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苗疆少年下了情蛊后》来自www.aqtxt.net 《被苗疆少年下了情蛊后》作者:熬夜注定秃头 简介: 陆时大学毕业后和同学组团到云南旅行,他们在探险时误入了九黎部落。 那是上古传说中的族群。 山里的迷雾久久不散,毒虫遍布,他们迷路了,甚至找不到来时的路。 从陆时踏进部落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有一只蓝色的蝴蝶一直在跟着他。 漂亮却让陆时心惊。 他能感觉到在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 或许说,是在盯着他。 后来,他发现他的脚踝处多了一个蝴蝶图案。 梦里,他总会被茧丝缠绕,束缚,坠网,被梦中那位神秘的少年一遍遍扑倒。 原来那不是什么莫名奇妙的纹身,是少年给他下的情蛊。 而他,是被少年选中的新娘。 阅读指南: 1全是私设,请勿参考现实 2主角人设不完美 3短篇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甜文 大冒险荒野求生 主角视角:陆时 姜祈 一句话简介:第一次见面就给老婆下了情蛊 立意:爱可抵万难 第1章 凌晨十二点。 街边小巷的店铺陆陆续续打烊,原本繁华喧嚣的夜市逐渐安静下来。 陆时看着手机地图,推开了藏在街角处那一扇隐蔽的大门,喃喃道:“深夜酒吧,应该是这里没错了吧?” 推开门的瞬间,嘈杂震耳的音乐刺入耳,陆时忍不住捂住耳朵后退一步,他蹙着眉头刚要转身离开,手机便传来好友催促的信息,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年轻的调酒师随着疯狂的音乐扭动着身躯,看到推门进来的陆时,目光闪过一丝惊艳,他热情地朝陆时打招呼:“欢迎光临。” 陆时一向不习惯这样的热情,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调酒师吹了一声口哨,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笑道:“想喝点什么?” 陆时婉拒道:“不用了谢谢,我是来找人的。” 他随着人流来到大厅的舞池中,小心翼翼地避开周围在跳舞的男男女女们,寻找记忆中熟悉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的香水味道,和呛鼻的烟酒味糅杂在一起,形成一股难闻的怪味,陆时有些后悔出门时没有把口罩戴上,只能捂着口鼻继续往前走。 “陆时,这里!”夏安朝他挥了挥手。 陆时循声望去,卡座里还坐着几个同学在玩骰子,看到他走过来,纷纷朝他打了一声招呼。 “陆时来了啊!” “要不要一起玩?” “好久不见,你可真难约啊。” 陆时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没参与他们的游戏,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的一角。 夏安端着两瓶啤酒来到他身旁坐下,微醺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我说,你毕业之后是打算待在家里不出门了吗?” 陆时接过他递来的啤酒放在桌子上,神色恹恹地“嗯”了声。 夏安笑着替他把啤酒打开,再次递到他手上,说:“咱们毕业后我都不知道约了你多少回了,回回你都说没空,我说你每天在家除了躺着还是躺着,你有那么忙吗?难得今天终于把你喊出来了,喝一杯?” 陆时轻抿了一口,说道:“找我什么事?” 绚烂的灯光在陆时的脸上停留片刻,夏安这才注意到陆时苍白的脸,忍不住皱眉道:“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又没睡好?” “嗯。”陆时揉了揉眼皮,想要缓解睡眠不足带来的酸涩感。 夏安忽然拍了下大腿,双眼微微一亮:“对了,最近我爸认识了一位关于精神科方面的专家,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不用了。”陆时摇了摇头,他前两天才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跟之前去的几家医院一样,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最多就是给他开一些助眠的药物,让他放松心情。 陆时的睡眠质量很差,极难入睡。 每天晚上都要靠各种助眠药物才能正常入睡,可即使成功入睡也会很快就清醒过来。 睡眠不足的情况让他的身心都很疲惫。 在医生的建议下,他转去看了心理科,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或许有一部分是心理原因造成的,他需要保持乐观的心态,让自己整个人放松下来,再尝试着入睡。 最后医生建议他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换一下心情,或许病情会好转。 陆时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医院,这不和多喝热水一个道理吗? 而且他并没有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摆烂的心态,每天在家躺着,没有同龄人的焦虑需要买房买车,他怎么心情不好了? 夏安闻言笑得开怀,拍了拍陆时的肩膀安抚道:“欸,其实我觉得医生说得挺对的,多出去走走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总比你整日待在家里强,说不定旅途心情愉快了,病情就好转了。” 陆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夏安放下手中的啤酒,打了个饱嗝,说道:“所以这次喊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散散心的,我们几个刚才还在讨论假期这么长的时间,不如组团出去旅游,你觉得呢?” 毕业之前他们就有计划说要出去走走,趁着还年轻,趁着事业还没开始,还有时间出去玩的时候,尽情娱乐,等旅游回来就该收心了。 陆时听他们说过好几次旅游的计划,但他一向不爱出门,所以对旅游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他背靠沙发,仰着头看向天花板,有些失神:“你们去吧,给我带点手信回来就行了。” 夏安就知道他会拒绝,轻哼一声:“要谨遵医嘱,而且我已经给你报名了。” 陆时无奈道:“去哪?” 夏安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你猜猜看?” 陆时:“不说拉倒。” 夏安讪讪道:“好吧,我们打算去云南。” 陆时微微愣住,扬唇笑道:“怎么?你们是打算上山捡菌子吗?” 夏安撇了撇嘴:“才不是捡菌子,我们是打算去探险!” 陆时:“探险?” 夏安指了指在那边玩骰子的小胖,说:“小胖家就住在云南一个寨子里面,他们那边有一大片的原始森林,小胖不是户外博主嘛,他过几天要回家,打算做几期户外探险的视频,我们就想跟着去玩玩,原始森林探险,一听就觉得很刺激。” 陆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正在玩骰子的小胖,依稀记得小胖是个户外小主播,在学校时就喜欢每天捣鼓他的手机,走到哪拍到哪。 夏安:“而且小胖说了,他们寨子不久之后会有一场祭祀活动,还有什么篝火宴会之类的,带我们开开眼。” 不知为何,在听到“祭祀”两个字的时候,陆时的眉头跳了跳,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在心底蔓延。 陆时:“什么祭祀?” 夏安含糊道:“听说是跟他们的祭司有关,我也不太清楚。” 祭司? 陆时恍惚了下,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夏安:“对了,小胖还说他们寨子那里有个特别厉害的巫医,专治什么疑难杂症,说不定他能治好你的失眠症呢?” 陆时回过神来,轻轻点了一下头,心不在焉地想着夏安刚才所说的祭司。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还是在哪里听过,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蔓延在他的心头。 听到他们俩的谈话,小胖朝他们的方向插了一句嘴:“大巫的医术可厉害了,我们寨子里的人都是去他那里看诊的,而且大巫不仅医术了得,他还擅长制蛊。” “蛊?” 听到这种在传说中才出现的东西,大家都来了兴致。 小胖眼波流转,笑眯眯地想要吓唬吓唬他们:“就是电视里面那种会钻进你身体里面,在你体内爬来爬去的蛊虫。” “那是不是还需要找大巫解蛊啊?有人中过蛊吗?” 小胖嘿嘿笑道:“中了蛊自然就需要解蛊咯。” “真的会有人下蛊吗?” “是传说中那种子母蛊吗?你一条,我一条,子蛊必须听命于母蛊那种?” “我看电视上还有一种蛊虫,只要给对方下了这种蛊,对方就会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完全失去理智。” “你说的是情蛊吧?” “恋爱脑一边去,有没有那种扭转运势的蛊啊?我觉得我最近老倒霉了。” 小胖无奈地开口:“你们以为蛊虫都是大白菜啊!” “你们苗族的人是不是都会制蛊?你会不会?怎么也没听你说过。” 小胖:“这可是造谣啊,我可不会制蛊,而且真正厉害的蛊只有大巫才会。” “那你们大巫收不收徒?” “收徒要什么条件啊?我也想学。” “我要重金买下情蛊,将它下在我前男友身上!” “所以到底有没有转运的蛊?” 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陆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夏安见状,继续劝道:“怎么样,苗族、祭司、蛊虫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太神秘了,有没有兴趣一起去了解下?” 陆时对蛊虫倒是不太感兴趣,只是每次听到“祭司”两个字时,他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受到什么东西指引,让他想要去了解关于苗族祭司的故事。 他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答应下来:“好吧,什么时候出发?” 夏安笑道:“就知道你会答应,我们约好了后天出发,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陆时点了点头,他慵懒地倚在沙发上,指尖猩红一点,淡淡地吐了口烟圈,看着舞池里扭动着身躯的男男女女,思绪放空。 直到凌晨四点,陆时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家。 “喵。”灰白色的小猫用尾巴蹭了蹭他的腿。 陆时摸了摸它的头,从柜子里面翻出一个罐头,放在它面前:“吃吧。” 看着小猫狼吞虎咽地吃着肉,陆时笑道:“我是平时饿着你了吗?” 小猫把罐头一点一点舔舐干净,陆时帮它擦了下嘴,摸着他的脑袋说道:“爸爸要出一趟远门,你只能去宠物店住几天了。” 虽然家里有自动喂食器,但是他不放心把小猫留在家里,如果只是出去两三天倒没关系,这一趟可能要去上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还是将小猫送去宠物店比较稳妥。 小猫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一味地蹭着他的腿撒娇。 陆时很享受被小猫粘着的感觉,唇边浮现一抹笑容:“可惜路程太远了,而且还是去森林探险,不然爸爸就带你一起去旅行了。” “喵——” 陆时用逗猫棒陪它玩了一会。 “滴——” 放在柜子上的手机振了一下,陆时看了看,是夏安发来的短信。 [小雨整理了一份购物清单,缺什么就买什么,明天把行李收拾好,后天一早我到你家楼下接你,八点钟不见不散。] 陆时粗略地看了一眼,里面很多东西他都没有,可是现在太晚了,百货商场已经关门了,还是明天再买吧。 陆时揉了揉疲惫的双眼。 已经快要五点了,仍然没有睡意。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里响起,浴缸的水溢了出来。 陆时拿了套睡衣走进浴室里面,热气腾腾的水雾熏红了他的脸。 他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脑海中忽然想起小胖说的话。 “祭司?” “他是传说中的存在。” “也是我们供奉的神明。” 小胖在说到祭司的时候,收敛了调皮捣蛋的模样,言语和神态中不难看出他对祭司的尊敬。 陆时长舒一口气。 算了,反正也跟他没有关系,何必浪费精力去想一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 过了好一会,陆时才从浴室里出来,拿起放在床头的那瓶安眠药倒出几片白色的药片,喃喃道:“希望这次能睡得久一些。” 药效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手机里播放的小视频还没结束,陆时就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入梦。 大雾四起,弥漫在整片森林。 山间云雾缭绕,整片森林笼罩在迷雾之中,终日不见太阳。 四周都是高耸的树木,光秃秃的树干,没有生机,仿佛还能闻到一股枯萎腐朽的味道。 万籁俱寂。 安静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嘎吱—— ” 脚下踩到的枯枝惊醒了正在发呆的陆时。 他被迷雾缠身,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游荡。 直到一只冰蓝色的蝴蝶出现在他眼前,围绕着他翩翩起舞。 陆时伸出手,蝴蝶落在他的掌心里。 下一秒,他脚下踩着的泥块松动,接着,便坠落山谷。 陆时惊恐地瞪大双眼,坠落的恐惧感让他全身绷紧,慌乱地挥动双手想要抓住什么。 他下意识朝那只扑向他的小蝴蝶伸出了手,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蝴蝶的时候,它幻化成无数冰蓝色的碎片,又瞬间再次拼凑起来,化作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陆时眼前。 陆时瞳孔骤然一缩,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是什么…… 少年抱着他的腰,亲昵地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接着,星光散去,少年消失在风里。 梦醒。 第2章 噩梦中惊醒,陆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从山谷坠落的失重感和恐惧感仍然笼罩心头。 他身上的睡衣早已被汗水浸湿,黏腻地贴在后背。 陆时抱着双腿,呆呆地坐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 房间里昏暗的光线让陆时很没有安全感,他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看着柜子上放着的那半杯水,他颤抖着手拿起水杯,差点把水洒到床上。 惊魂未定。 坠落的感觉太真实,他现在还感觉到一阵后怕。 陆时静静地坐了许久,才缓和过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又是这个梦。 那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森林,所有树木都呈现出枯萎腐朽的状态。 没有树叶,没有花草,没有鸟鸣,没有水流,没有浮游生物,没有任何生机。 整片森林安静得仿佛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和脚步声。 他反反复复做这个梦,做了很多年。 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有他一个人在梦境中不断徘徊。 而刚才在坠落山谷时,那个接住他的少年,是唯一一次他在梦境中看见过有其他人的存在。 少年的轮廓很模糊,梦醒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少年的脸了。 只是少年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是他认识的人吗? 如果做梦,会梦见他不认识的人吗? 陆时在脑海中翻遍了他所有认识的人,都没能找到与梦境中那位少年对得上的那张脸。 森林、蝴蝶、少年,糅杂在一起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为什么他会被困在这样的梦境中这么多年? 那个少年的出现是意外吗? 陆时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烟,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猩红的火光在夜色里显得突兀。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融入夜色之中。 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他看着窗外的灰蒙蒙的天色有些失神。 直到指尖的那抹猩红传来灼烧的刺痛感,陆时才回过神来,将香烟熄灭,呢喃道:“天快亮了呢。” 这一次,他只睡了两个小时。 陆时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冲去一身黏腻的汗水,等他洗完澡出来已经是清晨六点多了。 他在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站在阳台上吹着风。 坠落山谷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还有少年那张模糊不清的脸。 少年亲吻他嘴角的那一幕那么清晰,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陆时摸了摸唇角,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少年滚烫的温度。 他又抽起了烟。 烟雾弥散。 陆时有些失神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他怎么不记得他是gay呢? 把烟熄灭后,陆时开始整理行李。 既然是去原始森林探险,那露营的装备肯定是要带上一套的。 看了一眼夏安发出来的地址,陆时百度搜了搜相关的地图,其中有位摄影师在论坛上提供了大量的照片。 陆时在翻论坛照片,翻到第七张时愣了愣,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将这张照片与他在画室下留下的作品一一对比,终于翻到一张与照片高度重合的画作。 只是手机里那张照片枝叶繁茂,郁郁葱葱,与他所画的枯萎凋零的森林不一样。 可若是将那幅画添上几片绿叶…… 陆时皱着眉将论坛上的照片再次翻看了一遍,可惜再也没找到与他梦境中有相似的场景。 会不会是他太敏感了? 毕竟森林都长得差不多,而且从楼主的作品里可以看到,那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原始森林,与他梦境中的森林很不一样。 陆时将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换了个词条搜索: 冰蓝色的蝴蝶。 [梦幻冰蝶:属闪蝶科,是传说中的一种蝴蝶,象征着美梦的发生。梦幻冰蝶拥有着冰蓝色晶莹剔透的翅膀,在黑暗时会散发着莹蓝色的光,梦幻,神秘,美丽都是它的代名词。它的数量极其稀少,目前栖息在云南原始森林……] 看着这句“象征着美梦的发生”,陆时都不知道怎么吐槽。 这算什么美梦? 而且再梦幻的蝴蝶也不可能大变活人吧。 说好的,建国后不许成精? 或者说,那个少年是蝴蝶的主人? 陆时看着资料上的位置,眉心微微一动,这个位置好像就是他们要探索的原始森林。 有个念头在他心间闪过。 陆时垂眸沉思,好像他想要的答案都在指引他去往云南的方向。 如果他能在探险的过程中遇到那只冰蓝色的蝴蝶,他是不是就能找到一直困扰他梦境的答案了? 在退出浏览器之前,他看到了搜索结果的相关词条推送: [巫师] [大祭司] [巫蛊之术] 陆时看着这个“大祭司”的词条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只是这些标签的搜索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各种小说和游戏,没能查到什么有用的资料。 唯一搜索到科普链接,里面的内容也少得可怜。 只是简单地讲述了大祭司的地位和权力,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算了。 陆时把手机关掉,继续收拾行李。 看着购物车的清单,沉思了好一会。 有什么可以抓蝴蝶的吗? 如果能把蝴蝶捉住,说不定他就能找到蝴蝶的主人了。 …… …… 云南的天气和陆时想象中并没有差别,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不冷也不热。 上车后他选择了靠窗的位置,任由清风吹乱了他的发丝,戴着眼罩闭目养神。 三个多小时的航班结束后,他们还要乘坐一个小时的大巴才来到目的地。 快到终点站的时候,夏安从后座挤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陆别睡了,一会就到了。” 陆时轻轻应了声:“嗯,知道了。” 从家里出发到云南的这一路上,他基本没怎么睡,本来他就极难入睡,只要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过来。 睡十几分钟半小时就醒一次,反反复复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滋味让他格外难受。 陆时摘下眼罩,看了一眼窗外,经过数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来到目的地。 民宿是小胖给他们介绍的,老板是他的小叔,姓张,也是他们这次组团探险原始森林的领队。 三十岁出头的年轻未婚男性,热情好客,性格爽朗,是当地旅行社特别受欢迎的导游。 男人清点了人数之后,站在他们面前,大方地介绍自己:“欢迎你们来到云南,我是你们的领队,我姓张,比你们稍微大一点,不介意的话可以喊我一声张哥。在这次旅游过程中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告诉我,我都会替你们解决。” 陆时随着其他同学,乖乖地喊了一声“张哥”。 张哥手脚麻利地帮他们把行李从车上搬下来,一边说道:“长途奔波,我看你们都累了,还是先把行李放到房间里面休息一会,半个小时后我再带你们出去吃饭。” 小雨半带撒娇地抱怨道:“可不是嘛,我屁股都坐麻了。” 夏安打趣道:“那一会你可得多吃点,好好补补。” 小雨:“大吃一斤!” 柯恒提着两大行李箱走上前面,累得直不起腰:“失策了,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东西了。” 张哥轻轻松松把他的行李扛了起来,笑道:“没事,我帮你搬。” 柯恒惊讶地看着胳膊上的肌肉,咽了咽口水:“哥,你真牛。” 张哥笑了笑说:“想练的话,哥教你?” 柯恒连忙摆了摆手:“算了哥,我可练不起来。” 陆时戴着口罩和帽子,默默地拖着行李箱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带的是超大号的行李箱,里面塞得满满的。 他有洁癖,不习惯在外面过夜,所以带了很多一次性用品,再加上野外露营的设备,整个行李箱特别沉。 张哥很快就注意到掉队的陆时,他帮柯恒把行李放好之后,迅速来到队伍最后边,帮他提起了行李:“我来帮你吧?” 陆时有些惊讶地微微抬起眼眸。 张哥握着行李的把手,对上了陆时的双眼。 帽檐下的眉眼长得极为好看,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茶色的瞳孔散发着琉璃色的光,清澈见底。 张哥微微一怔。 那是一双长得极漂亮的眼睛。 陆时看着他搭在行李箱上的手,低垂着眼睑,小声说了句:“谢谢。” “不、不用谢。”张哥扛起他的行李,看起来有些急,没有像刚才那样平稳。 陆时的房间安排在夏安的隔壁,张哥帮他把行李箱搬进房间后,替他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还跟他仔细地讲了房间里的用水用电问题,陆时再次向他道谢。 张哥笑道:“应该的,坐这么久的车应该累了吧,你先休息下,一会吃晚饭的时候我来喊你。” 陆时点点头:“好。” 在张哥走后,陆时将民宿的房间仔细检查了个遍,用设备将每一个角落都探测了一番,确认没有隐形摄像头才放下心来。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配套挺齐全的,也准备好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连毛巾和拖鞋都是新的。 但陆时爱干净,还是把所有物品都消毒了一遍,等张哥来敲门喊他去吃饭的时候,他才把房间收拾好。 吃饭的时候,陆时坐在夏安旁边,他又戴上了那顶棒球帽。 他把帽檐拉得很低,挡住了大半张脸,如果不是因为要吃饭,他连口罩都不会摘下来。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他选择独居,平时都宅在家里,很少与外人接触。 陌生的地方会让他感到不安,他还没完全适应。 像这样集体去旅游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他并不排斥热闹,只是更喜欢安静。 夏安见他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给他夹了块肉,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不合胃口吗?” 陆时微微摇头:“还好。” 倒也不是吃不习惯,是坐了太久的车,第一顿饭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填填肚子就好了。 小胖带着领队来跟他们碰杯认认脸,毕竟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需要张哥来照顾他们,彼此间熟悉一下也是应该的。 轮到介绍陆时的时候,小胖憨笑道:“你喊小陆就行了。” 张哥看着他帽檐下的那张脸,顿了顿。 如他所想那般,眼前的男生长着一张非常精致的脸。 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陆时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微微握了他的指尖便收回了手,说道:“嗯,那就拜托张哥了。” 回去的路上,张哥给他们讲了许多关于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民俗文化。 小雨和柯恒都很捧场。 夏安勾着陆时的肩膀走在后面,距离前面的大部队远远的,看着好友们与张哥打闹的身影,笑道:“这个张哥人好像还不错,做事也细心,情商很高,很会做人。” 陆时淡淡地“嗯”了声。 夏安感慨道:“不愧是做导游的人啊。” 陆时:“你对导游感兴趣?” 夏安立马否认:“那倒没有,我可没有像张哥那样的臂力去帮游客搬行李,更不会像他那样热情好客。” 陆时垂眸笑了笑。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陆时就已经躺下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躺在陌生的床上,没有靠安眠药,就已经感觉到浓浓的困意。 床头开着的小夜灯让他很有安全感,只是闭着眼躺了几分钟,他就睡着了。 那是一片没有太阳光照,只有被雾气包裹的,死气沉沉的森林。 陆时看着树枝上的标记,上面有着数道深深的划痕,他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走到这里来了。 森林很大,雾气也重。 他很容易就迷了路。 陆时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游荡,最后靠在一棵大树下打盹。 一只冰蓝色的蝴蝶穿过层层雾气来到他的身边停下,静静地在他的手背上停留。 朦胧之间,陆时好像看见了少年的身影,虔诚地在他的脸上落下了一吻。 少年将他抱在怀里,温热的指尖落在他的脸上,划过他的眉骨和鼻梁,最后落在他的唇上,轻轻揉捏着他的下唇瓣,像是克制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将指尖探进他柔软的口腔里,拨弄他的舌尖。 许久后,陆时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算了。” “你也该醒了。” 陆时迫切地想要睁开眼看看少年的模样。 只可惜梦醒时,陆时只来得及看见他微扬的唇角。 第3章 晨光洒满了整个房间,清晨的微风裹挟着青草的气息穿过窗户,带来清新的空气,弥散在房间里。 陆时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双眼,失神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仿佛还徘徊在梦境之中。 微凉的空气带着一丝丝湿意,还有一点点消毒液的味道涌入鼻息。 陆时的思绪渐渐回笼,看着四周的环境眨了眨眼,恍地想起他不是在家里。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时间了,而且是在没有吃任何助眠药物的情况下,一觉睡到自然醒。 陆时揉了揉眼皮,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看了看,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了,他惊讶地擦了擦手机屏幕,并不是他看错了,而是他真的睡了将近十个小时。 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愉悦和惊喜将他包裹,陆时推开了窗户,任由清风拂过他的脸颊,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大自然的气息。 忽然,脑海中浮现一道模糊的轮廓。 他只记得梦中的少年唇角微扬,带着三分戏谑的笑意。 这是少年第二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面,他微微蹙着眉头,心里多了些疑问: 为什么少年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面? 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少年的出现并不像是意外,更像刻意地进入了他的梦境之中。 少年与他的梦有什么关系? 少年的出现会和那只蝴蝶有关系吗? 陆时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他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那是恋人才会有的亲密的举动吧? 他们之间…… 一个个有关“少年”的谜题,让他的思绪纷繁,惆怅不已。 “早。” 楼下传来的声音打破了陆时的沉思,他循声望去,张哥朝他挥了挥手,笑道:“既然醒了,那就下来吃早餐吧?” 陆时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张哥还在厨房忙碌着,食物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大厅。 好香。 鲜香的味道让他咽了下口水。 昨晚吃得少,到现在早就饿了。 张哥听到脚步声往客厅看了一眼,见到陆时下来,笑意盈盈地跟他打了声招呼:“没想到你会起得这么早,其他人还在睡着呢。” 柯恒他们几个因为换了陌生的环境睡不着,开黑玩游戏到很晚才睡着了,今天早上肯定是起不来了。 陆时颔首:“要帮忙吗?” 张哥连忙说道:“不用不用,厨房油烟大,你去坐着就好。” 陆时点点头,乖乖地坐在沙发的一角给几位同学发消息喊他们起床吃早餐。 张哥陆陆续续把早餐端了出来,这才有空地打量了陆时一眼,与昨天全副武装不一样的是,陆时今天只是简简单单地穿了件白t恤,没有戴帽子和口罩。 他一头黑色碎发,乖顺地垂着,五官精致,是一种没有带攻击性的美。 他的皮肤很白,甚至是一种病态的白,可以看见皮肤底下淡淡的青色纹路。 他看起来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 性格清冷却保持该有的礼貌和分寸感。 让人不会觉得讨厌,而且有一种想要与之结交的冲动。 张哥将食物摆在餐桌上,主动问起:“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陆时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心情不错,连眉眼间也带着几分笑意,与昨天的冷漠简直是判若两人。 张哥见状,脸上的笑容渐深:“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会认床。” 陆时:“还好。” 他原本也以为换了陌生的环境,他会更难以入睡,没想到他反而休息得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长途跋涉太累的原因。 “好香啊。” 小胖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房门,闻到一楼的饭菜香都迫不及待地直奔餐桌的方向去了。 早餐很丰盛,有糯米饭、米浆粑粑、洋芋丝鸡蛋饼、鸡豆凉粉、破酥包、米糕还有酥油茶,都是云南这一带的特产。 小雨惊讶地看着穿着围裙的张哥,举起大拇指赞道:“没想到张哥还会做饭!” 柯恒双眼一亮:“张哥也太强了吧,早餐做得这么丰盛。” 小胖率先坐下来,拿起新鲜出炉的破酥包塞进嘴里,含糊道:“你们今天有口福了,我小叔的厨艺可好了。” “吃这么急也不怕烫着舌头。”张哥拍了拍小胖的头,笑道:“想着你们来云南肯定是要尝尝当地的美食的,从这里到市区有一段路程,所以我就干脆自己做了。” 夏安夹了块鸡蛋饼,还不忘向他道谢:“辛苦了哥,谢谢了哥。” 陆时安静地坐在一旁喝着张哥递给他的酥油茶。 夏安在他旁边落座,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感到诧异:“你昨晚是不是很早就睡了?我给你发信息,敲你门都没反应。” 陆时点点头:“十点的时候就睡了。” 夏安震惊地张了张嘴,嘴里的鸡蛋饼都掉到了碗里:“真的假的?” 陆时:“当然是真的。” “卧槽,这么神?”夏安的惊叫声脱口而出,看着陆时神清气爽的模样还是感到十分惊讶:“我就说吧,让你出来走走散散心,说不定你这病就好了,这才来第一天,症状就有好转啊!” 陆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或许吧。” 充足的睡眠让他身心都感到愉悦,一甩往日的死气沉沉,整个人容光焕发。 如果是环境的原因,只要他能保持这样优质的睡眠,他可以考虑换个城市生活。 吃完早饭之后,他们按照计划的探险路线开始行动。 先是穿越神秘的原始森林,到达小胖的家,一个叫塔塔村的偏僻村落,在他们家游玩两天尝尝当地的特色美食,将旅途中的换洗衣服都收拾好,再考虑到周边的城市游玩。 考虑到要去的地方比较多,陆时带的衣服也多,甚至很多都是一次性的衣物,穿完就扔,可以在旅途中减轻负担。 陆时背着70l的大容量双肩包,有些吃力地跟在队伍后面。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拄着登山杖,倚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了几分钟,才快步跟上大部队。 原始森林的湿度很大,空气都带着水汽,周围遍布茂密的苔藓,这里的植被高大,古木参天,遮天蔽日。 越往森林里面走,湿度越高,光线也越来越差。 甚至植被都与在刚踏入这片森林时所见到的那些植物不一样。 这里的花草树木就像放大了数倍一样,连盛开的小雏菊也有将近巴掌般大小的尺寸。 遍地都是五颜六色的菌子,还有一些他没见过的野花。 树木枝叶繁茂,树枝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形态生长着,被藤蔓缠绕和青苔覆盖。 整片森林幽暗寂静,连鸟叫声、虫鸣声、一些小动物的杂音都没有。 能见度也越来越低了。 张哥停下脚步,回头喊了声:“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地方,时间不早了,我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扎营吧。” 小胖把直播设备关掉,今天的户外探险让他的粉丝激增了三千,高峰时期在线观看的人数破万了,他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好的成绩。 夏安打趣道:“看来我们胖爷今日又赚了不少啊。” 小胖心情还是很激动难以平复,今天收到的打赏都快赶上他平时一个月辛辛苦苦直播所收到的窝囊费持平了。 只可惜信号不太好,直播时常会中断。 不过即使直播不了,他还是可以拍视频,将探险的过程记录下来,只要流量能上去,他的收益一样很可观。 想到这里,小胖开心道:“回市里之后请你们吃大餐。” 小雨从帐篷里冒头:“小胖哥大气!那我可是不客气了!” 小胖:“随便点就是了。” 随着日落西沉,夜幕降临,气温也开始下降。 刚才还因为走山路热得出了一身汗,现在反而感觉凉飕飕的。 他们分工合作,小胖和张哥负责搭帐篷,陆时和夏安负责生火,小雨和柯恒负责处理食材。 因为是第一天进入森林,他们身上带了点新鲜的蔬菜和肉类,今天晚上还是能吃上一顿比较不错的晚餐。 陆时生完火之后到周围勘察了下地形。 他想要找到水源。 幸运的是距离他们营地不远的地方就有条小溪,山里的水很干净,清澈见底。 陆时把桶里塞满的行李倒了出来,拎着桶去打水了。 今天走了很久的路,他总感觉有一层薄薄的汗水黏在身上,让洁癖的他很难受。 夜色浓稠,森林里大树盘根错节,枝叶繁茂,月光穿透层层交叠的树叶斑驳地洒落地上。 可惜微弱的光不足以视物,陆时庆幸他带上了手电筒。 满满的一桶水格外沉重。 森林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 这里距离营地还是有一段路程的,陆时虽然打着手电筒,可是天色太黑了,而且这里是原始森林,存在着各种未知的危险。 看着这茫茫夜色,他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草丛里偶尔传来的窸窸窣窣声让他胆战心惊。 他只盼着这么小的动静或许只是老鼠,又或许是比老鼠还要小的其它小动物。 他停在原地,不敢乱动,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这才松了口气。 在他重新提起水桶的时候,一只萤火虫停留在了他的手背上。 陆时愣了愣,惊讶地看着那一道微弱的绿光。 他其实很害怕虫子,可是在这浓稠的夜色里看见这一点光,让他很高兴。 他没有把虫子赶走,只是任由他停留在自己的手背上。 直到他抬起头想要继续往前走时才发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绿色荧光出现在他身边。 陆时双眼微微睁大,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萤火虫如繁星坠落山间,就像森林中漂亮的小精灵,如童话般梦幻又美丽。 恍然之间,他好像看见一只冰蓝色的蝴蝶在荧光中游动。 陆时眨了眨眼睛,就在这一瞬间,蝴蝶已消失不见。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只看见一片绿色的荧光,并没有那只小蝴蝶的身影。 是他的错觉吗? 陆时抿了抿唇,提起水桶继续往前走。 因为这些萤火虫,他也不像刚才那般害怕。 奇怪的是,水桶的水分明没少,可是却让他觉得轻了许多。 这也是他的错觉吗? 在回去的路上,陆时碰见了来找他的夏安。 夏安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提着心的终于放了下来:“看见你这么久没回来,我都要吓死了。” 陆时解释:“那条小溪的水很浅,舀水有点困难,所以就多花了点时间。” 夏安看他打了满满一桶水,连忙想要接过来,说:“我帮你提吧,你歇一会。” 陆时揉了揉被勒得有些红的手指,笑道:“谢了啊。” 夏安试着提了下,惊叫出声:“我去,怎么这么沉?!你是怎么提回来的啊?没想到啊陆时,你的力气这么大?” 陆时顿了顿,不太确定地开口:“还好吧?” 他刚才提了一路,没什么感觉。 就是刚开始提的时候有些沉,越是往回走,感觉就越轻了。 夏安踉跄了下,连忙说道:“快,快来搭把手。” 陆时疑惑地跟他一起将水桶提了起来,沉甸甸的感觉好像是要比刚才一个人提的时候重了许多。 他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绿色荧光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夏安看他停下脚步,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黑漆漆一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说:“怎么了?” 陆时瞳孔微震,心里闪过无数疑问,忍不住问他:“你刚才有看见萤火虫吗?” 夏安懵懵懂懂地看他:“萤火虫?什么萤火虫?” 陆时有些着急:“就是那种在夜里会散发着绿色荧光的小虫子。” 夏安摇摇头,很肯定地回答了他:“没有,什么都没看见,这一路上黑得连鬼影都看不见,也没听见虫鸣,你是不是看错了?” 陆时听到他的回答,有些失落,也有些怅然。 是他看错了吗? 夏安看着身后黑漆漆的森林,心里毛毛的,就像有一只张开嘴巴的巨兽潜伏在黑暗里,死死地盯着他们,随时会将他们吞噬。 忽如其来的一阵冷风,让夏安打了个喷嚏,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他提着水桶,加快了脚步,催促道:“快走吧,你肯定是看错了,而且就算真的有萤火虫也不奇怪,这里是森林,有一些小虫子太正常了,没有虫子我才觉得奇怪呢。” 陆时点点头,只是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巨石。 他的手背上仿佛还能感觉到萤火虫残留的温热触感,明明那么真实,怎么会是他看错了呢? 在回到营地之后,陆时不死心地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沉沉的夜色笼罩在整片森林,枝叶将月光完全挡住,没有透出一丝光亮。 陆时感到失望。 在他转身之际,一抹绿色的萤光在黑夜中游动,在他身边转了一圈,然后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陆时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陆时又想起那只出现过一刹那的蝴蝶。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陆时,过来吃饭了。” 陆时深吸一口气,放下心里的杂念,应了声:“来了。” 不知怎的,在确认萤火虫不是他的错觉之后,他反而松了口气。 或许整件事看起来很离奇,不仅是夏安,就连队伍里其他人都不会相信刚才他所看到的一切。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独享那样惊奇又浪漫的际遇。 晚餐是张哥做的乱炖,简简单单,却很美味。 在野外比较恶劣的条件下,能吃到一顿热乎乎的饭菜简直是让人热泪盈眶。 尤其是他们都已经累了一天了,早就饥肠辘辘,哪怕是一碗热腾腾的泡面都会让人觉得十分美味,更何况他们今天晚上这顿饭有肉有菜,营养均衡。 几人围坐在铁锅边上,一边吃饭,一边分享今日探险的心得。 柯恒:“你们有没有觉得天气变冷了好多,刚才我洗完菜还热得出了一身汗,歇下来之后就觉得好冷,凉飕飕的。” 小胖给他舀了一勺热汤,让他喝了暖暖身子,说:“这里昼夜温差大,晚上睡觉多穿几件衣服,免得感冒了那可就麻烦了。” 小雨兴奋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我今天拍了很多菌子的图片,这里的菌子长得很漂亮,五颜六色的,很多都是我没见过的。” 夏安笑着哼了几句:“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1 小雨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歌啊?好魔性!” 夏安:“所以你想吃吗?” 小雨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骂道:“你要死啊!” 看着夏安和小雨两人之间的打闹,陆时忍不住笑出声,心里的愁绪散去不少。 张哥拿出地图给他们讲解他们现在的所在位置:“我们现在还是在森林比较安全的区域,没有瘴气,也不会碰见大型野兽,今晚大家都能安心地睡一觉。可是明天我们会穿过这片丛林,前往森林深处,在那里有个相对安全可以扎营的地方,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所以明天我们得加快脚步。” 听到大型野兽,小雨明显有些慌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夏安微微蹙眉:“什么大型野兽?黑熊吗?会不会还有别的老虎狮子什么的?” 小胖点了点头:“听村里的人说过森林里是有黑熊,除了黑熊以外,倒是没听说过有老虎狮子豹子之类的其他大型猛兽了。我以前走过这条路,倒是没见过有黑熊。” 塔塔村就在原始森林附近的区域,靠山吃山,他们村里的人也喜欢到山上去捡菌子,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被黑熊咬伤的事故。 柯恒:“那意思就是,只要我们不踏足森林中心的位置,就可以避免遇见黑熊或者其他野兽?” “原则上是这样讲。”张哥用树枝给他们比划了一下他们要穿越这片原始森林的路线,说道:“我们走的这条路线还是很安全的,距离森林中心比较远,只要我们沿着外围这条路线一直走就可以在三天之内到达塔塔村了。” 小雨脸色有些白,她虽然平时也喜欢攀岩和骑行这种比较有挑战性的运动,但是探险原始森林还是头一次,她没什么经验,也担心遇险。 张哥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有过多次带团沿着这条路线去塔塔村的经验了。” 他分享了最近几次带队穿越原始森林这条线的经验。 小雨听到张哥的话也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只是收敛了担忧的神色,不想让其他人感到同样的焦虑。 柯恒和小胖比较大胆,兴致勃勃地在讨论若是真遇到黑熊,应该怎么逃生。 而夏安和陆时静静地坐在一边发呆。 夜里的温度持续下降,夏安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吸了吸鼻子问道:“陆时你怕不怕?” 明明来之前都已经做好攻略了,也明确地知道原始森林藏着许多危险。 可他们几个还是任性地抛开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险避而不谈,直到现在身处森林之中,才感到害怕和退怯,又强撑着面子想要继续。 陆时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说道:“既然张哥说他有带团队穿越原始森林的经验,我们不妨大胆地相信他可以将我们安全带出去,但如果你觉得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关,可以原路撤回,毕竟原始森林这种地方存在着无数未知数,即使再有经验的领队,也无法确保每一次都不会遇到危险。” 夏安轻轻叹了口气:“你要继续对吗?” 陆时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坦白:“我失眠的这几年,总是会梦到与这里相似的原始森林。” 夏安:“你是说你做的梦?” 陆时想起刚才那只一闪而过的蓝色蝴蝶,点点头:“或许我要找的答案就在这片森林里。” 可惜,就像张哥所说的,他们会沿着相对安全的路线探索这片森林,若是这一路上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那么他也会选择放弃寻找他心里面的答案。 夏安好奇道:“什么答案?” 陆时蓦地想起梦中的少年,抿了抿唇:“是一只很漂亮的冰蓝色蝴蝶,它的翅膀呈透明冰蓝色,有两根黑色的触角。我想找到这只蝴蝶。” 夏安:“找到了然后呢?” 陆时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浅浅地吐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就好像他总觉得等他找到这只蝴蝶的时候,他心里或许就有答案了。 陆时有他想要继续下去的理由,小胖为了这次探险做了充足的准备,至于柯恒和小雨,他们也还没有到要放弃的地步。 夏安好像说服了自己,看着还在燃烧的炭火,说道:“那就继续走吧。” 水烧开之后,陆时给每个人都匀出来一小盆。 为了节省水资源,他先是用热水擦了擦身子,然后剩下的水用来泡脚。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 陆时的睡眠质量很差,向来习惯了一个人睡,所以他和小雨一样准备了单人帐篷,没有像夏安和柯恒那样挤在一起。 小胖和张哥负责轮流守夜。 他们几个早早就钻进了帐篷。 陆时看了一眼手机,电量还很充足,只是信号很弱,发送信息的信号也一直在打转,一会就变成了红色的感叹号,表示发送失败。 今天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他拍下了许多花花草草的照片,在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时,陆时顿住了。 这张照片聚焦在一朵漂亮的山茶花上,而他此时此刻却被照片里模糊的背景所吸引。 在山茶花的右上方,有一抹模糊的蓝色,隐隐约约能看见那是蝴蝶的轮廓。 他把图片放大,盯着看了很久,因为背景虚化太模糊,他实在无法分辨那抹蓝色到底是不是他看见的那只小蝴蝶。 最后只好放弃。 原始森林昼夜温差极大,尤其是森林里高大的树冠遮住了太阳光,导致地面无法蓄热,潮湿阴冷的感觉让人体感比实际温度还要低。 陆时把帐篷的拉链关上,只留了帐篷的通气孔。 虽然有防潮垫隔热保温,可他还是觉得一股阴湿的冷渗透他的骨髓。 陆时把行李箱打开,拿出防冻保温毯给自己裹上,他担心温度持续下降,夜里他会失温。 张哥打着手电筒,经过每一个帐篷都提醒他们要注意保暖:“把衣服穿好,若是还觉得冷就拿出保温毯给自己裹上,有事就喊我!明天还要早起,大家都早点睡。” “知道了。” 陆时从来没试过在外面露营过夜,即使他铺了垫子,硬邦邦的地板加上身上裹着的保温毯,他连翻个身都很艰难。 他看着帐篷顶部,心里开始默数小绵羊。 没过几分钟,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 陆时站在枯树下,看着那只落在他掌心里的萤火虫愣了愣。 他缓缓抬起头,那是一片绿色星海。 荧光闪烁,一抹抹绿色的萤光在森林中游动。 一只蓝色的蝴蝶扇着翅膀缓缓向他飞来,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肩膀上。 陆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少年温柔的声音落在耳畔:“我记得你不喜欢小虫子,是因为这些小虫子会发光,所以你喜欢?” 陆时猛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的眼睛好像被蒙上一层灰,看不清少年的模样。 少年圈住他的腰,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你想见我?” 陆时微微启唇,忽然发现他说不了话。 少年附身亲吻着他的唇,与他耳鬓厮磨,低声哄道:“你今天好乖。” 第4章 天色刚亮,陆时就醒了。 他困倦又迷茫地眨了眨眼,意识还在梦境中徘徊。 闭上眼时,仿佛还能看见那片绿色星海,仿佛少年缠绵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指尖的灼热还停留在他的肌肤上。 陆时揉了揉眉心,听见帐篷外面传来交谈声,他连忙看了下手机,原来已经七点多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他来到云南之后,他的失眠症好像消失了,连续两天都睡到了八小时以上。 他以前以为是床或者枕头的问题,换了无数大品牌,失眠的情况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甚至是昂贵又柔软的沙发,点上助眠的熏香,放上舒缓的音乐,他仍然睡不着。 而现在,不管是多恶劣的睡眠环境,只要他困了,想睡就能睡得着。 只是,他总会在梦里被少年困在怀中。 做一场绻缱绮丽的梦。 这对吗? 陆时无奈地吐了一口气,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没有任何东西。 他的香烟落在家里了。 陆时掀开身上的保温毯,折叠起来,把帐篷里面的行李简单地收拾了下,刚打开链子,差点被帐篷外面的水珠溅湿。 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被云雾包裹着,能见度并不高。 他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才发现帐篷湿漉漉的,沾满了雾水。 张哥见他起床,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早。” 陆时:“早。” 张哥递给他一条毛巾,说道:“山里的雾气很重,这帐篷上面全都是水,你先擦擦吧,把帐篷擦干之后先把行李整理一下,等你们都收拾好行李了早饭也差不多做好了。” 陆时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往小胖和张哥的帐篷看了看,他们已经把帐篷拆下来收拾好了,两人正在生火做饭,陆时也加快了进度,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在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夏安他们几个也陆陆续续起来了。 “早。” 夏安和柯恒的帐篷就在他边上,陆时和他互相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夏安打了一声哈欠,半阖着眼,迷迷糊糊开始收拾行李。 陆时看着他的黑眼圈,不禁笑道:“睡得早就起得早了,你昨晚没睡好?” “换了环境很难睡得着。”夏安犯困地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怎么来了云南之后睡得这么好了?到底啥原因啊?是跟我们上海的风水还是气场有问题?” 陆时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如果接下来都能睡得好的话,我会考虑换个城市生活。” 夏安愣了愣,随后说道:“每天面对这些花花草草,也挺好的,云南气候好,在这里生活好像也不错。” 听到他俩说话,小胖搭腔道:“我们这边房价物价也不高,在这定居值得考虑。” 陆时笑道:“再说吧。” 他只是有这个念头,实际上还要看看接下来的睡眠情况。 如果真的是因为上海的问题,那他会毫不犹豫选择搬家。 山里的湿气很重,很艰难地才生起了火,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食物的香味散开来。 柯恒使劲嗅了嗅:“好香啊。” 小雨凑过去看着锅里正在煮的菜,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张哥:“营地周围长了很多菌子,我和小胖早起去捡了些回来,给大家做个蘑菇汤,下点面条,早上吃点热乎乎的暖暖胃。” 柯恒在一旁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真好啊!” 陆时帮忙把碗筷拿出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张哥看了一眼手上的表,说道:“你们把行李收拾好就行,吃完早饭我们休息一会就该出发了。” 不知道张哥和小胖捡的是什么菌子,汤特别鲜美,陆时一个不太喜欢吃蘑菇的人都喝了两碗汤。 张哥煮的面条很多,每个人都吃得饱饱的。 把营地的卫生收拾干净他们就启程了。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甚至感受不到一点太阳光线。 大雾弥漫在整片森林里,久久不散。 空气中的湿度比昨天还要高,连呼吸都能感觉到一丝丝湿意。 山路泥泞,幸好是有厚厚的苔藓覆盖,避免踩得满脚都是泥。 登山杖此时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这一路没有昨天那么平坦,山路崎岖难行,还要注意脚下打滑。 山路狭小,每个人都紧紧挨着走,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张哥一边走,一边大声叮嘱:“大家注意不要碰那些花花草草,尽量绕开他们走,这一带有很多山蚂蟥,被它黏上就麻烦了。” 山蚂蟥是原始森林里令人感到最恶心的存在,它们能第一时间探测到人类身上所散发的热量,山蚂蟥喜欢潜藏在树叶或者植被中等待猎物的到来。 当人类靠近时,它们会跳跃到人类身上,吸食人类身上的血液。 甚至被它黏上,还并不一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陆时听到后连忙拉低了帽檐,把口罩戴好,整理了一下衣物。 他特别害怕虫子,所以他穿着冲锋衣、防水的工装裤还有军靴,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宁愿热死也不愿意被虫子有机可乘。 张哥随手抓了一条山蚂蟥让他们来看:“这就是山蚂蟥。” 陆时看着在张哥手心里不断扭动着身躯的山蚂蟥,一股难言的感觉蔓延在心头,他很怕这种不仅无毛还滑溜溜的生物。 小胖:“被它黏上会在你皮肤上面咬一个洞,撒盐它才肯掉下来,你们小心点,要是被咬了就喊我。” 小雨缩了缩脖子:“好恶心啊。” 小胖一边举着手机支架,一边给直播间的观众解释:“山蚂蟥不是水蛭,它们只是长得相似,山蚂蟥是生长在没有阳光的密林,越是潮湿的地方它们越喜欢。它们还会跳到人身上,反正这玩意恶心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黏在你身上了。” 柯恒和夏安听后连忙拢了拢衣襟,生怕被山蚂蟥缠上。 因为山里的信号很差,直播间中断了几次,小胖只好说道:“山里的信号太弱了,我先下播了,晚上给你们发视频,谢谢各位大哥大姐的打赏!” 就他这么停下来的几秒钟,一只山蚂蟥爬到了他的手臂上,幸好小胖发现得及时,迅速将其甩掉。 “我去,好险,差点就被咬了。” 张哥从包里掏出一瓶风油精喷雾,在他们每个人身上厚厚地喷了一层,说:“这玩意虽然不好闻,但能有一定的效果防止山蚂蟥往身上爬。” 小雨连忙说道:“我现在特别喜欢这个味道!” 柯恒:“就是就是,可好闻了。” 夏安赞同地点点头:“要不再来点吧?” 趁着队伍停下来,陆时仔细地检查一遍身上的衣物有没有沾上山蚂蟥,他自己也带了驱蚊水,又给自己喷了一遍。 山里面的蚊子和山蚂蟥一样多,他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的。 张哥看了一下天色,皱眉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穿过这片密林的时候,他们偶尔也可以看见警示牌:有野生动物出没。 他们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警惕四周,在中午的时候终于来到了下一个目标点。 这里是一块荒地,有人停留过的痕迹,周围还残留着一些塑料袋。 张哥顺手将那些垃圾都捡了起来。 陆时发现他一路上都有在这样做,没有皱眉,也没有抱怨,仿佛好像习惯了。 哪怕听到小雨吐槽那些人不爱护环境的时候,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张哥把防潮垫铺上,说:“先坐下休息一会吧,吃点干粮什么的填填肚子,大家走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陆时把沉沉地行李包放下,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夏安原本是想问他吃什么,看到他脸色格外地苍白,连忙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陆时:“可能是累了吧。” 冲锋衣防水防风,他出了一身的汗,打算把衣服脱下来,透透气,他弯下腰想要挽一下裤脚,愣了愣。 一条肥肥胖胖的山蚂蝗吸附在他的裤子上。 夏安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连忙喊道:“小胖!小胖你过来一下,小陆被山蚂蝗咬了!” 小胖连忙起身:“我看看!” 张哥率先过来了:“盐,给我。” 小胖连忙把盐递给他,张哥把盐撒在山蚂蝗上,陆时呆呆地看着那条在他小腿上蠕动的山蚂蝗,脸色更白了。 张哥看见他难看的脸色,安抚道:“别怕,山蚂蝗有蚂蟥素,类似于麻药,咬人不疼就是有点痒,所以你才第一时间没有发现它的存在,但是蚂蟥体内分泌的生物素具有很高的抗凝血作用,所以这血一时间不会那么快止得住。” 张哥把脱落的那条山蚂蝗甩得远远的,他挽起陆时的裤脚,长袜上有一点猩红色,四周被血晕染开来。 山蚂蝗的攻击力很高,能咬穿裤子来吸食你的血。 包扎好伤口之后,张哥给他们每个人都仔细检查了一番,夏安背包里藏了一条,小雨的帽子上也有,柯恒的衣服上也看见了一条,都快爬到他的手背上了。 幸运的是他们都没受伤。 夏安拍了拍陆时的肩膀:“只有你倒霉的世界达成了。” 陆时只能无力地笑了笑,那条吸满他鲜血的肥肥胖胖山蚂蝗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徘徊,让他的胃口全无,只能勉强地啃了一块压缩饼干。 填饱肚子,休息了半个小时,他们继续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越往森林里面走,树冠繁茂,遮天蔽日,环境越阴暗潮湿,也就意味着山蚂蝗越多,陆时走得更小心翼翼了。 小雨走在他前面,时不时就喷一下驱蚊水,试图将山蚂蝗吓退。 走在前面的张哥时不时停下来寻找以前留下来的标记点,确认路线再往前继续走。 这里并没有什么路线,而且地形复杂,如果没有标记点的话,恐怕还会迷路。 能见度越来越低,原始森林带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尤其是看到越来越多的警示牌之后,让人内心的恐惧不断在叠加。 这里的杂草很密集,野兽又喜欢隐匿埋伏,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继续往前走。 天色越来越暗了,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 他们走了好久,来到一处湖泊,这里有张哥留下来的两艘小木船。 张哥:“走水路可能会快一些,走山路的话可能会花上近一倍的时间,你们想走哪条路?” 小胖率先答道:“我都行,看你们,这两条路我都走过。” 剩下他们四个互相看了一眼,小雨说:“我没问题,走水路就水路吧。” 小雨没意见,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在他们现在看来,走山路走累了,不妨试试水路,一个是图新鲜,一个是节省力气。 张哥从一旁的草堆里扒拉出来几件救生衣,这是他之前藏在这里的,可以说每到一个标记点他都有习惯藏点什么东西。 只有四件救生衣,张哥和小胖没穿,留给了他们四个。 小胖:“我熟悉水性,你们穿就行了。” 小雨是女孩子,体力没有他们几个男生好,所以被分配到了小胖和张哥那一组,剩下的陆时、夏安和柯恒一组,两条船刚好能坐得下六个人。 这条河流的底部很深,河水呈青绿色。 河流向森林腹地延伸,看不到尽头,陆时坐在船中心的位置,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树木,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烦闷感。 他们的小船惊扰了河水里的大鱼,溅起了片片巨大的水花,也成功将他们吓了一跳。 张哥:“这里的生态环境保持得很好,所以鱼也特别肥美,河里面都是一些大家伙。” 柯恒有些担忧地开口:“不会有蛇吧?” 张哥摇头:“蟒蛇肯定有,但是他们很少在湖泊里出现,倒是要注意一些小蛇,别被它们爬上我们的船,不过我刚才在我们的船上洒了不少雄黄粉,所以不用太担心。” 张哥一边跟他们说话,一边用抄网往水里捞了一条大鱼上来:“好家伙,这鱼还真不小。” 夏安目瞪口呆:“这都行?” 小胖笑道:“今晚有鱼吃了。” 这段小插曲也让他们几个氛围变得轻松了许多。 河流上方没有树冠遮挡,太阳光能直射到水面。 或许是因为能清晰地看见周围的一切,不像是在密林时能见度这么低,让他们没有那么压抑和害怕。 借着太阳光线,陆时可以看到河流里面的一些浮游生物,他不敢触碰河水,但还是时时刻刻盯着水面,害怕有蛇会爬上来。 两岸的树林茂密,越往深处走,越是能感觉一种沉沉的压迫感向他们袭来。 偶尔还能看见一些洞穴,里面黑漆漆的,也不确定是不是有大蛇藏在里面,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加快了速度,生怕一不小心就有大蛇出来追他们跑。 又一次经过一处洞穴,他们在加快划船的速度离开后,夏安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真够刺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拍《蟒蛇之灾》。” 柯恒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笑骂了句:“你还真别说,我现在都有种大蛇就在我们船下跟着的诡异感。” 陆时听到这句话,心里更加觉得不安。 他从很久之前开始就觉得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他们。 但是这里的水太深了,深不见底,他觉得或许只是错觉而已。 他怀疑是大鱼或者是蟒蛇。 除了这两样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东西了。 这一带并没有鳄鱼。 陆时扒着船边静静地看了会,水面又冒起一个很大的泡泡,如果不仔细留意根本不会发现。 泡泡冒上来之后,他看着泛着涟漪的湖面,隐隐约约对上了一双巨大的竖瞳。 陆时瞬间屏住了呼吸,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可是下一秒,船桨划过的涟漪模糊了水面。 而那双竖瞳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刚才所看见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陆时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夏安皱着眉,紧张地看着他:“你怎么了陆时?” 陆时轻轻拨动着水面,水底下看不见任何东西,他摇了摇头:“没事,只是看见了一条小蛇,已经游远了。” 如果只是他的错觉,他不想让大家陪着他一起担惊受怕,尤其是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受不得任何刺激了。 不知道划了多久的船,他们终于在天黑之前,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来到了下一个目标地点,就是在这河流边上可以扎营的地方。 到了之后,张哥率先给他们把防潮垫铺好,他们几个把背包一丢,全躺下了。 柯恒看着他那条累得颤抖的手,说:“我这辈子都没干过这种苦力活,我怎么就想不开来这探险了呢。” 夏安:“你以为我干过啊?” 张哥笑着摇了摇头。 小雨:“你们赶紧休息吧,休息好了之后就来帮忙,天黑了不好干活。” 她是队伍里面最舒服的,因为她是女孩子,队伍里的人对她都很照顾,所以刚才划船都是小胖和张哥两个人划的,她只要坐着就行了。 小雨把他们丢得乱七八糟的行李都整理好,拿出帐篷开始搭了起来。 陆时只是坐着喘了口气就爬了起来:“我来帮忙吧。” 很快他们几个又开始忙了起来。 这里跟前面的在森林里面驻扎的营地不一样,森林里的树冠遮天蔽日,隔绝了所有光线,而河边这里,不仅能看见挂在天边的月亮,还能借着月光干活,总算不是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 张哥在河边清洗捉到的那条大鱼,在路上的时候他还捡了不少菌子,可以做个鱼汤。 吃了几顿面条实在是腻了,他还做了锅自热米饭。 河边风大,好不容易才把火烧起来,担心炭火不够,小胖和夏安到附近捡了一些枯枝。 柯恒、小雨和陆时三个人负责搭帐篷。 陆时搭好帐篷后,抱起那筐菌子来到河边清洗上面的杂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水底下就是藏着什么东西,他有手电筒照了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好小声地说了句:“不要吓我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感觉潜在水底的东西慢慢离开了。 那种被一直盯着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时有些生气地用身旁的石头丢掷到水面,“咚”的一声,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直到水波纹逐渐消散,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下心绪。 在他离开后,潜藏在水底的那条大蛇像是受到了召唤,急速离去。 在陆时把菌子都洗干净之后,夏安来到他身边,惊喜地说:“看我找到了什么?” 陆时:“这是野葱?哪里来的?” 夏安指了指后面的山林,说:“刚才去捡树枝的时候找到的,我还看见了不少野果呢,但我可不敢摘,也不知道有毒没毒。” 陆时接过他的野葱洗干净,笑道:“还是出去了再找好吃的吧,不要拿你的小命去试毒。” 夏安哼声:“那是自然。” 张哥捉到的这条大鱼刚好够他们几个人分着吃,没想到在野外的第二天夜里竟然还能喝到鲜美的鱼汤,还有菌子和大米饭,实在是令人惊喜。 小胖拿出相机把晚餐拍了下来,笑道:“今天也是收获满满。” 张哥:“幸好是出门的时候把姜带上了。” 他作为领队,考虑的东西比他们每个人都多,像带调料这种东西都是他负责的,所以张哥的行李也是他们团队里面最多的。 要带简单的烹饪工具,要带调味品,要带食物,还要带上各种药品和换洗的衣物。 今天爬了一天的山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 因为营地是在河边,他们今晚总算能洗一下热水澡了。 每个人轮流烧了一锅热水,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身子。 陆时脱衣服的时候看了一下小腿上的伤口,纱布上泛着一点血色,野外的条件并不好,他也很难不把伤口弄湿,索性就带着纱布洗澡,等会洗完澡之后再重新包扎一下。 一盆热水浇下来,陆时整个人都舒服了,哪还顾得上伤口防不防水。 等他洗完澡之后,钻到帐篷里面,拿出药箱准备给自己重新包扎下伤口,他轻轻拆下纱布,想着会看见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没想到…… 陆时怔了下,连忙打开手电筒将自己的小腿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那道被山蚂蝗咬穿的小洞不见了。 他小腿上的皮肤光滑如初,根本没有任何伤口的痕迹。 陆时心尖一颤,猛地看起了自己另一条腿,也没发现任何伤口。 所以他不是看错了,伤口是真的消失了。 他明明被那条山蚂蝗吸了一个洞,还流了不少血,不可能在半天的时间内就能痊愈。 因为一直在忙,他根本顾不上小腿上的伤,所以也就察觉不到伤口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陆时摩挲着小腿,感到毛骨悚然。 为什么偏偏是他身上发生这么多诡异的事情。 陆时往原本的伤口处贴了一块创可贴,伤口忽然消失,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贴着吧。 到了十点,他的睡意来袭。 睡觉之前,陆时又翻开手机相册看一下那张有小蝴蝶的照片,呢喃了句:“今晚我们也会见面吗?” 接着,便坠入梦中。 陆时再次进入那片森林。 或许是白天受到了山蚂蝗的恐惧,他即使在梦境里,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 哪怕他在这之前并没有在梦境中遇见过山蚂蝗这种生物。 “你在怕什么?” 带着少年独特的磁性和沙哑音色,在他身后传来。 陆时下意识地回答了句:“山蚂蝗,它会咬我。” 话音刚落,陆时愣了愣。 他回头看去,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下一秒,他被少年抱在怀里。 少年的声音清沉:“你不会再被它们咬到了。” 陆时茫然地开口:“什么?” 少年搂着他的腰,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颈侧,带着几分不满和抱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该死的虫子,我都还没咬过的地方,它们怎么敢的。” 陆时心尖一颤,接着他被抱坐在地上,小腿的伤口那处传来一股湿热的触感。 少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温柔地在他耳边呢喃:“你的身体上怎么能留下别的痕迹。” 陆时惊恐地垂眸看着他。 疯子。 第5章 梦醒。 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 陆时微微掀起眼皮,昏暗的视野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不要再继续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陆时怔了怔,忽然清醒过来。 看着熟悉的帐篷,陆时长舒一口气。 他已经不在梦境里了。 陆时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侧被咬的地方,光滑的触感让陆时松了口气。 只是梦。 陆时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他抱着双腿不安地呆坐在帐篷里面。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裤子上的黏腻感不断地提醒着他昨晚满怀春色的梦境。 他还记得他在少年喉结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少年看着他那惊喜的神情。 陆时懊恼地蹙着眉。 想起被少年扑倒的一幕,还不如不咬呢。 怎么看他也不是少年的对手。 他和少年的关系呼之欲出。 陆时现实里从未谈过恋爱,也不曾与人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 就算是他和夏安有着多年的友谊,做过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好兄弟间的勾肩搭背。 陆时忽然想起小腿上的那道伤口,他掀开止血贴看了看,仍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原来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这道伤口真的消失了。 想起少年握着他的小腿亲吻伤口时的触感,陆时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着把止血贴重新贴了回去。 他也无法解释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他的失眠症、蝴蝶、少年、还有伤口自愈的问题变得扑朔迷离。 或许只有等到他找到那只小蝴蝶的时候,他会得到答案吧。 陆时掀开身上的保温毯,拉下帐篷的链子,带着河水腥味的风扑面而来。 他从帐篷里出来,伸了下懒腰。 高兴的是他昨晚洗的衣服经过一夜的风已经吹干了。 正巧这时候小胖过来敲了敲柯恒和夏安的帐篷,催促道:“该起来了,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小雨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在帮忙做早饭。 陆时也加快了收拾行李的进度。 夏安打开帐篷,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道:“好香啊。” 是煎鱼的味道。 原来是张哥和小胖一大早去河里网鱼了,河里的鱼很多,轻轻松松就能网上来不少。 昨天喝过鱼汤了,今天张哥给大家换个口味,做煎鱼吃。 在食物香味的驱使下,他们麻溜地把行李收拾好,围坐在铁锅边上,等张哥喂饭了。 吃完饭后,张哥摊开地图,给他们讲解今天要走的路线:“从民宿到这里我们已经走完三分之二的路线了,今天沿着这条山路一直走就能到达我们的终点站塔塔村,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中午就能到。” 小胖:“我已经提前通知过家里人了,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夏安长叹一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说是探险,简直就是没苦硬吃,还要整日担惊受怕,他再也不敢嘴硬了。 陆时捕捉到张哥的字眼,微微皱眉:“还会有别的意外吗?” 张哥点点头:“剩下的这三分之一路线,虽然比前面两天的路线都要短,可这段路接近森林腹地,山路崎岖并不好走,一旦起雾就麻烦了,我们可能会迷路。还有就是瘴气,越是森林深处,瘴气越重,指南针受到磁场干扰失去了方向,这些都是我们会遇到的问题。” 听完张哥的话之后,所有人都变得严肃起来。 小雨:“那我们要怎么做?” 张哥指了指地图的小红点说道:“这条路线有我留下的标点,只要确认标点,就可以一直往下走。” 柯恒脸色有些发白:“但愿我们能安全离开。” 小胖捏了捏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就剩十公里左右的路程,我们走快点很快就能出去了。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宿了,到时候请你们吃好喝好。” 其他人也只能无力地点头。 他们和小胖不一样,就算他们不来这一趟,小胖还是会走这条路线回家的。 因为他本来就想好了要户外直播还有拍探险类的视频,甚至还接了几个探险设备的广告,他是带有工作性质,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跟他们这种来见见世面,当作旅游的心态不一样。 现在他们四个人的心里想的更多应该是回家。 出来一趟,他们老实了,再也不敢夸下海口说去什么探险了。 吃完饭后,张哥把小船拴在岸边,把渔网藏回了草堆里面,看了一下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出发吧。” 为了不被山蚂蝗缠上,他们还在外面套了一层雨衣。 可除了山蚂蝗,还有巴掌大的蜘蛛,五十厘米长的蚯蚓,手臂那么长的蜈蚣,甚至还有潜藏在草丛的蛇。 偶尔还能听到有野生动物的怪叫声,像婴儿啼哭,也像野猫发情,让人毛骨悚然。 陆时用登山杖拨弄野草的时候,刚好看到藏在草丛里青蛇,正盯着他吐着蛇信子。 他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像是浑身血液冻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他怕蛇。 陆时第一时间收回了登山杖,他被蛇吓得后退一步,差点被藤蔓绊倒摔在地上。 在他前面的夏安听到动静往后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陆时声音微颤:“有、有蛇。” 夏安连忙拽了他一下,拉近两人的距离:“在哪里?” 陆时用登山杖指了指蛇的方向,夏安看着那团密密麻麻的野草,没发现蛇的踪影,连忙说道:“它不缠着也没有攻击你的意思,那就别管了,先跟上吧别掉队了。” 听到夏安的话,陆时也从慌乱中镇定下来。 那条蛇并不是很大,既然没有对他做出攻势,他快些走就是了。 他太害怕蛇了,一下子恍了神。 越是接近森林腹地,湿度越高,连空气都带着水分。 到处都是被苔藓覆盖的参天大树,每一根树枝都被苔藓包裹着,甚至在滴着水,连他们脚下的苔藓都能踩出许多水来。 这里的树都长得极其怪异,枝条扭曲,挂满了苔藓和藤条,与其他树木缠绕,再加上阴冷潮湿的环境,让人感觉很有压迫感,让人心悸。 忽然间,大雾四起。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整片森林被云雾笼罩。 他们被雾水打湿,身上湿漉漉的。 还记得张哥说过,要是遇到起雾那就麻烦了。 尤其是现在没有风,空气停滞,雾气久久不散。 而且现在的能见度极低,只能看见周围一米的范围。 陆时一行人又看见了挂在树上的警示牌:有野生动物出没,请勿进入,否则后果自负。 他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张哥:“停,先在原地休息一会。” 他看着手里的地图,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柯恒:“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张哥看着手里的指南针开始没有频率地乱跳,脸色难看:“受到磁场干扰,指南针失灵了。” 迷雾加上磁场紊乱,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他们根本无法分辨前方的路,尤其是这一条路线的山路崎岖难走,在能见度这么低的情况下,实在太冒险了。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原地整顿休息,只有等雾散了才能继续往前走。 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乱,张哥把防潮垫铺下来,让他们坐下歇一会。 小雨:“张哥以前带队的时候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张哥点点头:“二月份的时候就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一模一样的情况,起雾,指南针失灵,那时也像现在一样的处理方式,先在原地休息,等雾散了就继续走。这里离我们的目的地最多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先等等看吧。” 这里靠近森林腹地,若是盲目继续行走,可能会误入森林中心,那时候就麻烦了。 就连他们当地人都不敢进去随意踏入森林腹地,那是极其凶险的死亡领域。 森林腹地终日弥漫着瘴气,那里地形复杂,磁场干扰,就算是专家带上精密的设备去了恐怕也得栽跟头。 这片原始森林有许多区域还是未开发的状态,根本没有人踏足过,茂密的树冠从天空看下去就像一颗巨大的西兰花,连无人机都没办法侦察到一丝一毫。 曾经也有不少探险者进去了森林腹地,可惜最后也没听见他们的下落,或许早就已经折在里面了。 这样的死亡地带,就算幸运地成功拨打了求救电话,也难以施救,因为救护人员很难辨别他们所在的位置。 他们一行人在原地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雾气散去。 还要时刻留意潜藏在附近的危险。 这里有不少蜈蚣蜘蛛蝎子什么的,要是被咬上一口会很麻烦。 所以他们只能保持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 陆时递给了夏安一包压缩饼干:“先填填肚子吧。” 突如其来的大雾让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也没什么胃口。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在他们的计划中,现在应该是到达了最后的终点站塔塔村,而不是被困在这里。 明明现在是太阳高照的时刻,也有几缕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在森林里,可他们却感到异常阴冷。 潮湿的泥土混合着腐败的树叶,还夹杂着树木散发的清香的味道糅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奇特的味道。 森林幽静,偶尔听见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让人心惊。 陆时时刻警惕四周,同时也在悄悄等待着小蝴蝶的到来。 只可惜,从他醒来到现在都没看见小蝴蝶的身影。 过了很久很久,一股冷风袭来,吹散了山间的云雾。 张哥看了下地图,催促道:“趁现在雾散了,我们赶紧走。” 听到张哥的话,他们连忙起身,跟上张哥的脚步。 只有陆时回头看了一眼风的方向。 他好像听见风里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银铃声。 可惜雾还未完全散去,他看不清雾里有什么。 从走水路开始,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他们,但从未现过身。 又或者说,那个东西,不是在跟着他们,而是在跟着他。 所以其他人从未发现异样。 只有他身上陆陆续续发生了许多诡异的事情。 陆时不禁想起梦境中那个少年。 会是他吗? 夏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喊道:“陆时!快点跟上!” 陆时应了声,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云雾,随后跟上了队伍的步伐。 渐渐地,雾散了,视野变得清晰。 可陆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现在看到树上那只正在织网的大蜘蛛,在一个小时前,一模一样的位置上,他已经见过一次了,就连脚下这根会绊住脚的藤蔓,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因为就算无论见了几次,他每次都会被绊住脚,所以对这根藤蔓的印象比较深刻。 还有前面坑里见过的那两只蝎子,一直在打架就没停下来过。 不仅是陆时,其他人也逐渐停下了脚步。 他们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小雨颤抖地指着身旁的一棵树,说道:“在十分钟之前,我们来过这里,十分钟之后,现在我们又回到了这里。” 柯恒的脸色很难看:“我们是不是遇上鬼打墙了?” 小胖和张哥的神情都很凝重,尤其是张哥,他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每次在他们经过的一棵大树上留下了一道划痕,现在已经有三道划痕了。 他们陷入了奇怪的循环,无论是往哪个方向出发,都会再次回到这里,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困住。 张哥的脸色格外难看,相处的这几天,他们从未在张哥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他们被吓得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拉近了距离,几人靠在一起。 夏安提议道:“要不我们试试走别的路?” 张哥摇摇头:“在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我就已经带你们走了别的路线,树上的这三道划痕,是我带你们从不同的三个方位离开,但最终又回到了这里。” 森林里又开始起雾了。 这次的雾比较稀薄,还能勉强看得到路。 张哥敛去眼底的不安,他是领队,他不能慌,要是他也慌乱的话,这个队伍就等于没了主心骨,也会跟着慌乱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沉沉地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走水路,先原路返回吧。” 小胖赞同地点点头:“走水路吧,虽然路程远点,但沿着水路走,就一个方向,总不至于还能迷路。” 本来那条河就是通向塔塔村的,只是走水路会经过森林腹地,忽略山上的猛兽不谈,水路也很难确保会不会遇见鳄鱼或者大蛇。 张哥也从来没进去过森林腹地,也不确保这条河里有什么。 但这条河是围绕整座山流通的。 走水路划船会很累,但要是继续走山路他们会被困在原地不停地打转,就像被困在迷宫一样。 他们现在已经被这种诡异的现象搞得精疲力尽,如果能回到河岸边的营地,还能休息一会,待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小雨:“走吧走吧,赶紧走吧。” 原本上山的这条路就比较崎岖难行,还起了大雾,即使队伍刻意放慢了速度还是很难跟上。 张哥找来一根长绳,让他们绕住自己的手腕一圈,将每个人串起来,这样就不怕走丢了。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如果落下队伍也会被前面的人拽一把。 只是他们没注意到,在起雾的那一刻时,他们早已偏离了路线。 雾气越来越重了,前面的路模糊不清。 在下一个陡坡的时候,陆时踩着的那块石头忽然松动,他也跟着从坡上直接滑了下去。 “嘶。” 陆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前面的夏安连忙回头:“怎么了?” 陆时赶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说:“没事,继续走吧。” 前面的队伍还在继续走,雾越来越严重了,他们要赶紧原路返回到河岸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陆时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也怕自己成为别人的麻烦,他不想成为队伍的拖油瓶,所以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脚踝处的疼痛让他瞬间白了脸,只能握紧了登山杖,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 只是队伍的速度越来越快,崴了脚的陆时越来越慢,渐渐地,他已经跟不上前面的队伍了。 陆时忽然发现,前方传来的谈话声越来越小,刚才还能听到柯恒和小胖讨论的声音,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特别安静。 甚至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了,他听不见一点声音。 陆时心头一颤,拉着绳子,喊了一声:“夏安?” 夏安没有回答。 陆时以为是夏安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放大声音再喊了一声:“夏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夏安仍然没有回答。 陆时开始慌了,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柯恒,小雨,小胖,张哥,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陆时连忙拽了拽手腕缠着的那条绳子,没有反应。 可是绳子还没断,就说明他还跟着队伍。 或许是因为他脚崴了走得慢没有跟上队伍而已。 陆时强行安慰自己,心里的不安到达了顶点。 他抓着绳子,顾不上疼痛,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他心里慌乱不已,脑海的思绪变得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找到他的伙伴们。 陆时没有地图也不知道具体的路线,他只是盲目地拽着绳子往前走。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现在走的这条路线跟他来的那条路线不一样,他迷迷糊糊地,一步步踏进了森林腹地。 这里的大树挂满了藤蔓,在能见度只有一米的情况下,陆时经常会被树上垂落下来藤条打到,要么就是被藤蔓绊住脚,好几次险些摔倒。 而且这里的湿度很重,脚下踩着的青苔渗出许多水来。 这里的蚯蚓爬得到处都是。 陆时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生怕会踩到在地上爬来爬去的虫子。 他慢慢地也发现自己偏离了路线。 可绳子的另一端还未断,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直到他看见前面有一条手臂粗的眼镜蛇拦住了他的去路。 陆时心跳漏了半拍。 他屏住呼吸,僵硬地后退了一小步,被脚下的藤蔓绊住脚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条眼镜王蛇,它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陆时,时不时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就在陆时以为它会扑上来的时候,眼镜王蛇像是遇到了什么天敌,暴躁不安地扭曲着身子往身后的云雾看去,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眼镜王蛇像是被吓到一般,慌乱地逃窜,消失在云雾里。 陆时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连眼镜王蛇都会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他的脚太疼了,同时因为太过害怕,手脚发软,根本无力爬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雾里的东西朝他走近。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叮叮咚咚”地在陆时耳边响起。 陆时记得他在森林第一次起雾时就听见过这个声音,只是那时的声音很小,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云雾中。 他牵着绳子的另一端缓缓走来,如梦中一般无二的声音响起: “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第6章 少年踏雾而来。 他牵着绳子的另一端,缓缓来到陆时面前。 大约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少年穿着黑色的对襟长衫,上面还有白色刺绣图案作为点缀,宽大的长裤,像是苗族的传统服饰。 腰间有一根细小的银链,胸前挂着精致又复杂的银色项圈,手臂上戴着银饰护腕,就连额间也带着银饰品。 狼尾长发扎着辫子垂落胸前,左耳的吊坠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银饰的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陆时眼里闪过惊艳,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有片刻的失神。 少年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陆时不禁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明明是第一次见,可他却觉得和眼前的少年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在这一刻,有许多模糊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陆时茫然地看着少年。 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好像忽然多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少年的身影与脑海中模糊的轮廓渐渐重合。 “好久不见。” 清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像是带着颗粒感那般沙哑。 是陆时在梦境里听到的声音。 陆时愣了愣。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寻找的答案。 少年灼热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凝视着他的脸,目光深邃,承载着陆时读不懂的情愫。 在他的手触碰到陆时的脚踝时,陆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警惕又畏惧地看着他,快速地往后退了一下,躲开他的触碰。 这一躲,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陆时疼得白了脸。 从山坡上摔下来,他身上有很多擦伤,扭伤的脚踝好像更严重了。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周遭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四目相对。 少年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微蹙的眉心透露着几分不悦:“躲什么?” 陆时看着他,声音微颤:“我认识你吗?或者说,你认识我吗?” 听到他这句话,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委屈,好像是在说:你怎么把我忘了。 陆时眉心微蹙,他这些年一直在上海居住,平时不爱出门,也没什么社交圈子,除了小胖以外,他根本不认识苗族的其他人。 少年主动向他靠近,陆时僵在原地,任由少年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替他擦去脸上沾到的草屑。 微冷的指尖划过他的唇,少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慵懒的声音带着无比认真的口吻,说道:“记住了,我叫姜祈。” 姜祈? 陆时默念着他的名字,忍不住问道:“我们见过吗?” 姜祈眉梢微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双手穿过他的胸膛和腿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忽然腾空的感觉让陆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了姜祈的脖子。 姜祈唇边浮现一抹笑意:“放心,不会把你摔了的。” 陆时紧张得连呼吸都乱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在梦境中感受到的炙热体温,就这么一点一点从姜祈的身上传了过来。 两人亲密的片段此时此刻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缠绵的吻,滚烫的指尖,炽热的怀抱。 陆时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他悄悄收回了挂在姜祈脖子上的手。 姜祈低头凑近他的耳朵,任由灼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耳畔,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想到什么了,脸这么红。” 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而来,一股陌生的热潮流淌至他的全身。 想起在梦境中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陆时咬着下唇瓣,脸上带着几分怒容,但更多的是紧张。 他是不是该甩姜祈一巴掌然后让他滚。 陆时的手揪着姜祈的前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最后只是别过脸,垂眸敛去所有情绪。 姜祈冷峻的眼神渐渐缓和,抱着他往云雾深处走去。 陆时发现姜祈走的路与他刚才走的路线不一样,他要去的是森林腹地,被称为死亡山脉的森林中心地带,而且他还发现那些崎岖不平的山路似乎不见了,姜祈抱着他如履平地,哪怕被云雾包围,对他也丝毫没有影响。 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姜祈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就好像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他不知道姜祈要带他去哪里。 夏安他们呢? 还安全吗? 已经回到岸边的营地了吗? 发现他不见了,夏安他们应该很担心吧,会不会折回来找他? 要是因为找他再次迷路怎么办? 陆时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捏得死紧:“我的同学们还安全吗?他们在哪里?我们是不是跟他们走散了?不能将我送回去吗?” 说到最后陆时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没底气。 他觉得姜祈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姜祈懊恼地停下脚步,看着怀里蜷缩成一团的人,说道:“你在怕我?” 陆时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小声又倔强地重复问了一遍:“他们在哪里?还安全吗?” 姜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你在怕我?” 他的声音很沉,脸色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奏,在陆时看来就是很凶。 陆时眼眶瞬间红了,他不知道怎么的,在森林迷了路没有哭,与同学们走散了也没有哭,但是在姜祈面前他显得格外软弱。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落在姜祈的手上,滚烫的触感让姜祈怔住,他手忙脚乱地擦去陆时的泪水,一向冷峻的脸此时此刻显得有些慌乱:“他们很好,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陆时抬眸看着他,委屈地抿了下唇角。 姜祈捧着他的脸,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温柔地哄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 陆时对这两个字感到十分陌生。 为什么姜祈要说回家? 为什么是我们? 他和姜祈的家? 姜祈抚摸着他的脸,带着几分诱哄的味道,缓缓开口:“你不想见见你的同学们吗?” 陆时怔了怔。 所以他会和夏安他们走散,是因为姜祈。 姜祈看着他脸上略带愤怒的神色,没有否认,微冷的语气中饱含缱绻的爱意:“我想见你。” 陆时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双手无措地僵在半空中。 姜祈圈住他的腰,埋在他的颈窝处深深嗅了一口,敛去眼底汹涌的情意,缓缓开口:“我很想你。” 陆时:“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湿热的吻落在他的颈侧,接着他被狠狠咬了一口,刺痛的感觉让他攥紧了姜祈的后背。 “呜——”陆时在他怀里不断地挣扎着,艰难地说道:“放开我,疼,我疼。” 姜祈猩红的瞳孔一点一点恢复成墨色,他松开犬牙,一遍遍舔着陆时颈侧被咬破的皮肤。 陆时用尽全力也没能推开姜祈的怀抱,反而让姜祈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像是要将他融入骨血般,勒得他好疼。 姜祈抱着他温存了许久才舍得放开。 “啪——” 陆时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姜祈一巴掌。 他眼眶微红,稍稍后退了一步。 藏在身后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姜祈用舌尖顶了顶腮帮,轻笑一声,带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朝他逼近。 陆时心生怯意,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没注意到脚下的藤蔓,被绊住了脚,在摔倒之前,姜祈搂住了他的腰。 陆时又回到了他的怀里。 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姜祈沉默片刻,将他抱起来,继续往山里走去。 陆时也没再推开他的怀抱,乖巧地倚在他的怀里,微微垂眸,敛去眼底复杂的情绪。 不知何时开始,山间的云雾消散,视野逐渐清明。 姜祈抱着他一直走了很久的山路也不觉得疲惫,平稳的步伐让陆时几乎都要睡着了。 他也不知道姜祈到底走了多久,从下午走到日落时分。 这里远比他们要走的那条路线要凶险得多,森林里绝大部分的面积完全没有被开发过。 磁场紊乱的原因,他手上的指南针表在疯狂转动。 树根腐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直到一声虎啸从远处传来,陆时惊醒,被吓到的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姜祈的脖子。 姜祈很享受他的主动靠近,冷峻的面容缓和下来,他停下脚步,看向密林深处不满地“啧”了声。 接着陆时听到身后的密林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好奇地想要回头看,被姜祈捂住了双眼。 姜祈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的眼睛上,挡住了他所有视线,轻声道:“别看。” 当陆时能恢复视野的时候,藏在密林的东西已经走远了。 姜祈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唇边溢出一抹笑意:“胆小还看。” 原本僵硬的气氛逐渐瓦解。 陆时攀着他的肩膀,看向后方,小声地问了句:“刚才那是什么?” 姜祈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想知道?” 陆时点了点头。 姜祈将他放下来,俯身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侧脸,说:“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陆时看着那张凑过来的脸怔了怔。 姜祈:“刚才那么用力地扇了我一巴掌,难道不该亲我一口哄一下我吗?” 他的语气轻佻,带着几分慵懒的味道,并没有跟陆时计较什么。 陆时蜷缩着指尖,声音极轻地说了句:“不要。” 姜祈遗憾地开口:“好吧,那就我亲你一口,可以了吧?” 陆时闻言,瞳孔微微睁大,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姜祈捏着他的脸亲了他好几口。 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看着姜祈脸上得意的笑容,陆时又惊又恼,攥紧了手,不再那么冲动。 姜祈:“是蛇。” 陆时有些惊讶,没想到刚才跟在他们身后的竟然是蛇。 他忽然想起昨天下午划船的时候在水底看见的那一双巨大的竖瞳。 看着陆时微变的脸色,姜祈笑道:“它很喜欢你,所以一直跟着你。” 陆时没说话,只是脸色有些泛白。 沉默了好一会,陆时才注意到天色逐渐变得昏暗,在天黑之前他们恐怕无法离开这里。 他看了一眼姜祈,他好像并不在乎,朝着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陆时悄悄地动了动脚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的脚伤已经好了,连手臂上的擦伤也不见了。 他不知道姜祈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还是犹豫地说了声“谢谢”。 姜祈眉梢微扬,轻哼一声:“只是说一声谢谢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他的话意有所指,陆时装作听不懂,说:“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姜祈眉眼间荡开一抹笑意,盯着陆时微红的脸,唇边的笑容渐盛,狡黠道:“这里的山路崎岖不平,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一不留神可能就会崴到脚,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山蚂蝗很多,遍地都是,你确定还要下来吗?” 听到山蚂蝗,陆时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四周,就如姜祈所说的,附近都是草丛,这里的湿度大,不仅有山蚂蟥,脚下还有不少蚯蚓在爬。 陆时最怕这些软体生物,他微阖着双眼,沉默地放弃了要自己走的想法,不再提起。 只是他没有发现,虽然附近密密麻麻都是山蚂蝗,却没有一条敢靠近姜祈的身边,甚至在姜祈路过的时候,爬得远远的。 “咕噜”一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姜祈顿住脚步,看着怀里的人,愣了下:“饿了吗?” 陆时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早上爬了一上午的山路,中午的时候只吃了一小块的压缩饼干,他的背包丢失了之后,他连水都没喝过了。 “怎么饿了也不说?”姜祈懊恼地皱着眉,将他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说:“在这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陆时闻言连忙跟上了姜祈的步伐,他不想被丢在这,也不敢一个人呆在这里。 若是姜祈将他丢下,又或者姜祈找不到回来的路怎么办? 姜祈似乎读懂了他的想法,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我不是要把你丢在这里,我很快就会回来。” 陆时摇摇头,固执地抓住他的手。 姜祈垂眸看着陆时握着他的那只手,调侃道:“不怕我了吗?” 陆时纠结了好一会还是没松开他的手。 山间又起了雾。 陆时趴在姜祈背上,眼皮子开始打架,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还是抵挡不住睡意,在姜祈的背上睡了过去。 在他睡着了之后,姜祈将他轻轻放下来,往另一个方向吹了一声口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中传来,一条青黑色的巨蟒从草丛中游走,缓缓爬到姜祈跟前,把嘴里叼着的背包放了下来。 姜祈拍了拍它的蛇头,巨蟒像受到鼓舞一般,兴冲冲地离开了。 陆时睡得很熟,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阵晚风吹过山林,树叶随风摇曳,哗哗作响。 陆时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土腥味夹杂着草木的清香涌入鼻息,还有一缕肉香蔓延在空气中。 他猛地坐了起来掀开帐篷的帘子,寻找姜祈的身影。 “醒了?” 姜祈就坐在帐篷前面的篝火边上。 火光映照了他半边的脸。 陆时倏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线也在看见姜祈的那一刻松懈下来。 姜祈在旁边给他铺了层垫子,从架子上的烤鸡撕下来一条腿递给他,说:“有点烫。” 陆时看着塞在他手里的鸡腿愣了愣,这鸡是哪里来的? 除了烤鸡以外,姜祈还用芭蕉叶包着许多野果子放在了他的面前。 陆时不禁揉了揉眉心,他睡得很死,连姜祈离开过都未曾发现。 姜祈:“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陆时摇摇头,咬了一口鸡腿肉,酥脆的外皮包裹着鲜嫩多汁的鸡肉,味道让他很惊喜。 吃饱之后,陆时躺在垫子上,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有些惆怅。 也不知道姜祈是在哪里捡到了他的背包,他拿出手机看了下,仍然没有任何信号,他试着给夏安发了几条信息,信号一直在打转,最后变成红色的感叹号。 姜祈感觉到了他的低落,往他手心里塞了点什么。 陆时摊开手心看了看,是一只萤火虫,正在散发着绿色的荧光。 他惊讶地看向姜祈,在抬眸的瞬间忽然发现,在他们身边忽然来了许多萤火虫,在黑夜里游动,闪烁着微弱的光。 姜祈看着呆在他手心里的萤火虫,无声地笑了下:“还真是不怕会发光的虫子。” 听到这句话让陆时忽地想起前几天做的梦,姜祈在梦境里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往手心里吹了吹,将萤火虫吹落。 姜祈伸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摊在他的面前,片刻后,一只冰蓝色的蝴蝶扇着翅膀缓缓落在他的手心里。 在黑夜里散发着淡淡的莹蓝色光芒。 姜祈身上的银铃发出碰撞的叮咚声响,陆时恍惚地看着他的脸,梦境与现实来回切换。 “小时……欢迎回家。” 第7章 天空被乌云笼罩,黑压压一片,风雨欲来。 “烧死他!” 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他们围着祭台低头吟唱着古老的咒语。 少年被捆在祭坛上,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一切,任由大火将他吞噬。 “不!不要!” 陆时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身黏腻的冷汗将后背浸湿,心脏剧烈跳动着,眉眼中透露着恐惧的神情,仿佛还未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不要……” 陆时瞳孔放大,失神地看着前方,双手抱着双臂,浑身颤抖着。 直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一阵冷风透过窗户徐徐吹进,陆时打了个冷战,恍惚地回过神来,茫然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间小木屋,房间并不是很大。 他睡的是一张单人床,只是简单地铺了一层薄薄的被褥,床板很硬,床边放着他的背包。 窗户很小,大雨滴滴答答地打着窗户。 陆时深吸一口气,脑海里还停留着少年被捆在架子上被大火燃烧的一幕。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萦绕耳边。 那个少年是姜祈吗? 他为什么会被绑在祭台上? 那些人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烧死姜祈? 陆时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拨弄着额前的碎发,脸色惨白,连手还在轻微颤抖着。 恐惧笼罩在他的心头久久不散。 过了很久,陆时才勉强平复下心绪。 这里就是姜祈说的家吗? 陆时只记得他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和姜祈坐在一起,看着散落在四周的萤火虫,还有姜祈所说的那句“欢迎回家”。 姜祈呢? 他去哪里了? 陆时掀开被子下了床,刚走到门口,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房门,惊喜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陆时激动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夏安?!” 来的人正是跟他走散了的夏安,他手里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进来,高兴地说:“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了好几天了。” 陆时的脸上难掩惊喜和兴奋,握着夏安的手连忙追问:“我们现在是在塔塔村吗?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姜祈呢?他去哪里了?是他把我送过来的吗?” 夏安高兴的表情一点点退去:“我们不是在塔塔村,这里是九黎部落。” 陆时皱紧了眉头:“九黎部落?这里是什么地方?” 夏安长舒一口气,将那日的情形娓娓道来。 原来在他们进入原始森林的第三天,也就是他们走散的那一天,森林起了大雾,受到磁场干扰指南针无法识别方向时,他们就已经与原路线偏离,误入了森林腹地,再加上他们吸入了过多的瘴气,导致他们产生了幻觉,就像被困在迷宫里,一直在原地打转,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在发现陆时脱离队伍后,他们第一时间原路返回,却怎么都找不到陆时的身影。 夏安的眼神透露着恐惧,说起那天的险境仍心有余悸:“在我们得知误入森林腹地的时候,我们想了许多办法求援,甚至发送了信号弹,可这里毕竟是原始森林,人烟稀少,而且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树冠,信号烟花即使成功发出去,也不一定有人能发现。而且里面的大型猛兽很多,除了熊以外,我们还发现了老虎,我当时就觉得我们一行人都要交代在那里了。” 陆时猛地想起那天听到的虎啸声,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呢?” 夏安摇头道:“说实话,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后面发生的事情。” 瘴气有毒,夏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随时都会倒下。 当时他都做好被老虎拆吃入腹的准备了,在昏迷之前,他依稀记得他看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朝他们走来。 醒来之后他就已经在九黎部落了。 听小胖说他们是被九黎部落的原住民救了,将他们带回了部落里面安置,毕竟留在森林里实在太危险了。 九黎部落的原住民? 那姜祈所说的家是在九黎部落吗? 陆时好奇道:“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姜祈呢?他去哪里了?” 夏安不解地看着他:“姜祈?他是谁?我们认识吗?” 陆时愣了下。 夏安:“你的朋友?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个人。” 陆时着急道:“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没看见姜祈吗?他跟我在一起的,长得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苗族的服饰,他应该也是这里的原住民。” “没有。”夏安摇摇头,继续说道:“是大巫把你带回来的,并没有其他人。” 在森林的那几天,他们几个都中了不同程度的瘴气,昏迷了好几日。 在清醒后,他们第一时间联系了部落的原住民,想要再次进入森林去找陆时,把陆时带回来,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见了小胖口中的大巫。 连小胖和张哥都很震惊,大巫居然会出现在九黎部落。 在听到他们的想法后,大巫独自一人到森林里将陆时带了回来。 陆时怔住在那,愣愣地看着夏安,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呢,姜祈说过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 看到陆时失神的模样,夏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吸入太多瘴气了,产生了幻觉?像我们那天遇到的鬼打墙一样,其实是我们中毒了。大巫说他找到你的时候,你就靠坐在一棵大树下,陷入了昏迷,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并没有你说的什么姜祈。” 说着,夏安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眉道:“你现在还在发烧呢,你都烧了好几天了。” 陆时听后只觉得浑身发冷。 所以他与姜祈的相遇是因为他吸入太多的瘴气所产生的幻觉? 怎么可能呢? 夏安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是见他的脸色这么难看,安慰他道:“大巫说过瘴气会产生致幻效果,会让你一直陷入幻觉之中。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萤火虫吗?可能在那时候的你就吸入瘴气了,只是当时的症状比较轻,你也没发现自己中毒了。” 说起萤火虫,陆时感到无比失落。 那是姜祈送给他的绿色星海,怎么会是他的幻觉。 夏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别想太多了,我们都幸运地活下来这就足够了。” “不,不是幻觉。” 陆时猛地掀开自己的裤腿说道:“你还记得我的小腿被山蚂蟥咬到吗?” 夏安:“记得,怎么了?” 看着陆时腿上光滑的皮肤,夏安有些惊讶:“你这伤好得还挺快,连疤痕都没留下。” 陆时看着脚踝上的蓝色蝴蝶,思绪一片空白,心脏再次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起来。 夏安好奇道:“你这脚踝上的蝴蝶纹身什么时候纹的?我之前好像没发现你有这个纹身,还挺精致的,栩栩如生。” 看着脚踝处那个大约有着三厘米大的冰蓝色蝴蝶图案,陆时只觉得思绪完全停滞在这一刻,夏安的声音落在他耳畔就像一道“嗡嗡”的杂音。 所以,怎么会是他的幻觉呢? 姜祈是真实存在的人啊。 是他在梦里遇到的那个少年。 夏安喊了他几声,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陆时回过神来,看着他:“怎么了?” 夏安蹙着眉,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说道:“你没事吗?怎么一直在发呆?是不是中毒太深了?” 陆时攥着衣角的手紧绷到发白,强忍着心悸,说道:“我没事。”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夏安解释这荒诞又离奇的一切。 他就像个疯子一样,在寻找姜祈存在的证据。 夏安从柜子里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说:“你身上很烫,流了这么多汗,还是去洗洗吧,免得一会吹了风又加重病情,我去给你拿药。” 陆时接过衣服走进了浴室,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他微微扭头看向自己的颈侧,连姜祈留下的咬痕都不见了。 可姜祈咬得那么深,怎么会没有留下痕迹呢? 陆时站在花洒下,任由冷水冲刷着他的身体。 淅淅沥沥的水声掩盖了他的低泣声。 陆时抱着自己蜷缩在地上,看着脚踝上的那个蝴蝶图案,呢喃道:“不是说,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吗?” 第8章 陆时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白粥,只是勉强地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只要他安静下来,脑海里就一直回想着姜祈被绑在祭台上的那一幕,久久不能忘怀。 姜祈被架在台上等待死亡,而他的同族们却在祭台下欢呼雀跃。 陆时无力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祈被大火吞噬。 他多么希望来一场大雨,将大火熄灭。 如果梦境是真的,那真正的姜祈是不是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夏安见他这副样子,于心不忍:“你多少也得吃点,空腹怎么吃药,你现在还病着呢。” 陆时心里一直在想着姜祈的事,因为情绪大起大落,根本没有任何胃口吃饭,连简单的白粥都难以下咽。 明明他应该高兴摆脱了姜祈才对,可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甚至对姜祈把他丢下这件事耿耿于怀。 夏安劝道:“你这烧了好几天了,这里没有医院,唯一能看诊的就是大巫,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病,把病养好了,我们再看看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陆时勉强地吃了几口,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他匆匆跑到洗手间将刚才喝的粥全部吐了出来。 夏安连忙给他倒了杯水让他漱口,忍不住问道:“跟我们走散的那天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跟你说的姜祈有关?会不会是瘴气影响?或许只是你的幻觉呢?” 陆时摇摇头:“不是幻觉。” 山蚂蟥就是最好的证明。 山蚂蟥咬伤了他的小腿,留下的洞坑要重新长出血肉,怎么可能短短一天就能痊愈。 还有萤火虫、蝴蝶、甚至是他扭伤的脚踝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把这些天的经历全部归咎于幻觉,怎么可能呢。 陆时用冷水洗了把脸,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他微红的眼眶,缓缓开口:“在跟你们走散之后,我遇到了姜祈,他带着我走了很久很久。” 姜祈说过会带他回家的,怎么会把他留在森林里面?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陆时完全不知道。 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九黎部落。 夏安惊讶道:“你是说他一个人在森林里走动?他在做什么?打猎吗?寻找食物?” 陆时:“我只看见过他一个人。” “带你走?”夏安拧紧了眉头,不安地说道:“他想要带你去哪里?” “我不知道。”其实陆时也不确定姜祈是不是九黎部落的人,只是记得姜祈说过原始森林就是他的家。 夏安欲言又止,看着陆时就觉得他有点单纯好骗,忍不住道:“陆时你有没有想过,原始森林几乎没有信号,就像我们现在在九黎部落,这里没有任何信号,我们也无法联系外面的人求救,这里的原住民生活比较像原始社会的人,没有什么通讯设备。如果那个叫姜祈的人想要带你走,你……还能再见到我们吗?” 陆时忽然愣了一下。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 他从来没想过,姜祈说要带他回家,是想把他困在这片森林里。 那,姜祈他是这样想的吗? 夏安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说道:“他不会是什么人贩子吧?像电视上说的那样,把你带到深山里,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让你给他生……咳,让你给他当老婆。” 陆时:“……” 他没告诉夏安他和姜祈之间的事,但听夏安这么一说,倒让他觉得很有可能。 姜祈好像就是对他抱有那种心思来着。 陆时抿了抿唇,说:“你电视剧看多了。” 夏安:“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说不定大巫会知道他是谁。” 陆时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日见到姜祈的画面,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他仍然会为那一刻感到怦然心动:“他穿着一身黑衣,身上挂满了银饰,十七八岁的年纪。” 他的骨相优越,眉眼如画,高挺的鼻梁,长着一张让人一眼惊艳的脸。 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凶,给人一种危险又神秘的感觉。 陆时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简单地描述了下姜祈的长相。 夏安:“苗人好像都长这样,九黎部落的原住民也基本都是你说的这副模样,那你们在森林里都干了什么?你跟他交流没有障碍吗?他说的不是苗语吗?你应该听不懂才对吧?” 陆时愣了下,说:“他说的是普通话,我能听懂。” 夏安思索了下,调侃道:“难怪,看你一副舍不得他的样子。” 陆时连忙否认:“没有!我没有舍不得他!” 夏安笑道:“也不知道这个叫姜祈的是长得有多帅,能让我们小陆性取向都变了,对人家念念不忘。” 陆时耳朵微红,艰难地开口:“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安啧声:“我就随便问一嘴,你还脸红上了,看来那个叫姜祈的人真对你做了什么。” “不过。”夏安顿了顿,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他不会是对你下蛊了吧?” 陆时顿了顿,蓦地想起脚踝上的那个蝴蝶图案。 夏安连忙说道:“真给你下蛊了?要不让大巫给你看看吧?” “没有。”陆时并没有感觉身上哪里不舒服,“对了,小胖他们呢?” 夏安脸上带着郁色,沉闷地说道:“小胖他们还在房间里研究路线怎么回家。” 陆时:“怎么了?” 夏安满脸愁容,有些疲惫地开口:“我们虽然被救了,但也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九黎部落在地图上的哪个位置,而且我们感觉这里的人不会放我们离开,对我们的到来也不是很高兴,而且处处防备着我们。” 九黎部落是传说中的族群,沉没在历史的长河,甚至云南当地人都不知道他们还存活于世。 小胖和张哥只是听家里的长辈偶尔提起过几句有关九黎部落的事情,毕竟那是活在传说里的苗族人,传言也只是传言,当不得真,他们平时也只当是故事听听就算了。 张哥在地图上研究了很久,也无法确认他们现在的位置,就好像九黎部落是凭空出现在地图上的。 如果不是大巫,他们也不会被允许留在部落里面。 可这些人将他们留下后,反而不愿意放他们离开了。 即使他们再三保证不会将九黎部落还存在于世这件事对外公开,也不会透露关于部落的踪迹,好像也无济于事。 陆时听后狠狠地蹙了下眉头:“那大巫呢?小胖不是说大巫是他们苗寨里的巫医,既然我们能在这里遇见大巫,那不是说明大巫知道从这里离开的路线?” 夏安摇摇头:“不肯放我们离开的是部落的酋长,大巫跟他交涉过,可惜没有下文,酋长好像在忌惮什么,所以不愿放我们走。” 虽然部落里的其他人很尊敬大巫,也很听大巫的话,可在部落里,酋长的权力高于一切。 要是没有得到酋长的首肯,他们就没办法离开部落。 陆时不禁想起姜祈。 在他睡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祈真的会丢下他一个人吗? 夏安打开窗户看了一眼藏在不远处的苗人,小声地说了句:“这里的人有些古怪,有时候冷漠,有时候又格外热情,反正咱们小心一点就是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而且他们跟这里的原住民很难沟通,这里的人听不懂他们说的普通话,他们也听不懂原住民所说的苗语。 这里的原住民说的是一种复杂又古老的苗语,这几天交流他们全靠手来比划,幸好是这里的人能看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连小胖和张哥都只能勉强听懂一点点,但是双方沟通起来还是很困难。 除了活动区域被限制以外,其他事情还是很好说话的。 不仅给他们解决了住宿的问题,也愿意给他们提供食物。 好不容易把白粥喝完,夏安给他送来一碗汤药,浓重的草药味让陆时皱紧了眉头。 陆时还没喝就觉得口腔发苦,含糊道:“我记得我带了退烧药,吃那个效果应该是一样的,就不用喝这些草药了吧?” 夏安把药往他手边推了推,无情地开口:“它不是退烧药,是解瘴气的药,我们都已经喝过了,你也逃不掉的,喝吧。” 看着绿到发黑的药汤,陆时感觉这不像是解药,像是毒药,草腥味闻着就想吐。 夏安:“这些草药还是大巫上山采的,你中毒的迹象比我们深,你还得多喝两剂药才能好呢。” 陆时脸都绿了,小声嘀咕:“我觉得我没有中毒。” 姜祈不是他吸入瘴气中毒所产生的幻觉,他和姜祈的遇见也并非偶然。 夏安:“不管是不是,喝吧,这事没得商量。” 在夏安的监督下,陆时只好把汤药喝完。 夏安把他的碗筷收拾了下,一边走出房门,一边说道:“行了,喝了药你就好好休息吧,晚饭我再喊你起来。” 陆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看着脚踝上的蝴蝶图案,心里一阵委屈,眼眶微红,呢喃道:“骗子。” 第9章 月光被厚重的乌云掩盖,整个世界想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见一丝光亮。 雷声轰鸣,电光闪烁,风雨欲来的气息让人感到压抑。 陆时耳边响起低沉又绵长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又神秘的唱词。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族人欢呼雀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惊恐地看向高台出那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少年。 他静静地站在高台上,青丝在风中飞舞。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口中不停地低声吟唱着陆时听不懂的唱词。 高台下的族人满脸惊惧地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色,他们疯狂地攀上高台,想要阻止这一切。 可惜太晚了。 绵长的唱词结束,少年捂着胸口,躬着身,搀扶着高楼上的石柱。 他看着在祭台上被五花大绑的姜祈,露出一抹轻轻的笑意,下一刻,鲜血从他的嘴边喷涌而出。 一滴雨从天而降,掉落在姜祈的额头上,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高台上穿着白衣的虚弱少年。 两人遥遥相望。 少年微微启唇,无声地道别。 姜祈瞳孔骤缩,看着少年从高台出倒下,坠下城楼。 族人冲上高台的脚步瞬间停了下来。 他们呆呆地看着大地上晕染的那抹红色。 片刻后,大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将大火熄灭。 陆时惊醒。 他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像被敲碎般疼得他浑身发颤。 身上的汗水浸湿了后背,额前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脑袋上,惊魂未定。 他刻意放慢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自从遇见姜祈之后,他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梦,他无法断定那只是梦还是在姜祈身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外面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可以再睡会,可陆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少年坠下城楼的那一幕。 他看不清少年的模样,只是觉得少年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特别是少年坠楼的那一刻,宛如身临其境,就好像他也曾有过同样的经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姜祈和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是不是和他有关,所以他才会做这样的梦。 陆时就这样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夏安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昨晚没睡好?” 陆时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夏安指了指他的眼睛说道:“你的黑眼圈也太明显了,而且你的脸色很憔悴,要不吃完早饭就回去睡会吧?” 陆时摇摇头:“我睡不着。” 夏安提议:“要不吃完早饭去找大巫看看吧?还记得我当时让你来云南这边旅游目的除了散心就是找大巫给你看看你的失眠症,现在刚好有这个机会。” 陆时:“好,我也有这个打算。” 这还是陆时来了九黎部落之后,第一次走出房门。 他好奇地打量着部落里的景色,这里的房屋都是选用木材建造的,屋顶铺了厚厚一层的茅草,或是铺上兽皮,房屋小小的,并不是很高,但部落里的苗人身材比较高大,进门时还需要弯腰,一家大小勉强挤在一间小木屋里生活。 这里的人生活在原始森林里,靠打猎为生,所以房屋周边挂满了一些兽类的头骨,像牛头、羊头,还有一些他看不出来的动物头骨。 甚至在这些兽类的头骨中,陆时还看见了骷髅头。 陆时不知道这是不是九黎部落的一些献祭仪式,就像民间传说的“人头祭”。 附近的房屋外、大树上都挂了许多头骨。 还有用骷髅头堆起来的人头塔。 这些头骨看起来已经挂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经过岁月的摧残,饱经风霜。 陆时走在山间小道,看着各种各样的头骨,就像被它们注视着一样,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尤其是当他看见附近几个正在盯着他们一行人看的原住民,给他一种猎物已进入圈套的感觉。 他想起曾经在新闻上看到过的几起“猎头”案件,心脏怦怦直跳。 夏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得很低:“别看,有大巫在,我们还是很安全的。” 陆时紧张地抿紧了唇,夏安的话并没有让他放心下来,反而让他心脏紧紧揪着。 他不信任九黎部落里任何一个人,包括他们嘴里的大巫。 他宁愿相信姜祈。 他们被九黎部落救了,看似幸运也是不幸。 只不过是从狼窝逃离,跳到虎穴。 陆时手心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带着恐惧继续往下走。 部落被高大的木桩围了起来,带着荆棘的藤蔓缠绕着木桩,是为了防止野兽侵扰。 从木桩往外看去,那是一片没有尽头被云雾包裹的森林,让九黎部落看起来像是隐藏在森林里的避世村寨,处处透露着神秘的气息。 穿过这条小路终于来到夏安所说吃早饭的地方。 小雨和柯恒正在愁眉苦脸地蹲在小溪边洗菜,小胖在烧火,张哥负责掌勺。 陆时:“要帮忙吗?” 柯恒有些惊喜地看着他:“小陆醒了啊。” 小雨:“你的脸色很难看,是没睡好吗?退烧了吗?吃药了吗?” 小胖指了指身后的凳子,说:“你就坐着吧,也没什么活要干的。” 陆时不想让他们担心随便找了个借口:“被蚊子咬了后面就睡不着了。” “这里的蚊子是有点多,还很毒。”张哥给他倒了杯热水,见他的脸色苍白,想要伸手探探他的额头,陆时下意识地往后躲,张哥的手僵在半空中。 四目相对,陆时的表情有些尴尬。 张哥收回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然一笑:“这几天你一直在休息,我们就没有去打扰你,身体好点了吗?” 陆时的表情带着几分歉意:“好多了。” 夏安忍不住吐槽道:“要是他肯好好喝药早就好了,你们是不知道,我每天去给他送药都恨不得给他灌下去,喝个药磨磨蹭蹭的。” 小雨笑道:“小陆是一点苦都吃不得,他最讨厌就是吃苦瓜了。” 陆时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太苦了,那个草腥味又特别浓。” 张哥点点头:“是有点苦,而且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送药的糖果。” 柯恒满脸愁绪:“早知道我就少带两套衣服,多带点干粮了。” 陆时不解地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食物:“有什么问题吗?” 小雨颓丧道:“我们带来的食物已经全部吃完了,现在每天吃的饭菜都是这里的原住民给我们提供的。” 陆时不明所以。 夏安:“问题就出现在这,我们不敢吃他们送过来的食物。” 陆时:“为什么?” 柯恒往外面看了几眼,确认没有其他人以后,才敢小声说道:“我们担心他们会在饭菜里下蛊。” 陆时愣了下,迟疑地开口:“下蛊?” 小胖解释道:“我们苗族也不是全部都会制蛊,而且我们一般不跟那些会制蛊的苗人打交道,因为我们也不确定在跟他们接触的时候会不会被他们下蛊。” 蛊在养蛊的人身上繁衍,如果蛊主没有提供食物,蛊虫就会向蛊主索取食物,所以蛊主就会将蛊放出来,寻找猎物。 而他们就会成为养蛊人的目标,甚至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下了蛊。 通常养蛊人会在两人接触的过程中寻找机会下手,所以在一开始,这里的苗人给他们送来的都是已经煮好的食物。 因为张哥和小胖对蛊虫并不是很了解,不敢贸然接受他们的食物,最后还是让大巫跟他们交涉,就说是他们不太习惯吃这里的特色菜,所以换成了新鲜的瓜果蔬菜。 以至于柯恒和小雨每天洗菜时都格外认真,里里外外清洗好几遍,甚至是套了好几个一次性手套来洗的。 陆时不解道:“可是除了食物以外,我们已经在别人家地盘,他们想要对我下手也不需要这么麻烦。按照你们对养蛊人的说法,他们可以从很多地方下手,包括他们给我们提供的房间。” 话音落下,所有人愣了一下。 张哥神色凝重地说了句:“你说得对,我们只想着他们可能会从食物里下手,忘记了还有很多地方可以有下手的机会。” 小胖勉强地笑了笑说:“养蛊人也不是谁都喜欢给别人下蛊,说不定这只是我们的恶意揣测罢了,大家放宽心吧,而且不是有大巫在吗?” 柯恒脸色有些泛白,冒出一句:“那大巫是塔塔村的人,还是九黎部落的人呢?” 他这句话一出,小胖和张哥猛地互相看了一眼。 夏安像是开玩笑地说了句:“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 小胖和张哥沉默了。 他们确实不知道大巫的来历。 大巫是他们村寨里声望最高的人,连村长都对他很尊敬。 他们平时只听到许多关于大巫给谁谁谁看诊了,都是一些关于救死扶伤的正面传闻,很少人会去打听大巫的身世,也没有人敢议论大巫的生活大小事。 如果大巫是塔塔村的人,小胖和张哥向他求助,大巫不会坐视不管。 可若是大巫是九黎部落的人呢? 九黎部落里的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大巫,而且他们之间看似熟稔的谈话方式,足以说明大巫与他们之间一直保持联系。 小胖不禁想起村里的人偶尔去找大巫问诊的时候,大巫家的邻居都说他是上山采药去了。 那到底是上山,还是回家了呢? 柯恒长舒一口气,把手里已经清洗了两遍的蔬菜丢回了菜篓子里,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和烦闷,淡淡地说了句:“算了,别想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一定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办法。” 小雨把手套摘了,说道:“嗯,柯恒说得对,我们先把早饭做了吧,一会还要带小陆去看看大巫。” 陆时看着他们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很难受。 柯恒的那句话,让他们对大巫的信任开始崩解,在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今天的早饭异常沉默,连小胖也收起了平时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低着头细嚼慢咽,其他人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森林的天气阴晴不定,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说变就变,天色忽然变得昏暗,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陆时和张哥他们几个吃完早饭正在去往大巫家的方向,一路上遇到几个原住民,他们神色恐慌,脚步匆忙,迎面走来的苗人险些将陆时撞到。 苗人回头说了一句苗语,陆时僵在原地。 夏安:“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小雨:“小陆怎么可能听得懂他们说的苗语。” 小胖挠了挠头,说道:“看他的神色应该是对不起之类的吧?他的语速太快了,我还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就跑了。” 陆时垂眸敛去眼里的震惊,随口应道:“应该是吧。” 其实他听懂了那个苗人说的话,他确实是在说“对不起”。 陆时感到震惊的是,他不明白,他从来没学过苗语,也没有跟其他苗族的接触过,他为什么会听得懂苗语。 这显然不合理。 但是那个人走得太匆忙了,他甚至没有机会再听他说几句话。 他想要验证自己是不是听得懂苗语,只能找这里的原住民接触一下看看。 这种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在陆时身上,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距离大巫住的地方还有一小段路程,他们只好加快脚步。 看见他们在雨中奔跑,不少苗人发出惊恐又急躁的尖叫声。 苗人在屋檐下躲雨,看着雨中的他们,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 让张哥他们几个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 发生了什么? 雨渐渐变大,张哥他们狼狈地向大巫家跑去。 没再理会后面人群中传来的嘈杂声音。 小胖气喘吁吁地说了句:“幸好跑得快,不然准变成落汤鸡。” 柯恒撩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忍不住吐槽:“这天说变就变啊。” 张哥:“原始森林就这样,天气变化多端,像小胖说的,没有变成落汤鸡已经算很好了。” 在几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屋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都进来吧。” 第10章 大巫住的房间比他们的小木屋宽敞多了,还是有两层的小阁楼。与部落其他房子不一样的是,大巫的小木屋外面并没有挂什么兽类的头骨,只是在屋檐下挂了几个香包,一踏进房间就能闻到一股草药的清香。 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很干净,也没看到什么蚊虫,不像他们住的房子,偶尔在门口床边都能看见有蜈蚣、蝎子或者蜘蛛等等一些毒物,幸好是他们身上都带着不少驱虫粉。 大巫低着头,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捣鼓着摆在他面前的草药,窗边还晾着许多还未完全晒干的药材。 在他身后的那一面墙是由多个小柜子组成的木柜,每个小柜子都写上了各种药材的名字,浓重的药材味道扑鼻而来,夹杂着一丝丝苦涩的味道。 原本还在打闹的几个人瞬间变得乖巧起来,跟着张哥喊了一声“大巫好”,拘束不安地站着,眉眼间多了几分谨慎。 陆时好奇的目光穿过人群,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穿着一身苗服的大巫,有些惊讶。 大巫真实的模样与他脑海里想象中上了年纪已满头白发的样子很不一样。 偶尔听小胖和张哥提起大巫,让陆时以为大巫已经是花甲之年充满威严的老头子。 实际上大巫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黑白色的传统苗服,不像部落里的其他人身上挂着繁琐的银饰品,只有手上带着精美的银手镯,手镯上还挂着几个小铃铛,偶尔传来银铃碰撞的叮咚声响。 他的面相柔和,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亲近感。 “都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吧。” 清凌凌的嗓音如山间幽谷流动的清泉,带着微凉的水汽,让人浮躁的心都变得安静下来。 在寒暄几句过后,大巫转头看向陆时,轻声问道:“身体好点了吗?” 陆时:“已经退烧了。” 大巫看出了他脸上的疲态,让他把手伸出来给他诊脉。 近距离的接触,让陆时看清了大巫的脸。 他的眉间有颗极细的红痣,凑近他时,让陆时莫名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他第一次看见姜祈时,明明他们在这之前从未打过交道,却平白无故生出一种像是认识多年的感觉。 大巫葱白的手指搭在陆时的手腕上,说道:“你是不是经常睡不好?” 陆时点点头:“我的睡眠质量很差,平时很难睡得着,一旦入睡也会被困在各种奇怪的梦境之中,很快又会醒来,在醒来之后就很难再入睡了。” 大巫收回了手,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几味药材放在药罐里开始打磨,一边说道:“你的身体很虚,我给你开点药,拿回去煮一个小时,两碗水熬成一碗就可以了。” 听到要喝药,陆时脸色微变,他昨天才刚喝完解瘴气的药。 夏安:“小陆的失眠症已经好多年了,他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大巫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淡淡开口:“他的病不是蛊,有别的原因。” 陆时着急道:“什么原因?” 大巫捶打着药材,低垂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你被种了梦。” 陆时愣了一下,眉头皱起,不解道:“梦还能种?” 大巫:“是一种植入梦境的巫蛊之术。” 陆时还是第一次听到“种梦”这个说法,这些年他去看诊过不少中医西医,都看不出他的病因,后来他还去过寺庙上香问过鬼神,也依然没有好转。 没想到大巫只是给他诊一下脉就看出了他的病。 陆时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他为什么会被人植入梦境? 如果是姜祈做的,可他在这之前并没有见过姜祈,姜祈又是怎么给他种的梦? 陆时想起梦境里所发生的一切,不太明白姜祈是想给他传达什么意思。 如果说这是姜祈刻意种的梦,那么他在部落里梦到的都是真实的吗? 被捆在祭台上的姜祈,欢呼雀跃的族人,还有祈求大雨的大巫…… 陆时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开口:“那我要如何解梦?” “咚——”捶打的声音停了下来,大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起:“这是你第一次来云南吗?之前有没有遇到过其他苗人?” 陆时:“我从小就在上海生活,平时喜欢呆在家里不怎么出门,也没什么社交圈子,这是我第一次在别的城市旅行。” 大巫双眸微微一沉:“那你梦见了什么?” 陆时看了一圈房间里的人,除了医生以外,他从没跟任何人透露过他身上发生的事,夏安知道的也并不多,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看着朋友们传来担忧的目光,陆时无声地叹了口气,说:“是一片死气沉沉没有生机的森林,我总是梦见自己在森林里来回游荡,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就像被困在迷宫里。” 回忆起那些残存的梦境,陆时想起那只小蝴蝶,问道:“在那片黑白色的森林里,我遇见了一只很漂亮的蝴蝶,我后来查过资料这种蝴蝶叫梦幻冰蝶,喜欢栖息在原始森林里,在云南这一带出现过,大巫有见过吗?” 听到梦幻冰蝶的时候,大巫的表情明显地怔了一下。 陆时感觉他应该知道些什么,把裤腿卷起来,露出脚踝上的蝴蝶图案,说:“像这样的小蝴蝶。” 柯恒他们几个一直在默默听着陆时和大巫的对话,在看见陆时脚踝上的图案时,才惊讶地说了句:“小陆你什么时候纹身了?” 既然话都说了一半了,陆时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干脆选择摆烂地坦白道:“这是在来部落的第一天的时候出现的。” 柯恒震惊地瞪圆了双眼,怪叫道:“你说什么?!凭空出现的?” 张哥眉头拧成“川”字:“我记得那天你被山蚂蟥咬了,我给你上药的时候,脚踝上并没有这个图案,而且你小腿上的伤……” 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伤口即使没有感染,也不会好得这么快才对,甚至没有留下伤痕。 陆时抿了抿唇:“在那天晚上睡觉之前,我原本是打算换一下药的,结果那时候伤口就已经不见了。” 小雨双手抱着双臂搓了搓,声音不自然地发颤:“会不会是我们都吸入了不少瘴气,产生了幻觉,其实小陆根本没有被山蚂蟥咬到。” 夏安脸色发白,小声说了句:“可我那天拍下了小陆伤口的照片,还发了朋友圈。” 陆时看着他们茫然又恐惧的神色,想起当时的自己,也是如他们一般,每日惶惶不安。 就因为知道他们会是这个反应,所以陆时不敢多说,怕因为自己影响到他们的精神状态。 感觉到气氛的压抑,陆时尝试着开玩笑地说了句:“科学解决不了的事情交给玄学吧。” 几个人勉强地笑了笑。 但恐惧的气氛还是蔓延在每个人身上。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太离奇的事情,让他们心力交瘁,尤其是现在被困在部落里面,没办法回家,他们的精神状态已经临近崩溃。 他们都在为当初的冲动买单。 夜夜躺在他乡的床上辗转难眠。 其实精神不好的不止是陆时,只是其他人多少都能睡上一会。 只有大巫呆呆地看着陆时腿上的蝴蝶,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他跟前,握住了他的小腿,死死地盯着那枚蝴蝶图案,哑声道:“你是不是见过什么人?” 陆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看着大巫握着他小腿的手,缓缓开口:“和小胖他们走散的那天,我在森林里遇到一个少年,他说他叫姜祈。” 大巫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什么?” 陆时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看来大巫认识这个叫姜祈的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苗服,身上挂满了银饰品,像十七八岁的少年,我看见他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他说他的家在森林里面,他叫姜祈。” 大巫蓦地松开了手,心情有些沉重,脸上带着几缕复杂的神色,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陆时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姜祈他是九黎部落的人吗?” 大巫僵硬地点了点头:“是,是啊,他是九黎部落的人。” 陆时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喜:“那我是不是能跟姜祈见一面?”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时忽然心里一沉。 如果姜祈是九黎部落里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那姜祈为什么这几天没来找他? 又为什么不是姜祈把他送回来? 姜祈不是说过要带他回家,是回到九黎部落吗? 大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其他人憋着一肚子的话想问陆时,也不敢开口,默默地坐在一旁。 气氛陷入了僵硬,不安的情绪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 陆时见大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色变得无比苍白,轻喊了他一声打断他的沉思。 大巫看着陆时,心中像掀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想起前几年占星的结果—— 不久之后,九黎部落将会迎来一位故人。 他的出现或许会给部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又或许,他会是终结这场灾难的答案。 大巫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无力地垂下眼眸,茫然地开口:“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会带给九黎部落哪一种结果。 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改写结局。 陆时愣了下,没再追问,反而说起他腿上的蝴蝶印记:“那我腿上的这枚蝴蝶印记是什么?” 大巫沉默了很久,在陆时期待的目光下,残忍地说出了事实:“它是一种蛊。” 陆时愣了下,瞳孔骤缩,迟疑道:“蛊?” 大巫看着陆时,摁下涌上心头的纷繁思绪,缓缓开口:“他给你下的是情蛊。” 陆时脑海里瞬间浮现起那天姜祈咬破他颈侧皮肤的那一幕。 难道姜祈是那时候给他下的蛊吗? 大巫说的话顿时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他们的视线汇聚在陆时身上,有些微妙。 陆时感到不自在,别扭地开口:“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蛊吗?” 大巫垂眸低语:“此蛊无解,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下蛊的人给你解蛊。” 情蛊是苗族一种特别的蛊,在传说里也代表着两人对爱情的忠贞。 中蛊之人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下蛊人,饱受思念之苦,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下蛊人,思念的感觉牵肠挂肚,如蚂蚁啃噬全身,心脏也会像被数根银针穿心,若是见不到下蛊人,会疼痛难耐,直到见到养蛊人为止。 当苗女给心爱的男子下了情蛊,就代表他们会厮守终生,不会再有第三者的出现。 若是其中有一方对感情不忠,就会暴毙而死。 如果只是普通的情蛊,不只是大巫,任何苗人都懂得如何解蛊。 可这不是普通的情蛊。 若是…… 他的蛊无人能解。 第11章 雨渐渐停了,陆时站在屋檐下,心不在焉地看着灰蒙蒙的天色,黯然伤神。 大巫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是因为情蛊作祟,所以他会对姜祈念念不忘。 甚至会在未来的日子,受蛊虫蛊惑,爱上姜祈。 一滴雨水溅落在陆时的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 陆时茫然地看着前方泥泞不堪的路,如果把他对姜祈的感觉归咎于情蛊,好像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他不会莫名其妙爱上一个陌生的男人,尤其是把他关在梦境里好几年的男人。 但他仍然被姜祈蛊惑。 大巫说是因为情蛊令他惑乱心志,他会沦陷在虚无缥缈的爱情里,渴望与姜祈共度一生。 可他心里隐隐约约有另外的答案,告诉他,并不完全是这样的。 他对姜祈,并不全然是因为中了情蛊。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心事重重。 柯恒他们几个只知道陆时失眠的情况很严重,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小胖还掀起陆时的裤腿看过,小声嘀咕:“没理由啊,我还记得那天是夏安告诉我说你被山蚂蝗咬到了,然后小叔让我拿来盐巴洒在山蚂蝗身上,我还记得用了差不多半包盐,那只山蚂蟥才肯松口,山蚂蟥这件事你们应该都记得才对,总不能是我记错了吧?” 夏安点点头:“我也记得当时陆时的脸看上去很苍白,我以为他是累了,没想到是被山蚂蝗咬了,我也记得很清楚,因为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东西,我还拍下来发了朋友圈。” 说着夏安还从裤兜里翻出手机给他们看了那条朋友圈,下面还有他们的点赞和其他朋友们的评论。 小雨蹙着眉头,问了与张哥同样问过的问题:“我也记得山蚂蝗咬了小陆腿上一个小洞,就算是再好的药,也不可能一个星期之内就恢复如初吧?” 陆时腿上除了那枚蝴蝶印记之外,没有任何伤口。 陆时轻叹一口气:“其实那道伤口在当天晚上就已经不见了,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们解释,所以隐瞒了这件事。” 还有脚踝扭伤这件事,只是扭伤这件事,他们都不知道,所以陆时也没想过拿出来说。 像山蚂蟥这件事是因为有他们见证,所以比较真实。 张哥看向陆时,思绪纷繁杂乱,说道:“是那个叫姜祈做的吗?他竟然有这样能力?” 陆时想起在梦境里,姜祈亲吻他小腿的那一幕,悄悄红了耳朵,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应、应该是吧。” 张哥看着微红的耳尖,抿了抿唇:“你第一次跟他见面,他就给你下了情蛊,绝非是什么善良之辈,还是远离这种人比较好。” 陆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选择沉默。 他对姜祈的感情很复杂,有恐惧,有怨恨,有感恩,有好奇,有怀疑,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 一时半会说不清。 夏安拍了拍陆时的肩膀,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前两天我才跟你说那个叫姜祈的接近你肯定是不怀好意,没想到他真的给你下蛊了。” 柯恒不解道:“那个姜祈到底是什么人啊?” 小雨:“我们现在最主要的目的是先找到这个姜祈,让他给小陆把情蛊解了,我们再想办法回家,不然即使找到回家的办法,这情蛊不解,小陆也走不了。” 小胖看了一眼陆时,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地说道:“关键是,姜祈为什么要给小陆下蛊啊,如果是其他蛊也就算了,怎么偏偏是情蛊……” 话音落下的瞬间,其他人眼里瞬间燃起了八卦。 夏安:“所以我们走散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柯恒调侃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那人贪图咱们小陆的美色。” 小雨好奇地开口:“那个人给你送香囊或者银饰了吗?” 陆时不解道:“什么?” 张哥:“小雨说的是我们苗族这里的一种习俗,当苗女若是遇上喜欢的男子会将亲手缝制的香囊送给男子,若是男子接受了香囊就代表着他接受了女子的情意。若是男子想要追求心爱的女子会赠送对方银手镯、项圈、梳子等等,代表着男子对女子的承诺,相守一生。” 就像柯恒来九黎部落的第一天,就有苗女对他示好,想要赠送他香囊。 柯恒听不懂对方说的苗语,以为只是普通的一个香囊,见推脱不掉打算收下时,幸好小胖阻止了他。 若是他接受了香囊,代表他接受了苗女的情意,恐怕他会被留在部落里,再也没办法出去了。 陆时听后摇了摇头:“没有,他并没有送我什么东西。” 张哥忽然开口:“情蛊发作时,会浑身燥热难耐,像被银针扎心,疼痛感会随着时间递增,直到见到下蛊人为止,一旦沾上情蛊,就如同被对方操控,难以脱身。” 小雨深吸一口气,惊恐道:“听起来更像是一种邪术,只遇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给你下了情蛊,让你无法自拔、无可救药地爱上他,简直是让人毛骨悚然。” 柯恒脸色一白,说道:“别忘了我们现在就在人人都会下蛊的九黎部落,一不小心可能就着了别人的道。” 小雨难受地捂着脸,哽咽道:“而且大巫很有可能跟他们是一伙的,我们会不会永远被留在部落里,再也回不去了?” 周遭陷入了一片沉默。 夏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抚道:“我们不要往坏的方向想。” 小雨眼眶红红的,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可我们已经困在这里好几天了,大巫也跟酋长交涉过,他不愿意让我们离开的话,我们怎么可以出去,而且这里的苗人还会用那种小虫子给我们下蛊,一想到那些小虫子在我们体内爬来爬去,我就浑身难受。” 陆时:“……” 他原本觉得就算被下了蛊,就算被困在部落里,只要找到姜祈,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但小雨的这一番话让讨厌一切软体生物的陆时开始觉得不舒服了,一想到那条蛊虫在他身上穿来穿去,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夏安感觉到陆时的脸色不对劲,连忙问道:“怎么了陆时?你感觉疼吗?” “疼?”小雨的哭声戛然而止,凑到陆时面前,担忧地看着他,说道:“怎么了?是那条蛊虫在咬你吗?” 柯恒咽了下口水,艰涩地开口:“它在啃你的身体?!会不会钻进大脑里面?像那种吸食脑髓的小虫子,在脑袋里爬来爬去?” 小胖不确定地开口:“它会长大吗?如果能不知不觉下蛊到身体里面,应该只有很小一条吧?” 他在很小的时候见过蛊虫,记忆中的蛊虫像米粒般大小,呈淡棕色,但他听奶奶说过,蛊虫有各种各样的形状,也有不同的颜色,哪怕是同一种蛊,也是不一样的。 柯恒犹豫地开口:“那万一它吸食了小陆的血肉开始长大呢?” 陆时连忙喊停:“等等,都别说了。” 夏安:“怎么了?哪里痛吗?要不让大巫给你开点止痛药?” 柯恒突然双眼一亮,提议:“不如让大巫开点驱虫药吧?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把蛊虫拉出来?” 陆时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他成功让沉重的话题转移了,还是选择继续跟他们讨论在他体内游荡的蛊虫。 看着兴致勃勃在讨论蛊虫的众人,陆时无奈地开口:“我不疼,也不难受,蛊虫在我体内也没什么感觉,不如我们还是想办法怎么找到姜祈吧?”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姜祈确实是九黎部落的原住民,可是他的去向很神秘,至少大巫也不清楚他的下落,而且大巫对姜祈的出现给陆时有种奇怪的感觉,甚至是恐惧。 姜祈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而且大巫应该知道关于姜祈的秘密,但他不愿多说,好像在避讳些什么,甚至不希望他们在九黎部落提起有关姜祈的一切。 换个角度来看,姜祈在九黎部落并不是什么秘密,或许知道姜祈的人并不少。 但从大巫的态度上来看,姜祈是九黎部落不愿提起的人。 难道姜祈被部落驱逐了吗? 小雨忽然拍了一下手心,说道:“我们换一种思维,想想陆时腿上的伤,和他的梦,如果姜祈真的有那样神奇的能力,他就能让我们离开这里!” 陆时点点头,根据那短短的半天相处来看,他觉得姜祈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人。 而且姜祈的目的只是在于他,跟其他人无关,就算最后他被留在部落里,小胖他们也应该能够安全离开。 他甚至觉得以姜祈对他的病态占有欲来看,并不会希望小胖他们留下来让他分心,所以姜祈应该会很乐意将小胖他们送走。 柯恒艰涩道:“巫蛊之术当真这么厉害吗?” 小胖:“或许只有大祭司可以做到吧。” 陆时瞬间捕捉到他的话,反问道:“大祭司?” 小胖:“就是我们苗族传说中可以与神灵比肩的大人物。” 在苗人的眼里,他们的信仰并不是其他神灵,而是大祭司。 他们还会在特定的日子举办篝火宴会,供奉大祭司。 柯恒不赞同道:“如果姜祈是大祭司的话,大巫怎么会是那样一副神色。” 陆时心里却有个大胆的猜测,但他也不敢确定。 或许今晚入睡之后,他就有答案了。 夏安无力道:“我们跟苗人的语言不通,即使找到一个愿意告诉我们答案的人,我们也听不懂他说什么。” 小雨摇摇头:“而且最糟糕的可能是,如果我们找苗人问有关姜祈的事情,他可能会将我们在寻找姜祈这件事告诉酋长,我们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陆时犹豫地开口:“我能听懂他们的苗语。” 夏安愣了一下:“为什么?” 小胖立刻对着陆时说了一串苗语。 陆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就是能听懂。” 夏安微微皱眉:“小陆你是不是小时候来过这里?或者说……” 他的话说不出口,但陆时大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小雨:“那还是没用,即使小陆能听懂,可我们外人的身份让他们忌惮,很难与他们交心,他们也不会傻到将部落的事情告诉给我们这些外人。” 陆时:“是这个理没错。” 沉默几秒后,小胖看向张哥,疑惑地开口:“你年纪比我大些,你有听过这号人物吗?” 张哥:“没有,从未听过。” 小胖抓狂地挠了挠脑袋,最后只能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可我们不能问,也不敢问。” 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雨,从大巫家里回去的山路变得坑坑洼洼,几人踩在湿软的黄泥上,稍显狼狈。除了泥泞不堪的山路,还有许多蚯蚓从黄泥里爬了出来,密密麻麻地在路面上爬,让人无从下脚。 大雨过后,空气带着一股青草的味道,裹挟着湿润的水汽,是一种特别清新的味道,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陆时观察到自从雨停之后,部落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与下雨时那种狂躁不安的气氛相反。 家家户户挂上新鲜的兽类头颅,把旧的头骨换下来挂到路上的树梢上。 有不少年轻猎户拿着弓箭往山上走去。 陆时他们停下来看着被荆棘藤条包裹的围墙和大门,看着大门缓缓关上,他们向前走了一步,又停在了原地。 他们现在莽撞冲出去无非是增加双方的冲突,而且他们的干粮和装备都还在房间里,对方还有武器,他们手无寸铁,也不是这些猎户的对手。 张哥转身看着他们,默默地说了句:“走吧。” 随着动物的尖叫声频频响起,他们也察觉到不对劲。 柯恒不解道:“今天难道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小雨:“这是在做什么?” 小胖:“有点像是祭祀时杀鸡取血的仪式?” 他们还看见不少妇女挑着柴火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陆时提议:“要不我们也跟上去看看吧?” 一行人装作出来散心的模样,跟在几个苗女身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越是靠近目的地,越能听到苗人欢呼雀跃的声音。 跟着苗女绕过几条山路,终于来到了他们准备祭祀的地点。 陆时只是看了一眼就震惊了。 这是他曾在梦境中看到过的场景。 祭台、高楼、篝火、族人…… 陆时顿在原地,僵硬地看着祭台上的十字木架。 现实中的场景与梦境中的一幕开始重叠,他依稀看见那个穿着黑色苗服的少年被捆在架子上,祭台下蔓延着熊熊烈火。 “烧死他!” 苗人兴奋雀跃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时猛地后退一步,捂着耳朵大声地喊着:“不要!” 他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夏安看他颤抖不止的身躯,连忙抱着他安抚道:“怎么了陆时?” 陆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要!放了他!” 其他人立刻围了上来。 “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吗?” “是不是蛊虫发作了?” “我们要不要回去找大巫看看?” 小胖半蹲在陆时面前说道:“我来背他,我们去找大巫吧?”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 “怎么了?” 小胖看着眼前穿着华丽的大巫,惊喜道:“大巫?!您来得正好!” 大巫看着一脸悲伤正在流泪的陆时,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只有他和陆时才能听懂的话:“别担心,他没事,是你救了他。” 陆时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看向大巫。 大巫神色淡漠,缓缓开口:“你不是都已经看见了吗?” 第12章 受大巫的邀请,陆时他们也来到了篝火前,与其他苗人一起参与这场祭祀仪式。 他们坐在人群的最后方,不敢靠近祭坛的方向。 祭坛上挂着更多的骷髅头,这些头骨看起来的年份更久,还长满了苔藓。 以这里的头骨数量来看,他们的祭祀很频繁。 陆时忍不住猜想,有祭祀就是有祈求的愿望,那么九黎部落的族人,是在求什么呢? 灰暗的天气形成一种压抑的气氛,他们的心情也像是被一层阴影所笼罩。 不安和恐惧交织,让他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神色紧绷无法舒展。 柯恒靠着小胖,半搂着小雨,相互依靠。 夏安和陆时坐在一起,木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陆时看着静静站在祭台上的大巫,脑海里反复想起大巫刚才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救了他。”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陆时不明白他说的这两句话。 救了谁?姜祈吗? 可姜祈分明是梦境中那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少年救的。 除非,他就是那个少年…… 而且他从未跟大巫提起过这个梦,大巫是怎么得知他看见了什么的? 陆时心事重重。 直到一声吆喝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一个身穿暗红色苗服的中年男子走上了祭坛,他身上挂满了各种银饰品,头上戴着发冠,双臂戴着护腕,一身银饰随着他的步伐叮咚作响。 他的出现,让现场静默了片刻。 陆时猜想,以其他人对他的恭敬态度来看,这便是部落酋长了。 随着酋长一声呐喊响起,祭祀仪式正式开始。 祭台上摆着三碗糯米饭,还有三碗米酒,还有三炷香。 陆陆续续端上祭台的还有鸡、羊和猪,这些都是苗人祭祀的供品。 有年长的妇人跪在一旁烧着纸钱,年轻的苗女跪在香火面前祈愿。 部落里的猎户们把牛抬上了祭台,底下坐着的族人们开始欢呼。 一声刺耳的惨叫声响破天际,牛头被割了下来。 酋长捧着牛头围绕着祭台走了一圈,牛血将他的衣袍浸湿,滴落祭台上。 陆时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原来祭台上那些黑红色的霉斑是动物留下的鲜血。 酋长捧着牛头绕场一圈后,让人把牛头高高悬挂在木架上。 牛头还睁着眼睛,就像是在俯视台下众人。 小雨一直捂着眼睛,靠在柯恒的怀里,不敢看这么血腥的一幕。 连陆时都是皱着眉头,强忍着恶心的感觉看完整个“割头礼”。 他看着悬挂在祭台上的骷髅头,脸色蓦地白了几分。 接着大巫朝祭台拜三拜,随后跪坐在祭台上,开始吟唱祭词。 其他苗人神色肃穆地看着这一切,陆陆续续地跟着大巫开始祈祷,他们的苗语复杂难懂,小胖和张哥摸不着头脑,表示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可陆时听懂了。 他们并没有像寻常人那般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也没有祈求财富健康。 让陆时感到惊奇的是他们在祈求大祭司的原谅,希望大祭司能原谅他们的罪孽,请求大祭司不要迁怒于他们,他们愿意奉上一切来弥补先辈们犯下的过错。 夏安小声地问了句:“他们在嘀咕什么啊?” 陆时迟疑道:“他们在祈求大祭司的原谅,希望大祭司能饶恕他们,终结他们的痛苦。” 夏安震惊地眨了眨眼:“你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陆时:“我也不知道。” 柯恒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围正在低头祈福的苗人,轻声道:“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大祭司原谅他们?” 夏安也觉得很奇怪:“他们这是在向供奉的神灵忏悔他们犯下的罪行,这就奇怪了,他们能做什么惹怒神灵?” 陆时摇摇头:“他们没说。” 小雨:“寻常人不都是祈求什么顺遂无虞,平安健康,就连农民都是祈求风调雨顺,粮谷满仓,怎么到了苗人这里,居然祈求的是大祭司原谅,实在是太诡异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而陆时看向祭台上还在念着祭词的大巫,恍惚地想:那大巫呢?他所求之事是什么?还是说跟其他人一样,忏悔他犯下的罪行? 陆时他们坐的位置距离祭台有点远,加上周围都是苗人祈愿的杂音,他根本听不清大巫在念什么样的祭词。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陆时。 他又想起姜祈被捆在木架子上,底下的族人一遍遍在大声喊着“烧死他”。 还有城楼上那个穿着白衣长衫的少年。 少年与族人背道而驰。 他是站在姜祈那一边的。 那一场大雨,是少年特地为姜祈求来的。 现在的大巫又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如果他们所说的大祭司是姜祈,那么现在站在祭台下的族人是在向姜祈祈愿,希望得到他的原谅吗? 他们忏悔的是当年烧死姜祈这个决定吗? 还是在忏悔大巫的死? 如果真相与他想的一般无二,那么,在那场大雨之后,姜祈做了什么?才会让大巫在听到姜祈这个名字时,带着深深的恐惧。 在大巫念完祭词之后,旁边的苗女将他扶了起来。 酋长把牛血倒入那三碗用来祭祀的酒中,然后端了一碗给大巫,大巫身边的苗女自己端了一碗,三人将酒水饮下,表示仪式完成。 又是一阵欢呼声响起。 有年轻的苗人负责摆酒碗,有人负责倒酒,有人负责往酒碗里放入牛血。 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碗酒…… 夏安忍不住吐槽道:“这酒得多腥啊。” 柯恒:“你要尝尝看吗?” 夏安疯狂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可没这个福气。” 酋长喝完酒之后,篝火宴会正式开始。 年长的苗人拿出木鼓还有竹笛开始奏乐,年轻的苗人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舞。 他们身上的银饰发出清脆的声响,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 而那头用来祭祀的牛,就在现场解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和柴火的味道。 小雨干呕了几声,只好用衣服一直捂着鼻子。 夏安他们也被眼前血腥的一幕所震撼,别过头,不再看向“屠宰场”。 杀好的牛被架在木架上烤着,连内脏器官也没丢,用一个大锅开始焖煮。 这样原始的烹饪方式,让陆时蹙紧了眉头。 有热情的苗女端来一碗酒,笑意盈盈地看着张哥,温婉的模样却让张哥头皮发麻,他用苗语说了句“我酒精过敏”。 苗女大概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的香囊递给张哥。 张哥僵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伙伴们,用苗语解释他是同性恋,所以无法接受苗女的情意。 听懂了张哥这句话的小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苗女有些惊讶地看了张哥一眼,随后看向队伍里的其他人,在扫过陆时那张脸时顿了顿,随后说了句:“你喜欢的人也在队伍里面吗?” 张哥并不熟悉九黎部落的苗语,只能勉强听懂一点点,所以苗女所说的这句话,他没听懂,只能茫然地看着她。 陆时尝试着用生涩的苗语回了句:“这里面没有他喜欢的人。” 苗女只好遗憾地收回了香囊,转身离开。 张哥和陆时同时松了口气。 听不懂苗语的夏安几人大概能看出来苗女向张哥示爱被拒绝了,至于他们说的什么,一字不懂。 而陆时则是担忧地看着苗女离去的身影,希望他刚才的回答能让苗女满意,也希望张哥的拒绝不会引起苗女的不满。 夏安:“你们刚才在叽里咕噜聊些什么啊?” 小胖刚想开口,被张哥羞恼地捂住了嘴:“没什么。” 小雨笑道:“还能是什么,肯定是那苗女向张哥示爱,被拒绝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也有苗人端着酒向她走来,男人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示意她喝下这碗酒。 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米酒的香醇,可惜血腥味太重还是将米酒的香味所覆盖,小雨连忙摆手推拒,表示自己不想喝。 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小雨被吓了一跳。 张哥站前一步,挡住小雨半个身子,笑着赔罪,说小雨不会喝酒。 张哥的举动让男人不喜,他死死地盯着躲在张哥身后的小雨,以为小雨和眼前的张哥是一对恋人,他眼里的厉色让小雨恐惧,急得快哭了。 陆时不怎么会说苗语,很难才能拼凑出一句话来,他还在想着要怎么组织语言的时候,大巫来了。 看着男人手里的酒,大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怒而威。 “这是在干什么?” 男人迅速收回手里的酒,一饮而下,乖乖地向大巫问好,并没有多做纠缠,只是临走前回头看了小雨一眼。 陆时注意到男人的眼神,知道他不会轻言放弃,拧紧了眉头,不安地看了一眼小雨。 小雨在他走后才敢小声地哭出来。 柯恒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道:“别担心,我们都在,他不敢胡来。” 大巫没说什么,只是垂眸看着脚边,试图爬向小雨的白色小虫子,不经意地向前一步,拍了拍小雨的肩膀,轻声安抚几句,实则在没人发现的时候,踩上那只白色小虫,将它狠狠地碾碎。 他不喜欢部落的其他人忤逆他说过的话,不喜欢有人挑衅他的威严。 走远的男人忽然感到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双眼一黑,疼晕了过去。 一旁的苗人见状,只以为他是喝醉了酒,把他扶到边上坐着就没再管了。 大巫看着人群中蠢蠢欲动的苗人们,叮嘱张哥说了句:“不要喝任何人递过来的酒。” 在篝火宴会中,血酒是他们祭祀的特色之一,喝下血酒以示他们对神灵的恭敬。 若是有人将血酒赠予对方,即表示他对你有意,想要结为伴侣。 酋长不放行,这里的人便默认陆时他们几个都是被酋长留下来,日后会加入他们部落的外来人。 九黎部落隐世多年,有许多年轻人都还未见过外面的世界,陆时他们几个的到来,让这里的苗人感到新鲜的同时也让他们有了想要结交的意思。 其实苗人并不喜欢和外人成婚,他们注重血脉,对陆时他们有兴趣不过是因为新鲜感作祟。 而且既然是外来人,他们也不会随便付出真心。 见到大巫与陆时他们这几个外来人站在一起,也让这些蠢蠢欲动的苗人都收敛了不少,没再为难他们。 小胖忽然感慨道:“看来长得丑也是好事。” 其他几个没有被送血酒的人面无表情地看向小胖: “你这话有点冒昧了。” 第13章 苗人手握着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熊熊大火映照着整个祭台,连挂在木桩上的头骨都清晰可见,尤其是那颗被拿去献祭的牛头,还在滴着血。 这样诡异的仪式,让陆时感到不寒而栗。 看着大火中被燃烧的牛身,他恍恍惚惚地想起梦境中姜祈被大火焚身的一幕。 听着耳边苗女祈福的声音,不禁让他觉得讽刺。 他们凭什么可以求姜祈原谅这一切? 祭祀活动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一滴雨忽然落在陆时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从肌肤上传来,陆时摸了摸他的脸,惊讶道:“下雨了吗?” 听到他的话,大巫连忙看向夜空。 淅淅沥沥的雨落下。 原本还在跳舞的苗人们僵在原地,喧闹声戛然而止,场面静默一瞬。 几秒钟之后,他们尖叫着慌忙逃窜。 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惧的东西,他们声嘶力竭地放声大喊。 惨叫声很快就淹没在雨声里。 陆时他们几个一边震惊地看着在雨中逃窜的苗人,一边狼狈地躲着这忽如其来的大雨。 听着周围传来的惨叫声,让他们觉得毛骨悚然,无措地僵在原地。 柯恒不解道:“他们在怕什么啊?不就是下点雨吗?至于怕成这样?” 夏安也表示不理解:“是不是有什么野兽来了啊?” 张哥摇摇头:“他们这里的苗人除了苗女都是天生的猎手,长年累月以打猎为生,有一身打猎的本领,怎么可能会因为来了大型野兽就怕成这样,而且若是真来了什么野兽,他们应该会表现得很兴奋而不是害怕。” 小雨猜想道:“或者说是因为祭祀仪式的过程中不能下雨?最奇怪的是,食物对他们来说是最珍贵的存在,可他们在逃跑的时候甚至顾不上食物,连食物都没搬走,每个人都只顾着寻找躲雨的地方,甚至没有理会身边的亲朋好友。” 陆时看着一个个远去的背影,想起今天早上的那场雨,听到的声音也如同现在这般。 所以,让他们害怕的是雨。 陆时忽地又想起梦里的那场大雨。 会跟那场雨有关吗? 只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祭台上的苗人已经全部散开,跑远了。 篝火被大雨浇灭,牛头上的血混合着雨水流下祭台。 与刚才的热闹相比,现在只剩一片狼藉。 夏安催促道:“我们也快跑吧,都浑身湿透了。”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时发现,路过的茅草屋已经把门锁上,偶尔还能听见小孩的哭闹声和父母焦躁的安抚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哀号声在部落里此起彼伏。 夏安:“是不是雨水有问题?他们听起来很痛苦。” 小胖惊道:“卧槽,我刚才还舔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区别啊。” 柯恒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来九黎部落藏着很多秘密。” 小雨经过刚才被那个苗人示爱一事之后,已经疲惫不堪,叹声道:“既然是秘密,就不可能是我们能打听的,这里的人太古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那个苗人离去时的眼神,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担心苗人心有不甘,又想起陆时被下情蛊这件事,张哥就提出让小胖跟他一起在小雨屋门口打地铺。 张哥:“一个人住太不安全了,而且小雨还是女孩子。” 夏安和柯恒也商量着要住一屋。 陆时摇摇头:“我的睡眠质量很差,我还是一个人住一屋吧。” 张哥:“那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白日就出来聚在一块,不要一个人呆着,有事就直接喊出来,这里的隔音并不是很好,我们应该都能听见。” “好。”陆时应了声,他倒是没什么顾虑,也并不担心他会遇到危险,虽然姜祈一直没有现身,可他总觉得姜祈就在他身边,时时盯着他。 有姜祈在,姜祈就是最大的危险。 而且以姜祈的性格,不会允许别的苗人给他下蛊。 陆时洗完澡之后就躺在床上,这是他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梦境,想看更多有关姜祈的故事。 没想到蚊虫太多,耳边总是能听到“嗡嗡嗡”的声音,扰人清梦。 快凌晨两点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九黎部落清晨的宁静。 破旧的茅草屋里蔓延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简陋又破旧的小房子,一眼便可看到底。 刚生产完的女人虚弱地躺在小小的木床上,唇色苍白,气息很弱。 一旁穿着黑色长袍的女人连忙把沾着血液和胎盘黏液的婴儿放下,往床上女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着急地说道:“你要是走了,这孩子怎么活得下去,为了孩子,你也要撑下去。” 女人吃力地把汤药喝完,看着怀里的孩子,勉强地露出一抹笑容:“孩子,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一旁的女人看着啼哭不止的孩子于心不忍,给孩子熬了碗米汤。 女人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大巫。” 大巫叹了口气,说:“你的身体很虚弱,也无法给孩子提供奶水,只能喂他一些米汤。” 除了米汤,也可以喂新鲜的牛奶和羊奶,在部落里是很常见的事情,很多小孩也都是喝羊奶和牛奶长大的。 只是女人没有丈夫,她也不会打猎,所以家里并没有圈养的牛和羊,只能像大巫说的那般,给孩子喂一些米汤。 大巫偶尔来看望女人的时候,会悄悄带来一些新鲜的牛奶和肉类。 如果不是大巫的接济,女人和她的孩子恐怕早已死在那年的冬日。 就在大巫又一次来给女人送食物的时候,酋长拦住了她,并在女人的家门口破口大骂:“大巫,我说过不允许部落里任何人给这对母子提供帮助,我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将他们逐出部落了!” 大巫蹙着眉,不赞同道:“她是我们的族人。” 酋长怒道:“从她与外男苟且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是九黎部落的人了!” 大巫不想和因爱生恨还失去理智的野蛮人说话,干脆保持沉默,不予理会。 在离开之前,酋长站在女人屋前大声喊话,再三表示女人是部落里的叛徒,无论是谁都不能偷偷给女人送食物。 待在房间里的女人捂住了孩子的耳朵,悄然流泪。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人也艰难地将孩子抚养长大,她给孩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姜祈。 姜是她的姓氏,“祈”字代表着:她向神灵祈福,带着虔诚的祝愿,希望她的孩子能健康平安,一生顺遂。 因为女人长期营养不良,生完孩子之后也没得到妥善的照顾,女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只能卧病在床。 幸好的是,她的孩子足够懂事和乖巧,从不给她招惹麻烦,甚至反过来照顾她的身体。 十岁的姜祈在没有族人的带领下,只能只身一人闯入森林,自学狩猎的本领。 在天黑之前,姜祈拖着一头鹿回了家。 女人担忧地看着满身是血的姜祈,伴随着咳嗽的声音,轻声问道:“你受伤了吗?” 姜祈摇了摇头:“那是鹿身上的血。” 看着姜祈脸上的擦伤,女人唤他坐在窗前,仔细地给他擦拭着伤口,心疼道:“不要在意别的小朋友说了什么,也不要跟他们计较对错。” 姜祈的脸色沉了下来。 女人握着他的手,苦涩的心情淹没了她:“妈妈只是希望你过得轻松一些,不想你被其他人欺负。” 姜祈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女人越来越苍白的手。 他知道,她快死了。 就在三天后的一个雨夜,姜祈冒着雨跑到大巫家,请大巫来为他母亲看病,却在半路被酋长拦了下来。 酋长充满厌恶的目光扫过姜祈的脸,怒斥道:“我说过不允许你再为那个女人诊治!也不允许你送食物给她,尤其是她留下来的野种,就应该丢到山上喂狼!他们不配得到部落的庇佑!” 大巫把年幼的姜祈挡在自己身后,平静地看着近似发疯的酋长,淡漠的表情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孩子也是无辜的。” 酋长往屋里看了一眼,死死地盯着缠绵病榻的女人,目光森冷:“她背叛了族人,与外男生下野种,令族人蒙羞,她不配受到族人的尊敬。” 大巫眼神冰冷,静静地看着酋长,一字一句地开口:“她为部落奉献了她的一切,哪怕她与外男生下孩子,她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爱戴,觉得她让部落蒙羞的只有你!” 两人争执不休的谈话声引来部落许多族人的观望。 酋长最终愤怒地挥袖而去。 屋里的女人悄悄地拂去脸上的泪痕。 她曾经是部落里的祭司,与酋长是青梅竹马。 只可惜流水有情落花无意,酋长的示爱让女人心生怯意。 酋长的爱疯狂而偏执,在她明确拒绝之后,甚至想给她下情蛊,想将她困在身边一辈子。 在满月祭的前一天,女人以观星为由,悄悄离开了部落。 等她再次回到部落的时候,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酋长脸上无光,觉得女人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便以族人不得与外男成婚的族规要将女人逐出部落。 最后还是大巫将女人留了下来。 可那到底是酋长心里的一根刺,他身居高位,怎能允许女人这般羞辱他,让他成为部落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以酋长下令,不允许部落里的任何人对女人施以援手,不允许任何人善待他们母子。 失去了祭司的身份,没有族人的庇护,她一个怀孕的女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艰难生存,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生下孩子之后落下一身的病痛。 大巫也曾劝女人把孩子打掉:“他在吸取你的养分,你会过得很辛苦的,如果把孩子打掉,酋长不会太为难你。” 女人摇摇头,摸了摸凸起的孕肚,温柔地笑道:“他是上天的恩赐。” 大巫:“那个男人呢?” 女人笑容渐渐淡了,并没有多作解释。 大雨越下越大,小小的茅草屋里充斥着药草的味道。 大巫神色凝重地看着女人,脸上流露出不舍和复杂的神色。 女人拒绝了大巫递过来的药丸,唇角牵起,勉强地笑了笑:“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药,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被大雨落下的声音淹没。 女人看着跪坐在床边的姜祈,眼泪溢出眼眶,愧疚地说道:“是我执意要生下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是妈妈对不起你,不要恨妈妈。” 姜祈摇摇头,一向冷酷的面容此时显得有些脆弱和难过。 女人把他的手放在大巫手上,带着卑微的祈求:“他还小,劳烦你替我照顾他,我知道这样的请求让你为难,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巫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放心吧,我定会好好将他养大成人。” 女人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有很多话想说,可她实在没有力气说下去了,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狂风骤雨倾泻而下。 女人死后,酋长以此为由,要将姜祈逐出部落。 大巫就在此时对外宣称,将姜祈收为义子。 酋长是部落的领袖,大巫深受族人爱戴。 最终还是酋长退让一步,让大巫继续抚养女人留下的孩子。 姜祈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谈。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部落里的孩子不敢与他来往。 尽管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不管是打猎还是跟在大巫身边学习养蛊,都是部落里的佼佼者。 甚至,他还继承了来自母亲的通灵能力。 他是最适合成为大祭司的人。 可酋长却否认了这一点:“姜祈只会带给部落灾难,他是外族人,永远都不可能为我族奉献一切。” 因为酋长的阻挠,大祭司的位置迟迟没有人选。 大祭司可遇不可求,能成为大祭司需要有通灵的能力。 只有能与神灵沟通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大祭司。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僵持下去。 直到另外一位少年的到来。 他叫陆时,是被大巫选中的继承人,留在大巫身边学习。 姜祈冷漠的视线让陆时很失落。 他在很早的时候就被选定为大巫继承人,族里其他的小朋友都很喜欢跟他玩,对他很热情,从来没遇见过像姜祈那样对他冷脸的。 可他偏偏却喜欢跟在姜祈身后,喜欢看他研究蛊虫,喜欢跟他去打猎,哪怕被姜祈的蛊虫咬到也没关系。 他就像一只跟屁虫,黏在姜祈身边。 哪怕他们朝夕相处大半年的时间,姜祈对他仍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陆时明白,要不是因为大巫,姜祈根本没有耐心允许他留在身边。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陆时再次悄悄跟着姜祈进了大山。 其实陆时不知道的是,姜祈早就发现了跟在身后的他,为了甩掉他,姜祈不惜踏入森林深处,万分凶险的森林腹地。 转眼之间,陆时就不见了姜祈的身影,他茫然地在附近转了几圈,最后在森林里迷了路。 傍晚的时候,姜祈拖着猎物回家,家里只有大巫,直到大巫问起陆时,姜祈才惊觉,陆时不见了。 姜祈只是想甩掉他这只跟屁虫,他以为陆时进过这么多次森林,不会把自己弄丢的。 等他找到陆时的时候,陆时已经晕倒在森林里,还有猛兽盯上了他。 姜祈出门的时候走得急没有带猎刀和弓箭,只能只身肉搏,他身上被划了很多道伤口,但最后还是将陆时带了回去。 陆时醒来后自责不已,如果不是他非要跟着姜祈,也不会在森林里迷了路,还因为吸入太多的瘴气昏迷不醒,让姜祈为了救他受伤。 在姜祈醒来之后,看着陆时捧着一碗半生不熟的猪肝,陷入了沉默。 陆时坐在床边,把勺子递到姜祈嘴边,说道:“你流了好多血,阿爹说吃这个可以补血,我问过大巫了,她也这样说的。” 姜祈抿紧了嘴唇,在陆时期待的目光下,艰难地说了句:“我还不饿。” 陆时收回了手,脸上难掩失落的情绪,哽咽地说:“你是不喜欢吃我做的菜,还是不喜欢我?” 姜祈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不想看见陆时哭,因为他不会哄人,也不想让大巫觉得他们两个在吵架,只好顺了陆时的心意,将那一碗奇奇怪怪的汤喝完。 陆时开心地说道:“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给你做点别的。” 姜祈艰难地开口:“不用这么麻烦。” 陆时:“怎么会是麻烦呢?” 后来在姜祈养伤的每一天,陆时都会做好食物送来。 两人的关系也渐渐地不像以前那样僵硬。 姜祈接纳了陆时,随他跟在自己身后。 两人的关系在部落里不是什么秘密。 这并不是酋长所想要看到的事情。 陆时作为大巫继承人,怎么能跟姜祈这个野种混在一起。 一场有关姜祈的流言四起: 姜祈的母亲,部落的前祭司,在临死前透露,姜祈的到来会给部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一时间,人心惶惶。 近几年,部落也曾有过几次自然灾害。 在酋长的煽动下,谣言变得具有“真实性”。 尤其是,部落已经许久没下过雨了。 酋长说是因为“神罚”,是因为姜祈,神灵降罪。 在大巫外出游历的那段时间,忽然一场大火席卷了整个部落。 这场大火来得突然,来得奇怪。 关于“姜祈会给部落带来不幸”的言论,再次掀起热潮。 在酋长的指挥下,姜祈被抓了起来,用带刺的藤蔓捆在祭台的木桩子上。 陆时跪在酋长面前为姜祈求情,却被酋长关了起来。 “你是被他蒙蔽了!” 陆时被困在茅草屋里,无论他如何叫喊,都没有人理会他。 那天,是一个月圆之夜。 厚重的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遮住了月光,灰蒙蒙的天空让人感到很压抑。 姜祈被捆在木桩上,荆棘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渗透了他的衣物,血滴一点一点流落在祭台上。 他的脸色苍白,双手无力地垂落。 他脚下的柴火被点燃,浓烟滚滚。 底下的族人载歌载舞,高声喊道:“烧死他!” 经过长时间的努力,陆时终于破门而出,而此时他正踉踉跄跄地爬上高台,听着族人兴奋激昂的声音,让他的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看着姜祈被浓烟包围,大火快要燃烧到他的身上,陆时忍不住落泪:“是我害了你。” 陆时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眼泪无声地坠落。 他嘴唇微微颤抖,念着古老又神秘的唱词。 那是每个大巫都会的禁忌之术。 一滴雨落在姜祈的脸上,让他在被大火炙烤中感到一丝丝凉意。 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抬头看向天空。 “下雨了?” 姜祈缓缓抬眸,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高台上那抹白色的瘦小身影上,看着他坠下城楼。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 仿佛要将一切罪恶洗刷干净。 梦里变得模糊一片。 族人的哀号声在他耳边此起彼伏,一张张恐惧的脸闪过他眼前。 陆时如坠入冰窟,浑身颤抖,直到他被抱在怀里,温暖的怀抱将他的心一点一点焐热。 “小时,好久不见。” 第14章 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从心脏蔓延至全身, 陆时从梦中惊醒。 昏暗的房间里,他蜷缩在床头,思绪还停留在他坠楼的那一幕。 漫天的大火和鲜红的血液刺痛着他的双眸, 他小声地呢喃着姜祈的名字,脚踝上的蝴蝶印记此时此刻忽然发热, 变得滚烫。 陆时摸了摸那只小蝴蝶,轻声道:“你想让我恢复以前的记忆, 你怎么就断定我不会在恢复记忆之中重新喜欢上你呢?” 以前的姜祈对他爱理不理,整天想着怎么摆脱他这条小尾巴, 直到那一次他在森林里走丢之后, 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姜祈会在上山打猎时故意停下脚步等他,会在养蛊虫的时候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会替他解决大巫留给他的功课, 会给他做饭, 会陪他玩无趣的小游戏。 两人每天黏在一起,形影不离。 陆时还在情窦初开对爱情懵懵懂懂的年纪,他只当姜祈是邻家的大哥哥,带着怦然心动的欢喜。 可姜祈不一样, 他的爱是隐晦的, 是热烈的,是倾其所有想要护他周全的。 一旦认准一个人,姜祈就不会改变心意。 既然是陆时先主动的,他就不允许这份感情忽然终止。 却没想到最后陆时却因他而死。 前世今生的记忆穿插在陆时的脑海里,他揉了揉疲惫的双眼。 虽然他们从来没捅破过这窗纸, 可是姜祈却把他当作所有物,所以在他的梦里,姜祈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对待他, 甚至不惜给他下情蛊。 爱与恨交织。 他死在姜祈最爱他的时候。 在他死后的每一天,姜祈都过得无比煎熬。 就算在得知他重生后,也只想着用手段将他留在身边。 黑夜渐渐褪去,微弱的光透过云层,薄雾缭绕山间,新的一天开始了序幕。 陆时再一次走在九黎部落的领土上,心境却大有不同。 他看着沿途的风景,与脑海里的记忆一点点重合。 木桩上挂着的头骨,是部落里的一种祭祀方式,随着岁月流逝,部落的隐退,人口凋零严重,他们选择了兽类的头骨作为代替。 每当满月的时候,他们就会举行一次祭祀活动,原本是由大巫和祭司主持的,可祭司失踪多年,他们也不敢轻易换掉祭司的身份。 现在的祭祀活动是由大巫和酋长主持。 在去往大巫的家时,陆时特意绕了远路,去了一趟祭台。 山间云雾缭绕,祭台被包裹在其中。 木桩上那颗用来献祭的牛头,此时已经流干了血液,悬挂在高空,那根木桩也被鲜血浸透,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刺鼻难闻。 陆时轻轻抚摸着那根木桩,木桩经过长年累月风吹雨打的洗礼已经腐烂。 想起姜祈被捆在木桩上的模样,那些刺入血肉的荆棘,一定很疼吧。 篝火架上的牛肉被雨水淋透,旁边还有一锅牛的内脏,还有残留在现场的许多杂物。 接着他看向对面的破旧城楼,那曾是部落最高的地方,是祭司用来观天象的占卜之地,如今已经坍塌,只剩一片废墟。 陆时的脑海里闪过他坠下城楼的一幕。 他那时候应该是高兴的吧,为姜祈成功求得一场雨,他的心愿已了,又怎会不高兴。 那个时候他还年幼,对生死没有太大的观念,他只想着姜祈能够活下去。 就像他现在得知,姜祈还好好活着,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陆时一路走走停停,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将部落走了一遍。 路过家门口时,那间小小的茅草屋如当年的模样,里面还住着人,也不知道是他的亲人还是茅草屋已换主。 旁边那棵大树还留着他在上面画的划痕,是小时候他用来参考身高的。 这一路上他见到许多族人,陌生的面孔透露着几分熟悉,像是从他们身上见到了故人的身影。 从他们疲惫的面容不难看出昨夜的那场雨对他们来说有多痛苦。 这就是陆时今天来找大巫的目的。 大巫好像知道他会来,所以早早就准备好茶水等待他的到来,甚至在看见他时没有一点意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来了。” 陆时微微挑眉,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忽而笑道:“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大巫点了点头:“在很早之前,我算过一卦,那时候便知道你会来。” 陆时有些诧异,因为大巫说的“很早之前”显然不是指他今天的到来,而是他第一次来到部落的时候。 大巫唇角微扬,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欢迎你回家。” 陆时不知道大巫是怎么推算出来他的身份,这都不重要,他现在只想知道姜祈在哪里。 大巫给他倒茶水的手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或许他就在部落里,又或许他就在一旁听着我们的谈话,反正他不会离开太远的地方。” 陆时讶然:“为什么?” 大巫静静地看着他数秒,随后道:“因为你在这里。” 陆时怔了怔,心里蓦地生出几分欣喜。 或许这是他想听到的话。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裹挟着族人的惊恐声伴随而来。 看着眼前似乎不受下雨天影响的大巫,陆时不解道:“他们为什么怕雨?” 大巫起身把窗户关上,避免雨水洒进来弄湿地板上晒着的药材,一边缓缓开口:“因为他们被下了蛊,每逢下雨,身上就像被荆棘刺入血肉,疼痛不已。” “荆棘”两个字让陆时心头闪过姜祈被荆棘捆在木桩上的那一幕,他垂眸笑了笑,说:“你是想说蛊是姜祈下的吗?” 大巫把药材收拾好后,重新坐了下来,并没有否认陆时的话:“九黎部落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像你一样的蝴蝶印记,只是他们身上的蝴蝶是灰色的,与你那一枚深蓝色的不一样,这种蝴蝶印记是姜祈独有的蛊虫,又或许说这不是一种蛊,而是一种诅咒,即便是部落里的新生儿,身上也带有蝴蝶印记,诅咒会伴随他的一生,没有例外。” 陆时有猜过这是姜祈对族人的报复,在确认的那一刻,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却没有一丝无辜和罪恶感。 姜祈的母亲只因为不想嫁给酋长,不想被情蛊迷乱心智,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但因为对方酋长的身份,她不得不为自己谋一条生路,或许她当时是逼不得已慌乱地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可只因为她怀有外族男子血脉,所以否认她为部落奉献的一切。 她身为部落祭司,心怀族人,善良,真诚,却因为怀孕,被族人否认。 即使他们认为她有罪,可稚子何辜。 既然他们当初认定姜祈有罪,那么所有人都不无辜。 大巫没有在意他稍显愤怒的脸,而是继续说道:“那场大雨之后,他们身上就多了一枚蝴蝶印记,起初他们也怀疑过这是一种蛊,是姜祈对他们的报复,可是蛊虫迟迟没有发作,他们渐渐变得不在意,直到后面的一场大雨,他们感受到全身的血肉都在疼痛,就像被荆棘扎入血肉之中,千疮百孔,疼痛难耐,直到雨停。” “自从那场雨之后,他们就拼命开始研究要怎么解蛊,甚至不惜代价,想法设法想要姜祈为他们解蛊。” “包括让姜祈成为部落里的大祭司。” “或者只要他愿意,酋长的位置也并无不可。” 说到这里,大巫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你有观察过祭台上那根最高的木桩上挂着的头骨吗?” 陆时想起祭台上那些木桩,最上面的位置都挂着骷髅头,但是大巫说的最高的那根木桩,他记得不太清了。 大巫看着窗外的雨,脸上带着几分愁绪,淡淡道:“那是酋长的头颅。” 陆时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什么?” 大巫带着一丝嘲讽的口吻继续说道:“族人认为这是酋长的错,是他蛊惑人心,他们是受酋长的压迫和煽动才会想要将姜祈处死,导致这一切悲剧的发生。所以他们决定用酋长的人头来平息姜祈的怒火,为此,他们割下酋长的头颅,将他高举木桩之上,希望姜祈能为他们解蛊。” “可惜,姜祈并没有出现,他们的愿望落空。” “准确来说,从大雨过后,姜祈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部落里。” “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我也是从你身上的蝴蝶印记才得知姜祈的存在,因为整个部落里,只有姜祈的蛊虫是最特别的,也只有他的蛊,无人能解。” “再后来,部落里举行的满月的祭祀活动,从祭祀神灵变成了祭祀大祭司,他们向姜祈祈愿,希望姜祈能原谅他们犯下的过错,希望姜祈可以解开他们身上的诅咒。” “或许是诅咒的原因,连部落里的新生儿也无法避免,出生就带有蝴蝶的印记,每逢下雨天,他们也会感受到全身被荆棘刺入血肉的痛苦。” “后来族人不忍心孩子受苦,不愿意孕育新生命,所以九黎部落的人口骤减,他们干脆选择避世不出,不再出现在世人眼里。” 陆时听后心里久久未能平静下来,对九黎部落发生的一切感到唏嘘。 他知道大巫跟他解释这一切,因为有求于他,所以陆时开门见山道:“你想我做什么?” 大巫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把你和你的朋友牵扯进来,我感到很抱歉,不管当年那件事谁对谁错,那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我不忍心族人一直在水深火热之中,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为他们请求姜祈的原谅,我也不想为他们找什么借口,我只是不愿意看见他们深受诅咒的折磨,所以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陆时点点头,其实他知道大巫可以将他们直接送走,却以酋长为借口让他们留在部落里,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他曾经也被选定为大巫的继承人,跟着大巫学习了很多年,也深知对方的不易,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楚,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大巫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即使他知道族人罪孽深重,但还是愿意为他们祈求一丝生机。 陆时明白他的处境,但更多的,他是想为夏安他们考虑。 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他,夏安他们或许早就已经在塔塔村了。 大巫见他答应下来,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姜祈的允许,你离不开部落,我也没办法带着你一起离开。可你的朋友与这件事情无关,不必牵扯进来,我会将他们安全送出部落回到塔塔村,作为条件,我希望你可以让姜祈解开族人身上的诅咒,哪怕只是对新生儿的诅咒,不要让九黎部落世世代代受诅咒之苦。” 陆时喉咙发紧,抿了抿唇:“你怎么就确认我能让姜祈答应这件事?” 如果说姜祈是为了报复九黎部落,或许不是因为想报复当年族人害他受皮肉之苦,若只是这样,姜祈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姜祈想报复的或许是阴差阳错之下害死了他这件事。 大巫苦涩地笑了笑:“他等了你这么久,只要你说的,他都会答应。” 陆时听后下意识地想反驳大巫这句话,他并没有觉得姜祈有对他百依百顺,而且姜祈对他的死太介怀了,所以对他的感情渐渐变得扭曲。 他摸了摸脚踝上的蝴蝶印记,忽然明白他的情蛊为什么不会发作了。 第15章 空气中带着湿气, 泥土的腥味和草木的清香飘散开来,清新的味道沁人心脾。 陆时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住滴落的雨水, 思绪飘得很远。 当年他祈求的那一场大雨,变成了惩罚, 姜祈想让世世代代的族人记住他的死。 可族人只记得下雨时他们所经受的苦难,和当年酋长的一念之差将姜祈处死这件事, 却忘记了当年那一场雨是他所求来的。 不管是姜祈下的蛊还是诅咒,在不下雨的时候, 他们并不会感觉到疼痛。 只有在下雨时, 他们才会感到难受。 可他的死成了历史长河中轻描淡写的一笔,所以姜祈没有停下对族人的惩罚。 那姜祈呢? 他是不是永远困在了那个雨天,一直走不出来。 陆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夏安他们, 得知可以离开部落之后, 他们抱头痛哭,喜极而泣。 连张哥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这段时间以来,他过得很煎熬, 他是他们这一行人中的领队, 负责他们这次的行程,将他们安全送达塔塔村是他的责任,却没想到这次旅程的途中会发生这么多意外的事情。 自从来了九黎部落之后,他每天提心吊胆,不安到整夜失眠。 得知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张哥眼眶通红,终于可以稍微喘上一口气了。 小雨和柯恒还有小胖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连夏安都抱住了陆时, 激动地喊道:“太好了!” 陆时被他们的眼泪所感染,长舒一口气。 小雨迫不及待地问:“大巫有没有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今天就可以吗?还是要等到明天?” 陆时笑道:“大巫说今天会送你们离开,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吧,一会到大巫家集合。” 柯恒:“好耶!我现在就去!” “等等!”张哥喊住柯恒,看着陆时皱眉道:“你说的‘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不跟着我们一起走吗?” 张哥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时身上,紧张地看着他。 夏安脸上的喜意瞬间退去,抓紧了陆时的手,问道:“什么意思?陆时?你不走?你要留在这里?” 陆时犹豫地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搬出他想了很久的措辞:“我还有事需要留在这里,等我找到姜祈之后,我会离开,你们先走一步,不用等我,我出去之后会跟你们联系。” 小雨不明白陆时为什么留下来,急忙道:“为什么?这里太危险了,有什么事比我们安全离开这个鬼地方更重要吗?!” 说到最后,小雨几乎是崩溃地呐喊出声。 场面静默一瞬,或许小雨说的话也是他们想要问出口的话。 陆时明白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可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没处理好,不能贸然离开。 张哥看出他的为难,凛声道:“之前大巫说是酋长不肯放行,为什么又突然说可以了?陆时,你早上去哪里了?是不是跟大巫说了什么?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吗?” 陆时微微诧异,没想到张哥会这么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一时之间,陆时也找不到理由来回应张哥问的这些问题,他的沉默代表了答案。 夏安毫不犹豫地开口:“那我留下来陪你。” 柯恒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最后还是放弃了离开这里的机会,说:“我也留下来。” 小雨执拗地说:“那我也不走,我们大家都不走,要走就一起走。” 小胖没什么意见,如果说陆时留下换他们离开,他也做不到心安理得把陆时一个人丢在这里。 张哥:“那我去跟大巫说,让我留下来,你们先出去。” 陆时揉了揉眉心,欣喜和矛盾充斥着他的整颗心脏,惆怅地说道:“我没有和大巫交换条件,现在也不是讲什么兄弟情讲义气的时候,你们能出去为什么不走?我留下来只是因为想弄清楚我的梦境,并没有其他原因,你们也知道我的梦困扰了我很多年,我的梦不解开,我没办法离开这里。” 看着夏安他们僵硬的脸色,陆时只好对小雨说道:“女孩子在这里生活多有不便你是知道的,就算我们能照顾你,但是总有我们照顾不到的地方。” 小雨沉默了。 她的经期就在这几天,她并没有带卫生棉,原本她想着这种东西占地方,行李箱的位置不够,索性就不带了。 而且卫生棉这种东西到处都可以买得到,哪里都有便利店,经期来的时候在当地买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困在九黎部落,这里没有便利店,她又不懂苗语,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因为她是女孩,这里又不安全,虽然晚上张哥和小胖都在她门口打地铺,可男孩子跟女孩子一屋,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陆时再看看柯恒和夏安,说道:“离家这么久也没有给家里一个电话,家里人会很担心的,而且有大巫和姜祈在,这里的人不敢为难我。” 夏安已经隐忍了很多天了,陆时可以看出来他的情绪很低落,每天都强撑着。 去旅游这件事是柯恒提出来的,他几乎每一天都带着歉意的心情面对所有人。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所以陆时毫不犹豫答应了大巫的请求。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甚至不会被留在部落里。 张哥忽然开口:“姜祈是你要找的答案吗?” 陆时顿住好几秒,笑道:“是,他就是我一直以来寻求的答案,只有找到姜祈,我身上所有谜题都会解开,所以我必须留下来,直到我找到姜祈为止。即使我今天收拾好行李跟你们一起离开,我也会在休整几天后再次回到森林里,但我不希望这样做,因为不是每个探险者都能成功寻到九黎部落的住址。” 想到陆时说的失眠症,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其是夏安,他知道陆时的失眠症困扰了他许多年,陆时会答应来这一趟旅游,也是为了要治疗他的失眠症。 陆时拍了拍夏安的肩膀,说道:“好啦,快回去收拾行李吧,我已经跟大巫说好了,等你们收拾好行李,就会带你们离开,别让大巫等太久了。” 夏安红着眼睛把行李收拾好,能给陆时留下的都留下了。 张哥看着留在厨房的各种调味料和粮食惆怅不已:“你自己会做饭吗?” 陆时笑道:“会,有大巫在,饿不死我的。” 他的厨艺说不上多精湛,但普通煮个面条,炒几个菜还是可以的。 他们一行人来的时候背包都是鼓囊囊的,走的时候只是把衣服带走了,还有几块压缩饼干在路上吃,剩下的生活用品全部留给了陆时。 在去往大巫家的路上,他们没有即将要离开的喜悦,反而心事重重。 小雨回头看陆时,眉头微蹙,失落地问道:“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 陆时摇了摇头。 夏安迟疑道:“我们离开之后,大巫真的可以放你走吗?” 陆时轻笑一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拍了拍夏安的肩膀:“也就几天的时间,等我出去后给你打电话,到时候约你出来喝酒。” 夏安却悄悄地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你放心,等我安全到达塔塔村之后,我就找专业的探险队来救你出去。” 柯恒也跟着小声说了句:“我和夏安商量过了,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就去找探险队,还有当地的导游一起,我就不信不能把你带出来。” 感觉柯恒和夏安好像误会了什么,陆时哑然失笑:“真的不用,我在这里会很安全,倒是你们,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别逗留太久了,赶紧回家吧。” 夏安哼声:“我才不走呢,我就在塔塔村住下来,等你一起回去。” 柯恒:“就是,我们俩打算在塔塔村小住一段时间,要回就一起回去。” 陆时劝说了几句,柯恒和夏安完全听不进去,笃定他是被大巫强留下来的,陆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随他们去。 相信没有探险队敢接他们的单,也没有当地的导游愿意带队。 陆时无奈地说道:“快走吧,一路顺风。” 部落的闸门打开,夏安他们紧随着大巫的脚步,离开了部落。 陆时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总算松了口气。 “大巫为什么要将他们送走?” “他们应该永远留在部落里。” 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和警惕的目光让陆时感到不适。 大巫离开之前交代过陆时,在他出门的这两日,陆时可以暂住在他家里。 陆时欣然应允,难怪他第一次来大巫家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是因为他曾经和姜祈在这间茅草屋里生活了很多年。 这间茅草屋留下了太多关于他和姜祈的回忆。 陆时摸了摸屋檐下挂着的香包和风铃。 微风卷卷,淡淡的青草香萦绕鼻息,叮叮咚咚的风铃声清脆悦耳。 陆时倚在窗前,拨弄着风铃挂着的小木牌。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大巫还保留着他和姜祈亲手做的风铃。 木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他和姜祈的名字。 月亮高悬,乌云低坠。 今天的夜晚似乎不太平。 窗边似乎多了一道阴影,在听到陆时沉沉的呼吸声后,撬开了窗锁,往里头看了看。 陆时睡得很浅,以为只是风铃的声音,并没有多在意,反而翻了个身,面向窗户。 夜间的山风清爽,陆时穿着短裤,盖着薄薄的被子。 在他翻身的那一刻,来人看清了他脚踝上的蓝色蝴蝶印记。 接着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还有风铃摇曳的叮咚声。 陆时睡得迷迷糊糊的,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又睡着了。 第16章 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笼罩在山间的迷雾随风消散。 而现在,这片枯萎的森林忽然变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 古老的大树盘根错节,藤蔓缠绕在树干上, 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 树林里弥漫着一股泥土和芳草的气息,沁人心脾。 仔细听, 还能听见远处潺潺的流水声,鸟鸣声此起彼伏, 在森林里回荡。 陆时站在树林中心, 感受着这股旺盛的生命力,震撼不已。 山间小路开满了花,蝴蝶翩然起舞。 陆时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游荡, 最后来到一处用藤蔓做的秋千上, 他坐在上面,轻轻地荡了起来,思绪飘得很远。 耳边响起一阵叮叮咚咚的银铃声,下一秒, 一双长而有劲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身。 “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 如流水潺潺般清凌凌的声音缠了上来。 陆时垂眸看着腰间横着的手臂,感受着身后温暖的身躯,没有推开他的怀抱。 姜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颈窝,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后,温柔缱绻的声音落在耳边:“生气了吗?” 酥酥痒痒的感觉让陆时忍不住往后躲, 不小心碰上了姜祈温热的嘴唇,陆时怔了一下,用手抵住他的胸膛, 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姜祈看着他微红的脸,略带生气的表情,那么明亮和生动,让他感觉心里有点痒,就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心间。 他忍不住捏着陆时的后颈,亲了一下他的唇角,盯着他的唇珠,喉结滚动了下,声音沙哑道:“怎么不说话?” 陆时握着藤蔓的双手微微用力,脸上的热意难消,他垂眸躲开姜祈炙热的目光,缓缓开口:“我才不要跟胆小鬼说话。” “胆小鬼”三个字明显让姜祈怔了怔,他不禁低声笑了笑:“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陆时抬起眼眸幽幽地扫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不知姜祈哥哥说的是哪件事呢?是让我做了几年无意义的噩梦,还是说把我骗过来九黎部落丢下我一个人还给我下了情蛊这件事?” 这声“姜祈哥哥”让姜祈感觉到久违的惊喜,愉悦和满足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全身,他用力地抱着陆时的腰,将他翻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姜祈将陆时揽入怀中,冷漠的面容绽开点点笑意:“小时,我的小时回来了。” 陆时被他抱得很紧,甚至能感受到他因为高兴而微微颤抖的胸腔,胸前的项圈硌得他有些疼。 姜祈捧着陆时的脸,温热的指尖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的五官,最后落在他的唇上,轻轻按压着他的下唇瓣。 他的目光灼热得骇人,黑沉沉的瞳孔里染上_欲的色彩。 陆时被他困在秋千上,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撼动如铁箍般的手臂,未尽的话语声淹没在姜祈炽热的吻里,微冷的舌尖滑入他的口中,贪婪地攫取他的气息。 来势汹汹的吻让陆时很快就招架不住,他渐渐地放弃了抵抗,瘫软在姜祈的怀里,直到陆时快要喘不过气时才结束。 姜祈轻轻擦拭着他微微红肿的嘴唇,看着脸上泛起的红潮和雾蒙蒙的双眼,姜祈忍不住再次吻上他的嘴唇。 陆时还未完全缓过来,惊讶地瞪圆了双眼,很快又慌张地闭上了眼睛。 ……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陆时从充满旖旎色彩的梦境醒来,茫然地眨了眨眼,仿佛意识还在梦境中徘徊,他睡眼朦胧地看了一下四周,陌生又掺杂着熟悉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很多年前,他就像现在这样,睡在大巫的家里,闻着熟悉的药香和聆听窗外传来的风铃声。 姜祈就睡在他的边上。 他刚来的时候,姜祈挨着窗户睡,与他隔了两米远,生怕陆时会挨着他睡。 渐渐地,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到最后,他甚至会在姜祈怀中醒来。 后来大巫家里的香包都是他和姜祈亲手做的,是他缝制的香包,姜祈放的草药。 他喜欢风铃,姜祈就给他做,然后抱着不够高的他,让他亲手把风铃挂在屋檐下。 姜祈对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哪怕是刚来大巫家的时候,他们的感情并不好,可是他想要什么,姜祈都会替他寻来。 到后来他们每天形影不离黏在一起的时候,姜祈还会主动给他做很多小玩意来哄他开心。 每每想到这里,陆时都不明白姜祈在担心什么。 旁人怎能比得他的万分之一。 陆时随着思绪的飘散,一点点打量着屋里的一切,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半掩的窗户上,飘散的思绪才渐渐回笼。 他明明记得昨晚睡觉之前他关好了门窗,在半夜三更的时候,他有听过窗户拍打的声音,他以为是山间的风太大,而且窗户比较老旧,被风吹动也很正常,所以没有理会。 陆时起身到窗边看了看,窗户有残留被撬开的痕迹。 让他惊讶的是窗边还有两只死去的小虫子,只有零点五厘米的大小,微黄的颜色,若不是他仔细观察,甚至可能会忽略掉。 看来是昨晚有族人来看过他,甚至想要给他下蛊。 可是蛊虫都死了,他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说明那个人并没有得手,甚至来不及擦掉一切留下来的痕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时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张人脸。 是那天向张哥表白的苗女还是向小雨表白的那个苗人? 如果都不是的话,还会有谁想要给他下蛊? 大巫前脚刚离开,就有人迫不及待给他下蛊了。 想到这里,陆时懊恼地捶了下脑袋。 苗人会蛊惑人心,尤其是姜祈。 他还什么都来不及问,就梦醒了。 陆时用小木棍戳了戳那两只死去的蛊虫,跟大巫学习蛊虫知识的记忆太过遥远,他已经记不清这两只是什么类型的蛊虫了。 蛊虫还没碰到他就已经死了,难道是养蛊人出了什么问题吗? 陆时带着疑惑翻了翻大巫留下来的书籍,其中有几本只剩残页,中间有一部分被撕毁了去,还有些书的封面被水晕染,字体模糊不清。 这些书都保存了许多年,翻开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灰尘。 陆时翻到某一页时,果然在上面看见了他留下来的笔记。 或许不是笔记,是他留下来的碎碎念。 [今天姜祈的蛊虫把我的蛊虫吃掉了,太过分了!我的蛊虫怎么可以这么弱!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姜祈养的蛊虫好特别,是一只漂亮的小蝴蝶。] [姜祈说要送我蛊虫,我觉得“送”这个字不太准确,他看起来更像是要给我下蛊!] [我明天不要跟姜祈说话,除非他愿意给我做好吃的牛肉干。] [姜祈今天看起来很不高兴,不知道我给他做小蛋糕他会不会开心一点。] [姜祈把我的玩具弄坏了t^t我决定单方面跟他绝交八个小时,明天早上醒来如果没有看见新的玩具,这个绝交的时间就延长到十二个小时!] [今天和姜祈一起挂了风铃,希望他岁岁平安,天天开心!] [怎么办怎么办,姜祈要死了。] 从这一页的笔记开始,字体被晕染,陆时摸了摸微皱的纸皮,恍惚中想起他一边流泪一边写下笔记的一幕幕。 那时候的他还年幼,笔记上的内容稍显稚嫩,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那模糊不清的笔记还是刺痛了他的双眸。 [姜祈,很高兴认识你。] [希望我们下辈子还是好朋友。] 陆时轻轻摸着书页上的笔记,视线早已模糊不清,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在纸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的小水花。 怕损坏了这些书籍,陆时慌忙地擦去眼泪,把书本重新放到柜子上去,将散落的书籍整理了一遍。 在整理这些书籍的时候,一本日记本吸引了陆时的注意。 他拾起来,擦了擦封面的灰尘,看着上面娟秀的笔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席卷而来。 [xx年的春天,我诞生于这个世上,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阿漓,但是大家更喜欢称我为“大巫”。] 陆时看着“阿漓”两个字缓缓睁大了双眼,这是他的师父留下来的日记,陆时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渐渐地,只有阿瑶还记得我的名字,她每次见到我都会喊我阿漓。] [被选为大巫的那一天,我知道我的一生都会肩负着守护部落的使命,与部落的荣辱为一体。] [我的一生平淡枯燥无趣,阿瑶的到来,是我这辈子唯一见过的光,那么明艳、生动、美丽和耀眼。] [阿瑶就像一朵绽放的红玫瑰,热情浪漫和自由,漂亮得不可方物。] [玫瑰应该是一直绽放的,可我没想到她绽放的时间很短,短得让我猝不及防,在xx年的冬天枯萎,再无生机。] [阿瑶跟我说她不想嫁给酋长,可酋长却执意要娶她为妻,他们为了这件事争吵不休,她说酋长为了让她妥协甚至不惜给她下情蛊,她逃了出来,可是下次呢?她还会这么幸运吗?] [她与酋长大婚在即,可阿瑶却借着满月祭为由暂且离开部落,没想到这一离去就是三个月,再次回到部落时,阿瑶已怀有身孕。] [酋长大发雷霆,说是要找到阿瑶的奸夫来成为人头祭的祭品,可是阿瑶始终不肯说那人是谁,酋长在愤怒之下要将阿瑶逐出部落,我站出来,奋力抵抗,最终阿瑶留在了部落里。] [我对那个男人的身份不感兴趣,可阿瑶怀着身孕回到部落,就说明那个男人不重要了。] [我很高兴,阿瑶又回到了我身边,我以为一切还可以像以前那样,阿瑶仍然是那朵热烈的红玫瑰,可我发现玫瑰开始有了枯萎的迹象。] [姜祈的出生,加速了玫瑰的枯萎。] [在xx年的冬天,那天夜里,姜祈用力敲响了我的门,那时我就知道,我心里面那朵漂亮的红玫瑰,已经凋零。] [阿瑶临终前把姜祈托付给我,把她这一生最大的秘密也告诉了我。] [原来,姜祈是山神赐予她的孩子。] [阿瑶作为大祭司,是与神灵最亲近的使者。] [说句大不敬的话……] 陆时看到这里,师父后面写的一句话被画上了几道划痕,将那句话遮得严严实实。 以师父的性格,很有可能就是“大不敬的话”。 陆时莞尔一笑,继续往下看。 [姜祈确实不是普通人,他的天赋和能力非常人所能及。] [我开始担心,我不希望他表现得与其他孩子不同,不希望部落里的任何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幸运的是,姜祈很听话,很懂事,从来不给我添麻烦,不幸的是,麻烦却常常招惹上他。] [姜祈的性子越来越冷,跟他的母亲完全不一样,这让我愈发地担忧,于是我以教导继承人为由,选中了一个乖巧又可爱的孩子留在身边培养,同时也希望能让这个孩子改变姜祈。] [与我想象的一样,这个孩子改变了姜祈,让姜祈变得有人情味,不再是冷冰冰的模样。] [可我终究是欢喜得太早,这样荒谬的事情,时隔多年后竟再次重现。]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没有护住小时,成为了我一生的痛。] [我时常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教会了小时这样的祈雨术,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可若是没有那场雨,姜祈还能活下来吗?] [我陷入了矛盾,甚至为此纠结了很多年,直到我死去。] 日记看到这里时,陆时早已泪流满面。 他没想到师父会为此愧疚一生。 陆时的心情久久未能平静下来,只能继续翻阅师父留下来的日记,里面还记载着大量关于养蛊时遇到的大大小小问题和解决方案。 直到翻到最后时,师父又写了许多关于姜祈的事情。 [那场大雨之后,姜祈失踪了,他没再回过家,小时的尸体也不见了,我猜想是姜祈带走了。] [一场场的大雨将族人折磨得快疯了,可我却感到痛快,为我死去的小时,为我死去的阿瑶感到痛快。] [可当我看见部落里的新生儿也带有这枚如同诅咒般的蝴蝶印记时,我却沉默了。] [我是大巫,肩负使命,我应该劝阻姜祈对族人施加的一切,姜祈的失踪让我松了一口气,我知道那是不对的。] [在很多年之后,我终于见到了姜祈,那时我已年过花甲,满头白发,而姜祈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他以为我会觉得他是妖怪,但我只觉得年轻真好。] [姜祈告诉我,他会找到小时,把他带回家,可我总觉得九黎部落不能算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应该在更好更温暖的地方。] [在我快死的时候,姜祈又回来看我了,我很生气,他还是那副青春少年的模样,但是我又很开心,我终于可以卸下担子,永久地长眠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跟我说是因为他的神力不稳,一睡就是很多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睡的,不爱回家的小孩,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最后姜祈告诉我,他学会了种梦,可以让小时恢复以前的记忆,也能自由穿梭于小时的梦境之中。] [我并没有觉得他疯了,我只是问了他一句:可若是那时,他已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那该如何?] [我只记得那时的姜祈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起来,他不停地否认说“不会的”,可我看得出,他在害怕,他甚至表现得让我也觉得很害怕。] [可是我知道的,姜祈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性格,是因为小时在他的身边,给他上了一层枷锁。] [我不希望他会伤害小时,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小时的死是永远扎在姜祈心脏上的一根刺。] 日记到这里结束。 陆时心情变得很沉重。 年幼的他被选定为大巫继承人跟随大巫生活时,姜祈的母亲阿瑶已经不在了。 师父应该觉得很惋惜吧,她心里的小玫瑰最后却以爱为牢,困住了她的一生。 而姜祈这么久都没出来见他,是因为还在沉睡中吗? 还是因为姜祈对他的死太过介怀,以至于即使让他恢复记忆,也会担心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所以才会给他下情蛊,所以迟迟不敢露面。 再或者是因为他的神力不稳,已经不像十七八岁那般少年模样,如今就是个小老头,害怕被他嫌弃。 第17章 “嘶——” 陆时疼得倒吸一口气, 一股尖锐的疼痛蔓延至他的整个头颅,像是无数根细小的针刺穿他的头皮,扎进他的后脑勺, 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紧闭着双眼,过了很久, 才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疼痛。 陆时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 没有一丝光亮。 是晚上吗? 他是不是被关在密室里,怎么会看不见一点光? 四周安静得可怕, 甚至听不到一丝杂音, 耳边回荡着他紧张的心跳声,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他的双手双脚被捆住,无法动弹。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被绑架了, 糟糕的是, 对方可能不是为了求财。 他确定他还在九黎部落,也不可能离开九黎部落。 只是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将他绑来这里。 原先是他心血来潮,想去看看姜祈和他母亲曾经住过的茅草屋,就在距离师父家附近不远处, 勉强也算得上是邻居。 他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不对劲, 只是觉得周遭的环境变得很安静,与前两天阴雨连绵天气时,那种焦躁又不安的氛围很不一样,整个部落静悄悄的,他也没有多想, 只当是族人在休养生息而已。 按照师父日记里面对阿瑶家的形容,他顺利地找到了距离很近的那间茅草屋。 经过岁月的沉淀,那间茅草屋破烂不堪,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整间茅草屋的格局,和一些生活痕迹。 陆时好奇地想要进去看看,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他的背后给了他一闷棍,他甚至还未来得及看见凶手是谁,他就晕了过去。 将他打晕的人跟想要给他下蛊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失去视野,让陆时感到很不安。 如刀绞般的疼痛席卷而来,他感到头晕目眩,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疼得他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地喊着姜祈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意识朦胧的时候,一阵悦耳的银铃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懊恼又心疼的声音:“怎么又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他被小心翼翼地抱进了怀里,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 陆时无意识地揪着他前襟,委屈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处,小声地呢喃着:“姜祈哥哥,我好疼。” 姜祈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解开了捆住他手脚的藤蔓,柔声哄道:“一会就不疼了,别怕。” 黑暗里,陆时看不清姜祈的脸,他伸手抚上姜祈的脸颊,用指尖描绘着他的五官,分不清此时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不开心地说着:“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姜祈握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沙哑的声音里透露着心疼:“不是梦,小时,对不起,我来迟了。” 疼痛的感觉在消减,陆时的意识渐渐回笼,他沉闷地收回了手,抿唇说道:“你不是不愿意见我吗?” 姜祈静默片刻,轻声地哄着他:“没有不愿意,我一直都很想你。” 陆时摸着他手心里那层薄薄的茧,低头不语。 他脚踝上的蝴蝶印记在发热,没有疼痛的感觉,在这漆黑的视线里,陆时只能勉强看到它在散发着莹蓝色的光。 陆时蹙着眉,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要给我下情蛊?” 姜祈顿了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微启唇,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搂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低垂的眉眼极力地隐藏着他此时此刻的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陆时靠在他的肩膀上,眼中闪过一缕复杂的神色,说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希望我能回到你身边,又担心我即使恢复记忆也不会喜欢你,甚至会讨厌你在梦里对我做的一切,所以给我下情蛊,是吗?” 他忽然想起师父留下来的那本日记,关于姜祈的母亲阿瑶和酋长之间的恩怨情仇。 还有师父说的,姜祈会伤害他,就是在担心姜祈会给他下情蛊吧。 或许师父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切的发生。 姜祈忽然捏着他的下巴,用力地亲吻着他的嘴唇。 突如其来的吻让陆时猝不及防。 姜祈的吻很用力,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吮得他的舌头发麻。 在很久之后,姜祈才将他松开,陆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姜祈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冷漠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小时,我给过你机会了。” 听着他凶巴巴的话,陆时瞬间就红了眼眶,积攒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我没有怪你给我下情蛊,只是我现在不喜欢小虫子了,一想到那条蛊虫在我身体里爬来爬去,我就……我就讨厌你。” 姜祈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 陆时的眼泪落得汹涌,或许是积压了太多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宣泄他的难过。 在森林里担心受怕了好些天,被迫来到九黎部落,他还没完全接纳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又被人敲晕丢到这间密不透风的小黑屋。 他当然感觉委屈。 姜祈从小就怕他哭,看见他的眼泪便手足无措,慌乱地擦拭着他的眼泪,语无伦次地说着:“对不起,是我的错,它不是虫子,但是对不起,是我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 陆时抱着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任由眼泪浸湿他的衣裳,唇角微微上扬。 姜祈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放出那只冰蓝色的蝴蝶来哄他。 陆时看不清蝴蝶的模样,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一抹莹蓝色的光,眼神充满了控诉:“那你告诉我,蝴蝶是怎么来的?” 姜祈默默地收回了手。 陆时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脸,茫然地开口:“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小黑屋里面吗?还是现在已经是天黑了,为什么不点灯?” 姜祈愣了一下,看着窗外明亮的光线,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陆时虽然看不清,但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看到姜祈的动作时,陆时顿时心凉了一片,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现在几点了?我是不是看不见了?” 姜祈看着他后脑勺染血的发丝,黑沉沉的瞳孔闪过一丝猩红的光,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可能是受到头部被敲打的影响,你的大脑里有血块压迫视神经导致出现短暂失明的情况,只要清除局部血栓,慢慢地,视力就会恢复了。” 陆时的心又放了下来。 姜祈的神色晦暗不明,小心翼翼地揉着他脑袋上的伤口。 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地染上了墨色,被乌云笼罩,狂风呼啸,像是暴风雨的前奏。 大雨倾盆,没有一丝预兆。 族人哀号的声音四起。 陆时茫然地看了姜祈一眼,即使眼睛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从姜祈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姜祈浑身戾气暴涨,却温柔地捂住了他的耳朵:“小时,你该休息了。” 陆时只觉得一股困意忽然袭来,他想要抓紧姜祈的手,不想让他离开,迷迷糊糊地呢喃着:“不要走。” 姜祈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承诺道:“我不走,保证你醒来时还能看见我。” 陆时抱着姜祈的手,小声嘀咕着:“如果你敢再次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很生气的,姜祈,哪怕你像小时候那样送我很多玩具,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我现在已经不喜欢玩具了……” 说完后,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姜祈摸着他的发丝,在他眉心轻轻吻了一下,一颗心被甜蜜的感觉慢慢填满。 他终于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第18章 暴雨无情地肆虐了一整夜, 直到次日清晨,雷声渐渐走远,乌云散去, 天空湛蓝如洗。 花草树木在微风中摇曳,树梢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 繁花落了一地,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味道。 山间的风带来丝丝凉意, 拂过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 陆时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 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很安心, 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能看见一层朦胧的光,他的视力还未完全恢复, 相比昨天, 已经好了许多。 姜祈的手臂牢牢箍着他的腰,将他困在怀里。 陆时抬头看着他的侧脸,模糊不清的视线让他没办法确认姜祈现在的脸是不是像师父日记里所说的,如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感到遗憾的同时, 更多的是久别重逢的惊喜和愉悦。 他抱着姜祈的胳膊蹭了蹭, 下意识的动作让他微微一怔,像是多年前,他也经常这样,抱着姜祈的胳膊喊他哥哥向他撒娇索要什么。 在他怔愣的瞬间,姜祈圈紧了他的腰身, 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处,慵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头还疼吗?” 感觉到姜祈的唇紧贴着他颈侧的肌肤,陆时的心跳开始加速, 耳垂微微发烫,手指僵硬地绞着衣摆,小声地说了句:“好多了。” 姜祈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心里泛起一阵痒意,忍不住含住他的耳垂用力吮了一口。 湿热的吻游离在他的耳际,陆时用力攥紧了衣角,忽然开口说了句:“我还以为你这次又会丢下我一个人。” 姜祈成功地停了下来,陆时悄悄松了口气。 他的小心思没有瞒过姜祈的眼睛,姜祈捧着他的脸,指尖落在他微微红肿的嘴唇上,看着他因为短暂失明而失神的目光,沉默了几秒,最后只是将他拥进怀里。 “我没有要丢下你一个人的意思,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上次在森林留下你一个人不是要把你丢掉,只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 “我很高兴,你会选择我。” 充满柔情蜜意的吻落在他的唇边,陆时脑袋晕涨涨的,没由来的心慌和悸动占据了他整颗心脏。 忽然,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叙旧。 姜祈不满地看向门口,满怀柔情的脸瞬间变得冷酷无比,墨色的瞳孔氤氲着湿气,戾色翻涌而至,陆时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你帮我把手脚重新捆起来吧。”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陆时催促道:“我想看看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丢在这里。” 大巫要放走夏安他们几个,肯定是跟酋长交涉过,既然酋长知道这一切,还趁着大巫不在的时候执意要将他捆起来,到底是为什么。 姜祈不情不愿地捡起一旁的藤蔓将他的手脚捆了起来,在陆时不停的催促下无奈地隐去了身形。 茅草屋又剩下陆时一个人。 姜祈消失的那一刻,他心里莫名地感到失落。 难过的情绪没有停留太久,他忽然想了想,这次放姜祈走了,他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嘭”的一声,茅草屋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他的思绪被打断。 陆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从他们模糊的轮廓来看,来的人大概有两个,但是从嘈杂的声音来看,门口应该还站着几个人。 酋长满脸疲惫地走了进来,看着蜷缩在地上的陆时,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走近了些,按照一旁苗人的说法掀开了陆时的裤腿,看着脚踝上那枚冰蓝色的蝴蝶印记,瞳孔骤缩,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慌张。 苗人惊恐的声音响起:“他一个外乡人居然有大祭司留下的诅咒?!” 酋长看着那枚蝴蝶印记,目光逐渐晦暗,沉沉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危险的味道:“这是情蛊。” 苗人咽了下口水,看着陆时的脸上多了几分猜忌:“大祭司为何会选一个外乡人?” 陆时默默地听着两人之间的交谈,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愤怒地说了一声:“你把我绑到这里来,难道就不怕大巫怪罪吗?” 酋长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面露几分愠色,用生涩的普通话跟他交流:“我是部落的首领。” 陆时感到很可悲,酋长在部落里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在部落集权制的生存方式下,大多数的族人并没有主观意识,而是服从作为最高领导者的酋长。 即使是受族人爱戴的大巫也会排在酋长的后面。 就像大巫明确地向族人表示过陆时是他的客人,在他离开部落的这两日里,不希望有人去打扰陆时的清净,可酋长命人将陆时抓起来时,他们还是选择听从酋长的话。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酋长的脸色骤变。 一旁的苗人惶恐不安地冲向门口,看着被乌云笼罩的天空,哆嗦着身子,颤声道:“要下雨了!大祭司又发怒了!” 有人慌忙地跑回家,有人跑进来躲雨,有人惊恐地尖叫。 “大祭司为什么发怒?” “一定是我们上次把祭祀仪式搞砸了,大祭司不高兴,所以降下神罚!” “是不是我们的供品不够诚意,所以大祭司才会怪罪我们?”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句:“自从他们这些外乡人进来部落之后,雨下得越来越多了,是他们外乡人惹了大祭司不高兴!一定是他们!” 这句话刚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时身上,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啃噬干净。 酋长很满意事情演变成这样,附和地说了句:“不错,自从这些外乡人来到我们的部落之后,最近频频下雨,害我们每天都要遭受诅咒之苦!一定是他们惹怒了大祭司!” “将他驱赶出部落!我们不欢迎外乡人!” 酋长此时却摇了摇头,指着陆时脚踝上的蝴蝶印记,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他是被大祭司选中的新娘,所以我们要将他献祭给大祭司,以此来平息大祭司的怒火!” 在场的所有人欢呼起来,喊着陆时听不懂的口号,开心地往屋外走去。 陆时麻木地看着这一切,梦境中的情景,也就是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开始重演。 只是没想到,当年被献祭的主角从姜祈换成了他。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姜祈从黑暗的角落里现身,他一步步朝陆时走来,阴鸷的表情透露着疯狂。 陆时虽然看不得不太清楚,但能敏锐地察觉到姜祈身上骇然的气息,让他心惊,他小声地喊了句:“姜祈哥哥。” 像小时候那样向他撒娇,陆时张开双手,姜祈将他拥入怀里,薄唇紧抿,低垂的眉眼中全是杀意。 陆时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只有在听到酋长要将他献祭时,他才能感同身受在姜祈身上发生的一切。 当年姜祈看着他身死,若是他再一次死在姜祈面前,陆时不知道这一次会发生什么。 他能感觉到姜祈的愤怒,还有恐惧…… 姜祈在害怕再次失去他。 姜祈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想要将他嵌入体内,勒得他很疼。 陆时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着他:“你会将我保护得很好,不是吗?” 姜祈低着头,敛去眼底的戾气,喑哑的嗓音克制着内心的不安和躁动:“小时,我没办法再失去你。” “有你在,我不会受伤。”陆时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像是给猫科动物顺毛,试图哄骗他答应自己:“这是我跟大巫之间的约定。” “但是。”陆时惆怅地叹一口气:“还是等大巫回来再作决断吧。” 如果大巫知道他想保护的族人…… 他还会想救这些人吗? 姜祈沉默着没有说话,陆时也不知道他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趁着大巫还没回来,酋长催促族人开始准备今晚祭祀仪式的供品。 还没天黑,祭台上就已经摆满了各种供品,香火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族人穿得比平时更华丽,他们围坐在祭台的下方,脸色凝重地看着被困在木桩上的陆时。 他们许久未曾试过用活人来献祭,不知道这次的供品能否让大祭司满意。 天空的乌云聚拢,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让他们脸上充满了担忧。 听酋长说,是因为“外乡人的到来打扰了大祭司的清净才会降下神罚”,他们为此深信不疑,甚至对祭台上的陆时心生怨念。 若不是这些外乡人,他们怎么会频频遭受荆棘之刑。 陆时冷冷地看着还在煽动人心的酋长,想起当年的酋长,他们还真是一脉相传。 只是这一次与上一世不一样的是,他的师父当年被琐事绊住脚,并不知道部落里发生的一切,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而这一次,邬柳回来了。 大巫邬柳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震惊地看着被捆在祭台上的陆时,心里的怒火达到了极点,他大步踏上祭台,对着还在蛊惑人心的酋长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起,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酋长被这一巴掌逼得后退了两步,他作为部落首领,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屈辱对待过,他怒火中烧地抓着邬柳的衣领,质问他的话还未说出口,邬柳冷漠地看着他,说道:“你是想效仿当年乌堰的所作所为吗?” 乌堰就是当年想要处死姜祈的酋长。 酋长顿了一下,邬柳将他推开,想要上前替陆时解开藤蔓,酋长将他拽住,怒声道:“你为何要隐藏他的身份,他身上的情蛊是不是姜祈下的?!他是被姜祈选中的祭品,我这样做有什么错!” 邬柳看着祭台下的族人,看着他们对自己甚至略带责备的目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将他包围。 混乱之中,有人点燃了祭台上的稻草,火势迅速蔓延。 邬柳迅速看向祭台上的木桩,而陆时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蓦地松了口气。 酋长和族人惊恐地看着忽然消失的陆时,却没有注意到这场大火燃烧的速度有多快,一股强风袭来,火焰向四周扩散,蔓延至他们所居住的茅草屋。 整个部落都是用茅草搭建的房子,明明昨夜才刚下过一场大雨,湿气很重,可谁也没想到这场大火会燃烧得这么快。 “是神罚!是大祭司在惩罚我们!” 尖叫声充斥在邬柳耳边,他静静地站在祭台中心看着底下慌忙逃窜的族人,忽然想起先辈们留下的日记。 [他们永远也无法得到救赎。] 邬柳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缓缓地跪在地上,吟唱着古老的祭词。 大雨如约而至。 第19章 “滴——” 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窗户, 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整座城市仿佛都笼罩在磅礴的大雨中。 陆时从大雨中惊醒,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缓了好一会, 意识才渐渐回笼。 他能看见了吗? 他不是被淤血压住了视神经,什么时候恢复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液味道, 陆时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想要伸手揉一揉眼皮的时候, 手背的刺痛感让他清醒过来。 “嘶。”陆时看着手背上被扯掉的针头,血液晕染了一片。 护士刚好来巡房, 连忙阻止了他的动作, 说:“哎,你不要乱动,还在吊针呢, 你看都出血了。” 陆时呆呆地看着她帮自己重新扎针输液, 紧张地问道:“这里是医院吗?”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里不是医院还能是哪里?你都昏迷了好几天了,幸好你醒来了,再不醒的话就要出大问题了。” 熟悉的上海口音让他感到震惊, 陆时懵懂地看着她, 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里是上海吗?” “是啊。”护士一边记录着他的身体状况,一边说道:“一会我让医生来给你看看吧,我看你现在是烧糊涂了。” 陆时难掩震惊的神色,他怎么就回到了上海?他不是在云南吗? 是姜祈送他回来的吗?还是夏安?还是其他人? 陆时有些着急地看着她,眉眼间全是担忧:“能不能告诉我, 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护士想了想,说:“他说他是你的男朋友,叫姜什么来着?长得很帅, 看起来像外地人,是少数民族地区的人吧?” 陆时微微一怔:“姜祈。” 护士双眼一亮,说:“对,就是他,是他送你过来的。” 陆时目光看向四周,没看到姜祈的身影,有些失落:“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护士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护士到隔壁病床上去看另一个病人。 现在是流感的高峰期,医院挤满了病患,单人的病房已经住满了,所以陆时需要跟其他病人挤在一个病房里。 旁边是一个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平日里就喜欢看新闻电视台。 陆时并不在意,只是心不在焉地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近日,有无人机拍摄到云南一带的原始森林发生失火的情况。” 新闻台女主播清亮的声音吸引了陆时所有的注意力,他连忙看向挂在墙上那台小小的电视。 “我们惊讶地发现,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居然还居住着不少人。” “大火无情地肆虐着这个小小的部落,将他们的家园摧毁,造成失火的原因未明。” “幸好大雨来得及时,否则会造成更严重的山火。” 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并不多,那些茅草屋全部被烧毁了,那些曾经挂满头骨的木桩也烧成灰。 画面最后的镜头给到跪在祭台中的大巫,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低垂着眉眼。 “可惜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并不多,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有不少人丧生火场。” “无人机的主人在第一时间报了警,只可惜救援部队加上本地的导游也难以找到发生失火的场地。” 陆时心头一紧,最后只是轻叹一声。 熟悉的银铃声伴随着脚步声传进陆时的耳朵,他迫不及待地探出半边身子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护士正好要推车出去,看了一眼来人,对着陆时含笑道:“喏,你的男朋友来了。” 第20章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里传来, 陆时瘫软在床上,满脸的情潮还未散去,红晕布满了整张脸, 他抱着被子,羞恼地捶了一下姜祈的枕头。 过了好一会, 浴室的水声渐渐停止,“嘎吱”一声, 门再次打开。 带着浑身水汽的男人沿着床边坐下,看着躺在床上装睡的陆时, 微微挑了下眉头, 拽住他的脚踝,将他拖到自己跟前。 陆时没办法继续装睡下去,看向男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求饶的味道:“我不行了。” 姜祈将他压在身下, 吻着他通红的脸, 熟络地探入指尖,听着他忍不住溢出的闷哼声,笑道:“今晚才两次,怎么就不行了?” 陆时咬着下唇, 尽量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委屈的眼神充满了控诉:“你不是有事要忙吗?” 姜祈盯着他的脸,瞳孔里的欲色渐渐加深,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陆时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说道:“迟到不是好习惯。” 姜祈唇角微扬,嗤笑道:“让他们等我是我的本事。” 陆时不管用什么理由都被姜祈挡了回去。 半小时后, 姜祈吻了吻他的脸,替他把被子盖好,说:“我两点之前回来, 你先睡。” 陆时拍开他凑过来的脸,说道:“我才不会等你。” 姜祈闷笑一声,再次亲了亲他的脸。 听到姜祈关上大门之后,陆时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迅速把衣服穿好。 “叮咚——” 夏安:我说陆时,你到底行不行啊,我们都到齐了,就差你了。 陆时:转个弯就到了,别催。 夏安:哪个湾啊?大湾区的湾? 陆时:家里的小妖精特别缠人,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单身狗懂什么。 夏安:你这话说得冒昧极了。 十五分钟后,时隔半年,陆时再次推开了街角那扇隐蔽的大门。 陆时穿过舞池,来到半年前的那张酒桌。 夏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在这?” 陆时随意敷衍了下:“我猜的。” 夏安忍不住笑道:“嘿,你猜得可真准。” 陆时看着小胖、柯恒还有小雨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在玩骰子的模样,有些恍惚。 夏安递给他一瓶啤酒,在他面前晃了晃,说:“喊你好几声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陆时笑了笑,把酒放在桌子上,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 夏安啧声:“你家那位管得这么严?” “嗯哼。”陆时忍不住叹气,姜祈不仅性格很狗,鼻子也跟狗似的,他要是沾了一滴酒回去都能被姜祈发现,他可不愿冒这个险。 夏安埋怨道:“都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带他出来让我们见见。” 陆时顿了顿,笑道:“他工作忙,下次一定。” 夏安:“这不有机会了嘛,我们打算年前去趟旅游,趁着大家都有年假,干脆出去走走。” 陆时听着这句熟悉的话,晃着手里的啤酒,垂眸笑了笑:“你想去哪?” 夏安指了指那边还在玩骰子的那几个人说道:“大家对上次去云南旅游的事情都没什么印象,觉得可能是吃太多菌子中毒了,把那趟旅程发生的事情给忘了,想再去一趟把记忆捡起来。” 陆时忍不住喝一口啤酒,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调侃道:“所以你们想再去捡点菌子?” 夏安摇头:“那你也太小看我们了,这次我们打算去原始森林探险,听说半年前山里面失火被发现,新闻报道出来大家才知道里面竟然有个部落,这个新闻吸引了不少探险者前去,加上那边被开发了旅游业,现在越来越多人喜欢去原始森林探险,我们也打算到那边去逛逛。” 陆时抿唇:“那就算了,我不想去。” 夏安:“我都准备给你报名了,你不去?” 陆时:“你知道没有被开发的原始森林有多危险吗?野生动物出没的警示牌立得到处都是,黑熊的数量并不少,除了黑熊以外还有巨蟒,甚至遍地都是喜欢吸人血肉的山蚂蝗。” 夏安开始犹豫了:“真有这么可怕吗?” 陆时点了点头:“除了这些以外,还有瘴气和迷雾,原始森林的瘴气很毒,很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一旦吸入太多瘴气还会出现鬼打墙的现象。” 夏安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陆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连专业的探险队都不敢轻易踏足原始森林,我们这些普通人就更别想了,与其到原始森林里面吃苦,不如考虑一下别的地方吧。” 夏安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放弃,有些遗憾地开口:“听小胖说他们老家那位大巫可厉害了,能治各种疑难杂症,还擅长养蛊,我还没见过蛊虫长什么样呢。” 陆时:“跟普通小虫子差不多吧。” 而且你也见过。 夏安:“你见过?” 陆时含糊道:“嗯,见过吧。” 夏安:“也对,我记得你那口子好像也是云南那边的人吧,或许跟小胖还是老乡。” 陆时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叮咚——” 陆时的手机振动了下,他点进去看了一眼,是姜祈给他发的消息,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陆时“唰”地站了起来,声音有些慌乱:“夏安,我有事先走了,改日再约吧。” 夏安:“欸?别走啊,你酒都还没喝完呢。” 陆时刚坐上车,手机就响了。 “小时。” 陆时听着这声小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试图转移话题:“你工作忙完了吗?” 姜祈低声笑了笑:“这么晚了,是去了哪里呢?” 陆时瞬间滑跪:“哥哥我错了。” 陆时不停地催促着司机,终于在十二点之前回到了家门口。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门锁,刚打开门,就看见姜祈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陆时沉默了两秒,把门重新关上,撒腿就跑。 还没等他跑几步,姜祈就把他抓了回去。 陆时被抵在大门上,姜祈在他脖子上嗅了嗅,阴郁地笑了笑:“还喝酒了?” 陆时讨好地笑了笑:“就一口。” 姜祈:“一口?” “嗯,就那么点。”陆时还用手比划了下。 姜祈扬起笑容:“好啊,我也就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