出一个弧度,“走不走?回家。” 第34章 对峙“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从肯德基出来后,游灿慢悠悠跟在她身边,踩着她的影子往前走。 一旦从学习状态脱离出来,两人相处就变得轻松多了。 “有信心吗小明同学?”他问。 明厘偏头,“什么信心?” “过几天的比赛,打算拿个第几?” “没有打算,尽力而为。” 游灿夸张地哇了一声,“这是准备发力了啊?那你一战成名之后千万别忘了师父我,恭喜你成为继我之后第二个学神了……” 明厘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烦不烦,在大街上演戏呢?” “别扼杀我的情绪表达好不好,有人就是天生爱说话怎么了?”他无理地说。 明厘沉默地往前走,快速走,对他的行为表示无语。 “生气了?” 明厘挺住脚步,故意绷着脸:“没有。” 游灿两步追上她,声音热情,像夏天咕噜咕噜欢乐的气泡水:“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虽然不知道错哪儿了但是我错了!” 明厘抿着唇,强撑了不到三秒,终于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强装镇定用手背抵住嘴角,却还是漏出一丝笑意。 “差不多行了啊。” 眼看着她笑弯了腰,他忍不住斜眼睨着她。 明厘很少这样开怀大笑。即便遇到开心的事,也不过是浅浅弯一下唇角,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尤其是来到屿城之后,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抱期待,整个人像蒙着一层薄雾,疏离而安静。 但细数下来,几次毫无顾忌的大笑,竟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相比她的平静、透明,他热烈又坦荡。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天才”、“学神”这样带有枷锁称号被他坦荡地接住,骨子里透着一股张扬的自信。 她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们两个性格差异如此之大的人能和平相处这么久? 他像是能看透她所有未说出口的情绪,甚至比芭娜娜还要了解她。 明厘在心里叹了口气,芭娜娜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炸锅。 她忽然转头,路灯映在他的眼睛里,明亮,温暖。 她有一瞬间的错觉,无论多么黑暗的角落,只要一颗星星就能瞬间明亮。 夜风轻轻吹过,栀子花的芳香扑面袭来。 心里的阴霾,似乎真的淡了点。 回家的时候,明岚正在吃宵夜,见她回来的晚,还问了一嘴。 明厘拿了双筷子,坐到她对面,说:“我以后晚一个小时回家,要补课。” 明岚夹菜的手顿了下,“学校统一的?” “不是。”她没有隐瞒,“我单独找人补课。” “补吧。”明岚没多说什么,反而问道:“你爸又给你打钱了” 明厘说:“这个月的还没给。” “行,你们学校联合比赛的事你怎么也没跟我说?” “不是什么大事。”明厘说。 “怎么不是大事?”明岚不满意,“奖项含金量也很高,你争取一下。” “不能和竞赛的奖同时用。” 之前巫老师就说过了,这比赛规模很大,奖项是省级,在高考的自主招生里能用作加分。 也是因为对高考有帮助,很多优秀学生都拼了命地往前挤。 明岚问:“你参加没有?” “参加了,选拔赛拿了第一名,这周比初赛。” “嗯,行。” 听到较为满意的答案,妈妈没再继续刨根问底,也许因为工作太累,她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她们之间一直是这么个相处模式,像小职员汇报工作,一板一眼,有来有回,但气氛压抑,明厘每次都吃得很快,因为害怕妈妈指不定哪句话会发疯。 最近她觉得庆幸,有林叔叔分散了妈妈的注意力,才不至于一直盯着她挑毛病。 “等你比完赛,跟林叔叔还有他儿子一起吃个饭。” 明厘说:“知道了。” 她快速扒拉两口米饭,抹了嘴,说了句吃饱了,就回了房间。 打开手机一瞧,芭娜娜刚好发来消息。 -:你要是真见到方平楚那傻逼一定要告诉我。 明厘给她回了句:你干嘛?飞来打他吗? 芭娜娜:我闲的搭理他,主要是很期待你在数学上狠狠虐他,替我出口气! 小明:我记得你跟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芭娜娜:他欺负我最好的朋友啊! 小明:你最好的朋友是? 芭娜娜:是你【爱心】 明厘忍不住对着手机笑了下:知道了,我会替你好朋友报仇的。 日落大道两旁的树全部绿了,春天过了半截,柳絮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炎热的空气。 也是在这天,学校里多了一群不同校服的身影。 “海城的学生来了!” 有人一声通报,瞬间十几个人从教室狂奔而出,趴到栏杆处看热闹。 “那里,老师领着他们看博物馆。” “校服还挺好看的……” 一群穿米色校服的学生围在博物馆门口,女生是西装和绿色格子小短裙,男生是长裤。看得出来他们也很兴奋,不断张望学校的教学楼。 还有几个似乎见到了熟人,笑着跳着和楼上的同学打招呼。 明厘不属于里面任何一个群体,她过得异常充实,白天上课,晚上要去听垒哥的专门训练,还要去肯德基补课。 也许是春天如约而至,等她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屿城不再是那个永远灰蒙蒙的阴沉小城。 这里风清云净,洒酽春浓。 明厘和闻棠从食堂回 来,正打算在外面散步休息五分钟,迎面刚好走来几个海城的学生。 “明厘!” 她原本低着头,忽然被人叫了句名字。 闻棠也跟着抬头看过去,一个皮肤略黑的女生走了过来。 她眼神有些犀利,绷着下巴,像是表情不善。 女生说了句:“好久不见,没想到第一天就能碰见你。” 她简单接了句:“好久不见。” “我看到初赛名单了,你还是第一名。我也进了初赛,到时候可不会客气。” 女生扎着高马尾,说话很直接,听得闻棠微微皱眉,但明厘只是淡淡地笑了下,说:“好,祝你顺利。” “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你也不要对我客气。”高马尾说,“别保存实力,我们学校过来的选手都很强。” 明厘说:“嗯,我知道了。” “走了,金泠!”不远处,几个穿校服的女生叫了高马尾一声。 “这就来!” 女生说了句“比赛顺利”,就朝着朋友走去。 一群人离开后,闻棠忍不住插了句,“他们学校的人看起来好高傲啊。” “她性格就那样,我和她是初中同学。”明厘说,“但人还是不错的。” “那这次来的学生你都认识吗?”闻棠问。 “也不是,我就认识两个。” 刚才的金泠就是其中之一,初中她们一起学竞赛,金泠在学习上是十足的拼命三郎,可惜不算有天赋,初二就意识到不适合走竞赛这条路,遗憾放弃。 还以为能好好享受一个平静的下午,明厘系个鞋带的功夫,抬眼就看到一个穿米色长裤的人走过来。 “我还打算去你班里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就碰见了,好巧啊。” 男生戴金丝边眼睛,气质文绉绉的,长得很清秀。 明厘打心底里觉得烦躁,虽说她早就做好了见到熟人的准备,但一天之内见好几个,感觉并不好。 “巧么?”明厘似笑非笑,“可惜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男生无视她言语间的嘲讽,看了眼旁边的闻棠,主动打招呼,“你好,我叫方平楚,可以单独跟她说几句话吗?” 闻棠有点懵,看了眼明厘,又看了眼方平楚。 她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不敢轻易走开让明厘落单。 “在这说就行了,别来虚伪那一套,我最烦你这样。”明厘直接说。 方平楚笑了下,“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一如既往不给人留情面。” 明厘不接他的话,连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他,把他晾着。 “我看了初赛的名单,你还是第一名。”方平楚说,“恭喜你,在新学校一样优秀,我也进了初赛,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好好当一次对手。” “你到底要说什么?”明厘不耐烦,“我优秀还需要你强调一遍吗?” “你看,你还是经常曲解别人的善意。”他叹了口气,瞟了眼旁边的闻棠,“那你在屿城能交到朋友吗?总是独来独往,大家会怎么看你?” “关你什么事?” 明厘已经有点生气了,要是按她以前的脾气,这会儿一巴掌已经打在他脸上了。 “我很关心我们的天才选手啊。”他脸上露出讥讽的横笑,“想看看你没了竞赛的光环加身,是不是和以前一样高不可攀。” 风声静止了几秒,于是这片小角落陷入沉寂。 闻棠就在旁边听着,她不知道明厘如何做到心静如水,饶是性格懦弱如她,都想狠狠骂一句这男的。 他脸上挖苦的表情藏不住,像一滩黑泥喷涌而出,黏糊湿哒哒贴在人身上。 恶心至极。 闻棠气得肩膀微微发抖,她朴实的观念里,大家都是高中生,最重要的应该是学习,除了学习任何事情都是虚的。 她不明白男生怎么能明晃晃地将恶意摊开?如果他想成为口中的“天才”,为什么自己不去努力? 她刚要上前一步,被明厘拉了下胳膊。 突然,从远处飞来一个篮球,擦着方平楚的脸而过。 篮球带过来一阵急速的风,落地时发出砰地一声,只差一点就砸在他脸上,方平楚被吓得瞬间后退一步,如果不是躲避及时,这一球能给他鼻梁都砸歪。 他刚从惊吓中回神,带着怒气看向旁边,两个高个子男生正朝这边走过来。 两人都长了张俊脸,一个黑发,一个居然是银发,银发手里还抱了个球。 那球应该就是黑发男生砸过来的。 他皱着眉,正要上前理论。 黑发男生迈着长腿,把地上的篮球一捞,站到了明厘旁边,气焰嚣张。 “哥们儿,不好意思,球打偏了。” 说是不好意思,他脸上却一点抱歉的神情都没有。 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地盘,方平楚硬生生咽下了这份憋屈,说:“没事。” “你是海城实中的吧?”男生个子比他高,说话的时候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欢迎你们来一中交流。” “你也是参赛选手?”方平楚没好气地问。 “不好意思啊,我是竞赛生。”游灿挑衅似的,静静看着他。 明厘瞅他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游灿偏头笑着说:“打球啊。” 打球不去篮球场,谁会在路上打球? 她懒得拆穿,向前走了一步,看着方平楚。 他依然皱着眉,还没从方才的挑衅中缓过神,不知道明厘要干什么。 刚才那番话,他承认有点过头了,见到她就控制不住嫉妒,恶意从心底漫上来,把最有攻击性的话尽数扔向她。 但明厘只是咬了下嘴唇。 “你不是说我是天才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利刃精准地刺进方平楚的耳膜。每个字都带着残忍的笃定,毛骨悚然,以至于他不自觉屏住呼吸,甚至有点后悔说出那番话。 明厘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你和天才之间的差距。” 她轻轻拽了下游灿的衣袖,转身走了。 第35章 初赛“她……她这是要冲第一啊!”…… 比赛被安排在周末两天,周六初赛,周天复赛,周一就能出结果。 数学比赛的场地设在教学楼后的大礼堂,这个平日里鲜少启用的场所今天格外热闹。 周六的校园本该寂静,却因为比赛的到来沸腾。 一班有明厘和闻棠参赛,巫老师建议有空的同学都去现场看看,给参赛选手加加油。 数学和英语比赛同时开始,可以自由选择去看哪个。 闻棠原本就容易怯场,熟人在现场反而会给她造成负担,更多人愿意去看数学初赛。 一是数学难度更大,更刺激,二是想看看明厘这个杀出重围的黑马到底是什么实力。 明厘迈入礼堂时,一股热浪伴着喧哗扑面而来,其他学校的学生早已就位,k城的带队老师正弯着腰大声做最后的指导,学生们互相拍着肩膀加油打气。 签到处设在舞台一侧,明厘刚走近,就看见方平楚站在那儿,脸上挂着好心的笑容,朝她指了指签到位置。 她视若无睹地擦肩而过。 刚走两步,就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紧张不?” 游灿递给她一瓶水。 “不紧张。”明厘自然地接过来,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清凉的水缓解了湿热,压下她的烦躁。 明厘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只想赢,别的什么都不想。” “那我就等着看你惊艳全场了。” 游灿笑着说。 “喂,喂——”台上传来刺耳的麦克风调试声。 一中的排场确实不小,主持人西装革履,裁判席一字排开,该有 的环节一个都不少,隆重的开幕式把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明厘坐在舞台上,镁光灯直射下来,照得她微微晕眩,台下人山人海,有种要开演唱会的错觉。 “我再强调一遍,比赛期间,请台下的各位同学保持安静,不要影响选手的心态,比赛将在五分钟后开始,请各位选手做好准备。” 她桌前贴着大大的“一号”,旁边是一中其他班里的同学,六个人一字排开,对面就是海城实中的队伍。 比赛方大概是要搞人心态,学生们围坐成一圈,稍稍抬头就能看到对手的一举一动。 明厘看过去时,金泠用嘴型和她说了一句“加油”,方平楚则抬了抬眼镜,弯起唇角笑了下。 她收回视线,深呼一口气,看向一班的座位区,眯了眯眼。 在这时,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个胳膊高高举起,在密密麻麻的观众席中格外醒目。 明厘的目光瞬间锁定,隔着无数人头,和台下举手的游灿对视了一眼。 她从来不屑在别人身上寻求安慰,但这一眼,让她踏实很多。 “各位同学请注意自己面前的电子屏幕,考试规则说明将在一分钟发送给大家。” 主持人一声令下,明厘回神,手指交叠,紧紧攥了下。 电子屏幕骤然亮起,立刻跳出来一页说明,她先大致浏览了比赛规则。 比赛时长70分钟,中间有10分钟的休息时间。 题目数量无限,答对一题积1分,70分钟内,积分最多者获胜。 听起来和普通考试没什么区别,但有个非常变态的点。 屏幕上写着,按照“错一减二”的原则计入总分,也就是说,所有题目当场判断对错,回答正确积1分,回答错误减2分。 身后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巨大的列表,每个参赛选手的信息、答题进度、正确率将在屏幕上实时播报给台下观众。 台上有几个已经心如死灰,明厘听到旁边人传来一句小声的“完了……”,但台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直呼刺激。 “考试开始!” 明厘瞬间绷紧身体,右滑翻开试题。 一页有三道,分别是单项选择、多项选择、填空题,每页都附加了提交按钮,提交后立刻会显示对错。 她已经记不清时隔多久又一次坐在众目睽睽之下。 题目和她想象的差不多,比高中知识点难了好几个层次,哪怕是单项选择题,也完全能作为一道分析大题来考。 单项选择1分钟,多项选择题不能错选、不能漏选,保证正确率的前提下,她需要3分钟,填空需要大量计算,也是3分钟。 那么每页题目尽量控制在10分钟内。 “已经有人开始做了!” 台下贺鸣飞指了下屏幕,小声说。 选手排名开始滚动,海城实中的选手名字后面赫然跳出了“1分”的字样。 “早听说了海城那边数学很强……”网管也说,“我靠这也太快了吧,刚两分钟就都拿1分了?” 右侧弹幕不断滚动。 【海城实中,12号考生已完成1题,错题数0,总分共计1分。】 【海城实中,13号考生已完成1题,错题数0,总分共计1分。】 【k城三中,8号考生已完成1题,错题数0,总分共计1分。】 …… 积分越高排名越靠前,也就2分钟的工夫,前十名有了清一色的“1分”。 “小明怎么回事啊?”贺鸣飞急得蹙起眉头,“这有点落后了。” 游灿也看过去,明厘的那一列,积分依旧是刺眼的0分。 “没事,稳住就行,做快了也没用啊!”网管说。 要不叫乌鸦嘴,网管说完的下一秒,屏幕上突然冒出来一串红色警告。 【屿城一中,3号考生已完成第4题,错题数1,总分共计1分。】 贺鸣飞狠狠锤了下他的大腿,“我靠啊……你赶紧闭嘴!” 那位“错1减2”的倒霉蛋就坐在明厘旁边,看到屏幕上“答案错误”的刹那,他笔一抖,差点扔了。 辛辛苦苦做了四道题,一下子回到解放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开了个好头,没过几秒,大屏幕上又蹦出答案错误的警告弹幕。 其他学校的选手的分数也起起落落。 越往下做,题目难度越大,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出错很正常,而且这卷子没人性,不允许跳题,编也得编上,一编就容易出错。 屏幕上,有的选手排名突然跌落,也有的稳步攀升,下面看热闹的同学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可是学校和学校之间的对决,几千双眼睛都盯着。谁家学校拿了第一,少说能吹三年。 “前三名都是海城的,还有没有人性啊!” 贺鸣飞跟旁边说了句,“这才刚开始,急啥?” “不是,明厘是一道都没做出来吗?她怎么还是零分?” 十分钟过去了,明厘的列表稳稳躺在最下面,一动不动。 游灿皱了下眉,冷静看着台上的女生。 她看起来丝毫不慌,从始至终坐得端正,周围有的紧张抖腿,或者频繁擦汗,但她平静地就像在台上抄课文。 游灿说:“别慌,问题不大。” 巫敏坐在第一排,旁边就是负责比赛指导的垒哥。 两人也注意到最底端的明厘,小声交谈了几句,垒哥笑着说了什么,巫敏赞同地点点头。 但底下有几个一班的最先坐不住了,不满道:“她到底在干嘛啊?” “是不是屏幕坏了她不知道啊?要不赶紧去找裁判问问吧!” 能去比赛的都肩负着为班级争光的责任,而明厘这一举动显然引起了众怒。 行不行,不行赶紧换人,不光是赢不赢的事,如果一道都做不出来,一班的面子里子都要被丢干净了。 何况还有外校的看着呢。 还有别的班的同学频频侧过头来,看向一班的方向,不用猜也知道在抱怨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第一阶段的比赛结束。 屏幕上的列表滚动戛然而止,主持人宣布休息十分钟。 话音落下的瞬间,台下几百几千人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方平楚作为海城实中的12号,名字排在第一位,30分钟做了10道题,总分7分,金泠紧跟其后。 后面连续四个都是k城的学校,而一中最高分才只有4分。 一中的观众有点坐不住了,旁边海城和k城的学生旁若无人地提前开始庆祝,有几个甚至拿出手机准备合影留念。 明厘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稍微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 很快,比赛再次开始。 第二阶段的考试明显要更加艰难,大脑长时间高速运转后思绪有点跟不上,所以错题的人越来越多。 但不变的是,明厘依旧在最下方。 倒数第二大概是心态崩了的,错题太多,做半天只拿了1分。 “谁之前说她保存实力的?”有人冷语嘲讽,“现在给咱班弄个倒数第一,好看了?” 凌越听见了,愤然道:“闭嘴行不行?你厉害你怎么不上?是因为不想吗?” “我真的不明白,她是不会做还是故意不想做啊?不都是客观题吗,编也能编上一道吧?” “我觉得就是不敢做,一做就错,那不就更丢人了?” 有人附和地点点头,“拉着咱班一起丢人,什么人品啊!” “那之前说她走关系进初赛是真的?” “不知道,还不如我去呢,我去还能做几道选择。” …… 几个人的声音稍微大了点,游灿听得皱了眉,一记眼神扫过去,有人见他脸色差到极致,慌忙闭了嘴。 他拿出手机,打开和明厘的聊天框。 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了下,删删减减,最终打出来几个字。 -:加油,我相信你。 即使知道她看不到这句话,他还是按下了发送按钮。 就好像……能透过手机,传到她耳边一样。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三分钟时,大局已定。 积分最高的果然是方平楚,总计14分。 “太变态了,就一个小时,他做了14道题?” “不是,是20道,中间错了2道,也挺不错了。” “据说这比赛最高分是海城的一个学长,去年他拿了18分。” “我靠……不是人啊!” 海城和k城那边的氛围都很热烈,相比之下,一中的学生,尤其是一班,就像被人泼了盆冷水,悲愤又无奈,大部分冷漠地掏出手机或者试卷,不再关心比赛。 贺鸣飞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两分钟时,方平楚胜券在握,他领先第二名3分,两分钟内肯定追不上了。 他放松地靠在座位上,转转脖子,看了眼身后的大屏幕,又看了眼对面的明厘。 此时,明厘刚好抬头,撞上方平楚投来的轻蔑的笑容。 他用嘴型轻声说了两个字。 天才? 明厘的目光在他脸上只停留一秒,并没有露出被激怒的神情。 最后一分钟,台下传来轻微骚动,台上的选手也大部分都放下了笔,静候结束。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 那位列表最底端的零分选手扫了眼台下的某个位置,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收回视线时,转了下手腕,指尖轻触屏幕。 高清大屏上,沉寂已久的弹幕突然滚动起来,出现整整齐齐的一排播报。 【屿城一中,1号考生已完成3题,错题数0,总分共计3分。】 【屿城一中,1号考生已完成6题,错题数0,总分共计6分。】 【屿城一中,1号考生已完成9题,错题数0,总分共计9分。】 …… “卧槽!”贺鸣飞差点喊出来,拽着网管,“卧槽什么情况!” 大屏幕抽风了似的不断刷新,整个礼堂瞬间沸腾。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大屏幕,看着那个名字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升。 “谁啊?她谁啊?” “不知道啊!我有点懵……之前没听说过一班有这人啊……”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1号考生从最底端,一路飞升,以势不可当的劲头,冲到了前十名。 然而还没完。 明厘仔细地滑动屏幕,依次点击提交。 【屿城一中,1号考生已完成12题,错题数0,总分共计12分。】 “要超了要超了!马上进前三!” “牛逼!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保存实力吧!” 比赛马上结束,场下有点失控,一中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海城和k城的学生夹在中间,呆若木鸡。 “她……她这是要冲第一啊!” 话音未落,弹幕还在继续刷新。 【屿城一中,1号考生已完成15题,错题数0,总分共计15分。】 方平楚的脸色最为难看,他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积分一直是0,因为她压根没有提交答案,而是等时间耗尽做完题目后再统一提交。 这的确不违反考试规则,但…… 她怎么敢? 没有实时反馈,她怎么确保答案的正确率?怎么根据得分调整策略? 还没等他思考结束,明厘托着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宛如猎豹收网前的胜券在握。 大屏幕在此时完成最后一次滚动。 【屿城一中,1号考生已完成24题,错题数0,总分共计24分。】 第36章 掀桌“看我帮你轻松灭了他。”…… 周六的屿城笼罩在慵懒的阳光下,公交车游鱼般缓缓驶过路口,公园的草坪上长满了野餐的小孩。 而半条马路之隔一中的礼堂内,人声鼎沸,像极了夺冠现场。 主持人宣布初赛结束的刹那,一班的学生集体从座位上弹起来,翻身农奴把歌唱! 一群人狠狠朝着k城和海城的座位区域放肆大笑,扬眉吐气。 “让那群海城的再嘚瑟,就你们数学好?抱歉,第一名是我们的!” “就是!被他们碾压多少年了,今天可算是出头了!” “小明还是太有实力了……我要誓死追随大王!” 一班由贺鸣飞带头,也不管老师在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搞了个气氛组,其他同学立刻有样学样,整个观众席顿时星光点点。 游灿坐在前排,嘴角扬起,满脑子都是旁边人的“卧槽卧槽”。 “对,她是我们一班的!” “选拔赛就第一名,牛逼不?” “冠军?那还用说?也不看看碾压第二名多少分!” 台上,金泠走过来跟明厘说了句恭喜,她礼貌地回了个谢谢。 方平楚坐在位置上很久都没有缓过来,因为高度紧张,他后背早被汗浸湿,他死死盯着明厘的背影,等待着她转身嘲讽的那一刻——可明厘只是平静地收拾好东西,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径直走下了舞台。 “走走走!去当面夸她!”贺鸣飞挥舞着手臂。 “这不得请客吃饭?” “去接驾大王!”其他人跟着起哄。 贺鸣飞扯着嗓子喊:“兄弟姐妹们,今晚请给我个机会,我请大伙儿吃饭!” “阔气,飞总!” “行啊,去那家ktv,那包厢可大了!” …… 巫老师回头瞧了眼已发疯的同学,有种看花果山的猴儿们上蹿下跳的错觉,她无奈地笑了下,跟垒哥一起离开了礼堂。 比赛结束后就能早早回家,一班热火朝天地讨论庆功宴时,凌越突然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明厘人呢?” 班级群里早就被一连串的“牛逼”刷屏。 凌越:明厘,去哪儿了? 贺鸣飞:大王,请受小的一拜! 网管:大王,请受小的一拜! 下面立刻排起了整齐的队形。 游灿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小明:谢谢,kfc补课照常。 这句谢谢,是回应他的那句“我相信你。” 游灿立刻回复:今天不上晚自习,早点过去? 对面立刻回复:okay. 他拍了拍贺鸣飞,“我今晚有事,你们去吃吧,我先回家了。” “啊?周六你能有什么事啊?” 游灿挑了下眉,“秘密。” 贺鸣飞一脸鄙视,“滚滚滚!” 当一班热热闹闹地杀向饭店时,主角早已坐在肯德基的角落里。 明厘面前摊开一本数学错题集,方才礼堂的喧嚣仿佛与她无关,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像风暴漩涡中最平静的那一点。 肯德基的玻璃门被推开,铃声清脆地响了一声。 游灿走进来,带进一阵微凉的晚风,“吃饭了吗?” 明厘抬头:“嗯,刚吃过。” 他拿过菜单,“我没吃就过来了,等我点个汉堡,你要什么?” 她想了想,“果汁吧。” "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游灿忽然凑近,眼睛亮亮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兴奋,"班里都快疯了,你是没见那场面,我夹在中间都快聋了。" 明厘翻了一页书,淡淡地说:“我很激动。” 游灿早就习惯了她这模样,自顾自给她讲,“飞仔非要请你吃饭,现在到处找你要拜见大王,对了,我出来的时候看见海城那几个带队老师的脸都黑了,垒哥还笑着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估计啊,要被气冒烟了……” 明厘打开手机,“我看到了,刚出来群里消息就99+了,我要是不走肯定会被围着跳大神。” 游灿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没那么夸张,但肯定会拉着你去吃饭。” “我不太喜欢热闹,而且……明天就是决赛了。” 比赛的人是她,压力全在她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心情搞庆功宴。 游灿咬了口汉堡,赞同道:“那倒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就是这个道理。” “初赛成绩只占30%,海城有几个学生挺厉害的,而且那边老师一直强调决赛,他们不太看重初赛。”明厘冷静地和他分析,“决赛是分析题,估计不会简单。” 游灿点头,“而且一定会有超纲题,往年都有,出题人说什么考验学生能力,其实就是故意搞人 心态,有一年把超纲题放在第一道,当场就考崩了几个选手。” “垒哥说,也可以场外求助?”明厘忽然问。 “对,就跟歌手找人帮唱似的,但求助时间只有5分钟。” 明厘皱了下眉,“那太短了。” “多少有点用的,能帮一道是一道。”他好奇地问:“如果今年也有,你会用场外求助的对吧?” 明厘抬眸,奇怪道:“为什么不用?” 游灿放松下来,模仿她的语气,“我还以为你大手一挥,说‘不需要,我自己就能做’。” “我又不是傻子,能求助为什么不求助?再说了,明天的题目很难,我有心理准备。” 她又问:“能求助谁?垒哥可以吗?” “不行,那不就真成作弊了吗?叫垒哥上去还有你什么事?” “巫老师也不行吗?” 游灿没好气道:“别想了,老师都不行。” “好吧。”明厘微微失落,“不能找老师,那用手机查呢?” “不是,这比赛啥水平,手机怎么可能能搜到?” 明厘:“那我求助谁?” “不知道。”游灿凉凉地瞥她一眼,“金牌竞赛选手坐在你面前你不求助,还想找谁?” 明厘眨眨眼,“可你连数字找规律都做不出来啊。” 游灿瞬间炸毛:“我那是保存实力!” 明厘眉眼弯起来,笑了下,“知道了,必要的时候我会求助你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店里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游灿吃完一个汉堡又吃了一个,他咳了一声,说:“还有你那个老同学,那哥们儿大概是被打击得不轻,我路过他的时候,他都快哭了。” 明厘点点头,“方平楚?” “就海城的12号,戴眼镜,贼眉鼠眼那个。” “你怎么还以貌取人呢?” 游灿理直气壮:“相由心生懂不懂?” 明厘抿了口果汁,“那你看错了,他内心强大着呢。” 她语气淡淡,但似乎夹了点嘲讽。 游灿一直好奇一个问题。 那天在学校里,差点被他的球砸到的男生到底跟明厘说了什么? 短短几句话就能让她改变主意,前几天还纠结着要不要参加,说了几句话之后,突然被激起斗志,也不隐瞒实力了,大张旗鼓拿了个第一。 “跟他关系不好啊?”游灿猜测道。 明厘最初不想提,看他眼睛亮亮的,一直好奇,她难得心情不错,就多说了几句。 初中的时候,明厘和他关系不错,两人又都是数学竞赛生,经常一起讨论数学题,有种高手之间惺惺相惜的意思。 她不爱说话,沉闷,但他活泼开朗,性格互补,方平楚有什么事都会带着她,把她拉进班级的氛围里。 “我那时候太小了,不会识人,又没经历过大事,心态不稳。” 方平楚打着“帮助她进步”的幌子,她的任何事都要插一脚,还出主意帮她反击妈妈的压迫,把她推到众人面前去,美名其曰锻炼外向的性格。 “人还是得活泼一点才能走得出去,现在除了我你都没什么朋友,你这交友问题也很严重。” 直到她偶然竞赛失利,回到班里时,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最初她还没觉得不对劲,接二连三比赛成绩不好,才发觉自己成了跌落神坛的罪人。 除了芭娜娜,班里没人愿意搭理她。 她在老师和同学那里的信用度一落千丈,与之相反,方平楚越来越出众,和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芭娜娜气不过,非要拉着她找人算账,结果换来了自己也被冷落的下场。 一觉醒来,方平楚站在她桌前,质问道:“你数学作业没写完就交上了?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周围同学低着头,竖起耳朵,内心窃喜准备看热闹。 明厘说:“我没时间做,要准备比赛。” “但老师说了让你去……” “傻x去你大爷!” 突然的一句话,方平楚愣了。 明厘至今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僵硬地像被雷劈的朽木,他当了多年规矩好学生,掐准她沉默不爱说话,没想过她能反击。 明厘说:“去,有种你就把我说的这句话告诉数学老师,他不是你姑父吗?去说吧。”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当场就敢和人对峙。 方平楚恼羞成怒,非把她家里的事拿出来说教,明厘没忍住,抽了一本语文书,一巴掌把他扇的晕头转向。 “语文课本最厚,打人也最疼。然后问了同学,最初散播谣言的那几个人见了我都心虚,太明显了。” 所以就顺便把他们的桌子全掀了。 游灿担心地问道:“不怕老师为难你?” “肯定会为难我。”她想了想,“但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被揪去办公室道歉。” 矫情无聊的电视剧最会勾起人的羞耻心,她独自站在办公室里接受批评时,没有羞愧,也不觉得不甘心。 她想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我不觉得道歉是件窝囊的事,‘对不起’三个字一秒就能说完,我没那么傲的心气,心气没用,我想要的是结果。再来一百次,我还是会扇他,然后道歉。” 明厘喝了口果汁,酸甜可口的橙汁滑进胃里,看了眼他,“怎么了?被我吓懵了吗?” 游灿摇摇头,轻轻地说:“怎么可能……你又没做错什么。”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打下阴影,再抬眸时,眼里满是心疼。 “我妈知道后去办公室闹了一通,逼着几个同学又给我道歉,她觉得我既然不打算走竞赛这条路,也没必要一定留在海城,高一上学期结束就给我办了转学。” “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明厘现在能云淡风轻地把这些小事讲出来,但他没法想象她当初来到屿城是怎么样的心情。 再次见到熟悉的同学,那段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她会是什么感受? “天才”两个字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嘲讽。 “也是因为他,你才突然奋起,拿下初赛第一吗?” 明厘想了想,“也不全是,我自己想通了而已,不过有一点确实让我很意外。” 她说:“见到人的那一刻,我才回味过来,我比想象中的更厌恶他。” 游灿沉默了会儿,攥着汉堡纸的手指紧扣住。 她说,天才都是万里挑一,甚至百万里挑一的,但我只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路人小明,平凡渺小。 游灿摇摇头,说:“小明也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学的小明连从家到学校的距离都算不明白,初中的不会给外国人写信,高中……高中之后就没见过,那倒霉孩子大概是没考上高中。” 明厘笑了下,听见他轻声说:“但你能在比赛上把所有人都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每个小明都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你能开始给我讲题了吗?”明厘突然问。 “嗯?”方才舒缓温柔的氛围荡然无存,游灿两口吃掉汉堡,差点被她气得翻白眼,“我这么认真地安慰你……好好好,现在就讲!” 明厘看着眼 前的男生,拿起果汁喝了一口,藏住嘴角的笑意。 晚上,游灿把她送到家门口,准备上楼,但又忽然转身,叫了她一下。 他正视她的眼睛,没再犹豫,开门见山:“如果明天有场外求助的机会,你一定要选我。” 明厘疑惑地看着他。 他眼神坚定,带着游刃有余的肆意,“看我帮你轻松灭了他。” 第37章 决赛你放手去做,我帮你兜底。…… 决赛场下的观众比初赛还要多一倍,昨天她一战成名,现在一中论坛里全是关于比赛的讨论,闲着没事的同学全部慕名而来。 而今天注定是一场艰难的考试。 说不紧张是假的,主持人宣布比赛还有十分钟开始时,明厘手心里微微出汗。 她调整呼吸,翻了翻空白的草稿纸,给自己做最后的鼓励。 她小声又小声,“今天是5月18日,星期天,我们欢迎屿城一中的一号选手小明同学上台领奖,小明同学在比赛过程中沉稳冷静,细心专注,做出了全部的题目,只有一点点小失误,总体来说非常完美,今天这个奖杯,不仅是对她数学天赋的肯定,更是对她坚持自我的褒奖……” 这是独属于小明同学的小方法。重大考试之前,她都会给自己念一段颁奖词,笨拙地消除紧张。 “……感谢大家的到来,本次三省联合比赛到此圆满落幕,祝大家学习愉快。” 明厘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松了口气。 主持人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她点击进入试题,映入眼帘地便是占了将近半页纸的题目。 试题跳在大屏幕的刹那,台下所有同学轻声哗然。 贺鸣飞眯了眯眼,“这他妈是数学?” 网管说:“我还以为是英语……” “几何拓扑是啥意思?不是几何题吗?为什么没有图?” “就是啊……哎,那个长得像a的念什么?” 贺鸣飞:“那不就是a吗?” “不是,那不一样!”网管坚持,“中间没有那一杠!” “不知道啊,我靠咱们是来找虐的吧?”贺鸣飞拍了下游灿,“灿哥……您能给我讲讲这题目什么难度吗?” 游灿正专心盯着屏幕,随口说:“你做不出来的难度。” “废话!我是压根看不懂题目好不好?” 网管打断他:“别说了,小明开始做了!” 决赛时长50分钟,共计5道解答分析题,每题20分,和初赛一样,提交后裁判立刻判断对错,当场出分。 而大家最期待的就是场外求助环节。 选手可以在答题的任一时间进行求助,但时间只有5分钟,而且求助人必须在现场,不能通过打电话的方式求助。 明厘这次没有攒着一起提交,而是飞速做完了第一道代数题,立刻点了提交。 比赛方大概是奔着让选手下辈子也不得安宁去的,初赛还只是在屏幕上滚动进度,决赛直接用喇叭播报。 【屿城一中,1号考生已完成1题,扣分项0,总分共计20分。】 声音不算大,但台上的选手听得清清楚楚。 底下忍不住传来轻呼。 “牛逼!”贺鸣飞激动地手舞足蹈,小声道:“全场第一个做出来的!” 几个人还回过头去,“看见了吗?我们班的,一班的!” 有几个学校早有准备,给每个人都发了隔音耳塞。 明厘做完第一题后,好几个人撂下笔,当场就把耳塞戴上了。 很快,也有人做完了第一题。 【海城实中,12号考生已完成1题,扣分项0,总分共计20分。】 【k城三中,9号考生已完成1题,扣分项0,总分共计20分。】 …… 播报多了还是会有点烦人,垒哥赛前也给他们发了耳塞,但明厘没打算用,她需要靠声音来判断别人的进度。 【海城实中,15号考生请求场外援助。】 第一个使用场外援助的选手出现了。 海城实中的座位区跑上去一个男生,卡着五分钟的点,帮选手做出来了一个小问。 “这外援确实强啊。” “我在论坛还见过他照片,海城那边的竞赛生,听说今年要冲击省一的。” “我靠……仗着竞赛强了不起啊?这不明摆着欺负咱们数学不好?” 时间一分一秒推进,明厘专心看题,解题,她全部心思都放在题目上,甚至没注意到,旁边有个本校的心态崩了,直接点了弃权。 目前她拿到了40分,和方平楚并列,但因为用时短,她依然排在第一位。 昨晚和游灿讨论过,卷子上一定有一道超纲题,但不确定是第几道,每个人的题目是一样的,顺序不一样。 也许那位考绷的选手不幸在第一题就碰上超纲题了。 第三题题目最短,只有两行,但有5个问题。 明厘觉得不对劲。 她先尝试从前面推导,觉得有点卡,又从结论开始推,把两头连起来,架一座桥。 写下几个数字后,她停下笔,思考了几秒。 而正是思考的这几秒,播报来了。 【海城实中,12号考生请求场外援助。】 方平楚叫了求助。 可能……他卷子上的超纲题也在第三道? 明厘滑了下试卷,既然可以跳题,那就不需要担心了,她放弃第三题,直接攻克第四道。 五分钟后。 【海城实中,12号考生已完成3题,扣分项10,总分共计50分。】 “我去!”海城的几个同学顿时捶胸顿足,连连惋惜,冠军种子方平楚被扣了10分。 下一秒。 【屿城一中,1号考生已完成3题,扣分项0,总分共计60分。】 垒哥指了指场上的明厘,“这小孩太稳了。” 巫老师骄傲一笑:“我看好的学生,当然稳。” 垒哥说:“海城那个12号我看够呛,前边挺猛的,这会儿急得满头是汗,再这么下去手就该哆嗦了。” “别轻敌,k城那边也有几个黑马。” 列表下方,好几个学校的排名不断变动,起起伏伏,唯有明厘那一行,始终钉死在第一位。 明厘迅速完成第五道后,点了提交。 【屿城一中,1号考生已完成4题,扣分项5,总分共计75分。】 “嘶……”网管被吓得揍了贺鸣飞一锤,“扣了5分!” “才5分怕啥,估计是过程分之类的。” “就是,反正现在还是第一!” “等我在群里发个红包,提前庆祝一下。”贺鸣飞掏出手机,瞥了眼旁边的游灿,“你干嘛呢灿哥?” 游灿从开始到现在,盯着大屏幕都没怎么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考试是他。 “闭嘴。”游灿说,“一边玩去。” 被扣分也没影响她的心态,做题之前她大致浏览了全部题目,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85分以上,扣分在15分之内都能接受。 稳住,不能慌。 “她是不是被卡住了啊……”凌越指着上面说,“好长时间没动了。” “就还剩一道题了吧?” “对,下面有几个k城的咬得挺紧,都请了援助了。” “明厘求助了吗?” “还没呢。”有人发现了盲点,“她……求助谁啊?提前跟你们说了吗?” 几个人摇头如拨浪鼓。 “课代表吧,她数学好,又是女生。” “对对,夏之唯数学确实厉害。” 贺鸣飞听到这话,瞬间坐正,警惕地巡视四周,看夏之唯会不会上台。 【k城三中,9号考生已完成4题,扣分项0,总分共计80分。】 “我靠!有人追上来了!” “小明大王加油啊……”网管小声呐喊。 距离考试结束仅剩10分钟。 底下不少同学开始骚动,心急如焚,担心她是不是最后一道题真被难住了。 “快点求助啊!多个人多一份力量。”贺鸣飞急得都想窜上去替她做,“哎?我从网上搜一下,要是能有思路啥的,谁上去给她个提示。” “拉倒吧,你知道她卡的是第几题?” “少管我!有没有点集体荣誉感了!” 贺鸣飞拿出手机就噼里啪啦打字,几秒钟后…… “这傻逼搜题软件,跟我说请用专门的翻译软件查询,垃圾!” 还剩下7分钟时,明厘已经被两位80分的选手挤到第三名。 “完了完了,这下第三估计没跑了。” 凌越说:“还有7、哦不对,6分钟呢!” “那变态题目6分钟能做出来?” 此时,语 音播报响起。 【屿城一中,1号考生请求场外援助。】 贺鸣飞正看着手机,刚抬头,就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嗖”地蹿过去了。 一回头,发现游灿的座位已经空了。 隔着空气,他和网管和凌越骤然对视。 网管:?? 凌越:?? 贺鸣飞指了下空位,“他、他……我靠,不是吧?!” 游灿跑上舞台的瞬间,全场的焦点都转移到他和明厘身上。 k城那边传来小片欢呼。 “哇去,我知道他!刚比完的‘明珠杯’他拿了金牌!” “他是屿城的?我在论坛找他一年都没找到!” “确实挺帅啊……为什么长这么帅数学还这么好!!” 今天游灿穿了件红色t恤,而明厘穿的是蓝色,俩人往台上一站,莫名熟悉…… “玩森林冰火人呢?” “这不数学冰火人吗?” 而一班的那片小角落,出奇地安静。 凌越轻声问:“他俩……认识?” 贺鸣飞摇头,“不知道,啥时候认识的?” 网管:“就算不认识,同学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吧?” “放你的马达加斯加屁!”贺鸣飞指着场上,“你看这像不认识的样?” 明厘不说废话,“这道就是超纲题,五个小问,我卡在第四问做不出来了。” “我看到了。”游灿说,“海涅定理试了吗?” “还没有,定理不能直接用,需要单独证明,我一个人时间来不及。” 游灿立马明白她的意思,“来得及,你直接用定理做,我帮你补上证明,然后粘过去。” 明厘说:“好,前面的三个小问还需要检查之后才能提交。” 游灿说:“我知道,你做你的题,不要被打乱节奏,我帮你验算前面的内容。” 你放手去做,我帮你兜底。 “五分钟,足够了。”他按亮旁边的备用屏幕,沉稳道:“开始吧。” 明厘点头,瞬间进入状态。 他们分工明确,她这边刚写完,他就默契地把内容补充过来。 游灿在场上无疑又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她保持信心,稳扎稳打,放心地把之前的内容留给他。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两分钟时,明厘写完了全部的题目。 游灿手里没停,快速说:“一分钟,帮我看着时间。” 明厘说:“好。” 随着一分钟倒计时的提示响起,游灿写下最后一个数字。 他松了口气,又马不停蹄地做了最后的检查。 明厘看他一眼,没说话。 游灿眼神肯定:“嗯。” 她点点头,按下【提交】的按钮。 距离考试结束只剩30秒时,评委刚好完成了打分。 【屿城一中,1号考生已完成5题,扣分项5,总分共计95分。】 瞬间,明厘的排名重新夺回第一。 考试结束。 大屏幕刷新的瞬间,一中的区域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燃爆整个礼堂,紧张的情绪刹那间得以释放,主持人拿着话筒甚至都有点喊不过这帮学生。 “请大家稍作休息,30分钟后我们将公布最终的比赛结果,并举行颁奖仪式。” “第一!我!们!是!第!一!”贺鸣飞带头喊,后面一呼百应。 “第一!” “小明万岁!” “万岁!” 垒哥和巫老师脸上藏不住笑,被几个老师围着,一个劲地夸。 明厘眼看着排名升到第一位,肩膀放松下去,和游灿对视一眼。 外援下场和比赛同时结束,他还留在台上,和她站在一起。 他勾唇笑了下,笑容张扬又明亮,“说了帮你灭掉他,说到做到。” 第二名是海城的金泠,比明厘低了10分。 第三名是k城的学生,比明厘低了15分。 而方平楚后半截考试大约是心态崩盘,居然被挤到了第七。 垒哥一语中的。 外援下场后,他一分都没有拿到。 明厘站在聚光灯下,面前是欢呼如潮人群,身后是替她保驾护航的少年。 几年前,她也曾站在最中央,岁月蹁跹,她忽然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最高点。 就好像……中间那段阴暗不见天日的时光早已被抹了个干净。 她又成了那个令人仰望的存在。 她偏过头,看了眼游灿,轻声说:“谢谢。” 游灿摇摇头,笑着走向旁边的角落,悄悄退场。 来到屿城的那天,她满心破碎,从未设想过有这样一幕,有这样一群人,能在她十几岁的年纪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光倏恍,她只能抓住这一刻,莫失莫忘。 原以为到这里比赛就圆满落幕,等主持人宣布颁奖时,明厘又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一号选手自愿放弃领奖。 全场再次陷入沉寂,不解、猜测纷纷冒出来。 “啥情况?” “不是……就是弃权的意思?” 就连巫老师也捏了把汗,垒哥倒是笑笑,竖了个大拇指,“这小孩有性格,酷!” 年级主任李老师在场下气得跳脚,“快点把她给我找回来!省级的奖项哪儿能说不要就不要!” “快快,给她打电话!” 游灿回到座位的瞬间,立刻就围满了人。贺鸣飞攒了一脑子问题都不知道先问哪一个,只能从最紧急的入手。 “她什么意思啊?这奖不要了?” 游灿平静地说:“对,不要。” “为啥?我靠!这么大的荣誉能不能给我?” “不能给你。”游灿无情地说,“应该会顺延,或者取消。” 至于为什么—— 昨晚在肯德基,她趴在桌子上,说:“我应该不会要这个奖了。” 游灿当时也很震惊,“为什么?” 她说:“我对荣誉没什么执念,比赛对我来说,只是证明给自己看而已。” 游灿明白她的意思,笑了下说:“你要是敢在台上说这话,说不定第二名会冲上去打你。” 明厘一如既往,倔强又坚定:“打死我我也不改,让别人说去吧。” 第38章 照片眼神非常炙热,深情款款,饱含爱…… “胡闹!” 办公室内,李主任啐了口茶叶,文件往桌子上一摔,“事前都不跟老师商量你就敢放弃!多么好的机会,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就为拿奖,这可是省级的!说不要就不要!” 明厘和游灿两个人老老实实站着,作小鸡缩头状。 其余老师担心殃及池鱼,能走的全部走了个干净,留下的噤若寒蝉。 见俩学生还算老实,主任把茶杯一放,叹了口气,“你俩是不是提前商量好的?一个个的以为自己学习好就能有尚方宝剑了是吧?今天你俩要给不了我一个解释,谁也别想回去!” 游灿听见就乐了,“真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好好给我说!” 建校以来风风雨雨,主任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最头疼的就是这种成绩好但有性格的学生。 说多了吧,一个不高兴就给你考个倒数,真要不说吧,心里还憋屈难受。 这次比赛事关重大,她高调张扬地拿了个第一,多少双眼睛看着,主任在礼堂里乐得红光满面。 可惜没过十分钟,第一名放弃领奖的消息就传出来了,当着几个外校老师的面,刚赚下的面子还没开始吹就啪嗒碎了一地,于是比赛还没结束他就把人抓来问话。 游灿大概是办公室的常客了,站了没几分钟就开始稍息,就差把旁边凳子勾过来翘个二郎腿。 一人做事一人当,明厘果断开口:“老师,是我自己决定放弃的。” “来,说你的想法。” 明厘说: “我觉得我不需要这个奖,裸分也能考上重点。” 这话一出来,旁边看热闹的垒哥乐得赶紧偏过头去,生怕笑容暴露。 李主任恨铁不成钢:“你这想法简直幼稚、狂妄!能走捷径为什么非要裸分考?你拿高考当什么?高三压力有多大你们现在都没概念,怎么能保证正常发挥?” 明厘上前一小步,眼神诚恳,语气真挚:“老师,我承认自己能力不足,但通过这几个月的学习,我对各位老师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有这样一群知识渊博的老师,再加上您的悉心教导,我相信高考一定不是问题。” “你……”光头,哦不是、李主任张了张嘴,不可置信。 他准备好了一堆火药,结果被人当头淋了场春雨,暖和舒服,马上要发芽长出漂亮小花。 “那是…咱们学校的师资力量绝对优秀!” 明厘点点头,表示赞同。 “而且,我已经拿到了数学竞赛的省级一等奖,可以参加自主招生,放弃这个奖对我来说并不是损失。” 李主任哆嗦着手喝了一口枸杞茶,看向旁边的巫老师,“有这回事?” 巫老师表示确有此事。 李主任消化了半天她的话,还没开口就听见明厘问。 “老师,您不相信我的能力吗?”学生眼神亮亮的,闪着迫切需要老师肯定的渴望。 李主任心一横,“身为老师,当然相信你!但是话又说回来,下次如果……” “下次如果再有类似的比赛,我一定再帮您拿个第一。”游灿悠悠然接了一句。 “你本来就该拿第一!”主任反应过来,“考不了第一,看我怎么收拾你!” 垒哥替他们打了个圆场,“行了,还得紧着上课,你俩跪安吧。” 明厘和游灿相视,默契点了个头,溜了。 有人进进出出,李主任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等反应过来之后,俩学生已经乖巧鞠躬告退了。 明厘:“反正我已经说完了,信不信随他。我要是和他讲实话,说‘我就是不想要这个奖’,他肯定得训我半个多小时。” “那是,我上回在他办公室,他给我讲了整整一个小时孙子兵法,出来的时候晕头转向。你那几句话说的,我听了都热血沸腾,差点明天就想上考场,给他拿个省状元。” 推开教室门的刹那,砰地一声巨响,差点把明厘吓得原地起跳,身后,有人轻扶了下她的肩膀,她这才站稳,回头正对上游灿的眼睛。 “抱歉啊。”他讪讪收了手。 她站在门口,看着贺鸣飞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大圆盘。 也不是圆盘,准确来说,是一个不锈钢盆。 他拿一根长条,应该是根废扫把棍,砰! 不锈钢盆发出刺耳的金属震颤声。 “热烈欢迎小明同学归位!” 底下欢呼声此起彼伏,不知是谁操作着电脑,狂热的音乐声嘶吼—— 呐呐呐呐呐呐呐呐呐呐 wowfantasticbaby danceiwannadandandandandance …… 借着劲爆的音乐,班里群魔乱舞,欢腾不断。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门口,明厘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脚跟却抵上了游灿的球鞋。 游灿:“这排场,估计你跑不了了。” 明厘还没等迈开步子,就被人连推带拉接驾到座位上,桌子上放着刚买来的冰镇可乐和棒棒糖小点心,堆积如山。 她真没见过这种场面,尴尬道:“这些……” 网管说:“都是给你的,吃吧!” 她座位边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同时开口:我宣布咱们一班就是最牛逼的海城那几个学校那么狂有啥用还不是被小明轻松碾压哎对了你收不收徒弟不收的话我能沾沾喜气吗还有还有最后那个主持人说你拒绝领奖的时候真的帅爆了大王您真不考虑开个班吗…… 明厘每句话只能听半截,脑子里有无数个土拨鼠张着大嘴尖叫。 她直挺挺地坐着,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热情。 好歹也是从学霸堆里杀出来的,一班这群人见了她仍然跟疯了似的膜拜,不光是她在比赛里大杀四方搞的人热血沸腾,重点是扮猪吃老虎! 谁能信一个数学考66的透明人突然飞升? 一中学生这两天就跟看电影似的,一次比一次刺激,原以为已经到高潮,下一秒就能突破想象,绝地反击,一次次被刷新认知。 等荣誉加身时,她却悄然退场,潇洒转身,说我不要了。 就一个字:爽。 不在现场的到处吃瓜,在现场的手舞足蹈比划当时的盛况,初赛完了说决赛,决赛完了说领奖,记不清分数的就给她编个分数…… 总之,联合第一! 另外,闻棠参加的英语比赛也拿了第三名,刚领完奖她就过来和明厘说了谢谢。 前几天明厘忙着备考,还见缝插针帮她修改了比赛用的演讲稿子。 闻棠说,前两名从小就有外教单独练口语,发音非常地道,她压根追不上,所以只能在内容上下功夫,好在熬夜练习的努力没有白费,拿下第三名她也惊喜到跟做梦似的。 “行了行了!都别围着她了,该干啥干啥去!”凌越过来驱散人群,终于给她一口喘气的机会。 “班长,我们就是过来感受一下大神的氛围……” “你们这叫私生饭行不行?后面还有一个神,咋不去拜他呢?”凌越抬抬下巴,指了指游灿。 “还有啊,现在知道人家是大神了,之前是谁老传那些有的没的,最好自己有点数赶紧过来道歉,敢说就得敢做,不然小心下回数学不及格。” 凌越气势十足,几句话就把一些人说得低了头,面面相觑后都回了座位,还有一小部分果然流向后排的游灿。 明厘看一眼凌越,说了句谢谢。 凌越手一挥,“多大点事儿!” 熬到上课前五分钟她座位旁才清净,她松了口气,掏出手机,无视掉99+的消息,给游灿发了一句话。 小明:采访一下旧神,你是怎么在这么狂野的班里活下来的? 游灿被人招呼着,抱了篮球早早跑路,上课铃声响时明厘才收到他的消息。 游火火:硬抗,扛不住了就加入,以及,耐心等待新神出现,救我于水火:d 明厘看完翻了个白眼,关了手机,专心听课。 手机里除了发疯的一班,就数芭娜娜消息最多。 明厘一打开对话框,翻了两下都没翻到底,满屏都是感叹号。 简单概括一下,她听海城实中那哥们儿说了,方平楚估计被打击不清,本来他是指着这次比赛拿个省奖的,后半场也不知道咋了没发挥好,前6名都没挤进去,这几天甚至都没去上学。 明厘倒不关心这个,她和方平楚之间的事早就结束了,不需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但芭娜娜发过来一张照片,让她多看了几眼。 应该是决赛结束那时候拍的,暖色光线柔和,明厘站在台上,面向观众,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游灿站在她斜后方,抱着胳膊笑着看向她。 一红一蓝,看起来还挺……和谐。 应该是用相机拍的,镜头拉近许多,宽敞的舞台上只拍到他们两个人,站在中央,场下拥挤观众拍到一角,微微虚化,但看得出欢呼鼓掌的盛况。 芭娜娜留言:这张照片我从你们学校论坛搜的,已经爆了! 她不玩什么论坛,对很多八卦新闻也是后知后觉。 等她摸索着点进论坛时,被满屏的照片吓了一跳。 最热的帖子下面,点赞最高的评论有两条。 第一条叫:数学冰火人99。 第二条是她看不懂的四个字母,叫做:kswl。 困死我了? 明厘往下翻了翻,一溜烟都是数字和字母,终于冒出来几个方正的汉字。 说:“般配”,“配一脸”。 她皱了皱眉,好像明白了。 正巧,芭娜娜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啥情况?这男的不是你邻居吗?你上回还说看他就烦来着,怎么就成了‘配一脸’啊啊啊啊?” 明厘也不知道从哪给她解释,就打了几个字。 “不是这样,我们一起比赛而已。” 芭娜娜:你个木头气死我了,他看你的眼神明显不对劲啊!肯定有啥我不知道的情况,等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明厘翻出那张照片,放大,仔细看了游灿的眼睛。 双眼皮,长睫毛,黑眼珠,有什么不对? 她又回复:眼神怎么了? 芭娜娜暂时没回,等待消息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她又盯着照片看了好几遍,还顺便p了个图,切掉杂乱的边角,突出人像,又调整了亮度。 安静下来后,同桌邵文俊忽然转头,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对她说了句“恭喜你。” 明厘指尖还在屏幕上,懵了下,下意识说:“谢谢。” 据说,邵文俊没去看初赛,但决赛他应该去了。 如果先前他对明厘的不满来自于成绩,而这场比赛则让他清清楚楚认识到了自己有多么可悲。 他承认明厘拿到选拔赛第一名时,他嫉妒,不甘,连初赛都不敢去看,怕她成绩好,怕她数学考66分真是装的。 但真等到她决赛也拿了第一,全校都在赞颂她的成绩,他反而解脱了。 人会嫉妒比自己爬得快的人,因为看得见,一伸手就能把她拽下来,但不会嫉妒早已到山顶的人。 因为他卯足了劲也够不到。 在绝对的高度面前,他那些阴暗的小心思显得可笑至极。 直到放学芭娜娜都没回消息,但她那句“他看你的眼神明显不对劲”萦绕在明厘脑海里久久不散,以至于来到肯德基,游灿刚一坐下,明厘就盯上他的眼睛。 游灿放书包的手一顿,“怎么了?” 她摇摇头,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腮,定定地看他。 目光从他高高的眉骨滑到眼角,试图找出芭娜娜说的“不对劲”。 游灿的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只能盯着她的眼睛。 不过几秒,他挪开视线,“今天是要玩瞪眼吗?” 明厘说:“不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张照片,或者…他看到过吗? 如果没看到,这样贸然告诉他,会不会给人徒增烦恼? 如果看到了…… 不对,他应该没看到,不然看到为什么不说? 明厘脑海中交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补课。 大好时间不能浪费。 也许是比赛告一段落,压在心口上的石头被人挪走,她觉得呼吸都顺畅多了,学起来效率也高。 她提前预习了新知识点,游灿又帮她简单讲了一遍,然后圈了几道典型例题,她做完之后再有针对性地查漏补缺,一套下来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但也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今晚没和游灿坐在同一边,而是面对面补习。 游灿问为什么,她却解释不出来。 总不能说,我想多看看你的眼睛? 直到要回家时,明厘的手机忽然亮了下,芭娜娜发来一条消息。 游灿正往书包里装练习册,她看见屏幕显示,手里忽然停了,说:“你先去外面等我一下,我马上好。” 她有种预感,芭娜娜说的话不能让他看到,她也不想当着他的面看。 眼看着游灿推门出去后,明厘才划开屏幕,芭娜娜发过来两条消息。 -:我手机那会没电自动关机了。 -:眼神非常炙热,深情款款,饱含爱意。 第39章 烦恼“而且他为什么要帮你啊?”…… 青春期的小朋友心思往往异常敏感,敏感里面又掺着迷茫,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偏偏生出许多宏图大志。 比如,有人会担心漂入马里亚纳海沟的塑料垃圾无法分解。 比如,有人更愿意纠结,他突然换新头像到底预示什么?他不回消息到底是在打球,洗澡,还是死了? 明厘属于不敏感的那类人。 芭娜娜一度非常羡慕她的性格,但她自己会觉得遗憾。 之前有一次,芭娜娜骑车摔伤,她着急忙慌赶去医院,帮她挂号,上药一气呵成,又给她买了最爱吃的青瓜味薯片和巧克力圈圈雪糕,目标明确,冷静沉着。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遇事先解决,不要上情绪。 结果芭娜娜往地上一坐,撒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为什么都不抱抱我安慰我一下? 明厘当时就愣了。 有记忆以来,她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被照顾的——发烧到39度,也是先量体温再吃药,流程一丝不苟,她有样学样而已。 老妈要是在场,绝对会说:抱抱?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 但明厘还是温暖地抱了她。 她珍视这段友情,愿意为别人做出改变,而且她不想变成老妈那样只动脑子不走心的人。 过后,芭娜娜非要从网上找什么性格测试给她做,做之前,她觉得自己冷静稳当是个优点,做之后,分析说她情感淡漠,是对世界绝望的回避型人格。 本来没有毛病,结果越查毛病越多,看得她眉头紧皱,决定再也不相信这类装神弄鬼的东西。 但芭娜娜是值得相信的。 她刚回到家,那边就来了电话。 芭娜娜语气激动,“说吧,我今晚把手机的电充满了,我能陪你聊个通宵。” 明厘放了书包,“你明天不上课?” “上不上的有什么区别?反正我又听不懂,你还是先赶紧说照片的事吧。” “没那么夸张。”她说:“估计就是有人想火了,拿照片大做文章。” “可我觉得他眼神不对劲啊。”芭娜娜说,“反正不太清白。” 明厘头疼,“你是不是把追星那一套模板套在我身上了?” “我不是见俩人就撮合啊,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要是换别人,我肯定乐呵呵地吃瓜去了,但你我有点不放心。” 芭娜娜急了,“我觉得肯定是我们最近电话打少了,你很多事我都不知道!就跟这回比赛,你都没告诉我方平楚怎么输的,我还是看你们学校论坛才知道的!” 她从小就这样,黏人得要命。 明厘转学时,她在家哭成了悲伤蛙,一度担心两个人分开之后友情就变淡了,害怕她在屿城找到更好的朋友怎么办,以后学习忙起来没时间打电话怎么办……以至于临分别的时候,明厘觉得自己像个无情的渣男。 “那我以后每周都给你打电话吧,正好最近课程进度也跟上了,不是很累。”明厘说,“话说回来,这件事,换做班里其他人,他也会去帮的,因为大家都是同学,而且他人挺善良,心软。” 芭娜娜嗤之以鼻,在电话那边警告她,“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被男的蒙蔽了双眼。你就看他表弟那嚣张跋扈的样,都是一家子出来的,他作为哥哥能是个善茬儿?” 明厘一时语塞。 “而且他为什么要帮你啊?”芭娜娜一击致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补课也没收你钱,他是竞赛生,时间应该很宝贵吧,又要学竞赛又要写作业,还能抽出时间来给你补课,一般同学能做到这程度?就因为他性格好,是个热情善良的小狗?” 为什么? 这个问题,明厘从未想过。 “你很了解他吗?”芭娜娜忽然问,“你不是说经常一起写作业吗?而且还住上下楼,按说应该知根知底才对啊。” 他们确实经常在一起,但都是有正当理由的。 因为邻居这层关系,明厘一直以为他们比同学关系还要熟一点,但 芭娜娜一席话,让她有点动摇。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次数很多,他晚上收留她写作业,请她吃烤肉,帮她补习,还给她做外援,细数下来,来到屿城短短几个月,她居然和一个男生能有这么多交集。 硬要说的话,明厘只知道他是个喜欢数学和针织的阳光少年。 阳光美少年。 好像……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没觉得有负担,能毫无保留地分享很多自己的事。 他偏偏就能感同身受。 是的。 这才是明厘最担心的点。 照片再传下去,一定会引起班里的八卦,她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不想因此被人说三道四,最后落得避嫌的下场。 半个小时过去,经过情感专家芭娜娜一通分析后,游灿被定义为:那个不怀好意觊觎她成绩表面活泼背地里阴暗的大尾巴狼。 芭娜娜应该是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明厘思考了下,说:“我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她坦坦荡荡地问多好。 你知不知道现在论坛里都在传我们俩的照片的事? 芭娜娜那边传来无奈的叹息:“我就知道……” 明厘说:“我想知道,所以去问,也没什么不对。” 她说得坦然,“而且照片一直传,会有更多的人看到,我不太喜欢,估计也会给他造成困扰。” 芭娜娜说:“那问完之后咋办?他如果不知道照片的事,你不就白烦恼了?” 明厘说:“我还没考虑到那一步,先问了再说。” 她走到阳台,夜风吹来,短发微微扬起,挂了电话后,她沉默地看了眼楼上的灯。 可惜楼上一片漆黑。 拉开抽屉,拿出了那本崭新的日记。 她没有什么认真写日记的经验,笔尖在纸上悬空半天,写了一个开头。 “我最近遇到一个小烦恼。” 然后,她开始思考。 闻棠说,写日记就像剖开心扉,直面最真实的自己。 那么,别人在日记里不会撒谎吗? 如果—— 哪怕在百年之后,这本日记也会有人看呢,或者某天被谁无意中翻出来了怎么办? 想到这一层后,她有点不敢下笔了。 明厘开动聪明的小脑瓜,撕下刚写的那一页,又重新落笔。 “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遇到一个小烦恼……” 洋洋洒洒写了篇流水账后,明厘叹了口气。 原来即使在日记里,文字也会不受控制,变得巧言令色。 但还好,她第二天就能解决这个烦恼。 早上步行走出小区的功夫,她打开论坛,懵了。 所有单独附带他俩照片的话题全部消失不见,点击,出来的帖子都是内容正常,照片是大合照,依然拍到他们两个,但有其他选手作衬,一点也不奇怪。 点进去也没有“kswl”和“99”的发言,满屏都是在赞颂她的成绩。 她疑惑地往下翻,滑到底,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声音。 “小明!” 又一声吼,明厘终于听见了,她回头,见到穿红色t恤的游灿,背对着初升的朝阳走来。 他抱怨道:“我喊你三遍了,周围人都看我,你干嘛呢这么专注?” 明厘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看看他,又看看手机里的照片,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直到他走近,她啪嗒把手机屏幕灭了。 游灿似乎没注意她的魂不守舍,他指向旁边一家店,“吃不吃豆腐脑?” 一分钟后,明厘和他面对面坐着,享用早餐。 “这家店开了十几年了,他家豆腐脑一绝,要不要尝尝?”没等她接话,他又自顾自说:“算了,你刚来肯定没吃过。” “刘叔!再给我来一碗豆腐脑!”他朝着后面小屋里喊了一句。 里面有个大叔戴着围裙出来,“好嘞!一共两碗,都不要香菜?” “一碗要,一碗不要!”他说。 等大叔走了之后她才缓慢反应过来,香菜?豆腐脑?这俩东西为什么会组合在一起? 两分钟后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大叔端上来两个碗的时候,明厘睁大了眼睛。 面前的豆腐脑里漂着一层红油,白花花的豆腐脑冒着热气,里面放了葱花、虾米和紫菜碎,豆腐脑的清香加上秘制料汁,鲜香扑鼻。 但是…… “尝尝吧。”游灿拆了一只勺子给她,而后埋头大口吃起来。 明厘没动。 “这个……”她迟迟下不去嘴。 “你怎么不吃啊?”他抬起头问。 她破罐子破摔:“我要吃甜的。” …… 勺子停在半空,游灿指着碗里的红油,满脸不可置信,“这是豆腐脑,你以为吃布丁呢?” “就是因为豆腐脑才要吃甜的。” “不是。”他把勺子一放,无语道:“我们这儿就没有甜的豆腐脑。” “但我只吃过甜的。” 在她看来,红油加豆腐脑的组合无异于把草莓冰淇淋扔进老坛酸菜面,实打实的黑暗料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下得去嘴。 小桌上的两人对峙几秒,游灿擦了擦嘴,起身去了身后的店铺。 明厘猜他是去结账了。 “这碗你还吃不吃?”他回来后坐下,指着她那碗,“不吃就归我了啊。” 我死也不会吃咸豆腐脑的,明厘愤愤地想。 他喜笑颜开把她那碗拉到跟前,仔细地把香菜挑出来,又大口吃了起来。 明厘被他气得太阳穴直跳,马上就要抓着书包走的时候,大叔又端了一碗豆腐脑过来。 “这碗什么也不加的。”他又放下一个白色小罐,“里面是糖,吃多少自己看着倒啊!” 旁边又有人喊,大叔吆喝了一声马上就来,赶紧走了。 明厘正欲起身,还抓着书包,懵懵地看着面前的男生,他刚好抬起头来,伸手把白糖罐拧开,扬了扬下巴。 “店里没有红糖和桂花糖浆,你凑合着加点白糖吧,再不吃就迟到了啊。” 说完,他已经埋头吃上那碗咸豆腐脑了。 明厘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一切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按照她的计划来。 她现在面对着游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或者,还有开口的必要吗? 论坛管理员?或者老师,见风头不对,连夜处置了帖子,过程如何不重要,结果是,她完全不需要为流言蜚语担心了。 顾不上勺子干净不干净,她尝了一口。 虽说没有桂花糖浆是稍微差点,但撒了白糖的豆腐脑又滑又甜,口感像极了白色布丁。 明厘吃了两口,看他一眼,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额头前的碎发湿润,修长的睫毛扑合,往下是漆黑深邃的眼眸,帅气又有点散漫。 “看我干嘛?我又不跟你抢。”他说。 明厘不屑,心说,她真是想多了,一天不互怼就闲得慌。 早知道昨晚上就不熬夜跟芭娜娜打电话了。 她懊恼地想着,又吃了一口豆腐脑。 - 巫老师在班会上又强调了期中考试的事,明厘没敢分心思。 现在整个学校都知道一班出了个数学黑马,期中考也必定会受到很多关注。 其实别人的关注对她来说不重要,不然她也不会轻飘飘地就放弃领奖,重要的是她已经决定了期中考要好好准备,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她自己的决定才是要竭尽全力去实现的。 补习这段时间她对一中的学生水平也有了新的认识。 稳。 每个同学都非常稳,很少有偏科严重的,年级里的六边形战士一捞一大把。 就算不久后就要文理分科,也没人敢把文科一扔,说我学理的,就先不背历史政治这玩意了。 说到文理分科,她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选理科,毕竟数学是强项。 选理科的话,他们就能继续做同学,还能继续在肯德基补习。 明厘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文理分科就分科,怎么能衍生出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在想什么呢? “你想什么呢?”游灿忍不住拿卷子轻敲了下她脑袋。 “嗯?”明厘倏地回过神来,“哦,你问英语单词怎么背是吧?” 她说,“每天背5个10个太慢了,而且容易忘。” 随手在纸上写下几个字:集中、快速、大量。 竹筒倒豆子一样,分享自己的小技巧,“你可以每周或者每三天,专门抽出一个下午来集中快速大量背,然后第二天紧跟着复习,第三天再复习,比每天都背新的效率高多了。” 她一口气说完,就看见游灿脸上冒出纳闷的表情。 他狐疑地看着她,“我刚刚已经讲到同位语从句了啊。” 一天内走神好几次,次次都被他抓住。明厘尴尬地咬了下唇,“……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游灿把书一放,胳膊撑在桌子上,目不转睛看着她:“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第40章 生病“你俩啥时候的事啊?”……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非要从她眼睛里读出什么。 明厘下意识迎上他的视线——她向来问心无愧,从不畏惧任何人的直视。 此时,肯德基里寥寥几个顾客,制冰机停止运转后,大片的寂静悬浮空中。 游灿把问题抛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桌面,等待她的回答。 几秒钟后。 明厘睫毛突然颤了下,轻轻偏开目光,垂下眼眸,“没怎么,困了,有点走神。” 说出这句话后,她自己也有点震惊。 说好了坦坦荡荡地直接说呢? 话到嘴边,忽然打滑转了个圈,居然随便编了个理由。 还好游灿并没有察觉异样,他随手转着笔,“那今晚就先到这儿?” 她说:“再讲一会儿吧。” “怎么突然这么拼?”他问,“期中考真要拿第一啊?” 明厘坚定地点头。 “我还坐这儿呢,好歹尊重我一下行不行。”他笑了笑。 明厘看他一眼,眼神灼灼:“我对你最大的尊重就是全力以赴,然后超过你。” 游灿忽然就来劲了,一挑眉,“你这话说的,我都有点危机感了。” “你知道就好。”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都憋着一股劲,补课结束后还要做一套卷子才走,为了备考期中,明厘每天晚上又给自己多加了一个小时的额外学习。 比赛过后,班里热烈的氛围被渐渐压住,从湍急瀑布飞流直下,突然进入开阔平原,一切都变缓、变静。 但还有人记得。 记得她的荣誉,就记得和她并肩作战的人。 一节英语课,忽然就把这种氛围推上了高潮。 英语老师格格是个慈祥温柔的人,愿意和这群半大不大的孩子们一起玩,所以英语课并不紧张,群臣畅所欲言。 “接下来这道阅读理解题,找位同学上黑板画个图吧,有没有想展现一下自我的?” 她又问了一遍:anyvolunteers? “没有的话……我就随便叫了啊。” 格格扫了眼班里,似乎在纠结点谁,几十号人差点挑花眼,然后她一眼看见后排趴着的游灿。 “游灿!睡着了吗?” 他坐起身,“没有老师,我闭目养神呢。” “那你上来画!” “好嘞。” 他神色无恙,走上讲台。 明厘抬眸看去,他没穿校服,衣服在他身上略微宽大,但个子高,于是肩膀显露出利落分明的线条,衬得他整个人挺拔修长,像摇曳在风里的小白杨。 “再找一个吧,这道题,每个同学的理解可能都不太一样,我们再看看别的同学怎么想的。” 格格大约是有选择纠结症,又不知道该选谁好了。 沉默中,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明——厘——” 格格立刻捕捉到,“叫谁?” 教室内传来一阵小声哄笑,台下几十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挤眉弄眼,眼神闪着八卦的光芒。 明厘坐在前面,自然看不见后排同学的表情,但她像是有预感似的,一抬头,正对上格格的目光。 她心下一沉,完了。 果然,下一秒。 “我听到了。”格格笑着说,“行,那就明厘同学上来画一下吧。” 这篇阅读题偏向科普类,讲的是一个野外求生专家自制的纯净水过滤装置,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后面题目都围绕这装置展开。 如果能把图画出来,这篇阅读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明厘在做题的过程中,顺手就把图画出来了。 她走上讲台,轻拿了支白色粉笔,余光瞥见游灿仍对着卷子蹙眉。 他手里拿着卷子,还没开始画,像是在思考如何下笔。 她没再关注,先简单画了个半圆。 另一边,游灿也画了个半圆。 她又画上长方形表示水箱,上层用塑料膜覆盖。 游灿画了长方形水箱,覆盖塑料膜。 最后,明厘画上出水管,完成。 她一偏头,看见游灿画的装置和她的一模一样。 题目对装置的描述模棱两可,这也是为什么格格要抓两个人上去画。 明厘纳闷着,直到游灿晃了下手中的卷子,她定睛一瞧。 嚯,三角函数专项训练。 年级第一了不起?他居然在英语课上写数学! 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两人转身,一前一后回到座位,露出黑板上一模一样的两个图。 底下人又疯了。 当着老师的面没敢太放肆,但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故意咳了一声,像是打响某种信号。 接二连三的咳嗽声传来。 格格环顾四周,问道:“怎么了这是?” 有人争着回答,拖长声调,“不可说不可说~” 格格笑了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行行行,我不问了。” 人传人,底下边笑边跟着重复:“不可说不可说~” 明厘被这反应弄得懵了下,看向四周,好几个同学对她挤眉弄眼地笑。 怎么了这是? 他没听课肯定画不出来,得抄她的,所以会一模一样啊。 有什么问题? 她没敢再抬头。 一下课,八卦一号贺鸣飞就飞到游灿座位前,“灿哥,打球去!” 游灿拒绝:“不去,热。” “你最近怎么回事,有情况啊?球都不打了。”贺鸣飞不死心,一屁股坐在他前面,打破砂锅问到底。 “哪有什么情况。”他看着人多烦,抬手就要赶人。 “不对吧。”贺鸣飞嘿嘿一笑,“我身为你发小都觉出来不对劲了。” 游灿凉凉地看他一眼。 贺鸣飞不怕死地朝第一排努努嘴。 游灿啧了一声,“是不是最近作业少了,你闲出毛病来了?” 贺鸣飞哎了一声,抓住重点,“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他眯眼笑着:“真有情况?” “我警告你,别瞎说啊。” 贺鸣飞作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嘿嘿一笑,“知道知道,都懂。” 游灿皱眉看他,一脚踢过去,“懂什么了你就懂?” 贺鸣飞侧身一躲,“你俩啥时候的事啊?” “什么事也没有,走,打球去。”游灿被他问烦了,脱了外套起身。 “那你问我论坛删帖的事,不就是为了她?”贺鸣飞实践经验为零,但理论知识丰富,喋喋不休:“担心让她看见了心烦然后远离你啊?” 游灿拽着人就走,“打不打?再不打来不及了。” …… 明厘的位置在第一排,对门口进出的人很敏感。 但她一般不会抬头注意这些细节。 直到门口出现一抹红色,明厘不自觉瞟了眼,接着,游灿抱着球从前门走了进来。 穿堂风吹进他宽松的t恤,鼓起来,像钻进一群纷飞白鸽。 他没有停留,但带进来一股热热的风,吹到她的脸上。 明厘觉得整个人也发烫。 她放 下笔,拿卷子扇了扇,同桌忽然问道:“你热吗?” 温度稍微降下,明厘诚实地说:“现在不热了。” “哦。” 此后无话。 她能够敏锐地察觉到,随风飘来的种子深埋地下,缓慢、倔强地破开贫瘠土壤,冒出青葱的小尖。 她甚至能感受到嫩芽一个劲地向上,钻出土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清爽畅快,也能感受到它在生长时细微地颤动。 只是她看不出来种子能开出什么样的花。 她重新拿起笔,专注一字一句。虽然有很多问题她都搞不明白,但不影响她能抛开杂念,完整地写出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熟练地背诵所有课内诗词和文言内容。 这天闻棠没有回宿舍休息,吃过午饭后,和明厘去教室学习。 经过一座造型别致的圆形建筑楼,她们就顺便绕过去看看。 相比于标准意义上的圆形,更像是正多边形,如果从上往下看,大概像个……八音盒? 八音楼周围种了很多铁树,又高又直,是学校里为数不多能撑过风雪的绿植。 两人追着那片绿,走了几步上前,走进一条隐蔽的小道,打算抄近路回去。 “我好像没走过这里。”闻棠说。 “我也是。” 还没等细细观察,忽然从拐角处传来几声亲昵的嬉笑。 迎面走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手拉着手,女生依偎在男生肩膀,小步挪动。 面对面撞上的瞬间,两边都愣在了原地。 明厘清楚地看到,女生赶紧离开旁边男生,两人直接踩在草坪上,逃难似的快速离开了八音楼。 留下她和闻棠相顾无言,两人差点红了脸。 铁树的大朵枝丫被风吹的晃了两下,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明厘猛然才回过神来。 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在一班泡了许久,天天对着教科书和试卷,差点学成书呆子,出来一瞧,铁树还是绿的,五月的风并不热,重点高中也有人悄悄牵手。 闻棠小声说:“我好像知道这条路为什么没人走了……要不咱们还是换一条吧。” 明厘点点头,“还是换一条吧。” 走出一截后,两人才跟松了口气似的,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闻棠说:“我还以为一中的学生不会早恋呢。” “早恋”两个字放在重点高中,简直是洪水猛兽,人人避之不及。 没想到闻棠毫无顾忌地就说出来了。 明厘若有所思,也许正因为距离遥远,接触不到,不会觉得心虚吧。 她说:“可能很少吧,但还是有的。” 闻棠赞同地点头:“肯定会有的。” - 明厘的计划很明确——在期中考摸清自己的实力。超过游灿她没什么信心,很多新知识点她还做不到太熟,但考个第二第三没问题。 当然了,她只敢在心里想想,不到成绩出来那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 万一她发挥超常,超了游灿也不是没可能。 先摸清他和自己的差距,这就足够了。 计划直到考试的前两天,变故来了。 她早上睁眼,收到了游灿的一条消息。 是凌晨三点多给她发的。 游火火:我发烧了,今天肯德基暂停一次,抽空给你补上。 明厘当时没想那么多,直接问:很严重吗?你要不要请假? 发完之后她又意识到,三点多他还没睡,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给她回信了。 可他几乎是立刻回复:已经请了,我要休息几天。 几天。 明厘盯着这两个字,隐隐有些担忧。 他平时还会早起出去跑步,也没见有过头疼脑热的,那这回生病估计不轻。 她回复:可后天就要期中考了。 -:不考了呗,在家睡觉。 -:正好把第一让给你,怎么样,大方吧? 明厘皱了下眉,考不考第一她没看那么重,但他生病应该挺严重,不然也不会期中考都不去。 可她转念又一想,他本来也是个不受规则约束的人,就算不生病,他想不去也就不去了。 他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这天,明厘承担了替他带卷子的重任。 尽管她课间听到贺鸣飞对同学说:“不用给他拿,带了他也不写,期中考试他都不来,他自己说的啊。” 明厘还是给他发了个消息:需要我帮你带作业回去吗? 那边立刻回复:需要,谢谢。 还附加了一个笑脸表情:d。 瞬间,明厘有种做贼心虚但偷到宝物的愉悦感。 她放学回家后立刻去了楼上。 敲门就撞上徐惊临出来,凌厉的眉眼让她顿时没说出话。 明厘怔了下,“那个,我是来……” “进去吧。” 徐惊临压根没听她的理由,把她留在门口,自己下楼了。 明厘轻轻走进去,游灿正瘫在沙发上打游戏。 “这么早?” 见她来了,听到动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生龙活虎,一点病人的样子都没有。 明厘把卷子给他拿出来,又问:“你真的不去考试吗?” 游灿瞥她一眼,不满:“人家都问我生病严重不,你倒好,直接来一句去不去考试。” 明厘无奈:“我早上问过你了。” “我不去这不挺好的吗?你拿第一的机会又大了点。” 明厘皱眉,“这叫胜之不武,我就算拿了第一也不会开心的。” 游灿笑了下,“就这么自信啊?除了我没对手吗?一班可是很强的。” 我就想跟你比。 这句话明厘没敢说出来,她怀疑游灿听了会炸毛,觉得她在挑衅。 于是,她嘟囔了一句:“谁不想争第一?” 游灿轻轻挑眉,“是吗?你也想吗?”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野心,虽然她很想拿第一,但想想和说出来是两回事。 而且她一直坚信事以密成,如果处处夸下海口,说不定会受到惩罚。 明厘张了张嘴,略微心虚地点头。 “我就不想。”他坦然直言。 明厘差点怼他,你不想那你还一直考第一! “第二名挺好的,进可攻退可守,稳稳当当拿个第二也不错,天塌下来还有第一顶着。”他往沙发上一瘫,语气懒洋洋的,“正好你来了,以后你就安心当个第一,我来做第二名。” 明厘搬来旧话堵他,词正理直:“没有人会记得第二名。” “那不一定。”他说,“还是有的。” 她奇怪:“什么?” “第一名会记得啊。”他笑了笑,“别人也许不关心第二,但第一名一定会记得,因为离她最近。” 第41章 传承她有点依恋这股味道。 明厘别开脸,懒得听他那套歪理。 反正这人脑子活泛,随便翻翻书就能碾压众人,根本不能理解他们这些努力型学生的烦恼。 她承认自己野心勃勃,但她不会表现出来。 反观游灿,浑身上下写着嚣张,密集恐惧症都没眼看。 她正要找个借口离开,门锁转动声突兀响起,徐惊临和姥爷回来了。 老人家见了她,眼角的皱纹立刻舒展开,笑着所:“小厘来了?来送作业啊?” 明厘说:“嗯,我这就走了。” 老人摆手,“回家干嘛?听话,留下吃饭,下午煲了莲藕排骨汤,你正好尝尝。" 她手指攥着书包带,拒绝道:“真不用...” 话音未落,姥爷系上碎花围裙就进了厨房。 虽然回家也是一个人待着 ,但她不太好意思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没过几分钟,厨房就传来热油爆香声。 姥爷端着一盘烤肉串放在桌子上:“上了一天的课,饿坏了吧?” 明厘拘谨地说:“还好……爷爷,真的不用麻烦。” “麻烦啥,他俩天天晚上回来都得吃宵夜,你不来他俩也得吃,正好就凑一桌了。” 旁边游灿也说:“吃点吧,我姥爷厨艺挺好的。” 她推辞几次拗不过,想帮着拿碗筷。 徐惊临抱着小猫出来,在姥爷的指引下,双手递给她。 明厘:“嗯?” 姥爷举着汤勺探出头,喊道:“小厘啊!你先跟小猫玩着,我让他俩收拾,那猫老掉毛,你别沾手!” 那怎么行? 何况他还发烧呢。 游灿没觉得不妥,起身帮忙盛了汤,又拿了碗筷,打开冰箱,扶着门回头:“你喝什么?可乐,果汁,还有牛奶。” 明厘说:“果汁。” 不一会儿,厨房内就传来烤鸡翅的香味。 她坐在沙发上,小猫趴在她腿上,软软的一团,闭着眼,她刚要伸手摸摸小猫头,它就把爪子伸过来,主动搭在她手上。 明厘心里一喜,跟小猫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游灿过来碰了碰她衣服,“洗手去,吃饭了。” 他捞起小猫,给她指了指洗手间。 小猫忽地就蹿到他肩膀上,竖起耳朵,警惕地站立,展翅欲飞。 “怎么到我这儿就要上房揭瓦?”游灿说,“刚才还挺温柔的,这跟谁学的,老爬人肩膀。” 他顶着猫,滑稽地从厨房端来一盘可乐鸡翅,酱汁油亮,泛着琥珀色。 “小临呢?过来端菜!” “来了。” 徐惊临从沙发上弹起,一手一盘菜出来。 两位男生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没一会儿就把饭桌摆满了。 她坐在沙发上负责看热闹。 姥爷做了四个菜,可乐鸡翅,酸辣凤爪,一盘烤肉串,清炒土豆丝,还有个莲藕排骨汤。 色香味俱全,个个冒着热气。 明厘不由自主在心里哇了一声,诧异道:“你们平时都吃这么丰盛吗?” 游灿把筷子放到她面前,指了下徐惊临,“这几天他过来比赛,就吃得好点。” 徐惊临正捧着海碗扒饭,两颊鼓得像仓鼠。 明厘微微放心了,如果因为她才要做这么多菜,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饭桌上四个人,气氛非常热闹。 姥爷不断把几个肉挪到她跟前,招呼她,“吃这个,吃那个。” 明厘谢谢来谢谢去,有点招架不住如此热情。 她尝了尝香味四溢的烤肉串,肥瘦相间,肉烤得外焦里嫩,可口美味。 她又吃了个无骨鸡爪,鸡爪去骨,外皮软糯但不失嚼劲,配合酸甜微辣的汁水,她吃了小半碗米饭。 原本还在拘谨,看了眼对面,徐惊临直接捧了个大盆,端起来往嘴里扒拉。 看得明厘目瞪口呆。 大概是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拿不出手,游灿解释道:“他明天开始戒碳。” 明厘点点头,“哦。” 就算只有四个人,饭桌上非常热闹,姥爷忙着给小辈夹菜,游灿和徐惊临时不时跟他斗嘴,氛围轻松和谐,天伦之乐的具象化。 明厘心想,这种轻松愉快的家庭氛围,确实能培养出游灿这种嚣张而自知的人。 饶是徐惊临暴风摄入,姥爷也没说什么,就提醒他不够锅里还有,等会儿自己去盛。 然后又给明厘倒了杯果汁。 她赶紧探身,把杯子递过去,“爷爷,我自己来就行。” 姥爷啧了一声,说游灿,“没点眼力劲儿,白长这么大俩眼了。” 他笑着:“这不是没抢过您吗。” “行,我不动了,都让给你。” “哪有一直让人喝饮料的,不得多吃菜吗?” 徐惊临插话:“谁还要米饭?我去盛。” 姥爷说:“你消停点,半夜睡不着又出去跑步,上回一楼那刘阿姨差点被你吓死。” 游灿说:“那都四点多了,谁家的鬼四点才出门?” 徐惊临:“4点28了,鬼出门就得化。” 姥爷一人给他们一脚。 明厘被欢声笑语围着,不自觉也弯唇笑了下。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碰见你垒叔叔了,问我你什么时候出去集训,你给他回个信啊。”姥爷说。 游灿说:“好,我明天给他打个电话。” “问他啥时候有空过来吃饭,好几次了都说忙忙忙,也不知道那小子在忙啥。” 游灿说:“前两天有比赛,他忙着带学生,我也挺长时间没见他了。” “真的假的?反正每回都有借口,不是出差就是上课。”姥爷抱怨道。 “真的。”游灿抬抬下巴,指向明厘:“这不,学生在这儿呢。” 明厘愣了下,“我?” 姥爷哟了一声,“是你去比赛啊?” 游灿替她抢答,“前两天好几个省的联合数学比赛,她拿了第一,从选拔赛到初赛到决赛,都是第一,场场碾压。” 姥爷立刻喜笑颜开,夹起鸡腿放进明厘碗里,“哎哟了不得了,这么厉害啊!快来吃个鸡腿补补!” 明厘脸都要红了,赶忙说:“谢谢,谢谢爷爷。” “没想到你数学也这么好啊,你妈妈还跟我谦虚。”姥爷说,“早知道你也跟小灿一块补习,他叔叔在那儿,还能照应着。” “垒哥吗?”明厘小声问游灿。 “嗯,他是我叔叔。”他说。 “叔叔?”她惊讶,“你不是叫他垒哥吗?” 姥爷瞪他:“说了多少回也不听,叫哥那成什么辈分了?下回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叫叔。” 游灿拖着长音,“知道了知道了。” 明厘好奇地凑近:“为什么是你叔叔?” “哪有为什么,生下来就是我叔呗。” ……她问的也是巧妙。 姥爷喝了口汤,跟她说:“他爷爷那边搞数学的多,他爷爷,他爸,好几个叔叔都是数学大牛。” 明厘了然,天赋果然是遗传的。 游灿挑了下眉,“厉害吧,你之前给我那竞赛小蓝本就是我爸编的。” 她回忆了下那本书的主编,确实有个姓徐的知名院士,教练还让她看过那位院士的讲座。 徐惊临也姓徐,而游灿随妈妈姓,这就能说得通了。 姥爷擦了擦嘴:“你们吃着吧,我去散散步,人都没了那么多年了,还提这陈芝麻烂谷子事。” 明厘惊讶睁大眼睛,不敢再说话。她不自觉看了眼游灿。 游灿语气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知道的事。” 姥爷走后,屋内只剩下徐惊临大口吃饭的声音。 看她眼神的惊讶藏不住,他主动开启话茬。 游灿说,他爷爷那边的长辈全是研究数学的,一脉相承的数学世家。 还不满一岁时,家里人乘飞机去国外参加讲座,飞机失事,七八位数学大拿,一个也没剩下。 包括爷爷和爸爸。 “我那时候太小了,什么也不记得,现在知道我的天赋怎么来的了吧?”游灿说。 汤里的莲藕咬开有拉丝,明厘盯着那半透明的银线。他说这话时云淡风轻,像叫她吃饭一样自然。 但她只觉得悲伤,心里酸酸的。 如果天赋要以这样的方式降临到一个人的身上,她宁愿做个傻子。 她太懂背着所有人期待前行是什么滋味了。 游灿说,所有亲戚都默认,他会继承爷爷和爸爸的遗志,继续在数学这条道路上钻研到底,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数学圈子就那么大,大家都互相认识。 从小到大,每个数学老师见到他第一句话:“你跟你爸太像了。” 然后说:“好好学,你以后肯定能比你爸还厉害。” 游灿说到这里,语速变缓,叹了口气。 她敢反抗,竞 赛说不学就不学,可以任性,毕竟还有小姨和爸爸和她统一战线。 但…… 如果是已经过世的长辈,怎么反抗? 爷爷、爸爸、叔叔们没有完成的事业,全部要交到一个小辈身上。 怎么拒绝? 去跪在爷爷和爸爸墓前说,说这辈子不碰数学了?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窒息。 她忽然想起那天,比赛之前,他说:“逃避和不在乎,结果都是不参加,但你真的能确定是因为哪一个?” 当时,明厘觉得他说这话未免太高高在上,一个能把数学当爱好且站在顶尖的人,有什么资格戳破她的逃避? 明厘在这一瞬间哑口无言。 她一直以为他出于热爱才学数学,他不需要背负任何人的期待,所以他自由散漫,肆意张扬。 她一直以为他们不一样。 他那天说:“如果不理解,我不会问。” 因为他真的能理解。 后半截她食之无味。 她用余光看着身旁的男生。 他专注地吃饭,微微弓着身,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大约是因为发烧没有食欲,吃的很慢。 她从小觉得与周围人格格不入,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和他的距离拉近很多。 因为他们都在同一条河里,只不过一个拼命往岸边游,一个只能假装享受溺水。 明厘捏紧瓷勺,忽然很想告诉他:其实我也怕,怕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怕辜负所有期待。 游灿注意到她的眼神,打趣她:“怎么了?果汁里馋了洋葱啊,把你感动成这样?” 明厘偏过头,撇撇嘴,“你才爱喝洋葱味的果汁。” 她埋头于碗里的莲藕,小口咽下。 忽然觉得喉咙发紧,那块藕在嘴里泛出淡淡的涩味。 他放了筷子,眼里又有了平时的玩世不恭,“瞎想什么呢,姥爷都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往心里搁了。” 明厘怔了下,他永远能猜出她的心思,就连细小的纠结点也能猜得到。 哪怕背着所有人的期望,他也过得潇洒不羁,明厘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硬撑。 但她自私地希望是前者。 月上柳梢十倍明,她踏月回家。 妈妈正在客厅内打电话,语气兴奋。 见她推门而入,明岚指了指桌子上新买的点心,示意她吃点东西,拿开手机说:“等我一会儿跟你说点事。” 她放了书包出来,那头电话也刚好结束,妈妈脸上藏不住欢欣。 “这周末没安排吧?”明岚问。 “没有,怎么了?” “之前跟你说过了,去跟林叔叔和小沨哥哥吃个饭,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这事。” “嗯,记得。” “还有啊,这房子本来就是为了安排你上学临时租的,这周刚好到期,林叔叔在市里有套房子,你先住那边去,离学校更近,不用坐公交车就能到,周末把时间空出来好好收拾下东西吧。” “什么?”明厘愣了下,“这房子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不继续住了?” 妈妈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房东旅游回来不想继续租了,要不是着急搬过来我也不会租这儿,等下半年挑个地段好点的买一套吧。” “这么着急吗?我东西都没收拾。” “所以让你趁着周末赶紧搬,不好带的东西直接扔了算了,再重新买。”妈妈又说,“别愣神了,之前你不是还嫌这边隔音不好吗?离你学校也不算近,搬走你上学还方便了。” 几句话出来,明厘有点茫然,莫名地心脏突突跳。 搬过来不过几个月,不该有什么舍不得。 窗外的夜风拂过窗纱,吹进高树绿草新鲜的气味。 她有点依恋这股味道。 她盯着餐桌上映出的吊灯白色光圈,直到妈妈回了卧室,她还在餐桌上愣神。 房东收回房子,甚至都没给她自己出钱续租的机会。 如果要搬走,那她晚上就坐不了公交车,也不会顺路去那家肯德基。 那补课怎么办? 她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此时,手机屏幕一亮,有人发来一条消息。 游灿问:这周末有空吗?有个网球比赛要不要去看? 第42章 醒悟“阿姨知道你跟一个男生走得这么…… 明厘盯着桌角的星火英语书发呆,指尖按压着自动铅笔的弹簧,一下一下。窗外车喇叭声嘶力竭,衬得屋里格外安静。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他。 正如不想面对搬家的事实。 暂时逃避一晚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心脏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逃避虽然可耻,但至少现在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考试之前,防止知识体系混乱,她不再做新题,快速过了一遍平时积累的经典题型和易错题,打算早点睡觉。 一中不缺高手,临考前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翻开最后的历史笔记,闭上眼睛,小声碎碎念。 “接下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小明同学上台领奖,本次期中考试小明同学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数学单科满分,班级排名……排名第一,年级排名前十,相比上次考试进步巨大,这和她平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相信她一定有独特又高效的学习方法。” “希望小明同学以后也能保持这股劲头,悬梁刺股,早日拿下年级第一……” 仪式结束,她早早休养生息。 人有奔头的时候,就会全力以赴。 她奔着班级第一去,连落笔都潇洒有力,考完一科扔掉一科,自我感觉非常好。 最后一科,她提前10分钟交卷,没想到出了教室就碰上了游灿。 明厘惊讶到微微张嘴,“你怎么来了?” 他表情淡淡:“考试啊。” “你不是说不考的吗?” 他把书包随手一甩,挂在肩膀上,瞥她一眼:“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肯德基内。 考试刚结束,她一本书都没带,来干坐着。 游灿没什么表情,靠在沙发上,捧着一本冯梦龙的《智囊全集》,看得津津有味。 “你考得怎么样?”明厘问。 他翻了页书,眼皮轻掀,“挺好的,不出意外应该还是第一。” ……太嚣张了。 她居然萌生出了轻微焦虑。 “担心自己考不了第一?”游灿问。 “你都去考了,我肯定考不了第一。”她丧气道。 他放下书,“那你重新问我一次吧。” “什么?”她这才反应过来,“哦,你考得怎么样?” 游灿耷拉着耳朵,夸张地摇头:“不好,数学非常差!好几道题答案都不确定,物理也一塌糊涂,语文作文估计是偏题了,感觉这次彻底完了,肯定考不到第一了!” 明厘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真幼稚!” 游灿乐了,“这不是给你建立信心吗?” 明厘偏过头去,不再跟他说话。 “哎,奶茶喝不喝?” 明厘冷漠:“不喝。” “那我只点一杯了啊。” 明厘沉默几秒,忽然问道:“你如果考不到第一怎么办?” 他抬眸,“什么意思?” 她尽量组织好语言:“万一考不好,岂不是压力很大?比如……家里人希望你能一直拿第一之类的。” “关我什么事,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错了。”他说得轻飘飘。 明厘问:“但他们一定会对你有所期待。” “是啊,你就要更加努力,拼了命地 去回应这种期待。” 明厘顺着说:“那这样就会很累,被人推着向前走,不能停下。” 游灿喝了口奶茶,看她一眼,“你如果不想走,那就停下呗,多简单的事。” 明厘有些着急,“哪有那么简单?” “腿长在你身上,谁规定必须得向前走了?前后左右,东西南北,愿意去哪抬脚迈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 明厘拧着眉,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他继续说:“而且有天赋总比没有强,你想想,我家里长辈都是搞数学的,万一我出生是个数学废物,那得多难受?” “那你正好就不用选择了,数学这条路彻底走不通了,岂不是更简单?” “不一定啊。”游灿说,“那我会为了别人的期待不断证明自己,反复尝试,愈挫愈勇,但天赋点就那么高,再努力也达不到想要的东西,反而会更加痛苦。” 明厘听得入迷,思索着,不自觉拉过桌前的奶茶,喝了一口。 她轻声说:“好像也是。” 游灿点头,目光落在面前的奶茶上,眸中微怔。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喉结滚了滚,欲言又止,“我喝过的……” 明厘愣了下,像碰到毒药似的把手缩回来,尴尬到无以复加:“对不起!” 邻座,两位热恋中的情侣正在分吃一杯草莓圣代。 你一口,我一口。 而他们…… 在学着别人的样子,分喝一杯奶茶? 她只偏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不合时宜的暧昧更加尴尬了。 这边明厘捋了下头发,又把腕表从左手摘下来,套到右手,翘起的二郎腿又放下,忙得不行。 对面也没好到哪儿去。 游灿捧着那本《智囊全集》,书本挡住脸,隐约透出渐渐变红的耳尖。 他匆忙翻了两页,忽然停住,悄无声息地把书倒了个。 从后往前翻,又从前往后翻。 沉默水漫金山般漾开。 直到游灿从书包里掏出几张票,放到桌子上。 “你还没回答我呢,周末要不要去看球赛?” “为什么要请我?”明厘忽然问。 游灿说:“因为我刚好有几张票啊。”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她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请贺鸣飞他们,或者其他的男生朋友,为什么单单问我?” 游灿一直以为,没什么话题是他进行不下去的,也没什么场面是他圆不回来的。 直到遇到不解风情的小明。 比如现在,她又不管不顾地把话拎出来摊在桌面上,他只能直挺挺地撞上去,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游灿犹豫了下,问道:“这需要理由吗?” “需要的。”她说。 “普通同学做不到这种程度。很容易让人误会。” 她抬眸,盯着他。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这烦人的事在心里憋了好几天,该问的时候就直接问了。 游灿被她盯得很不自在,像是一把尖锐冰刃,直挺挺地插进心脏。 说她呆板不懂变通吧,她偏偏还能敏锐地察觉出他们关系的不对劲。 游灿觉得最头疼的一点,找不到她的边界。 搭在桌边的手指握紧又松开,他缓了下,说:“我是觉得你待在家里会无聊。” 明厘想了想,问:“所以你是担心我无聊才邀请我的吗?” 游灿没想到她能这样问,说:“是。” 他又补充了句:“而且咱们刚好是邻居,我离你更近啊。” 明白了。 真相大白,她大彻大悟了。 把她当邻居才邀请她看比赛,才给她补课的。 之前那些暧昧的、摸不着边界的东西,仿佛都有了答案。 她不需要再多虑,也不需要试探。 就像花了一整节晚自习做数学题,做出来等于三分之二百七十八。 她心如死灰,翻开答案。 ——三分之二百七十八。 明厘了然,语气轻松许多,“其实也还好,我在家也不会无聊。” 她长长松了口气,像卸下什么重担。 这几日盘踞在眉心的阴雨终于放晴,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她喜欢所有确定的、非黑即白的东西。 即使这答案是别人给她的,她也愿意信。 只要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就好。 只要别让她自己判断就好。 拿到答案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愉悦了。 “对了,你有几张票?”她问。 游灿说:“很多,怎么了?” “那就好,闻棠说她这周不回家,我能给她一张吗?我们一起去看。” 游灿沉默两秒,“可以,没问题。” 明厘又说:“对了,我要跟你说个事。” 他抬眸。 “我这周末估计要搬家,会比较忙。” 游灿手里的书啪嗒掉了,他震惊,弯下腰捡起书:“搬家?” “对啊,要搬到……我也不记得了,离学校还挺近的。” 说完才意识到游灿的表情不对劲,她吃了口薯条:“你怎么了?” 游灿明显还没回过神,“怎么突然要搬家?” “我也觉得挺意外,我妈说是房东不打算租了……反正还挺遗憾,这边小区绿化我很喜欢的。” 她边吃边说,“刚才你还说好邻居呢,这下好了,咱们也做不成邻居了。” 游灿欲言又止:“那你……补课怎么办?” 明厘说:“哦,我想了想,期中考试对我来说不算难,应该是补课效果不错,感觉也不用再继续补了,正好你不是快要集训了吗?就可以多点时间学习。” 游灿说:“我集训还早,七月份才考试。” 明厘思忖了下:“嗯……那要不我把补课的钱结算给你?” 他皱着眉:“谁要你的钱啊。” 那怎么办。 明厘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补偿的办法,她试探道:“那要不以后我也给你补课?” 游灿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我真服了。” - 周末体育馆有一场网球表演赛,游灿给了她两张票,vip坐席,不对外开放售卖。 是徐惊临要去打比赛,赞助商送的。 周末阳光不错,她心情愉悦,穿了简单的白t,宽松蓝色裤子,为了看比赛还戴了顶遮阳帽。 天气渐渐热了,她把短发一拢,线圈皮筋绕了两圈,发尾乖顺地垂在颈后,整个人干净清爽。 走出门时,风正好掀起帽檐,她伸手压住时,瞥见路边梧桐新长出嫩叶。绿得鲜活,像要把积攒一冬的力量都迸发出来。 和闻棠在约定地点集合后,两人坐公交车去体育馆门口,和游灿徐惊临会合。 “你看过网球比赛吗?”闻棠心虚地问道。 明厘诚实道:“没有,一点也不懂。” “那我就放心了。”她笑笑,“来之前我还怕看不懂规则会闹笑话。” “没事,这好像是个表演赛,咱们就当来凑热闹的吧。” 两人边说边笑往前走,入口处,站了两个又高又瘦的人影。 游灿率先回头,冲她们招了招手。 “在那边,我们过去吧。”明厘眼前一亮,说。 “好。” 游灿站在一棵树下,穿蓝白格子衬衫,衣角被风吹得微微掀起,袖口卷起,堆积几道褶皱,灰色牛仔裤,清新的海盐气息扑面而来。 见她们走近,游灿把左耳的耳机摘下,碰了下徐惊临。 “买几瓶水?” 徐惊临一身标准黑灰色运动服,短袖短裤,手腕缠了加压护腕,顶着一头银发,手里拎了件黑色外套,正在捏手机。 “我不喝。” 跟冰块似的,冷淡,眼神拽得没边儿。 游灿说:“你不喝别人也要喝,走,那边有个超市。” 闻棠赶紧说:“我们自己去买就好了。” 游灿说:“那一起去。” 明厘点头,转身跟着他走了。 一路基本无话,她和闻棠念叨了几句期中考。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游灿兴致不高。 也有可能是徐惊临马上就要上场,替他紧张吧,她想。 她和闻棠买完了先出来,在超市门口的大太阳伞下等人。 “怎么,拿了第一迫不及待跑出来玩了?” 嘲讽的声音传来时,明厘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回头,方平楚站在三步之外,黑色t恤衬得他更加瘦小。他嘴角挂着那种她再熟悉 不过的讥笑。 比赛都结束了,各个学校的学生早早归位,海城天高皇帝远,方平楚不好好待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前几天班芭娜娜说,有个全国中学生英语什么比赛,就在屿城,他大概又是过来参赛的。 明厘皱了下眉,第一反应是有点好笑。如果不是熟悉的轻蔑语气,她真以为穿越了。 于是,她嘴角带着笑意,说:“对啊,拿了第一名,出来庆祝一下。” 方平楚的视线越过她,投向超市方向。 “那是你新交的朋友?”他意有所指。 明厘本以为他说的是闻棠,过后才反应过来,他想说的,应该是游灿。 她原本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威胁:“阿姨知道你跟一个男生走得这么近吗?” 她脚步停住,盯着他略带得意的表情:“又提我妈,方平楚,你是没有别的话可以激怒我了吗?” 她走近,晃了晃手机,笑着说:“要不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告状?” 方平楚还真要摸她的手机,明厘反手,一手机狠狠砸在他手腕。 “草!你有病吧?”他恼羞成怒骂道。 明厘声音淡淡地,“一来屿城就盯着我,我抢了你的第一,不服气?你要不要看看自己什么水平,就算我不参赛,你那水平能拿奖?” 她字字诛心,方平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明厘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我告诉你,第一名我压根就不稀罕,给我我都不要,但我不要的东西都轮不到你。” “是,你厉害。”方平楚咬牙切齿,目光恶意地扫过她身后,“整天牛逼得不行,怎么还要请外援呢?离了男的你就活不下去了?” 明厘手指猛地攥紧,正要上前,一道蓝色身影突然从侧面闪过。 游灿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右手已经狠狠砸在方平楚脸上,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闻棠倒吸一口冷气,死死拽住明厘的手臂。 方平楚踉跄着摔在地上,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游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俊眉微蹙:“你说什么?” 方平楚狼狈地爬起来,声音发颤:“你他妈有病吧?随便打人是吧?就这么想赔医药费?” 游灿听完,和后面的徐惊临对视一眼,两人露出一个看傻子的笑容。 他走上前,饶有兴趣地问:“医药费?要多少?” 方平楚狮子大开口:“五千。” 游灿挑眉看向徐惊临。银发少年懒洋洋地从兜里摸出一张黑色银行卡,两根手指夹着递过来。 他接过卡,在方平楚眼前晃了晃:“五千是吧?” 游灿转了转脖子,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这卡里有八万,你要是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第一轮。” 第43章 夏天我在你家楼下。 汗珠顺着方平楚的太阳穴滑下,滑到侧脸。 因为害怕,声音微微颤抖,“你想、你想干什么?” “上回篮球没砸着你,还是不长记性是吧?” 游灿揪住方平楚的衣领,往后一推,把人撞在墙上。 “道歉。” 方平楚眼里早没了愤怒,他看得出来,游灿明显是听到了那些话,给明厘出气。 他擦了下嘴角,主动走到明厘面前,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明厘没接话。 她冷漠地盯着方平楚,直到他一滴汗又从他脸上滑落。 的确,她也被游灿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被骂的是她,打人的却是他。 但她必须承认,游灿那一拳招呼上去的时候,她心里是愉悦的。 打得好。 她才不会大方地说一句“没关系”就轻飘飘揭过了。 就像之前凌越说的,敢说就要敢做。 方平楚敢用恶毒的话羞辱她,就要承担被羞辱的后果。 她只是没想到,负责实施羞辱的人不是她自己。 游灿比她还要快一步。 许久,明厘拍了拍闻棠的手臂,以示安慰,“我们走吧。” 她看了眼游灿,他嘴里含的棒棒糖已经咬碎,刚才一拳砸在方平楚脸部骨头,手背微微发红。 “你的手没事吧?”她问。 游灿说没事,跟她说话的时候,再也没了那股混不吝的气质,小声问:“没吓到你吧?” 她摇摇头。 但她又说:“你突然打他干嘛?那种人就是有病,不理他不就好了吗?” 徐惊临笑着插了一句:“不用理他,他这两天气儿不顺。” 游灿说:“你也说了那种人就是有病,跟他讲道理他能记住吗?下次说不定还敢嘚瑟到你面前。” 明厘无语凝噎,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跟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无异于对驴弹琴。 所以,他比她更先做出判断,必要时刻,要用暴力解决问题。 “比赛快开始了,我先去准备。” 徐惊临说了一句之后就走了。 游灿带着她们走到观众席,明厘坐在他和闻棠的中间。 好在,几个人并没有被方平楚的事情影响到情绪,对这场比赛还是期待的。 场馆几乎坐满了人,热闹的欢呼声中,徐惊临缓缓走向体育场中央。 明厘和闻棠第一次看网球比赛,两人都很兴奋。 眼见网球飞来飞去,两人的目光随之移动。 徐惊临不再是往日里冷淡的模样,展现出了作为一个专业运动员该有的气场。 他抛起球的瞬间,小臂肌肉绷出漂亮的弧线,球拍划破空气,发出“咻”的锐响。 对面那位小将也很年轻,但反应速度,挥拍力度都远远不如他。 用尽全力才抛出一个高球,徐惊临已经跃至网前,扣杀时衣摆掀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商业表演赛,竞争并不激烈,但徐惊临打得非常漂亮,每一次挥拍都用尽全力,势如破竹。 之前只知道他是体育生,明厘从没想过他如此专业。 她悄悄问游灿:“他是不是挺厉害,感觉那个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游灿偏头靠近,略带得意凑在她耳边:“那肯定,国内青少年组没几个能打得过他。” 明厘眸中透出震惊。 游灿又说:“主办方请他来打的,一场10万。” 明厘又凑到右边,想把这八卦告诉闻棠。 发现闻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奔跑的身影。 比赛结束的哨响吹响,徐惊临把毛巾甩在肩上往休息室走,汗湿的后背布料隐约透出肌肉轮廓。 结果毫无悬念,完全是他碾压式的比赛。 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换回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 闻棠手里拎了三瓶水,是那会儿去超市的时候买的。 她递水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最后还是游灿见状,接过瓶子,直接塞进徐惊临怀里。 徐惊临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看她一眼:“谢了。” “不客气。”闻棠低着头说。 游灿说:“你送闻棠回学校吧。” 徐惊临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我?” 闻棠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可以了,不远的。” 她又悄悄看了眼徐惊临那头银发。 如果跟他一起走,一定会成为焦点。 游灿盯着他,“不然我去?” 徐惊临嗤笑一声,“知道了,我去。” 明厘说:“要不我去吧,你们两个先回去吧。” 她担心闻棠和徐惊临半生不熟,一路上会有些尴尬。 结果徐惊临来了一句:“你别去了,你去了又是咱们四个一起上路。” 这句话明厘没听懂。 她只知道1+1=2,她和闻棠是两个人,而不是四个。 恰好这时候妈妈打过来电话,让她回去收拾东西,说搬家公司的车已经到楼下了。 明厘不得不提前离开。 四个人兵分两路,游灿和明厘坐出租车回家,徐惊临送闻棠回学校。 出租车里弥漫着皮革和空调混合的气味。明厘靠在窗边,静静听着司机外放的一首老歌。 两个人坐在后排,都没有说话。 偶尔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只有窗边划过的街景提醒车子正在 飞速驶向目的地。 而目的地代表着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两人下了车,并肩往前走,慢悠悠地走。 夕阳正好,影子在地上摇曳,一晃一晃。 “风继续吹。”明厘忽然说。 游灿看她一眼:“什么?” “刚刚在车上,你不是在听歌识曲吗?”她指了指他手机,“那首歌叫《风继续吹》。” “哦。”他了然,“粤语歌,我听不懂歌词,就想识曲试一下。” 他看起来有点纠结似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我……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明厘觉得奇怪,“为什么要送礼物,又不是节日。” 他翻了翻书包,低头说:“如果非要找理由的话,乔迁之喜,行不行?” 明厘笑了下,“好吧。” 他问:“你喜欢红色还是蓝色?” 鬼使神差的,明厘说:“红色吧,比较喜庆。” 他点点头,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红色长方形小盒子,包装很精致,小心地用丝带扎了个蝴蝶结。 明厘接过来,真诚道:“谢谢。” “现在要看吗?” 她问:“现在可以看吗?” “可以,都送你了,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好奇心驱使着,她轻轻拉开蝴蝶结包装带,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个针织的小人挂件,比手掌略小,红色毛线织成,头发竖起来像燃烧的火焰,她捏了捏。 “头发是我用细钢丝固定的,缠在钢丝上就能竖起来,不会变形。”他说。 眼睛鼻子统一用黑色毛线勾勒,嘴角向上,带着股嚣张不可一世的表情。 明厘盯了几秒,又抬眸看看游灿,然后笑了。 “这个表情好像你。” 游灿说:“你说像就像,走了。” 她把小人仔细地装进盒子里,又和他道谢:“谢谢你啊,我会好好保管的。” “你打算怎么保管?放盒子里吃灰啊?” “那不然呢?” “这就是个小挂件,你想挂哪儿就挂,拿出来总比吃灰强。” “丢了怎么办?” “又不是多难弄的东西,我随随便便就能再给你织十个。” “好吧,那我挂在书包上。” 游灿勾了勾唇角,“行。” 走到家门前时,游灿说,竞赛集训的时间提前了,接下来一个月他都要待在训练营,封闭式的。 明厘点了点头,“那祝你早点拿到省一。” 游灿又开始贫,非说她的祝福死板,要求换个祝福。 明厘觉得他神经病:“那祝你什么?” “反正换一个,除了学习,你再想想其他的。” 明厘无语,懒得理他的瞎话,随便扯了个大路边的祝福。 “行吧,那祝你万事顺遂。” 游灿居然很满意,笑了下说:“好,祝我万事顺遂。” 林叔叔的房子在市中心,十三楼。 明厘的房间朝南,窗外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公园的树冠连成一片,在阳光下泛着深浅不一的绿。风掠过时,树梢轻轻摇晃,像一片起伏的海洋。 先前打过无数次预防针的缘故,明厘很自然地接受了林叔叔和妈妈同居这件事。 钟点工阿姨打扫卫生时,对面的卧室门偶尔开着,能瞥见里面的陈设——黑色床单铺得平整,白色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几本专业书籍,桌面上连灰尘都没有。 林叔叔说,是他儿子的房间,只是从没见过人回来住。 期中考成绩出来了。 和她预想的差不多,班级排名蹿到第二,第一名还是游灿。 但是年级排名要差点,前十名都没挤进去。 这次数学卷子不算难,年级里出了十几个满分的大神。 一班有两个,明厘和游灿都是满分。 虽说先前在比赛上已经秀了一把,成绩出来后,一班又一次刷新了对明厘的认知。 人家不仅数学牛逼,别的科目也一样能打。 贺鸣飞举着她的卷子在全班转了一圈,夸张地嚷嚷着要沾沾学神之气。 闻棠悄悄跟她说:“我觉得你是最有可能超过游灿的人。” 明厘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掏出手机,在桌洞里给游灿发了条消息。 -:恭喜你,还是第一名。 而游灿果然没有回复。 期中考得好,最直观的奖励就是拥有了选座权。 她没有守在第一排,而是又挑了个靠墙的角落。 无比默契地,闻棠又一次坐在她旁边。 游灿不在学校,默认依然在最后一排。 一切仿佛回到原点,回到她最初来一班时。 但又好像不太一样。 明厘捏了捏书包上的小火人,毛绒厚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这段时间她拥有很多特别的记忆。 船锚固定船只,小火人也像一个锚点,替她钩住回忆,只要她想,瞬间把人拉回过去的某个时间点。 屿城的夏天来得晚,也很短暂。 只有窗外蝉鸣提醒人们,出门当心高温。傍晚的风吹过凉亭,带着未散尽的暑气。 她吃过晚饭后,她坐在教学楼下的石凳处发呆,手机忽然响了下。 暮色四合,于是手机屏幕上透出的光线变得微微刺眼。 明厘把手机亮度拉低。 时隔一个多月,游灿发来一条消息。 是一条语音消息。 明厘点开播放,他吊儿郎当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 -:也恭喜你啊,离第一名这么近。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她拉回过去,明厘弯起唇角,不自觉笑了下。 忙起来的时候她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会下降,眨眼一瞬,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 小明:你放假了吗? 火火:没呢,这几天外出比赛才发手机。 小明:哦。 她打了几个字,又觉得不妥。 还是游灿先发来消息。 火火:学校什么时候放暑假? 小明:估计还要一个月。 火火:嗯,我两周之后回。 明厘拿起手边的可乐,喝了一口,气泡在嘴里炸开。 她晃晃可乐瓶,莫名地,心里泛起一阵欢喜,像可乐气泡一样,细细密密地往上冒。 海城的记忆是永不褪色的夏天,每一天都全方位环绕着骄阳、绿荫、蝉鸣。 而现在,屿城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同样的梧桐,同样的绿荫,投下的阴影像极了从前。 奇怪的是,记忆中那些潮湿闷热的夜晚,已经隔了一层毛玻璃,离她越来越远。 原以为熟悉的夏天能激发人的思念,她却并不思念海城的日夜。 并不是每个夏天都一样。 她趴在桌子上,被堆积如山的卷子和习题愁得疲惫不堪。 闻棠递给她一片湿巾。 明厘擦了擦脸颊,降温,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打气,重新投入到那堆试卷里。 月考之前,学校里忽然卷起一波流感病毒,不少学生中招。 保洁阿姨不断用消毒水擦拭地面,走廊里时刻飘着刺鼻的次氯酸钠味。 巫老师在讲台上唠叨好几遍:千万要记得带外套,下午降温会有点凉,还有,打完篮球不准直接洗澡…… 学生流动不可避免,有人默默戴上口罩,尽量减少去别的班级乱窜。 不知是谁打了个喷嚏。 所有人齐刷刷扭头,像一群胆战心惊的土拨鼠。 一班的防线终于被攻破了。 平常的一个夏天,明厘凌晨三点钟忽然醒了,四肢又酸又痛。 她头昏脑涨拿了体温计,一量,38.5度。 月考她没有去,在家休息了接近一周,每天昏昏沉沉。 周末,终于能吃下点东西了,她洗了个澡打算窝在家看会儿书,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火火:好点了吗? 明厘被他突然一句话弄得挺惊讶。 这段时间他们不常聊天,他怎么会知道她生 病的事。 她回复:好点了,估计明天就能去学校。 火火:能出门吗? 一个大胆的猜想从明厘脑海中冒了出来。 她指尖悬在屏幕下,轻敲了几个字。 小明:什么意思? 火火:我在你家楼下。 第44章 分班明厘觉得她的世界倏地变成黑白了…… 枝头有雀儿被风惊起,飞走四散,踩过的树枝在风中上下摇晃。 明厘心中仿佛也揣了一窝不安分的小雀,叽叽喳喳,七上八下。 她放下毛巾,跑到窗边,探着身子从上往下看。 十三楼的高度让地面的人影显得很小,但那抹红色在绿荫中格外醒目。 他低着头看手机,黑色山地车倚在旁边。 就在她向下看的同时,游灿抬头,往她的方向瞟了眼,大约是楼层太高,他并没有注意到窗边的明厘,很快又低下头去看手机。 明厘立刻回了消息:我马上下去。 她戴了口罩,换好鞋子后立刻冲出去按电梯。 从13楼往下,不过二十几秒,她头一次觉得二十几秒有这么长。 眼巴巴地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 憋在家里好几天,那股无聊终于有了释放之处,连沉闷的电梯内也变得满心雀跃起来。 出门,迎头就是一股热热的风,明厘一路小跑过去,离他越来越近。 听到她的脚步声,游灿也抬起头来,放下了手机。 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蓝色连衣裙,只换了鞋子就匆匆跑下来,跳下台阶时,裙摆被风吹起,扬起优美的弧线。 “哎,慢点跑。”他说。 明厘站定到他面前,口罩内呼出的热风回弹到脸颊,她整个人也变得热乎乎。 “好热。”她说。 “热你还跑,慢悠悠走过来不就好了。” 明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过来,她大概是在家憋坏了,想快点见到什么人。 一个多月不见,他还是那副样子,爱穿显眼的红色t恤,懒散站在那儿,星眸明亮,装着夏季的光。 没见面之前,她心里攒了不少话,光在电梯里就冒出来好几句台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但真等站到他面前,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了。 他们已经不是近水楼台的上下楼邻居,现在剩下的只有单薄可怜的“同学”这层关系。 她不确定要怎样和“同学”相处。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喜欢和她互呛。 有了担忧,人就变得小心翼翼。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还是游灿说:“那边有个绿化不错的小公园,要不要去坐坐?” 明厘点点头。 两人走到绿地公园,旁边有卖酸梅汤和冰淇淋的小推车,他过去买冰淇淋。 “你感冒是不是还没好?”他忽然回来问道。 明厘说:“好了,就算没好也不耽误吃冰淇淋。” “那你戴口罩干嘛?” “怕传染给你啊。”明厘说,“不能放松警惕。” “行吧。”游灿走过去,“要什么口味?芒果和巧克力。” “芒果的。” 两人找了个树荫下的木椅,并排坐着。 “文理分科表发下来了。”她吃了口冰淇淋,抛出这个话茬。 他沉默几秒,问道:“想好学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问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明厘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又不需要纠结。” 游灿放心地笑笑,“太好了,我也不需要纠结。” 芭娜娜前几天问过她这个问题。 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妈妈,叛逆劲上来,非要去学文。 毕竟她也不偏科,文理一样好。 中二期的小孩都有这么个过程,越不让做的就非要做,就跟给自己争口气似的,不计后果,脑子一热就冲了。 ——不让我学文?我还就非得学文了,我就要给你证明我学文也能学好! 明厘说,我又不傻,数学是我的优势科目,拿着这么高的数学成绩去学文,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了。 再说了,我跟我妈关系不好是一回事,总不能拿前途开玩笑,一码归一码。 这样的事,她向来拎得清。 有了文理分科这个话题,两人自然而然地聊起来。 “一班是理科班。”他说,“学理就不用挪班,大部分同学都会学理,也不用再费劲去认识新同学。” 明厘说:“那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再走?” “盼着我走啊?”他笑嘻嘻地问。 “对。”明厘没好气地说,“你快走了我就能拿第一。” “是谁说把第一让给你就是胜之不武的?” “我现在想通了,胜之不武也是胜了,这叫躺平。” “你这歪理都是跟谁学的?”游灿摆出一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眼神。 “你啊。”明厘老老实实说。 “你期中考距离年级第一还有好几个名次呢,我让你别人也不让。” 明厘恼怒:“你怎么又偷偷研究我的成绩?” “什么叫偷偷啊?成绩单白纸黑字印着,我还能装看不见吗?” “那你非得背下来在我面前显摆干嘛?背下成绩单能提分吗?” …… 果然还是他,明厘心说,没几句话,又呛起来。 游灿悄咪咪凑近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年级前几名我都认识,我告诉你他们住哪儿,你趁着月黑风高去把他们几个都杀了,咱俩稳坐年级前二,咋样?” 杀手小明冷哼一声,“谢谢你啊,擒贼先擒王,我觉得杀了你比较快。” 公园空气清新,吃完一整个冰淇淋后,明厘闭上眼睛,仰头说:“这个公园绿化真好,好多小鸟。” 游灿看她一眼,也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是啊。” 他们安安静静待了将近半个小时,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明厘给他讲讲班级里发生的事,当然她在班里默默无闻,都是些道听途说的八卦,甚至还不如他知道的多。 游灿就时不时应她两句,偶尔胡扯帮她纠正回来。 比如她说最近喜欢一位悲观主义哲学家叫叔本华,小众高级,以后抄几个句子用在作文上。 游灿笑得海沸山崩,说还悲观主义哲学,那你知道叔本华家里有矿是个靠爹的十足富二代不? “谁规定富二代不能研究悲观哲学了?” 游灿说:“给我一座矿我保证比他还悲观,到时候你研究我多快?” 明厘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踢得痛叫。 直到天色朦朦胧变黑,游灿看了眼手表。 他站起身,忽然冒出来一句:“我期末考会回来。” 明厘仰头看他,好像意识到什么。 “你的意思是,最近都不在吗?” “嗯,教练说今年的考题范围有点变动,加了不少新内容,最近忙着赶课。” 明厘哦了一声,站起身试探问道:“那……你现在要走吗?” “对,我就一个下午的空。” 明厘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这不是才刚待了一会儿,怎么又要走? 她看了眼手机。其实也不是一会儿,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她只觉得吃了个冰淇淋,和他互呛几句,怎么就过得这么快。 “你就一个下午的时间?还花在和我一起吃冰淇淋上,早知道……” 他挑了下眉,“早知道干嘛?” “早知道不吃冰淇淋了,应该去吃顿大餐的。” 她觉得忿忿不平。 光阴流水一去不返,他们居然浪费在斗嘴和发呆上。 游灿笑了下:“吃 不吃的时间都一样过啊,冰淇淋挺好吃的,真的。” 她微微皱眉,被这突如其来的分离迎头痛击似的,空落落的。 但又转变一想,没关系,反正高中三年,日子还长。 慢慢来,不着急。 他们往前走了一截,明厘把他送到小区门口。 他说:“你别往前走了,下午降温有点冷,回去休息吧。” 明厘:“路口那边路况不太好,容易迷路,我还是——” “小厘?” 前面有人叫她,明厘一抬头,看到妈妈挎着包朝他们走过来。 明厘心脏骤然一惊,头脑霎时空白,她微微张着嘴,半截话还没说出口。 直到明岚走近,看到她站在游灿旁边。 明岚似乎想起什么,盯着游灿的脸,“你是那个……” 游灿脑子转得快,立刻换成一副笑脸,温和一笑,“阿姨您好,我是明厘的同学,她这几天请假没去上课,班主任让我过来给她送作业。” 就在走出小区之前,游灿给了她几本不错的资料书。 “噢。”明岚似乎没有怀疑,“那行,谢谢你啊,去家里坐坐吧。” 游灿说:“不了阿姨,我还得回去写作业,得赶紧走了。” 明厘也说:“妈,现在都在准备期末考,哪有闲空吃饭聊天。” 明岚也没再要求,“好,那你路上小心啊。” 游灿装得有模有样,“明厘同学,你别忘了查看群消息里面的答案,自己订正一下。” 明厘说:“知道了。” “那阿姨再见。” 游灿说完后,趁着明岚回头的工夫,还跟明厘眨了眨眼。 他骑着车飞速离开,带起一阵风,几秒就隐入车流人群。 明岚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眼明厘。 她坦然对上妈妈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怎么了?” “走吧,回家。” 直到明岚走出去几步,她才跟上,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似的长舒一口气。 回到家里后,她把门反锁,仰躺在床上,不安的情绪还没过去。 慌什么? 她不过是送他到门口而已,同学之间,很正常对不对? 就算比同学多一点,看在邻居的份上。 看在前邻居的份上,他大老远骑车跑来,浪费仅有的一个下午,跟她一起吃冰淇淋聊天,也是正常的—— 吧? 可如果正常的话,他干嘛要撒谎骗明岚? 咚咚咚—— 突然有人敲门。 明厘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床上跃起,拉开门。 明岚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女儿略显慌乱的神情。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地说:“出来吃饭了。” 声音像一杯温开水,不冷不热。 “知道了。” 明厘低头应着,快步走向餐桌。丝毫没有注意,明岚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打量。 没等明厘把事情想清楚,她早早回了学校上课。 学校成了最好的避风港。 踏入教室后,所有的烦心事都被锁住一般,看见满桌子试卷,看见前后左右奋笔疾书的影子,她心里奋斗的火苗也旺盛燃烧起来。 有压力就有动力。 期末考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考进年级前三名。 看几句心灵鸡汤就鼓起拼劲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她有专门的笔记本存着高考励志小故事,班里传遍了贺舒婷的《你凭什么上北大》。 但她需要的不是一鼓作气,一鼓作气后必然伴随着衰竭。 有了月考一次教训,明厘懂得了身体健康的重要性。她保持平稳的学习状态,尽量不熬夜不通宵,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背诵语文诗词,复习数学错题,不激进不浮躁,安安稳稳地慢慢来。 她总算感受到游灿的年级第一多么来之不易。 这里每个人都竭尽全力。 你有梦想,别人也有梦想,没有谁的梦想比谁的更加高贵。 学校像一所巨大的梦想批发城,她心里那点抱负被摆在统一的货架上,和琳琅满目的商品放在一起。 哪怕是金条,供过于求的时候也会贬值到一块五毛。 只是被明岚撞见她和游灿之后,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有过几次偷偷去办公室打探情报——如果明岚察觉不对,一定会找老师盯着她。 可惜,巫老师的办公室风平浪静,她每次带着数学卷子去,带着棒棒糖回来。 收获了老师暖心的指导,反倒显得她鬼鬼祟祟的小心思站不住脚。 白天越来越长,卷子越来越多,这事也渐渐被埋没在做不完的题目下。 比起文理分科,明厘忧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闻棠选了文科。 她并不惊讶,闻棠语文成绩好,作文经常拿高分,还被贴出来当优秀范文,数学差点,但学文足够。 扬长避短,学文科是最聪明的选择。 “但这样我们就不能做同桌了。”闻棠叹了口气。 明厘安慰她:“不过依然可以一起吃饭。” “真的吗?”闻棠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说:“可是我们下课时间可能有早有晚……” “没事,我们又不做第一波抢饭的人。” 她语气平静而笃定,让闻棠有些感动。 明厘的确是这样想的,她一个人转学来到新城市,比谁都清楚融入新集体的不易。 临近期末,一班的氛围和夏日午后一样焦灼,窗外蝉鸣又给焦躁按下了1.5倍速,乱哄哄的,不成体统。 大部分人都选了理科,坚守在一班的阵地。 学文的同学一定要离开。 有玩得好的男生一到下课就抱着篮球跑,赶着临上课前一分钟才回来。 像是要把高中三年的篮球全都打完。 还没等期末考,凌越早早就开始张罗着,要么给学文的同学搞个欢送会,要么大家就一起去搓顿烧烤。 明厘对离别这件事始终没什么实感,她安静地待在教室的角落,像透明人一样默默配合着所有安排。 面对这样大规模的分别,她反而显得格外平静。 她只替闻棠担心,怕她性格内向,去了新班级会不会觉得孤单。 期末考结束后就能直接回家,从考场回到教室后,所有人乱作一团,忙着搬桌子搬书,教室里充斥着对答案和没考好的哀嚎。 凌越站在讲台上指挥千军万马:“这几个桌子要搬到对面教室去,等会别忘了打扫卫生,值日生呢?值日生不够就搭把手……贺鸣飞!你给我从桌子上下来!” 明厘慢腾腾收拾着书包,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等待什么。课桌里最后一张草稿纸被对折两次,塞进了书包的侧袋。 目光不时扫过前门,扫过后门。 果然还是前门。 游灿拎着书包,迈着两条长腿慢悠悠走进来。 贺鸣飞立刻就从桌子上下来,激动地大吼:“想死我了灿哥!你终于回来了!” 游灿一脸嫌弃:“你口水都喷我脸上了,小心找你碰瓷。” 后排引起一阵哄笑,推桌子拉凳子的声音盖过了游灿的话,她听得不清楚。 所有书装好后,书包已经成了圆鼓鼓的大胖子。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巫老师驾到!” 所有人各就各位,如鸟兽四散,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巫老师进来看到班里乱得像锅粥,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真是……考完试就撒欢了是吧?以为没人管了?” 大家嘿嘿笑着。 巫敏拿了一张纸,抖了抖,“分班表出来了,大家提前看看,暑假期间,该聚会的聚会,该痛哭的痛哭,开学之后还是我带一班,都给我板板正正的,听到了没有?” 底下立刻尖叫不止。 “老师快点念!” “老师,一班不动只有学文的同学走对吗?” “老师老师……” 巫敏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收一下收一下,主任就在走廊里巡查……知道你们都好奇,保持安静啊,人手一份,班长来发下去吧。” 贺鸣飞自告奋勇,比凌越还 快,上前双手捧过,飞快往后传。 名单传到哪儿,哪里就惊起一滩鸥鹭。 明厘看着幼稚又炸锅的同学,不由得和闻棠对视一眼,弯唇笑了笑。 直到名单轻飘飘地落在她手上。 她不清楚学校里分班的依据是什么。 学文科的同学被单独摘出来,随机分配到20班和21班。 闻棠就在21班。 至于学理的同学…… 大部分留在1班,比如镇守年级第一的游灿,还有活宝贺鸣飞,老好人网管。 还有小部分,被分流到2班和16班。 16班和1班距离最远。 之前还有同学开玩笑说,1班和16班是体对角线兄弟班。 明厘笑不出来,她指尖死死捏着薄薄的那张纸,甚至觉得冷汗要渗透纸页。 她的名字后面,紧挨着写的是“16班”。 她大脑还是停机状态,茫然,无措。 然后第一反应:是不是明岚给老师打电话了? 这么巧吗? 学理科的39个人,只有3个人分到16班。 十三分之一的概率她都能被选中。 她垂眸,咬了下嘴唇,打开手机,直接给明岚拨过去一个电话。 那边立刻挂了。 回复说:在开会,怎么了? 教室里欢呼声此起彼伏,几乎所有人都在庆祝他们留下来了,不需要和朋友分开。 明厘觉得她的世界倏地变成黑白了。 所有人都在她坟前跳舞,给她超度。 她回头,看了眼最后排的游灿。 他手里捏着名单,视线穿过围着的杂乱人群,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 明厘清楚地在他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惊愕。 她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纸面,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数字擦掉。 闻棠担忧地碰了碰她的手臂,温暖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 “没事。”明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第45章 有鬼“不要早恋,这句话我尤其要说给…… 贺鸣飞的声音从后排传来,“灿哥,你说要不要给小明弄个告别仪式啥的?” 游灿正低头看书,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不用,她不喜欢热闹。” “行吧。”贺鸣飞挠挠头,“哎……太惨了,好好的一员大将送给16班了。” 游灿瞥他一眼。 贺鸣飞立刻捂嘴,“不说了不说了。” 明厘听见这话,胸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抬头时,正对上贺鸣飞投来的同情目光,又很快移开视线。 有阴影覆下来,明厘抬眸,游灿走到她桌前。 班里乱成一团,没人注意他光明正大地走到她身边,也没人注意到两人悄悄离开。 明厘说,她想去16班看看,就当提前适应环境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穿过走廊时,夏日的风掀起窗帘,像白色旗子带来的无声告别。 16班的内墙上贴着一张褪色的课程表,边角卷曲着。明厘站在门口,里面都是陌生的面孔。 和她一起分过来的两个同学都不熟,一个叫张歆,还有就是团支书朱嫣儿。 游灿往里看了眼,很快,有个高个子男生走了出来。 “有事?”男生问。 游灿说:“不是找你的,这我同学,开学之后要挪到你们班。” 男生反应冷淡,点了下头,“哦。” 游灿指了指男生,给明厘介绍,“吴言,学物理竞赛的。” 明厘说:“你好。” 很快,几个女生出来,聚在一起,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窃窃私语像一群受惊的麻雀。 游灿本身就是个著名观光点,这回和明厘一起过来,俩人那场比赛中一战成名,收获了无数八卦。 “那不是游灿吗……” “好像真是哎!他怎么突然跑咱们班来了?” “不知道啊,不会是分到咱班了吧?” “瞎扯什么?一班怎么可能放过这位镇班之宝,我看应该是过来找人的。” “不是,是陪人过来的好吧,那女生不就是比赛拿第一的明厘吗?短发蓝衣服,我那天去现场看了。” “那他是陪明厘过来的?” “我靠真的假的!论坛里一直在磕他俩……没想到是真的!!” 但不知为何,游灿今天一直冷着脸,她们都没敢上前搭话。 明厘和他去超市买了饮料,树影斑驳地落在两人之间,但却默契地没有提新学期的事。 分班的消息像一块石头,把她所有的期待都沉进了水底。 拧开瓶盖时,气泡发出轻微的嘶响。游灿仰头喝水的动作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 明厘想,他大概不会在意分班的事吧,毕竟他连学校都不常来。 暮色渐沉,八音楼的轮廓在夕阳中显得格外清晰。上次和闻棠经过这里时的画面突然浮现在眼前。 她和闻棠就是在这里,撞见一对早恋的情侣。 如果是和闻棠还好,但此时她身边站着的是游灿。 一回想就觉得气氛尴尬。 万一,再有小情侣从里面走出来怎么办。 明厘咽了咽口水,说:“要不……换条路走?” 小路近在眼前,游灿看她一眼,“嗯,换一条,这条路……” 明厘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不说了。 她偏头问:“这条路怎么了?” 明厘忽然觉得,他一定知道这条路意味着什么。 莫名的,她就想听听他怎么回答。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弯起唇角,露出小狐狸般狡黠的眼神,“快说,这条路怎么了?” 互相试探的拉扯最能拨人心弦。 游灿看透了她的表情,沉默两秒,忽而笑了下,“玩我呢?” “听不懂。”明厘摇摇头。 “那你问这条路干嘛?” “你说了一半。” “这条路有鬼。”游灿敷衍道。 “我看你才像那个鬼。” 他目光看向远处一点,脚步忽然停住,拉住她的衣角,“别动。” 明厘心里也停了一拍。 “怎么了?”她轻声问。 他凑近,吐出两个字:“有鬼。” 尽头处,逆着光,有一个摇晃的黑影。 明厘脸色倏地变了,慌张地抓住他手臂,“在哪?” 游灿带着她,两个人小心地往前迈了几步。 明厘半边身体都躲在他背后,死死抓着他胳膊,指尖泛白。 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清新的洗衣粉味。 衣服裹满阳光,干燥,清冽。 黑影越来越近,她差点就要抓着他撒腿跑。 “垒哥?” 游灿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诧异。 明厘瞬间卸了力,吓她一跳。 垒哥手指尖夹着一支烟,“你这跟谁一块呢?” 他走过来,看清了游灿身后的明厘。 垒哥哎哟一声,“都是熟人啊,你俩这是……” 游灿赶紧说:“我俩刚刚去超市买东西。” “噢。”垒哥笑着抽了口烟,“好小子,吓我一跳,今天抄了个近道,让我逮住三对了,加上你俩四对。” 明厘脸色还是白的,忽然听到他说什么三对四对的,唰地差点红了脸。 游灿跟垒哥笑了笑,“不是那回事儿,叔,我们走了。” 明厘全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走出去挺远,她还没回过神。 游灿敲了下她头顶,明厘茫然地抬眸。 他指了指自己胳膊,无奈地笑了下:“再抓我就得截肢了啊。” 她差点忘了,还抓着他胳膊呢。 明厘骤然放手,“不好意思……” 她松开后,他的皮肤上果然留下几道明显的红色印子。 肌肉结实的触感依旧很清晰。 没由来地,她耳尖渐渐泛红。 “我……我先回家了!” 在游灿疑惑的目光中,她转身,仓皇逃窜。 连他在背后叫她都没有听见。 回到家时,妈妈正在阳台上打电话。 她拉开凳子坐下,明岚刚好走进来。 “分班表发下来了,我在16班。”她主动说。 16班班主任是位数学老师,四十多岁,经验丰富,一猜就知道是明岚要求的。 明岚:“那挺好的,反正你也不喜欢原来的班级。” 明厘攥紧玻璃杯,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原来的班级了?” 明岚锐利的目光盯着她,话里有话似的,“非得留在一班吗?一班有谁让你放 不下的。” 明厘心中警铃大作。 她面不改色,喝了口水,“一班老师都很好,突然换老师我怕不适应。” “高中还有两年呢,有什么适应不了的。”明岚皱着眉,“你就是过得太舒坦,一点斗志都没有,明明有拿第一的水平就是不愿意逼自己一把。” “我过得一点也不舒坦。”明厘说。 而且我还从来没见过嫌自己孩子过得太舒坦的。 “学习优秀的人到哪儿都不会被埋没,换个班而已。”明岚云淡风轻,显然不想和她多说。 就在这时,手机疯狂震动,芭娜娜打过来一个电话。 明厘回了房间,接起来,那边刚说了一个字,就带了哭腔。 她心里一慌,“你别哭,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几秒钟后,芭娜娜心情平复,才呜咽着说完了全程。 原本说好了高三结束让她出国的,爸妈不知道听了哪儿的讲座,暑假之后就把她发配去美国读书。 因为这事,她又哭又闹,结果换来了银行卡的副卡冻结。 “所以你暑假必须得回来陪我!”芭娜娜在电话那头大喊。 “好好好,我知道了,一放假我就去。”明厘松了口气,“还以为你男神又塌了,哭这么惨。” 整个暑假,明厘泡在海城,和芭娜娜逛遍了所有犄角旮旯的小奶茶店,拍了无数张拍立得。 傍晚的海边微凉,正适合散步。 潮水卷着细沙掠过脚踝,明厘将脚趾深深陷进温热的沙滩里。 “快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新学期新班级,有什么计划没有?”芭娜娜坐在沙滩上问。 “没有。”明厘闭了闭眼,“你不提还好,一提我就觉得烦。” “那你小邻居呢?” 明厘没反应过来,“什么邻居?” “哎呀,就是那个学数竞的帅哥啊。” 她抿了口果汁,“我们早就不是邻居了,以后连同学都不是了。” “这有什么的,常联系不就行了吗?”芭娜娜说得轻巧。 “为什么要常联系?”明厘愣怔地发问。 芭娜娜理所当然:“你不是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吗?说实话我觉得你比以前暖和多了,不会是和他待一起传染的吧?反正终于有点人情味了。” “真的假的?” “真的啊。”芭娜娜也不嫌脏,直接躺倒在沙滩上,望着漫天晚霞伸了个懒腰:“以前我让你回来陪我,你就会拉着我写作业,陪我学习,现在居然能陪我逛一整天,简直是奇迹。” 明厘笑了下,声音被远处传来渔船归港的汽笛声遮住。 那就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那他现在干嘛呢?你俩为什么连个电话都不打?”芭娜娜又问。 明厘说,“他好像挺忙,在集训准备考试呢。” “你问问呗。”芭娜娜从沙滩上坐起来,抖了抖拖鞋里面的沙子,“与其猜来猜去,不如主动出击。” 明厘说:“出击哪儿?” 芭娜娜无语:“我现在对那位帅哥改观了,这得多大的耐心才能跟你聊天。” 然后,明厘就给她看了和游灿的聊天记录。 “别翻别翻,还没看完呢。”芭娜娜扒着手机,逐字分析。 其实真没什么可看的,就是写无趣的早安晚安日常,不然明厘也不会主动给她看。 游灿一般在有空的时候会给她发几张照片,告诉她近况,或者分享在集训期间遇到的好玩的事。 芭娜娜越看越崩溃。 “他都给你发了这张小猫的照片你居然只回复‘可爱’!!他给你发了18个字你回复俩,有没有搞错啊!!!” 明厘也大声说:“小猫就是很可爱,所以我夸了呀。” “可他说的是‘小猫很想你’!你为什么只说一个字‘好’???” 明厘无辜:“表示我收到了啊。” “啊啊啊啊啊你闭嘴!他说的根本就不是小猫想你,他明明暗示的是!他很想你!” 明厘捂住她的嘴,霸气道:“你闭嘴,他正忙着专注学业备战比赛,什么情情爱爱的太小家子气了!” 芭娜娜气得七窍生烟,竖起三根手指,“你今天开始就拜我为师,我必须要教会你怎么不把天聊死!” “算了吧焦小姐,您自己恋爱实战经验为零呢。” “但我理论比你丰富多了好吧!” 整个夏天,芭娜娜像只发现新领地的雀鸟,每天抱着平板窝在奶茶店角落,对着明厘滔滔不绝。 “你看这个拉扯话术,学学人家,冷他三天再主动分享日常,男的都这样,太黏糊了他反而会觉得你上赶着……” 明厘撑着头看她手舞足蹈,恍惚间竟觉得这两个月也不算难熬。 她独自坐飞机从海城回来,把夏天远远甩在后面。 新班主任是位古板的数学老师,四十多岁,叫李富国。 开学第一天就展现出了一位老教师刻板的轻蔑和强势。 他站在讲台上,中山装挺直,“在我班里,有三个‘决不允许’,第一条,决不允许早恋。第二条,决不允许带手机,第三条,决不允许顶撞老师,各位都是优秀学子,我相信都能做到。” 而排座位居然是按照性别,男女不允许混坐。 李富国放言:“我带了十几年的班,对各个阶段学生的思想再清楚不过,除了学习无大事,现在已经高二了,高二是高中的关键时期,是分水岭,再不抓紧时间……” 明厘听了两句就趴在桌子上画画,直到李富国突然喊她:“明厘,你跟我出来一下。” 她怔了下,放下笔,乖乖走出去。 新班主任见她的第一句话。 “手机。” 明厘愣了下,盯着他。 李富国死盯着她,又说了一遍:“手机拿出来。” 明厘憋着一口气,因为愤怒,心脏砰砰直跳,缓缓地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放到他手里。 李富国当着她的面,按了关机。 “你妈妈给主任打电话,说要我多关照你,这样,你来当班长。” 明厘脱口而出:“我不当。” 开什么玩笑,她毕业前能把同学认清楚就不错了。 李富国瞥她一眼,不容拒绝:“你先当着,不合适再看。” 接下来,李富国一句话更让她原地目瞪口呆。 他盯着明厘,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不要早恋,这句话我尤其要说给你听。” 明厘拳头微微攥紧,捏住衣角,本分道:“知道了老师。” 16班有80%都是原住民,让她一个空降过来的当班长,还是不由分说直接任命。 光这一条,就能让她融入新班级无比艰难。 明厘甚至阴暗地怀疑,班主任是故意报复她。 强调三条,不准带手机,不准顶撞老师,不准早恋,就像给她私人定制似的。 明岚一个电话,直接越权打给年级主任,年级主任找班主任,班主任找她。 一层层为难下来,她就是任人宰割的那块鱼肉。 明厘垂下眼眸,心里缓慢地筑起一层冰墙。 唯一说过话的朱嫣儿下课就凑过来拉拢她,“哎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吴言物理可牛了,总分就比游灿低了不到十分……” 明厘简单应了句嗯,她盼着这漫长的课间快点过去。 朱嫣儿不满意,“你这样容易吃亏,得积极融入集体,咱俩是一个班里出来的,以后就互相照顾着。对了,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那你别说。” 明厘放了书,冷冷盯着她的脸:“你别说,说了我就生气。” 朱嫣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在原地哑口无言。 明厘一刻也敷衍不下去了。 她起 身离开座位,到水龙头面前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流过皮肤,扑灭了她心里的燥热。 16班太安静了,那股压抑和陌生,就像一双沾毒的手,轻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过是换个班级,她好像又回到那个冷漠决绝的壳子里去了。 第46章 合作你们学霸就这么追人的? 开学一周,明厘都没有见过同桌。 她坐在吴言的前面,偶尔小组讨论时,会回头和他说几句话。 明厘问他,新班主任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富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吴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教课不错,布置作业不管学生死活。” “大男子主义,唯分数论,反感学生任何反驳。” 短短两句话,一针见血,明厘听明白了。 老师想要的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像地里的韭菜苗一样整整齐齐,别出头别露尾。 “班长在他手底下应该是个苦差。”她慢慢接了句,又问:“那你们上一任班长是?” “是我。”吴言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哦。”明厘略微尴尬。 他说:“还好你来了,终于帮我把班长这顶高帽摘了。” 原本,明厘担心他会把革职的不满迁怒于她,现在看来,她属实想多了。 班长就是个烫手山芋,吴言扔了之后,满身轻松。 吴言人如其名,沉默寡言,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疏离,这样的人其实不太适合当班长。 大家默认不爱说话的人“不太会来事”。 “所以我说,李富国唯分数论。”他说,“成绩好的人当班长。” 明厘听完沉默了会儿,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不用谢。”吴言拿起笔做题,“游灿找我帮忙我才说的。” 明厘微微惊讶。 她从没和游灿提过新班级的现状,但他依然找了朋友,帮她一把。 陌生的班级,听到熟悉的名字,明厘心中倏地踏实了一下。 如果不是游灿的事先嘱咐,以吴言的性格,恐怕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分给她。 这个认知让明厘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心脏被小猫轻轻抓了下。 她想得出神,吴言忽然问:“你和游灿什么关系?” 明厘回答得极快:“朋友。” 吴言似是不信,尾音上扬,“朋友?” “嗯。” “他那个人,高傲得很,居然还能有女生愿意和他做朋友。” 明厘怔了怔。在她的记忆里,高傲这词和游灿不沾边。 明厘说:“他……其实还好吧,挺热情的。” 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就是热情。 比如他会冒着摔伤的风险去救下小猫,还会义务给她补课,送她小火人……通通被她归为“热情”。 吴言突然笑了一下,很短促,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他头一回求我。” 明厘眸中微怔,她刚想继续游灿的话题,吴言却不再多说,趴下就睡。 她转过头来,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盯着新拿到手的那张班级名册发呆。 当班长之后,明厘才又一次体会到凌越有多么强大。 她能以一己之力把班级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能照顾到少数透明人,比如闻棠。 每一件事都让人挑不出错。 明岚一直都希望她能改改清冷的性子,多和人接触,大大方方的,不要怯场。 明厘在心里冷笑了下,所以把她扔到一个变态班级,忍受所有人的围剿。 16班整体氛围压抑,像是班里有40多个吴言,只会低头学习。没有内斗,都是小团体行动。 各有各的想法,不听指挥。 吴言说,这就是最难管的地方。 明厘刚开学就见识到了。 李富国说,新学期,由班长来开个主题班会,大家踊跃讲讲,高二有什么目标,打算如何实行。 四十多双陌生的眼睛盯着,明厘走上讲台。 “接下来开个主题班会。”她沉稳道。 如果放在一班,这句话刚出口,就得有人捧场。比如贺鸣飞绝对第一个鼓掌,班里的氛围热起来,能把开班会玩成说相声。 明厘扫了眼沉默的班级,只有两三个抬头,大多数人笔杆不停,她尴尬又孤独地晾在讲台上,像表演独角戏。 这样一想,心里忍不住怀念一班的热闹氛围。 她深谙因地制宜的道理。 前门,后门,没有老师。 电脑桌面上,有准备好的ppt,需要给大家播放。 明厘手都没动,“班会是关于高二的目标和学习计划。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在电脑上查看ppt,以上就是班会的全部内容。” 全程不到一分钟,她走下讲台,抓紧投入到今日份的数学作业中。 台下观众如何反应,她并没有看到。没有掌声,也没有人在意。 这就是16班的现状。 明厘不是凌越,性格决定了她做不到慷慨指挥千军万马,16班的同学也不会对她唯命是从。 毕竟是个外来入侵者。 她来这里不是为了称王称霸,她要任务完成。 不论形式如何,完成就好。 数学组的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李富国不在,她把要交的材料放在桌子上。 这时候门开了,明厘回头,看到巫敏推门走了进来。 “巫老师。” 她叫了一句。 “听说你在16班当上班长了。”巫敏温柔地笑笑,一脸欣慰。 这笑容一下子把她拉回在办公室问题的时候,心里暖和和的。 “怎么样?新班级还适应吗?”巫敏关心。 “还可以,学习上都能跟得上。”她说。 “你学习当然没问题,不过之前从来没当过班长吧?” “嗯,这是第一次。” “别让班里的事耽误你学习。” 巫老师喝了口热水,拉开抽屉,翻出来两个棒棒糖,递给她。 还是熟悉的橙子味和牛奶味。 明厘眼眶一热,差点感动得掉下眼泪。 老师眉眼弯弯,笑了下,“一班的同学们也欢迎你随时回来,如果有不懂的问题,和同学和老师请教都可以。” 明厘点点头,“知道了,谢谢老师。” “嗯,快回去吧。” 巫老师的一席话让她安心许多,明厘暗自决定,尽量挑李富国不在办公室的时机,过来找巫老师讨论数学题。 回去的时候,同桌居然来上课了。 位置上坐了个漂亮女生,挑染几缕墨绿色头发,大波浪卷,正翘着二郎腿给她长长的美甲上贴钻。 在肃穆的16班,非常扎眼。 明厘平静地走到座位上,做自己的卷子。 南希斜眼睨着她,问道:“你是班长?” 明厘看她一眼,“是。” “我不上早晚自习,跟你说一声。” 明厘指了指后排一个男生,“那个人是体育委员,他负责。” 南希语气不耐烦,“跟班长说了不就行?” 明厘的目光停留在函数图像上,扫过她长长的美甲,“你问他更清楚,不要耽误你请假。” 南希撂下指甲油,朝后排走过去了。 早在前几天,明厘就想好了怎么治理班级更轻松。 ——放权。 她把能想到的杂事都归拢,挨个任命班里的同学,尽量用16班原班人马。 连早晚负责开关灯的人都指派好。 如果不是天气转凉不需要开空调,她能把掌管空调遥控器第二节 七号电池的人也给安排了。 有事直接找对应的人,她概不负责。 这一定不是李富国要求的班级现状,也不符合明岚让她锻炼大心脏的初衷。 但她很过得很舒心。 有事就敷衍,无事小神仙。 同桌南希照常来上课,但从不写作业不听课,每天换着花样画眼线涂口红,要么就用美甲把手机屏幕戳得啪嗒啪嗒响。 李富国每次看见她都要气得嘴唇发白。 南希压根不把人放在眼里。 原本,明厘寻思该是个学美术的吧,南希眼珠子一转,说自己是学斯瓦西里语的。 闻棠不解:“斯瓦西里语……那怎么参加高考呢?” 明厘想了想,“不知道,我头一次听说这个语种。” 她俩在食堂偶遇了贺鸣飞和游灿,四个人于是拼桌。 贺鸣飞说:“人家压根就不 用高考好吧!之前一中就有这个政策,就是借个名头把人弄进来,咱们学校国际部不也招生吗?就挂个学籍,时间一到,该出国出国,该回家继承家业就继承家业。” “这样啊。”闻棠说。 游灿坐在明厘的对面,忽然问:“你手机拿回来了吗?” 明厘:“没有,月考结束后让我妈帮我领。” 手机没了但还有平板,只是她最近忙于学习,回到家专心看书,早早就休息了。 她慢吞吞地嚼着青菜,反应过来,“你给我发消息了吗?” 游灿刚要说什么,贺鸣飞兴奋地一拍桌子,“你们知道下周要办艺术节不?” 游灿蹙眉,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 “什么艺术节?”明厘好奇。 “就是演出啊,我都听学长说了,一个班最少俩节目。” “小明,你这班长当得咋样?艺术节你肯定又得组织。”贺鸣飞说。 明厘:“自愿报名,不报拉倒,不关我的事,我又不参加。” 当班长以来,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不关我的事”。 贺鸣飞看了看游灿,“灿哥,那你……” 游灿埋头吃饭:“我也不参加。” “你们这一个个的,青春大好年华,都不考虑展示自我啊?”贺鸣飞痛心道。 “那你展示。”游灿说。 “我要是能行早就上了,让我去运动员还好说,艺术节那些我真搞不来。灿哥,你真不表演个啥?你要是出场,保准收获一群迷妹信不信?” 游灿:“你这肉还吃不吃?不吃归我了啊。” “别别别!我为了抢这口差点把肺跑出来。”贺鸣飞一口全吞了。 遇见也是神奇,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课间操,明厘下楼,刚好看到游灿和贺鸣飞并肩走在前面。 中午放学,她和闻棠挽着胳膊去食堂,刚好看到游灿抱着篮球往食堂赶。 次数多了,连她自己都习惯了那抹红色身影。 夏天的尾巴里,红色是一抹鲜艳的亮色。 青春,昂扬,满满的正能量。 游灿从超市出来,拎着一罐冰可乐,易拉罐外皮凝结的水珠顺着手背流下,他轻轻拉住勾环,喝了一口。 “哥们儿,跟你商量个事。” 游灿回头,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的女生朝他走过来。 他问:“找我?” “你是游灿吧?” “怎么了?” 南希笑眼盈盈,“我叫南希。” “不认识。”游灿转身要走。 “别急啊,我也不认识你,但你应该认识我同桌。”南希叫住他。 “你同桌哪位?” 南希说:“明厘。” 游灿恍然,之前提过,那个学斯瓦西里语的。 他问:“找我什么事?” 南希一笑,“你帮我个忙,我帮你追上我同桌,怎么样?” 游灿皱了下眉,“谁跟你说的?” “还用说?我撞见好几次了啊,你那眼神恨不得盯她鞋底去了,看得我差点都被你感动得落泪,结果呢?实际行动一点没有,你们学霸就这么追人的?打算谈个乌托邦恋爱?” 南希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枚打火机,旁若无人地点了支烟。 直来直去的一番话,游灿让她弄得云里雾里。 “快点给个准话,到底要不要我帮?”南希催促道。 “你想要什么?”游灿问。 “爽快。”南希咧嘴一笑,“你是徐惊临的表哥对吧?” 游灿一听就懂了,劝她打消这念头,“别费心了,没戏,他不喜欢你这一挂。” “能不能让他喜欢是我的事,你就把他微信推给我就行。到时候我俩要是好上了我还得管你叫声哥。别废话了,磨磨唧唧啰啰嗦嗦,啥时候能追上我同桌?马上就上课了,我不定时给你说说明厘的情况,你呢,就负责把徐惊临卖给我。” “卖!” 游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打开手机,把徐惊临微信翻了出来。 “谢了啊哥!” 南希加了微信,美滋滋地吐着烟圈走了。 “哦对了,下周艺术节,我们班抽签坐在最前排,离舞台最近,你考虑一下表演个节目?” 游灿说:“知道了。” 上楼时候刚好遇上贺鸣飞和网管,贺鸣飞见他脚步轻快,忍不住跑上前,勾住他肩膀,“啥事这么高兴啊灿哥?” 游灿脸上笑意微微收敛,“艺术节咱班有人报名吗?” “好像还差一个。” 游灿说:“帮我跟凌越说一声,我报。” 贺鸣飞:“咱班已经报了一个相声,凌越的意思,最好再搞个双簧或者快板,实在不行咱俩合作演个小品。” 游灿嫌弃道:“就不能有点高雅的节目吗?” “这不是为了跟别的班不一样吗?我听说了,光弹吉他的就得十好几个,观众早腻了,你想报什么?” 游灿想了想:“钢琴吧。” “你还会钢琴?”贺鸣飞瞪着眼,“你啥时候背着我学钢琴了?” “你忙着学乘法表的时候。”游灿无语。 “你不是一直都不参加集体活动吗?”网管问。 “为班级争光,人人有责。” 游灿撩开贺鸣飞的胳膊,走进教室。 第47章 艺术节“你好香” 时间刚过凌晨。 做了一套卷子之后,明厘有点累,原本端坐着,写了半张英语卷子,精力被抽空,于是改为趴在桌子上。 今天效率高,可以早点睡觉。 她把复习完的书装进书包,又掏出日记本,写了几个字。 最近有刻意培养写日记这个爱好,但屡战屡败。 相比于写出精彩内容,她更享受落笔时的治愈时刻,笔尖划过纸张,流畅,洋洋洒洒,乱写一通。 明厘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画了个线条小兔的插图,她揉揉疲惫的眼睛,忽然有了点灵感。 她记下当下最迫切的想法。 ——申请成为透明人,悄悄度过一千天。 写完后,明厘快速洗漱,躺在床上,临睡前回顾了今天整理的物理几个题型,不知不觉睡着了。 适应新环境,适应班长这个职位,时间被零碎的小事占满,她不得不重新安排学习计划。 起床时间也提前了半个小时,趁着脑子最清醒的时候,做半张卷子再去学校。 她并不难过,也感受不到16班的压迫,只觉得空虚。所以拼命用学习来填满日常。 但她享受“计划-执行-成功”这个过程,掌控自己的每一分钟会成就感满满。 暂时没有了手机,她从橱柜底层的小抽屉里翻出小巧的mp3,下载好英语听力音频,边听边走路去学校。 睡前不能听,在一班的时候,格格老师说了,睡前听听力助眠,大脑就容易记住这个反应—— 听听力了,要睡觉了。 在考场上,听力一放,大脑:要睡觉了。 这太危险了。 一个班有一个班的特色。16班的特色是安静,每次走进教室都像走进坟场。 数学课上,眼见李富国板着脸走过来,明厘用手肘,小幅度地戳了戳闷头睡觉的南希。 南希在别的课上也放肆,别的老师不理她,但李富国看不惯,非要把她揪起来回答问题。 其实明厘也不懂,人家明明是来享受生活的,又不需要高考,何必互相为难。 果然,南希慢悠悠站起身,看着老师,理直气壮吐出两个字。 “不会。” 李富国气得不轻:“不会你就站着!不会做还有理了?” 明厘把试卷挪过去一点,又伸手点了下第七题。 “你要想睡觉回家去睡,回家多舒服,非得来浪费时间!你什么时候会了—— ” 南希斜眼一瞥卷子,漫不经心打断他的话:“选d!” 李富国瞪她一眼后,没再说什么。 南希非常自觉地坐下了。 下课后,有同学围在她旁边聊天,南希玩着手指甲,笑着,“姓李的是不是有病?整天拉着张驴脸罗里吧嗦,见菜下碟,最他妈烦他!” 人群散去后,她瞥了眼埋头整理笔记的明厘。 “谢了啊。” 明厘没说话,只点点头。 要不说,女孩儿之间的友谊只需一滴善意,就能长成汪洋。 原本是为了帮游灿打听事才跟明厘接触,做了几天同桌后,南希对她有了改观。 明厘只是不爱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很冷,但对人很真诚。 前几任同桌,看她染头发戴耳环就不屑,老师都走到跟前了也不叫她,被揪起来回答问题就冷眼旁观,考个试还捂答案。 弄得她就跟毒蛇猛兽似的。 不过,光看明厘对李富国那态度,不阿谀奉承,也不卑微,她骨子里应该藏着锋利倔强。 “哎,学霸?” 明厘看她一眼,“别这么叫我。” “那叫你什么?” 明厘说:“叫名字就行,我叫明厘。” 南希笑了声,“行吧,厘厘。” 还从来没人这样叫过她。 明厘淡淡地说:“好吧,也行……” “艺术节你不演个节目啊?” 明厘:“不演,我没时间。” “那你总得去看吧,到时候我给你占个座位,咱俩坐第一排。” 明厘不理解:“为什么要坐第一排?” 艺术节有什么好看的? 她肯定要坐在后排,埋在人群里背英语单词,或者做套卷子。 南希勾唇一笑,眼皮上的粉色细粉一闪一闪,“看你男朋友表演节目啊。” “啊?”明厘惊愕地看着她。 “不承认啊?没事儿,现在还不是,很快就是了。”南希看戏似的托腮看她。 “我哪有什么男朋友?”明厘被她大大咧咧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不是一班那个红衣服帅哥吗?他天天在你跟前晃悠,这都看不出来?” 明厘眉心蹙起,绷着下巴:“不是,我跟他是朋友!” 除了“朋友”,她找不出别的词汇来形容她和游灿的关系。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把他们的联系砍得乱七八糟。 他们已经不再是邻居,也不再是同学。 只有最保险、最普通的“朋友”二字能概括一切。 南希听完后,笑得肚子疼:“朋友?哈哈哈哈哈人家追你那么长时间,也就你看不出来。” 明厘百口莫辩,不知怎的,南希放肆大笑的模样很容易让她想起性格火辣的小姨。 她也没生气,表情波澜不惊,“不跟你说了,我要学习了。” “学呗,谈恋爱耽误你学习了?” “不是的。”明厘解释得苍白,她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只能重复,“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南希见她像个木头,逮住机会讲得头头是道:“高中不谈恋爱多没意思啊,等到了大学让人骗的一愣一愣的你就老实了。” 她再冷静理智,跟南希这种成天在外鬼混的学生相比,还是太乖了。 前面有芭娜娜天天跟她分析游灿的聊天记录,后面又有南希一语戳破她心底最不愿提起的想法。 明厘苦心经营的一汪平静春水,被她们三两句话搅得惊涛骇浪。 她压下情绪,埋头写作业去了。 任凭南希在旁边怎么逗,只留下一句:“不是这样。”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狠心连做两道圆锥曲线大题,六个小问全对,这才满意地放了笔。 心脏扑通扑通,从刚才开始就不受控制地狂跳。 - 临近艺术节,几个音乐教室内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音乐教室内配有一架三角钢琴。 贺鸣飞嫌教室里闷,非要赖上游灿,跟他一块来练琴。 “灿哥,你要是在这儿练琴,那帮女生不得把门堵死,肯定都来看你。” 游灿拿了钥匙,推门走进来,“那你把门堵上。” “堵门干嘛啊?多残忍,开着还能通风。” 游灿过去把门关了,“开着门会扰民,小心强哥来揍你。” 他坐下后,简单试了几个音。 “放心吧,我就是你最最忠实的听众。”贺鸣飞拍着胸脯打包票。 半个小时候,听众不干了。 贺鸣飞难以置信:“大哥,半个多小时了,你翻来覆去就会弹一首小星星?” 游灿抬手,停下,“我挺久没弹了,再说了,小星星怎么了,多经典,说明我有童心。” “不是,你要是只会小星星咱还参加什么艺术节表演?还不如我跟网管去唱双簧。” 他们刚说了几句话,门口有脚步声,游灿回头,果然有几个女生在门口张望。 “我说啥来着。”贺鸣飞从飘窗上跳下来,热情地问道,“你们要用教室吗?” “不不不,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几个女生挤作一团,互相推搡着走了。 贺鸣飞故意喊道:“灿哥,来看你弹小星星了,你快露一手!” 游灿想抄起书抽他,“来,我给你伴奏,你来一展歌喉。” 贺鸣飞抱了抱拳,奸笑着:“小的先走一步去食堂抢饭了,您自己抱着小星星过吧!” 他倒是仗义,踩着放学前五分钟嗖地直奔食堂而去,留下游灿被一群观众堵得吃不上热乎饭。 - 游灿的节目排在中间,前面有四个吉他弹唱和两个民族舞,到时候,大部分观众已经疲倦,其实不算个好时机。 后台,一班要出场的几个人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几个女生在脸上涂涂抹抹。 夏之唯隔空喊他:“游灿!你要不要化妆?” “不了,谢谢啊。” 两个相声演员被抹得煞白,看得他连连摇头。 凌越羡慕道:“底子好就是任性。” 夏之唯手里抓着散粉刷,“起码涂个口红吧?” 有同学附和道:“是啊,到时候还有老师录像的,素颜肯定不如化妆抗造,那要不再打个粉底?显白。” 游灿默默后退两步。 凌越手一挥:“抓住他!” …… 马上登场时,贺鸣飞又凑过来,老远夸张地大喊:“灿哥!” 游灿坐在高脚凳上,长腿微屈,在看一张乐谱。 他闻言转过头来:“收收你的喇叭,我快聋了。” 贺鸣飞凑近,红着脖子低声说:“我这不是报告一下我来了吗?要不那么大声,夏之唯能注意到我吗?” 游灿被他清奇的脑回路折服,“那你倒是站她旁边喊啊,站我旁边算怎么回事?” 大喇叭贺鸣飞开始装聋,换话题:“哎你这衣服哪儿弄的?我头一回见你穿白衬衫,还挺好看!” “快别提了。”游灿说,“几个老师就差拿刀架我脖子上逼着我穿了。” 上场之前,巫老师到后台看他们的准备情况,盯着游灿看了几秒,忽然说:“你今天不是要表演钢琴吗?打算穿着大t恤上场?” 游灿啊了一声,企图用阳光的笑容蒙混过关。 他是上台表演节目,又不是去相亲。 “卖乖没用”。 可惜老师不吃他这一套,现场给舞蹈老师打电话,几分钟后,拎着件白色衬衫回来了。 不由分说扔给他:“穿这个,正式场合,赶紧把你那松松垮垮的衣服给我换了。” “我真不用。” 巫老师一个眼神过来,他立刻妥协。 游灿换上后,整个人更加开朗、阳光。 他本就皮肤白,白色衬衫更显得少年感十足。 干净得纯粹。 巫老师满意地打量他一眼,旁边的格格也笑着说:“真帅。” “快准备上台吧。” 又一个吉他弹唱结束后,穿礼服的主持人缓缓走向舞台中央,开始报幕。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欣赏钢琴独奏《he''sapirate》,演奏人,高一一班,游灿。” 原本安静的观众席瞬间爆发出雷鸣般掌声。 “游灿还会弹钢琴啊?” “就问你服不服吧,学霸还全能!” “这是不是那个加勒比海盗的主题曲?” “谁给他挑的衣服,黑白钢琴白衬衫,好帅啊!” 尖叫声估计有一半都要来自于游灿本人,另一半来自这首知名钢琴曲。 听到熟悉的名字,明厘抬头。 游灿? 弹钢琴? 她怎么不知道他报了节目,而且他居然会弹钢 琴? 原本她正聚精会神盯着英语口袋书,身后的欢呼袭来,感觉座位都在震动。 - 游灿迈上舞台时,并不紧张,只觉得热。 灯光巨亮,烤得他差点冒汗。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然后刚好撞上了第一排的那双眼睛。 清清冷冷,但异常明亮。 明厘正望着他。 或者说,从帷幕拉开的那一刻起,她的视线就再没离开过他的身影。 当他转身面向观众时,目光在嘈杂的礼堂中交汇,像两条平行线突然有了交点。 还好她来了,还好她正在看我。 这个认知让他胸腔里某个角落悄悄舒展开来,上台前的紧张感被吹散。 舞台灯烤得他后颈发烫,却莫名觉得安心。 南希歪过头来跟明厘说:“这衣服还挺帅。” 明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又看了眼舞台上的少年,轻声说:“挺帅。” 她从没见过他穿白衬衫, 舞台后方有鼓风机,风吹进来,他白色衣角纷飞,不得不说,让人眼前一亮。 游灿坐到钢琴面前。 咔嚓一声,舞台上灯光全部熄灭,四周陷入昏暗。 台下同学一阵骚动。 黑暗中,游灿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然后一束暖光落下,将他与钢琴温柔包裹,成为舞台上唯一的亮色。 此时,台下已经一片寂静,偶尔有咳嗽和簌簌的翻书声,游灿耐心地把衬衫袖子又折了一道。 他扫了眼第一排的观众,在某个位置短暂停留,而后抬手,轻轻按下琴键。 加勒比海盗,是他前几年练过无数遍的曲子,肌肉记忆已成习惯。 以低音入场,海盗喃喃低语,海面平静无风。 随着游灿手指速度加快,旋律推进,音符跳跃。 激昂的高音旋律骤然响起,迸发至最高点,迎来高潮部分。 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海浪拍打船身,波澜壮阔。 明厘听得入迷,旁边南希惊叹一句:“卧槽,真牛!” 游灿的眉头微蹙,全神贯注,手指用力砸向琴键。 透过音乐,仿佛能看到,海盗船长站在船头,迎着海风,笑容自信又不羁,指挥着水手驾驭大船。 乘风破浪,无人可挡。 节奏稍微缓和,低音之后,又迎来一个激烈的高潮。他游刃有余,琴音力度不断增强,此时台下爆发出激烈掌声和惊呼。 明厘坐在前排,视野最好,她5.0的视力能看得清他弹琴时的手指,白皙修长,最适合弹琴。 游灿专注着眼前的黑白色,沉稳,缓缓将曲子推到结尾,他力度稍减,轻柔的音符传出,一切归于平静。 余晖下,海面波光粼粼,海盗安静平和。 一曲结束,观众先是沉寂两秒,而后突然发出尖锐的喊叫。 贺鸣飞坐在台下拼了命地鼓掌:“卧槽啊太帅了!!” 一班不知是谁擅自带了老师的扩音器,有男生激动地大喊:“好听!灿哥我爱你!” 有人笑着嫌弃:“闭嘴,恶不恶心!” “现场听和在手机上听感觉完全不一样啊!他一看就是弹了很多年的,太丝滑了。” 台下掌声如雷,台上的少年光芒万丈。 南希疯狂鼓掌,大声跟明厘说:“看见了没?是不是来对了?” 在满场的欢呼声中,明厘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 她木木地跟着鼓掌,久久没有平复。 中场休息,老师让明厘去后台拿东西,偶遇了一班几个要上场的在换服装。 凌越冲她招招手,“小明!快过来看看我们化妆技术咋样!” 明厘走过去,勉强地笑了下,实话实说:“像白无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人捧腹大笑。 她拿了个帆布包,正要转身离开,走下舞台的前一秒,眼尖瞥见一抹白色。 她下意识顿住脚步,忍不住探着身子往里面看了眼。 有酒红色帘子遮挡,明厘好奇地走过去,她走近时,帘子突然被拉开,游灿拎了件衣服走出来,差点撞上她。 骤然对上明厘的眼睛,游灿也愣了下。 “你怎么在这儿?” 刚才在舞台上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张了张嘴,停顿好一会儿才说:“我来拿东西。” 游灿奇怪地指了指身后:“这是更衣室,你拿什么?” “这是,哦……”明厘反应过来,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两人站在舞台边缘,灯光微亮,烘托出昏暗朦胧的氛围。 看她恍然大悟似的,游灿忽然笑了笑。 他依旧穿着那件白色衬衫,头顶的暖光勾勒出高挺的鼻梁。 眉眼间透出散漫不羁的笑意。 整个人松弛,漫不经心,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隔绝在外。 相顾无言,沉默悬浮在空气中。 鬼使神差地,明厘看着他,忽然开口:“你好香啊。” 她嘴比脑子快,说完才反应过来。 她刚刚说什么? 你、好、香。 小明……你是变态吗? 她想遁地。 游灿明显怔了下,他喉结滚了滚,解释道:“那个,上台之前贺鸣飞不知道从哪儿从来的香水,非要拿我当试验品,逮着我一顿狂喷。” 他微微低头,揪着衣领闻了下,“很明显吗?” 明厘立刻改口,“没有,可能是我鼻子比较灵。” 说得极快,像极了欲盖弥彰。 他没说话,四下沉默,明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垂下眼眸,瞥见手里的帆布包,果断道:“我得走了。” “对了,你钢琴弹得很好。”说完后觉得不妥,奈何词穷,又补充一句:“真的很好,我们都很喜欢。” “谢谢。”游灿笑了下,又问:“你也很喜欢的意思吗?” 这话听起来正常,不知怎的,明厘总是不自觉回想起南希的话。 她心里有鬼,听什么都觉得不对。 明厘点点头,“是的。” 游灿抱着胳膊,倚着舞台柱子:“那太好了,我就是特意弹给你听的。” 明厘一个手抖,帆布包掉落在地。 第48章 第一“你这次考了第一!”…… 游灿站在那里。 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掀起酒红色的帘幕,在他身后翻飞,像一片不安分的晚霞。 明厘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帆布包。 如果到了这一步,她还要装死,那就太不厚道了。 她很不喜欢和别人打太极。 推来推去,没什么意思。 而且她最近压力确实大,李富国成天盯她跟盯贼似的,班里有几个原住民不太服她,没少在老师背后瞎嘀咕,学习上倒是平稳,但看不到进步就等于退步。 最烦心的就是和游灿这事,该逃避的已经逃避过了,收效甚微。 她得一件一件解决。 明厘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清亮的眼睛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游灿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明厘忽然问:“对了,你认不认识南希?” 他没想到她能问出这句话,愣了下。 她抿了下唇,斟酌后才缓缓开口:“南希是我同桌,这几天,她很奇怪,一直在说……帮你说好话,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她上课玩手机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她在给你发消息,所以我猜你和她认识。” 游灿霎时间如遭雷劈,他和那个绿头发叫南希的只说过一句话。 他把徐惊临的微信推过去,对面回了个谢谢。 除此之外再没有交流过。 他说:“认识,不过不熟,只说过一句话。” 那天他和南希说了两句话,回到教室,冷静下来后想了想,觉得太别扭。 没必要鬼鬼祟祟的,那太难看了。 他报名艺术节,也只是想找个借口,看一下她的情况。 特意弹给你听的。 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太直白,太莽撞,完全不像他一贯润物细无声的作风。 夏日的余热依然回荡在空气中,也许是风包裹着,把一切都变得燥热,光线又雪亮刺眼,他原以为那些隐秘的心思可以堂而皇之地暴露在阳光下。 可现在才发现,有些情绪越是想要摊开,就越是无处安放。 果然,明厘会大刀阔斧地把所有暧昧的情绪都砍掉。 她顿了下,“我不是要怪你或者问罪,虽然我现在也说不清……但我最近确实有点困扰。” 她并不擅长和人推心置腹,也不确定能不能表达好自己的想法。 远处台下的骚乱刚好为他们打了掩护,无人知晓的这片小角落很安宁。 明厘随手将头发挽在而后,露出白皙清冷的侧脸,说话时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非要把话语直接捅进他心里。 她说:“我觉得你很不对劲,我也不对劲。” 这是她能想到最精准而又不会太直白的说辞。 不知何处的灯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游灿站在光亮处,白衬衫显得阳光帅气,他安静地听完,说:“我明白你意思。” 他总是这样,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就能理解。 就像现在,明明她语焉不详,他却已经读懂了她所有未说出口的顾虑,那些支离破碎的、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被他用简单的几个字就安稳接住。 他沉默了两秒,说:“现在的状态,让你不太习惯对吗?” 明厘点点头,表示默认。 她心里略微感慨,游灿确实是个聪明且善解人意的人。 正因为他聪明,能敏锐地感受到她的态度,以至于很多话不必明说,他就能把握好分寸。 明厘刚想说下一句—— “灿哥!我找你半天了!” 贺鸣飞嗷嚎一嗓子,打破了两个人之间僵持的现状。 游灿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弄死这上赶着破坏氛围的二百五。 “你俩躲这儿干嘛呢?” 贺鸣飞探出个脑袋,他个心大的,跟明厘自然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说:“刚刚巫老师说让你过去一下,好像是关于竞赛安排的。” 游灿说:“好,我知道了。” 贺鸣飞还想再嚷嚷两句,刚说了一半,那将死的情商回光返照,他歪着头,看看游灿,又看看明厘,一拍大腿。 他小声凑到游灿耳边:“卧槽……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游灿凉凉地瞥他一眼:“是,你要不以死谢罪吧。” 贺鸣飞用手在脖子上横划一道,闭嘴了。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也要给老师送东西了。”明厘见状说。 “嗯,好。” 说了再见之后,几个人各自离去。 明厘刚坐下,旁边的南希凑过来,眯着眼,投来八卦的眼神。 “见到那谁了?”她笑得狡黠。 明厘语气淡淡,开门见山:“你是想说游灿吗?确实见到了。” “你俩啥时候开始谈?” “别这样说,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没那么简单。” “怎么,你害怕李富国把你逮住啊?” “我要是怕他,早就找个借口挪回一班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冷意。 “那你有什么好顾忌的,喜欢就谈呗。” 明厘觉得,她和南希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承认,南希的想法洒脱,也承认享受当下会活得很快乐。 但她们毕竟不一样。 有时候明厘在想,她大脑大概真的是单线程,只能同时处理一件麻烦事,多个麻烦堆在一起就会混乱。 必须得揪出毛线团的那根线,一点点捋得整整齐齐才能安心。 下面的节目大多都是吉他弹唱和诗朗诵,她翻出包里的英语单词小本,打算再背一个小时。 下周月考,她必须要考个好成绩来为自己证道。 高二的课堂难度更大,知识点难度大,她不确定自己以往的学习方法是否需要调整。 这段时间忙着班里的事,又要分心思给游灿,当意外太多,常规被打破,只有一次次稳步上升的成绩能让她安心。 考试之前,李富国单独又找她,表面上鼓励,实际上阴阳怪气。 他的意思是:身为班长,如果不拿第一,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虽然你数学不错,但高考又不止考数学,其他科必要也要好,你看咱们班的吴言同学,人家是物理竞赛生,每次考试都能做到……” “知道了。”明厘的声音像一把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了李富国的话头。 她说:“老师,您说的对,吴言同学确实很厉害,但这次我会考第一。” 她说这话时既没有抬高音量,也没有吊儿郎当嘲讽,就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但这话说得狂妄。 李富国几乎是立刻就拉下脸,嘴角沉了下去。 而明厘还礼貌地和老师说了再见,离开办公室。 她背影挺得笔直,衣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一面无声的旗帜。 她并非夸下海口,考第一这种事谁也没法保证。 就算是游灿—— 好吧,游灿估计能行。 她只想找个借口激励自己,跳出这段时间的空虚迷茫,尽快回到正轨。 - 考试的铃声打响,明厘第一时间翻过卷子,花两秒钟查看试卷印刷是否无误。 这场考的是物理,她最不擅长的一科。 前面同学把头伏得很低,脊背完成弧线。周围人都在奋笔疾书,考场内安静肃穆,只剩落笔沙沙声和凳子晃动的杂音。 她盯着卷头的“物理”两个字,思绪忽然飘了下。 肯德基的软皮沙发上,桌面放着两杯珍珠奶茶,游灿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物理上的大问题。 “你做题太快了。” 明厘不懂:“做太快了说明我思路清晰,反应快。” 游灿放下卷子,耐心地说:“你这样说也没问题,但你看19题,跟前面第6题一个类型,第6题你都能做对,19题就稍微加了个条件,按说不该不会做啊。” 他接着说:“我刚刚说你做太快了,其实就是有点急功近利,太想做完了。看两秒觉得不会,果断放弃,这题就白扔了。” 明厘沉默了,对待物理,她崇尚猪突猛进。 就是因为物理稍微弱势,她在考试时候总担心做不完。 所以她用了最愚蠢的思路——先填个答案,做完再说,大不了回头检查。 填上就安心了。 可往往留给她纠错的时间很少很少,这就导致前面做完的题目容易出问题。 数学和物理不一样,她对数学游刃有余,没法把在数学的思路生搬硬套到物理上。 对此,游灿分享了自己的做题技巧。 他说,他不管做什么科目,做一道回头检查一道,稳中前进,不求快。 就算做不完他也认了,反正前面的正确率够高。 当然,他还没出现做不完的情况。 明厘当时还托着腮打趣他:“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飞速做完把笔一扔的类型,拽拽地走出教室,多酷。” 游灿吸着奶茶,“能做对就是最酷的好吗?考试又不比谁做的快。” 窗外传来除草机的轰隆噪音,监考老师走过去关了窗户。 明厘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考试都能碰上除草。 考场内有人开始焦躁起来,题目难度大,没思路,窗外还有除草机干扰。 突然改变做题技巧是一件很冒险的事。 况且这次的卷子很难。 她深呼一口气,攥着笔,把草稿纸翻页,在空白处开始演算。 再慢一点。 每做完一道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停下来检查,就像在暴风雨中小心翼翼地搭建一座纸牌屋。 明厘强压下心中的急躁,进入状态后,觉得好多了。 一道一道做过去,信心也随之增长。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所向披靡。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直到考试铃声突兀响起,明厘慌了下。 ——她没做完。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监考老师把卷子从她桌子上拿走, 最后一道题的那个小问,是一片空白的。 刺眼的空白。 她静坐在考场的座位上,心里像是被人破了盆冷水。 那是一道5分的题目。 走出考场时,她心脏狂跳。 即使知道这是一场冒险,她还是有点难过。 要想补上这5分的大窟窿,其他科目得保证零失误才行。 但别人能给她反超的机会吗? 他们能有这么低级的失误吗? 不甘、懊恼……种种复杂的情绪海啸般铺天盖地把她从头淹到尾。 恰好,隔壁考场的吴言走出来,她看到旁边同学笑着上前勾住他脖子,问他考得怎么样。 吴言应该没说话,只笑着点了点头。 像是胜券在握。 明厘心中一沉,果然,该考好的人依旧考得很好。 好巧不巧,吃饭的时候又偶遇了游灿和贺鸣飞。 明厘和闻棠排在他们后面,听到贺鸣飞问。 “灿哥,考得怎么样?” 游灿把手机揣进兜里,自信一如既往:“挺好的。” 转头就对上了明厘死气沉沉的脸。 他明显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没什么精神。” 明厘上前点了菜,端着盘子往人群中走,“物理没做完,考砸了。” 游灿瞬间闭了嘴。 他本想安慰几句“还没出成绩先别下定论,说不定前面正确率很高啊”之类的,但看着她精神萎靡,就没敢再提。 好消息是,艺术节那次模模糊糊的谈话,像是让他们的关系回到从前。 回到那种坦坦荡荡的、阳光之下的纯友谊。 他依旧是那个懒散开朗的火火,她也依旧是嘴笨爱呛人的小明。 这几天,他们四人小组总能偶遇,基本上每次都拼桌。 游灿仗着腿长跑得快,打了一大份好评的红烧肉,放到桌上一起吃。 还好有贺鸣飞这个活宝,又吹又捧,几句话就把考试给揭过去了。 明厘确实有点丧,但这股低落情绪在下午的数学开考前就被她自我消化掉了。 砸一门物理就够惨了,后面的科目如果再出问题,她就真该怀疑自己了。 考完两天,回到班里,很多人都在忙着推桌子拉凳子。 明厘忽然想起在一班时,每每考完试,凌越就会站在讲台上,指挥大家打扫卫生,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 明厘心里还装着班长的职责,她走上讲台,拿了一支粉笔,轻轻地写下几个字。 “打扫卫生。” 放下粉笔,轻快地走下来,回到座位上看漫画书。 这也算履行了班长的义务吧,明厘默默地想。 - 考试结束后的几天属于兴奋期,课程内容并不多,有充分的时间摸鱼。 明厘觉得一场考试把她脑子里的知识全都掳走了。 集中拼了一段时间,忽然卸力,整个人脑袋空空。 天气渐渐转凉,下了一场小雨。 淅淅沥沥,一个下午的功夫,路面多了几处晶晶亮亮的小水洼。 明厘打着伞回到小区,不可避免地,肩膀还是被淋湿了一点。 先前说好的,考完试,明岚就会帮她把手机要回来。 但如果成绩不理想,就让老师再收回去。 这个“不理想”并非笼统词汇,指的是跌出班级前二。 老妈也没有强硬地要求她考第一,还贴心地给宽限了一个名额。 明厘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拿了桌面上的手机,回到卧室。 手机开机,等待的时间里,她把窗户开了个小缝,任凭雨丝斜斜地吹进来。 雨势不大,落在脸上冰冰凉凉,很舒服。 此时手机终于启动完成,她刚连上网络,消息列表就冒出来一排红点。 她虽然有平板,但备考这几天几乎没看。 芭娜娜发的最多,已经显示99+了。 往下是游灿的那只小猫头像。 她没有点进去,显示在消息页面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一条简单的问候:换了班还适应吗? 明厘正要慢慢翻看,游灿突然拨了个电话过来。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点了接通。 “喂?你手机真的拿回来了!”那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他语气像是挺兴奋,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嗯,刚刚才拿到,你怎么……” 游灿笑了下说:“那我这电话打的还挺巧,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一下,本来想等去了学校说的,但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 明厘相对平静得很,她琢磨着物理考试的事,兴致缺缺,问了句:“什么事?” “你这次考了第一!” 游灿语气还带着笑意,“我刚从办公室出来,老师已经录完成绩了,你考了年级第一!” “什么?”明厘愣住,完全不敢置信,“我物理没考好,不可能吧……” “骗你干嘛?等着啊,我拍了照,给你发过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明厘点开图片,物理成绩那一栏的数字让她呼吸一滞。 95分。 她睁大了眼睛,一向弱势的物理居然拿了95。 也就是说……除了最后那道没做出来的题目,其他的全对。 明厘心情瞬间升至过山车最高点,欣喜冲散了这些天积压在心口的阴霾,她把图片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电话那头的游灿显然也很开心,“看到了吗?我赶紧来恭喜你一下。” “是我考第一,你激动什么?”明厘哭笑不得,她又想起来,“那你这次……” 游灿语气轻快:“我考第二名,现在正高兴得不行。” 第49章 秋聊“毕竟,冬天很快就来了。”…… 最新一期的光荣榜已经张贴到教学楼的大厅内。 来来往往的学生一眼就能看到。 第一名是位漂亮清秀的短发女孩。 紧挨着的第二名少年笑得肆意,比拿第一还高兴。 明厘那天在电话里吐槽他,笑得好像缺心眼。 游灿比她只低了5分。 她没做完的物理题目,被扣的也是5分。 他并非发挥失常,而是语文作文出了点小意外。 “你是不知道,卷子刚批完,甜甜把我叫去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训,我出来的时候差点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游灿打着电话跟她控诉。 “你作文跑题了?”她问。 “没有,要是跑题就好了。” 明厘好奇心一下子膨胀,逮着他问怎么回事。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这件事……实在丢人。 语文作文是游灿的痛点。 他时间紧迫,又不想花心思背诵那些又酸又矫情的名人名句。 但作文嘛,总得有个漂亮的开头。 于是,他只能自己编了句名言,还顺手编了个伟大的作家。 火火同学的作文开头就成了这样—— 奋斗是锻造命运之铁的铁砧,是泥土下的根,沉默中积蓄破土的力量;是暗夜里的星,燃烧自己照亮前行的路。苏联作家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罗维奇扎哈尔琴科斯基如是说。 更,多.内容.请搜。索:; 他经常这么干,从未翻车。 语文组里有个爱较真的老教师,偏偏这次,游灿的卷子不幸被分到他手里。 老教师扶了扶老花镜,皱着眉看了好几遍。他教书几十载,对苏联文学又怀有极大兴趣,从来没听说过这位什么斯基。 治学严谨的老教师掏了手机,对着屏幕上的作文,打开了引擎,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罗维奇扎哈尔琴科斯基”。 可想而知,结果一片空白。 老教师黑了脸,啧一声,这不妥妥的造假吗?什么学习态度! 内容还没看,当场就给他作文扣了5分。 然后逐级通报到班里,不过一个上午,语文组的老师们都传了个遍。 一班有个胆大包天的学生,不好好背模板,还想瞒天过海,简直不像话! 魔鬼甜甜老师找上门的时候,游灿就知道他完了。 他说完后,明厘握着手机,笑得快要喘不上气。 “你真的自己编 了个人名吗?” “那不然呢?编个名字长点的还能凑字数,我一直都这么干。”游灿没好气地说,“差不多得了,你再笑我就报警了啊。” 明厘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去报警吧,警察都受过严格的训练,他们肯定不笑你……” “行了,别打击我了,我再也不想看见语文作文那1000个小格子,感觉能把我闷死在里面。”游灿说:“不过我后来想了想,就算没有这5分,我也够呛能超你,所以你这第一实至名归。” “那你下次努努力超回来。” 游灿说:“我接下来要去集训了,不参加考试。” 明厘终于止住笑容,她轻轻地哦了一声。 学竞赛的日子过了太久,久到像是上辈子的事,什么初赛、复赛、省队集训……曾经刻在大脑深处的几个关键时间点她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细究一下,她居然卡着他集训前的最后一次考试超了他。 没人比她更懂这个第一名的含金量。 就像定海神针如意金箍棒,把她所有的顾虑和担忧都打得魂飞魄散。 有时候明厘也会自嘲,一次考试而已,考得好她就觉得人生有望前途似锦生活处处充满希望,考不好就否定这段时间的全部努力,前途灰暗了,人生也无望了。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她在内心叹了口气,但以目前的能力和思想高度,她没法解决高中生的难题。 接下来的几天,游灿真的没有去学校。 他在家准备两天,然后就出发,去东部沿海城市参加集训。 顺利的话,他会成功晋级,拿下保送资格。 房间内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他不紧不慢收拾着行李,几件短袖一叠,塞上球鞋,还带了点感冒药,也就占了半块行李箱。 他坐在桌前,后仰,漫不经心晃着椅子腿,忽然想起什么。 拉开抽屉,小盒子里装了个蓝色小人。 毛线织成的,头发像水。 当初送礼物的时候,也不知道她喜欢红色还是蓝色,索性他就做了两个。 他把小冰人装进随身包里,拉了拉链,忍不住勾唇笑了下,抓了两把头发,心情愉悦地出门打球。 - 明厘每次路过光荣榜,内心不免唏嘘。 不单单是为了成绩。 初中的时候,芭娜娜喜欢班里一个学习很好的男生,为了他认认真真地写作业,每次明厘收齐了作业后,她就悄悄过去,从一大摞作业里面,找出自己的和那男生的,然后两本作业叠在一起,插进中间。 明厘鄙视她的无脑行为,作业本挨在一起有什么用? 芭娜娜却高兴地跟吃了蜜一样,除了作业本,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巧妙接近那位男生的机会。 明目张胆,但又什么也抓不住,无影无踪。 如今,她站在光荣榜面前,看着两个人的照片挨在一起,不免想起芭娜娜当初排作业本的模样。 捂着嘴笑得傻呵呵的,青涩稚嫩,拼命想让他知道,又害怕让他知道。 明厘回神,突然察觉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扬。 面前光荣榜的透明玻璃上映出她宛然而笑的面庞。 明厘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 迅速拿出手机,匆匆拍了一张照片,做贼一样悄悄离去。 16班以沉稳不问世事著名,却也在这几天疯狂了一把。 谁也没想到明厘能在短时间内成功逆袭。 前几次考试她还在前五名左右徘徊。 从100名进步到第10名很简单,但从第10到第1,要付出不亚于原先10倍的努力。 路越走越窄,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不光中下游的同学,前几名的尖子生也都瞠目结舌。 先前游灿常年霸占着第一名的宝座,一次两次是幸运,后来大家发现,不管怎么考,人家就是能钉在第一上焊不动。 后来,很多人的梦想变成了年级第二。 而明厘的出现,打破了这魔咒。 可惜16班风气太压抑,就算考第一,也没人过来恭喜她,也没人公然在讲台上放劲爆的音乐。 班会的时候,李富国轻飘飘提了一句,年级第一是咱们班的。 这篇到此为止,揭过。 明厘拿到第一这事,算来算去,居然还是游灿为她庆祝最多。 晚上放学,她和闻棠走在校园大道上,互相吐槽各自班里鸡零狗碎小事。 如今,她已经能够自然地和人聊些八卦,而不是只会点头说“哦”的小呆板。 她和闻棠依旧会约在楼下的楼梯拐角处集合,走到大门口,各自离去。 尽管只能一起走10分钟,但这10分钟对明厘来说治愈意义非凡。 有时候她们聊得多了,会在校门口游荡一会儿,转几个圈,踩着路灯下的影子,慢悠悠地晃着腿,时不时伸个懒腰。 月光下,一切都照得朦朦胧,哪怕两个人只是各自发呆,她也觉得放松。 闻棠是个心思细腻的安静女孩儿,她唯一能信任的听众就是明厘,明厘在她面前也能毫无顾忌地说出一些想法。 闻棠最近的烦恼来源于同桌。 “你们班这么快就换座位了吗?”明厘说。 “嗯,昨天排完,今天早上已经换人了。” “那你摆脱那个经常背后嚼舌根的同桌了吗?” 闻棠说:“确实摆脱了,但换了个呃……不好不坏的人。” 明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闻棠叹了口气:“就是上次我们看他打网球的那个男生。” “徐惊临吗?”明厘惊讶到眉毛扬起。 文理分科,体育生跟着文科班走,被安排进各个班,机缘巧合,闻棠和徐惊临居然成了同学。 而现在,两个人又成了同桌。 闻棠略微尴尬:“嗯……虽然到现在我们还没说过话。” “他人应该还不错。”明厘莫名说了一句。 但转念一想,这话也不该由她来说,她和徐惊临也只是有几面之缘,压根不熟。 可因为游灿这层关系,她在心里也给徐惊临发了张“值得信任卡”。 闻棠点点头表示赞同,“那你呢?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16班氛围那么差,我上次去找你,在门口观察了会儿,觉得每个人都好冷漠。” “比一班是差了点,但是……”明厘顿了下,仰头动动僵硬疲惫的脖子,说:“我本来也不在乎,冷漠不冷漠的,感受不到,所以对我来说去哪儿都一样。最近就好好学习,争取下次还是第一吧。”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这条路快要走到尽头,路灯把两个背书包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 闻棠说:“其实……应该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悲观,很多时候你也能感受到啊,比如游灿的事你也很敏锐。” 明厘很少和人谈论游灿的事。 除了远在纽约啃菜叶的芭娜娜,她只和闻棠提过几嘴。 明厘想了想说:“如果有个会说话的太阳,24小时围在你身边,不仅发光发热,还要叽叽喳喳,你肯定也能感受得到。” 眼,鼻,嘴,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你身边。 所以现在,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不在身边。 闻棠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我太胆小了,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我只想着逃跑。” 明厘点点头,“我也只会逃跑。” 不论是芭娜娜还是南希,都在尽力把她往谈恋爱的道路上推。 不是怪她们推得太狠,她们初心是想帮她。 就差一步的时候,往往需要别人在背后推一把,就能迈出去了。 只是,明厘清楚得很,她差的 不止一步。 如果任由别人把她推出去,她会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些未知会把她杀死。 闻棠针对这番不明不白的话做了总结。她小声悄悄说:“所以……现在已知的就是,他可能喜欢你,但是你不喜欢他?” “也不是。”明厘忽而笑了下,眼眸闪着光,轻声说:“我不清楚。” “喜欢”这个词一出来,她就心跳如雷。 明厘从来不知道一个普通的动词,能有这么大的魔力。 两个人在门口再次分开,商量好了明天去食堂要去吃的菜。 闻棠独自走回宿舍,可她依然没懂明厘那句话。 她说“不是”,又说“不清楚”。 那么,否定的到底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闻棠没明白。 - 周末闲逛的时候,她偶遇了游灿。 和往日在学校食堂有预谋的“偶遇”不一样,这次是真的。 她又一次坐上公交车,还是那条环线,从市区到星湖。 秋天来的很快,郊外的凉风嗖嗖吹过来,明厘不得不关上窗,只用眼睛看。 她在离家最近的公交站下车,往前走了两步,刚好是个室外篮球场。 她走过去的时候,游灿刚好投进一个三分。 也不用走近,她远远就能认出来那个身影。 直觉,一眼就能从12个穿差不多衣服的人认出他来。 游灿奔跑在球场上的身影潇洒帅气,明厘不自觉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他过于专注,以至于根本没发现默默注视的她,直到中场休息,游灿走到角落,拿了一瓶矿泉水。 他仰头喝了半瓶,一擦嘴才注意到球场旁边多了个人。 明厘注意到他的视线,主动打了个招呼。 游灿不可置信地走过来,额头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脚腕上缠了类似绷带的白色护具,两人之间隔着防护网。 “你怎么在这儿?”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过来打球吗?” 明厘一听就笑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甜甜训傻了,宁愿猜测她过来打球都不相信她碰巧路过。 “我不会打球,我是路过的,来这边散步。” “那你等我一下。”他说,“还有两分钟,打完我送你回去。” 明厘刚想说不用了,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游灿应了一句:“来了!” 他转身跑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眼神亮晶晶,“一定等我啊,马上!” 她看到他冲向球场,一声哨响之后,球场上的身影开始快速移动。 明厘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看着他灵活地穿梭在对手之间,奔跑,跳跃,进球。 像慢动作一样在她眼前展开。 最后哨声响起,游灿在的队伍赢了,他和队友冲过去拥抱了下,然后迅速跑来她的身边。 “走吧走吧!”他说。 - 秋天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两个人走在街边,已经有不少树木悄悄褪色。 明厘一脚踩在地上的落叶,问道:“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学校?” 游灿忽然想起什么,问:“你见过雪吗?” 明厘果然摇摇头。 她从小在海城长大,就算是旅游或者外出比赛去外地,也没有凑巧赶上下雪天。 听他这样说,明厘眼前一亮,“这里冬天会下雪吧?” “对。”游灿说,“差不多等下雪的时候我就回来。” “哦。”明厘点点头。 再往前走就到她家小区了,之前在门口骤然撞见明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两个人止住脚步。 “那我回家了。”明厘说。 “嗯。”他笑了下,“去吧。” 明厘转过身,他看到她书包上挂着的小挂件。 红色小火人。 他还没开口,女孩突然回了头。 暮色渐沉,晚风卷起明厘的衣角。她咬了下唇,上前两步,又走到他跟前。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明厘看着他的眼睛,“等你考完试回来,我们能聊一下吗?” 游灿背对着光,远处夕阳把世界染成橙色,身后车水马龙流过,转瞬即逝。 他自然懂得她的弦外之音,也清楚地知道,她要谈论的内容是什么。 他说:“嗯,没问题。” “这么干脆?”明厘挑了下眉,“你不应该怨我影响你心态吗?” 游灿满不在乎,语调懒散却笃定,“实力决定心态,我稳得很,放心。” “但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要谈什么。”她说。 “那你趁这段时间抓紧想。”他看了眼远处的天,最后一抹霞光正在消退,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笑了下说:“毕竟,冬天很快就来了。” 第50章 大雪谁也没想到他能失利。 高中生对时间的感知和外面那些大人不一样。 相比于今天几号,他们更能记住今天周几。 冬天,不是节气表上的大雪冬至,而是笔记本上越摞越厚的模拟卷,是期末考和寒假。 月考结束后,班里重新调了座位,明厘抱着书,再次迁徙。 南希被调到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她欢欢喜喜地挪了窝,说终于能坐在最后一排了,坐前面可憋死人了。 临走前,指甲在课桌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抽空介绍我男朋友给你认识啊,咱们一起吃个饭。” 之前明厘听到这话还惊讶,她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 后来发现,南希换男朋友的频率比她换笔芯都高,渐渐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班里两三个竞赛生都去参加集训,临走前收拾了东西,看样子是长期不回学校了,包括学物理竞赛的吴言。 偶尔课间空,周围同学聊八卦,会提几句竞赛集训的事,明厘就认真竖起耳朵,悄悄把话都收进耳朵里。 封闭式集训,她拿回了手机,但游灿的手机却上交了。 他离开后,那些无形的烦心事反而烟消云散。就像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松开,她连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 “还记得你初三的时候,暗恋班里那个男生吗?”明厘躺在床上问道。 芭娜娜说:“初三?我那一年暗恋不少,12个好像,你说哪个?” 明厘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枕头里:“算了,我就知道白问。” 芭娜娜:“哎呀,初三的事我怎么记得起来啊?要不我给你讲讲上个月我追的那个小哥哥吧!” 她这话茬一打开就没完没了,又是说那男生送她回公寓,又说给她买咖啡和小蛋糕,从图书馆的偶遇讲到公寓楼下的晚安,说两句还要在床上打滚尖叫,“我宣布他是我今年最佳男嘉宾,最喜欢的一款!” 明厘这头沉默地听着,忽然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确定的?” “确定什么?” “知道你喜欢他啊。” 芭娜娜一头雾水,“为什么不知道?喜欢谁不喜欢谁你还搞不清楚吗?” 明厘问:“那你为什么喜欢他?就因为帮你改论文,给你送礼物吗?” 芭娜娜还真想了想:“当然不止啊,首先他长得帅,其次性格好,而且对我也好,我跟他在一起就觉得开心,看到他就会心跳加速,收到消息第一时间想回复,屁大点事都想跟他分享,除了他看不上别人。” 明厘无聊地翻了个身,“可是,我听你说的,每个男生对你都是这样啊。” “干嘛要不一样?”芭娜娜打了哈欠,“你是不是最近熬夜学习又学傻了?恋爱又不是考试,哪来那么多标准答案。现在开心就够了,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多简单呀。” 车灯经过,在窗户上划出 走马灯似的朦胧图像,明厘承认,芭娜娜说的有道理,但她依然迷迷瞪瞪的。 - 年级第一也没能改变她在李富国心里的刻板印象。 某天的大课间,李富国终于忍不了她摆烂式管理班级,把她叫去,铁青着脸质问:“这班长你到底还想不想干了!” 明厘差点落泪,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她忍着笑意,规规矩矩地回答:“我也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班长。” 但依然没成。 李富国不喜欢这个有个性不受管的学生,但也不能真拿她怎么样。 毕竟人家是年级第一。 明厘的存在简直是往他眼睛里扔沙子。 她摸出手机,指尖悬在游灿的聊天窗口上方。想给他发消息,告诉他今天和李富国对峙,她觉得自己又一次完胜。 临走前,游灿告诉她,不管大事小事,都可以给他发消息,拿到手机的时候他会看。 他走之前心情很不错,连嘴角都挂着藏不住的笑意,集训的高压似乎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明厘大胆猜,是那句等他回来要聊聊的话,让他们都松了口气。 她是这样,希望他也一样。 但她没打算贸然给他发消息。 集训压力大,她担心他心情受影响,做题状态不好。 明厘右手握着笔,摘抄优美范文,左手不自觉捏了捏书包上挂着的红色小火人。 秋天声势浩大,卷走所有绿叶,窗外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她从没见识过北方的冬天,纪录片的视频里荒凉、萧瑟、黑夜很长,有刺骨的寒冷。 可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个冬天或许没那么难熬。 “哟,女朋友送的吧?”舍友瞅着游灿手里的蓝色小冰人,挤眉弄眼地打趣。 游灿哼着歌把挂件挂到书包拉链上,挑眉道:“想啥呢,我自己织的。” “扯吧你!这对儿配色一看就是情侣款!” 集训宿舍是三人间,游灿选了靠窗的那张床,放好行李,收拾到一半,又被舍友揶揄:“真受不了你们这些谈恋爱的,虐单身狗上瘾是吧?” 游灿说:“谁虐你了?我没谈,别冤枉好人啊。” “就你这天天傻乐的样儿,谁信啊!” “那要不就是还没追上?”另一个舍友热情地递了个苹果,插话。 “嗯。”他埋头收拾衣服,笑了下。 俩人来了好奇心:“啥样的女生啊?有照片没?” “没有,没照片。”他认真地想了下,说起她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柔软的笑意,“反正就是很好很好的人,聪明,可爱,而且……很勇敢。” “啧啧,还没谈上呢就这么没出息,滤镜开得比脸盆还大!”舍友说。 几个人瞬间乐了,游灿扔了个枕头过去,舍友机灵一躲。 集训之前,宿舍里气氛不错,游灿坐在桌子前,戴着耳机听歌放松。 舒缓的音乐把思绪拽回那个清晨——明厘在他家阳台躺椅上看日出,晨光给她发梢镀了层金边。 她瞥见角落里的长条形花盆,像细长的水槽,是他姥爷买来栽花的。 她说,这个正合适用来栽太阳花。 隔天,明厘给他一把种子,说是双层太阳花,长出来五颜六色,很漂亮。 他信了她的话,跟照顾宝贝似的,浇水施肥。 徐惊临瞅着花盆里冒头的小苗直皱眉:“你确定这是花?” 游灿说:你懂什么?这是双层的,double太阳花。 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种子发芽长大,长成了一大盆苍翠欲滴的香菜。 明厘敲响他家的门,堂而皇之地进来,收割,临走还嘟囔了句种的一般,叶子太小。 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也许是从小尝遍了备受期待的滋味,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时,敏锐地嗅到了同种人的味道。 最初,他只是好奇。 这人解数学题时眼睛闪着光,却偏要装作平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观察她成了习惯。 明明很渴望第一名,却还是抵触别人的眼光而不想暴露实力。 想关心人却总要板着脸说反话。做对了题目会得意洋洋地却强装镇定。 之前,有朋友问他,你为什么跟明厘走得这么近?她人冷冰冰的,不好相处吧。 他当时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会不好相处呢。 明明就是很可爱啊。 哪怕被期待压得喘不过气,她却依然倔强地想要证明什么。 只不过这一次,他想成为那个为她托底的人。用行动告诉她:你看,我们这样的人,本来就可以活得光芒万丈。 - 冬天的确来的很快。 她渐渐摸索出了北方季节更迭的规律,比如国庆之后,时间会骤然加速,眨眼已经要到大雪了。 班里不服她的流言少了很多,因为接连两次考试,期中考和月考,她都是年级第一。 明厘自己比较满意的是,她有在进步。 名次已经不能再升了,但对于知识点的掌握,做题技巧的掌握,她更加娴熟。 窗外的梧桐树早已褪尽繁华,变成光秃秃的电线杆。 下午快放学了,明厘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教室里新开的暖气让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看了眼窗外黑乎乎的天空,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同桌:“什么时候下雪?” 同桌想了想说:“下雪……往年好像圣诞节左右会下吧。” 那也快了。 回到家后,明厘坐在书桌前,快速完成了今日任务。 现实的朋友没法给她指导,但是还有网络。 数学的严谨教会她,要有理论基础。 有公式才能做题不是吗。 她不敢用明岚的笔记本电脑,就打开平板,尝试着从引擎里面寻找一些“前人的经验”。 从“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喜欢你”到“高中生谈恋爱会影响学习吗”,资料浩如烟海。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甜蜜的恋爱日记,直奔心理学分析而去。 更有不少热心网友贴出了自己中学生恋爱经历,贴出了高考成绩,警醒弟弟妹妹们。 别谈恋爱,会考不上大学。 明厘猛地一惊,紧张感袭来。 她了解了社会心理学上的“认知偏误”。 ——无论合乎事实与否,人们偏好在脑海中选择性地回忆、有力细节,去支持自己的成见。 这句话放到恋爱关系里,通俗一点说,他最大的魅力是你的想象力。 所以,心动只是大脑的骗局。 这个认知让她握着平板的手指微微发紧。 明厘闭了闭眼,觉得今天摄取了过多知识,有点消化不了。 所有探索都被她严格控制在“课余时间”里,就像两个平行的世界。 学习时她是绝对理性的解题机器,只有合上笔盖的瞬间,那些纷乱的念头才会像解禁的小兽,悄悄探出头来。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会如此,两条线路,互不干扰。 等游灿回来了,也问问他。 明厘心里一惊,怎么又想到他身上去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不是芭娜娜,不是其他任何人? 平板上,黑白严肃的理论知识正铺开。 书上说,随着一个人成长,价值观、恋爱观,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比如,她如果初中遇上游灿,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同理可得。 对,学数学教会她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同理可得。 等她到了大学,进入职场,七老八十之后,对他的感情还会和现在一样吗? 如果不一样,不能从一而终,是不是就说明,他不是那个对的人。 明厘眼睛飞速浏览理论资料,脑海中不断交锋,无数个小灯泡在她头顶上亮亮暗暗。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树枝轻叩玻璃,发出铛铛的声响。夜色渐沉,没有一颗星星。 她把手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忽然很想知道,此刻在集训的游灿,是不是也望着同样的夜空。 直到手机一响,她像被人吓了一跳似的,做贼心虚地打开。 原来是个打广告的。 拿起手机,她又闲着没事看了看群里的消息。 16班的群里只有无聊的作业收发和考试通知,倒是一班群里热闹得很。 当初虽然挪了班,群聊却没解散,她时不时能看到贺鸣飞他们在群里斗图嚷嚷。 她点进去,手指爬山,往上翻。 有人晒出来论坛里一个截图。 截图说,小道消息,竞赛成绩基本上定了,一中有位大神发挥失常,砸得很彻底,保送肯定没戏了。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明厘脸上,她死死盯着那条刺眼的消息。 手指顿在屏幕上,紧张地悬空。 一中的大神。 她完全不敢去想。 不,应该不会是游灿。 他成绩很稳,心态更是强大,就算有小失误也不会影响整体成绩。 脑海里闪过游灿临走时那个笃定的笑容,他说实力决定心态,我稳得很。 可此刻这句话却像一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一班群里的消息还在不断刷新,头像和表情包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明厘机械地点开论坛,指甲不自觉地抠着手机壳的边缘。 凡事无绝对。 万一临走前她那几句话影响了他的状态呢? 万一他临时生病没发挥好呢? 她从头翻到尾,有用的信息依然只有一条:那人是一中的大神。 有个人评论说:唉。。。谁也没想到他能失利。 明厘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嗡地一下。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想也没想就给游灿打去一个电话。 漫长的拨号音之后,传来机械女声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51章 理论“外面下雪了,要不要出来看看?…… 接下来几天,她会在每天晚上八点左右给游灿打过去一个电话。 每次回应她的都是冰冷的关机。 时间被她切割成无数个三十分钟的碎片,明厘觉得她要精神分裂。 她定好计时器,30分钟,迅速埋头做题,心无旁骛。 计时器一响,她放下笔,开始思考游灿竞赛的事。 然后再学习,再思考。 理智说,你别着急,不一定是他。 等过几天竞赛生就回来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又不是你考砸了,你干嘛这么紧张? 但是…… 她在心里说,千万不要是他,千万不能是他。 台灯投下暖黄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明厘伸手按下按钮,调成冷白色,能让她学习的时候更加精神。 她捏了下书包上那个红色小火人挂件,微微出神。 她知道竞赛失利的滋味,像被裹在厚厚的棉絮里呐喊,痛苦又无助,她不想看到他和她一样,经历一次地域洗礼。 而且,临走之前说好了,等他回来聊聊。 竞赛结果不好,他们也许也没了聊的必要。 到时候他面对的可能是重新捡起课内知识,需要一点一点补课。 一定没有时间再分给她了。 北方的冬天干燥又寒冷,明厘随身带着小支护手霜,乳白色的膏体在掌心化开,带着淡淡的柑橘香。 她机械地揉搓着手指,缓缓打了个哈欠。 班里有了空调,不常开窗,二氧化碳浓度太高,让人昏昏欲睡。 但老师一进门,就要求打开窗子通风。 她的位置就在窗边,冻得缩了缩脖子,热气与寒气在窗边交锋,她像站在季节的断层线上,水深火热。 班里渐渐没了关于竞赛的消息,怎么说也是别人的事,听一嘴就算了,考得好还是差,没人关心。 她没法从同学的只言片语中找到有用的信息,游灿的电话又打不通。 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她向来独善其身,如今却为别人的事牵肠挂肚,这种陌生的情绪给她心里也蒙了一层薄纱,困惑又无措。 课间的喧闹与她无关,不爱说话的性格给了她不被别人打扰的机会。 她要么趴在桌子前看书,一遍一遍地背单词,背句子,要么对着窗户发呆。 偶尔趁着下午吃饭的空,她会偷偷溜去办公室,找巫老师讲题。 当然,保证李富国不在办公试的前提下。 巫老师知道的不比她多。 她说:“估计也快回来了,不过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我们也只是猜测,不用担心。” “学校搞竞赛也很多年了,像你说的因为意外或者心态不稳发挥失常的学生应该很少,我记得是没有,不过有很多逆袭的。” 老师几句话,让她吃了颗定心丸,微微放心一些了。 “你呢,最近经常跑我办公室,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巫老师笑着问她。 明厘挺不好意思的,她每次象征性地拿几道题过来,实际上压根不是难题,只为了和老师说会儿话。 “我最近状态还可以,期末拿第一也没问题。”她说。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巫老师说,“之前,我还担心你一直待在第一这位置上,会不会有心理负担呢。” 明厘诚实地说:“确实有点压力,但还是成就感更多。” 老师赞同:“嗯嗯,压力就是动力。” 她从办公室走出来后,忽然有了一个新思路。 光担心肯定不行,如果有人脉,说不定可以打听点消息。 她搞不懂那些青春恋爱理论,感觉自己并没有按照上面说的想,也不会按照上面说的做。 等为他的事担惊受怕才发现,他好像比她预想中的,要重要得多。 或许,这道题本就不该套用现成公式,明厘想。 她决定放下速成的技巧,回归最原始的推导,一步,一步,在未知的领域里小心求证。 - 又一场雨之后,气温骤降,明厘穿上了厚实的小袄和加绒长裤,跟妈妈去吃饭。 今天是家宴。 对方是林叔叔以及林叔叔的儿子。 到的时候,只有林建邺一个人,在包厢内喝茶。 明岚说:“来这么早?” “我也刚到,还没开始点菜,寻思等你们来了再点。”林叔叔又笑着叫她,“小厘,快看看你想吃什么,你来点吧。” 明厘坐下后,仔细地翻着菜单,点了不会出错的鸡鸭鱼肉。 菜还没上齐,林叔叔接了个电话:“说还有五分钟过来,今天加班,忙的有点晚了。” 明岚问:“是小沨吧?不着急,咱们等等他再吃。” “没事,不用管他,咱们先吃,小厘饿了吧?”林叔叔说。 明厘懂事地摇摇头,“我不饿,还是等等吧。” 五分钟后,包厢门推开,男人风尘仆仆走了进来,叫了句。 “爸,明阿姨。” “小沨来了,快坐吧。”明岚笑眼盈盈打招呼。 身旁的凳子被拉开,明厘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是医院里的味道。 之前明岚提过,林叔叔的儿子林沨,在当地一家很厉害的医院实习,学临床心理。 林沨笑了下说:“不好意思,临时开了个会,来晚了。” “没事,我们也才刚到没多久。”明岚说。 妈妈看她一眼,眼神示意让她打招呼,明厘乖乖地放下筷子,叫了句:“小沨哥哥好。” 林沨温柔地笑了下,“不用客气,叫我林沨就行。” 他讲话语速很慢,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舒适。 明岚看着女儿今天举止得体,还算满意。 林沨个子很高,脱掉黑色风衣,搭在椅背上,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礼盒,递给旁边的明厘。 她惊讶地看着他。 “听我爸说,你有台相机对吗?第一次见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看看这个礼物喜不喜欢?” 他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个价格不菲的长焦镜头。 明厘看见里面的卡牌,茫然地张了张嘴,没敢收,“这……太贵了,我不能要。” 林沨把盒子小心放到她面前,“拿着吧,我也不懂相机,买来也是放着吃灰,你拿去玩吧。” 明岚给她使眼色,示意她收下。 一旁的林建邺也说:“让孩子收下吧,一个镜头而已。” 明厘觉得尴尬极了,她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来白吃白喝还顺走人家一个长焦镜头。 她和林沨坐在同一侧,也许是林沨也不爱说话,一顿饭吃得很沉默,只有对面两位大人不断找话题。 吃饭的空隙,她去卫生间 洗手,出来的时候刚好撞上林沨站在窗边打电话。 他个子很高,背对着光,明厘正打算走过去,他忽然转过身来。 指尖燃着一颗香烟。 四目相对,明厘顿住脚步,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寒暄,林沨随手把烟掐灭在旁边的烟灰缸内。 “出来透口气?”林沨主动开口问。 “嗯。”她说。 他似乎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我职业病犯了,你看起来……有点焦虑。” 明厘讶异地转过头,坦然问道:“那你能看得出来我在焦虑什么吗?” 林沨笑笑说:“我学的是心理,不是读心术,这个真看不出来。” “好吧。”明厘说。 林沨又说:“不过你可以试着说说,如果不想说很多也没事,起个头,哪怕一句话,剩下的我来猜猜,就像编故事一样。” 不知为何,他娓娓道来的语气,让她萌生出一种信任感。 这人看起来很专业。 光看林叔叔提到儿子时骄傲的语气,也能推测他能力不错。 而且,对她来说,他算是个交集很少的陌生人。 他们的圈子不重合,也不会有顾虑。 她现在有点抓着能用的人就想试试的感觉。 明厘看了看四周,确定基本没人。 小心地开了个头:“嗯……我有个朋友,他最近去参加了一个很重要的比赛,我有点担心。” 林沨点了点头,说:“是目前还没有结果,所以你有点担心吗?” “是的。” “那看来,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朋友了。” 明厘没说话,默认了。 她觉得用“重要的朋友”来定义她和游灿的关系并不准确。 她和游灿之间,似乎早就越过了这个界限,却又说不清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一般来说,这类焦虑不算大事,想要治好很简单。”林沨说。 明厘看过去,“是什么?” “等你知道比赛结果就不会焦虑了。”他眉眼弯了下,说。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明厘抿了唇,可他的话风里,藏着一个“但是。” 果然,林沨说:“但是,要看你对这位朋友的定义如何了。” 她突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明明只说了三句话,对方却好像已经读懂了那些她自己也理不清的心绪。 “如果只是这场比赛,结束后你也就能放心了,但如果对你男……呃,”他忽然顿了下,“对你朋友本人比较在意的话,那么对他之后的任何事,都有可能关注过度,产生轻微焦虑。” 她幽幽地盯着他,刚才他那停顿让她心里一惊。 他想说“男”什么? 然而林沨只是温和地笑笑,仿佛刚才的停顿不存在。 明厘不知道是不是学心理的都有这个本事,她已经不敢再多说什么,说得多暴露越多,会引人误会。 可如果正常的朋友关系还怕误会吗? 那句话不是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样一想,好像更显得他们关系不对劲。 明厘沉默了好久才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又问:“那有什么心理学的书能帮我缓解一下吗?比如什么理论指导之类的。” 林沨无奈笑了下,“病人不会按书上写的生病,心理方面的问题我们一般推荐用实践来解决。” 他又说:“理论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有时候不妨大胆一点,跟着感觉走,试着试着,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明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没消化完,就被明岚叫回了包厢。 再次回来时,包厢内热闹很多。 明岚和林叔叔致力于把她拉进火热的讨论圈子。但明厘明显心不在焉,只想吃鸡爪。 手机震动,老爸照例发来问候,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生活怎么样,有没有难处? 然后转来一笔钱。 明厘机械性地回复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操心,点了收款。 家人近在咫尺,妈妈找到新的搭伙人,脸上是安稳的幸福。林叔叔慈祥温柔,哥哥安静帅气,出手阔绰。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可明厘还是不自觉地感到孤独。 上帝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关了手机,黑色屏幕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上帝怎么还没安排到她? 结束之后,她找了妈妈,摆出乖巧懂事的神态,问有没有之前竞赛教练的联系方式。 提起竞赛的事,明岚果然不悦。 “我说你今天怎么一反常态,一个冷脸都没给我?”她冷笑着说。 明厘表情平静,“我想找教练问点事,关于高考的。” 这话让人挑不出错,明岚没好气地说了她两句,还是把微信给她了。 结果是好的就值得。 明厘咬了下唇,她之前的竞赛教练能力很强,参加过竞赛命题,知道点内部消息,而且非常喜欢她,是个和气慈祥的老头。 当初她放弃竞赛,教练第一个着急来劝,甚至都要上她家去做思想工作。 这么久不联系,第一次开口居然是求人办事。 作为一个社交弱者,她心一横,发了几条问候的消息过去,慌到把手机扔一边,不敢看回复。 教练的回复很快,没有因为她长期不联系而伤心。 但规定就是规定,他并不清楚竞赛结果的内情,只偷偷告诉她,那位学生的名字是两个字。 明厘又扔了手机,扑倒在床上,心脏扑通扑通,不安的情绪又一次袭来,她不想睁开眼睛。 - 早读结束,班里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趴在桌子上补觉,嗜睡氛围浓厚。 明厘也困,她起身去后排接了杯温水。 同桌戳了她胳膊,轻声说:“下雪了。” 明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天空苍白惨淡,要睁大眼睛盯着,才能发现,有小雪花轻轻飘落。 她端着杯子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雪花。 现在还太小,落地即化。 速度也慢,不是洋洋洒洒的。 上课铃声一响,明厘回了座位。 雪只下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甚至没给她出门看看的机会。 但同桌说,她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还会下一场大的。 明厘有点走神,她的话听了个半截。 她在想,有人说下雪的时候就会回来,不知道准不准? 这天她睡得很晚,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课。结果大清早的,闹钟响了好几次。 明厘闭着眼睛随手一按,结果没出几分钟,又响了一次。 她又烦躁地按掉。 昨晚忘记关闹钟了?周六还催她上学。 明厘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继续睡。 但这闹钟的铃声怎么不太一样? 她脑子里思考了一秒,缓缓睁开眼睛。 不对,这是电话。 明厘摸过手机,看清屏幕的下一秒,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游灿! 十分钟前打了一次,她挂了,三分钟前又打了一次,她又挂了。 想都没想,明厘赶紧拨回去。 嘟——嘟—— 接通的前几秒,她心脏被人高高吊起,紧张到完全没了睡意,暖气很足,她感觉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能打电话,是不是就说明比赛全部结束了? 但结果怎么样,明厘根本不敢去猜。 他打这个电话,估计就是告诉她结果的。 过了一个世纪,嗡地一声轻响,电话接通了。 游灿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小明?还没睡醒吗?” 游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 灵魂仿 佛被从海底深处拉了回来。 明厘悬着的心突然就落回了原处,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刚起床。”她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游灿说:“外面下雪了,要不要出来看看?” 仔细一听,他的背景音里还带着风声。 明厘怔了下,伸手一拽,拉开身后的窗帘。 刺眼的白光让她顿时眯了眯眼,她揉揉眼睛看下去,此时地面已经雪白一片,银装素裹。 空中不断有大片的雪花飘落。 明厘心中升起一个猜测,问道:“你在哪儿?” 游灿笑了下,声音懒洋洋的,“你猜猜呗。” 第52章 解释“我这叫告白。” 他不会……在她家楼下吧? 明厘穿着睡衣,迅速下床,跑到窗边,向下俯瞰。 楼下果然是一望无际的白。 她睁大眼睛,第一次见到被大雪覆盖的景象。 可惜楼层太高,什么也看不清。 她说:“你等我一下。” 游灿说:“不着急,你再磨蹭半个小时,正好下来看我被冻成冰雕。”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声音。 明厘心中一下子暖和起来,她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怎么不把你冻成哑巴呢。” “快点啊,我真要被冻成哑巴了。”他催促道。 “知道了!”明厘说。 过去的一团乱麻让她几天心神不宁,她要解决的谜团还有很多,但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黑云压城仿佛被一束光打散,所有迷茫都化成了期待。 他在楼下等她。 刚好,她也想见他。 明厘用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换上厚厚的羽绒服,从头裹到脚踝,以示对大雪的尊重,把帽子一扣,穿好雪地靴出门了。 出了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苍茫的白色。 雪下了满地,草坪覆盖着雪,树枝上也压满雪。 明厘心中冒出一股欢喜,冷冽的空气携着风雪扑向她的脸。 第一次见到大雪,她顾不得寒冷,伸出手,等待雪花落在她手心。 冰凉,像水一样的触感很神奇。 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踩在雪上,冰沙一般,软绵绵的。 楼下的路灯旁站了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歪着头,笑着看向她。 他站在雪地里,穿一件白色羽绒服,脖子上挂着条暗红色围巾。 安静又帅气。 明厘快步走过去。 他好像瘦了点,即使穿着宽大的衣服,但看得出脸上瘦削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竞赛压力大,劳累过度。 远远地,游灿说:“你怎么不戴围巾,不嫌冷吗?” 她缩了下脖子,“还没买,我又不知道北方的冬天这么冷。” “这次长记性了吧。” 说着,他毫不犹豫,把围巾摘了下来。 明厘正低头踩着新落的积雪,靴尖在雪面上碾出凹痕。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抬头时,双眸撞上他近在咫尺的脖颈。 他手臂环过她的脖颈,从后向前,紧紧裹了两圈,又打了个结实的结。 明厘下意识屏住呼吸,温暖厚实的围巾把露在外面的脖子包裹住,像一团柔软的云,严实地挡住风。 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是一种很安心的,洗衣粉晾干后的干燥味,混合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清爽。 围巾刚从他身上摘下来,带着温热的余温,明厘像是被烫了下,从脖颈攀上耳朵,在脸颊烧起一片淡淡的红。 “好了。”他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她穿得暖暖和和。 红色围巾裹在她脖子上,更衬得皮肤雪白。她不自觉看着脚尖,转了个话题。 “你等很久了吗?” 他说:“差不多半个小时吧。我昨晚的飞机,到家后实在太晚了,就没跟你说,早上一醒我就赶紧过来了。” “哦。” 他迫不及待来找她,而且找的只是她,不是别人。 这种被珍视的欣喜感让她心里泛起愉悦。 冰天雪地,两个人踩着雪,走了一截,明厘穿得厚实,还不算冷。 她说:“你好像瘦了。” 游灿说:“是吗?我自己没看出来,不过我姥爷也说我瘦了点。” “嗯,是竞赛压力很大吗?”她谨慎发问。 如果游灿不主动说,她并不想提及竞赛结果。前几天担惊受怕的情绪又回过味来,她光忙着兴奋看雪,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还行吧,不过今年的考题是真难。” 他们边走边说,游灿给她讲,今年的平面几何和数论都难得要死,和往年压根不是一个等级。 他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语气自信:“幸亏我聪明,在考场上写了整整一张草稿纸,硬是给它推导出来了,考完直接吓出一身汗。” “你全做出来了吗?”明厘问。 “对。” 听他这么说,明厘瞬间放松了大半。 还好。 他发挥得不错。 她心情不错地说:“附近好像有个奶茶店,我请你喝奶茶吧。” “行,外面风太大了,咱们赶紧去室内。” 明厘看了看四周,“我记得就在前面,应该还有200米?” 游灿说:“负200米。” “嗯?” 游灿笑了下,“你是真的不记路啊,奶茶店早过了,在后面呢。” “……好吧。”明厘手向后一指,下令:“返回。” 奶茶店里几乎没有人,看起来快要倒闭了。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两杯热奶茶。 空调很足,明厘脱了厚重的棉衣,把围巾摘下来递给他。 游灿没接。 “放你那儿,出去的时候不还要戴吗?” “好吧,谢谢你。” “那……你结果怎么样?” 明厘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从见面就想问的那个问题。 决赛结果,会直接影响是否能保送。 游灿叹了口气:“不好。” 明厘心里一沉,眉心蹙起。 那个人,不会就是他吧。 她瞬间像被人抽了精气神,肩膀塌下去,她最不想看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事,就算再差,大不了你还能走普通高考,反正你成绩很好……” 她强行止住痛苦,无厘头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游灿从身后的书包里,窸窸窣窣地掏着,她还没说完,一抬头,一块金牌被吊在眼前。 明厘愣了下,游灿手拎着金牌,故作遗憾:“唉,只拿了金牌,感觉没发挥好。” 她忽然反应过来,张了张嘴,然后腾地站起身,不可思议:“你骗我?” 游灿捏着金牌的吊绳,笑着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金牌吗?真的是金牌?”她睁大眼睛,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游灿说:“你自己摸摸,看是不是我拿巧克力骗你的。” 她真的抓住摸了下,又冷又硬,金属的触感真实到让人心里一颤,她甚至还试着掰了下。 旁边游灿笑得差点没坐稳,“要不咬一口试试?” 明厘腾地坐回椅子上,已经说不出来什么损他的话。 她闭了闭眼,轻声说:“你吓死我了。” 游灿并不知道学校里的流言,挑眉道:“对我这么没信心啊?区区决赛而已,小事儿。” 明厘不想理他那嚣张的模样,还攥着他的金牌,“学校里都在说,一中有位大神没发挥好,我还以为是你。” 游灿信心十足:“我基础很好,而且又不紧张,临场发挥能力也不错,好几次模拟考都是第一,起码也得是个银牌吧。” 明厘偏过头去,“没见过这么能夸自己的,你这叫自负。” “我这叫自我定位准确。” 决赛成绩前60名有资格进入国家集训队,参加明年7月的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我跟你说,最后念成绩的时候,那老师不做人,从100名往前倒着念,念到名字就代表没戏。 “我旁边那哥们紧张得一直擦汗,抽纸都用了快一包,还抖腿,我实在忍不住了递给他一瓶水,说要不你喝点水缓解一下吧。 “结果他一个手抖,半瓶水全浇我裤子上了,我就这么湿着裤子坐了一上午,大会议室里又没空调,给我冻哆嗦了,最后我俩一块抖腿。” 明厘忍不住笑了,“旁边人没投诉你们吗?” “投诉什么啊?一个个都吓得脸色铁青,现在回想起来,太煎熬了。” “那你最后排名多少?”明厘问。 “第10。”他比了个手势,骄傲道。 “好厉害!”明厘弯起眼睛笑了下,当即放下奶茶,夸张地抬起胳膊给他鼓掌。 和他一起去的几个同学,一个第53,还有一个100名开外。 数学竞赛这项,一中只闯出来一个游灿。 “你也厉害!”他也跟她一样,抬起胳膊,“这几次都是年级第一,庆祝一下!” 明厘和游灿在店里诡异地互相吹捧,前台做奶茶的店员小哥看了他们好几眼,还拉着保洁阿姨也过来看景。 然后两个人捂着嘴在角落偷偷笑。 阿姨摇摇头说:“年轻真好啊。” 店员附和说:“真好啊。” “那你明年七月就要去参加imo了吗?”明厘问。 “对。”他说,“不过三月份就要开始集训,还得有两轮淘汰,你应该都知道吧?” 明厘点头,“60进6,竞争很激烈。” “对我来说无所谓,尽力就行了,本来我想的也只是拿个保送上大学,没考虑这么长远。” 他顿了下,“不过,既然有机会,那就努力试试。” 明厘嗯了一声,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很有天赋,真的,最后一定也会有个不错的结果。” 游灿说:“你也有天赋啊,进入集训队的每个人都很有天赋,往往后面拼的都是努力。” 明厘低头喝了口奶茶,同意他的说法,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总能共情。 快到中午吃饭的点,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游灿还要去学校办手续,说:“我今天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明厘说“好”,但转而又觉得奇怪,怎么不和她吃饭也要报备呢?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起吃饭的关系。 竞赛的话题告一段落之后,两个人无声地走在大街上。 雪花从头顶落下来,落在衣服上,簌簌地,被风一吹,像白色精灵。 沉默让她心里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明厘就在想。 他会记得临走前说过的话吗? 说好了回来要聊一聊,她却还没整理好思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明厘在心里默默叹气,为什么就不能有个现成的公式套上呢? 如果这世界变成一道巨大的数学题该多好。 前面路口右拐,她就要回家了。 一步步走近,明厘心里五味杂陈。 她从没遇到过这种难题,是找不到公式,一种无从下手的混乱感。 昨天,芭娜娜还劝她,考试的人是他又不是你,你干嘛要担心他?难不成你喜欢他? 明厘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甚至没法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得坦然。 毕竟她才十几岁,接触过的恋爱模板只有芭娜娜那大张旗鼓的暗恋。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落不到实处。 最重要的是,她不清楚游灿的想法。 她自私地希望两个人相处模式不要变,贪恋一切温暖惊喜和青涩悸动。又迫切地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 终于,路口到了。 明厘刚要把围巾摘下来,游灿轻轻按住她的手。 他说:“你戴着还挺好看的,送你了。” “我不要。”明厘拒绝,“送我你戴什么?” “我再买一个呗。” 她还想说什么,低头却看到了一个东西。 ——他书包上,挂着一个蓝色小冰人挂件。 和送她的刚好是一对。 明厘愣在原地,怔怔地盯着它。 游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忽然心跳漏了一拍。 竞赛期间,他趁着天高皇帝远,没人发现,公然把挂件勾到书包上,结果回到屿城后忘记取下来了。 明厘看着他,他看着挂件。 很多事情不必明说,是个人都能猜出来不对劲。 于是,沉寂在两人之间爆发。 良久,游灿喉结动了下,他想解释,明厘却抢在前面开了口。 “要不还是聊一下吧。” 北风呼呼吹,明厘觉得脚底冰凉,她不得不踮起脚尖,又落下,尝试让血液流通。 如此严寒天气,实在不适合聊天。 但她顾不了这么多。 “我最近想了一些问题,可是还没找到结论。”她说。 “我自己想不明白,所以觉得和你聊一下会更好,但又担心把话摊开之后,很多东西就回不去了。” 明厘遵循“实践出真知”的道理,决定放弃幻想,坦然面对。 “也许是我的错觉……”她顿了下说,“我们好像不太符合‘朋友’的定义。” 游灿没说话,只静静地垂眸,看着书包上的挂件,睫毛投下的阴影仿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朋友之间不该是这样的,我很感谢你之前帮我辅导,请我吃饭,帮我比赛,但是有很多事情让我没法解释。” 她诚恳地说:“其实我并不确定哪种关系是最合适的,我也搞不懂,但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顶着巨大的学习压力,糟糕的家庭关系,未来的迷茫,各种鸡零狗碎的烦躁,她能想到最好的主意就是“想想办法”。 如果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她愿意尽力尝试。 “我说完了,现在你可以解释小挂件了。”她说。 游灿喉结动了下。 那一瞬间,她承认自己是紧张的,她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有没有听懂。 是选择打太极糊弄过去,还是和艺术节那天一样,学着她的样子,把两个人远远拉开。 无论哪一种,只要能消解她的困惑,她都愿意试试。 雪渐渐停了,风也越来越小。 明厘把手放进羽绒服的兜里,下巴埋进他的围巾。 她看到游灿张了张嘴。 他乌黑的眸子依旧很亮,在昏暗灰白的天空下,让人不自觉想看向他的双眼。 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风带着雪花吹过来,迷了她的眼睛。 明厘闭了闭眼,觉得心脏快得要跳出喉咙。 她大脑几乎空白,怎么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句话。 这并不符合她的预设,但……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她差点没法组织好语言,微微睁圆眼睛:“你解释……你这叫解释?” 他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我这叫告白。” 第53章 玩雪喜欢一个人是不是挺明显?…… 周遭的车水马龙仿佛被按了静音键,明厘眨了眨眼,只有那句“我喜欢你”在耳畔久久不散。 “你是开玩笑的吗?”她憋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 游灿的喉结动了动:“我不会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 她的表情从惊愕到宁静,内心有什么悄然落下,如同雪花落在掌心,尘埃落定一般。 果然,他喜欢我。 他喜欢我哪一点? 尽管妈妈认定,她好吃懒做,格局小,处事不大方又没眼光,但明厘凭借十几年和自己相处的经验来看,她还是有不少闪光点的。 先前的纠结和猜疑终于有了答案,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太好了。 明厘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又听到他说:“我说这些,不是想逼着你回应,你也不需要有负担。” 她脱口而出:“我没有负担。” 游灿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没有负担,但是我不要面子的吗?” 她忽而笑了下,他事事游刃有余,还是第一次这样局促。 游灿抿了下唇,“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句抱歉……喜欢一个人是不是挺明显?” 明厘点点头。 是啊。 迟钝如她,都能察觉出他们关系的不对劲,说明他真是装得很差劲。 “我本来也没什么经验,还以为你察觉不出来呢。”游灿挠挠头,“不过你不用担心,喜欢是我自己的事,告白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不要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而妥协,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本来学习压力就大,别让我的事影响你。” 明厘摇头,“不会影响我的学习。” “但是影响心情啊。”他说,“你不止要学习,还得轻轻松松过好每一天。” 明厘沉默地听完了他的话,心里一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一朵小花破冰而出。 她不知道正常的告白是怎样流程, 但见过愚蠢的类型—— 教学楼下摆一圈心形蜡烛,在吃瓜群众的围观下,单膝下跪,深情献花,或者在别人听英语听力的时候占用广播播放情歌。 谁要是敢这样对她,她肯定把花扔人头上。 可从没想过这般猝不及防的告白。 没有精心设计的台词和剧情,没有观众起哄,只是一个少年在寒冬里,笨拙地开口。 不求回应,反而句句给她递台阶。 也许他看出了她这段时间的犹豫和迷茫,才往前迈了一步,主动挑明。 也许他知道,她不会迈出这一步。 明厘深呼一口气,她打一张安全牌,说:“谢谢你。” 游灿笑笑:“不用谢,我也不是单单为你,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明厘说:“还是要谢的。起码你没选择捧着花在楼下堵我。” 游灿立刻就笑了,“那不行,你会把花砸在我脸上。” 明厘毫不掩饰,“那当然。” “这学期快结束了,期末考试我就不参加了,但是平时上课会去,我不知道还能在学校待多久……” 明厘没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说:“哦,我想说,那中午还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要和闻棠一起!” “我知道你和闻棠一起,但是食堂也不大,偶遇了总能一起吃吧?” 她没说话。 “我真得走了,快来不及了。”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走了啊,学校见!” 他后退,笑着向她挥挥手,转身跑进流动的人群,背影都透着意气风发。 明厘无奈地叹了口气,唇角微微弯起,也踏着雪回了家。 心脏,一点一点恢复跳动似的。 就像她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筋疲力尽,突然飞来一张柔软的床。 她闭上眼睛,放肆地任由身心陷入温柔。 - 游灿说,竞赛失利的人不是他,而是物理组的吴言。 他也是决赛结束之后才听说的。 明厘回到班级发材料时,吴言已经坐在靠墙的角落看书了。 她把资料放到他桌子上,他抬头说了句谢谢,而后又立刻埋头做题。 遗憾和不甘心都是真的,但留给他遗憾的时间不多。 周一升旗仪式上,主任宣布了今年竞赛获奖的学生名单,开了简短的表彰大会。 念到“游灿”的时候,下面引起小范围轰动,校长亲自上台给他颁了证书。 校园内拉着横幅,红底黄字,庆祝本届竞赛取得圆满成功。 “羡慕这词已经说腻了。”贺鸣飞哎了一声,“我啥时候才能解放啊。” “我通宵刷题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羡慕。”游灿说。 “我可吃不了那个苦,我这样的,还是老老实实参加高考。” 明厘中午和闻棠吃饭,果然又“偶遇”了游灿和贺鸣飞。 贺鸣飞欢欢喜喜地叫住她俩,说快到期末考了,他有幸和三位学霸同桌吃饭,正好蹭蹭喜气。 经常食堂“偶遇”,不知不觉,她和游灿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细线牵连。 以前,她习惯独来独往,睁眼就是只有习题册和成绩单,像一座封闭的孤岛。 但现在多了一缕线,能把她的岛屿和鲜活的外界相连。 她借着这股线,睁眼看世界。 期末考,明厘一身轻松上阵,近期发生的事很多,但不会影响她的考试。 她不会因为游灿突兀的告白就变成做不出数学题的笨蛋,也不再因为赌气就随便考个倒数。 但她的确会期待中午吃饭的见面。 那天之后,屿城没再下雪,明厘窝在家里看漫画书。 寒假期间,林叔叔搬进了房子,家里人多了,越来越热闹。 于是,她待在自己房间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过年的几天,她也总觉得局促。 说不清谁是外人。 “今天这雪下得够大的。”林叔叔看了看窗帘外,说。 妈妈说:“是啊,明天出门又得堵车。” 刚好,游灿打了个电话过来。 明厘眼疾手快,立刻捂住手机,“我吃完了,先去学习了。” “等会儿出来吃水果啊。”明岚在身后喊。 明厘小心地关上卧室门,把手机贴在耳边,“喂?” 游灿声音透着兴奋:“下大雪了,要不要出来堆雪人?” 明厘当即就心动了。 上次下的雪太小,她都没细细欣赏,第二天就化得差不多了了。 可是她给自己安排的任务还没完成,思考几秒,说:“那我带着试卷过去。” “好,快点啊,我在你小区门口的麦当劳。” 明厘收拾东西,戴上厚厚的红色围巾,冒着雪,欢快出门了。 她看见游灿站在路灯下,橙黄的光晕将他笼罩,像一幅冬日雪景油画。 啪—— 迎面一个雪球突然砸在她肩头,痒痒的。 他冻得直搓手,“比上次还慢,你是真想看我冻成冰雕啊?” 见她走过来,他轻巧地又是一球,精准地投到她胳膊上。 “你干嘛!”她瞪着眼。 这一球,砸出了明厘的胜负欲。 她随手捞了一大把雪,朝着他砸过去。 可惜,南方长大的明厘还没搞懂打雪仗的关键点,她一球还没砸到人,半空中就散了。 游灿倚着路灯,笑得山河色变。 明厘的鼻尖已经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霜,她却不觉得冷。 她心一横,把书包扔在麦当劳,撸了下袖子,学着他的样子,先把雪拢到手心,按实了,然后快速扔过去。 投五个只中两个。 他身子一偏就能躲过去。 最后,游灿笑着砸了个球,“还玩不玩?” 明厘愤然地说:“不玩了,冻死了。” “我去看看那边能不能堆雪人。” 他转过身,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明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她手里用劲,把雪球按地硬邦邦的,又加上新雪,堆大。 然后悄悄走过去,一步步接近他。 游灿正专心拨弄地上的雪,背后的帽衫突然被人扯开。 一颗雪球扔进他后颈的领口,滑落进他衣服里面,灌了他满脖子雪。 游灿“啊”地一声,瞬间半跪在雪地里,雪冰凉刺骨贴在他后背,他狼狈地原地脱外套,“你给我等着!” 明厘憋着笑飞速上前,趁火打劫,抓拍几张照片。 他缓过神来之后,一个激灵起身,冲着不远处的明厘:“坑了人就想跑?” 她自知理亏,撒腿就跑,却在下一秒被人揪住了脖子。 冰凉的一双手捏住她后颈,明厘被冻得差点尖叫,她什么也看不清,胡乱朝后面踢了一脚。 “我靠……”游灿瞬间松了她的脖颈,“停停停,停战!” 也不知道踢到哪儿了。 总之,她回过神来,就看到游灿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你没事吧?”她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扶他,但内心的雀跃劲还没下去,像个旗开得胜的女将军。 游灿摆摆手,表示不用扶,耷拉着耳朵,“下手这么重不怕我找你碰瓷啊,真是低估你的战力了。” 明厘诚恳地说:“那……谢谢夸奖?” 两个人在外面玩到手脚冰凉,明厘恋恋不舍地进了麦当劳,脱下棉服,抖落外层的雪,因为剧烈运动,脸上生出一层红晕。 第一次放肆地玩雪,是和他一起。 虽然还是没有堆雪人,光打雪仗就让她印象深刻了。 她做题的时候,游灿就坐在对面看闲书。 “你不需要准备考试吗?”明厘问。 “还没到时候。”他懒散地说:“先放松几天,该拼的时候再拼。” “以后我要晚一个小时回家。”她说。 游灿抬头:“为什么?” “我要留在这里学习。” 她不想早早回家面对生疏的家人,关在屋里还会被人打扰,隔几分钟就要送水果送牛奶,也不知道是金子做的还是玉做的,非要挑她忙的时候送。 游灿当机立断:“那我也晚一个小时回家。” 明厘轻声说:“你不用为了我在这白蹲着。” “谁说我是为了你?我就不需要学习吗?”他强词夺理。 “你刚刚还说该拼的时候再拼呢。” “对啊,现在就该开始了。”他说。 明厘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但内心却涌上一股热流。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她总分拉开第二名将近30分,这段时间解决了心头大患,心情放松,成绩提升是自然的。 游灿说话算话,第二个学期开学,两个人又回到之前在肯德基学习的状态。 只不过地点换成了麦当劳。 衣服也从臃肿厚重的棉袄变成轻快的卫衣。 春天已经来了,属于屿城的寒春又一次降临。 但这次她却不觉得冷。 “我和第九名就差2分。”他随手转着笔,分析成绩单说,“肯定是出在步骤上了,不知道哪个老师又看我卷子不顺眼。” “你不是考了第八吗?”她疑惑道。 “第十第十!跟你说两次了第十!”游灿折了卷子轻敲她头顶,“你这神游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不可能。”明厘夺过卷子,她没好意思说,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才经常走神,因为她什么也不用想,不需要绷着神经。 “那你生日什么时候?”她问。 游灿抬起头,头顶的灯映在眼睛里,亮亮的,“干嘛?要送我礼物吗?” “我就随口问问。” “白期待了。”他叹了口气,说:“今年是谷雨那天。” 明厘翻了翻手机日历,圈出来。 “4月11日,直接跟我说日期不就好了吗?” “你能记得住?” “为什么记不住,这才几个数字。”明厘奇怪地说。 “那你怎么记不住我考第几呢?”游灿抱着胳膊,不满道。 “我那是一时恍惚。”她解释。 “我就从来不恍惚。”他说。 “因为我每次都能考第一啊,你不需要过脑子都能记住。”明厘骄傲。 他放下笔,“我说的是生日,你生日,1207,我从来不恍惚。” 第54章 magictime“我要预支一个…… 之前林叔叔曾经提过,大晚上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学习不安全,要不还是回家学吧。 明岚倒是心大,“她想学就去学吧,这一路都有灯,12点路上还全是人,没什么不安全的。” 妈妈的原则很简单,成绩别出问题,其他的,一切随她。 他们当然不知道,每天晚上学习结束,游灿都会把她送到楼下,直到看见她单元门的感应灯亮起,才会调转车头。 这次不是他单方面的补课,而是两个人齐头并进。 都说独行快,众行远。并肩前行的感觉很踏实,像是黑暗的隧道里,有人提着灯走在身侧。 连她自己都很意外,告白的事情摊开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僵硬,甚至比以前更加亲近了些。 他总能把握好距离感,不惹人反感。 明厘不是个矫情的人,如果她觉得不对,会直接挑明。 学校里流言不少,但大多捕风捉影,谁也没见过两个人真正单独相处的样子。 “要不要比一把?”他晃着卷子。 “比谁解得快?”明厘托着腮问。 “三二一开始!”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抽了卷子就开始做,还故意捂着题目不让她看。 “不让我看也没用,就两行题目谁还记不住了。” “记得住吗?”他戳戳她的草稿纸,“考考你,我生日是多少号?” “4月11,记得很清楚,放心吧。”她毫不留情地拿书敲他手背,把他爪子拍走。 “今年4月我就得去集训了,又不找你要礼物,怕什么?” 明厘终于抬眸,放了笔,傲然道:“我做完了,还比不比?” 游灿:…… 在学校的时候,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平均分给各个科目,这样每天提前完成学习,还能查漏补缺。 24小时还是太短。转眼,三月份将近。 “60个人进15个,搞不好我一轮游,很快就回来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起码撑两轮吧,不然有点丢人。”明厘淡淡道。 “那就两轮吧。” “等到了两轮,我要是说撑到进国家队呢?”明厘笑着问。 “这就强人所难了啊。”他无聊地转着笔,“我对自己定位非常清晰,进国家队有点悬,如果加点运气,说不定有机会。” 明厘抬眸,柔柔的光洒在他脸上,他埋头写字的时候,长长的睫毛阴影投在眼下,神情专注,看起来很乖巧。 这样的日子的确是她想要的,沉稳,宁静,带着目标,每天很累但不迷茫。 三月的风掠过屿城,枝头嫩芽冒出点点新绿。 集训的地点是海城,临走前,明厘还给他推荐了风景漂亮的白沙滩,那里的落日很美,傍晚的夕阳下,会泛起碎金般的光。 这次集训比之前的要稍微放松些,说白了就是为了选拔,选拔成功后,压力强度各方面都会提高。 很多选手早就拿到了大学的保送资格。 游灿上次决赛拿了金牌,被t大招生处当场就签下。 那里有最好的数学学院,代表国内数学水平最高的殿堂。 他去集训后,她就自己在麦当劳学习。 店里每天12点打扫卫生,店员推着拖把经过时,她便收拾书包准时离开。 高二下学期,很多老师开始推进度,数学已经宣布,下个月进入一轮复习。 她高一下学期才转学过来,前面的内容都靠自学。 现在正是补基础的好时机,于是,她不敢有半分懈怠。 游灿不在她旁边时,她压根不会关心学校里任何八卦。 只有当他回来时,那些琐碎的消息才会随着他的声音重新鲜活起来。 送她回去的路上,他会给她讲哪个班篮球比赛又得了第一,高一要举办运动会,有个跳高的小将很牛…… 明厘就随口和他搭几句,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 她很乐意听,而他也刚好愿意讲。 每周三,吃过晚饭后,她会独自推开天台的铁门,在楼顶的角落和他打一会儿电话。 游灿说:“又学了一整天数学,我都要吐了,我现在除了数学什么都不会,下次你见我就知道了。” “集训累不累?” 他挺开心,“目前还可以,而且我最近几次模拟成绩都不错,教练说好好保持有望进国家队。” 此时,夕阳正好悬在西边的楼宇之间。明厘靠在栏杆上,风掠过她耳边的碎发。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她忽然问。 “什么词?”他的声音带着海风飘过来。 “一个摄影术语,叫做magictime。” 游灿试图翻译:“奇迹时刻?” 明厘笑了下:“好像也对。” 天边的云霞正从橘红褪成淡紫,像被打翻的颜料在水里晕开。 她握着手机,和他说着话,聊近期学习的计划,聊班主任又发神经找她谈话但是被她和平地怼了回去。 眼见天色由蔚蓝到湛蓝、钴蓝,渐渐变黑。 她就给他讲,magictime,是指日出或者日落前半个小时左右这段时间,对摄影师来说,这是一天中光线最美的时刻,稍纵即逝,却惊艳无比。 暮色渐沉,天空像被谁一点点调暗了亮度。 对面楼层的灯光依次亮起。她没有说的是,每次登上天台,看到夕阳,她就会不由自主想到这个词。 就像每周,他们能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倾听彼此,在太阳落山前的奇迹时刻。 这半个小时,没有考试,没有作业,也没有人际关系和家庭压力。 她拥抱的是夕阳、晚霞、还有电话对面的海风和他。 这半个小时,是属于她的magictime。 - 她稳步向前,几千公里以外的他也是。 只是,比赛将近,最近几次通话,她总能听出游灿声音里的疲惫。 他表面不说什么,但她感受得到,他也会紧张,也很在乎比赛的结果。 明厘不由得有点担心。 已经有两次了,他下午没时间,晚上和她打电话,说着说着甚至累到睡着了。 上周他还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讲海城的落日,现在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你要是不放心就去找他啊。”芭娜娜说。 “他在海城呢。”明厘说,“最近又没有假期。” “是哦,飞机加上高铁,去一趟少说也得五六个小时,太麻烦了。”她说,“咱可不受那那个罪,反正他考不过就回来了嘛,照样可以见面。” 明厘让她慎言:“你再乌鸦嘴,小心期末周碰上小组作业。” 芭娜娜尖叫,骂她还没谈恋爱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这天,上晚自习之前,有人过去关了灯。 16班的网管走上讲台,调出新闻直播。 明厘专注地盯着屏幕看新闻,周围很多人却没有抬头。 高三越来越近,看视频被归为浪费时间的行为。 更多的人愿意借着大屏幕微弱的光,费力地识别卷子上的函数题干。 明厘从来不喜欢争零碎时间,别人急躁冒进提成绩的时候,她还能津津有味地翻几页《外婆的道歉信》。 她也能察觉同学的目光,或嫉妒或羡慕。 这个人不拼命往死里学,还看闲书,居然次次都能考第一? 明厘不会藏着掖着,她的第一不是靠做梦得来的,熬夜做的题和背的书都是实打实的。 渐渐地,就有同学发现,他们这位不爱管事的班长虽然性格冷,但人挺善良。 她竟然愿意借出自己的宝藏错题集。 去找她请教问题,她也会耐心回答。 除了不爱笑,没什么毛病。 后排有凳子拖地的声音,明厘回头看过去,教室漆黑,一个白色身影从后门溜出去。 南希又逃了晚自习。 明厘却恍了神似的,忽然想起一年前在一班的日子。 她第一次见到游灿,也是在一个看新闻的下午,也是一抹白色。 只是那时的她也没有想到,那个模糊的身影会成为如今电话那头的人。 一年前和现在,的确天差地别。 她自认变得越来越好,学习成绩稳步提升,适应了屿城忽冷忽热的气候,也变得“有人味”。 一年前,她打的算盘明明是来摆烂养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灯光骤然亮起,明厘下意识抬手遮眼。 等适应了光线,教室里已经恢复寂静,只剩下翻书和写字的声音。 明厘看着桌子上的《数学必刷题》,微微出神。 内心深处,忽然萌生出一种冲动,像即将出笼的野兽,奔向春天。 海城四月的风很大,天气见暖,海边温度稍微低。 集训的学员来自天南海北,水土不服的劲过去之后,又爆发了一阵流感。 游灿是被舍友传染的,带病考试,脑子昏昏沉沉的,状态不佳。 “感冒都好了,放心吧。”他走在海边的沙滩上,伴着海风打电话:“真是会挑时候,我一考完试就退烧了。” 天高云淡,白色飞鸟在头顶盘旋,不远处,买面包糠的小贩正在奋力吆喝。 舍友路过,笑着叫他一句:“游灿!可乐,接着!” “谢了啊!” “又跟你女朋友打电话呢?”舍友八卦地撞他肩膀。 “不是。”游灿踢他一脚,“说多少次了,不是。” “我们先回宿舍了,你慢慢打!”舍友笑着跑开了。 “喂,你还在听吗?”他对着电话问道。 明厘说:“在听。”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碰见几个舍友,跟他们说了两句。” “嗯,我听到了。” 那几个人说话没轻重,游灿担心她介意冒出来的那几句“女朋友”。 然明厘并没有提起。 她说:“你鼻音还是很重。” “真没事,这边海风太大了,我怀疑是被风吹的。” 外套被风吹得鼓起,他走了两步,回到室内,于是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明厘听到他声音略微低沉,问道:“这次发挥得不好吗?” 游灿果然沉默几秒。 “不太好。”他苦笑了下,“差点一轮游,60进15,我卡在14名。” “14名已经很厉害了,毕竟有那么多大神。”她说。 “还以为能进前十,跟自己预估的有点差距,可能跟发烧也有关系吧,不过还是有几道题不该错。” 明厘能理解他的失落,没达到预期成绩,等于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换来回报。 学习本来就是如此,十分耕耘换一分收获是常态。 他看起来万事不过心,但该努力的时候不会得过且过,他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没拿到应有的回馈,失落是必然的。 何况两周之后,下一轮比赛是15进6,淘汰9个人,竞争会更加激烈。 游灿喝了口水,心情调整得很快,说:“没事儿,等我再考一场试试,大不了回去旅游睡大觉,集训真的太累了。” 明厘说:“别有负担,去集训的60个人,哪个不是各省市的第一名冲出来的,你可是全国的第14名。” “哎哟,好不容易安慰我一次,我要把你这几句话录下来。”他笑着打趣她,刚才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 明厘在电话这头翻了个白眼:“烦人!” 却没有挂断电话,任由屏幕上数字跳动,通话时长一秒一秒流逝。 考完试后,集训放了一天的假。 强压之下的学生们终于短暂解放,可惜不让跑去市区,要不然早就胡吃海喝造起来了。 游灿拿着手机拍了几张海边照片,给她发过去。 明厘忽然打过来一个电话。 他接起来,“喂?” “你在海边吗?”她问。 “对啊,在和几个海鸥聊天,放松一下,缓解压力。”游灿说。 “怎么沦落到要和海鸥一起玩了。” “海鸥多可爱,刚才还有个要飞到我肩膀上。”他向海鸥们伸出手,手心放着一把面包糠。 明厘问:“你往东边走100米,有一片树荫连起来的廊桥,拍照很漂亮。” “往东,100米,我看看啊。”游灿跟着她说的走。 “还真是!廊桥旁边还有大团三角梅。”他走了两步看到她说的拍照点,“你以前经常过来玩吗?” 明厘说:“不是,我以前不住这里。” “那你怎么知道的?” 明厘笑了下:“要不,你猜猜?” 游灿猝然顿住脚步,他喉结滚了下,“你……” 心里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想。 他愣了两秒,突然拔腿就跑,惊飞了几只觅食的海鸥。 穿过廊桥的拐角,视野豁然开朗,大海一览无余展现在眼前,右边种了大团鲜艳欲滴的紫色梅花。 明厘握着电话,站在梅花旁,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他的刹那,浅浅一笑。 他跑过来的风吹动那片花,她还没说话,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白色海鸥悠闲吃着面包糠,海风吹动树枝,于是廊桥有了滚滚绿浪。 明厘的额头撞在他肩膀上,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海盐和阳光的味道。 他抱得很紧,声音闷在她的发间,甚至微微颤抖:“我要预支一个拥抱。” 第55章 回归冲动如此简单,如此幸福。 海边凉风微微冷,来散步的人很少,不远处的海滩上有一对拍婚纱照的情侣。 这里远离闹区,静谧无人,藏的下所有久别重逢的浪漫秘密。 明厘感受到疯狂跳动的心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她下巴挨在他的肩膀,鼻尖萦绕着好闻的味道。 清新干净,像一张大网,结结实实接住了她一路的颠沛流离。 下飞机前她都不清楚,来见他到底对不对,会不会太疯狂了,被人发现怎么办? 无论是理智还 是理论,都没法替她做出这个决定。 她选择冲动一把。 直到见到他,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她瞬间放松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来对了。 冲动如此简单,如此幸福。 游灿抱得很紧,炙热的体温透过衣服,源源不断传到她身上。 他心里的情绪拧在一起,诧异、感动,又有点心疼。 比赛失利让他连续好几天头顶乌云,却在见面的刹那被治愈了一切。 那感觉就像在旧衣服兜里忽然翻出几张百元大钞,惊喜又踏实。 直到旁边传来游客的脚步声,两个人才惊醒似的,拉开距离。 这时候游灿才反应过来,刚刚好像有点冒失了。 他只顾着激动,汹涌而来的情绪扑上来,推着他去抱住了她。 “太久没见你了,我还以为是做梦。”他说。“我刚刚有点手足无措了……你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明厘歪头看着他,看上去冷静多了,“你明天过生日,忘了吗?” 游灿还真愣了下,而后失笑,“还真是,明天就是我生日了!” 亏他念叨那么多遍,就为了让她记住,到头来自己却不记得。 明厘瞪他一眼后,又冒出来一个想法。 他真的瘦了好多。 第一眼见他就看出来了,衣服宽松肥大,骨头却硌人。 得是多大的压力,会让人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再抬眸时,她眼里多了几分心疼。 她说:“你是不是真的学傻了,除了数学什么都不知道了。” 游灿没心没肺地笑笑,“现在这不就活过来了吗,没那么严重。” 明厘看他一眼,“那你为什么会瘦这么多?” “瘦了吗?”他摸着脸,不在乎地说:“我没感觉啊,你是不是很久不见我,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 明厘气得瞪他一眼,“我又不是脸盲。” 他伸手,想去揉揉她的短发,又觉得动作不妥,止住了,说:“跑这么远的路你饿吗?附近有个粥火锅不错,想不想吃?” “好,去吃。” 粥火锅咕噜咕噜煮着,清淡鲜美,明厘长途飞行,确实也饿了。 这几天持续高度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我们那组有个挺厉害的同学,才14岁,简直就是神童级别的,教练都被他吓死了。”他声情并茂,给她分享在集训期间的小事。 “少年班肯定会录取他吧。” 他说:“对啊,14就能上大学,直接领先别人4年。” “那好累,要见缝插针追赶4年进度。” “学习上还好说,生活自理能力一言难尽。”他说,“这么想,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就挺好。” 明厘纠正他:“是普通天才。” 游灿一直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原本她还担心他压力太大,现在只佩服他的自我疗愈能力真强。 她享受和他谈天说地,虽然扯来扯去也没个正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明明前言不搭后语,却能让人放松。 明厘发现自己一直在笑,脸颊都有些发酸。 吃完饭后,她提议去前面的白沙滩散步,顺便还能看日落。 柔软的细沙吞噬双脚,远处的海面被染成金红色,闪着光的浪花涌上来,又退下去。 “我要给你讲一个八卦。”明厘弯起眉眼,像个抱着秘密的小狐狸。 “你还会关心八卦了?”游灿故意说。 “你好好听。”她说。 “听听听,讲吧。” “那天闻棠给我一个围巾,学校的洗衣机坏了,让我帮忙带回家洗一下。”她看了眼他的侧脸,“你猜猜是谁的围巾?” “当然是她的围巾,不然是谁的?” “不是。”明厘摇摇头,忽然停住脚步,说:“是你的。” 游灿说:“少胡说八道,你又想坑我。” 明厘踩着涨上来的浪花,悠悠地说:“那条围巾,和你送我那条红色的一模一样,logo一样,材料质地也一样。” 游灿急了,“怎么可能?我就一条,绝对不是我的。” 绕半天绕自己身上来了。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我再想八百年也是没有!”他说:“那围巾也是红的?” 明厘吐出两个字:“黑的。” “那你刚才说一模一样?!” “除了颜色就是一模一样!” “又不是红的,别给我乱安罪名。”他刚说了两秒,又想起什么,“不对,黑的?我好像知道是谁的了。” 明厘看过去。 “围巾是去年我跟徐惊临一块买的,我那条是红的,他那条是黑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读出了八卦的味道。 心照不宣。 走累了,他们索性坐在沙滩上,肩膀挨着肩膀。 明厘脱下帆布鞋,把脚埋进湿湿的细沙里,凉意从脚趾缝里渗上来。 “你去问问闻棠不就好了吗?”游灿说。 “哪有人会喜欢说这些?” “这怎么了?同学之间交流烦恼,很正常。” 她摆出那副书呆子的架子,拿话堵他,“又不是交流学习,心理学的书上说了,和异性来往过密会影响心态,闻棠本来就担心成绩不稳,我不想在她面前提敏感话题。” 橙色夕阳像一颗硕大咸蛋黄,渐渐沉入无边际的大海。 游灿说:“那你怎么没被影响……” 声若蚊呐,但她还是听见了。 明厘羞怒交加,抓起一把细碎的沙,扬在他腿上。 他笑了笑,不躲不闪,任由细沙落在裤子上。 “你偷偷跑出来,家里人会不会担心?” 明厘是趁着周末过来的,大清早的航班。 平时她不会出来玩,这次就找了个借口,说芭娜娜回国,约她出去玩一天。 反正就一天,谁也不会注意。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海城有很多亲戚和妈妈的朋友,都认识她。 但明厘觉得她不会这么背。 “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不会有人发现。”她说。 傍晚的海风吹在脸上,她闭了闭眼,久违地呼吸到海城的空气,熟悉的感觉又一点点回到体内。 “看那边。”他说。 明厘顺着看过去,没明白他说的什么。 游灿伸手,轻轻掰了下她脑袋,将她的视线转向左侧。 “有游轮。” 明厘的呼吸微微一滞。夕阳下,一艘巨大的游轮正缓缓驶过落日,挡住半块夕阳,晚霞为背景,仿佛是从太阳里驶出来的幻影。 “好漂亮。”她不禁感慨。 “日落前的半个小时。”他偏头,看着她清秀的侧脸,轻声说,“magictime。” 游轮汽笛声,脚边细沙的触感,还有身旁人平稳的呼吸,都变得格外清晰。 潮水漫上来,又退下去,带走一粒粒沙子,留下两个人的鞋子歪歪扭扭摆在一起。 - 集训营不允许夜不归宿,据说前几年有学生出去通宵上网,导致在比赛时候睡着了,痛失金牌。 游灿把她送到酒店后,又打了个车回到集训宿舍。 “回来了?”舍友转过椅子,笑着看向他。 另一个舍友也说:“哟,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他把手里的凤梨酥放到舍友桌子上,“给你们带的,尝尝。” 舍友啧了一声,“还挺自觉,刚才我们几个商量着,找你要封口费。” 游灿不解:“什么封口费?” 舍友嘿嘿一笑,“在绿色廊桥那儿,我 们可都看见了啊。” “就是,我们几个出去吃火锅,刚好路过。” “看见什……”游灿缓了两秒,猛地反应过来。 舍友见他那表情,明显就是全都想起来了,一个比一个笑得八卦。 游灿低头笑了下:“别乱说啊,考完我请你们吃饭。” “那必须的,就等你说这句了!”舍友说。 他刚坐下,又被人围过来。 “你女朋友专程过来看你的啊?” 游灿喝了口水,“不是,我们就是……同学。” “哎哟哟,同学跑这么老远来找你?凭啥?就凭你长得帅?” 一个舍友插了句:“他确实帅。” “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叫我我也愿意。” “滚啊,谁问你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逮着游灿问,差点把他逼疯。 “藏着掖着也不跟我们分享,这么宝贝啊?” “就是,讲讲你俩怎么在一块的呗?” “不说,现在还不到时候。”游灿闭口不谈,“你们要不赶紧去刷两套题,逮着我一个人八卦了是吧?” “我们又没什么希望进国家队,就当来旅游了,玩几天就回去了。” 舍友说:“就是啊,我奶奶早都想我了,天天给我发短信。” 有人问游灿,“你呢?什么打算?” 他仰躺在床上,手里捏着织的蓝色小冰人,说:“我再拼一把试试。” 因为有人说,他很适合金牌。 不仅仅代表着第一名,它金光闪闪,耀眼,骄傲,带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不光是为了自己,为了沉甸甸的期待,他要拼尽全力。 - 候机期间,明厘坐在登机口处的椅子上,从书包里拿出一沓数学卷子,旁若无人地埋头写。 在飞机上俯瞰,从南到北,绿色植被越来越少,她离开大海,飞回她的战场。 班里依旧平静冷漠,该她管的,不该她管的,她都懒得过问。 天塌下来还有班主任顶着,关她什么事? 李富国这几天一直拉人去办公室谈话。 马上高三了,学生的成绩会直接关系到老师口碑。 “班主任想让他们都去学美术。”同桌小声说。 明厘没明白:“现在去学美术还来得及?” “当然来不及了,只能退一级或者复读一年。” 她听完后第一反应是震惊,这太可笑了。 退级和复读是能轻巧说出来的话吗? “那肯定不行,没有这么随便的事。”明厘说。 她翻开书准备做题,就见后桌的女生抽抽搭搭哭着回来了。 “大课间那会儿她就被叫去办公室了。”同桌小声说。 明厘皱了下眉,现在第三节 课都结束了。 孤孤单单地在办公室待一个多小时吗? 她不懂老师的策略,为了升学率,居然要牺牲小部分人。 大家都奔着考大学去,同样努力,或许只是方法不对,或许是还不够勤快,但没人甘心成绩差。 美术生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想打死李富国?以为随便拉个人就能去学画画吗? 她洗完手出来,被人叫住了。 “厘厘!” 明厘回头。 南希倚着墙,绿色的头发早就褪色,她又新染了蓝毛,递给明厘一张印花纸巾。 “谢谢。” 南希说:“李富国把人赶去学美术那事儿,你别管。” 明厘沉默了两秒,说:“我又不去学美术。” 她擦了擦手准备离开。 “听到了没有?这事你别掺和。” 南希追上来,又跟她说了一遍,“你跟游灿的事早被人传遍了,添油加醋不知道说成什么样,李富国肯定听说了,巴不得等哪天找个借口来敲打你。” 明厘语气淡淡:“他找我也没用,我什么也没做。”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南希嗤笑了声,她拍拍明厘的肩膀,“管好自己就行了,别被人抓着小辫子,小心碰你一身灰。” 第56章 入围“禁止男女生交往过密。”…… 明厘把这件事分享给了游灿。 临走前,他说,没必要因为他在备考就事事不打扰瞒着他。 他实力和心态都很稳,不会因为小事崩盘。 游灿说:“我跟上一届几个学长打过球,单论讲课李富国还行,管理班级就不好说了,不过南希说得对,这事你不要管。” 明厘说:“我知道,我和他又没深仇大恨,还不至于针对我。” 相处时间越多,她也越来越信任他的能力。 别人眼里,游灿是顶尖大神,一提到就是他数学如何厉害,拿了多少奖牌,自控力强,学习习惯也好,就没有他干不掉的考试。 但明厘知道,他也会很累,因为压力大而睡不好。她看过他集训的时间表,密密麻麻,具体到每分钟做什么事,一般人真吃不了这种苦。 之前,他是为了热爱学数学,但光热爱撑不过来残酷的考试和选拔。 后来他说,他全靠意志硬撑,这根弦紧绷着不能断。一旦断了,再想重新鼓起心气就难了。 有时候,明厘会被他身上这股劲感染,也跟着热血沸腾。 喷火的太阳一样,能烧死一切阻挡物。 但他笑嘻嘻地说,他要感谢她的冷静和宠辱不惊,把他变凉快了。 - 16班挑人学美术的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按照一中传统,高三压力大任务重,有的老师会被替换下来,换成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 班里氛围压抑,苦他的统治已久,好多同学成绩没提上去,反而越来越害怕上数学课。 天时地利,借助舆论的力量,想在高三之前把李富国赶下去。 同桌凑过来,压低声音:“他们计划这几天在论坛发帖子,拿手机的都发,希望让领导看到。” 明厘沉默地听着,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他们’是谁?” 同桌愣了下,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是谁。 人云亦云,她也是听别人传的。 明厘淡淡说了句:“小心被人当枪使。” 而后继续整理她的错题集,不再抬头。 没想到,第二天,同桌又给她带来了最新消息。 “听说有人给领导写了建议信,还往教育局打电话了。” 明厘没当回事,说:“之前不是经常有人打吗?嫌考试多放假少,最后都不了了之。” 同桌说:“对啊,但这回班主任好像知道了,这几天要查是谁写信。而且,好多人都在猜,是谁给他打小报告……” 明厘听完就笑了,问:“他们觉得是谁?” 和同学关系不亲近,老师喜欢的年级第一,担任班级要职,经常有机会出入办公室。 如果没有辩词,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明厘。 同桌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是被派来套话还是单纯想从她这儿搜罗点八卦。 憋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在查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过几天肯定能真相大白。” 同桌善良朴实,但缺心眼。 明厘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去跟那群爱聊八卦的人说,谁再乱传我的事,我就去给班主任打小报告。” 语气认真,不像吓唬人的,同桌明白过来后缩了脖子,没敢继续说。 明厘的原则简单粗暴,只要不舞到她面前,爱怎么说怎么说。但谁要是招惹她,她就还击。 可能,方式要再温和一些。 她不是初中那个只会掀人桌子的鲁莽小女孩了。 她是来高考的,不是来比武的。 但也有人看不过去。 南希听着后排的风言风语,嘲讽道:“长这么大嘴光他妈造谣传谣了是吧?还‘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一巴掌扇你脸上试试,你听听响不响?” 有人觉得她话说得太难听,不服气。 南希嗤笑了声,“你说别人的时候怎么没觉着难听?可别在那装菩萨心肠,不服的过来找我。” 路见不平一声吼,几个人被她说得没敢再张嘴。 - 夏天一步步走近,明厘脱下长袖外套,换了轻薄的t恤。 窗外的阳光很亮,给人明闪闪的希望,冬天带着沉重和阴霾褪去,她早读居然不怎么犯困了。 冬天又冷又黑,连做题都不顺,而考得好的时候都在夏天。 世界是一个普遍联系的有机整体,她已经弄清楚了季节和成绩的相关性。 “班长!” 有同学走过来叫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班主任让你去趟办公室。”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上课铃声响了。 明厘平静地抬头,“现在?” 同学说:“是,让你现在就去。” 第一节 是物理课,老师已经来了。 她穿过满教室的人,打开门时,后背盯上无数目光。 楼道里阴冷,16班地理位置差,阳光照不过来,常年开着灯,走廊很长,从头 到尾只有她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正在缓缓走向阴曹地府。 前几天同学怀疑是她给老师打小报告,但明厘觉得,李富国说不定还怀疑是她写举报信。 两边的好处她一个也沾不着。 明厘毫不在意,从初中到高中,她见过很多个方平楚。 她早就有足够的经验去解决。 推开办公室的门,李富国正坐在办公桌前。 睨她一眼,说:“坐。” 明厘也没客气,坐在对面的软沙发上,听候发落。 五分钟过去了,李富国从始至终慢悠悠地喝茶,一言不发。 明厘就坐在沙发上等。 门板隔音差,隔壁教室内老师讲课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显得办公室内更加安静。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是干什么?给她主动承认错误的机会吗? 她接触过不少奇葩老师,喜欢玩这一套。 先把学生晾着,搞心理战,眼看着学生从紧张到害怕到心虚,再晾一会儿,不用开口问,做过的没做过的,全招了。 明厘先发制人,“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李富国喝完半杯茶,纡尊降贵,缓缓开口:“这两天,你抽空开个主题班会。” 明厘说:“哦,好,主题是什么?” 他盯着明厘:“禁止男女生交往过密。” 明厘呼吸瞬间一滞,觉得头皮发凉,脸上的假笑容僵住。 这么巧吗? 男女生交往过密。 可是……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她周末去海城,没有耽误学习时间。 屿城的老师同学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 李富国说:“学校对早恋的事一直抓得很严,抓到了就是通报批评,请家长,记过,你就重点说说早恋的危害,让大家了解一下。” 明厘手指紧紧攥了下衣角,衣料吸掉手心的汗。 她扯着嘴角,努力绽放出笑容:“知道了老师。” 后面说什么她都记不清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车轱辘话,反而关于举报信之类的,只字未提。 这让明厘更有点捉摸不透。 她冷着脸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物理课都结束了。 吴言正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上次考试的成绩单。 见她出来,他主动问:“他心情怎么样?” “看不出来。”明厘如实说:“他从来没给过我好脸。” 吴言低头说:“那我先不进去了。” “你要去找他分析成绩?”明厘问。 “是。” 之前,刚来到16班时,吴言帮她不少。 明厘叫住他,“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看看。” 吴言微微愕然,而后说:“当然不介意。” 同一个知识点,老师讲过五六七八遍,早就理解烂了,还真不一定能精准抓到学生卡在哪里。 有时候不如找个同学讲讲,同样都是初学者,同学之间最能互相明白,一点即通。 阳光从玻璃处照过来,硕大的云朵平行移动。明厘拢了下耳边的头发,接过他手里的卷子和成绩单,轻轻翻开,仔细用铅笔圈出他拖后腿的分数。 “物理我不如你学得好,但是这道选择算基础题的变形,你不该错的。一道题4分,该拿的分数没拿到,这比难题做不对要可怕多了。” 吴言跟她一起看着,不时点点头。 她根据他错题的类型,又写下几个课本的章节,让他回去重点看一下。 “我觉得你不用担心成绩,你只是进度稍微慢,追上来之后成绩自然能提上去,还有就是……别着急,也别被竞赛的事影响。” 简简单单几句话,句句在点子上,说得吴言心里踏实许多。 他成绩低迷直接原因就是还没从竞赛的不甘中走出来。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到重大考试就掉链子。 先前的省赛他只拿了个银牌,达不到保送资格,银牌固然不错,教练也安慰他,多少高三的学生银牌都拿不到!别灰心,下次一定行! 可下次他却砸得更加离谱。 偶尔晚上失眠,他躺在床上摸着冰冷的银牌,不甘的那股酸劲又涌上来。 这要是金的该多好。 明厘把卷子和成绩单还给他,吴言真诚地说了谢谢。 他不禁有点佩服她。 忙着一轮复习,上课写作业都把时间挤满了,班里一堆破事等着她处理,她还能头脑清明思路准确,一把抓住他的弱项。 在危急时刻出手帮忙,说话做事都干净利落。 看起来完全没有被李富国的谈话影响。 这样强大的心态,恰恰是他所欠缺的。 两人面对面站在走廊,吴言忽然微微愣怔了下,越过她肩膀,看向后方。 明厘见他表情不对,一回头,就撞上一对明亮的眸子。 游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正倚着窗台,歪着头笑着看向她。 “你俩干什么呢?” 明厘怔了下,心跳突然快了一拍,不敢置信:“你怎么回来了?” 当着吴言的面,游灿没好意思开屏,说:“昨晚上回来的,找老师签材料,正好碰上你们了。” 吴言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转,很识趣地留给他们私人空间,“我先回去了。” 游灿朝他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等他走远了,明厘才说:“你没跟我说过要回来。” 他说:“我不是想留个惊喜吗,万一没考好灰溜溜地被发配回来,太丢人了。” “那结果怎么样?”明厘迫不及待问。 “简简单单。”他洋洋得意,“选拔赛总成绩第三,教练让回来休息一周,然后继续集训,7月份去圣彼得堡比赛。” “太好了!” 明厘轻轻一笑,毫不掩饰欣喜,刚才在办公室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那天她飞去海城,提前给他过了生日。 明厘没来得及准备小蛋糕,海边方圆几里没有蛋糕店,他说这有什么关系,风风火火跑去小摊买来两根甜筒。 对着大海,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睁开眼时说:“你快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明厘:“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能说。” “不说出来怎么实现?” “你自己默默实现就好了!” “那我说一半。”他大概是不信邪,非要说:“希望选拔赛顺利晋级,7月份出发去比赛……” 明厘差点要捂他嘴。 当时大声说出来的愿望兜兜转转圆满实现。他像是凯旋而归,站在她面前,“不愧是我”的嚣张模样。 明厘想起两个人坐在海滩上,面朝大海攥着冰淇淋许愿,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笑了,你快回去上课吧,我真要去趟办公室。”他又嘱咐道,“中午等我一起吃饭啊!” 她笑意不止:“好。” 明厘脚步轻松地回了班级,游灿回校让她安心很多,仿佛16班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上午过得很快,她一只耳朵听着老师讲题,手里碳素笔唰唰做着专项练习,思绪 欢快地跳跃,一节课下来就把当天的作业写得差不多了。 从前她是熬日子,盼着放学回家看书玩手机。 而现在盼着放学,是因为要等他一起吃饭。 铃声响了,明厘淡淡勾了下唇角,放下笔,心中那只欢快的小兔像是要破笼而出。 学校里,铺天盖地全是游灿的宣传。 一中竞赛不弱,全国决赛拿金牌的也不少,但从来没人能拼到国际赛道。 游灿顺利晋级的消息传回来后,高二年级组的所有老师都洋溢笑脸,最终比赛结果如何不重要,到这一步已经前无古人。 “谁放的这张照片,就不能挑一张好看的吗?”游灿不满地指着学校光荣榜上的照片。 明厘无语,“有什么区别,这不跟你长得一样吗?” 游灿要炸毛:“我交了那么多帅气的照片,还有打球弹钢琴的视频,就给我用这?” 贺鸣飞兴奋地说,“看看,这下学校里甭管高一高二高三,都认识你了!” 游灿说:“还没比赛呢,就要把我捧上天,这要是比完了还不知道怎么折腾我。” 三条大横幅连成排,统一夸张地印上大字—— 恭喜我校高二1班游灿同学入围“第66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游灿刚回来,被年级主任叫去,好几个老师围着他夸了一下午。 李主任笑得容光焕发,“太厉害了!真给咱们一中争了口气!” “不光是一中,在整个屿城也就他一个!” “那是!全国就6个人,万里挑一都挑不出来的!” 主任大力拍着他肩膀,“等着啊,我刚接到通知,市里电视台挑个时间要来采访你,我都给推了,等你比完赛,学校里好好给你庆祝!” “采访就不用了吧……”,游灿被挤在中间,笑得脸都僵了,“谢谢老师们的培养,采访您就成。” “那不行!我啊,这回是跟着你沾光了哈哈哈哈!” …… “你真的不用经常过来,好好在家休息就行了。”明厘坐在麦当劳内,耳机线凌乱躺在桌子上。 这几天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是强化英语听力。 游灿捧着课外读物,胡乱翻了一晚上,“在哪儿休息都一样,看书也是休息。你该干嘛干嘛,别管我。” 明厘塞上耳机,由他去了。 就休息七天,他还每天往返麦当劳,怎么劝也不听。 明厘没法赶他走,有人陪的感觉很踏实,一不小心就会上瘾。 出发去集训的前一晚。 游灿趴在桌上,额前的碎发扫过眉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今年夏天你有什么计划?” 明厘想了想,说:“8月要去北京参加考试,希望能拿到降分政策。” 游灿眼前一亮,“那我也去北京。” “你都被提前录取了,干嘛还要跑一趟?” 有一个算一个,决赛拿金牌的竞赛生都签了t大。 顶尖大学其实都差不多,学术氛围环境样样好,但t大的数学院是最牛的。 签约之前,游灿小心翼翼地打听,问她想去哪所大学,明厘反问他:“我要是想去b大怎么办?” 游灿毫不在意,“那我也去b大,这几个大学都一样,对我来说没区别。” 明厘气得差点把笔记本扣他头上,“别人都报t大,你这金牌如果报b大要亏死了!” 最后,她死活不肯说到底要去哪儿,再问就是随便,没有想去的大学,让他先按照自己的想法选,不要考虑她。 游灿最后没了辙,一咬牙,直接签下t大,心想要是没赌对大不了就回去高考,重新报志愿。 他此时又捧着奶茶,问了句:“你报了哪个学校的考试?” 语气期待又有点紧张。 明厘浅浅笑了下,“t大。” 游灿仿佛一条渴死边缘被扔回大海的鱼儿,彻底松了一口气,澄澈明亮的双眼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好巧哦,我也要去t大。” 这种幼稚无聊的行为获得明厘一个白眼,她说:“一点都不巧。” 李富国今天那番话没能成功恶心到她,反而激发了她心底的斗志。 “反正我要考得高高的,牢牢地挂在年级第一上,然后考出去,飞得越远越好。” 你们越看不惯我,我越要往上爬,让你们时时刻刻听到我的欢呼。 游灿说:“你已经足够优秀了,别在意别人怎么说。” “我明白,但我还能做到更好。”她露出一点得意,扬起下巴,“拭目以待一下?” “好!”游灿举起奶茶,清脆碰杯。 工作人员拿了拖把,开始打扫卫生,明厘收拾了书包,他们走出麦当劳。 走到小区楼下时,明岚的电话已经响了两遍。今晚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 第一次她没接,收到一条消息:速回。 “不接吗?”游灿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忧心道。 “不接。”她心情很好,不想被一滴墨坏了整张彩色画。 当着他的面按了静音。 他说:“就剩一年,坚持一下,快要解放了。” “希望高三不要太难过吧。”她闭了下眼,深呼一口气,看着路旁葱郁的梧桐树。 “不会的。” 少年则满眼都是她。 临走前,他说:“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到了之后给你发消息。” “嗯,好好集训。”明厘如常和他挥挥手,“我回去了。” 她转身走向电梯。 刚按下电梯层,明岚的电话又响了一遍。 第57章 小姨“某人谈恋爱了。” 她和游灿分开,一个人进了电梯,才猛地冷静下来,发觉不对劲。 她妈从来不屑打电话催她回家,巴不得她学一整晚上。 今天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电梯缓缓上升,明厘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下意识攥了下书包上的小火人。 不打招呼,直接叫她回家,一遍不接就打第二遍。 小时候考砸了把她叫回家挨骂就是这样的流程。 但是,她最近一直老老实实读书考试,成绩还越来越好。 她没惹任何人。 ——除了偷偷跑去海城。 但那不算,事情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谁会长了千里眼知道她跑去海城了? 难道今晚游灿送她回家又被看到了? 明厘带着一丝忐忑,输入密码,开门。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只亮了客厅一盏灯,其他地方都是黑的。 明厘轻手轻脚地换鞋,四下寂静,帆布鞋落在地板上的声响格外清晰。 “妈?”明厘探头,她试着唤了一声。 没人应答。 她走到客厅,刚要开灯,卧室方向突然传来拖鞋拖沓声,亲昵的声音传来。 “哟,还知道回来啊?” 明厘猛地看过去。 小姨指尖夹着细长的香烟,卷发慵懒地搭在肩头,在暗处朝她眨了眨眼。 她怔了足够好几秒,惊喜到差点喊出声:“小姨?!” 几乎是飞奔过去,小姨张开双臂接住她,重重地抱了下。 “你吓我一跳。” 明厘把脸埋在小姨肩头,孔雀蓝流苏披肩扫过手背,闻着浓郁暖和的香水味,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刚才在电梯里提心吊胆,还以为要面对的是什么疾风暴雨,没想到是小姨回来了。 怪不得妈妈打电话催她回家。 她激动地拉着小姨坐在沙发上,放了书包,一肚子的话终于能说出口。 小姨在的时候,她不再是那个冷清的优等生,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也不接,忙什么呢?” 明厘拉开冰箱门,冷气扑在脸上,她拿了瓶可乐,又给小姨拿了瓶啤酒。 “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吗,用我妈的手机,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小姨挑眉看她,“看来这是干坏事心虚了啊。” “哪有。”明厘骄傲道,“我最近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年级第一都拿了好几次了。” 她勤快地拿了杯子,给小姨倒上啤酒,小姨没用,说她直接对嘴喝就行。 “好喝吗?” “不如白的。”小姨咂咂嘴,“来一杯?” 明厘立刻摇头,“我喝可乐就行。” 原本学了一晚上,她脑子有点转不动,回家一见到小姨,立刻又活力满满。 “那你要在国内待多久?”明厘问,“能待到我高考吗?” “你不是明年才高考,我最多待俩月。” “太短了吧。”明厘遗憾地说,“上次回国还待了半年呢。” “两个月就不错了。”小姨仰头喝了一口,晃了晃易拉罐,“正好放暑假,我带你出去旅游。” “行!”她一口应下。 正说着话,明岚从书房出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茶几上并排摆着的可乐和啤酒,什么也没说,但表情明显是不悦。 碍着亲妹妹在这儿,她多少会给明厘一点面子。 “你俩早点休息,我先去睡了。” 小姨替她说:“我和小厘一个屋就行,你睡吧。” 小姨一回来,明厘在妈妈面前都硬气许多,在家里就有了盼头,氛围也不是冷冰冰的了。 晚上,她早早就把床铺收拾好,把枕头拍得蓬松。 小时候,每次小姨回家住,她就巴巴地铺好床,把小姨的行李箱翻个底朝天,找那些稀奇古怪的纪念品,从她化妆包里取出瓶瓶罐罐,晚上躺在小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听她讲国外的奇闻轶事,讲旅游时见过的山川湖海。 等小姨一走,她立刻被打回原形,变身冷冰冰的学习机器。 窗外,夏夜的虫鸣时断时续。 明厘听着小姨拧开面霜盖子的声响,熟悉的声音和画面齐齐涌入脑海,她更加预感,这个夏天会精彩又难忘。 “……然后我们班有人就传是我告密,老师那边又怀疑是我举报,弄得我两头都不做人,你懂吧?” 小姨快刀斩乱麻:“谁说的你抽他不就完了吗?” “我才不上赶着找不痛快。”明厘说,“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年级第一名是我的。” “越来越嚣张了啊,”小姨突然凑近,“你这改变不对劲吧,跟谁学的?” 明厘警惕地问道:“变了吗?” “真不一样了。受高人指点了?” “没有。”她笑笑,断然否定。 “那我知道了。” 明厘好奇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小姨神秘兮兮地在她耳边说:“某人谈恋爱了。” 明厘一个激灵,噌地差点坐起来,“我没有!” “看看,激动个什么劲?”小姨用手托腮,笑着看向她。 “我真没有。”明厘重新躺回去,躺在她旁边。 “真没有?”小姨语气略微失望,“还寻思指点你几句能开窍呢,都快上大学了还跟个木头似的。” “我还小。”明厘蒙上被子,“能不能等我上大学了再指点我啊。” 小姨回味着她的光辉历史,“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光学习好,个人感情问题也能处理得不错。” “你直接说交了多少男朋友不就好了吗?” “睡你的觉吧,明天不上学?” “没事,我能起得来。” “那你别叫我,我要补觉。”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明厘实在熬不住,昏昏沉沉就睡了。 隔天她就打电话告诉了游灿这个消息。 等下次有机会,也带他见见小姨。 她这几天心情好,小姨回来,仿佛给她枯燥的生活又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直到周末那天,家里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有个电话打过来,明岚放下筷子就去阳台,留下她和小姨说话。 “谁给我妈打电话呢?”明厘奇怪地问了句,“都快一个小时了,还没聊完。” 小姨说:“我听着像是海城一个朋友。” “海城的?” “嗯,你小时候还见过她,叫丁阿姨的那个。” 明厘仔细想了想,“没想起来。” “你那时候估计还不记事。”她思忖几秒,“小时候我还带你去她家玩过的,就住在阳光沙滩边上,那片还有个绿色廊桥,这么多年,估计早没了吧。” 绿色廊桥。 明厘脑子里嗡地一声,拿着筷子的手忽然僵在半空。 不会是她偷偷跑去的那片沙滩吧。 “你妈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小姨也觉得奇怪,“居然能聊一个多小时。” 明厘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也许是她动作太明显,小姨问:“手抽筋了?” “不是。”明厘咽了咽口水,“走神了。” 不知道是不是李富国那天一直念叨“禁止男女交往过密”,她最近有点杯弓蛇影。 听见任何消息都忍不住浮想联翩。 仿佛有一把剑,轻轻地悬在她头顶。 剑尖向下,直指正吃饭的她。 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她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妈妈的朋友外出散步,撞见了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老实读书的她。 下一步是干什么? 当然是给她妈打电话。 也不对。 她一想,这么多年了,丁阿姨怎么可能记得她长什么样? 她们只在小时候见过一面,十几年过去了,大罗金仙也认不出来。 这样想着,明厘微微松了口气。 而如此简单的道理她居然没想到。 紧张害死人。 紧张让人变笨蛋。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明岚才挂断电话,回到餐桌上。 小姨已经吃完了,正坐在沙发上翻杂志。 明厘心神不宁,吃得太慢,她想着等明岚出来之后观察一下她的反应,就一直没离开餐桌。 她主动问会有些奇怪,还好小姨开了口,“是姓丁的那个朋友吗,怎么打这么久?” 明岚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她重新拿了双筷子,平静如初。 “嗯,她儿子今年大学毕业,找工作简历投到我这儿来了,就打电话让我多关照。” 虚惊一场。 明厘一言不发地听着,心里放松了。 偷偷瞥了眼吃饭的明岚,她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自己,冷漠一如既往。 明厘快速扒拉几口米饭,后半程吃得很安心。 连续几个小插曲,弄得她提心吊胆。 好在最后全都是虚惊一场,也没必要为此分神。 现在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月考。 班里关于学美术的传闻越来越少,有同桌天天跟她分享消息。 说班主任已经知道是谁写信了,这几天就会请家长。 “之前我还以为举报是匿名的,肯定不会被发现呢。”同桌说。 明厘说:“举报都是实名的,不然有人冒充你怎么办?”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同桌说,“我还是太单纯了。” 几秒后,她又惆怅着,“班长,万一真有人要给你按罪名呢?该怎么破解?” 明厘平静地说:“没做过就不用理。” “那你怎么证明自己呢?” “把人都打一顿吧,屈打成招,谁让他们诬陷在先呢。”明厘敷衍地笑了下,不想再多说什么。 这件事和她预想的差不多,闹腾两天,成功引起领导的注意,然后被压制,销声匿迹。 不过,她没想到能走到请家长谈话那一步,还以为最多批评两句。 不过这都和她没关系。 再熬两个月,期末考一结束,她先跟小姨出去旅游,然后跟游灿一起去北京考试。 蝉鸣声四起,有人抱怨它们不仅长得丑还要制造噪音。 明厘哗啦哗啦翻着书页,连聒噪的蝉鸣都觉得像是交响乐。 美好的假期生活正徐徐展开,仿佛一幅夏日清凉画卷,她只需要大步迈进去即可。 月考从周一开始。 昨天还是天朗气清,隔了一夜,却下起了淅沥小雨。 明厘坐在考场上的时候,裤腿湿了一小截,湿湿哒哒,把皮肤捂得透不过气。 开考铃声响起时,考场肃穆森严,只留下监考老师分发卷子的声音。 所有人都低着头时,她抬眸看去,盯着黑板上的“严肃考纪”四个大字,灵魂出窍。 在这神圣、严肃的时刻,她透过黑板,像是要看穿天际。 明厘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像是有人正站在上帝视角偷偷观察他们。 前面的同学把卷子传过来时,考场的前门忽然开了。 明厘像是有预感似的,倏然抬头。 巫老师忽然出现在门口,偏头和监考老师说了两句。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考场,停留在明厘的脸上,朝她招了招手。 掌心向内,意思是,你出来一下。 考场上坐了30号人,那个方向不止她一个,况且,巫老师已经不是她班主任。 但明厘就是觉得,老师找的人是她。 她缓缓起身,在两列考生疑惑好奇的目光中,走向门口。 天大地大,考试最大。 她觉得奇怪,“老师,这个考试……” 她刚开了个头,巫老师说:“你跟我来一下 吧,先不要考了。” 老师的语气依然温柔,但脸色不太好,像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忧愁写了满脸,仿佛下一秒就要叹气。 她跟在巫老师身后,停在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前。 老师拍拍明厘的肩膀,温和地笑笑,似是安慰,“没事,进去了好好解释一下。” 明厘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推开门,迈了进去。 第58章 爆发你就是仗着我不能选 手机放在考场外的柜子里,明厘两手空空。 结合同桌这几天在她耳边的念叨,她断定,应该是举报信的事。 办公室的棕色沙发上坐了四个人。 年级主任,李富国,她妈妈,还有小姨。 推开门的刹那,冷风从办公室内钻出来,毫无防备地扑到明厘的脸上。一脚踏进去的同时,几个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她身上。 倏地,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没法同时对上三个人的眼神,第一反应看向的是明岚。 于是,她在妈妈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愤怒。 她脊椎蹿上一股寒意。 “明厘是吧?你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李主任率先发话,从容不迫地指了指沙发。 她没动,孤零零站在办公室中间。 身后,巫敏也走了进来,安静地坐在离她不远的沙发上。 “你身为班长,应该知道,学校最近在严查男女生交往过密的行为。”主任不紧不慢喝了口茶,“今天把你叫过来,你也能猜到是为什么。” 明厘懵了一下,她猜什么? 李富国作为主任的得力助手,亲切地一张白纸递给她,生怕她被蒙在鼓里。 她接过来的时候,莫名觉得,李富国脸上的表情是期待,夹杂着兴奋,像抓到她死穴,期待着一刀致命。 a4纸,上面排了几张照片,仓促打印出来的,清一色的黑白照片。 全是她和游灿。 在走廊里笑着说话,食堂里面对面吃饭,光荣榜前打闹。 最下面是两张差不多的图。 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一起,角度正好,精准抓住了两个人脸上灿烂甜蜜的笑容。 背景是海边,旁边有一条绿色长廊,因为是黑白打印,成了大团深黑色的墨。 明厘脑子里嗡地一声。 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好笑。 终于来了。 她真就这么倒霉。 办公室里明明没人说话,一片死寂,她却觉得耳鸣。 轻飘飘的几页纸,残忍地割穿她的喉咙,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眼睛到耳朵,像是被人掐住所有感官,她无法呼吸,听不见,看不见。 上帝给了她几次提示,她完全忽略,自欺欺人。现在,连上帝都不站在她这边了。 那个短暂的拥抱甚至不到五分钟,被人逮了个正着。 办公室内噤若寒蝉,她想起的却是那个温暖治愈的拥抱,还有他身上干净清新的海盐味。 明厘忽然就笑了,她彻底无可救药。 她指尖狠狠掐进手心,保持理智,脸上却绽放出笑容,看着年级主任,“您直说吧,叫我来是什么意思?” 主任说:“这照片是你本人吧?” 明厘点头,“是我。” 她毫不犹豫,坦坦荡荡。 说出口的下一秒,明岚的眼神化作一把尖刀,寒光乍现,恨不得将她一剑封喉。 “本来呢,这种事是该把两个人都请过来的。”李主任略带歉意地看着明岚,“这次确实情况特殊,游灿同学正在国家集训队参加训练,我早上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但那边的教练态度坚决,不放人,但也说了该处分就处分。” “倒是挺会躲。”明岚冷笑一声,“没事,我今天过来,只说自家孩子的事,别人家的我管不着。” 明厘皱了下眉,学校竟然已经通知到游灿那边了。 她尚且大难临头,月考不能考了,那他接下来的比赛怎么办? 李富国终于抓住时机,主动承担起一个班主任该有的责任。 他严肃道:“这样的情况我也处理过很多次了,学习好不是借口,别说年级第一,全市第一我也教过。早恋的学生成绩一定会下降,无一例外!” 明厘毫不避讳直视他的目光,“老师,您搞错了,我只承认照片上的人是我,没承认早恋。” “这还需要承认吗?”他皱着眉,大声说:“正常同学哪有搂搂抱抱的?” 明厘:“拥抱只是一种社交礼仪,您如果没有别的证据,这罪名我不认。” 李富国被她气得说不出话,“你……” “你行了!”明岚沉声,盯着女儿的眼睛,“闭上嘴,听老师的!” 主任敲着桌子上的照片,“学习好也不能成为违反规定的理由啊,这种行为一定要处分的!就算是游灿回校,也少不了记过。” 巫敏坐在稍微远一点的沙发上,“主任,我觉得这件事先不要急着下定论,起码先让学生去考试——” 还没说完就被李富国打断了。 他语气傲慢,“巫老师,你年纪比较小,和学生走得近,处理早恋也没什么经验。现在已经不是考试不考试的问题了,他们这种行为必须严惩,绝对不能助长早恋的风气!” 迫于老师的威严,巫老师被呛得哑口无言。 明厘站在中间,像被无形的铁链拴着,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箭。 一根一根,精准无误地扎在她最痛的关节连接处。 巫老师是她最喜欢最尊敬的老师,因为她的事被为难,她愧疚又憋屈。 主任说:“具体怎么处理,我们还要开个会讨论一下,今天过来就是了解一下情况,顺便通知家长一声,该严加管教的,就劳烦家长多费费心。” 说到一半,明岚居然走了。她和小姨轻声说了句话,直接推门离开。 经过明厘身边时,眼神剜她一刀,沉下声音:“我在家里等你,你摆正态度。” 明厘低着头没说话。 学校这关不难过,老师批评就批评了,哪怕让她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做检讨她也不在乎。 但回家就不一样了。 家里没别人,她装乖巧这招也没用。 早恋在妈妈眼里不见得是死罪,她就是想找个借口敲打她,治治她多年来不服管教的毛病。 妈妈离开后,办公室的氛围稍微缓和一些。 明厘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她哪一秒冲上来给自己一巴掌。 李富国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事发突然,但明厘脑子里灵光一闪,及时抓住机会。 “老师,抱歉让您费心了。”她咬着嘴唇,摆出顺从乖巧的态度,“我以后一定专心学习,我愿意让出班长的位置,交给有能力的同学。” 旁边的主任替她点了头。 “那……明厘家长还有什么问题?” 他看向小姨。 小姨今天穿了件不规则吊带半裙,还是她自己拿剪刀剪的。 明岚在的时候一直铁青着脸,老师也没敢说什么重话,小姨看起来就随和多了。 “有啊。”她笑眼盈盈抬头,晃了晃手里的照片,“说完了学习上的事,咱们来说说隐私权和肖像权的问题吧。” 小姨接着说:“我听你们说着,好像谁也没提照片是谁拍的,现在p图技术也很发达,万一弄错了,多不好。校外的咱们先不谈,这几张是在学校里面吧?毕竟都是未成年的小孩,学校公然把照片放出来,考虑过肖像权的问题吗?” 李富国和主 任都愣了下,办公室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 明厘隐隐松了口气,天塌下来也有小姨顶着。 小姨乘胜追击,“一码归一码,贵校成立这么多年了,名声赫赫,相信能处理好这种小事,对吧?” 主任瞥了眼李富国,后者不得不开口:“这是当然,后续我们肯定还会调查,现在——” 小姨直接说:“那调查清楚之后再说处分的事吧。” - 明厘抱着书包上车,跟在小姨后面乖乖上了车。 “这是谁的车?” 小姨戴了墨镜,坐在驾驶位上,系了安全带,“你那个哥的。” 明厘惊讶地看着她,“他也来了?” “没有,我在国内又没车,借借他的。” 小姨启动车子,又说:“还管这么多呢,好好想想回家怎么办吧。” 这么一说,明厘就有些忧心。 从学校到家开车不到十分钟,她们转了两圈才回去。 “我没早恋。”明厘诚实地说:“虽然偷着跑去海城是真的。” 小姨打着方向盘,看她一眼,“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妈,监护权在她手上,你跑又跑不掉,快高考了,总不能出去要饭吧,这事低头认错,赶紧掀篇,懂了吗?” “明白。”明厘说话都没了力气。 电梯上行,明厘深呼一口气,说不紧张是假的,怎么骂她训她都行,可她害怕明岚给她转学或者收手机。 她疯的时候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小姨揉揉她的头发,嘱咐道:“你妈妈吃软不吃硬,你好好解释,服个软,别倔,听到没有?” “听到了。”她点点头。 “我们回来了!”小姨朝屋里喊了一句。 “嗯。” 妈妈出现在卧室门口,藕色睡衣松垮穿在身上,脸色铁青,愤怒隐忍太久嘴角微微抽搐。 明厘小心地提着那颗心换鞋,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喝。 妈妈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没躲开。 明厘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左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连带着耳朵里嗡嗡作响,生理性的泪水当即涌出来,在眼眶里旋转。 小姨冲过来,把她揽进怀里,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右手。 如果不是小姨拦住,她是想还手的。 “好好说话不行吗?”小姨也急了,“非得动手啊?” “你自己说,我给你机会了没有?”明岚居高临下,像审判众生的恶佛。 “第一次在小区门口抓到,给你调了班,本来以为你老老实实没事了,丁阿姨说她在海城看见你了,我当时还不信。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等你好几天也不过来承认错误,非得把事情闹学校去吗?” 明厘放下手,盯着她:“我做错什么了要承认?” “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明岚说,“胆子越来越大了,下一步要干什么?打算退学生孩子吗?” 明厘脑子里嗡地一下,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你跟谁说话呢!”妈妈气得上前扬起手,明厘挣开小姨的胳膊,一把推开冲过来的妈妈。 她那股倔劲翻涌上来,“非要话说得这么难听,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妈妈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坐到了沙发上,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理智崩塌,破口大骂。 明厘闭了闭眼,只觉得庆幸,还好,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发生在家里。 没有流传出去。 “你对自己的高中生活就这么随意?你的规划呢?理想呢?”明岚叉着腰,“一点信念感都没有,你想过未来吗?” “我没有规划怎么了?耽误我考第一了还是耽误我吃饭了?”明厘说,“我想怎么规划就怎么规划,你不管我的时候我也没饿死。” 妈妈火气上来,“你什么态度!” “我就这个态度!”明厘跟着拔高了声音,“你要是敢随便给我转学,或者不让我去上学,我就把这个家砸了。” 明岚惊恐地看着她冷漠又决绝的脸。 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意,这么多年,我也没做过什么让你开心的事。”她看着妈妈,“但这不是我的错。” “最后一次了,从现在开始到高考结束,麻烦你再忍我一年,一年之后我保证从你眼前消失,再也不给你惹麻烦。” 明岚气得浑身都在抖。 “你倒是抱负远大,上大学谁给你钱?活得这么不现实,你出去能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别来烦我。” 明岚沙哑着嗓子,“你有没有把我当妈妈?” “对不起,妈妈,我最后一次跟你说对不起。”她眼眶含泪,死盯着明岚颤抖的嘴角,“如果能选,我不想当你的小孩,你就是仗着我不能选。” 没有气急冲出家门,没有躲也没有逃。 她说完后,甚至平静地喝完了那杯水,打开卧室门走了进去,把一切隔绝在外。 她原本是听小姨的话想好好聊的,但那巴掌打过来,把她幼稚的想法打了个稀巴烂。 她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就一点门槛都没有吗? 她妈妈要的不是成绩优秀,不是知书达理,而是听话。 她必须像个玻璃罐里的小树一样,按部就班长大,既要枝繁叶茂,又不能出玻璃罐。 多出来的枝丫会被立刻剪掉。 所以,明岚气愤的不是她早恋,也不是她顶嘴。 是怕她摆脱控制。 那能怎么办呢? 明厘不屑地想,她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早晚有一天她要去过自己的日子。 小姨敲敲门走进来时,明厘正坐在桌子前,对着镜子看脸上的巴掌印。 “还挺能忍的,说半天也没见你掉一滴眼泪。”小姨摸摸她的头,“小时候怕你妈嫌弃,不敢哭,长大了怎么还不敢哭?” 明厘把头埋在她胸前,闭上眼睛,很久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闷声说:“谁说我不敢的?” 第59章 挪桌明厘疯了,别去惹她。 五点半,明厘睁开眼的时候,小姨还没开始睡。 她强撑着睁眼,瞧了瞧手表,“才五点半,你干什么去?” 明厘套上拖鞋,动作麻利地下床,“考试去。” 今天最后一场是数学,谁也没规定她不能去考试。 她不是犟,故意和老师对着干,她单纯觉得自己没做错。 再说了,又不是犯了天条。 小姨叹了口气,被她强大的行动力和清奇的脑回路折服了,没话说。 昨天在办公室闹了一场,回家又闹一场,好不容易有个借口能在家赖着,她非要去考试。 跟没事人一样。 “我给你老师打个电话,小心他再把你轰出来。” 明厘说:“不用,他肯定会让我考的,你睡吧。” 小姨随她去,她奉行佛系教育,跟明岚不一样,主打一个放养。 再说,她对明厘有信心,这小孩平时闷,但很有心数,遇事沉稳,该狠的时候毫不犹豫。 小姨揉揉她头发,“去吧,有事给我发消息。” “知道了。” 明厘对着镜子看了看脸上的巴掌印,不红也不肿了,不碰不疼。昨晚上小姨给她冰敷半个多小时,效果不错。 经过客厅,明岚也起了床,正收拾东西准备上班。 桌子上摆着她买回来的豆浆牛奶和三明治,明厘拉开凳子坐下,一言不发吃饭。 母女两个就当彼此不存在。 洗漱加吃完饭刚好六点,她准时坐在桌子前,戴着耳机,对着电脑,练习英语听力。 半个小时之后,她做完一套完整听力题,然后复盘,有针对性地再听几遍错题。 收拾书包,走人。 考场外站着一排临时抱佛脚的学生,趁着考前半个小时飞速翻书。 争分的具象化。 昨天的事情没来得及大范围传播,流言只有几句: 你知道吗?还没开始考试明厘就被老师叫走了。 叫走干什么? 不知道。 线索到这儿就断了。 作为学校的红人,明厘再次踏进考场的时候,赢得不少回头率。 监考老师夹着牛皮纸文件袋进来,看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也懵了。 “那位同学,你来干嘛?” 明厘抬头,带着疑惑不解的目光。 那眼神分明在说:这里是考场,你说我来干嘛? 两位监考老师四目相对,犹豫不决,决定去请示主任。 明厘坐在位置上,眼神像装了把狙击枪,谁看她她就瞪回去。 监考老 师带着如何处置她的消息匆匆赶回时,距离考试开始只剩5分钟。 明厘眼皮都没掀,从前桌手里接过卷子,传到后面,按部就班写名字,答题。 果然,无事发生。 她来之前就想到了。 主任看着严厉,最在乎声誉,她蝉联多次年级第一,对外招生的时候说起来也好听。 处分还没下来,昨天紧急把她叫走,他已经很不满了。 考完最后一场数学,明厘去拿书包的时候有人过来搭话。 “明厘!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一小问,你答案多少?” 她想了想,说:“根号2。” “啊?我问了15班数学挺牛的那个赵宣,他说是根号3。” “那他做错了。” 明厘不紧不慢地把书装进包里,回了教室。 走廊里充斥着搬书挪桌子的人,试卷乱飞,还有教室办公室两点一线问答案的课代表们。 回教室之前,明厘一个人去了趟天台。 这才把手机开机。 昨晚没心情看,倒头就睡了,早上忙着复习又没时间看。 直到现在忙完一阵子,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昨天那事,好像还有个当事人…… 学校说他们公然违反纪律,但对明厘来说,更棘手的是家事。 她得先解决和明岚的主要矛盾,再看什么早恋不早恋的次要矛盾。 昨天站在办公室里被围剿,她想到这一层时,还悄悄夸了夸自己。 哲学多么伟大。 这就叫理论联系实际吧,她可真热爱学习。 手机开机,缓慢加载后,下方一股脑蹿出来几个红点。 游灿给她打了5个电话,从昨天中午到晚上。 后面跟着还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明厘还没点进去,就看到最后一条。 只有短短几个字。 他说:我马上回去。 明厘要点开消息的手顿了下,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昨天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来不及思考,直到现在站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才不得不面对。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大难关。 之前小心翼翼试探着边界的相处方式被猝然打破,明厘觉得她像是被强行推到深渊边缘。 老师和家长抓着她肩膀,按着头让她往下看—— 看见了没有?再往前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看见的是鲜花簇簇,温暖如春,又怎么会受他们摆布。 天台上起了凉风,她被吹得清醒了些。 学校已经通知了国家集训队的教练,她不知道教练会给他什么处分。 比赛在即,他说要回来,教练真能放他走吗? 昨天她在办公室的时候他没出现,那一刻她是失落的。 尽管她一个人能应对老师家长,尽管她也知道他有苦衷。 理智上来说,跑去海城是她的选择,怪不了任何人。 可这件事,如果真要分个对错,她占多少,游灿占多少? 学校很小,谣言会传得很快,以后要不要避嫌? 那么直到高考前都不见面了吗? 明厘什么都没想好,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有人踩着台阶噔噔噔爬上来,“明厘!班主任来了,叫你回去开班会。” “知道了。”她烦躁地关了手机。 一步步走向班级,像提刀上战场。 李富国进来,只为了宣布一件事。 班长换人。 所有同学齐齐看向明厘。 就她上天台思考的功夫,昨天的事情大约被猜了个水落石出。 ——哇,她真因为早恋被撤职了! 明厘静静地坐着,消息宣布完之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摆烂不作为。 她盯着李富国,缓缓举起双手,鼓掌。 孤独又热烈掌声响起,说不清是庆祝自己无官一身清还是对他的挑衅。 几秒后,班里不约而同拍了拍手,稀稀拉拉。 传播八卦最简单的方式不是拿着大喇叭挨家挨户喊,只需要抓一个。 一传十,风一吹,就能吹成燎原之势。 晚自习,明厘拿着红笔画对号的时候,同桌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抛出一个问题。 “你跟游灿…是真的吗?” 明厘笔尖未停,连续在在数学填空题上画了五个对钩,说:“你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同桌就当她默认了,咧嘴一笑,八卦之光闪耀在脸上。 “我之前见过他一次,他——” “挺帅的对吧?” 明厘露出今天第一个社交微笑,大大方方的。 边说着,她对完答案,把卷子翻过来,在卷头写了个大大的150。 她挑了下眉,说:“打架的时候更帅,想看吗?” 同桌没说话,她只觉得明厘说这么多话不正常。 “跟你开玩笑的,放心吧,他性格挺好,不会随便动手。”她顿了顿,敛了笑容,继续说:“但是我不行。我之前转来一中就是因为打架,谁想了解具体情况的,想听八卦的,尽管来找我。” 同桌目瞪口呆盯着她,看她把书全都摞在一起。 “反正我怎么考都是第一,也挺无聊。”明厘笑了下,搬着书明目张胆地走了。 她把书放到了第一排的一个单座。 那位置常年空着,因为距离老师太近,没法打盹,公认的死亡座位,没人愿意去坐,堆放了印刷错误的卷子和杂物。 明厘把它们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而后自顾自搬来张凳子,扎营入座,翻卷子,做题,两耳不闻窗外事。 没出两分钟,16班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 明厘疯了,别去惹她。 处分在第二天上午被贴了出来,贴在光荣榜旁边。 左边是优秀学生展示。 明厘,年级第一名。游灿,全国数学竞赛金牌。 右边是处分通知。 明厘同学和游灿同学违反校规校纪,交往过密。 放学生眼里,两秒就能脑补一出大戏。 自己谈恋爱有什么意思? 来看两个学神谈! 于是,上午大课间,一群人围着公告墙堵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尖叫。 “麻烦让一下。” 身后,少年声音的响起,前面同学立刻左右开道,回头看了他一眼。 “啊!他不是那个……” 有女生小声惊呼,快速戳朋友的胳膊。 游灿旁若无人地走上前,盯着白纸黑字的通报,蹙起眉心。 众目睽睽,他嘲讽似的轻笑了下,旁若无人,抬手就把通报撕了。 用力撕扯几下,粉碎之后,揉成团,随手一抛,纸团在空中画了个优美的弧线,正中不远处的垃圾桶。 扔下一群人目瞪口呆后,他朝年级主任办公室走去,背影写着两个字:嚣张。 - “这事是我的错,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您怎么处罚我都认,大不了我转学。” 今天,站在办公室里的人是游灿。 和昨天的明厘站在同一个位置。 主任也很头疼。 他嘴上说着认错认错,可问题是怎么罚? 家长请不来,说一个去世一个在国外。 要不开除? 那更不可能。 马上要参加国际竞赛了,随便拿个金牌银牌,回学校登报纸接受采访,多大的荣耀! 难不成把他开了让人家学校白白捡去? 估计游灿就拿捏住学校真不能把他怎么样这一点,不远千里直接飞了回来。 主任顶着光溜溜的脑门,愁得差点长出一堆草。 早恋的事不难处理,可此时他面对的是什么学生? 一个年级第一,一个竞赛 金牌。 这都是名牌大学的好苗子,是学校招生的招牌。 脑子有坑才会白白把宝贝送给别的学校。 好不容易,叫来了沾点亲戚的垒哥。 垒哥一进去就犯瘾,摸了摸口袋,公然点了根烟,翘着二郎腿,“敢情弄半天还没追上啊?” 游灿坦诚说:“是。” 垒哥嘿嘿笑了两声,转头看向一脸愁容的主任,不满道:“那你叫我来干嘛?” 主任气得七窍生烟,“就算……就算没追上,这行为举止也超出男女生正常交往边界了!” “老师,边界在哪儿呢?”游灿理直气壮,“拥抱只是一种社交礼仪。” 主任总觉得这句话在哪儿听过。 “如果拥抱就能代表谈恋爱,要不我现在抱抱您?” 主任气得手指都要哆嗦,“你胡闹!” “老师,真有错误我绝对会认,不跟您抬杠,但现在您没调查清楚就把处分贴了,过段时间发现冤枉了我们怎么办?” 主任正思考着,就听见他下一句。 “为了维护咱们学校的声誉,我就先把处分撕了。”他接着说:“老师,我时间有限,为了给学校争个金牌,我马上回去训练,保证再也不惹事了。”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主任想发火都没地放,最后发泄到垒哥身上。 “看看这就是你教育的孩子!” 垒哥心说:关我什么事,这不表现挺好吗? “走走走!你俩都走!比完赛我收拾你,少不了你的处分!”主任烦的把两个人全撵了出来。 - 下午,屿城又下了场雨,又湿又潮。 大课间尤其热闹,还没走近,就听到一班火热的吵闹声,几个人在走廊里你追我赶。 贺鸣飞抱着篮球跑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站了个人,逆着光,正往里探头。 他哎哟一声,“没事儿,你进去就是了!等着啊,我给你叫他去!” “游——灿——!”贺鸣飞一嗓子嚎出来。 游灿正埋头紧急填材料,应了声:“干什么?” 贺鸣飞说:“小明来找你了!” 他微微愣了下,扔下笔就出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明厘。 明明才见过不久,却像是隔了沧海桑田。 走廊的喧嚣盖过了他们目光的言语,明厘仔细看了他几秒,安静地笑了下,“要不出去走走?” 第60章 道歉“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讲…… 下午大课间有二十分钟,太阳即将落山,阳光不刺眼,明厘和游灿散漫地走在日落大道,两侧绿荫裹着微风,很适合散步。 ——如果不考虑两位高中生刚挨了大处分这事。 一路快走到操场,明厘始终沉默不语。 教学楼太乱,她心烦不想说话,到了外面觉得更乱了,打球的,去超市的,还有往教研楼跑的。 逛来逛去,就属八音楼后面的那片树林人少,最关键的是有几个石凳,能休息。 明厘坐下后,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两个石凳挨得有点距离,也不是面对面的那种。 游灿没有坐,单膝蹲在她面前,微微低着头。 他额发乱糟糟地支棱着,t恤领口歪了,看起来很累,一路上欲言又止,大约是看她脸色不太好,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还以为下次见面是他拿金牌的时候,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提前见面。 原本,她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一见了面,她就有点说不出来了。 昨天在办公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无数次设想能有个人冲进来救她于水火,最后她还是得单枪匹马自己上。 等她把一切都解决完了他才回来,她心里那点期盼已经在和老师和妈妈的斗争中磨平了。 说不失落不埋怨是假的,但他也有苦衷,她也能理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明厘问。 “今天上午。”他说,“打你电话打不通,还以为你手机被收了,上午去找了你一趟,同学说你不在,我就想着等晚上再去找你的。” “哦。”她说,“我上午去了趟天台,刚好没在教室。” “那个照片……”他欲言又止,“你知道是谁拍的吗?” “不知道。”明厘摇摇头,“海城挺多阿姨都认识我,也都爱管闲事,反正拍都拍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 他垂眸,盯着脚尖微微出神。 将近十分钟,竟然只说了这种没营养没意义的话。 再过个五分钟,就要回教室上课了。 他不用上,但明厘必须得回去,在这节骨眼上,不能再被老师抓住把柄。 游灿刚想开口:“我……” “不用说对不起。”明厘打断他。 脸侧一缕头发倔强地竖在风里,她抬手别到耳后。 她不想接受道歉,显得自己好像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这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去海城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承担。”她说:“我冷静下来分析了,这事也不分谁对谁错,单纯就是倒霉。” 反思使人进步。但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反思。 她仔细想了,这事单纯就是倒霉,不用矫情地吸取什么教训,低调行事。 人是躲不过倒霉的,再怎么小心谨慎,老师还会逮她。 “我还以为你比完赛才回来,今天听同学说你过来找我,还挺惊喜。”她低头,盯着他红色t恤的几道褶皱上。 游灿往前挪了下,和明厘的距离更近了,膝盖几乎抵着她的小腿。 “你真不怪我?”他问。 明厘摇摇头,坚定地说:“没怪你。” “你也看到了,老师没让我回家反省,也没逼我转学,口头教育一下而已,顶多周一升旗仪式上做个检讨,也没什么大事。” “这已经是大事了。”游灿说。 “没人喜欢挨批评,还要被同学在背后指指点点。”他说,“你不用替我找借口,也不用憋着不敢发火,我一点忙也没帮上,还害你挨了处分,你要说不怪我,我自己良心都难安。” “这句‘对不起’也许你不需要,但我必须得说。哪怕我今天回来什么都赶不上了,一切成定局,但结果和态度是两码事。”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道歉不单单是为当时在海城冲动抱你,害你被叫家长,而是我觉得,昨天那种情况,我应该在的。” 莫名地,她有种心思被戳中的感觉。轻飘飘的几句话像是顺着耳朵钻进鼻子,不然怎么会鼻头发酸。 她低下头,整理了心情。 “你如果在外面游山玩水,我肯定打电话把你叫回来挨骂,但你也有正经事。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游灿抿了下唇,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讲道理。” 明厘愣了下。 游灿说:“你想生气就生气,不需要借口,也不需要什么理性分析,你可以无理取闹。” 他接着说:“我不是把你当成受害者要分担情绪。我也知道,这事你能解决得很好,但咱们不能一直靠理性来解决问题,是人就有情绪。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承担了属于我的那份挨骂,肯定要生气。” 明厘没明白他要说什么,“我也有情绪,我只是懒得说而已。” 说出来又不能解决问题。 游灿像是能偷听到她的心声似的,认真地说:“ 说出来没法解决任何问题,但能让人心情变好。” 明厘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似乎没怎么听进去。 他说:“你要不要试着说一下?” “说什么?” “那你跟我说,‘昨天上午你为什么不在?’” 明厘说:“昨天上午你为什么不在?” 游灿说:“昨天上午教练把我叫去,给我看了几张照片,我一下子就懵了,觉得老师可能会为难你。” 他开了个头,点燃引子,明厘接着说:“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游灿略带窘迫,“我找教练想请一天假,但是他不给批,嫌我耽误集训进度,最后我没办法了,一咬牙说我不比了,现在就收拾东西走。” 明厘惊愕地看着他。 “当然了……教练肯定不吃我这套,最后他同意我请半天假,结果昨天海城刚好暴雨,飞机一个都走不了,未来几天全是雨,我买了机票没五分钟就收到短信,说航班取消了。” 明厘问:“所以你就只能买第二天的飞机了。” 他咽了咽口水,“我没想第二天回,就想怎么快怎么来。飞机走不了就高铁,实在不行我舍友说还能坐船……听着挺离谱对吧?但我当时真差点买了船票。不过你也知道,船受天气影响比飞机还严重,而且太慢了,我当天肯定赶不回来,最后只能高铁转飞机,先去天气好的地方,再飞回来。” “等我选好路线折腾几趟,回来的时候就到早上了。” “我可不是找借口啊。”他叹了口气,说:“总之过程很曲折,但结果就是没能及时赶回来。” “我都发不起来火了,说不出来谁更惨。” 她苦笑似的,不自觉就涌上一股酸涩。 本来还想嘲笑他的,被他带着这么一说,死劲压下的情绪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我没想怨你……”她说,“怎么想也不全是你的错。”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哪怕我一点错误都没有,你想发火想埋怨都行。”游灿说:“袒露真实情绪的感觉没那么差,我又不是数学题,你跟我说话用不着逻辑。” 明厘垂眸,紧紧攥着他衣服衣角,手心的汗浸透,将红色染成红黑。 她沉默了一会儿,承认自己心里是有点不舒服。 她确实在生气,气他为什么不在身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只是,她没想到游灿会看透这一点。 半年来,她和游灿聚少离多,每次见面要么斗斗嘴,要么头对着头学习,聊天的内容天南海北,却很少触及心底。 他们之间的了解止于表层。 今天这番谈话,像是量变引起质变似的,句句精准戳中她心里的某个点。 也许真是数学题做多了,她做任何事总逃不出理性分析。 考虑问题理性至上,把这作为宝贵美德沾沾自喜。 她朋友不少,默认她的说话做事方式就是如此,冷静沉稳,只听,不说。 从来没注意到她心底的情绪也需要释放。 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但碍于和她关系不近不远,说出来反而容易多事,于是选择沉默。 游灿是第一个。 他看起来大大咧咧,万事不过心,竟然也有心思细腻敏感的一面。 暖暖和和的眼神,带着鼓励的话语,像屿城冬天的阳光,不灼热,却足够温暖,让她那些冰冻的情绪慢慢融化,汇成细流。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想咽下喉头的酸涩,而后积攒的情绪终于爆发。 “可就算你有苦衷,后面也赶回来了,但你昨天就是不在!你自己在外地躲得远远的,把我留办公室里让老师和家长围着骂。” 她委屈又气愤,有点口不择言的意思。 “我都没答应跟你在一起呢,你就这么不靠谱!” 反正他说了,不用讲道理。 虽说这事她也有那么一点点点错,但改变不了她生气的事实。 说出来之后,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然后复杂的情绪交织翻涌而来。 有气愤,委屈,也有一丝感动。 先前的烦闷像是有了发泄口。 游灿自始至终认真听着,没反驳一句。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看得很仔细,注意到左脸微微红肿,忽然问道:“你脸怎么了?”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碰,又觉得不妥,缩了回来。 明厘偏过头,挪开稍微红肿的左脸,“我妈打的。” 游灿眉宇间露出隐隐担忧,“你冰敷了吗?我给你买点药去。” “不用。”明厘拉住他的衣服,“我敷过了。” 他谨慎地问:“你妈妈没打你别的地方吧?” “没有,我已经跟林叔叔,哦,就是我继父说过了,让他看好我妈,别老发疯。” 她还是第一次坦诚地提起自己家里的事。 果不其然,游灿脸上露出心疼的神情。 她坐在凳子上,他单膝蹲在她面前。阳光洒在他毛茸茸的头顶,平日里动不动就耀武扬威的尾巴此刻老老实实耷拉在后面。 他抬眸,眼眶生出一抹淡淡的红,“对不起啊。” 风掠过树梢,带起一片沙沙声。明厘突然倾身向前,手臂环过他的脖颈。游灿僵了一瞬,随即感觉到她的下巴抵在自己肩上,紧紧抱住他。 “没关系,这下扯平了。” 本来也没有怪你。 明厘不记得时间是如何一分一秒过去的,总之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她要起身回去,一撒手,游灿直接后仰摔倒在地。 “没事吧?”她急得赶紧去扶。 “我腿麻了。”他哎哟一声,欲哭无泪,“等我缓一缓。” 明厘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教练说了,如果明天早上能赶回去参加集训就不给我处分。”他很有把握,“最晚的航班是晚上十点出发,时间来得及,我还能在学校吃了晚饭再走,我舍友也经常偷偷翻出去泡网吧,最后也就那样。” 见她还有点担心,游灿笑了下说:“真没事,只要比赛拿个金牌,通通既往不咎。” “你也说了,比赛要拿金牌。”明厘翻了个白眼,“金牌是什么白菜萝卜吗?谁想拿就能拿?” “放心吧。”他眉眼弯起笑了,抬手捏了下她的下巴,“我很有信心的,看我表现。” 第61章 并肩所见即所得,是我的了。 明厘对游灿的能力抱有百分百信心。 他说,竞赛训练到后期,教练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全靠自己悟。 题海战术作用没那么大,做题时反而追求“灵光一现”,这和游灿横冲直撞的思维模式不谋而合,怪不得教练说,他天生很适合学数学。 有时候明厘觉得,赶在高三之前,让老师和妈妈闹一通,也不全是坏事。 她对游灿说:“我要在高三之前,把所有影响学习的因素通通解决掉。” 期末考试将近,某个课间,南希突然把一瓶冰镇可乐和一块奶油蛋糕拍在明厘桌上,说就当报答她给抄作业之恩了。 明厘问,还有高三呢,要提前报答吗? “我下周开始就不来了。”南希说:“高三又累又压抑,谁愿意读谁读,我回家去了。” 在明厘的愣怔中,南希的动作干脆利落。她拽出那个积灰的书包,把桌洞里乱七八糟的化妆品、贴纸本一股脑儿扫进去,拉链“唰”地一拉,单肩挎上就走。 明厘被曝出来“交往过密”之后,只有南希照常和她聊天,找她抄作业,还夸她牛逼。 南希在16班存在感不强,她更像个玻璃罩之外的人。 提起她,更多的是不屑,“她成天不学习,也不知道以后能干啥。” 可现在,那些埋头做题的人都抬起了头。他们看着南希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脚步轻快。 从鄙夷变成了茫然,最后定格在某种说不清的羡慕上。 人到了一定年纪会自动长大,有人惶惶翻开书,扎入学生的象牙塔旋涡,有人则在座位上发起呆,盯着卷子上鲜红的错号。他们从小被教育学好了才能有前途,别管为什么,先学。 结果半路突然杀出一个南希,不学也能有前途。 这题他们就不会做了。 月考成绩出来了。 她只考了三科,其中,两科拿了班里最高分。 李富国在公布数学成绩的时候有个习惯,每次只念前三名。 “第一名,明厘,150分。” 上次期中考她数学145分,这次带着一雪前耻的心,还进步了。 第一排的明厘起身,从他手里接过卷子,说:“谢谢老师。” 如果有高清摄像机,一定能捕捉到他脸上精彩的表情,横肉颤抖,又不得不挤出微笑面对她。 明厘懒得看他那表情,反正她不再是班长,以后也不会和他有交集。 学校给的处分是回家反省一周,但明厘只缺席一天考试就回来了。 往后几天,照常背着书包来 上课,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赶她走。 ——哪有活生生把学生赶回家去的道理。 “你不害怕吗?”晚上回家时,闻棠这样问她。 “怕什么?” 闻棠张了张嘴,夜风吹乱她的刘海,露出一双不安的眼睛。 怕被家长发现? 可是家长已经发现了。 怕被老师骂? 骂就骂了,又不会杀人。 得知明厘的事迹之后,闻棠嘴上没说,但每天替她惶惶不安。 如果换做是她,应该立刻就去找老师道歉,认错思过,然后早日回归校园。 不,如果是她的话,压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这周你有空吗?”眼看小路快要走到尽头,闻棠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明厘:“有,怎么了?” “就是……有人邀请我去游乐园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可以。”明厘答应得很痛快,她一听就明白了,闻棠应该是担心会不自在,想拉上唯一熟悉的她。 “真的吗?你不用在家补课吗?”闻棠惊喜地问道。 “不补课,我不上课外班。” “那太好了,我周六上午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明厘:“好,我等你电话。” 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周末的安排,明厘就上了公交车,直到晚上睡前,忽然睁开眼,她好像忘了问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有人邀请闻棠去游乐园玩。 有人是谁? 周六上午,她和闻棠先在附近的奶茶店碰头,到了才发现,这游乐园她好像来过。 芭娜娜第一次来屿城找她玩,她们逛的就是这个游乐园。 说起来,还在里面偶遇了游灿他们。 她正想得出神,店门忽然被推开,身后传来脚步声。 于是,这天,她明白了“有人”是谁。 徐惊临头发染回了黑色,左耳还戴了一枚纯黑色三角形耳钉,他在闻棠身边坐下,全程绷着脸不说话。 明厘惊愕之后,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默默把吸管咬扁了。 她不知道徐惊临和闻棠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都能约着一起玩游乐园了。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今天就不该来。 三个人凑在一起,一个能开口的都没有。闻棠全程耳朵红红的,低着头沉默。徐惊临则一脸不爽,似乎抱怨多出来的一个人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明厘摸了摸鼻子,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她不主动开口,三个人很可能会哑巴一天。 她硬着头皮问:“你们……有什么想喝的吗?” 明厘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能站出来缓解气氛。 徐惊临看她一眼,没说话。 闻棠看她一眼,也没说话。 于是,明厘闭嘴了。 最后闻棠估计看不下去了,说:“我喝布丁奶茶就可以。” 明厘看向那位拽拽的“有人”,他纡尊降贵开口:“我喝咖啡。” 这时候,她就无比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游灿,如果他在场,肯定不会让气氛尴尬。 明厘默默低头喝了口奶茶,又看了眼时间。 只需要再煎熬6个小时,就能回家了。 徐惊临虽然脸色难看,出手却大方。vip通道不用排队,零食饮料买了一堆全提在他手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早恋”事件,明厘现在有点草木皆兵。 比如她看闻棠和徐惊临,总觉得两个人对视时,眼神不对劲。 闻棠还不明显,但徐惊临的眼神就过于炙热了。 不像普通朋友该有的眼神。 游乐园很大,上次和芭娜娜来玩的时候没走几步就累坏了,俩人直接回了酒店休息。 今天她陪别人玩,硬着头皮就上了。 后面几个大摆锤和过山车实在太惊险,明厘看那架势就摇头。 闻棠原本想留下来陪她,话还没说出口,徐惊临就把人拉走了。 好不容易要结束了,明厘已经累的说不出一句话,徐惊临说他会送闻棠回去。 她眼观鼻,鼻观心,赶紧溜了。 当天晚上就给游灿打电话,控诉了他表弟种种行径。 电话那头传来游灿带着笑意的声音:“观察别人这么仔细,你什么时候也八卦精上身了?” 明厘:“不用仔细观察就能看得出来,等你回来就知道了,他俩肯定有问题。” 游灿:“行,我回去看看。” 明厘忽然想到什么,“imo比赛是不是不能去现场看?” “最多看个颁奖典礼。”他说,“你想去看吗?” 明厘说:“时间好像冲突,7月份我要去考试。” 游灿说:“那你去考试,我去比赛,八月份见。” “好。”明厘应着,突然想起什么,“不过八月份我回学校学习,老师说准高三的学生暑假要提前开学。” 这一说出口,他们才意识到,马上就要高三了! 对游灿来说无所谓,他早就拿到保送资格,高三要么旅游要么睡觉。 但明厘的高三依然不能马虎。 她拿的数学竞赛省级一等奖,如果要用这个奖来争取降分,将来报的专业也必须和数学有关。 问题是,她大学不想再继续学数学了。 放弃加分太可惜,也太冒险。她和游灿商量了下,t大的考试必须得去,先拿下加分再说。 然后高三再拼命学一年,如果裸分成绩不错,就不要加分了,选择自己想学的专业。 如果最后没发挥好,还能有保底。 话虽这样说,但小姨给出的意见是,大学四年如果选了不喜欢的专业,还不如回去重读高三,痛苦一年总比痛苦四年强。 明厘一听,瞬间就来了压力。 看似她有保底选择,实际上能走的路也就一条。 必须裸分上t大。 有了具体的目标之后,明厘就不再关注排名,她有针对性地找了t大历年分数线,打算整理一下。 还没开始动手,游灿就传过来一个文件。 是一个详细的五颜六色表格。 横轴是时间线,纵轴标了t大各专业的分数线,各省份招生人数,事无巨细,清晰明了。 明厘诧异道:你哪来的时间做这些? 游灿:学累了顺手做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明厘脑补出他一副求表扬的傲娇神情,不由得笑了笑,回复:非常不错! 高二生的夏天来得很快,明厘一边准备期末考,一边准备t大的考试,只觉得每天时间都不够用。 她每天闷在教室不见天日,等猛地推开窗,热浪混着蝉鸣扑面而来,梧桐树叶已经浓密得像绿伞,在烈日下投出斑驳的阴影。 闻棠也要参加今年的自主招生考试,她的目标是本地最好的大学,两个人就趁着放学和吃饭的时间互相提问,互相面试。 偶尔游灿会给她分享几道题目,帮她查漏补缺。 时间倏晃而过,明厘像被人推着前行,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来到t大的门口,准备考试。 “小厘,看镜头——”小姨举着相机催促道。 明厘捧着一束向日葵,身后是镌刻着校名的青灰色石柱。校园里来往的学生抱着书本,三三两两走在树荫下,骑车的人缓缓穿过校园,处处弥漫着学术的气息。 她微微勾起嘴角,快门声定格在这个瞬间。 “快去吧,考试加油!”小姨在身后大喊。 与此同时,圣彼得堡的比赛大厅里,游灿正和队友紧张分工合作。 今天是他比赛的最后一天,也是最 难的一天。 四个半小时内需要解出三道题,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 他们一个在首都最高学府内紧张答卷,一个在波罗的海的暮色中鏖战。 铃声一响,明厘放下笔,答卷已经写得满满当当。 考场里的冷气有些足,她搓了搓手指,走出教学楼时,又被热浪扑了个满怀。 手机开机,蹦出来一条信息。 火火:考完了吗? 小明:刚结束,在回酒店的路上,发挥很好,我觉得没问题。 她发去一张在校门口拍的照片,问道:你呢,比赛怎么样? 游灿发来一张自拍。 蓝色领奖台上站了6个人,统一的红白配色队服,最中间,游灿把金牌举在手里,看向镜头,身后的屏幕上写着大大的china。 火火:恭喜中国队5连胜,看我的金牌。 他又发来一张自拍,金牌几乎贴到镜头前,晃得人眼花。他笑得灿烂,连带着屏幕这头的明厘也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她回复:所见即所得,是我的了。 第62章 生日那我能先看看我的礼物吗? 一中校门口的横幅在风里哗啦作响,比赛出成绩的那一刻,带队教练的报喜电话就打进了主任办公室。 李主任握着电话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皮鞋跟敲得瓷砖地面哒哒响。 他笑得眼角褶子堆成山,“对、对,我们级部高二的一小伙子……那是!我一开始就觉得他能行,还真给我拿了个金牌回来……” 比赛结束后,游灿在家蒙头睡了整整七天,架不住电话轰炸,主任扬言非要去家里看他,他才不情不愿地套上衣服出门。 豆腐脑摊冒着热气,老板远远瞧见他,勺子往锅里一扔,“冠军!来吃碗豆腐脑,给你免费!” 游灿边走边喊:“谢了叔,今天没空,我明天早上准时过来吃!” “说好了,我给你留着!”老板骄傲地跟几个顾客介绍,“这小子有出息,刚结束的什么数学比赛拿了个金牌,那可不是闹着玩!” 游灿觉得他把半辈子的笑容都花在这个月了。 刚进学校就被主任逮住拍照,“小王,你来,给我和游灿拍两张!” 游灿内心不屑,但依旧给足了主任面子,配合他横着拍竖着拍,又举剪刀手又竖大拇指。 一看时间,差不多中午放学了,他编了个借口撒腿就跑。 明厘和闻棠刚到食堂门口,就偶遇了来吃饭的游灿和贺鸣飞。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诧异地问游灿。 “就今天早上,主任夺命连环call,电话都打我姥爷手机上去了,我实在没办法才临时过来。” “我今天算是体验了一把明星经纪人的感受啊,一路走过来,甭管男的女的,眼珠子就死死盯他身上,我都怕一个没留神他让人拉走给吃了!”贺鸣飞贴心地把盘子里的红烧肉夹到游灿碗里,“您快吃点好的补补。” 正吃着饭,有人轻轻拍了拍游灿的肩膀。 他抬头,看见两个女生站在桌边,其中一个红着脸小声问:“同学,你是游灿吗?” 明厘闻言也看过去。 游灿立刻否认:“不是。” “不是吗?”两个女生对视一眼,有些疑惑,“但你跟海报照片上长得……” “你们认错人了。”游灿说。 “哦,好吧。”两个人微微失落,但眼前这位帅哥长得也在审美点上,于是女生大着胆子问道:“那能认识一下你吗?我叫张舒,文科十班的。” 游灿面不改色:“你好,贺鸣飞,理科一班。” 正在扒饭的贺鸣飞猛地抬头,嘴角还沾着饭粒,露出一双茫然的眼睛。 两位女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你大爷的!”贺鸣飞怒骂道,“坏我风评!” 游灿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安抚道:“别激动,多吃点,补补脑子。” 虽说贺鸣飞天生热情过头,但也不是处处留芳的中央空调。吃完饭后,几个人先聊着,他别别扭扭又带着炫耀说,听夏之唯那意思,要是俩人能上同一个大学,他就有戏。 这人平时看起来不着调,高中三年却认准了夏之唯一个。 贺鸣飞放言,接下来一年他要拼了。 也不光他要拼,暑假一结束,他们就成高三的学长学姐了。 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明厘吃完饭回教室午休时,刚好碰到一个工作人员在前门修门,修完了门,顺便又把门口的牌子给换了。 她有幸见证了历史性的一刻。 从高二16班换成了高三16班。 “高三”这两个字晾出来后,腾地让人生出敬畏感。 某天,她早上来到教室早读,一抬头,发现教室的前面已经挂上了“高考倒计时”的牌子。 距离高考还剩263天。 她坐在第一排,目光永远向前,不关注后排同学的动态,偶尔接水时,猛地发现有个眼熟的女生换了发型。 也许是担心耽误时间,索性把黑长直一剪子咔嚓,换了个清爽的超短发。 后排垃圾桶旁边的男生把黄毛染回黑色,难得一遇,竟然在低头看书。 明厘接了水回到座位,抬眸看了眼高考倒计时。 高三,威力大到会让人一夜成长吗? 招生考试结束后,她顺利拿到降分政策,算是有了个保底。 游灿和她研究了近几年t大的分数线,觉得高三依旧不能马虎。 别说5分10分,哪怕丢掉两三分,都有可能和梦校失之交臂。 9月份正式开学后,游灿就不再来学校上课了。 最初,他还会学校家里两头跑,就为了中午一起吃顿饭,明厘看不下去了,让他回家歇着。 刚好附近有个竞赛班在招助教,对能力要求高,但时薪比普通老师要高出三四倍。 游灿把他那金牌和证书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当天就收到消息,让他第二天去上班。 他想着,竞赛奖金,再加上兼职赚点,攒着等高考结束后来个毕业旅行。 于是,他白天就在竞赛班教课,晚上到点在校门口等她,然后一起去麦当劳学习。 如果八月份还只是预告,九月一开学,班里气氛明显就不一样了。 焦虑和紧张充斥,教室里承接了太多太多的负能量,像个随时爆炸的大气球。 先前懒散的学生一夜之间像是被人下了咒,课间都不愿意挪动半步。还有同学索性搬过来一箱纯牛奶,打算长期攻坚。 老师在讲台上动员,“都高三了,不用我多说,下学期开学就是一模,根据我多年教学经验,一模成绩和你高考成绩几乎一致,也就是说,一模之后,提成绩就很难了。” 离一模还有一个学期,也就是说,成败在此一举。 老师这番话,无疑又把班里紧张焦虑的情绪推了个高潮。 体育课从每周两节缩减为一节,再也没人起哄要在课间看动画片,成绩好的坏的都一个样,钉在座位上,恨不得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省下来做题。 “别跟着瞎紧张,按部就班慢慢来。”游灿听她说完,认真分析了一通,“拼个一两周还行,但接下来还有两百多天,愣头愣脑冲上去,没两天就得泄气。” 明厘走进麦当劳,坐下,说:“是的,班里确实有点浮躁。” “高三了,肯定着急。”他说,“一班也差不多,都不用巫老师在讲台上强调,通通改邪归正了。” “是啊。”她轻轻说,“我们班好多同学搬出宿舍了,要在外面租房子,宿舍到点熄灯,他们想学得时间长点。” “熬多了效率太低了。”游灿说:“我觉得吧,不是要抓住每一分钟学习,而是要抓住学习的每一分钟。” “说得对。” 说到底,拼的还是效率,而不是时间。 她提提精神,翻开一套卷子,“你帮我计时,然后做完这一套,我要重新做个计划表。” 明厘和游灿虽然在学习上风格不同,但本质都是行动派,今天订好计划,不用明天,五分钟后就开始实施。 “你看啊,我研究了这几年分数线,如果要想去t大稍微好点的专业,你数学英语都得接近满分,物化生起码得92分以上。”游灿用笔圈出几个数字。 “所以说,年级第一没用。” “年级第一没用,但是你能行。”他鼓励似的揉揉她的短发,“差不多到这儿吧,再不睡明天起不来了。” 明厘从桌子上抬起头,揉揉眼睛,“我要再看看生物书,今天做题特别 不顺。” “那行,我再给你提问一遍。” 一轮复习,进度推得很快,每天串一遍知识点,然后无休止的做题,查漏补缺,再继续下一章。 往往是前面的漏洞还没填好,下一个新坑又出现了,攒着周末放假一块填平多好,可惜周末又让考试占满了。 明厘属于坑不多,而且很浅的那一类。 但她的目标是t大,别说有坑了,一点点瑕疵都是致命的。 从短袖换到卫衣,也就一两周。 国庆节放假三天,明厘终于歇了歇,和芭娜娜打了个长电话。 她在纽约潇洒,还没忘了明厘要高考。她说,从现在到高考结束,就不去找她玩了,考完后的暑假再疯。 明厘说,也不用那么紧张,她成绩很稳,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踏实,不想特意为了高考牺牲什么。 芭娜娜断然说不,找了高价转运,给她寄了大堆亲手做的明信片和励志小玩意,坚决要把她送进t大。 明厘收到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个月,她早就穿上小袄,准备迎接最后一个黑暗的冬天。 而游灿最近在愁的是另一件事。 冬天到了,明厘的生日也要到了。 她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出去玩,生日当天也得跟家里人吃饭。那么,他能做的就是用心挑个礼物。 第一次送礼物,火火同学自我要求很高,不能俗套,又要保证她喜欢。 为这事,他愁了将近半个月。 “愁什么呢?”明厘用笔帽戳了戳他的胳膊,“感觉你没什么精神。” 游灿又不能说实话,就跟她聊起来补习班的事,“我教的那几个竞赛生,快被他们气死了,举一反三做不到就不说了,举三.反一都困难,还问我,‘老师,我到底有没有天赋?’” 明厘觉得挺有意思,“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肯定不能直接打击他。我说,‘你能问出这句话,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明厘笑了下,“所以你间接打击他了。” 游灿无语地撇撇嘴,“不,我怀疑他压根听不懂我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而后又拿起生物书,做起了老师的样子,“我再给你提问一遍有丝分裂那几个点,你昨晚就没背好,看看今天有进步了没。” 明厘不屑地摊摊手,“随便问,答不出来请你吃饭。” 眼看生日快要到了,贺鸣飞约他出去打球,闲聊扯淡期间,扯出来一个主意。 礼物要新颖,形式也要别致。 贺鸣飞的意思是,现在都流行惊喜那一套,把礼物放蛋糕里面,保鲜膜裹上,等切蛋糕的时候切出来一个surprise,保准感动! 游灿有点怀疑,“你确定?我怎么觉得有点土。” 贺鸣飞一摆手,“我家就是做蛋糕的,你还怀疑我?每年不知道要做多少个这样的惊喜蛋糕,我可有理有据的,一般女生都吃这一套。” 游灿思忖着,“可是她也不是一般女生。” “哎呀你磨磨唧唧的再耽误就没时间做了,赶紧的,把礼物拿来我让我妈亲自给你藏蛋糕里,然后再弄点奶油或者巧克力写字,完美了吧?” 游灿将信将疑,决定先试试这个方案。 生日这天刚好是周末,林叔叔说好了一家人出去吃晚饭,他发话,明岚也勉强给了她几分好脸,没在生日这天抓她的毛病。 她下午提前出门,去和游灿约好的奶茶店见面。 明厘进来时,带进一阵冷风,红围巾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游灿已经到了,和她招招手。 旁边还放了个很大的蓝色盒子蛋糕。 “给我的?”明厘微微惊讶,他们两个人可吃不了这么大的蛋糕。 游灿点头,“你不是说要和家里人一起吃晚饭吗,我就想先把蛋糕和礼物给你。” 明厘说:“谢谢你。” 她又问:“不过,礼物在哪儿?” 游灿刚要开口,她忽然接了个电话。 “你先接。”他说。 电话那头是芭娜娜,两个人的生日挨得很近,往年会凑在一起过,今年她特意打了个电话过来。 他支着下巴看她接电话,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明厘边听着,眉眼弯弯笑起来,像两弯小月牙。 聊了十几分钟,期间她怕耽误时间,还用眼神示意游灿,要不要吃点东西。 游灿摇头,等她打完再说。 明厘放下手机的时候还带着笑意。 “聊什么了这么高兴?”游灿把蛋糕推到她面前。 明厘说:“焦湘,就是芭娜娜后天过生日,收到她一个追求者的生日礼物,把她气得半夜睡不着打电话跟我吐槽。” “什么礼物值得这么生气啊?” “也没什么特别的,几个小手办,但是那男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损招,居然把礼物放进蛋糕里。”明厘笑着说,“一点新意都没有,还把好好的蛋糕弄得乱七八糟,礼物也沾了奶油,太土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游灿逐渐冰冻的表情。 “如果谁要把礼物藏在蛋糕里给我,我应该会把奶油扣在他头上。”她说完,感觉游灿的表情不太对劲,关心道:“你饿了吗?要不我们现在先把蛋糕吃了吧。” 游灿急得一把按住她解丝带的手,干笑两声,“等、等等!我一点也不饿,要不等会儿再吃?” 明厘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把手抽回来,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哦,好吧,那我能先看看我的礼物吗?” 第63章 新年“你想不想我?” 此时此刻,游灿只想把贺鸣飞揪过来踹两脚。 明厘也很困惑,蛋糕不让吃,礼物不让看,她干巴巴地坐着,不太明白他今天怎么了。 “要不我先看会书?”明厘不解地看向他,说着就要掏出书包里的卷子。 放在以前,两句话问不出来,明厘绝不会浪费时间,推门就走人。 时过境迁,再加上天天和他在一起,松弛感上身,她也渐渐学会了原谅笨蛋。 游灿终于装不下去了。 好好的生日被弄成这样。 他说:“要不,先许个愿吧?” “好。”明厘好脾气地答应了。 蛋糕做得很漂亮,最上面用翻糖做了个小游戏的模型。 是森林冰火人在闯关。 巧克力和饼干做迷宫,还配有蓝色湖泊和红色火焰。 明厘指着蓝色湖泊,“这是什么?” 还没开始许愿,游灿递给她一个勺子,“你尝尝。” 明厘沾了一点点,放进嘴里,惊讶道:“蓝莓果酱!” 他把蜡烛插上,划开火柴,她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睛,心里默念。 等她睁开眼睛,一个小巧的蓝色盒子被推到面前。 游灿唯一的安慰就是准备了两个礼物,没有全信贺鸣飞那二百五的话。 “这个是……第一个礼物。”他咽了咽口水,说。 “谢谢。”明厘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点笑意都没有。 “那我拆开了?”她说。 说着,她拉开礼盒上的丝带,盒子里躺着一条海蓝珠串。 蓝色渐变的珠子串起,由蓝到白,几种通透清新的颜色组合在一起,像把大海戴在手上。 银色链子上缠着天蓝色蜡线和银丝,尾端挂着一颗锆石雪花。 仔细看才发现,珠子间藏着小弹簧扣,一动就轻轻晃悠。 “好漂亮。”明厘刚打开就不由得惊叹,“哪里买的?” 见她喜欢,他终于松了 口气,说:“在海城的时候,有商店卖零件,我买来自己搭配的。” 明厘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没想到他审美不错,蓝色手串一点也不显得廉价,每颗珠子晶莹剔透,像是在发光。 她迫不及待戴在手上,蓝色显白,不张扬,清冷感十足。 游灿还算满意地看着她腕间的珠串,勾了勾唇角,“好看。” “还有第二个吗?”明厘玩着珠串,忽然问道。 他刚才说这是第一个,那就是不止一个了。 “不过能有一个我就很开心了,谢谢你。”她浅浅笑了下。 这时,游灿在心底叹了口气,缓缓看向桌子上的蛋糕。 明厘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见他不说话,她又看向他,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心虚似的表情。 明厘的目光在他和蛋糕之间流转,良久,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第二个礼物……不会在蛋糕里面吧?” 游灿生无可恋地点了下头。 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蛋糕是一定要吃的,现在补救也来不及,所以还不如坦坦荡荡承认了。 “……本来是想着给你个惊喜的。” 明厘眨了眨眼,一时语塞,和那芭娜娜那通电话打完才没五分钟,戏剧性的情节就降临到她身上了。 她看看游灿,又看看蛋糕,某种温热的情绪突然漫过心防,她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游灿茫然抬头,正撞见她笑得肩头发颤,那点懊恼突然就散了,他跟着弯起嘴角。 尴尬过后,两个人齐齐笑起来。 “为什么不能放蛋糕里面啊?”游灿不服,“不行,我还是觉得很惊喜。” 明厘无语地撇嘴,“但这样蛋糕就要被破坏了。” “不会,我用了食品保鲜膜的。”他说。 明厘反唇相讥,“那你不觉得沾满奶油会乱七八糟的吗?” 游灿闭嘴了,“来吧,吃蛋糕吧。” 他把燃了一半的蜡烛拔出来,把刀叉递给她,“你来切,迎接你的惊喜。” 明厘哭笑不得接过刀叉,小心地切下去,刚好切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用手套拿出来,揭开保鲜膜。 是一枚沉甸甸的金牌。 是数学竞赛最高水平、最高荣耀的金牌。 “这个……要给我吗?”明厘不敢相信。 “嗯。”游灿说,“两个礼物,一个是我自己做的,一个是我有的。” “我不要。”明厘断然拒绝,“金牌是你努力拿来的,应该留作纪念。” 游灿显然不这么想,“有证书就够了,留着金牌也是当摆设。” “可是它意义非凡啊。”明厘皱着眉说。 游灿点头,“我也知道它意义非凡。” 所以,我才把它送给你。 金牌不算什么,但你是我的最高荣誉。 明厘不愿意要这么贵重的礼物,最后,游灿说,那你替我保管吧。 好说歹说,她才决定要好好给他收着。 她也确信了,游灿是真的不拿金牌当回事,居然随便放在蛋糕里。 他们在店里吃了点蛋糕,还不到回家的时间,明厘就拿出随身带的错题本和笔,抓紧复习。 游灿负责把东西收拾起来,让她专心学习。 临走的时候,明厘忽然说:“接下来我要调整一下复习计划了。” “怎么了,现在的有什么困难吗?” “这段时间反馈不是很好,学了跟没学一样。”她低着头,“而且快要一模了,有点紧张。” 游灿问:“那你什么打算?” “以后每天早上,我要早起一个小时。” 游灿担心:“但你这样睡眠时间太短了吧,影响白天的效率不?” “我先试几天,如果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生日当天也没有真正放松。 晚上回家后,她从柜子里翻出小姨买的咖啡,装进杯子里。 起床的时候天还不亮,世界一片朦胧,桌子上的咖啡飘着柔柔香气,等明厘复习完前一天的错题,又背了一遍英语范文之后,喝完了咖啡,才去上学。 困是真困,但心里那股紧张和焦虑劲一上来,她就不敢打盹了。 晚上,游灿过来的时候,背了个包。 “给你看个东西。”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很大的文件夹。 “你上次不是说物理提不上去吗,我认识不少k城的学生,那边物理是强项,我就跟他们要了点物理模拟卷,含金量都很高,你看看。” 明厘没想到他还能抽空帮她找卷子,疲惫的神经松懈,感动之情趁机钻了进来。 “我先看了一遍,把值得做的题目都圈出来了,你有针对性地做,尽量节约时间。”他说,“这段时间一天一张,做完我给你批。过一两周看看,能不能把弱项补上。” 明厘看着圈圈点点的卷子,还有点懵,“谢谢。” “等考上t大再谢吧。”他毫不在意地说。 她现在除了谢谢,什么都说不出来。有时候晚上学着学着,脑子都晕了,说不出来话。 她每天在麦当劳熬着,他就陪她一起熬。 白天他上课也很累,有好几次明厘要他回家休息,他不肯,非要看着她回了家才绕远回去。 也许是高强度学习实在太辛苦,他有点看不下去,临近过年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到麦当劳,他掏出来一堆吃的喝的。 什么酸奶、巧克力棒、碧根果通通装进小盒子里,有时候直接拿来一大盒洗干净切好的水果。 时常让明厘觉得他在喂猪。 “我不想吃了,感觉脸都胖了。” “我看看。”他说着,忽然凑近。 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明厘下意识后撤。 “一点也没胖。”他说,“你再不吃才真要瘦成杆了。” “你天天跟我在一起,当然看不出来胖了。”明厘不满道。 “那你还在意什么呢?”游灿歪着头,“别人都忙着学习,谁会盯着你看?” 明厘叹了口气,“你之前比赛和集训的时候都吃什么?有没有那种喝了能一夜涨智力的?” 游灿弹她一个脑瓜崩,“你清醒一点,小心被人骗了买保健品” 她扶着头,翻了个白眼,“可你买这些水果零食都很贵,我还不起。” “那就欠着呗。” 他懒洋洋地翻开书,“快吃,吃完学习。” 明厘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高三。 像是在漆黑的屋子里洗衣服。 她看不见衣服有没有洗干净,只能一遍一遍地搓,翻来覆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有时候洗着洗着就会自我怀疑。 这么多遍了,洗干净了没有? 或者说,这衣服到底脏没脏?真有洗的必要么? 别人怎么样她不清楚,但年级第一该有的压力一点也不小。 她不能因为有了保底就松懈,谁也不知道松了一天会有什么后果。 冬天的冷空气一来,教室里生出来不少咳嗽和擦鼻涕声。 很多同学都不敢感冒,因为感冒就要吃药,吃药会影响状态。 可感冒又不是人能控制的。 明厘一边觉得压抑变态,一边只能祈祷自己千万别感冒。 每天的计划都是定好的,今天耽误了,就会影响明天的进度。 她现在浪费一分钟都觉得罪恶。 “寒假放几天啊?”走在回家的路上,游灿问道。 明厘说:“好像不到15天,我也没注意听。” 她还裹着那条红色围巾,暖和厚实,把下巴深深埋在围巾里,挡住冷风。 快要到家的时候,游灿说:“今年过年我要去我妈那儿,差不多待一周回来。” 明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之前游灿就和她说过,他爸爸去世后,妈妈消沉了很久,睹物思人,就死命不让他碰数学。 另一边,爸爸那边的亲戚坚持让他好好学数学,家里总不能没了传承。 很长一段时间,他被夹在中间,怎么做都是错。 后来妈妈组建了新的家庭,和爱人移民国外,也许渐渐放下了和前夫的种种,没再干涉他的选择。 这几年虽说不在他身边, 但物质上从没亏待他,偶尔也会打电话聊天,问他的近况。 “过年那几天店里也不开门,你就在家学,不要出来了。”游灿嘱咐她。 明厘说:“好,我知道了。” “好好复习,等我回来检查你的成果。”临走前,他忍不住揉揉她那头短发,说。 明厘无力地挡开他的手,“别碰了,没洗头。” 她压根没时间。 “行,下回等你洗完了告诉我。”游灿笑了笑,“我走了,再见!” 明厘的寒假和上学期间并没有区别。 游灿不在身边,她晚上就不再去外面学习。 老师不近人情地发了大把卷子,开学立刻就要讲评。 她经常是一身睡衣,在桌子前一坐一天。 时间过半,距离高考还有130天。先前的冲劲也随着消退,她只想快点解放。 不过一秒,又意识到这想法太危险了,不能懈怠,又去洗一把脸,重新投入战斗。 除夕夜,林沨从医院赶回来,塞给明厘一个很厚的红包,祝她高考顺利。 明厘摸了下就知道不少。 她还是拿压岁钱的年纪,过个新年收获颇丰,每个亲人的祝福语基本上都是“考个好大学”。 明厘收完礼才觉得压力巨大。 所有人都知道她今年要考大学,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无数个期待压在她身上。 高三的学生不过年,除夕夜年年有,高考就一次。 她匆匆吃完了年夜饭就回去看书了。 担心手机影响思路,她就放在抽屉里面,等计时器响起,休息时间看几眼。 眼看快要12点了,明厘起身活动一下腰,把手机拿出来的下一刻,游灿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不过,这次他打的是视频。 明厘怔了下,他们虽然每天在一起,但从来没打过视频电话。 她点了接通。 屏幕上跳出他的脸,明厘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他站在街灯下,雪花落在他的黑色羽绒服上,睫毛上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粒,鼻尖冻得微微发红。 “你等等。”明厘笨拙地调整手机角度,像个刚学会视频通话的老人。 窗外突然炸开一朵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她小跑到阳台,翻转摄像头对着天空。 烟花接二连三地绽放,游灿的脸在屏幕一角晃动着。 “我看到了!”他笑容璀璨,“新年快乐啊,小明。” 明厘看看天空,又看向手机里的他,说:“新年快乐!” 游灿又说了什么,这时一串爆竹炸响,刚好把他的尾音遮住。 他在镜头那边笑着,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画面。 不过明厘还是听到了一点。 他问:“你想不想我?” 第64章 临近也许……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雪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上。 高考重压之下,明厘连续几个月心理紧绷,今晚终于有了短暂小憩。 她有种直觉,很多年后,记忆终将褪色,新年和大雪带来的感动也有保质期,但这一幕她应该会记很久。 除夕夜,他大声说着什么,但被鞭炮声淹没。明厘没让他重复,只望着他被烟花映亮的笑眼,感觉整个人慢慢陷进一团柔软的棉花里。 游灿等不到回音,不依不饶,“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明厘把手机拿远了些,没吭声。 他脸贴近镜头,挤满整个屏幕,“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明厘被他的厚脸皮弄得无语,“没听到!” “那我再说一遍?”他笑着说。 明厘岔开话题,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这话就知道,她肯定听到了。 游灿满意了,说:“后天,行不行?” 行,明厘心说,那她从后天开始出去学习。 如果不考虑妈妈压迫性的脸色,在家的日子其实很舒服,林叔叔是个好脾气且很会做饭的人,看她学习辛苦,经常会给她加餐。 她背着包裹着围巾出门时,林叔叔还给她塞了一杯热牛奶。 很有分寸地没有问她去哪。 窗外枝条抽新,高三的学生迎来一模。 学校里高度重视这次考试,所有考试流程都按照正式高考走一遍。 “一模的出卷水平是最接近高考的,我再强调一遍,发下卷子来先检查印刷有没有错误,答题卡千万不能弄脏了……都打起精神好好考……” 李富国站在讲台上,大声宣读注意事项,明厘埋头唰唰做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同学戳了她后背,说:“班主任找你。” 明厘点了下头,但稳稳坐在座位上一动没动。 如果真有急事,李富国会亲自来请她,如果没有急事,只为了说教,那她就不去了。 倒计时上的数字跳到两位数时,引起了大范围焦虑。 压力像无形的雾,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上课没人打盹,连下早读都没人趴下。要么在刷题,要么抱着本子出去找老师问题。 老师待在教室的时间越来越长,下节课的老师都进来了,上节课的老师还在教室给排长队的人讲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明厘和闻棠都有点心不在焉。 “你考得怎么样?”闻棠问。 “一般。”明厘实话实说,“手感不太顺。” 闻棠也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有点难。” 在成绩上,明厘是个言行高度一致的人,她说一般,那就是真的没考好。 不过明岚从来不让她说“没考好”,她只会板着脸说,“你不是没考好,你是没学好。” 成绩单放在桌子上,明厘托着腮,和游灿面对面坐着,头顶仿佛住了大朵乌云。 “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沉默了很久,她说,“每一科都考得很差,每一科,就连数学都有失误。” 游灿皱着眉,仔细看着她的成绩单,又偷偷抬眼看向明厘。 她正盯着面前的习题册走神,嘴角绷得笔直。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每一科都发挥得不好。 以至于她今晚来到麦当劳后,消极怠工,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明厘看起来平静,但掩不住眼神失落。 学了这么久,终于逮到一次含金量高的考试,结果考砸了。 这时候必须得照顾她的情绪,不能一个劲推着人往前走。 游灿圈了几个数字,分析道:“你看啊,跟上次比分数是低了,可这如果是正式高考,你这分数上t大也没问题。” “只能去t大最差的专业。”明厘毫不留情地说。 他说:“但是你想,一模就是打击人自信的,要是把题目出简单了,人人都觉得能上重点,接下来几个月还学不学了?”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明厘不会感恩出题老师的良苦用心。 人在经历重大的挫败后,是高歌前进还是索性放弃,不过是一念之间。 明厘趴在桌子上,余光看着白纸黑字的成绩单,烦躁地闭上眼睛。 “好累,我想睡觉。”她说。 游灿也趴下,两人头抵着头,他说:“你现在看书也看不进去,要不今晚就当放松了,别看了。” 明厘没睁眼,“不行,我怕我一懈怠就找不回感觉了。” 游灿学不进去的时候,就跑出去打球或者打游戏,等玩够了再回来学。 但是她不一样,她必须得时刻紧绷着,休息一个小时都算奢侈。 明厘说:“我休息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叫我吧。” 游灿说好。 其实她睡不着,感觉每天身体都在超负荷运转,全靠意志撑着,一模成绩像一把大锤,无情地砸断了她的支柱。 现在心底是一片废墟。 也不知过了多久,游灿碰碰她的胳膊,明厘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也就十分钟的功夫,变成复活的女侠。 “自我修复完了,给我试卷,我要看下错题。” 游灿递过卷子,托着腮静静看着她。 考完试后,最痛苦的就是看错题,承认自己的错误是最难堪的。 她正用红笔在错题旁认真标记,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耷拉下来的两缕头发也被小发卡别上,侧脸都透着专注。 最让游灿佩服的就是这点。 她说修好了,就是真的翻篇了。不像其他人要死要活好几天,明厘总能像电脑清理缓存一样,把负面情绪一键删除,让内心充盈着自信。 一模过后,班里的冲劲突然被拦腰斩断似的,弥漫着一种消极和疲惫。 就在一周之前还在焦虑时间不够用,恨不得通宵学,但今天一来,她好几次瞥见同学上课打盹,也不背书也不做题,就趴着睡觉或者发呆。 脸色很差,嘴唇发白,明显睡眠不足。 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活成油尽灯枯的模样。 游灿先前的话一语成谶,倒计时的数字依然在减少,但很多人的拼劲快要耗光了。 也是一模过后,游灿回了学校。 他一周只有三天需要给竞赛的学生上课,剩下时间就在学校待着。 在最后排一坐,谁有不懂的问题都排着队去找他讲。 班里那些杂乱琐碎的工作,他主动从凌越手里接过来,让她专心备考。 凌越看起来也好几天也没洗头了,利落地扎了个丸子头,双手合十,“谢谢谢谢谢谢!考完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游灿笑了笑。 明厘担心他来回跑会吃不消,但他本人乐此不疲。 也是有他在学校待着,她心里更踏实了点。 一模出成绩没几天,她想着去找老师聊聊,分析一下成绩,于是,卡着点去了数学组的办公室。 ——当然不是去找李富国的。 之前,把学生弄去学美术事闹得很大,有几个家长不乐意了,据说副校长出面才把这事压下来。 明厘在班里的存在感越来越弱,这些事都是听人说的。 只有在公布成绩时,她那高悬榜首的名字才会如惊雷般给人一击。 数学办公室里面围了一圈人,都是没考好来找老师分析成绩的。 她探头往里面看了眼,巫老师被好几个学生围着,一时半会空不出手。 明厘没再耽误时间,转身走了。 还有一节课才吃下午饭,她饿得头晕目眩,差点扶着墙走。想着上午游灿塞给她一盒抹茶曲奇,赶紧吃点补充能量。 大脑转不动,等爬上楼才发现,多爬了一层。 她正要转身下去,就听到了女生的呜咽的哭声,细细抽泣着,压抑又悲伤的声音。 楼道里空旷寂静,明厘刹那间清醒了。 女生估计是在打电话,坐在楼梯上,没有灯,她坐在黑暗里。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明知道再不学就完了,但我学不进去……” 明厘沉默地听了两句,为了不让人发现,放轻脚步,走回了班级。 她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两块曲奇,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花了五分钟休息补充能量,顺便调整情绪。 吃完后,明厘继续在错题集上整理压轴题型。 她庆幸,还好前几年的竞赛生活帮她养出一颗强大的心脏,也庆幸,这段匆忙焦虑的日子还好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如果没有那段咬着牙撑过来的日子,没有游灿成天围在她身边,指不定在楼梯间哭的就是她了。 这段时间她没再带手机来学校,减少接触外界杂乱的信息,保证自己的情绪不喜不悲,以免浪费时间在调解情绪上。 也不光她一个人,全班都变得很木。反应迟钝,眼神涣散。 一班也褪去活跃的氛围,连贺鸣飞这种活宝都天天趴在桌子前苦读。 也许……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上次她去一班,也不知道是谁忍不住了,课间放了首劲爆的kpop。 整个班都沸腾了,后排好几个男生甚至敲桌子拉凳子跳舞,笑得凌越眼泪都出来了。 明厘原本在门口等游灿,忽然被人拉了进去,猛地见到群魔乱舞,吓得她愣怔在原地。 游灿说,这是被压抑太久了,稍微有点情绪都会被放大。 然后不由分说,塞给她一包甜点和各种维生素。 明厘怔怔地点头,跟游魂似的又回了班里。 一模结束,她经历了几天低气压之后,又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每天有条不紊地背书、做题。 踏着晚星回家,又踏着月光出门。 她不记得今天几号周几,只记得快要二模了。 “这地方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上次考试就错这题型。”游灿把卷子给她看了眼。 明厘拿过笔,“那我给你讲一遍。” 这是她提出的方法,判断自己是不是真正掌握某个知识点,就给他讲一遍,如果讲得不错,不卡顿,那就没什么问题。 二模结束后,明厘终于松了口气。她自我感觉不错,题目做得也顺手,虽说和卷子简单有点关系,但这种状态回归是很重要的。 “我快要给二模跪下了。”贺鸣飞夸张地举了举杯,“一模给我考得那叫生无可恋,来,灿哥,走一个。” 游灿和他碰杯,“没白给你讲题,终于有点出息了。” 明厘和闻棠都笑了笑,食堂干饭四人小组又一次聚齐,都发挥得不错,贺鸣飞还买了几瓶可乐,非要庆祝。 回教室的路上遇到巫老师,明厘上前跟她打了个招呼。 巫老师脸上瘦了很多,看得出来也睡眠不足,笑起来眼尾都露出了几道皱纹。 “考得不错啊,693分,办公室里好几个老师都夸你呢。” 明厘浅浅笑了下,“二模题目简单,我这算超常发挥了。” “你本身水平就高,不用谦虚。”老师毫不吝啬地夸她,“接下来就稳住心态,保持这个势头,高考也会取得很棒的成绩的。” 明厘说了谢谢,和老师简单聊了几句接下来的计划,就赶紧回去看书。 优秀的成绩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她趁着二模的余力,更加发愤图强。 夏天快来了,天亮得越来越早,她又把起床时间也提前。 晚上和闻棠回去的路上,还要互相检查诗词背诵和作文模板,争取不放过每一分钟能学习的机会。 这种睁眼是黑板,闭眼是知识的日子过得格外充实。 倏晃一秒,就从长袖换成了短袖,等她回过神来,班里已经兴奋地查考点。 她沉默地坐在第一排,听着耳边杂乱吵闹的声音,在教室里上课、接水、调座位……一幕幕画面走马灯似的划过脑海。 直到临考前才分出一个心思——高中时代要结束了。 她没有分别的实感。 学校里组织了盛大的毕业典礼,很多同学哭得情难自已,她坐在后排巩固最后的思维导图。 心里压着高考,她悲伤不起来。 考前一天,游灿陪她去隔壁学校看了考点。 教室封闭,两个人就扒着窗户往里面看。 “这是个初中,桌子凳子都稍微有点矮。”游灿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明厘说知道了。 看完了考场,按游灿的想法,最后一天就静下心来放松一下得了,可明厘非要去麦当劳,最后再学一晚上。 他就乖乖陪着她,再学最后一晚。 其实也看不进去什么知识了,再要学新的反而会焦虑,生怕自己落下什么重要知识点,净瞎紧张。 她就把错题本全过了一遍,保证学到的东西都牢固黏在脑子里。 九点多,两个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紧张吗?”游灿问。 “还行。”明厘说,“有一点点,但是不多。” “紧张是好事,适当的紧张能激发人的潜力,有助于超常发挥。”他说。 明厘歪着头,“你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游灿得意地挑眉,“我这 段时间看了不少心理学的书,是不是说的还挺有道理?” “看书干嘛?你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紧张的时候。” “我的经验用在你身上不合适啊。”他说,“所以我得去书上找找,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明厘突然不说话了。 他平时又要兼职竞赛教练,又要去班里给人讲题,晚上还得陪她熬夜学习,时不时还得负责投喂,提供情绪价值…… 她光是应付学习都焦头烂额。 迟来的感动差点淹没她,她转过身,轻声问道:“你累吗?” “不累啊。”游灿满不在乎,眼睛笑着,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明厘仰头看着他,“谢谢你。” 游灿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要说谢谢,明天就要高考了,他的任务就是安稳护送她直到高考结束。 “感动不?”他问。 明厘点点头。 “有什么好感动的?”他笑着说,“别瞎感动,专心考你的试,不要有压力。” 说完,还把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明天加油。”他把她送到楼下,“你肯定没问题。” 明厘回头,和他摆摆手再见,说:“我肯定没问题。” 第65章 游戏becauseiseey…… 高三以来,明厘经常睡不踏实,有时候晚上忽然惊醒,“一尊还酹江月”,“尊”字有没有木字旁? 应该是没有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拿出手机紧急确认答案,看到没有木字旁后,才安心睡过去。 考前一天,她没再看书,而是找了张纸默写考点,按照题型,把卷子上容易出错的部分整体复盘。 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后,明厘放下笔,小声轻轻说:“今天是6月25日晚上九点半,各地区高考分数已经公布,我们重点关注的是来自一中16班的小明同学。她在此前的三轮复习中已经拼尽全力,所有知识点烂熟于心,临考前她不紧张不焦虑,想必这应该就是她取得优异成绩的秘籍,让我们恭喜小明同学斩获t大的录取通知书,超常发挥,考出了680分的理想成绩!” 说完,她还小幅度给自己鼓掌加油。 680是她保守估计的成绩,低于这个数字,基本就和t大很多热门专业无缘了。 早上临走前,游灿打了个电话过来,“准考证身份证,都带好了吗?” “嗯,带了。” “你再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帮你检查一下。” 游灿比她这个要考试的还焦虑,昨晚就提醒了好几遍,多带几支笔,不要带黑色橡皮,之前有考生笔芯漏液,黑墨水沾到黑色橡皮上,没看清,直接擦了答题卡,来不及启用备用答题卡,差点哭晕过去。 明厘一一应着,给他拍了张文件袋的照片。 “我出发了。”她说。 “好,我在考点等你。” 前两天小姨特意回来陪她高考,吃完早饭开车送她去考点。 下车后冲她招招手,“下午还在这儿接你,别乱跑啊,去考试吧,加油!” “知道了。”明厘拿着文件袋走了。 家里没有供着高考生当菩萨的氛围,所以她不紧张。 从她退出竞赛后,妈妈就默认这孩子废了,高考也不怎么关心,小姨更是松弛得不行,巴不得她放弃高考跟她去巴黎画画。 游灿今天又穿了他那标志性的红色t恤,隔着人群,老远就和她挥手。 “睡得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 昨晚她睡得很沉,中间一次也没醒过。 明厘把这当做第一个彩头。 “等会人散一散再进去吧,现在人太多了。”她看着挤来挤去的人群就皱眉。 天气又热,好多交警和志愿者伸开手臂指挥交通,满载学生的大巴车缓缓驶过来,依稀能看到带队老师拿着扩音器做最后的嘱咐。 “这个给你涂点。”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小瓶绿色风油精,“考场里面不一定开空调,你涂点防蚊子。” “嗯。”明厘接过来,仔细地涂了手腕和脖颈。 “你帮我拿着复习资料,中午或者下午再给我吧。” 他说:“好,我就在这儿等你,中午带你去吃饭。” “你要在这儿一直等着吗?这么热,语文要考两个半小时。” “旁边有个室内篮球场,我跟徐惊临去打会球。”他说,“别操心我了,差不多到点了,你快进去吧。” “好。”她又检查一遍东西,这才走向门口,“徐惊临不用高考吗?” “不用,他是高级运动员,保送。” “哦。”明厘点了点头,走到安检入口处,回头说:“我进去了。” 游灿和她挥挥手,说:“中午见,加油!” 普通的一天,默契的二人组,无微不至的照顾,明厘的高考拉开帷幕。 考场上的凳子和桌子略矮,幸亏昨天游灿的提醒,她早有心理准备。 高考之前,学校里搞车轮战,最后恨不得两天一考,就为了让学生习惯考试,高考的时候别紧张。 但这是高考,怎么能不紧张? 原本,明厘以为,高考这一刻她该会有诸多感慨,但卷子发下来后根本没工夫矫情。 打开考试模式,周围一切都入不了心。 她放弃竞赛,一路苦读走到今天,终于要看到头了。 她想起去年冬天的晚上,和闻棠走在黑夜里,前途茫茫,两个人因为成绩心情低落,又因为自己提不起干劲而自责。 那时候闻棠问她,努力和后悔,哪个更痛苦? 努力的时候麻木,痛苦的时候清醒。 明厘沉默了两秒,说:“活着。” 很长一段时间,她像一个深埋在底下的茧,高考之前都是死的,高考结束后,才能爬出黑暗,重新活。 破茧成蝶的路很长,很远,也看不到光。 好在她并不怕,她看不见四周,只知道向上爬。 铃声结束时,明厘放下笔,翻过写满的卷子,安静地等待老师来收。 中午休息时间很短,担心油炸食品不卫生,游灿带她去吃素水饺,两人简单过了遍数学易错的题型,她再次奔赴考场。 来不及留下什么记忆,两天过得如此之快。 “就还剩最后一场了,别对答案,影响心态。”游灿说。 “我知道。”明厘托腮看着面前的一盘饺子,叹了口气,“但为什么又吃水饺?” 而且还是素馅水饺,一点肉都没有。 游灿面前是大碗牛肉面,笑着说:“忍忍吧,这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配料,起码吃着放心,等你考完再吃大餐。” “我考完只想睡觉。”她夹了个水饺,慢吞吞地塞进嘴里。 高三一年就没睡过几个好觉,她每天都盼着考完后睡上个三天三夜。 可真等考试结束后,反而空落落的,没有睡意了。 她像个游魂似的走出考场,接过来小姨的大束向日葵,迷迷糊糊回了家,在混沌中,上帝宣布,她的高中生活到此结束。 没有狂喜,没有泪水,只有如释重负的宁静。就像破茧的蝶,终于能慢慢舒展翅膀。 考完后的第三天,游灿给她打电话。 “你有不少资料书都在我这儿,我给你送过去?” 卧室里窗帘拉着,看不出来是白天还是黑夜,明厘躺在床上,含糊问道:“几点了?” “两点。”他大声说:“下午两点!你起床了吗?” 明厘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精力,考前那么辛苦,现在居然还生龙活虎的。 她揉揉眼睛,勉强找回了灵魂,“我今天下午去找你拿吧。” 游灿:“行。对了,今天下午一班要聚餐,你去不去?” 明厘不太喜欢群魔乱舞的场面,游灿一般不会叫她。 但这是最后一次聚餐,凌越特意让他问问明厘有没有空,大家都拿她当一班的人。 游灿说:“你问一下闻棠愿不愿意去玩,就说老师也 会去。” 明厘决定拉着闻棠一起过去。 一班包了个酒店的宴会厅,阵仗很大,明厘和闻棠到的时候已经坐满了人,刚进门就被热情地拉进聊天场。 巫老师很给面子地到场,她性格温和,也不爱喝酒吹牛,简单说了几句话,主要是谢谢大家包容她年轻,也祝福同学们前程似锦,不管高考结果如何,以后要踏踏实实,活得精彩。 最后,老师拿出来她亲手做的小礼物,是一个车票钥匙扣,正面写着乘车人姓名,开往未来可期。 背面是定制的班级名单。 她从包里拿出来,给每个人分了一个,明厘和闻棠也有。 老师眼里也闪着泪花,说:“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大家的名字排列在一起了。” 有几个女生当场就抹了眼泪。 过往种种,同学间的攀比也好,嫉妒也好,打架斗殴也好,在高考结束后全都冰释前嫌。 老师说,带着不甘和遗憾上路实在太重了,希望大家轻轻松松的,带着鲜花和掌声走。 说完,全班不约而同鼓起了掌。 游灿穿过人群,艰难地挤到明厘身边,附在她耳边问:“等会儿他们要去唱歌,你还去不去?” 明厘想了想,说:“我就不去了,我要回家收拾东西。” “那我送你回去,我把你的书顺便带过来了。” “你不去玩吗?”明厘问,“我不着急的,你如果想去就去,不用管我。” 游灿摇摇头,“太吵了,我陪你回去。” 他刚说完,贺鸣飞倏地冲过来,拽上他胳膊,明显喝多了,大舌头道:“你俩在这说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 “滚一边去,知道是悄悄话还听。”游灿笑着骂他一句,指指不远处说:“看那儿,有人正拉着夏之唯合影,你快去。” 贺鸣飞瞪眼一看,立刻松开他胳膊,嗖地冲过去了。 明厘抱着书,和他在路上慢悠悠地走,她涂了花露水,周身都是清爽的香气。 这几天过得昏沉,很多事情她还没来得及整理头绪。 比如毕业旅行,比如考前打算追的漫画。 比如她和游灿何去何从。 一路上,她心里埋着事,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一路欲言又止,好几次看向她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游灿照例把她送回家,他正要转身走,明厘忽然说:“我觉得我考得不错。” 他差点拿头撞树,“可算等到你这句话了!这几天吓得我都没敢问,还以为你做题不顺。” “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怎么可能。”他说,“这可关系到你去不去t大,不然我这阵子忙活什么。” 明厘笑了下,说:“放心吧,我能上t大。” 成绩还没出来,但她就是有这样的笃定。 第二天她终于起了个大早。 她要把用不到的资料书全部整理好,扔掉或者卖掉,有用的留下来作纪念。 前段时间备考,忙得晕头转向,很多书都扔在游灿那儿。 她书铺了满床,一抬眸,忽然看到被遮住的一个精装小本。 挪开上面的书,她这才回想起来,之前的日记本写了一半,觉得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索性拿来做错题本。 不过……如果没记错的话,日记本是不是也扔在他那儿了? 明厘心中警铃狂响,赶紧翻开。 她完全不记得里面写了什么,对学习的绝望还是吐槽各类神经病? 前几页都是些废话,后面就是整理的错题,她草草翻了一遍,稍微安心了。 窗户开着通风,这时,一阵风走过,帮她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躺着低谷期的自白。 某天晚上,她趴在桌前写下的一句话。 ——申请成为透明人,悄悄度过一千天。 阳光斜斜从窗外漫进来,照亮她捧着书的手指。 目光下移,不知何时,有人轻轻用铅笔添在结尾处。 ——申请驳回。 becauseiseeyou. 字迹潇洒却轻浅,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纸张在风中哗啦作响,明厘的手指微微发抖。 每天和他在一起,她自然认得出他的字迹。 明厘坐在地上,心里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 风簌簌吹着纸张,化成扑棱翅膀的白鸽,往她心里钻。 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周身发光的太阳。 不由分说地闯进她的世界,把光带进每个角落。 然后告诉她,我能看见你。 我看见你,感受到你,理解你,支持你。 我看得见你痛苦无助,看得见你闪闪发光,看见你的所有。 他从来不曾居高临下施舍,而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段路,我陪你走。 于是他陪她从夏天到冬天,如今又到夏天。 你想和他继续往下走吗? 明厘问自己。 她忽然想到了,高考结束后打算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即使timing不对。 回过神来的时候,明厘指尖颤抖,已经拨通了他的号码。 游灿应该才刚起床,声音还带着浓厚的睡意,“喂,这么早啊?” 明厘嗯了一声,说:“我要跟你玩个游戏。” 他啊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莫名其妙。 但依然有求必应,说:“玩,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要跟我玩游戏,耍了我半个月,这次又要玩什么?” 明厘捏着手机,说:“就是那个,只能回答‘当然了’的游戏。” “哦,我懂了。”他笑着说,“我先来,你是不是小狗?” “……当然了。”明厘抿了抿嘴。 游灿笑了下,“来,你来说。” 有几秒的沉默,明厘轻轻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男朋友?” 风停了,房间内陷入安静。 不过两秒,电话那头“砰”地一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你没事吧?怎么了?”明厘愣了下,赶紧问道:“你在听吗?” 呼呼的风声突然灌进听筒,游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当然了!”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在奔跑,“我在路上,现在去见你。” 见她不说话,游灿说:“上面那个问题给我留着,我还没回答!急死我了,这种事你怎么能在电话里说,等着啊,我马上到!” 第66章 正文完“看我。”游灿说。…… 电话挂断后,明厘心跳声大得仿佛要冲出胸腔。 勇气是一瞬间的事,刚才那股冲动劲儿过去后,她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于是,她决定走到最近的奶茶店,试试她的猜想对不对。 店外支了个遮阳伞,她就在阴凉下站了一会儿。 也就几分钟,手机又响了。 明厘拿出手机的下一秒,就看到街角尽头拐过来一个人影。 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游灿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捧着一大束粉白相间的花。见她站在路边,他猛地刹住车,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睛却明亮极了。 明厘刚要开口,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带着夏日特有的热风。 那通电话过后,再次见到游灿,她倏地觉得……哪里有什么不一样了,不然为什么心跳这么快,莫名紧张。 和高考的那种紧张又不同。 这次是带着期待的紧张。 他什么也没说,先把花递给她。 怀里突然被塞进一捧花,玫瑰的香气扑面而来,明厘低头看着花瓣上的新鲜水珠。 “你……” 她想说,你这样也太危险了。 他却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游灿清了清嗓子,“让我来说。” 明厘抱着一束花,只觉得一切都太快,她还没适应过来。 他难得一本正经,声音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说:“小明同学,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蝉鸣声此起彼伏,他的声音混在其中,却格外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一字一句炸开在她耳畔。 明厘低头看了眼怒放的鲜花,又抬眸看向风风火火跑来的少年,静静笑了下,“当然了。” 从并肩比赛到分班,从海城的拥抱到被家长发现,这条路他们走了很久,终于在这个盛夏,有了一个美好的开端。 外面高温差点把人烤熟,热浪扭曲着空气,这实在不算个告白的好时机。 但顾不了这么多。 他在等她高考结束,而她在等自己缓缓开窍。 明厘没想到短短三个字,能让游灿耳尖变红,她要歪头去看,他非要说是天气太热。 他肉眼可见地涌上喜悦,矜持不过几秒又被打回原形。 “你怎么能抢我的台词呢?”他痛心疾首,“差点就让你抢先了。” 明厘说:“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但就是不行!”他厚脸皮道。 旁边就是商场,游灿提议他们去里面逛逛。 她手里抱着花,今天又不是节日,在人群中有些显眼。 进入商场后,迎面走过来两个打扮俏皮的女孩,双眼放光说:“哇,姐姐,你的花好漂亮,在哪里买的?” 骤然被搭讪,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游灿。他自然地接过话茬:“就在后面那条街第三个店铺,白色牌子的。” “谢谢!”另一个女孩说:“姐姐,你男朋友也好帅!祝你们长长久久!” 从确认关系还不到十分钟,“男朋友”三个字从陌生人嘴里说出来,让明厘耳根一热。 怀里的花束沉甸甸的,她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中回过神。 她抬眼看向游灿,对方正得意地挑眉,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小孩。 两个女孩热情地跟他们招手再见,走出去好远,明厘见他嘴角还上扬着,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呢?” 游灿说:“你猜。” ……她翻了个白眼,她才不猜。 正好,走到一家拍大头贴的小店。之前芭娜娜来玩的时候她俩还拍过,这家店走日韩风,照片花样很多,审美在线。 虽然没看清是什么店,见她走不动道,游灿攥着她胳膊,把人拉了进去。 进来之后才发现是要摆各种pose拍花里胡哨照片的。 游灿扭头想跑,被明厘一把拉住,摁在椅子上。 她霸气放话:“又不会有人看到,你害羞什么?” 游灿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你这话说的……” 明厘一秒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强撑着面子说:“反正我今天就是想拍,你也要拍。” “好好好,拍。”他笑着跟上,走进拍照的小屋。 自助机器拍照,周围有挡板,明厘轻车熟路点了几个好看的模板。 她只拍过“闺蜜模板”,但这次,他旁边看着,她手指停在“情侣模板”的按钮上犹豫半天。 点开“情侣模板”类别,常见的比心、牵手、做鬼脸都有,但最下面一排是各类亲吻模板…… 明厘硬着头皮往下划,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尴尬。 游灿清了清嗓子,“要不,拍这个?” 他手指点了下“闺蜜模板”,看向明厘,明厘点头如捣蒜。 她心里依然觉得好笑,居然跟他出来拍闺蜜照。 要说不熟,那也不对,但他们都没什么恋爱经验,青涩懵懂,情有可原。 就是这种不熟之中又暗戳戳兴奋的氛围,最让人心跳加速。 两人干巴巴地挑完了模板,就对着屏幕上的动作开始拍。 拍了几张他就皱眉,“滤镜太重了,感觉我鼻子和嘴都变形了。” “好像可以调。”明厘研究半天,直接把滤镜给关了。 一番坎坷之后,两人又是比心又是比耶,终于拍完了。 照片现场打印,明厘去取出来后,还挺惊喜。 中间他嫌弃模板太丑,非要自由发挥,最后几张拍出来效果非常好。 没了滤镜,镜头里的少年顿时鲜活起来。 最后一张时,游灿突然伸手,“快比心!” 指尖差点戳到她脸颊。明厘下意识往后躲,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头歪向他肩膀,短发柔顺地铺开在他肩头,谁看了都觉得般配。 明厘拿着照片,暗自欣赏了一会儿。 这时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俯身看向她手里的照片。 不过几秒,他轻轻抬起她下巴:“看我,真人在这儿呢。” - 明厘带着一沓照片,捧着一束花,甜蜜蜜回了家。 刚进家门就撞见小姨在客厅喝酒,她还没说话,小姨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回是真谈了吧?” 明厘脚步一顿,略带心虚地看向她。 小姨哎了一声,“小孩就是藏不住事啊,嘴角都扯太阳穴上去了。” 明厘耳尖红红地溜回自己房间,爬上床,蒙进被子里。 几秒后,又拿出手机,给游灿发了个已经到家的表情。 他几乎是秒回,说:“我也到家了:d” 芭娜娜得知后,大半夜连环call非要把她拽起来讲经过,一边尖叫一边还要给她支招,兴奋的声音吵得她脑仁疼。 “你也太勇猛了吧,高考分数还没出就敢谈!” 明厘摆弄着下午拍好的照片,不屑:“我考得挺好,没什么好怕的。”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你这种自信啊。”芭娜娜哀嚎一声。 “啊对了,你们牵手没有?”她八卦道。 明厘不想回答她的八卦,“没有……” “什么?!手都还没牵上?”芭娜娜再次尖叫,“我不管,明天快出去约会,给我拍牵手的照片打卡!” 明厘捂着耳朵,“你还要不要我帮你写paper了?” 芭娜娜不甘示弱:“你还要不要尝甜甜的恋爱了?” “我现在挺好的啊。” 芭娜娜说:“不,你不懂,等着吧,我这就帮你写个攻略。” 明厘不信她那套胡话,她现在状态就挺好,比起这个,更要担心的是两天后就要出分数了。 出成绩的前一天,班群里有人开了个头,明厘划下去,见到了一排的“紧张ing”。 一个个都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天下午一点,明厘出门来到麦当劳。 她和游灿约好了在麦当劳查分数,要沾沾备考时候奋斗的气息。 “要不,你猜个区间?”游灿说。 她想了想,自我感觉比一模强,但不如二模,保守估计:“685?” “你自己查还是我给你查?” 明厘疑惑地说:“为什么不一起查。” ……好像也是。 两个人坐在同一侧,等待14点的到来。 还剩十分钟的时候,明厘手心出了汗,她拿了张纸巾,握在手里。 哪怕再有底气,这时候也会紧张。 明厘知道,他也紧张,进门后,他话就很少。 她觉得整个人都飘起来,像一只膨胀的气球,脚够不着地。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覆到她手背上,将她牢牢栓在地面,她抬眸,看到了游灿坚定的眼睛。 “没事,我跟你一起看。” 输入准考证号,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餐厅内员工的叫喊声,小孩玩闹声,都成了背景音,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如雷,脉搏一鼓一鼓。 因为牵着手,她仿佛也能听到他的心跳。 “人太多了,可能会卡。”他说。 整点到,游灿轻轻一点,意料之外地,一点卡顿都没有,分数条猛地跃然眼前。 明厘的眼神还没聚焦到屏幕上,他突然一句“我靠!”把她吓了一哆嗦。 “695!”游灿激动地喊了出来,“你695分!” 明厘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心脏跳得更快了。 居然比预估的高了整整十分!比三模还要高! 差不多过了十几秒,她才恢复清醒。 游灿一嗓子把周围好几个顾客都喊得回过头,高考出分也算热点,餐厅里有人带头过来送祝福。 “牛啊小伙子,六百多少?” 游灿说:“六百九十五!不是我,是我女朋友!” “哎哟,了不得!这分数人家大学都得抢着要吧?” 是的。 t大所有专业,她都能够得着。 想学数学就学,不想学就换。 当初她莽撞非要参加高考,证明自己不学竞赛也能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在今天拿到了最棒的成绩。 明厘表面平静,但内心早就澎湃不已。 而旁边的游灿就差 把“疯了”写在脸上,头发甚至因为兴奋而翘起一撮,在空调风里轻轻晃动。 他揉揉她的短发,“数学满分!满分!怎么这么厉害?给我手机,我跟贺鸣飞他们炫一圈。” 明厘表示不解,“拿金牌的时候也没见你炫来炫去啊。” “那能一样吗?”他春风得意,“金牌是我自己的,这可是我女朋友考的分数。” 这分数也给两个人吃了定心丸,接下来读大学,他们又能在一起了。 明厘打了个电话给小姨报告分数。 小姨虽然不懂695分是什么概念,但听到她说能上t大也高兴地不行,让她晚上早点回家,给她准备了礼物。 她没有单独打电话给妈妈,而是直接把成绩截图发到了家庭群里,收了林叔叔和林沨两个红包,又发给爸爸,再收一波红包。 爸爸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镜头里的脸因为激动而泛红,一个劲地说让她暑假过去玩,必须安排吃好喝好。 一个下午,明厘幸福到像住在云端。 出成绩后,班级群里就陷入诡异的沉默,但她相信,关系好的朋友会私下聊。 明厘没有问任何人的成绩,也没在朋友圈发任何暗示,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安心地享受此刻的幸福。 “走吧,我们去吃大餐。”游灿迫不及待拉着她就走。 “我还不饿呢。”明厘哭笑不得。 “那你想买什么?要不再去商场拍几张大头贴?” 明厘:“你要不先放开……我手心都出汗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拉着她。 游灿低头看了眼,不仅没放开,反而从包裹住她的手背,变成十指相扣。 她的成绩也是他的荣耀,这股喜悦掩盖不住,目光闪烁,眼里像开出一朵朵花。 就连去吃饭的路上,他都紧紧牵着她的手。 “贺鸣飞刚才给我发消息了。”他边吃边说,“他考得还行,夏之唯想去s大,我估计他卡着线也能进,他说学什么专业无所谓。” “那他还挺厉害的。”明厘说,“一年能有这么大的进步。” 看来人的潜力不可估量。 就在刚才,闻棠也给她发了消息。 她正常发挥,分数比本地最好的大学还要高出一截,专业可以随便挑了。 这是最好的情况,明厘想。 她在乎的人都考得不错,此后大家各奔前程,虽说要面临分别,但每个人都如愿。 不巧的是,吃完饭后,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 他们都没带伞,这地方在胡同里,不太好打车。 雨势越来越大,没有要停的迹象。 夏天的晚上经常会下雨,不冷,也没有风。 这一天,她收到了苦读12年最好的消息,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明厘忽然说:“要不我们跑过去吧?” 游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他抓起明厘的手腕:“跑!” 雨点砸在脸上,并不温柔,空气中满是雨水和泥土的气息,大雨反而让人心里生出放肆。 路上几乎没有人,长街一眼能望到头,他们手拉手跑在雨中。 明厘在这一刻体会到了电影主角的心情。 周边世界褪去,她短暂地脱离秩序,狂欢的雨点和体内的血液沸腾呼应。 自由达到巅峰。 这感觉像是偷来的自由——没有考试,没有排名,只有雨声和交握的手心。 高考超常发挥,刚吃过一顿美味的晚餐,即将和男朋友启程去同一所大学……她幸福得不像话。 此刻,她十八岁。 自由,无畏,被人爱,有爱人的勇气。 明厘微微仰头,雨点滴落在脸上,滑过眼睛、鼻子、嘴唇,不冰冷,反而温润。 “看我。”游灿说。 明厘偏头,能看见他睫毛上的水珠,他双手捧过她的脸颊,手掌湿漉漉的,却很暖,他的脸一步步靠近,放大。 他呼吸稍微急促,但动作缓慢温柔。 雨还在下。明厘感觉到温热的呼吸靠近,然后是更柔软的触感。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来,分不清是谁的。 她心跳停了一瞬,浑身像电流游走,酥酥麻麻。 十八年来最浪漫的事,她毫不犹豫地把这一票投出。 十八岁夏天的雨和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