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抒性灵》来自www.aqtxt.net 本书名称:独抒性灵 本书作者:音不再 本书简介: 【高傲千金x冷心冷肺】 谈亦一直在高位,出于某个特殊的目的,方瑅灵需要他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可是,她好像忘记了自己不善于伪装,比起引诱,她更擅长的是强人所难。 他觉得她是自我为中心蛮不讲理的富家女, 她觉得他是过于冷漠软硬不吃的工具人。 “你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喜欢你,围着你转?” “是,所有人。”方瑅灵直视他,“包括,你。” * 一开始,谈亦对她的所有越界行为无动于衷:“从我身上滚下来。” 到后来,他冷然看她:“你要和他结婚,那我是什么?” 【两个太傲慢的人怎么低头】 方瑅灵爱憎分明,爱憎都走极端,但太过认真的人,命运往往更喜欢和她开玩笑。 内容标签:都市 豪门世家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主角:方瑅灵 谈亦 配角:林朔 一句话简介:和年上调情的方式是冒犯 立意:生命是流丽的诗,但爱引入风暴 第1章 方大小姐方瑅灵如此得天独厚,以至于…… 餐厅绿植环绕,方瑅灵独坐一隅,她的身后叶片深绿,绿得有阴沉之意。 日光亮得近乎澄澈,照在她的脸上,讲述这件事时,她平静的语调仿佛也是透明,不掺杂有情绪的杂质。 “简单来说,他‘出轨’了。” 在她的手旁边,摆放着一册暗红封面、烫金字体的毕业证书。 按照原计划,在不久的将来,她将拥有一册同色系、更小型的结婚证书,两件传统观念里人生的重要事件,学业与婚姻,她本要在今年一并完成。 但计划往往是用来打破的。 现在,方瑅灵毕业证书上,摆放的是几张和结婚证书尺寸相同的影印照片。 吕薇坐在方瑅灵的对面。 平心而论,方瑅灵待朋友还算不错,但待在她身边,吕薇常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吕薇连看也不敢多看那照片,生怕因此受到迁怒,小心翼翼地提问:“灵灵,你不生气吗?” 基于她对方瑅灵的了解,后者绝非这样的好脾气—— 方家独女,众星捧月般长大,公主的命运,自然养成了骄纵的性格。 从小到大,逆她心意的事寥寥无几,而每一件发生,即使再微不足道,方瑅灵只要冷下脸,连大小姐脾气都不用耍,她所不满的事,自会有人鞍前马后为她解决。 而在今天,面对未来丈夫出轨这样重大的灾难性事件,她显得出奇的平静。 “我没有说我不生气。” 胃是情绪器官,方瑅灵的心情还没有差到失去食欲,她浅浅挖了一勺冰淇淋,反问:“但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严格来说,她和林朔的亲密关系,只是所有人眼中必定会发生的将来时,而非现在时。 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彼此,后来,她在国内升学,他出国念书,两人的联系时断时续。 直到临近她本科毕业,双方长辈有意促成联姻,他才从国外回来。 本来已经在商议,订婚仪式在明年举行。 但现在,这张佐证他出轨的照片送到了方瑅灵手中。 照片上的男人,双目紧闭,处在睡眠的状态,裸露在外的肩膀有一处瘀伤。 方瑅灵仍有印象,这是他前不久去攀冰时受的伤,还是她亲手为他擦的药。 她的力道控制得不好,重压上去,林朔轻轻抽了口气。 “太痛了?”方瑅灵破罐破摔,“反正你知道的,我做不来这种照顾人的活,不要我帮你就拉倒。” 她作势收手,手腕在半空中被人扣住。 林朔拽着她的手,又放回他的肩膀上:“没有。” “什么没有?”方瑅灵故意问,“你觉得不痛?” “我没说不痛。”林朔挑着笑看她,“但是,我也没说不愿意忍。” “你忍就忍,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林朔慢悠悠地答:“这叫苦中作乐,灵灵。” ...... 记忆里跌打酒那股浓烈辛辣的气味再度出现,刺激着方瑅灵的鼻腔。 “那,你要终止联姻,和他一刀两断吗?” “不。” 方瑅灵几乎毫不犹豫地吐字:“因为世界上,向来没有这么简单的事。” “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方瑅灵站起来,粲然笑了一笑,“按照约定,去和他吃晚饭。” 下午时间,外面的太阳还很大,她往脸上架了副墨镜。 吕薇仰脸看着方瑅灵,想探究墨镜遮蔽下的是不是黯然的神情,但无从得知。 她眼前的年轻女孩,脸上找不到一丝失落的痕迹,光艳照人,面对命运,她还是那样居高临下的态度。 方瑅灵推开咖啡厅的门,走了出去,外面很炎热,静寂无风,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征服高山、挑战自然是林朔的乐趣,他上一次玩户外极限运动,还是在挪威的rjukan攀冰。 方瑅灵看过他攀冰的视频。 四周非常的静,她似乎听见身体内部,有锋利的冰镐嵌入冰壁后,冰层内部细细密密裂开的声音。 林朔是一个完全独立、自我的人,少年时与父亲起矛盾,他独身一人前往国外。他的父亲断绝他的经济来源,想要他因为过不下去而低头,但他半工半读维持生活,未曾向家里开口索取一分钱。 最后,是他的爷爷奶奶于心不忍,勒令他的父亲将他接回来。 他的骨子里非常反叛,两家联姻的消息传出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必定是要自由恋爱的人,不可能听话回国,这么早就安定下来,困在婚姻的坟墓里。 他们好奇,他喜欢被选定的妻子吗? 而即使是方瑅灵,没有人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似乎只要她不反对,那么结婚以后,妻子爱丈夫应属天然。而只有丈夫的爱落在何处,才是一个需要探讨、值得瞩目的悬念。 好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方瑅灵接受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而他回来了。 在机场接机时,方瑅灵都还在和他赌气,面色不虞,站在最后。 但林朔穿越人群,经过了父母和兄长,第一个拥抱的人是她。 没有人再能否认他们的相配,议论的内容又变成了,方瑅灵如此得天独厚,以至于风也会为她停留。 会吗? 方瑅灵手上的另一张照片,是她和林朔的童年合照,她之前无意间翻找出来,照片年久污损,她送去修复,在今天收到。 她抓着照片的手一松,其中的一张,飘飘然掉落在地。 带着热意的微风突然而至,将那张照片掀进了下水道的横格。 污浊的地下水很快覆盖了照片上的人像。 汽车在方瑅灵跟前停下,司机从驾驶位下车,绕到后方为她开门,她面无表情,弯腰上了车。 人不会违抗本性,自然规律也不可改变。 因此,风当然不会停留。 男人即使说喜欢你,也不影响他和别的女人上床。 方瑅灵不喜欢等人,平时都是林朔比她早到,但今天他迟到了五分钟。 进入包间,他首先表达歉意:“路上堵车,我迟到了。” 方瑅灵宽容谅解:“没关系。” 小时候约好了去游乐园,他却晚到,让穿着公主裙的方瑅灵在大太阳底下等了他十分钟,她当时直接举起怀抱的玩偶,砸向他的脸。 林家最宝贝的小少爷,就这样被玩偶做工精致的鼻子,划破了眼角。 长大以后,方瑅灵最多是发脾气的方式改变了,本性并没有变。 这不太像她的风格。林朔因此多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方瑅灵端着笑,“我的脸上有东西?” “没有。”林朔没有放在心上,拉开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 用餐半途,包间的门被敲响,林朔的助理走了进来:“小林总。” 方瑅灵冷眼观望着她俯下身,低在林朔的身边说话。 长相是一清如水那类型的漂亮,所有的棱角消弭于无形,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能力很强,态度专业,也有分寸感,如果只看眼前这一幕,方瑅灵是不会想象到,她和林朔曾经躺在同一张床上。 方瑅灵切下一块牛肉,放入口中:“关于订婚仪式,我想换一个日子。” 林朔看向她:“你想换到什么时候?” 她早已想好了答案:“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林朔并不理解,“为什么选在那天? ” 方瑅灵放下餐刀:“你不愿意就算了。” 她像往常一样,很轻易地展现出不高兴的样子,从餐桌离开,转身去了露台。 林朔随着她起身。 面对她的情绪,他一向如此,保持着一段距离,从不远离,但又不完全拥抱。 他解释说:“我没有不愿意,新娘子当然有选择日期的权利。” 方瑅灵不说话,留给他一个背影,像在生着闷气。 他从她的身后靠近:“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方瑅灵转过了身,直视着他:“难道你不觉得,和我结婚,是你生日最好的礼物?” 林朔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由笑着揉了下她的脸颊:“你当然是。” 一如既往的亲昵举动,方瑅灵如今只感到排斥,但她按下了心中厌恶的感觉,甚至抬起手,为他整理了一下微歪的领带,微笑道:“我一定,会送给你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 林朔的眼睛,内眼角尖,眼尾微扬,形状很好看,也被认为是风流的表征。 初中的时候,两人念同一所国际学校,不同的人追逐在他们身后。林朔很受异性欢迎,但那时,以及后来他独身在国外,他从未和任何漂亮女孩发展关系。 他有足够的资本,但在最年少轻狂的阶段,也并未选择成为传统意义上的花花公子。 却在回到她身边的这一年越轨。 方瑅灵知道,其实林朔的内心很厌恶一切高高在上、故作姿态的东西。 现如今,他的自由被家族权力剥夺,不得不回到这里,所以连带着,想要报复作为联姻对象的她吗?对她作一种男人最普遍最平庸的恶,就是他的反抗方式吗? 如果换一个人,她的解决方式大概是一脚踢开。毕竟她时间有限,不想浪费在垃圾身上。 但林朔不同。 她的感情很珍贵,交到了他的手上,却被他以这样不堪的方式污染了。 她痛恨背叛,宽容心只有针尖大小,睚眦必报,只有十倍返还于他,才能消解她的郁气。 第2章 偏见她似乎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可以得…… 对于林朔背叛这件事,方瑅灵并没有在痛苦中溺水,她只低落了几个小时,很快地游离了这片情绪的幽深水域。 愤怒反而成为一种坚定的报复欲望的养料。 至于具体的方式方法,她还没想好,不急于一时。 她去往欧洲度假旅行,在地中海沿岸消磨漫长的暑假时光,等到回国,已经是研究生开学的日子。 她保研升学,成为区域经济学方向的研究生。 九月份的天气炎热依然,新生同学由家长护送,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在太阳底下的校园穿行。 方瑅灵在宿舍有床位,但她一般住学校附近自己的公寓,不需要搬来搬去,因此轻装上阵,拿着通知书去学院办个手续就完成了。 管理学院在经济学院的隔壁。 方瑅灵办好了新的学生证和校园卡,从学院里出来,一眼就望见管院门口立着的巨幅迎新展板。 经管时常连在一起说,但实际上,管院比经院要富裕得多。很多企业家都会选择到此镀金或拓展人脉,mba就是一个重点的创收项目。 今天是开学日,管院门口停着的尽是商务豪车,一群西装革履的中青年男女,有意无意地围绕着一个坐轮椅的男人,朝楼宇内走去。 管院也有很多普通的学生进出,但这群年轻的天之骄子,在业已功成名就的企业家面前,隔着一道财富和地位的天堑,气势完全虚弱下去。 方瑅灵原地站了一分钟,在鼓噪的蝉鸣声中回过神,直直地朝对面走去。 林声是管院开学典礼的嘉宾,有专门的休息室,就在院长办公室旁边,不允许学生随意出入。 方瑅灵视规则于无物,乘电梯直达三楼,走到长廊的尽头,推开一扇厚重的大门。 地毯吞没了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室内很安静,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正在看一份发言的稿件。 他旁边的院办老师看到方瑅灵进来:“同学,你进来干什么?这里不能......” 男人转过头。 “瑅灵?” “林声哥。” 方瑅灵礼貌地叫人。 林声是林朔的哥哥,方瑅灵过来打声招呼。 她以前当然没兴趣维护这些人际关系,但现在,每个人物都可能成为她的一个机会。 “我在经院上学,这么巧遇到了。”她解释,“真不好意思,你之前住院的时候,我都没能去看望你。” 林声只和方瑅灵在小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早听闻她骄蛮傲慢,而见了真人,发现她和传闻中不太一样,也有柔和友善的一面,至少知道过来问候他,礼数周到。 “没关系,你有心就足够了。” 从兄长的角度看,林声对方瑅灵的观感不错,他和她聊了几句学业,转而问道:“林朔呢?他今天没陪你过来?” “哦,他在忙,我就不麻烦他了。” 可能忙着和别的女人厮混吧,她腹诽。 “他回到公司不久,是有很多事要忙。”林声说,“但你是他的未来妻子,可以多麻烦他一点,让他及早认识到‘责任’。” 林声此次出行,带了助理和护工,典礼即将开始,护工想要将他推去礼堂。 方瑅灵主动说:“我来吧。” 在林声的默许下,方瑅灵握住轮椅的推把,推着他走出房间。 由休息室到礼堂需要下一道斜坡,林声作为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不轻,方瑅灵还从没有推过轮椅,她穿着高跟鞋,勉力控制着,但因为不熟悉操作,误触了某个按钮,轮椅开始转向并加速,撞到了墙壁。 情急之下,推把脱离了她的手,眼看着轮椅要往一侧翻倒——被突然从旁出现的手及时扶住。 她的目光落在那手上,修长稳定,因为承载了重量而筋骨突出,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像远山的脉络。 轮椅被扶正,有惊无险。 方瑅灵定了定神,轻揉着自己微扭伤的手腕,道歉说:“不好意思,林声哥,我只是好心,没想到差点害你跌倒。” “专业的事应该留给专业的人做。”男人声音很淡地开口,“否则,好心只会造成困扰。” 方瑅灵这才看向他。 她的性格本就极为挑剔,能入她眼的人少之又少,又和林朔那张脸朝夕相对,对异性好看的外表早已经免疫了。 但此刻,视觉感官本能地被惊艳,虽然理智对他所说的话十分反感。 “没关系,她不是故意的。”林声表示了谅解,“你应该还不认识她——方伯父的女儿,方瑅灵,林朔的未......朋友。” 林声原想介绍方瑅灵是林朔的未婚妻,考虑到他们并未正式订婚,临时改了口,知道内情的人应该能意会。 “和我们的妹妹一样,年轻女孩子,被家里惯着长大的,没有照顾过人,能有心就算好了。” 谈亦很少出席这样的公开场合,今天难得赏光,林声这么说,是不想他误会方瑅灵是凑上来献殷勤的闲杂人等。 但知道了她的身份后,谈亦的看法似乎也没有改变。 因为他注意到了林声由于背对忽略了的地方。方瑅灵口头上在道歉的时候,神情里完全没有歉意。 她揉着自己金贵的手腕,千真万确地认为,她肯为人推轮椅已经是莫大的付出。 所以当方瑅灵状似乖巧,说下次会小心时,他也没有相信,只事不关己地收回了视线。 林声看着这位多年的同窗兼好友:“谢谢。” 他受伤后,未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尚是未知数。 所有人看到坐轮椅的他,无论真情还是假意,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副同情哀伤的表情,只有谈亦对待他像以前一样,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包括这次他出意外,导致公司股价下跌,管理层发生变动,很多生意伙伴都暂停了合作,持观望态度,谈亦仍然正常地推进合作。 谈亦的父亲是学院建立之初的第一批学生,他今天来,是代表父亲出席,在管院成立一个奖学金项目。 在帮助了林声免于受难后,谈亦没再停留,举步向前。 方瑅灵则继续跟随在林声的身边。 她本来不想关心任何与林朔有关的事,想了想,还是开 口:“林朔好像很忙,都完全没有时间陪我。” 她使用抱怨的语气,更像一个被冷落的娇蛮女孩:“也不知道他是真忙,还是借口。” 出于安慰,林声代为解释:“就我所知,他最近在忙和恒策的合作项目,是集团的重中之重。” “瑅灵,你不用想得太多,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为他说好话,而是这次回国,他的确稳重成熟了许多。”林声话中有话,“可能,你是那个让他成长的人。” 方瑅灵嗤之以鼻的论调:好女人会让男人成长。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关键信息。 双方合作尚未正式对外公开,但方瑅灵有听林朔提过,这是公司五年内的战略项目,关系重大。 林声顺其自然地提到:“刚才我们遇到的谈亦,谈总,就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恒策是谈姓的家族企业,谈亦时任恒策的执行总裁,也是谈家未来的管理者。 “我知道的,林朔和我讲过。”方瑅灵开玩笑地说,“他当时的语气,简直和提到你这位亲哥哥一样。” 林朔和林声长相相似,同是温和俊美的王子样。 而谈亦的气质是另一个极端。 方瑅灵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联想到的是她和林朔在法国环勃朗峰徒步时,见到的冰川、湖泊和雪山。 自然景观优美壮丽,但严寒令人极不舒适,旅程尚未过半,方瑅灵就因天气病倒,发了三天的高烧。 林朔还笑说,以后再也不敢带她徒步。 林朔的性格其实非常的目空一切,连父母的话也未必会听,但他敬重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林声,另一个就是谈亦。 林声闻言,却未产生不平衡的情绪,反而笑着评点道:“应该的,如果不是谈亦,可能林朔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为什么?”方瑅灵好奇,“这个他没有和我说。” “很久以前的事了。”林声追忆,“小时候,我们两家人一起去度假,住在海边的别墅。有一天,父母带我们出海,林朔因为和我吵架,留在家里。但别墅突然失火,他被困在三楼的房间,保姆和佣人都只顾自己逃了。是中途因为身体不适返回来的谈亦救了他——那时林朔八岁,谈亦也才十二岁。” “而住在他隔壁的男孩就没那么幸运,因为这场火灾,落下了终身残疾。” 方瑅灵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她和林朔曾经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天之骄子的男主角因为车祸高位截瘫,即使在爱上女主后,依然选择了安乐死。 林朔说,他理解男主,如果他处在相同的境况下,他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他热爱各种运动,甚至是危险的极限运动。不断地挑战,在未知的风险中感受愉悦,是他认为生命的意义所在。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困在一隅之地,即使生活再优越,他都会选择放弃。 “但你会死。” “反正,生命没什么不可以失去的。”林朔将一切都看得很轻。 方瑅灵则与他相反:“我不会。我的生命无比宝贵,除非是百分之百的死亡,否则,疾病和意外都别想把它从我这里剥夺。” 从这个角度来说,谈亦确实挽救了林朔的生命。这也解释了他对林朔的重要性。 最能伤害到一个人痛处的地方,必然最接近于他的核心。 方瑅灵垂下睫毛,遮住眼中的情绪。 她本只是过来和林声打个照面就走,半途改变主意,在管院的礼堂寻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等待仪式的开始。 谈亦穿着黑色的正装走上台,他领带的暗红条纹和幕布的颜色应和。 红与黑是一种最经典的配色,看着在台上的谈亦,方瑅灵有此感想。 他只在台上待了短暂的几分钟时间,将奖学金授予给第一个获得它的学生。 学生朝他深深鞠了个躬。 谈亦的目光从学生真诚感激的表情移到台下,方瑅灵坐在很前面,又穿着鲜亮的柠檬色吊带裙,他很容易就看到了她。 她和获奖学生是同龄人,但她生长在优渥的环境里,面对任何馈赠,都不可能像后者一样,因为出身贫困,露出受之有愧的感动表情。 方瑅灵一直在看谈亦,所以当他看她的时候,她当然感觉到了。 她弯起唇,遥遥地,对他笑了一下。 谈亦接收到了她这个笑容,并未回应,只冷冷地扫视过去。 二十分钟前,她还因为他的话对他抱有敌意,现在却向他展露笑容。 他没有从中感觉到善意。 反而,方瑅灵脸上一以贯之,是一种理所应当的神气。 ——她似乎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第3章 傲慢她要直行,其他人应该绕路。她要…… 谈亦没有将这一面之缘放在心上,这只是他的日程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但是对于方瑅灵,那是一个正式起点的雏形。 从学校离开后,司机载她回了方家。 方瑅灵平时自己住,只有偶尔会回家。 汽车停泊在车库,有另一辆车同时驶入。 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位妇人。 妇人衣着简洁,气质知性,仅黑白两色,并未佩戴显眼的珠宝。她下车还没看到方瑅灵时,面无表情,周身有疏远于人的贵气。 转眼之间,钟苑宁的手臂被女儿亲密地搂住:“妈妈,我想你了。” 只有在父母面前,方瑅灵身上的骄气会融化成另一种形态——撒娇的娇。 “怎么了,灵灵,我们只是一周没见面。”钟苑宁有点惊讶,“长大以后,你很少说这些话的。” “没有。”方瑅灵抿了抿唇,“只是最近发生了些不开心的事。” “和新同学相处得不愉快?” “不是。” 钟苑宁宽慰她:“那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说看,天大的问题,爸爸妈妈都可以为你解决。” 方瑅灵是在父母的无限溺爱下长大的,但她不想已经成年了,还要父母为她操心感情问题。 况且,她想要的以眼还眼的解决方式,父母未必赞成。 方瑅灵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解决。”她像没有骨头似的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妈妈,你对我真好。” “净说些没用的。”钟苑宁沉吟,“你是我的女儿,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在林朔出轨后,方瑅灵重新发觉了父母之爱的珍贵。 吃完晚餐,她挽着母亲在宅邸的花园里散步,天色暗下后才回房间,先接了个林朔的电话,再打给吕薇。 方瑅灵收到的那组照片,送去鉴定过,结果为真。除此之外,她还查到林朔助理的银行账户有两笔大额款项汇入,来源都是林朔在国外的账户。 她现在在查的是寄送照片给她的人的身份。 吕薇身世复杂,是家中被边缘化的小女儿,被上面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姐压着,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 听了方瑅灵的计划,她首先害怕起来:“灵灵,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或许,林朔只是一时糊涂,他还是爱你的,只要你肯再给他一个机会......” 方瑅灵飞快地打断她:“你是被你妈妈三从四德的那套洗脑了吗,我为什么要给他机会?” 方瑅灵父母出身极其优越,两人都是庞大家族中最受重视的存在,当初因为商业联姻而结合,感情却意外地和睦恩爱,是传闻中的模范夫妻。 她在由爱构筑的环境里诞生。 类似的家庭,拥有着巨额的资源和财富,总倾向于多生几个孩子,至少也要一子一女。 方瑅灵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团,呼吸微弱,要在保温箱里才能存活。 在自然界里,适者生存,弱胎是直接被放弃的。 而方瑅灵的父母担心她太羸弱,如果有弟弟妹妹的话,得到的爱会被分薄,一致决定不再要孩子。 她是周围同龄人里唯一的独生女。 “就算林朔他像你说的那样,知错就改。”方瑅灵的语气很明确,“但二十多年来,我的父母都能给予我独一无二的爱,我又什么理由要委屈自己,接受一份有瑕疵的感情?”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吕薇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她本来就很容易被说服,“那,你打算通过谁来报复 林朔呢?” “我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人选,但如果是他的话......”方瑅灵蹙着眉思考,“可能不会太简单。” 方瑅灵想要达成的目的,不仅是伤害林朔的感情,也要切实地损害他的利益。 当不可化解的情感纠纷横亘在中间,谈林两家的合作就无法再继续下去,林朔才刚回到家族公司,这将标志着他彻底的失败。 谈亦就是能实现这一切的途径。而且,他的相貌气质,财富地位,方方面面,可以说是最优。 从客观条件来看,选择他,方瑅灵不觉得委屈。 唯一的问题是,她和谈亦完全不认识,也对他一无所知。 吕薇犹疑地问:“那,关于那个小三,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方瑅灵如果想要处理这样的小角色,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她沉默了片刻:“不用管她,她不是主要的问题。” 严格来讲,那个女生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和她只是陌生人。 比起被抢走一个男人,方瑅灵更在意的是被背叛。而陌生人对她没有忠诚的义务。 和她从童年时代就订立了一份无形契约的人是林朔,也只有他,拥有伤害她的能力。 过了不久,方瑅灵收到一张婚宴的请帖,发帖人是在社交维度里比较远的关系,林朔和她视频时,问她想不想去。 家里的佣人端着水果,送进房间,放在方瑅灵的床头。 她刚写完导师布置的一篇小论文,身心俱疲,半躺在床上,麻木地拎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 “累,没心情。” 林朔那边在办公,方瑅灵现在和他相处不怎么投入,连手机屏幕都懒得看,但能听见文件翻动的声音。 “那我也不去了。”林朔发消息给秘书,让她准备双份的礼物,“到时候,请谈念帮我把礼物带过去。” 随着清脆的一声,酸甜的果汁在方瑅灵的齿间迸开,她捕捉到那个特殊的姓氏,不自觉重复了一遍:“谈念?” “怎么了?” “是谈家的小女儿吗?” “嗯。”林朔解释了句,“她妈妈和赵阿姨的关系很好,她应该不会缺席。” “我又想去了,反正那天闲着没事。” 方瑅灵改口,仿佛随心所欲换了个决定。 “这回确定了?”林朔的表情有点无奈,因为方瑅灵从小就很任性和善变。现在的他公事缠身,不好随意变动行程。 “你忙的话不用陪我,我叫吕薇和我一起。” 闻言,林朔将注意力全放在屏幕上。 女孩披散着长发,陷在柔软的靠枕里,素颜的状态,容貌依然明媚鲜艳,嘴唇被水果的汁液染红,衔着一截樱桃柄。 方瑅灵最喜欢强求。 在以往,当他的计划和她不同时,她态度强硬,要他改变来迁就她。 她不总是成功。失败了,她就会和他冷战三天。 但最近,林朔明显感觉到,她善解人意了很多,不再执着于捆绑他的意志。 对于他的疑问,方瑅灵给出一番合理的答案:“因为你现在有正事要做呀。你好不容易回来,家人应该对你寄予了厚望吧。我又不是真那么刁蛮,分不清楚轻重缓急。” “那你好好玩。” 正式去参加婚礼之前,方瑅灵带着吕薇,约叶雪出来吃了餐饭。 叶雪是位小有名气的新生代女演员,也是方瑅灵堂兄的前女友。 当初第一回见面,方瑅灵直觉叶雪太精明,不喜欢她身上圆融的社会气息。但后来有了来往,奇迹般地成为偶尔会约出来的朋友,保持至今。 论样貌,方瑅灵见过很多比叶雪漂亮的女明星,但论风情和手段,还没有能超过她的。 叶雪走进安静的包厢,拉开椅子,摘下墨镜:“大小姐,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你的经验比较丰富,所以我想问你个问题。”方瑅灵直奔主题,“如果我想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有什么方法?” 叶雪惊讶地打量着方瑅灵:“你有这个需要吗?你不是已经和林家二公子......” 方瑅灵推出吕薇:“是我朋友——她有需要。” “啊,我......是的。” 吕薇猝不及防被推出来,只好点点头。 “哦,很简单的,八字箴言。” 叶雪在节食,拒绝了桌上的一切食物,只抿了口水:“放低身段,投其所好。” “就这样?”方瑅灵皱紧了眉,“凭什么要‘放低身段’?” “别问凭什么。”叶雪老神在在,“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不就行了。” “早知道不问你了。”方瑅灵嗤之以鼻,“我以为你有什么高明的方法论。” 婚礼的前一天,方瑅灵踏上飞往海上岛屿的飞机。 婚礼仪式次日开始,到达的当天下午,有一场很简单的晚宴。 方瑅灵的目光在一众宾客里搜寻,当她看到想要看到的人时,默想,她并没有来错。 只不过谈亦的身边还跟随着一个女孩。 谈念挽着谈亦的手臂,一直在喋喋不休,对于所见所闻发表评论。 “安静一点。”谈亦提醒她。 “为什么连听我说几句话都不可以?你这个哥哥也太不称职了吧。”谈念委屈地指责他。 “我也希望是这样。”谈亦丝毫不动摇,“我就不会因为陪你而出现在这里。” 谈念知道这一点。 她软磨硬泡了好几天,哥哥才愿意百忙之中抽空陪她过来,这已经很难得,她于是停止了抱怨。 这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朝她的方向走来。 谈念的手抬起来,想打招呼,又犹豫着放下了,最后是方瑅灵主动,亲昵地叫她:“念念?在这里遇到你了。” 谈念热情地回应:“对啊,真的很巧,算起来,我们很久没见了吧。” “等回到临城,一起出来吃饭,好吗?” “好呀好呀。” 直到这场短暂对话进行到了最后,方瑅灵才若有似无地瞥了眼谈亦,他的反应几近于无。 自己的妹妹一直是这种低沸点的人格,谈亦见怪不怪了,只冷眼旁观着。 方瑅灵走了以后,谈念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们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式说话。” “是么,我听见你的声音高了八度。” “你不懂,这是一种女生之间通行的社交礼仪规则,即使不熟,也可以表现得亲密。”谈念感到很奇怪,“但是,她居然会主动和我打招呼诶。” 谈念家境优越,性格好,在社交圈里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交友广泛,人见人爱。 很多人在和她见过几次面后就会喜欢上她,和她成为朋友。 方瑅灵是个例外。 之前在一个慈善晚会上,谈念和方瑅灵正面遇上,她释放出友好的信号,想要打个招呼认识一下,但方瑅灵擦着她的肩膀就走过去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说不上来,可能人和人的性格有差别吧,我总觉得她好像很高傲的样子。”谈念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但是今天,她变得好相处了很多。” “本来我是不想接受的,不过,我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很宽容,就像我对你一样,你的态度经常让我火大,但我也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你呀,哥哥。”谈念话锋一转,“她真的长得很美诶,脸这么小,眼睛很大,睫毛这么长——你觉得,如果我去调整一下,有没有可能变更美呢?” 谈念已经够亮眼,但凡事最怕比较,她人生唯一的怨念,就是明明同父同母,她的相貌却不如哥哥那么出色。 “你想要做什么,我不会管。”谈亦的语气很平静,“但如果爸妈知道你想要在脸上动刀子,仅仅为了变得更漂亮,他们会让你先去改姓。” 谈念的想法直接被扼杀在摇篮里。 夜深,整个海岛进入了沉寂的状态。 方瑅灵在落满白色月光的床上翻来覆去,听着遥远的海浪的声音,却睡不着。 在一切的事情上,她都不喜欢勉强自己,索性起床,出去走一走。 岛上以五星级的标准建造了酒店,除此以外,它的环境仍保持着原始的生态。 从房间走出去,有一片棕榈组成的树林,叶片交错,遮住了天然的光线。 林中拓展出一条蜿蜒曲折的人行道,方瑅灵顺着走, 在尽头看到了一座凉亭。 凉亭里一男一女,似乎正在牵扯。 换做平时,方瑅灵就直接走过去了,还没有人能让她绕道而行。 但其中一个人是谈亦,她便刹住脚步,隐在了一颗树的背后。 婚礼的特殊氛围使之成为最适合陌生男女发展情愫的场合之一。 借由影影绰绰的月光,方瑅灵得以看清,一个非常妩媚、风情不输于女明星的女人,意图拽住谈亦的衣袖。 至于谈亦,她只能看到他的一个侧影,他的神色比月光更冷清。 女人的整个身体都倾向于谈亦,一种非使用技巧难以发出的温声软语,随着海风,飘进了方瑅灵的耳朵里。 是很具有蛊惑性的声音,却在方瑅灵的脑子里敲了一下警钟,她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是在苦恼怎么样接近谈亦,但如果是这样讨好、迎合的方式——她做不到。 在大多数时候,骄傲像一根固定在木偶颈后的线一样支配着方瑅灵,令她难以低下头颅。 但她有什么必要低头呢? 她完全可以一辈子都不低头。 等她回过神,看见谈亦将袖口从女人攥紧的手间抽出,整个过程里,连最微小的身体触碰都没有发生。 他好像只说了一句话,方瑅灵听不清,随后,那人不敢再纠缠,懊丧地离开了。 谈亦仍停留在原地,接了个工作电话。 四周很安静,有断断续续的虫鸣,方瑅灵人在暗处,听他打完了电话。 挂断后,谈亦不紧不慢道:“你打算躲在那里多久?” 闻言,方瑅灵落落大方地从树的阴影中走出来:“谈总,你好像误用了一个字。”她轻抚了下碰脏了的裙身,“我不需要躲。” 谈亦回看着方瑅灵。 她的年纪和谈念相差无几,但心理素质远超过后者,被他发现,她的脸上没有出现尴尬的表情。 某种流行说法: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而不尴尬的原因多是乐观精神和钝感力。 但这个原因不适用于方瑅灵。 尴尬是一种向内攻击的情绪。通常敏感、细腻和考虑他人感受的人,才会更多感受到这种情绪。 在方瑅灵的眼里,是世界对她的一言一行来做出回应,而不是反过来。 她要直行,其他人应该绕路。她要达成目的,命运应该配合。 “我就是来找你的。”她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我理解你的感受,很厌烦,对吗。”方瑅灵不请自来,开启了一个话题,“我也会遇到相同的情况——在我们的身边,总是会有很多带着目的接近的人。” 从小到大,故意接近方瑅灵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 “因为,我们的身上有很多他们想要的东西。” “只有,对方和你处在相同的位置和高度时,这样的交往,会简单得多,甚至有时候,价值还可以交换。” 方瑅灵在委婉地表示,她正是这个和他高度相等的人,她不需要图谋他的财富和地位。 但是显然,谈亦没有破解她的谜语的兴趣:“不好意思,方小姐,我想你可能找错聊天对象了。” 谈亦举步向前,准备离开,方瑅灵连忙叫住他:“等等,我有问题要问你!” 她脱口而出:“你有女朋友吗?” 谈亦微微皱眉,看向这个诡异地隐藏和出现,没有任何铺垫,审问般向他提出问题的漂亮女孩:“这和你没有关系。” 如此直白的拒绝,不足以给方瑅灵造成阻碍,她直视着谈亦的眼睛,一字一顿,轻松化解了这个疑难:“我想知道,就和我有关系。” 第4章 分裂“我告诉你,只是通知,不是在征…… 他们正身处一个海上岛屿,因此方瑅灵的衣着是在海边的穿搭。 波西米亚式的吊带长裙,颜色鲜艳,红白两色一层层地叠加渲染,裙身有大片繁复的印花,长长的流苏垂坠在腰间的镂空处,自由、浪漫又奔放的风格。 年轻女孩高挑纤细,海风吹过,布料紧贴着她身体的线条。 长而卷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裸露在外的皮肤细腻雪白,在光线不明显的地方都极为吸眼。 但最显目的不仅是她的容貌和肤色。 她身上存在着一种,并不可见,但仿佛会在最深沉的黑暗中隐约散发光亮的气质——高贵、难驯,甚至时时刻刻有想要驯服他者的倾向。 谈亦轻轻皱了下眉,他不喜欢方瑅灵这种近乎直白的盛气,虽然他并不清楚她的动机。 但他也没这个好奇心,所以他甚至没有问她原因:“你想知道,但我没有解答的义务。” “你需要回答我就好。”方瑅灵较真起来,“我从来不和有女朋友的男人牵扯不清。” 所谓的牵扯,只在虚空中存在。 谈亦第一次正式地看向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林朔的未婚妻。” 方瑅灵没否认,满不在乎地说:“在正式缔结婚约前,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 当然,这只是她面对谈亦的一套说法。她才没有这么宽容,林朔的不坚定,已经被她判了死罪。 谈亦未被说服,只是觉得她非常怪异和可笑。 “你的自由指向的是一个见面不超过三次,说话不超过十句的男人么?” 谈亦对方瑅灵的好感为零,并且,按照第一印象,她应该也对他没有好感。 “现在超过了。”方瑅灵堵住他的话,“刚好十句。” 她面不改色,企图用苍白的语言说服他:“感情的事,很多时候就是很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到这里,海水倒灌进你的脑子里了。”谈亦话语中的锋芒都隐在平静的语气下,“但我可以明确地答复你,我和你没有任何想要交流的兴趣,不要再来打扰我。” 方瑅灵点了点头:“我告诉你,只是通知,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她明亮的眼眸轻闪,“你的态度是什么,不会改变我的行为。” 谈亦举步向前,临走之前,最后扫了她一眼。 风逐渐大了,她的裙摆被吹得飞起来,飘飘荡荡。 “最好你是在梦游,忘记自己说过的话。这样的话,我还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第二天举行的婚礼仪式,新娘子拖着长长的裙摆,挽着父亲的手臂入场,在鲜花、掌声和进行曲中,被交付到新郎手中。 吕薇看得眼眶含泪,十分感动,方瑅灵递一张纸巾给她:“你怎么哭了?” “感觉结婚、和爱的人组建家庭,真的很美好。” “你从小见到家里的情况,难道还会对婚姻抱有幻想吗?”方瑅灵忍不住给吕薇泼了盆冷水,“美好都是假象。” 除了她的父母。 她的父母是唯一例外的情况。 天造地设的一对,不含任何攀援依附的平等尊重,十年如一日传递给她的浓烈的爱。 是父母的爱情构造了方瑅灵对婚姻的向往和幻想。 曾经她以为她和林朔可以复刻这样的美好,但现实给了她一个耳光,现在,她已经完全从幻梦中醒过来了。 所以不至于见证一场盛大的婚礼就醉过去。 方瑅灵在海岛上待了两天,她倒是没有遗忘主线,只不过很缺乏和谈亦接触的机会。 直到最后一天离开。 他们都返回临城,两人也算间接地相识,但城市很大,谈亦又是个大忙人,方瑅灵如果不主动制造机会,恐怕他们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 酒店为宾客们安排了直升机,搭乘到另一座岛上的机场。 停机的空地上,螺旋桨旋转发出巨大的机器轰鸣声,方瑅灵站得离谈亦不远。 谈念正拉着哥哥,回头的时候,看到了方瑅灵,惊讶于向来眼高于顶的人,竟然再度朝她露出了个笑容。 谈念咬咬唇,犹豫了下,主动说:“瑅灵,我们加个好友吧。” “好呀。”方瑅灵拿出手机,“我扫你?” 她随和地笑着,谈念都怀疑以前是自己太标签化对她的印象了。 加完好友,方瑅灵仿佛很不经意地,看向置身事外的谈亦,在明烈的阳光下,他领带上的墨蓝斜纹都鲜明了起来。 “我好像还没有谈总的联系方式。我们要顺便加一下吗?” 不经意仅是一无所知的旁观者眼中的感觉。 谈亦很清楚, 方瑅灵的每一字句都是刻意为之。 “我们不会有什么交集,所以,没这个必要。”谈亦看了她一眼,“也并不顺便。” 他的拒绝都称不上委婉,连谈念都不好意思起来,她不希望新朋友感觉受伤。 但方瑅灵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 她上半身穿了件亚麻质地的米白色抹胸,肩臂光裸,颈间系着一条象牙色与海军蓝色印花丝巾,随着海风,翩然掀起一小角,像只要从她颈上飞走的蝴蝶。 她微笑看他:“这句话好像说的太早了。临城就这么大,我们一定会再有交集的。” 她视谈亦前天夜晚的警告于无物,语气隐含着一种令他不悦的笃定。 “就是,而且只不过是加个好友。”谈念帮腔,“瑅灵,我推给你好了。” 她知道方瑅灵和林朔的关系,因此没有多想,手指飞快地点击屏幕,自作主张,将谈亦的名片推给了方瑅灵。 方瑅灵不在验证消息里填写内容,直接空白发出,谈亦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一下,不过,他似乎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直升机的门开敞着,他倾身进入。 方瑅灵头发被吹得乱了,她从脖颈上解开丝巾,双臂抬起,绑束到脑后。 “我想早点走,介意我和你们坐同一架飞机吗?” 她只是在用问句的形式表达陈述,压根不在乎谈亦的同意,正好现在他了解她听不懂人话的性格后,连拒绝都懒得再重复。 谈念抢答:“不介意,好的呀。” 直升机逐渐升高,方瑅灵从飞行有轻微颠簸,通过矩形舷窗,能看到一汪无边无际的透明的蓝色,像船在海上晃动。 谈亦终于打开了手机,与此同时,方瑅灵的手机振了一下。 她还以为,是他拒绝了他的申请,解锁屏幕后,林朔的消息跳了出来:玩得还开心吗? 方瑅灵看向谈亦,原来他只是回复工作消息。 她懒洋洋地敲击:挺开心的。婚礼很感动,我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 都是假话,只有期待是真的,她期待看到林朔到时惊愕痛苦的表情。 可能因为她说了好话,林朔问她:几点回到临城?我去接你。 方瑅灵告诉了他时间:别迟到哦,我要一出来就看到你。 机场,林朔如约而至。 他站在接机的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谈念朝他挥挥手:“林朔哥!”她明知故问,“你怎么在机场,是来接我和哥哥的吗?” “让你失望了。”林朔毫不避讳,转向方瑅灵,“我是来接她的。” 他同谈亦礼貌地打招呼,后者轻点了下头。 “哦——”谈念将声音拖得长长的,暧昧的眼神在他和方瑅灵间流转,“你也认识我的新朋友吗?” “不只。”林朔带笑回答,“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方瑅灵审视着林朔,现在只觉得他无论如何都不真诚,包括这种朦胧不清的态度。 面对谈念的打趣,她也不会不好意思,如常走到林朔身边,挽上了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下次再见,念念。”她回头和谈念道别,目光轻轻滑过谈亦。 他又要怎么认为她了? 一个这边和未婚夫感情状态良好,那边却和他说奇怪的话的精分患者? 她不介意怎么样被他看待,更不可能为了要给他一个好印象改变。 如果他认为她是神经病,那——祝他早日适应吧。 第5章 路径“谈总你好,我是投融资部门,通…… 回程的路上,林朔开启话题和她聊天:“你怎么突然和谈念交上朋友了?” 方瑅灵先是反问:“突然吗?这不是很正常。”然后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谈念对你来说就像妹妹一样吧,那这样的话,我也会想多认识一下你重要的朋友。” 林朔停了停,脸侧过来,朝她移得近了一点,眼睛看着她:“灵灵,为什么我觉得,你最近会说好话了?” “这是好话吗?”方瑅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只是实话。” “毕竟,我们以后是要结婚的。” 她不躲闪地回看着他,以此证明,她的话是一个坚贞的圆,毫无虚伪的破绽。 也正是这种严密使林朔产生一丝奇怪的感觉。 但他放任它流过去了。 因为他在注视女生柔软的脸颊。 方瑅灵明明没有触碰他,但她说的话像有她皮肤柔润细腻的触感,轻轻贴了一下他。 “结婚啊。” 林朔捏着她的手心,慢慢咀嚼了一遍这个词,轻轻笑了:“好,以后多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嗯,你说的。” 方瑅灵在后座上双腿交叠,临下车的时候,她的鞋从脚跟脱落,她用足尖勾着摇摇欲坠的高跟鞋,转头看向林朔。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林朔知道她想要他做什么,他勾了勾唇角:“要我帮你穿?” “嗯。” “求我。” “不求。” 对视十秒钟,林朔在她直勾勾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你啊。” 他妥协,弯下腰,握住她的脚踝,为她穿上了鞋。 方瑅灵低眸,看着林朔弯腰时,黑发与衬衫间的后颈,有一瞬间很想问他—— 难道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但很快,她自我终结了这个问题。 因为想起小的时候,她遇到过吕薇被高年级的大孩子欺负,他们朝她扔石头、吐口水。 吕薇一直在哭,一直在问:“我没有惹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 她越是哭得厉害,越是想知道答案,欺负她的人笑得越是开心。 方瑅灵当时站在高处,目睹了这一切发生。 她环顾四周,盯上了鱼池边观赏用的太湖石。她年纪还小,费劲搬来这么大的一块石头,还差点儿砸到自己的脚。 她没有犹豫地把石头推下去。 石头砰地一声落在那群高年级学生中间,威力不亚于陨石降落,其中一个人的肩膀被石头擦着砸伤,稍有错位,就是脑袋开花的下场。 他们惊慌失措,抬头看向高处的一年级小女孩:“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砸我们?!” 肇事者、加害者和受害人被一起请到办公室。 方瑅灵低调入学,老师尚不清楚她的背景,让她道歉,她拒绝后,被罚到角落里站着。 吕薇在家里不受重视,她的继母来了以后,担心得罪高年级学生位高权重的父母,反过来责怪她惹事生非。 吕薇抹着眼泪:“对不起,都是我引发了这一切......” 小方瑅灵在角落听得非常生气,跑到吕薇的身边,抓住她的手,把她从高年级孩子的面前扯开:“为什么你要道歉?应该他们道歉,你不准道歉!” 她们那时都不认识,但方瑅灵开口就是一声命令,不仅吕薇,连对面的高年级学生都有点被震住。 老师严厉地教训她:“方瑅灵!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可能有很严重的后果?石头从这么高的地方砸下去,要是砸伤了人怎么办?” 方瑅灵的气焰丝毫不被打击:“那就砸伤吧——就算砸死了人,我的爸爸妈妈也能赔得起。” 面孔在幼年期就极为明艳精致的的女孩,下巴轻轻地抬起来,竟完全支撑起了她的倨傲和狂妄。 老师被她的言语震惊:“谁这么教你的?”她催促另一位老师,“打电话给她的家长了吗?来了没有?” 在她的眼中,方瑅灵简直是个小恶魔。 过了一会,方瑅灵的父母亲,来到了办公室,他们的身后跟随着校长。 方綦和钟苑宁都是美型的人物,沉默时气度非凡,令老师惊讶的是,一位抱胸坐着、一脸怨愤的高年级家长,竟主动起身,陪着笑脸:“方总,您......” “爸爸妈妈!”方瑅灵轻快地飞扑到母亲怀里。 钟苑宁低头,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李老师,前因后果,我在来的路上已经了解过了,不好意思——”她低眸和抬眸时的神态非常不同,冷淡地说,“我的女儿不会跟人道歉。” ...... 一个月之后,高年级的学生转学离开,偏帮他们的那位老师也被辞退了。 方瑅灵在跟着父母回家前,对着怯怯的吕薇说:“你 害怕的话,以后就和我一起上下学吧。” 因此,就算吕薇有时候觉得伴君如伴虎,那她曾经也是狐假虎威的受益人,在方瑅灵这只可爱的母老虎身边,没人敢再欺负她。 方瑅灵默默地看着林朔,从童年开始,她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种子。如果有人敢伤害她,她绝对不问为什么,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反击回去。 她宁愿被别人问这个问题。 幸福和不幸从来都不是绝对值,而是相对值。 一个人所在的渊薮究竟有多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高处坠落过程中的失重感。 方瑅灵不摆脸色,反而在有意无意地加深和林朔的亲密程度。他越是相信、笃定和掌握,未来就会越痛苦。 回到家后,方瑅灵直接进了浴室,洗去身上带着海风咸味的黏腻。 她包着头发,靠坐在浴缸里,打开手机。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谈亦都没有通过她的申请,彻底地将她无视。 置物板横亘在一池温水之上,摆放着一杯冰美式,和一盏燃烧着的香薰蜡烛。 方瑅灵端起咖啡,搅动着杯中的冰块,细密的水珠沿着玻璃杯外壁下滑,滴在她的胸口。 她泡的浑身发热,冰凉的感觉更加明显。 属于秋天的桂花味道混合着水汽在浴室里弥漫,如同雾障。 而她需要做的,是在雾中找到一条可行的路径。 她手机里的消息很多,通知栏永远是红的,尤其是研究生开学又加了很多新的群组。 这时,一个实习信息群组移到了最上方,里面都是校友发布的实习内推消息。 【有没有想来恒策实习的学弟学妹?诚招继任,有意愿请私聊我发送简历。】 恒策是谈亦的公司,对外开放的实习岗位非常少,因此这个机会很难得。 当然,再难进的公司,只要方瑅灵想,她都能入场。 她的上一份实习便是在纽约的顶级咨询公司,因为自带资源和人脉。这么说不是因为她能力有限,而是在这个行业,背景是能力的一部分。 但这次她想要低调,以普通名校学生的身份投递,加上学姐的微信后,把简历发了过去。 方瑅灵的简历挺漂亮的,无论是学业成绩、校园经历还是实习经验,再有学姐的背书加成,恒策的hr很快联系她过去面试。 一份实习工作,都要面试三个轮次,方瑅灵还在场上遇到了同校的博士师兄。 好在她最后还是收到了实习的录用offer,一周中,她的课集中在周四周五两天,周一至周三全天便去公司上班。 季节之交,因为湿着头发睡觉,方瑅灵在上班第一个星期不幸感冒。 周日,她吞了感冒药入睡,昏昏沉沉,错过了早晨的闹钟。 打车到公司的时候,她已经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实习生,身上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任务,和上司说一声应该就可以了。 穿过长廊,方瑅灵走向自己的工位,她的脚步本来是匀速,忽然间停了下来。 谈亦正在她对向的前方,投融资部门的经理等人跟随在他的身侧。 他的周围,连空气都是寂静的。 大公司的层级划分非常严格,实习和见到高层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而谈亦,是公司高层也要约着他的时间才能见到的人。 因此,作为方家独女的方瑅灵,可以在婚礼上松弛地走近他,但作为籍籍无名实习生的方瑅灵,连去到总裁办公室楼层的权限都没有。 她没有放过这个显示存在感的机会,上前打招呼:“谈总。” 谈亦的目光缓慢地落定在她脸上,轻轻皱了下眉:“......你为什么在这里?” 方瑅灵差点反问他:“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她的上司站在一旁,没有解密这段短对话,将谈亦的问句理解成了一种质问: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为什么方瑅灵才不紧不慢、姗姗来迟? 她担心小姑娘被怪罪,小心翼翼地解释说:“谈总,她是......” 方瑅灵接过话,作自我介绍:“谈总你好,我是投融资部门,通过正规流程新进来的实习生,方、瑅、灵。” 姓名的中间,是一个轻俏的舌尖音。 她大可不必如此郑重地说明,谈亦当然知道她是谁,他淡声扔下一句话:“公司规则不对实习生例外。” 经理连声应下。 随后不再停留,离开了投融资部门。 公司规定,迟到三次计一次旷工,旷工三次辞退处理。实习生管理参照试用期规则,迟到三次便会开除。 方瑅灵很理解他的用意。他并非要和一个实习生较真,这只是个名义,他不想在公司里见到她,但又不屑于动用权力将她赶走。 经理找到方瑅灵,进行了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她答应下来:“放心,我不会再迟到。” 她开始严格恪守上下班时间,工作表现出色,令上级也赞赏有加,但估计,谈亦没再关注她的后续,反正他平时也见不到她。 本月的最后一周,区域经济学课从周五临时调整到周二上午,等到点名结束,方瑅灵悄然从教室后门离开,去往公司。 早高峰时段,路上非常堵,她到公司的时候,离迟到只剩下十分钟。 通往二十八层的两部的电梯都将近满员,方瑅灵不想硬挤,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 电梯再下降至少需要五分钟,等待区变得空旷了,预示着她要成为迟到的少数人。 这时,方瑅灵余光一瞥,瞥见了最里面的一部电梯。 在最拥挤的时候,那部电梯的门前也安静无人。 她很熟悉那部电梯的用途,在去父亲公司的时候,她乘坐的便是专用电梯。而专用意味着,在平时它空置的时候,也没有普通员工敢去坐。 现在方瑅灵虽然不在自家公司,但她这个人没什么不敢的。 “等等。” 她三步并作两步,在那部电梯的门关闭之前跨了进去。 电梯内部的空间旷大,却并不是空置,方瑅灵进入的第一瞬间,迎面撞上了谈亦。 他站在电梯的中央,穿着一件平驳领单排扣西装外套,神色如同着装,是深的冷色调。 他的助理站在他身后,对方瑅灵的突然闯入感到惊讶,提醒她出去:“你是哪个部门的?不知道这是专用电梯吗?” “我知道。但是我快要迟到了诶。” 她不退反进,非常自如,仿佛在的是自家客厅,走到了谈亦的面前。 “我有资格借用一下吗,谈总?” 第6章 进退他沉默地看着她,因为时差和缺觉…… 徐锐提高了声音:“你在说什么,如果人人都来借用一下,那公司还有任何秩序可言吗?” “你把和我争辩这几句话的功夫拿去按电梯,现在我已经到了。而且,关于迟到的规矩是公司立下的,换言之,我正在遵守秩序,您觉得我说的对吗,谈总?” 方瑅灵似乎在和谈亦的助理对话,但其实她并没有把这人放在眼里,只一直看着谈亦。 徐锐仔细看了方瑅灵的工牌,这年纪轻轻的实习生女孩,说话一副主人做派,他正要呵斥,将她驱赶出电梯,谈亦淡声开口:“徐锐,不要浪费时间。” 既然老板不计较,他也不能说什么,徐锐无奈地按亮楼层。 “三十层,谢谢。”方瑅灵补充。 谈亦虽然没有严厉地禁止她搭乘电梯,但她在电梯里的存在感,大概连空气都不如。仿佛多看她一眼,多和她说一句话,是对他宝贵时间的浪费。 方瑅灵正好有自己的事要做。她今天出门出得急,连妆都没化,前几天都在熬夜写论文,素颜有一点点苍白憔悴。 等会儿还要和上级一起见客户,她抓住在电梯里的几分钟时间化妆,从手提包里取出气垫。 其实化妆算是一件半私人化的事,方瑅灵面对着镜子,旁若无人地用粉扑按压面颊,用睫毛膏刷着纤长的眼睫。 时间紧迫,条件简陋,而她站在那儿,手部动作行云流水的优雅。 方瑅灵面对着的镜子和电梯门的镜面形成映照,谈亦虽然背对着她,但能够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当她描完眉,握着眉笔的手落下,眼神在镜中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电梯先停在二十层,徐锐需要到其他部门办事,先行出了电梯,临走前,他用奇怪的目光瞪了方瑅灵一眼。 方正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谈亦两个人。 方瑅灵化完了妆,开始喷香水,她抬起手,对着空气按下瓶口,液体释出,细密的液滴在灯光下飞舞,像洋洋洒洒的华丽的金色粉末。 “这里不是你的化妆间。”谈亦不太喜欢香水的味道,侧目看她。 他的话音落下时,方瑅灵按了第二下,不小心喷到了他。 今天出门收拾的时候,她匆忙间摔了香水瓶,可能喷头摔坏了,释出的液体过多,谈亦的脖颈处出现一片浅浅的湿迹。 一股带着甜意的花果香气侵入了鼻腔,他的脸色冷了下来。 “不好意思。”方瑅灵又开始了她毫无诚意的致歉,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抬起手,想要为他擦拭。 谈亦侧开:“不需要。” “不要总是对我说‘不’。”她一语双关,“我说需要就是需要。” 方瑅灵的指尖隔着一层纸巾,触到了男人的颈部皮肤,甚至能感觉到他脖颈血脉轻微的搏动。 空气静默了两秒钟,谈亦扣住她的手腕。 对她再一次的冒犯举动,将自己想法凌驾于他人意志之上的惯性,他只感觉到厌烦。 “已经好了,放开我吧。” 方瑅灵的手腕悬在半空中,她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谈亦松手后,将纸巾揉成了一团,四下没有垃圾桶,她攥在手心:“谈总,作为员工,我可以向你提一个建议吗?” 事实上,无论谈亦回答可以与否,她都会提:“我和你的助理其实见过一次,但他刚才都没认出我,足以证明他的识人能力不足。” “建议你换掉你的助理,然后聘用我,我可以保证,我的工作能力比他出色得多。” “你觉得他应该记住你——因为你很重要么?”谈亦扫了一眼面前这个,连象牙塔都没有完全走出,但因为优越出身而格外有傲气,觉得自己能做好任何事的女生,“以我对于员工的评判标准,自信可能是个好的品质,但过度自信不是。” 此时,叮的一声,电梯门在两人的面前缓缓打开,方瑅灵张了张唇,想说的话被谈亦冷声打断:“你还有一分钟。” 方瑅灵看了下时间,连忙奔出电梯,在剩余二十秒的情况下及时地打了卡。 谈亦回到办公室时,魏明歌已经在会客室等候了他一段时间,他们今天将讨论一个合作案的细节。 魏明歌从沙发上起身,走近谈亦的时候,却闻到一阵女性香水的气味。 如此明显的香气,若非贴身的触碰,很难沾染到。 “roja的沙龙香。”魏明歌也做美妆生意,对香水如数家珍,她挑眉笑了笑,“谈总今早上刚从女朋友那儿过来公司?” 换做其他人,可能不敢这样直接探问他的私事,但她和谈亦认识多年,不太过分的话,他应该不会和她计较。 “不是。”谈亦否认,但也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我去换一件衣服。” 在与办公室相连的休息室里,他打开衣柜,换了一套新的衬衫和西服。 当脱下旧的衬衫,他更清楚地闻到那一股香水的味道。 丰富、馥郁、华丽,气味里藏了一出舞台剧,她在台前穿着复古的公主裙。 中调和后调渐变成丝丝缕缕柔和的甜。 方瑅灵人是消失了,但她生硬留下的气味还在持续给他制造着微小的困扰。 谈亦出了房间后,另一位助理tracy进来拿走他换下的衣服:“谈总,我现在送去干洗。” “不用。”他说,“直接扔了吧。” 见完客户回到工位,方瑅灵轻舒了口气,今天好险就迟到了。 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如果用游戏来做比喻,她只是保持不死,却一直在新手区打转,这样下去,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打boss,能不能打赢且不说,她现在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呢。 总不能每天去电梯等待。 方瑅灵检索了一遍信息,发现恒策总裁办不设校招和社招的岗位,更不招实习生。 她在公司的内部系统发了封自荐的邮件过去,毫无疑问地石沉大海了。 周末,她陪父亲方綦去参加一个饭局。 席上,有长辈问她在何处高就,她回答说:“还在念书。最近的话,我在恒策实习。” 这场饭局,谈亦的母亲恰巧也在。 方瑅灵在小辈里一直是最打眼的那个,再加上她提到了恒策,汪瑾便注意到了她:“你在恒策实习?” “对呀。”方瑅灵假装抱怨,“但是,只是个普通的实习生,感觉也学不到什么呢。” 有位伯伯提议:“要不你去你爸爸的公司,跟在他身边学习?你爸爸一定愿意教你这个宝贝女儿。” “是啊,你看祈言在你爸爸身边这几年,进步神速,现在可以独当一面了。” 蒋祈言前几年一直以秘书的身份跟随在方綦身边学习。 他的商业天赋和能力极强,是很难得的人才,虽然是来自普通家庭,但斯文俊秀,沉稳大方,在方瑅灵和林朔联姻前,也有很多坊间传闻说他有可能会是方家的未来女婿。 这完全是谣言。私下里,方瑅灵和他只是朋友。 方綦抿了口茶,问:“瑅灵,既然你想要学东西,可以考虑过来。” 方瑅灵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要,我不想去自己家的公司,爸爸你忘记了吗,小时候我怕水,你教我学游泳,结果我只是一直趴在你背上尖叫,你心软拿我没办法,最后根本学不到什么。” 汪瑾笑:“现在的年轻人,独立意识都很强,这是好事。” “其实,我觉得,恒策是非常优秀的企业,如果,我能跟在谈总身边学习,一定会有很多收获的——哪怕只是做个小小的助理。” 方綦闻言,为她向谈亦的母亲开口:“如果瑅灵跟在谈亦身边学习几个月,你看方便安排吗?” 汪瑾怔了怔,本想先询问谈亦的意见,但又觉得只是件小事,便答应了下来:“没问题,难得小姑娘有成长学习的热情,我们当然要鼓励。谈亦现在在国外出差,回头我和他说一声。” “谢谢阿姨。”方瑅灵道谢。 方瑅灵的父亲和谈亦的母亲都没有猜测到她的真正用意,也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想学东西。 毕竟,方瑅灵才貌双全、家世良好,如果她真的有那方面的心意,就像许多其他钟情于谈亦的女孩,只要请中间人传达,双方长辈大概会尝试去牵线,就算有可能会失败,她也不必这样舍近求远。 何况,她已经有了婚配的对象。 餐后,汪瑾和方瑅灵聊了几句话,但被话题围绕着展开的人是林朔:“瑅灵,上次见你好像是小时候了,你长大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和林朔最近怎么样?” 方瑅灵皮笑肉不笑:“挺好的,阿姨。” “林朔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很多时候不省心,总想走自己的路,但他是个好孩子。”汪瑾柔和地说,“今天见到你,我能感觉到你也是好孩子,希望你们幸福。” 方瑅灵垂下眼睫。她很想告诉汪阿姨,她的祝福不过是相反的谶言。 林朔不是好孩子。她也不是。 他们不会幸福。 现在,她还要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不过,根据她对谈亦有限的了解,这应该伤害不了他什么。 就像是一座冰山,她只是想要凿下一块冰锥,用来插进林朔的心脏而已。 她向他借用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冰山的本体依然庞大、冰冷、坚硬,伫立原地。 谈亦回国的飞机早上八点降落机场。 他在机上洗漱过,下了车直接去往了公司。 这次出差,徐锐随行,tracy留在公司处理日常事务。 常规格局,两个助理的办公桌置于他的办公室门外。 谈亦回到办公室的时候,tracy正在捡拾掉落在地的一份文件,她穿着职业化的丝质衬衫和包臀半身裙,弯着腰,长发掩住了面孔。 谈亦经过她:“tracy,一杯咖啡,谢谢。” tracy不像往常一样应声。 他不作停留,径直进了办公室。 谈亦 这几天缺少睡眠,开完了一个视频会议,咖啡还没有送进来。 tracy以前没有这么效率低下。 他走出办公室,却在信任且习惯的下属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他并不想看到的人。 方瑅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衬衫领口,黑色的丝绒细带系成蝴蝶结,又轻又灵,消解了一部分职业装的沉闷风格。 她扬着笑,是目的达成的含义,浅浅地向他鞠躬:“谈总早上好,我是你的新助理,方瑅灵。” 临城今天的天气很好,她浸在一片太阳光下,连发丝都染上淡淡的金色。 谈亦也站在阳光投下的明亮区域,但是,他身上的冷意没有任何消融的迹象。 他沉默地看着她,因为时差和缺觉,太阳穴隐隐作痛的感觉似乎延迟出现了。 第7章 游戏“这里是工作的地方,不是你玩的…… 谈亦在出差的途中,接到过一个来自汪瑾的电话,后者询问他,能不能安排一个朋友的孩子在公司进行短期实习。 在名企实习,是很多二代简历镀金的方式之一。这样的人情往来性质的工作安排,以往也发生过很多次了,谈亦当时有其他的事在忙,打断了母亲更详细的介绍:“可以,由您来安排。” 而正好,汪瑾无意中得知tracy怀孕,在前三个月,很不稳定,有流产迹象,但她担心影响工作,硬撑着上班,不敢向谈亦请假。 汪瑾很理解职场女性的困难,她以前从不过问、不插手谈亦的公事,得到了他在这件事上的放权后,将方瑅灵安排到了总裁办,又给tracy放了假。 导致了谈亦回来的时候,等待着他的是这样的局面。 “请放心,tracy在离开前已经和我做好了一些交接,现在我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方瑅灵流畅且自洽地解释着,“哦,对了,咖啡我还没去泡。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我也没有给别人泡过咖啡。” 谈亦冷冷地说:“这里是工作的地方,不是你玩的地方。” “我没有在玩,我正在工作。”方瑅灵认真地纠正他。 “应该是我的家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才会让你出现在这里。”谈亦不客气地指出,“你的工作能力和态度都不符合我对助理的标准。”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符合呢,你为什么非要先入为主?” 方瑅灵蹙起眉头,谈亦对她不满意,她对他无理由的质疑更不满意。 “你大可以直接去问我之前的上司,我在工作中的表现怎么样。” “还有一个小时,上午就要过去。”谈亦抬腕看表,“而你连一杯咖啡都处理不好。” “谁说我处理不好了?”方瑅灵讲究句句有辩驳,“不就是一杯咖啡吗,我现在就去泡。” 她提着咖啡杯进了茶水间,面对咖啡机鼓捣了一会儿,端出一杯,敲门走进谈亦的办公室。 “您的咖啡。” 她收起千金小姐的做派,像模像样地扮演着总裁助理的角色,将咖啡放到谈亦的桌面。 谈亦的视线没有从电脑屏幕移开,过了一会,他发现方瑅灵还待在他旁边,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你可以出去了。” “我在等你喝,然后给我反馈。” 方瑅灵从小到大,不管做了什么事,都可以收到即时且正面的反馈。小的时候,她心血来潮给父母亲泡茶,捧进书房,一定要看到他们中断手头上的正事,露出惊喜的表情称赞她,她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是你要我泡咖啡的,我按你说的去泡了——我提供了劳动,你总应该称赞一句,回馈给我一些情绪价值吧。” “但我看你一直都不动,也不是很需要这杯咖啡的样子,那你刚才为什么因为一杯咖啡来评判我‘不符合’标准?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挑刺吗?” “你在喝咖啡的时候也会给出称赞么。” 方瑅灵滴水不漏:“那要看为我泡咖啡的人是谁,如果是谈总,我想我一定会说谢谢的。” 同理,她纡尊降贵给他泡咖啡,他也应该感谢她。 “在我眼里,你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作为下属,你好像没什么权利催促你的上司给你回应。”谈亦声色不动,“并且,我不希望当我向助理交代工作的时候,她永远有一大堆的理由和反问抛回给我——我不关心你的理由,我只要结果。” 方瑅灵深呼吸,按捺下驳回的欲望:“好,我只是想要得到你的意见,如果不好,起码我有一个改进的方向。” 谈亦勉强端起咖啡杯,很轻地抿了一口,在方瑅灵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喝到的时候,他给出了答案:“不及格。” 她按自己的口味泡的,加了糖和奶。 “不可能......” 谈亦的眼风轻扫过来,方瑅灵不得不提醒自己,她现在是卑微的打工人,不能顶嘴。 她默默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她又去问了tracy谈亦喝咖啡的习惯。 tracy常青藤本硕毕业,履历优秀,能力出色,但是,最后却要在这里为了上司的好恶研究咖啡。 方瑅灵单手撑着下巴,虽然这只是工作中占比很小的一内容,但以前她自己在被“tracy”们服务的时候,鲜少思考过这个问题。 下午两点,方瑅灵端着咖啡,重新敲响谈亦办公室的门。 这一次,他在浅啜一口后,正眼看向她。 深琥珀色的液体,均匀地浮着一层油脂,咖啡香气温和地在空气中弥漫。咖啡豆是赛级红标的瑰夏,前段的口感如同夏天一样清亮,由柑橘和花香的微酸过渡到苦涩,柔滑细腻,层次丰富。 手冲咖啡很难维持稳定,而这一杯远超出好的平均品质,即使是对于谈亦这样标准严苛的人。 “你觉得如何?” 方瑅灵不是在问,是交出了一份自知满分的答卷,等着他点头承认罢了。 “我是否应该表扬人事部,只用聘请一位助理的价格,还请到了一位专业的咖啡师。” 如果咖啡是方瑅灵亲自泡的,谈亦的话无疑是种赞美。可惜咖啡出自她特别从家里召唤过来的咖啡师之手,这便成了一种拆穿。 “好吧,被你知道了。”方瑅灵耸了耸肩,“mark的确是一位很优秀的咖啡师,他应该没有让谈总失望。” 自然,方瑅灵在这里受苦受累的同时,不会太亏待自己。她让mark也给她冲了一杯咖啡,点了一份英式下午茶,在进来前享用完毕了。 谈亦反讽:“你不如直接把家搬来公司。” 方家,光是厨师就有六位。 方瑅灵眨了眨眼睛:“如果谈总有需要的话,可以。” “你不适合这份工作。”谈亦放下咖啡杯,“而且,你也无法从中得到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方瑅灵直接地盯着他。因为想要的往往能够得到,她很少去避讳欲望。 “说到底,这只是一份助理的工作而已,可能在外面的人看来,它的要求真的很高吧。但我和父亲的助理也打过很多次交道,我不觉得它能难到哪里去。” 方瑅灵的指尖不着力,轻轻划过桌面,她站着,姿态却不拘谨,反而有点居高临下的松弛:“就算是谈总今天把位置让出来给我坐,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做不到的。” 谈亦看向她。女生穿着职业装束,但不显得老成,脸庞的每一根线条都年轻、美丽、鲜妍,无尽的自尊自恋,到了自负的地步。 方瑅灵倾身向前,更靠近了他一点,她的眼瞳和她自身的气质很相似,清澈明媚:“到底是我不适合这份工作,还是说,你反复拒绝,因为你也没有信心不会被我影响呢?” 他淡然道:“你应该知道,激将法没什么用。” “没用就没用。”方瑅灵直白地说,“谈总也需要知道,我的性格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你可以持续拒绝,但是,我只会以我自己的意愿为主。”她话锋一转,“对了,上次我问你,你有没有女朋友,你还没有回答我。” “有区别么?”谈亦唇角微挑,带着嘲讽的意味,“你在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遗忘了林朔。既然你的意愿凌驾于一切之上,那也包括道德感。” 方瑅灵解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能在和林朔 商议结婚的同时向他发起攻势,足以证明她是个道德感薄弱的人,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显得很虚伪。 “我没有遗忘林朔。” 相反,她将他的罪行记得太清楚。 “不过,你弄错了,这不是道德感的问题。”方瑅灵抿了抿唇,“我这么问是因为——我可以有第三者。” “但我不能当第三者。”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容色明丽,神态骄矜。 她的每句话都有点石破天惊的意思,谈亦仍然显得从容,他缓慢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不能当。”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么你认为,我有任何可能么?” 第8章 愿望大小姐的助理生活。 方瑅灵凭理智思考,答案自然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否定,谈亦这样的人,普通情况要借天梯攀登才能触碰到,怎么可能做一段感情中的第三者。 她狡辩道:“但你不会有损失,我又不会缠着你。而且,我和林朔目前都没有订婚。” “你忽略了根本问题。”谈亦简洁地告知她,“我不会和你维持任何形式的关系。” 无论是男友、情人或者......极其荒谬的第三者。 方瑅灵很敷衍地回了个单音节:“哦。” 她不情愿地解释:“tracy和我说,回答你的时候不要说太多无用的话,只要说‘我知道了’。” 她对方瑅灵式表达做出介绍:“‘哦’字就是我表达知道了的意思。” “出去吧。”谈亦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工作上,“你已经占用了十分钟。” “那......” “三个月的实习期,你犯错或者逾矩,我会随时终止。如果你承受不了工作压力,也可以提前离开。” 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再加上给已经承诺了的母亲一个面子,谈亦选择接受现在的困扰。 助理的工作,强度和压力都不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大概无法坚持。经过一段时间,她不难发现她的想法如此天真,自然便会放弃了。 方瑅灵离开时,无意间碰倒谈亦办公桌角针织手工饰品,那是谈念来的时候留下的。 小的时候,出于小女孩的炫耀心理,谈念在没有询问他的前提下,向同学宣称哥哥会陪她一起参加运动会。 而运动会当天,谈亦要参加一场机器人比赛。 谈念一定要他改变计划,撒泼打滚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红,可怜兮兮趴在地毯上,差点要呕吐。 连父母都看不过去,谈亦只是将妹妹从地面拉起来,冷静地说:“谈念,不是所有事情,耍赖就可以达成目的。” 谈念的眼神流露出超出年纪的失望。 这便是妹妹所说的,成长过程中,要原谅冷漠兄长的一些时刻。 现如今,谈念已经懂事得多了,谈亦是由方瑅灵联想起过去,一个人能一直按照童年时那种自我为中心的方式生活,也算是一种幸运,她必然是被宠爱着长大的。 而谈念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方瑅灵在他这里谁也不是,她自视甚高的蛮横,不会通向任何结果。 当徐锐看到新同事,感觉到非常惊愕。 方瑅灵欣赏着他眼眶睁大的表情:“你好,我是方瑅灵,tracy请假,她的工作暂时由我的负责。” “就算tracy请假,为什么会是你?” 徐锐质疑她的资格,谈亦的用人标准向来严格,方瑅灵不够严肃就算了,甚至还是个在校学生。 在公司里,方瑅灵都尽量保持低调,她编织出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在学校一直受到谈总设立的奖学金的资助,我很感谢他,他也愿意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 方瑅灵看起来完全像有钱人家的女儿,徐锐以为她是硬塞进来的关系户,深表怀疑:“你......被资助?” 她反问:“不可以吗,你觉得我不配?” “没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徐锐算是tracy的半个上级,他用小领导的口吻说,“既然谈总给了你实习的机会,希望你好好珍惜,做好本职工作,别再像在电梯里那天一样不守规矩。” 谈亦在这时走进办公室。 方瑅灵本来不打算搭理徐锐,他算什么角色,还敢对她指手划脚。 见谈亦进来,她才慢悠悠地答:“哦,我会好好珍惜待在谈总身边的机会的。” 谈亦的视线经过她。 离正式的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她毫不拘谨地坐在位置上,单手撑着下巴,悠闲地喝一杯拿铁,边说话边看他。 临城由夏转秋,天气微凉,办公室的空调温度低,冷气输送到方瑅灵的手臂,她披上外套,补充一句:“学习的机会。” 欲盖弥彰似的。 谈亦没理,脚步不停,径直走进办公室,问徐锐:“海外工厂选址的计划书进度怎么样?” 徐锐一低头,跟了上去,把对方瑅灵的揣测都抛诸脑后了。 工作的第一天,方瑅灵其实做好了忙碌的准备,但不懂是否被有意忽视了,除了给谈亦泡咖啡,她没收到工作任务。 上午闲得在工位上写完了一篇课后论文。 午间休息,林朔接她去午餐。 餐厅订在公司附近,行驶路上,林朔像大人问放学的小孩一样:“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好玩吗?”他又说,“你之前没有和我说过,你要来恒策实习。” 绿灯闪烁变红,车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前停下,窗前经过一行路人。 “想来就来了,难道我做什么事都要向你汇报吗?”方瑅灵语气有些不善,“我也没见你做什么事都和我说。” 你和其他女人上床这件事,不也没通知我呢。 她内心腹诽。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林朔对她的坏脾气见怪不怪,他指尖轻点着方向盘,“今天像吃了枪药,是我惹你了,还是谁?” “没人惹我。”方瑅灵板着脸,“可能上班太烦。” 她只是突然心生不满。 如果不是因为林朔做的那点儿破事,她才不需要去谈亦那儿当助理,还要看他脸色被他差遣。 林朔侧眼,目光向下,落在了方瑅灵手上的伤痕,她皮肤白,淤青更明显,他皱了皱眉:“手怎么了?” “去攀岩了。”方瑅灵如实回答,“我发现我一点都喜欢不来你爱玩的那些运动。” 她比较习惯轻松、体面地坐着,等待珍贵的东西被人双手奉上。 这些极限运动纯属自找苦吃,危险系数还高。 不仅是具体的运动,甚至她想要攻略谈亦,也如同攀登一座高山。 奇怪的是,以前她和林朔感情好的时候,她都对他喜欢玩的那些运动敬谢不敏,如今和他破裂了,她反而想去挑战这些以前不接触的东西。 要证明,她不玩只是不想玩,如果想的话她也可以。 林朔沉吟:“不喜欢还要玩,因为我?” 方瑅灵轻嗤:“少自恋了你。” 林朔分出一只手,越过中控台,握住她受伤的手:“那方小姐请给我第二个理由。” 方瑅灵在一瞬间非常抵触他的触碰,恨不得立刻抽出手,但她尽量放松,语焉不详道:“自由心证,你觉得是因为你就是。” “下次我陪你去。” “不要你陪。”方瑅灵把脸侧向一边,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我自己就可以。” 坐到餐桌前时,方瑅灵将免洗洗手液挤在手心,涂抹均匀。透明凝胶含有酒精,而她的手心布满了攀岩时摩擦导致的细小伤口,尽管肉眼不可见。 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林朔时,密密麻麻的刺痛也在她的手心蔓延开。 下午,方瑅灵依然没接收到工作任务,她闲来无事,布置了一下自己的工位。 临近下班,徐锐跟随在谈亦身后,返回总裁办公室,震惊地看到环境发生的变化。 秘书区位于总裁办公室的门外,自成一个外部空间,而此刻,这个空间俨然变成了一个鲜花展。 秘书桌、会客厅和低矮的茶几上,分别摆放着木质花桶,桶身纹理精雕,插放着剑兰、德国鸢尾和纯白的雪山玫瑰组成的花束,花瓣质地丝绒,舒展盛放。 花朵并非俗艳堆砌,颜色、比例、高低错落,都经过设计,赏心悦目。 如果出现在礼堂,它会很美。但它不应该出现在办公室。 空气中浮动 着清淡的香气,徐锐嘴角抽动,这新来乍到的实习生也挺会做人的,第一天就急着表现自己,博取谈亦好感。 只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谈总并不喜欢花。”他严肃地提醒她,“心思要放在工作上,别整天想着弄这些有的没的,讨好不了谁。” 方瑅灵懒洋洋地在侍弄花瓣:“徐秘书,可能是我考虑不周了,可我没有在在意谈总喜不喜欢花诶。” “是我自己喜欢花,所以我想,把工作环境布置成我喜欢的样子。”她作思考状,“上班已经很辛苦了,我应该有这个权利吧。” 她看向谈亦:“我有吗?” 他淡道:“收起来。” “哦。”方瑅灵讨价还价,“等它们凋谢了吧,生命有灵,应该尊重。” “让你收起来就收起来,哪儿这么多话。”徐锐忍不住驳斥,“何况,你今天做了什么,辛苦在哪?” “我很期待谈总给我布置任务。”方瑅灵无奈地说,“但他好像不太需要我。” 谈亦边朝办公室内走,边随口交代她:“原来由tracy负责的商务晚会,宾客名单有变动,你重新确认一遍座位安排和文件内容,最终版发给我。” 方瑅灵从座位起身,追了上去:“我怎么发给你呢?我还没有加上你的联系方式。” 徐锐在几步开外,方瑅灵和谈亦离得很近:“工作上你想要联系我,有很多种方式。”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提醒的意味,“收起你其他的想法。” 方瑅灵直勾勾地看着他:“我的想法就是,要和你有私人联系。”她的声音也很轻,“还记得我说,我们一定会再有交集吗,看,现在已经有了。” “另一件没告诉过你的事——我的愿望都会成真,谈亦。” 在徐锐的听力范畴之外,她褪去本来也不多的、属于下位者的顺从,直接、完整地念出他的名字。 第9章 三人在林朔身边,她似乎更明目张胆。…… 方瑅灵以为来到谈亦身边做助理,就能够近水楼台,这样的想法似乎太天真了。 只有徐锐能接触到决策性的重要事务,和谈亦直接沟通,而方瑅灵一直被安排做写文书、归档、接电话、会议记录等琐碎的工作。 谈亦很忙,不是时刻都待在公司,而她能见到他的时候,只有他到来和离开,以及泡咖啡送进他办公室。 半个月过去,她泡咖啡的技能取得长足进步。 tracy在某天发消息给她:瑅灵,放在办公桌左下角柜子的衣服,谈总交代要扔了,我忘记了,麻烦你帮我一下。 方瑅灵从柜中取出纸袋,打开一看,是一套定制西装。 父亲衣柜里有很多套手工定制的西装,价格奇昂,袋中的衣服没有污损,为什么好端端要扔了? 她疑惑之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 想起来了,这是谈亦在电梯里遇到她那天穿的西装。 她大概明白原因了。 方瑅灵眯了眯眼睛,对这个原因十分不满,顺手将西服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泄愤。 “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方瑅灵惊了惊,转过身,谈亦正站在办公室门前看她。 她端起一个虚假的微笑:“谈总,tracy叫我扔掉您的衣服,我不小心掉在地上了,我正要捡起来。” 谈亦冷笑:“不小心?” 她穿了双jimmychoo的裸色漆皮高跟鞋,尖尖的鞋头此时此刻还踩在他的领带上。 她问:“我看这件衣服还很新,为什么要扔?” 谈亦言简意赅:“脏了就扔了。” 这是什么人,管被她的香水喷到叫做脏了? 方瑅灵仿佛受了侮辱,足尖更加用力,将地上的西服踩出褶皱,差点儿要发飙:“你......” 这时,徐锐从外面回来,他第一时间从她脚下抢救出谈亦的衣服,责问她:“你怎么回事?” “谈总说要扔掉的。” “要扔掉的也不行。” 徐锐拍去上面的灰尘,细心折叠好,放回袋中。 方瑅灵内心不屑,还说她在讨好谈亦,这个马屁精。 衣服只是身外之物,何况是一件要扔弃的衣服,谈亦没有理他们的争执,举步往外走。 方瑅灵跟了上去,他脚步不停,她只好扯住他:“你要去哪里?” 谈亦垂眸,看向被她扯着的衣袖:“需要向你汇报吗?” “不是。”她接收到他的意思,放开手,“你昨天要我写的那份文件,我应该和你当面汇报。” “不需要。”谈亦没有给她留下余地,“放在我的桌面。” 方瑅灵只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次日就是周末,天气晴好,方綦受林朔父亲邀约,一起去高尔夫俱乐部打球。 方林两家一直交好,但这种社交活动,方瑅灵素来不乐意参加,但昨天她在徐锐那里瞥见谈亦的行程表,他好像也会去。 作为一个目标明确的人,方瑅灵现在的行为准则就是,有谈亦的地方就有她。 “你要去?”方綦面对主动提出要求的女儿,“以前请你去都不去,今天倒是新鲜。” “妈妈,你要一起去吗?” 钟苑宁在一旁翻阅杂志:“我不去了,那天我约了朋友,你和你爸去吧。”她又抬起头,“灵灵,是不是因为林朔去,你才想去的?” 很多企业家在正式的社交场合都会带上妻子,也就是所谓的“夫人外交”。 方瑅灵张了张口:“不算吧。”她找了个理由,“我突然对高尔夫感兴趣。” “是你自己想去就行。”钟苑宁说,“林朔现在回到了家族企业,以后免不了经常有这种场合,但是,记住你们现在还没有成婚,你不需要为了他,勉强自己去做个贤妻,就算有一天真的结婚了,妈妈也不希望你去扮演这种角色。” “不要围着他转,一切都以自己为主,好吗?” 方瑅灵被母亲语气里的认真成分吓了一小跳:“我会的。” 方綦默了一会:“灵灵的性格像你,你还担心她受委屈吗?” 方瑅灵的性格,很大一部分是遗传自钟苑宁,她在年轻的时候,唯我独尊的大小姐脾气,比今天的方瑅灵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不担心?”钟苑宁反问,“还是你们男人,就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贤妻?” “我有这么说过么?”方綦脸色一沉,“我的女儿我当然不希望她受委屈,但我认为她不会。你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 方綦身上有不怒自威的气场,但钟苑宁从来不像外人一样畏惧,在他的场域里来去自如:“你的意思只有你自己知道。” 眼看着父母要争执起来,方瑅灵连忙叫停:“爸,妈,你们千万不要吵架,因为我和林朔的事——”她哼了声,“他不值得。” “好了,我们没有吵。”钟苑宁摸了摸她的头发,“明天要早起,你回去睡觉吧。” 方瑅灵回到房间,阿姨已经为她点好了助眠的香薰。 她很喜欢听着火焰燃烧时微小的声音入睡,今晚在橙花柔和清新的香气中,她却翻了好几个身都无法入眠。 在理想的情况下,她的本性要求伴侣绝对忠诚,而自己也不可能分心,甚至她会近乎偏执地遵守这份无形的契约。 是林朔先毁约,她才必须要还击的。 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昨天入睡的时间比较晚,早上起来,方瑅灵空腹灌了一杯冰美式,苦得眉头都皱起来。 在以前,不加糖的咖啡确实是她人生吃过最大的苦。 冷水洗漱,她从洗手台前抬起脸,水滴从她的脸颊淌下来,落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骤然亮起,林朔传来消息:起床了吗? 她单手点开,回他语音:“起了,你不用过来接我,我坐爸爸的车去球场,我们待会儿见。” 对着镜子,方瑅灵用遮瑕盖住眼下的阴影,唇釉选用偏橘色调,腮红在颧骨轻轻一扫。 上妆完成,因为今天要户外运动,她双手拢起茂密的长发,绑成高马尾。 林朔比她早到几分钟,在高尔夫俱乐部的门前等着她。 方瑅灵和父亲下车后,他礼貌问好。 方瑅灵挽着方 綦的手臂:“爸爸,我去和叔叔伯伯打个招呼。” “行了,你不用陪着我们这些无聊的老头子。”方綦拍拍女儿的肩膀,“你和你的林朔去玩吧。” 其实父母亲都不显年纪,方綦迈入中年,身上只有岁月沉淀后的成熟贵气。 “你哪里老了?”方瑅灵嘟囔,“他也不是我的。” 不过她还是放开了父亲,走到了林朔身边,两人一起走向球场。 林朔问:“听阿姨说,你突然对高尔夫有兴趣?” “我妈怎么这也告诉你?” “阿姨是担心你玩得不开心,让我好好照顾你。” 他们走入球场,一片宽广而起伏的浓郁绿色在眼前展开。 球场的绿地占地面积广阔,四周被湖泊和树林环绕。 方瑅灵在开球台举起高尔夫球杆,顺着昨天的借口说下去:“对,我是有兴趣,但只有小时候接触过,属于一窍不通,你要教我吗?” “我对高尔夫也不是很擅长。” 林朔喜欢危险和刺激,对高尔夫这种绅士运动不感兴趣。 他目光放远,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不过我知道,你的新老板打高尔夫很厉害。” 方瑅灵一愣:“新老板?” 随着林朔的视线望去,方瑅灵看到了谈亦的身影。 今天的目标人物被林朔主动提起,她的心脏微妙地跳动了下,有种秘密被不知情人提及时的兴奋感。 她这是第一次见谈亦不穿西装的样子。 高大的男人站在远处,日光下,他穿了件黑色的短袖polo衫,领口印有博柏利经典的条纹,被她注视时,他正举起球杆,手臂的肌肉线条硬朗有力,因动作而绷紧。 他打球时的样子完美地体现了高尔夫这项运动的特点:优雅地掌控。 方瑅灵问:“那我可以去请教他?” “随你。”林朔不是控制欲很强的人,何况他根本不将二人的关系想到其他方面,“去吧。” “你带我去。”方瑅灵眨了眨眼睛,“其实有时候,我还是有点怕他的。” 林朔轻笑:“我们方大小姐也有怕的人。”他问,“谈亦哥对下属很严厉?” “也不算。” 球头固定在地面,方瑅灵像移动汽车操纵杆似的把玩着杆身:“但他的性格有点......” 林朔想了想也是,谈亦一向冷面,对于方瑅灵这样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来说,可能过于冷肃了。 就像钟苑宁请托他照顾好方瑅灵一样,也许,他也有必要麻烦谈亦对她宽容一些。 “嗯,我带你过去。” 休息的间隙,谈亦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余光中有人朝他走来,于是侧目。 方瑅灵今天一身美式运动风格,戴着顶薄荷绿色的高尔夫帽,绑起高马尾,身穿同色系无袖有领贴身t恤,高于膝盖五公分的运动短裙,露出修长的手臂和小腿,很有活力的元气感。 她牵着林朔的手,脚步轻盈,束成马尾的长发在脑后轻轻摇晃。 林朔停在了他的面前:“谈亦哥,好久不见。” “我哥昨天还在说,生意场上,我应该多向你学习。” “嗯。”谈亦微点下颌,“等项目开始,我们会有很多交流的机会。” “今天我就不用公事来烦你了。”林朔提出,“你有时间吗?方不方便帮瑅灵纠正一下基本动作?” 谈亦的目光落在方瑅灵身上。 在林朔身边,她似乎更明目张胆,笑容明灿:“谈总,虽然是休息日,但我们又见面了呢。” 第10章 教导“我正在追求你。” 谈亦沉默地看着一无所知的林朔。 方瑅灵一个人疯就算了,林朔究竟是愚蠢还是无知,也要陪着她作,主动带她来接近自己。 不过,无论这对“未婚夫妻”是心照不宣还是各怀鬼胎,都与他无关。 谈亦表示婉拒:“这里有很多质素优秀的高尔夫教练。” “我不喜欢请教练。”方瑅灵摇头,“感觉像在学校上课似的,很有压力。” 谈亦扫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我让你没有压力?” “起码,谈总给我的压力是有价值的。”方瑅灵微笑道,“严师出高徒,在你的身边,我学到了很多,所以我想,不只是在工作上,练习高尔夫球的时候也一样。” 方瑅灵并不是脑袋空空,只知道朝周边人耍脾气摆架子的千金小姐。 她不爱说场面话,但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说得非常漂亮。 这番话在林朔耳朵里,谈亦就像一个她很尊重的前辈和兄长。 可惜她说服了林朔,却打动不了谈亦,他仍然没有应答。 这时,换好运动服的谈念来到了球场,她见到方瑅灵,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hi,瑅灵。你不是说,回到临城会约我的吗?” 她自己顾着玩,也忘记了这张空头支票。 “听说,你现在在哥哥的公司工作?” “对,我现在是他的助理。” 谈念讶异,她很难想象方瑅灵这么傲的人,会去给哥哥当助理。听说哥哥对助理的要求很高。 她发出邀请:“一起打球吗?我是新手,刚才哥哥教了我几个动作,我演示给你看。” 林朔的手从方瑅灵的腰际放开:“你在这慢慢玩,我去那边打个招呼。”他单方面和谈亦说,“麻烦你了,谈亦哥。” 只是一起打个球,谈念有了玩伴兴致勃勃,谈亦自然也不会真的驱赶方瑅灵,她顺理成章留了下来。 方瑅灵挺喜欢和谈念待在一起,但毕竟打球不是她的主要目的,观看谈念挥了几次球杆,她模仿了一遍,发问道:“这个动作,对吗?” “额......” 方瑅灵是自己交际圈里的中心,往往给周围人带来压力,虽然她没有在质问,但谈念立刻对自己的技术不自信了起来。 她跑回去,硬是把谈亦生拉硬拽过来:“哥哥,帮我们看一看动作。” 两个女孩站在一起,谈亦的视线都不在方瑅灵身上停留,他问妹妹:“你以为,我真的是教练么。” “哎呀,大少爷,帮我们看看又不会耽误你什么。”谈念双手合十,“拜托啦。” 谈念特别会撒娇,尽管她使出十成功力,对兄长起的效果微乎其微,但有一点,总比没有好。 谈念做了一遍动作,挥杆时双肩耸起,手腕僵硬不转动,球飞出去,在近处滚了几个圈就停下了。 谈亦出声:“手,握得太紧了。” “啊?”谈念一下子放得很松,“这样对了吗?” 谈亦对她的理解能力表示无奈,走到她身后,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调整手势:“这样。” “腰部转动,而不是手臂用蛮力。” 谈亦上手调整后,谈念很快找到了正确的姿势和力度,白色的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飞向远处。 “我学会了!” 谈念很容易满足,而且她不是真心想要学,有个大概的样子就足够了。 她转头:“瑅灵,你呢?” 方瑅灵一眨不眨地看着谈亦:“谈总也可以指导我的动作吗?” 她提出任何要求都很自然,像别人理应为她这么做,即使面对的人是谈亦,她没表现出有求于人的样子。 意外的是,这次他没有拒绝:“过来。” 其实方瑅灵在旁观他教谈念的时候已经学会了,但她还是摆出了错误百出的姿势。 和对待谈念不同,谈亦对她,只是口头纠正,没有亲手教导。 方瑅灵似乎怎么都学不会:“只是听,我不太理解,手腕是这样吗?” “不是。” 谈亦走近她,伸出手,虚握住她的手腕。 在他调整好她的手势,将要放开的瞬间,方瑅灵后退了一步,近乎贴靠在他的怀里:“我好像懂一点了。” 他们这一前一后的身位,不过是手把手正常教学的姿势,倒是没引起其他人的注目。 方瑅灵在谈亦身前,扭过头同他说话,帽檐擦过他的下颌,稍微仰起脸,才能和他对视。 如此近的距离,谈亦都能看清她纤毫分明的长睫毛。 方瑅灵有意为之的旖旎,不影响他身上清正的气质,他审视地问:“故意的?” “什么?” “不用在我面前装糊涂。”谈亦的虎口收紧,握她的力由虚转实,“谈念对朋友没什 么心眼,但不代表,她可以随便被利用。” “我说谈总为什么愿意教我呢,原来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敲打我?”方瑅灵笑笑,“没有利用,我不会伤害她的,最多只是借用一下。” 对你,我也是借用一下罢了。她在内心补充。 “你今天和林朔说,以后会有交流,在说给我听的对吧?” 方瑅灵转回了头,注意力貌似集中在球上,实则手肘向后,抵在谈亦硬实的腹部:“我才不会被威胁,你不是不喜欢我,和他关系比较好吗?那你就去告诉他呀——我正在追求你。” 林朔就站在十步开外,和叔伯一辈的企业家们寒暄,她却是一副无所忌惮的口吻。 方瑅灵身后,男性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平稳地起伏,轻微到全场只有离他这么近的她才能感受到,而在她轻飘飘地说出追求两个字后,也未起变化。 如果林朔是他的亲弟弟,也许他会考虑把人抓过来教育,为什么对异常的风险无知无觉。 但不是。 谈亦对介入别人的家事,尤其是感情方面的事,毫无兴趣。方瑅灵想把他拉下水,但无论她怎么折腾,他都只是局外人,不可能构成三角形的一端。 “谈总的反应比我预想的平静。” 如果谈亦向林朔揭破,她的计划就会宣告失败。她只是在试探,赌一个他不会说的概率。 她有一种直觉,他傲慢到轻视她所有的行为,以至于,不觉得她能造成任何后果,也不屑于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事开口。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冷淡道,“对一个小女孩的拙劣手段,是愿者上钩,还是退避三舍?” “这只是你想象中我应有的反应,但实际上,你没有这么重要。”他的目光放远,声音有微薄的嘲弄,他握着她的手腕,挥杆,利落击球,“也许你很幸运,从小到大,你的父母用财富为你构建了一个符合你想象的世界,但真实的世界不仅有那么大,它不是儿童主题乐园,不会围着你转。” 一声清脆的碰撞,白色的球飞弹而出,落地后沿着草坪滚动,准确无误地落入洞中。 方瑅灵抿唇,谈亦挥出的这个球,难度系数超出了新手的能力,而她在期待的手把手教学中,并不轻松,反而感觉到被无形地控制。 像对着一面高大的墙砸弹力球,再用力,球都会反弹到自身。墙体仍静默伫立,不受影响。 她一张明艳的脸庞沉了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很不爱听。” “你今天让我来教你,其实我没有当人老师的习惯。”谈亦微笑,“但如果你很喜欢尝试失败,那也算是你从我这里能学到的东西。” “至于高尔夫,你应该早已经学会了。”他放开了她的手,“慢慢练习吧。” 原来在教她之前,谈亦已经看出来她是装作不会。 手腕上的力撤离后,方瑅灵独自握住了球杆。 “现在才刚开始,预判失败未免太早了点。”她挥杆进洞,转身看向谈亦,“你说不想当我的老师,但也有可能,我是来教你的呢?” “教你第一次失败是什么感觉。” 太阳像覆在方瑅灵脸上的一层纱,而她的神情有比阳光更耀眼的东西。 “瑅灵,你练得怎么样了?” 谈念从洗手间回来,挽住了方瑅灵。 “挺好的。” 有人主动上前,与谈亦攀谈,他也就没再把注意力放在妹妹和方瑅灵身上。 她们二人松松散散地练习着,聊天和练球交替进行。 方瑅灵远望时,见到林朔的身边多了一个人——施婧。 她很了解林朔,他根本不是圆融的性子,在社交场上和一群长辈虚与委蛇,他的神色很快浮现出不耐烦。 球童把捡回来的球交给施婧,再由她交到林朔手上,她同他含笑说了几句话,他随即平静了许多。 怪不得会愿意带她过来找谈亦,摆脱了她,他才有时间和情人暗通款曲。 谈念打的球入洞,她欢呼了一声,谈亦闻声看向妹妹时,视线掠过了方瑅灵。 和谈念的雀跃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气压很低,紧紧地抓握着球杆,过度用力得像在忍耐。 她在看林朔,似乎带着某种强烈的情绪。 正午时分,太阳变得不再温和,他们由户外转到室内。 俱乐部为他们准备了午餐。 谈亦在餐桌前落座。 进入包间以后,方瑅灵就没有理由再跟随他了,红木漆面的中式圆形餐桌,她在他的斜对角,紧挨着父亲坐下。 倒是谈念因为有事要和林朔聊,拉着他坐在了她旁边。 菜品一一端了上来。 俱乐部的准入门槛很高,来者非富即贵,每年的会员费就是很可观的一笔收入,因此服务标准也高,厨师从米其林餐厅请过来。 海胆焗松叶蟹,味道不错,方瑅灵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玩起了手机。 方綦问:“不合胃口?” “我发条朋友圈,很快就好了。” 方瑅灵专心致志地修图,过了好几分钟才放下手机。 她发动态的频率不高,但每次发,都有点儿一呼百应的意思,点赞评论者甚众。 谈念是手机重度依赖者,吃饭的时候也会分神去看,很快就追踪到了方瑅灵更新的状态。 “咦,瑅灵发了今天我们打球的照片。” 九宫格的图片,谈念点开,一张张划过。 其中有一张是她和方瑅灵的合照,她觉得拍得很好看,非要谈亦欣赏:“哥哥,这张照片里我是不是很漂亮?” 屏幕都举到他眼皮子底下了,他被动看了眼,谈念拇指触屏,照片回到了小图模式。 九张照片,最中心的一张是方瑅灵的独照,她的手搭在球杆上,身后是连绵的绿地和阳光。 谈亦将妹妹的手挡了回去:“吃饭就好好吃。” “哦。”谈念悻悻然收回手机,不死心地转向林朔,“林朔哥,你去看瑅灵的朋友圈吧。” 林朔拿起手机:“你觉得,我需要被提醒吗?” 有公事相关的消息传来,谈亦拿起手机回复的同时,他收到了一条特别提醒。 方瑅灵提醒他查看她的状态。 九宫格照片在屏幕上显示出来,和先前谈念拿给他看的一样。 但,不完全一致。 最中央的那张图,依然是她自己的独照,她微微偏头,对着镜头微笑,但背景里,多了一个男人的侧影,他的轮廓有一层淡淡的金色薄翳。 照片同时摄入了他和方瑅灵,她头部偏向的方向,正是他在的位置。 这是一条仅谈亦可见的朋友圈,和其他人的都不同。 尽管乍看之下,极为相似。 “谈亦哥,要喝一杯吗?” 这时,林朔侧过来问他,不小心瞥见了他的手机屏幕,显示着方瑅灵的状态。 她的朋友圈是最新发的,如果谈亦刚好打开的话,会看到很正常。 而短促的一瞥,他自然未发现那异常。 谈亦没有刻意熄灭屏幕:“不用。我不喜欢白天饮酒。” 林朔喝了口茶水,进入微信界面,给方瑅灵的动态点赞。 一枚红色的爱心出现在她照片下方。 以前他在国外的时候,若是有哪一次错过了她的动态,没有回复或者回复晚了,她必然要发脾气。 思及此,他抬起眼,隔着一张圆桌,方瑅灵正朝着他的方向望,脸上有很浅的笑容。 他回了个微笑。 而方瑅灵丝毫没有感受到默契,因为她在注视的人,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他很清楚,在某些时刻,笑容承载的并非善意,而是挑衅。 第11章 做戏“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希望我…… 和谈亦像在高尔夫球场时这样平等而直接的接触并不多,大部分时间,方瑅灵还是困在办公室繁冗的工作里。 她工作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接电话。 “您好,这里是恒策的总裁办。thisismrtan''soffice.” 短短的中英两句话,她每天都要说许多遍,已经麻木了。 近段时间,她频繁地接到来自同一个人 的电话。 对方的来意不含公事内容,每一次都是说:“谈亦哥在吗?请你帮我转接到他的电话。” 第一次,方瑅灵为她转到谈亦那里。 十分钟后,就接到了来自谈亦的内线电话:“以后她的来电不用转给我,直接拒绝。” “为什么?”方瑅灵追问,“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怎么拒绝?” “这是你的工作。”谈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方瑅灵的桌面摆着一面镜子,她看见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克制地翻了个白目。 起初,方瑅灵还会找几个像样的理由,诸如“谈总在开会”“谈总出差了”等等,她想着,这样经过几个回合,对方应该能明白,然后知难而退吧? 但是,等到方瑅灵穷尽了所能想到的理由,对方还是锲而不舍,她实在心烦,直言不讳道:“你称呼谈总为‘谈亦哥’,说明你是认识他的对吗?那你直接打他的私人电话就好了呀,为什么要每天打来办公室?” 女生沉默了一阵子:“......他不会接我的电话的。” “你直接打给他,他都不接。我这里只是个小助理,你觉得他又会接吗?” 方瑅灵试图和她讲清楚这个简单的道理。 女生哀求道:“你就不能帮我一下吗?” “不行。”方瑅灵拎得很清楚,“他是老板,我是下属,他的指令我只能遵从,否则我就会被骂。” “难道你不知道,他对待底下的人,非常凶非常恶劣吗?”方瑅灵开始抹黑谈亦,“细节见人品,黑心的老板,其他的方面一定也不怎么样。” “像这种人,我劝你还是别再找他了。” 方瑅灵输出了一通,发泄完这段时间上班累积的怨气,心满意足地切断了电话。 女生的声音消失后,她却听到了谈亦的声音:“方瑅灵。” 她吓了一小跳:“你怎么监听我......” “你不知道,你接的电话,我是能听到的么?” 先前谈亦收到一则合作伙伴的消息,称拨打他办公室的电话一直占线,他预备问问方瑅灵,结果一拿起电话,就听见她在信口胡诌。 “你刚才说,”他缓慢地问,“我是哪种人?” 方瑅灵改口:“您是我,至高无上的......领导。” 她敲门走进谈亦的办公室,摆出一副态度良好的样子:“我已经按照您说的做了,没有让这位小姐打扰到您。” 其实,在第三次接到女生电话的时候,方瑅灵就已经领会了她对谈亦是什么样的感情。 虽然自己和她可能同样是以谈亦为目标对象。但方瑅灵并不把她视为情敌或者竞争对手。 在感情中,方瑅灵的目光永远是一条直线,投向她的目标,从不会被旁逸斜出的线条缠绕。 如果她无法与目标建立联系,那只可能是她的问题或者对方的问题,而不会是其他人的原因。 当然,她会这么想,也可能是因为,她不是出于喜欢谈亦才想和他在一起的。 方瑅灵的思绪停留在这件事上,谈亦屈指,在桌面上轻叩,提醒她回神:“明天去南城出一趟短差,需要准备的材料清单,徐锐发给你。” “出差?”方瑅灵指了指自己,“我和你?” 谈亦抬眸看她:“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只是我以为,你不会选择我陪你去出差。” 她是成为了他的助理,但他不太喜欢和她有过多接触。 ......本来的确如此。 “徐锐生病了。”谈亦简单解释了一句。 “这么说,谈总是逼于无奈,非常勉强,才会选择我了?”方瑅灵笑了笑,“放心,我说过,我会做得比徐锐更好的。” 南城离得临市很近,高铁是最佳的出行方式。 车票由徐锐负责订,等方瑅灵拿到了手,才发现她和谈亦不在一个车厢。 她在一等座车厢,谈亦在商务座。 车程两个半小时,谈亦在座位上,批阅着投融资部交上来的一份报告书。 商务座的整节车厢很安静,座位没有坐满。 列车行驶了十几分钟后,商务车厢的自动门缓缓打开,有人走入,在他身边空置的座位坐下。 谈亦并不因来人而侧首,但对方在坐下以后,却突然倾身过来,不问自取,抽走了他手中的钢笔:“谈总,我忘记带笔了,借用一下。” 方瑅灵夺走了他的笔,却没有立刻坐回去,脸庞停留在距他尺寸之遥的地方,眨了眨眼问:“好吗好吗?” “你应该知道,已经拿了,再问好不好,不是一种礼貌的体现。”谈亦冷冷道,“你不是在另外一个车厢吗?” “还好意思说呢,都怪徐锐给我订一等座,我从来没坐过。”她皱了皱鼻子,“最后,当然是我自己加钱换到商务座来了。” “这个就叫做,倒贴上班。”她抱怨道,“为什么作为助理,我的位置不能在你的旁边?我的助理和我出去,她的票都和我是一样。” 她盯着谈亦的眼睛,追究道:“到底是衡策这么大个公司,缺这么一点车票钱,还是谈总不想和我坐在一起呢?” 谈亦没过问订票的事:“你的票是徐锐订的?” 方瑅灵趁机告状,打压职场竞品:“对。” 他评价道:“他的安排挺好。” 方瑅灵冷哼:“住酒店的时候,不如把我安排在另一家好了。” 他们会在南城停留三天两晚,方瑅灵的房间在谈亦住的总统套房的下面两层,但因为酒店本身是五星级的标准,窗外能看到很漂亮的夜景,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谈亦这次出差,主要是受南城政府部门邀请,参观新兴产业园区,并明确投资合作意向。 方瑅灵后面就没再打扰他了,安静地待在座位上,将南城近三年的相关政策和园区企业名单翻了个遍。 她已经提前做了南城政府和产业园区的背景调研,了解园区发展规划、政策支持和产业资源,希望自己就算作为辅助角色,工作也要完成得足够出色。 在南城的第二个晚上,方瑅灵抱着电脑上楼,询问谈亦有关文件的几个细节。 总统套近一百八十平,经典的英式风格,双开间格局,休息区和办公区划分清楚,方瑅灵上来之前,谈亦刚和人在客厅谈事。 客人走后,她便坐在沙发上和他聊工作。 谈亦讲到一个要点,方瑅灵很敏锐地捕捉到,飞快地敲字,在文档上记录下来。 她是洗漱过了才上来的,半低下头时,一缕长发垂坠到胸前,发尾微微湿润。 谈亦无意扫过去一眼,见到她的屏幕,上面的文字重点突出,条理清晰。 似乎只是在记,但记录绝不是机械行为。很多新人,连什么是重要的都无法分清。 谈亦之所以容忍方瑅灵留下来—— 她是偶尔会不安分,但工作的时候都很认真,也没什么出格行为。 最后,方瑅灵合上电脑:“谢谢谈总,我知道怎么改了,等我回房间改好,今晚就发给你。” 她晚上喝了太多的水,站起来的时候,小腹有点涨:“我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谈亦坐在沙发上,姿势相对放松,双腿交叠,继续在看文件:“去吧。” 方瑅灵转身进了洗手间。 主卫像另一个装修精致的房间,白色大理石墙面,洗手台上的备品放着无花果味的diptyque。 方瑅灵坐在马桶上,看见巨大的浴缸,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六点半起床,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五个小时。 她很想泡进去舒缓一下疲惫的身体。 方瑅灵是各家五星酒店的高级会员,在比较喜欢住的万豪旗下酒店,还有钴卡会籍,但算一算,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旅行了,时间全被实习工作占据。 方瑅灵上洗手间的时候,谈亦独自待在客厅,忽然间,有敲门声响起。 他这几天睡眠欠佳,睡前叫了一瓶酒,以为是服务生送上来。 他起身,前去开门,然而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女生,见到了他本人,她又惊又喜:“谈亦哥!” 谈亦眉心微蹙:“是你?” “我专程过来找你的。” 温虞张开双臂,直接飞扑上来,谈亦侧身避开了。 她扑了个空,沮丧地问:“你不想看到我吗?” 和她起起落落的心情比,谈亦的神情几无变动:“ 温虞,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温虞是汪瑾好友的女儿,对他展开过相当漫长而热烈的追逐,即使他重申过无数次对她无感,她仍一意孤行,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知道,但是,你也没有选择其他的人。”温虞钻进牛角尖,“这说明,我还是有机会的对吗?” 谈亦平静地告诉她:“这不代表什么。” “这代表,你不喜欢我,但也不喜欢别人。”温虞固执地说,“但你最终是会成家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方瑅灵上完洗手间,即将推门出去的时候,听见客厅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 她仔细聆听,温虞的声音,可能她比谈亦更熟悉,毕竟整天接电话的人是她。 她停下了向外迈出的步伐,转过头,看向浴室里整齐叠放的浴袍。 温虞站在门口不肯离去,谈亦正要直接关门,身后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谈亦。” 温虞眼睛睁大,视线完全被来人吸引了。 谈亦侧目时,方瑅灵正好走到他的身旁。 她穿着一袭浴袍,两条斜线交错在她的胸口,现露出精巧的锁骨,湿发散落在肩上,沐浴后的扮相优雅慵懒。 她很自然地挽上谈亦的手臂——在温虞眼中的画面是这样。 实际情况并不自然,由于谈亦的不配合,方瑅灵是使出了在健身房做力量训练的力气,才把手挽上去的。 “怎么了吗?”她的眼神从温虞转向谈亦。 “你是谁?”温虞的嘴唇微微颤抖。 方瑅灵的语气丝毫不尖锐:“这位小姐,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吧,你这么晚上来,有什么事吗?” “你又想干什么?” 温虞的出现虽然突兀,但也还好,反倒是方瑅灵自发的角色扮演...... 谈亦皱眉,和她分开,并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正在帮你解决,你没有解决的事情呀。” 方瑅灵意味深长地说,在暗示他,既然温虞误会了,不如让这份误会延续下去,起码她可以从此死心。 “你是谈亦哥的女朋友吗?”温虞不可置信,“不,我听过你的声音,你是他的助理,你在演戏骗我对不对?” 嗯,这个小姑娘也挺聪明的。 被拆穿了以后,方瑅灵不慌不忙,双臂抱胸,引导式提问:“你真的觉得,我看起来像个助理吗?” 温虞说不出像字。 眼前的人,有着极其明艳贵气的美貌,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普通人。 她咬着唇,不愿承认。 方瑅灵再度抛出惊人之语:“我是他的未婚妻。” 谈亦发觉,方瑅灵此人,说出多荒谬的话都不会脸红。 “我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方瑅灵规劝道,“但明显没有希望的事,还是及时止损比较好呢。” 温虞不甘心,最后一遍追问:“是这样吗?谈亦哥。” 谈亦没有承认方瑅灵,但也没有否认:“温虞,你应该把时间放在自己身上。” 温虞默默地离开了。 房间的门关合以后,方瑅灵第一时间邀功:“你应该感谢我。” 谈亦回身,像无事发生过一样朝内走:“我没有让你假扮,你自作聪明,还指望我和你说谢谢么?” “我自作聪明?”方瑅灵步步紧随,“那你刚才怎么不否认?” “闹剧已经发生了——从你穿着浴袍走出来开始。”谈亦说,“我不想让它更难看,浪费我更多的时间。” “你的时间是时间,我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吗?这可是我的下班时间诶。”方瑅灵不依不饶,谴责道,“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无商不奸。” 谈亦在沙发的旁边停下,语气微讽:“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希望我怎么感谢你?” 方瑅灵终于找到切入口,她直直注视着他,微仰起脸,几乎是颐指气使地命令道:“亲我。” ...... 第12章 心跳“你知道,不可能。”…… 为了更契合在未婚夫的房间沐浴后这个主题,方瑅灵卸去了脸上的淡妆,但她的脸庞依然鲜妍,被灯光轻柔地网住,有种如梦似幻的美丽。 谈亦的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嘴唇上,并无想要亲吻的欲望,他缓慢地告诉她:“你知道,不可能。” “时间不早。”他下了道一视同仁的逐客令,“你可以离开了。” “我不走。”方瑅灵在沙发上坐下,“在我得到应有的酬报前。” “随便你。”谈亦不受她威胁,“你喜欢的话,可以在客厅坐一晚上。” 他本要回房间,临走前却发现,她坐下的时候,将他的手机压在了大腿下。 正好有来电,手机振铃。 谈亦走向沙发:“手机给我。” 谈亦站在方瑅灵面前,身躯投下的一层阴影覆盖住她。 “不给。”机身硌着方瑅灵的腿,但她纹丝不动,“你想要的话,就自己拿。” 谈亦不想再和她纠缠,弯下腰,自己拿。 手机没全被压住,他拿住仍露在外面的一角。 方瑅灵和他作对,故意坐得很实,隔着浴衣的布料,机身紧贴她腿部的皮肉,谈亦在不触碰她,也不想和她过近距离的基础上,只能缓慢地抽出。 机身抽离了一半的时候,铃声戛然而止,屏幕熄灭。 方瑅灵忽然开口道:“我不走,你也不能走。” 她那股任性的劲儿上来,可不会管谈亦是谁,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另一手揽住他的脖颈。 趁着谈亦重心不够稳,防备不足,她的双腿灵活地勾住他的腰,用全身的重量,将他扯到了沙发上。 她的力气,想要撼动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还是很困难的,谈亦身体向前倾,但及时地撑住,膝盖抵在沙发的边缘,没有跌到她身上。 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一双修长有力的腿,缠在他的腰间,他的脸色沉下来:“方瑅灵。” 方瑅灵的双手环绕到他的颈后,即使谈亦站起身,她也会像无尾熊一样缠在他身上——这样强大的攀援能力,得益于她为攀岩做的练习。 “我说了,你只要亲我一下。”方瑅灵振振有词,“我帮你解决了麻烦,难道不值得这样一个小小的回报吗?” 方瑅灵不管不顾,用了极大的力来牵制他,如果他用大于她的力道,很难保证不会伤到她。 “你觉得,你比她特殊么?” “她是一个麻烦,但是,你是一个更大的麻烦。”谈亦俯身在她的上方,“当初,你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没有说‘有’——我不需要为了任何人,而去编织一个谎言。” 对方瑅灵是这样,对温虞也是。 为了避开某个人而说谎,大多数时候,是弱者像壁虎断尾一样的生存方式。但强者有能力完全遵从自我的意愿,而不是去寻找虚假的理由。 因此他才会说,方瑅灵今晚的举动是多此一举。 谈亦沉声道:“放手。” 他所有的话,从她的左耳进去,右耳出来——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她说要他亲她,也不出于想和他接吻,只是把这当成一个阶段性的目标事件。 “你用的是酒店的沐浴露吗?” 方瑅灵声音很轻地问。她从他身上闻到了一阵竹叶清冽的冷香。 她开启一个无关话题,像是突然为两人的纠缠按下了暂停键,但她的腿仍没有从他的腰上离开。 谈亦低眸,视线停在她的脸上,有片刻静止的沉默。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身体的某一部分几乎贴合在一起,超出了人为设定的边界。 柔软的浴衣布料下,方瑅灵的胸口轻轻起伏着,她想起一些被教授但从未践行的技巧,轻柔吐息:“听到了吗?我的心跳很快。” 经过一番缠斗,她的浴袍的系带变得松懈,领口的线不断地降低,降到丰盈之上的边缘。 谈亦微顿,神情淡淡地回:“一般来说,人无法听到自己的心跳。” “如果你能听到,说明你的心脏可能出现了健康问题,需要我给你介绍医生么?” 所有被制造的暧昧氛围都消弭了。 在方瑅灵的瞪视下,谈亦抬起手。 方瑅灵不确定他要做什么,升起几分警惕,他的手先落在她的头顶,慢慢往下,随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温热的手掌握住。 谈亦的拇指轻碰了一下她颈侧的血管, 近似调情的一个动作,像是在回应她反复的挑逗,但转瞬即逝,他的指腹和她的皮肤摩擦,她本能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男性的手掌很宽大,但她纤细的脖颈在他掌中,感受到的不是安全,而是随时有可能被扼断的危险。 他握着她的后颈,移开,拉远两人的距离。 因为脖颈在他手中,不痛,但那种生命被威胁的不安感很强烈,方瑅灵在骗他说心跳很快的时候很平静,现在却是心跳怦然,逐渐松开了缠着他的手脚。 谈亦从她身体的上方离开,站起了身。 方瑅灵也站了起来。 浴巾的系带在她腰间,已经松垮得快要掉落了。 谈亦提醒她避免走光的风险:“你的衣服。” 虽然身体裸露是一种很常见的引诱手段,但是他不觉得方瑅灵会使用——方家的女儿,本质上一定非常高傲。 “哦,我知道。”方瑅灵拽着系带的一端,“你想知道浴袍下是什么吗?” 不等谈亦反应过来,她将系带从腰间抽离。 浴衣非常宽大,是男性的尺寸,所以方瑅灵无需特别去脱,只轻轻张双臂,肩膀向后,浴衣就从她的身上滑了下来。 落在她的脚下。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的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三秒钟,因此她断定,谈亦来不及斥责,来不及转身,他只能够猜度——她的浴衣下是不是真的未着一物。 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在他猜测的瞬间,她已经潜入了他的脑海。 浴袍脱落以后,方瑅灵身上还穿着灰色的真丝吊带和短裤,这是她的睡衣,她上来和他聊工作之前,在外面加了一条衬衫裙。 她将地上的浴袍一脚踢开,踢到谈亦的鞋上,织物覆盖了他的鞋面。 “谈总晚安,我要回去了。” 方瑅灵进洗手间换回她的衬衫裙,她扣着纽扣走出来,朝回房间的谈亦浅浅鞠了个躬。 在电梯里,她蹙眉思考。 她很想简单粗暴地将谈亦定性为不解风情,但只那一个握住她脖颈的动作,她意识到他不是。 冷静强大的掌控能力,和情欲一线之隔,而丝毫不被动摇。 她所有的招术他都清楚,不回应,只是他不想回应。 真麻烦。 方瑅灵有点苦恼,她已经在第一个步骤上,浪费太多时间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准备根据谈亦提到的点整理内容,打开文件夹,发现了一张便签夹在第一页,飘逸遒健的字迹,写下了一个名字和应该是电话号码的数字。 方瑅灵多余上网搜索了一下那个名字——全国有名的一个心脏病专家。 她直接将纸撕得粉碎。 凭什么大晚上还要为这样的人工作? 方瑅灵离开桌前,走进浴室,先前和谈亦纠缠,出了一点薄汗,害得她要重新洗一次澡。 站在镜前,她慢慢褪去衣物。 其实,方瑅灵对性这方面意兴阑珊,如果不是为了加速和谈亦的进展,她不会走这条捷径。 身边的很多好友都秉持着忠实于欲望的原则,走由性生爱的路线。 但她觉得真正的爱绝对是精神性的,比较之下,纯粹性的欲望显得很低级,而且她相信,高贵的人能打败欲望。 像她喜欢林朔的时候,也就是很单纯的喜欢。 幼时,在方瑅灵的心目中,林朔一直是王子这样童话书里的人物。 没有人,会对童话书产生性幻想。 即使,偶尔几次,方瑅灵见到他赤裸的上身,他的身体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线条和性吸引力。 但是,一个始发于童年的、遥远虚幻的理想形象永远比现实更强大。 因此,方瑅灵每每都会忽略他的身体,不往欲望的方面想。 然后......他就和其他女人上床,彻底腐烂了。 这也是她非要报复林朔不可的原因,他不仅背叛了她,更打碎了她心目中的那个形象。 热水打开有一会儿了,白蒙蒙的雾气充盈着浴室的空间。 水流打在浴缸的瓷砖壁上,淅淅沥沥,像微雨。 方瑅灵将脱下的衣服堆叠在置物架上,包括贴身的衣物。 无意间瞥过去的时候,她却神色稍变。 第13章 默契“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入戏。”…… 最后一日的行程是参观园区,方瑅灵和司机确认好时间,清早就在酒店的厅堂等待着谈亦,见到他时,她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转瞬即逝的回避,这和她平时总喜欢直视他的风格不同。 但她极快地调整好了:“早上好,谈总。” 他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受挫的痕迹,昨晚的事夜色般褪得干干净净,方瑅灵的神情像每日照常升起的阳光,崭新而明亮。 他们乘车抵达产业园区,在南城政府官员和企业家的陪同下参观, 一路上,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介绍着园区的规模、规划蓝图,以及招商引资的优势。 方瑅灵安静地跟在谈亦身边,偶尔侧目观察,他神情淡漠,显然未被套话和数据堆砌的论述吸引。 走到一处展示区,区管委会主任指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展示着园区的新能源企业分布、产能数据和供应链结构,问:“既然‘光伏+储能’的完整产业链已经形成,你能不能说说新能源消纳问题怎么解决?” 接待人非技术出身,回答得犹疑:“主要是靠技术升级......和提升储能能力吧。” 主任不太满意:“你自己都说不清楚吗?” 方瑅灵的站位离工作人员很近,见他已经开始擦汗,她便接过这个问题:“除了技术手段,更重要的还是优化电力市场机制。比如说,构建跨区域的电力交易市场,推动新能源的消纳。完善峰谷电价政策,鼓励用户侧的灵活调节,这就能有效地平衡电力负荷。除此之外,发展虚拟电厂技术,也可以是一个积极的探索。” 主任看向她,见她的颈上没有挂着工牌:“你是园区的......?” “不是,我只是谈总的助理。”方瑅灵不怯场,“刚才我说的,也是看了园区发展白皮书后的一些想法。” 她念的专业是区域经济学,南城的这个园区正好适合作为案例分析。 主任同谈亦夸赞道:“谈总的助理年纪轻轻,倒是很机灵。这样的人才,谈总介不介意让她留在我们南城?” 谈亦轻轻扫了方瑅灵一眼:“这要问她的意愿。” “谢谢您谬赞,但我还没有从学校毕业呢。”方瑅灵微笑着答,“而且,我还想在谈总身边再学习一段时间。” 主任也只是开玩笑,很快掀过了这一页。 一行人在展览中心的会议室坐下休息时,方瑅灵订了多杯咖啡,给在座的各位官员和企业家分发。 最后一杯送到谈亦手中,她主动问他:“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还不错。”谈亦评价,“但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入戏。” 这样忙前忙后、服务于人的事,方大小姐以前大概从没做过。 方瑅灵不认可:“虽然,你没把我这个实习生当回事,但我既然做了,就会把它做好。” “反正,我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买几杯咖啡。”她给自己也买了一杯热咖啡,慢慢喝着,“比起来,我最大的考验是你才对吧。” “我没有给过你什么考验。”谈亦眉眼平静,“是你在自寻烦恼。” 方瑅灵大概是真觉得累了,回临城的高铁上,她一直在沉睡。 即将到站,谈亦轻拍她的肩膀:“到了,起来。” 方瑅灵歪着头,往他手上靠:“......别吵。” “我说,起来。”谈亦缓慢重复了一遍。 方瑅灵在睡梦中忽然感到一阵压迫,脖颈被男人的大手扼住,她无法呼吸,惊醒过来,谈亦就在她面前,她将梦境当成控诉的内容:“你想掐死我吗?” 谈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果你已经累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明天给你放假一天。”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给我留下了阴影?”方瑅灵把责任归结到他身上,“说给我放假,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你是 不想看到我吧。” “你要是想,也可以选择明天继续工作。” “算了,没有人喜欢上班。”方瑅灵权衡了一下,“我还是放假吧。” 谈亦有司机来接,而方瑅灵今晚要和父母吃饭,来接她的人是父亲的下属,蒋祈言。 以方瑅灵的身份,坐在后排并无不妥,但因为她和蒋祈言算是比较熟悉的朋友,她选择坐进副驾驶。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做助理这么累。”她抱怨,“看来你给我爸当助理那几年不容易。” 蒋祈言驶出停车场:“习惯了。” 方瑅灵没再延续这个话题。 蒋祈言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不像她一样养尊处优,他在读大学的时候就独立了,年年专业第一拿奖学金。方綦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自然不会抱怨辛苦。 他刚进父亲公司的时候,方瑅灵还在读高中,是最叛逆、傲慢和眼高于顶的年纪,受一些风言风语的影响,对他充满了敌意,觉得他在父亲身边是趋炎附势、有所图谋。 偶尔蒋祈言根据方綦的吩咐,开车到学校接她,方瑅灵在校门外见到他,丝毫没有好脸色:“怎么是你?” 她将书包脱下来:“帮我拿着。” 蒋祈言伸出手,但她直接扔过去,书包砸到他身上,再落地。 年轻的男生有超出同龄人的稳重,书包砸人很痛,他也不会说什么,弯下腰,捡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尘。 方瑅灵却不放过他。 漂亮倨傲的少女挑起书包带:“你把我的书包弄坏了诶,赔我一个吧。” 这书包是她在日本买的,价格昂贵,当然,和她一整面墙的奢侈品牌限定比起来不算什么,所以她说完就忘了。 没想到一周之后,她真的收到一个全新的书包,相当于蒋祈言一个月的实习工资。 她的恶劣态度,全被蒋祈言沉默地包容和接纳,甚至在她有一次犯了错,担心被父亲责骂的时候,他会冒着被方綦辞退的风险,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方瑅灵逐渐放下偏见,后来还和他发展成了好朋友。 她没有继承家业的意愿,而蒋祈言,就是方綦为她培养的职业经理人,能力极强且值得信任。 “以前我确实不懂事。”方瑅灵开玩笑,“可能你那时觉得,和我打交道最辛苦吧。” 蒋祈言开着车,目视前方:“不觉得。” 谈亦给她放的一天假,和周末连在一起,变成三天的假期。 她在家躺了整整两天,周日的时候,她终于决定出门,联系了攀岩的教练。 她去的是一家会员制的攀岩俱乐部,换上攀岩鞋,她和外籍教练走入场馆。 教练带着她做完热身运动:“lynn,你准备好了吗?”他知道她有轻微的恐高症,安慰道,“别紧张,很安全,还有十岁的女孩在训练。” 方瑅灵的目光环顾全场,期望在他人身上得到一些勇气,却在岩壁的高处,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谈亦竟然也会玩攀岩,他显然不是初学者,在一条难度最高的线路上,使用先锋攀爬的方式。 她对教练说:“alex,抱歉,今天可能不需要你帮我训练了。” 休息时间,谈亦进休息室接了个工作电话,等他出来,偌大的攀岩场馆变得空空荡荡。 他给自己的陪练去电,得到了回复:“谈总,方小姐告诉我们,您今天不希望被外人打扰,在她支付了包场费用后,我们对场馆进行了清场。” 谈亦冷着脸:“那你现在人在哪?” “方小姐吩咐,教练也不需要在场,所以,我们全都已经离开了。” 而此刻,陪练口中的方小姐,正穿着一条深灰色瑜伽裤和橄榄绿挂脖运动内衣,朝他走来:“谈总,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练。” 她将攀岩绳递给他。 除了抱石区和自动保护攀爬,其他的方式都需要双人配合。 谈亦没有接:“攀爬者和保护者要有默契、配合和信任,你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么?” “默契?我们今天不期而遇,怎么不存在呢?”方瑅灵笑道,“我说存在,它们就会存在。” 第14章 攀登她无疑超出了边界。 谈亦从中学时代就开始攀岩,林朔第一次接触这项运动,还是受他影响。只不过,他对攀岩说不上爱好,这只是他业余兴趣中的一种。 但如果是和方瑅灵搭档,趣味将会大打折扣,他便拒绝了。 但她扬言,他不同意的话,她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男士更衣间门外,谈亦因受阻而停下:“你知道‘边界’两个字怎么写吗,你是千金还是无赖?” “不知道。休想用条条框框限制我,我只知道‘我高兴’三个字怎么写。”方瑅灵软磨硬泡,“就一次,一次也不可以吗?” 谈亦勉强点头,但他高估了方瑅灵的胆量。 岩壁前,谈亦将攀岩绳索在自己身上装置好,静待着她。 方瑅灵其实只是尚未入门的初学者,上一回教练教给她的方法遗忘得差不多了,绑束的动作很慢且错误频出。 谈亦耐心有限,径直从她手中取走绳索,利落地打出绳结。 这条绳索将方瑅灵和他相连。 “你确定绑好了吗?”方瑅灵质疑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尽管是她非要他作陪,但对于生命安全,她保持了十分的谨慎:“在我开始前,你先保证,你不会中途松开,导致我从高处掉下来。” 谈亦面无表情,反问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这么做。” “这很难说。”方瑅灵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毕竟,我看得出来,你还是蛮厌烦我的。要是我死了,生活里不就少了一只讨厌鬼,不是正合你心意吗?”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 但方瑅灵的性格就是,他的态度不重要,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她依然要做她想做的事。 方瑅灵继续她的阴谋论:“到时候,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以你们家的背景,可能最后你只会付出一些金钱上的代价而已。” 谈亦听完,像听了个冷笑话,但没有否认,唇角轻挑:“嗯,不排除这个可能。” 方瑅灵瞪着他:“你敢!” “所以,你需要换个更专业,并且没有杀人动机的教练吗?”谈亦问。 他本来也不愿意辅助她。 “不要。”这是她刻意制造的机会,“反正,你们玩这些极限运动的乐趣之一,不就是赌吗?赌这条绳子能保证你的安全,和老天赌,赌他不会制造一个意外收走你的生命。” “我也赌得起。” 方瑅灵环顾四周,馆内清场后,空旷安静,只有她和谈亦两个人,她看着他的眼睛,指了指连接着两人身体的绳索:“把我的安全交到你手里,就赌......我的命不值得你这么做。” 其实方瑅灵也知道他不可能,但她和林朔不同,对于生命,她有一点洒脱却不多:“但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她威胁加警告,“我父母不会放过你的,林朔也不会放过你的。” 方瑅灵的惜命程度,导致她连她那该死的未婚夫都搬出来了。 当林朔的名字出现时,谈亦用审视的目光短暂注视了她一眼。 方瑅灵自相矛盾的种种行为,有时候让他觉得挺有意思,就像一只行动敏捷、皮毛丰盈的珍稀野生动物,出现在现代城市里,偶然间,跳到他的车前。 但又没有有趣到让他产生探究的欲望。 所以谈亦只是安然不动地坐在车里,看着它从车窗前快速经过。 接下来,它是会被捕捉或者被一辆突如其来的汽车撞得飞远,和他无关。 他为方瑅灵毫无意义的一段话按下终止键:“你可以开始了。” 攀登前,方瑅灵在手心涂满了镁粉,以增加与岩块的摩擦。 细细的粉末在空气中飞舞,掌心变得和雪地一样白,方瑅灵面对着岩壁,却又想起来什么,返过身来,走到谈亦跟前,抬起手,微踮脚尖,强行往他耳朵里塞了个蓝牙耳机。 谈亦皱眉:“你在干什么?” “等会我可是要爬到十二米的高空,这么远,我们怎么交流?” 方瑅灵侧头,给自己也戴上一只。 “你只需要大声一点,我能听到。” 谈亦无奈,“没有人会在攀岩场馆里用耳机来交流。” “哦。”方瑅灵不在乎有无先例,“那我就是第一个。” “我如果在上面发生什么事故了怎么办?”她进一步解释,“我需要你能清楚地听到我的声音,和每一句话。” 方瑅灵回到岩壁,双手抓住突出的岩块,开始一阶一阶地攀登。 初时还好,随着高度的升高,她的体力逐渐开始不足。 “你还在吗?”爬到一半的时候,方瑅灵向他确认,“你没有把耳机摘下来吧。” 一片沉默,方瑅灵回过头看谈亦。 不看还好,一看她就意识到了自己身处的高度,顷刻之间变得慌乱了起来。 这时,耳机里传来淡淡的一声“嗯。” “别看我,看着你的下一个点。” 谈亦是有想过摘下耳机。 方瑅灵在攀爬的过程中,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喘气,都清晰地被收录,传输到他的耳朵里。 她呼吸的起伏,喘急的气息,都强迫地侵占他的注意力。他莫名有点烦躁。 “你,不准摘。”她仿佛能感知到他的想法,在空中命令他。 有部分岩块之间距离遥远,方瑅灵需要伸长了手去够,动用全身的力气,脚尖绷得极紧。 方瑅灵之前是和外籍教练练习,在紧张的情况下,语言系统故障,习惯性讲英文,谈亦便也配合她,给出英文的指令。 终于登顶,方瑅灵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因为她处在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的高度,相当于四层楼。 按照正常的步骤,她想下去,只要放开双手,身体后倾,慢慢地蹬着岩壁就可以了。 但对高空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全部思考,她死死地抓着石块,身体僵硬,大腿发抖。 这样的支撑极其耗费体力,但她根本做不到放手。 “下来。”谈亦说。 “不行,我动不了了,好害怕。” 绳索是保护她安全的底线,但对她心理上的恐惧无济于事。 方瑅灵的声音打着颤,脑海中持续不断地上演着灾难性的场景。 “谈亦,我会掉下去摔死!” 她的额际沁出了汗,背后也湿透了,手心经过反复摩擦得生疼,僵在高处。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深处无比地憎恨林朔。 谈亦没有回应她泛滥成灾的恐怖幻想,简短地说:“trustyourleg.” “ican''t!”方瑅灵几乎在尖叫,“iwilldie.” 谈亦抬眸,方瑅灵显然已经体力不支,大腿颤抖的幅度已经大到他距离这么远都能看清。 她可能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被本能的恐惧入侵和支配。 而方瑅灵的实际情况比谈亦认为的还要糟糕,她的头脑和语言都陷入了混乱的境地,眼前甚至出现重叠的幻影。 “......trustme.” 这时,谈亦低沉的声音在耳朵里响起,方瑅灵怔住,心脏急速跳动,然后在超过生理极限的那一刻停住。 她没有理由相信他的。像在攀爬前她说的那样,他不仅与她无亲无故,还对她怀有恶感。 但当他用极度冷静的声音说相信他的时候,真实地具有稳定人心的力量。 方瑅灵感觉自己没那么抖了,谈亦又接了一句:“iwillholdyou.” 其实谈亦说的话,没有任何情感倾向,只是单纯地告知她,他会控制绳索,她是安全的。 见方瑅灵渐渐地平静下来了,谈亦缓慢道:“你不能永远待在上面,现在听我说,放开手。” 前面紧张的时候,方瑅灵都错觉她的手和岩石融为一体了,谈亦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理智,她的手指是能动的,她是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的。 她使出了最大的精神力量,手指一根一根地抬起来,直到手掌和岩块分离。 手中没有抓握,非常巨大的不安全感。 “身体向后。” 她按照谈亦的指令,机械地将身体向后倾斜,每一个微小角度的变化都伴随着心惊,速度缓慢。 方瑅灵再次回过头,高空依旧令人恐惧,却并非绝境。 因为她回头的动作,耳机在她的耳孔里松脱,直直地往下坠落。 方瑅灵的心跳了下,视线跟随物体坠落的轨迹朝下移动,然后她看见,谈亦伸出手,接住了她的耳机。 白色的耳机落进了他的掌心。 方瑅灵不确定这是真实的,还是存在于她的想象中,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连他的轮廓都只能看到大概,却清晰地和他对视了。 谈亦的眼中没有情绪,只是望向她。 方瑅灵的脚尖一蹬,整副身体离开了岩壁,全部的重量被安全带稳稳地承托。 最难的是松开手的瞬间,后面就简单多了,她沿途蹬着岩壁,下降到地面。 足尖触碰到地面的时刻,她终于有了活着的实感,绳索不再牵引着她,身体随着放松而脱力,她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方瑅灵坐在地面上的样子,有一点茫然。 谈亦走向她:“起来吧。” 方瑅灵喘息:“我站不起来,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嘴唇干裂,渗出几丝血色,见状,谈亦绅士地递手给她。 方瑅灵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借助他的力量,艰难地起身。 在她站起来的时候,谈亦已经在收回手,但她反手握住他,扑进了他怀里。 这个拥抱无疑超出了边界,她身上的苦橙花的香气萦绕在谈亦的鼻端,他轻怔,眉头微皱。 方瑅灵自然有从叶雪听说过那种“和他一起看恐怖片假装受惊扑到他怀里”的技巧,但由于太做作,一直没在谈亦身上践行。 此刻的行为,完全没有经过计算和判断,是在她思考能力尚未回归时的下意识反应。 就像是地震过后,人们走出坍塌的废墟,会拥抱第一个见到的同类,不管他是谁。 谈亦是离方瑅灵最近的、唯一的人类。而拥抱一具高大、坚实、温暖的男性躯体,也能让她产生劫后余生的幸存感。 方瑅灵双手环住他的腰,紧紧地抱住,脸庞埋在他的胸口:“真的好可怕。”她深深地吸气、呼气,“但是我做到了。” 第15章 克服一瞬间心虚的反应,就像是,被捉…… 方瑅灵只穿了一件运动背心,心跳尚未平复,贴靠在他怀里,谈亦视线下落,看见她颈侧处那一块潮润的皮肤。 “抱歉,我不太能共情你的感受。” 没有安慰,谈亦单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离怀抱:“你有恐高?” 她接近躯体化的反应,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害怕范围。 “对呀。” “我对你的共情能力没抱期待。”方瑅灵恢复了一些气力,起码能够回嘴了,“还有,你才不会感觉到抱歉。” 那的确只是一种礼貌用语。 冒险已经完成,接下来是授予荣誉的环节,方瑅灵自我夸耀起来:“我真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女人。”她回想了下,“其实也没多困难啊,下次我还要来。” 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谈亦扫了她一眼:“你确定?” “你呢?”她问他,“你还会再来吗?” “短时间不会。”他淡道,“没有再当免费陪练的兴趣。” “对哦,我都忘记了,我还没给你付钱。” 方瑅灵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点戳戳后,谈亦的手机一震。 她举起屏幕给他看:“今天的报酬,转给你了。” 首位数字后面,连缀了一长串的0,六位数,一节课的价格。 谈亦不可能会收,但他评价了一句:“难怪我听说,教练都抢着想要教你。” 方瑅灵脾气一般,但对身边的人,出手非常大方。 “你怎么不收,因为不缺这点钱吗,谈总?”方瑅灵调侃他,“平时是你给我发工资,你该不会觉得,我缺那点零钱吧,但是呢,我还是收了,因为那是我的劳动所得。” 员工给老板砸钱,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愉快。 “其实,在平时,我也不会付这么高的课时费。” 毕竟,她只是有钱人,而不是傻子。 “但谁让,今天的教练身价比较贵呢?” 眼前的男人英俊冷淡,方瑅灵状似无奈地看向他,忽然间,心念一动,想要进一步挑战他。 她大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玩笑着说:“要不要试试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给你更多。” 不应该使用这种轻薄语气来对久居上位的人 说话的,仿佛是想要包养他,但她就是想试试。 谈亦没有理她。 男人的手腕很粗,有坚硬的力量感,她圈握不住,他轻轻一转,就挡开了她的手。 方瑅灵嘶了一声:“好痛。”她的手掌平展向上,“攀岩擦伤的。” 她的掌心有平行的几道血痕,谈亦说:“前台有药。” 方瑅灵不指望谈亦为她擦药。 谈念曾经说过,小时候,她严重摔伤,谈亦帮她擦药,她因为太痛了一直在尖叫,哥哥不仅没有安慰她,反而嫌她太吵闹,随手拿来一个苹果,给她咬住,令她不要再发出声音。 谈念忿忿地说:“你懂了吧?他就是这样一个冷血动物。” 看着方瑅灵伤痕累累的手脚,和被汗液浸润的衣服:“你会来攀岩,是因为林朔?” 愿意为了林朔,尝试一种她极度恐惧的高空运动。 谈亦缓慢地说:“既然这么喜欢他,有什么必要做伤人伤己的事。” 方瑅灵愣了愣。 她是不喜欢攀岩运动,但在儿时还没有那么畏高的时候,和林朔第一次遇见,就是在树上。 那时方瑅灵还很小,因为和父母闹脾气,独自一人爬上家中花园的古老的香樟树,听着父母着急的呼喊,看着佣人遍寻她而不见,心里有幼稚得意的报复快感。 直到人都离开了,方瑅灵决定下去,可往下看了一眼和地面的距离,她双腿后知后觉发软,抱紧了树枝。 透过繁茂的枝叶,方瑅灵看到树下经过一个挺拔俊秀的男生,她开口叫住他:“哎,你能不能......” 话音未落,树枝因为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断裂,她整个身体骤然跌落。 林朔闻声抬头,眼见一个穿着浅绿连衣裙的小女孩直直坠向他。 像颗青色的苹果。 林朔的身体很大程度上缓冲了方瑅灵和地面的撞击,但她还是疼得差点掉眼泪,皱着脸从他身上爬起来:“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方瑅灵砸到林朔身上,他后脑勺碰到地面,坐起来时,头部还残存着震荡的晕眩,但他没有因为这场人祸而责怪她,反而先为她拍去手臂上的青草和灰尘:“痛吗?” 眼前的女孩有着洋娃娃一样漂亮的脸孔,她点头又摇头,小下巴微抬:“我不怕痛。” 其实她怕,但她不想表现出来。 她在逞强,林朔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轻声笑,不回答问题,反过来引导着提问:“那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方、瑅、灵。” 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自己的名字:“你要记住,不要记错。” 今天她发脾气的根源就是爸爸口误,叫错了她的名字,她特别在意这个。 林朔轻轻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过去出游的时候,他在自然的山林里摘下一朵花,浅抿花朵根部的汁液。 自然、甜蜜、轻微带着植物苦涩的味道,像他念她名字时品尝到的。 他答应她:“好,我会记住。”他回答,“你问我的名字——林朔,你会记住吗?” “不一定哦。”小公主非常地严于待人,宽于律己,“不是每个人都能让我记住的,除非他很重要。” “你要记住,灵灵。”林朔盯着她的眼睛说,“因为我会记住,这是公平。” “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他微笑着,“以后,我也会尽量变成对你来说重要的人。” 世界上的苹果大同小异,但其中一颗特殊在,它是砸到牛顿的那一颗。 ...... 手心的疼痛将方瑅灵从记忆里唤回,她垂下眼睫:“我从来不伤害自己,至于你说伤人......”她追问,“你觉得谁会受到伤害,你会吗?” 谈亦回答:“我不会包含在你的讨论范畴内——无论是现在或以后。” 方瑅灵解开身上的绳索:“你不是我,不会懂的。” “而且,除了死亡,我们谁都不能预知以后,话不要说得太早。” 换好衣服后,方瑅灵随着谈亦走出攀岩馆。 场馆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谈亦的司机在车前等候。 “都快天黑了,没有司机来接我。”方瑅灵叹息,“谈总你能送我回去吗?” 事实上,为了有理由蹭谈亦的车回家,她在半小时前,和家里的司机发消息请他不用来了。 她扮着无人相信的可怜,拽住谈亦的衣袖。 谈亦低眸,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你什么时候可以,不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和我发生肢体接触?” 结果方瑅灵一点不带反思,抛回一个问题给他:“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允许,和我发生肢体接触?” 他无波无澜:“这是重点么?” “怎么不是?”方瑅灵逼问,“你快点说,到底能不能送我回去呀?” 她盯着谈亦,正等待着他的回答,忽然间,他冷清的神色,被一束暖黄的灯光照亮。 在她身后,隐约有汽车驶近时轮胎与地面的声音。 一声呼唤,像从久远的记忆里传过来:“灵灵。” 方瑅灵微僵,回过头,自己的未婚夫正开门下车,朝这边走来。 谈亦于是看到,她极为迅速地,松开了他的袖口—— 一瞬间心虚的反应,就像是,被捉奸。 第16章 潜藏“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谈亦这时回答了她的请求,唇边是一个嘲弄的微笑:“林家的二公子亲自来做司机,你应该没有什么需要再坐我的车。” 方瑅灵并非真的心虚,她只是不想计划过早败露,在林朔面前,她只好拉开和谈亦的身体距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加班?” 她今天来攀岩之前有和他提过,他当时要忙工作,陪不了她。 林朔解释道:“提前做完,就过来接你了。” 谈亦是这家攀岩俱乐部的会员,林朔没有意外他和方瑅灵在这里偶遇:“谈亦哥,很久没有一起玩攀岩了,改天约个时间?” 谈亦微微点头:“可以。” 方瑅灵站在一旁,心怀不满,凭什么他答应林朔就这么简单,面对她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她故意提出:“那你们一起的时候,可以带上我吗?” “你的水平,确定吗?”林朔笑起来,“我和谈亦哥都拿过攀岩冠军,请方小姐先告诉我,你今天有没有爬超过六米?” 林朔知道方瑅灵恐高,而攀岩也不是一项轻松的运动,她当初说要玩的时候,他只觉得她是心血来潮,很快就会放弃。 “你瞧不起谁呀?”方瑅灵郑重强调,“我今天可是到了最高点,十二米,四层楼。” 林朔倒是有点惊讶:“真的?” “不信你问他。”方瑅灵看向谈亦,“他是我的见证人。” 谈念曾经带过一个大学交的男朋友到谈亦面前,年轻情侣的相处模式总有类似之处,就如同,此时此刻的方瑅灵和林朔。 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天色由青灰转为墨蓝,暗色一点一点地淹没他们的身影。 司机打开门,谈亦上车后,方瑅灵别无选择,回到了林朔的车上。 他送她家的途中,告诉她说:“灵灵,下周方爷爷的生辰,可能我去不了,之前和朋友说好,那段时间会去登k2,我会提前将礼物准备好。” 方瑅灵本来在副驾驶昏昏欲睡,瞬时清醒了。 对于他去不了她爷爷的生辰,她以前会生气,现在倒无所谓,老人只有逢整数过寿才会比较隆重,再加上她已经不再想频繁带林朔见家人。 不怪林朔瞧不起她在场馆里攀个岩都要死要活的架势,他要去挑战的都是世界有名的“致命山峰”。每一次攀登高山都在烧钱,但在残酷的自然边界,再多的金钱,也无法保证安全。 “我以为你自从回家,已经放弃那些想法了。”方瑅灵蹙眉说,“这很危险,你真的要去吗?” “我没有放弃。”林朔的语气平和坚定,“但我会一定会控制风险。” 在回到家族企业工作,有成家立业的责任在身后,他要考虑的不仅是自己,因此,玩极限运动的频率已经降到最低。 “控制 ?“方瑅灵攥着安全带,“少爷,那是世界第二高峰,在那里,如果上天要收你的命,你怎么控制?你明知道我们会为你担心,你又怎么控制?” 在以前,他们就经常因为这个议题争吵,但林朔从未改变过自己。 这一次,她不想再吵:“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命是你自己的,我才懒得管你。” 他最好能活着回来受她的报复。 结束短暂的假期,方瑅灵正常回到公司上班。 在公司里,她为人处世比较低调,从不将明显昂贵的单品穿戴在身上,但有时难以避免。 午餐的时候,人事部的张玥盯着她耳垂上的黄金玫瑰,赞美道:“瑅灵,你的耳环好漂亮。” 张玥正是当初将方瑅灵招入恒策的hr,两人关系不错,闻言,方瑅灵侧首,将耳环从耳垂上拆下来:“你喜欢的话,可以送你。” “不用不用。”张玥摆手,“这是dior的耳环吧,太贵了。” “不是,这是我从网上买的高仿。”方瑅灵笑着说,“很便宜的,送你之后,我再去淘一个就是了。” “这样呀,那我就不客气咯。”张玥没有心理负担地收下了。 她们在写字楼毗邻的一座高级商场的餐厅,商场也是恒策的产业,来吃中餐偶尔会遇到同事。 比如,此时此刻,徐锐就坐在方瑅灵的隔壁桌,听到了她的话,想起之前她说自己是受谈亦资助的学生。 近期谈亦患上流感,居家办公了两三日,方瑅灵有一份文件需要送给他签字,和徐锐一起去到他常住的位于江滨的寓所。 电梯内,楼层的数字不断上升,方瑅灵的耳膜因为短时间的高度变化感觉不适:“谈总住在这么高的吗?” 徐锐说:“谈总喜欢安静。” 谈亦住在这幢高楼的最顶层,并购入了楼下五层的产权作空置,只为了绝对的清净和不受打扰。 方瑅灵揉了揉耳朵:“有钱人的怪癖真多。” 电梯到达,走过一面落地云纹的大理石墙,徐锐按响访客铃后,阿姨开门请他们进入。 临城当天的天气是阴天,从落地的玻璃墙往外望去,浓重的云雾缠绕在建筑体的周围,城市地标性建筑的几座摩天高楼近在足下,一线的江景模糊不清。 在这片悬浮于城市之上的高空,由居住空间往外延伸,是一座近两百平的空中花园。 豪宅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但由于高度的原因,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寂静。 谈亦只是轻症,神色清明,他在家的装扮很休闲,穿着一件黑色长袖,在偏厅和他们开会。 方瑅灵昨夜写课程作业到很晚,只睡了三小时,和谈亦开会的时候,她打了好几个呵欠。 休息时间,谈亦进了书房,方瑅灵面前的咖啡杯空了,身边的徐锐正好起身,她被人伺候惯了,非常自然地把咖啡杯递给徐锐:“一杯拿铁,多糖多奶。” 徐锐沉默了一会:“你不要忘记了,我的职级比你高。” “我真的忘了。”方瑅灵反应过来,不慌不忙地看了钟表,“但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诶,谁还在乎职级?你不能给我倒杯咖啡吗?” “我是谈总的秘书,不是你的,不会受你使唤。”徐锐深呼吸,“即使你是方瑅灵。” 何况,方瑅灵那副骄矜大小姐的气派,他能相信她的话就出鬼了。 方瑅灵微讶:“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如果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但是,不管你是谁。”徐锐重申,“工作就是工作,你不会有特殊待遇。” “好了知道了,我自己去倒。”方瑅灵厌烦地摇摇头,“你这副样子,真和你的老板一模一样。” 方瑅灵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出来,谈亦已经回到了座位,徐锐则去了洗手间。 方瑅灵端着咖啡:“你的助理知道我是谁了,但还是很不尊重我。” 谈亦翻了一页文件,甚至没有抬眼:“你说的尊重和我理解的,可能不是一回事。” 徐锐公事公办,从不拜高踩低,而方瑅灵要的尊重,可能是把她供奉起来。 她撑着下巴:“那谈总觉得,他也会用这副态度对待未来的老板娘吗?” 谈亦的眼风扫过她:“你又想说什么。” 她长睫忽闪:“没有呀,我只是做个假设,又没说是我。” 徐锐在这时回来,方瑅灵及时收住和他开完玩笑后的小小得意。 新的一月,恒策和凌峰两家公司关于旧城改造开发的合作项目驶入轨道。 林朔不在,公司的事务由副总裁代为操持,而施婧是他个人的助理,会执行他的远程指令。 作为谈亦的助理,方瑅灵需要做很多统筹和对接的工作,难以避免和施婧的交集。 施婧认识方瑅灵,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工作交接的过程中,对她格外客气,从来只叫她“方小姐”。 但方瑅灵并不领情。 她是不打小三,也不支持打小三,却不代表她可以对施婧好声好气。 方瑅灵转动着手中的笔:“林朔可真是放心,把你一个人留下和我对接。” 施婧没有理解她话语中的嘲讽,她态度专业,毕恭毕敬:“小林总在离开前,有交代过我,如果在工作中遇到,我务必要照顾好方小姐。” 方瑅灵笑意全无,面孔极为冷艳:“我需要你照顾吗?” 林朔有提醒过她,方瑅灵的脾气并不好,果真如此,施婧连忙低下头:“不需要。” 方瑅灵扔下笔:“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了。” 项目是政企合作,工程已经中标,将在下个月正式启动,本月月中,两家企业需要联合提交完整的材料到政府部门存档。 第二天是提交标书的截止日期,材料仍欠缺凌峰的一个公章,徐锐将材料准备齐全,等待施婧过来取时,临时接到一个家里的紧急电话。 “我家里有突发情况,我请假回去一趟。”徐锐交代方瑅灵,“等会林总的助理过来,你把我桌面所有材料交给她。” 方瑅灵做着自己的事:“知道了。” 材料一共有三份,临下班前,保洁阿姨进来做清洁时,不小心将其中较薄的一份附件扫落在地,她捡起来,安插回文件盒内。 施婧来到恒策,方瑅灵原封不动地转达徐锐的话:“桌面上的所有材料。” “哦,好的。” 施婧抱起厚重的材料,仔细检查之时,方瑅灵递给她一个纸袋:“我的手表坏了,你帮我送去修好,今晚我陪妈妈出席晚宴,需要用到。” 施婧为难地说:“方小姐,可是,我急着把材料拿回公司盖章。” “你是林朔的助理。”方瑅灵挑了挑眉,“我说的话对你没用吗?” 施婧犹豫再三,从她手中接过纸袋:“那我现在去。” 方瑅灵的手表来自欧洲一家小众品牌,国内没有官方店铺,施婧跑了好几家钟表维修店,才找到有能力修好的师傅。 等她把手表送回给方瑅灵,已经是晚上八点,她急匆匆地拿着材料赶回公司。 由于时间紧迫,她没有来得及检查材料的完整性,直到第二天正式提交,经过审核之后,从住建委的反馈中得知,欠缺了一份重要的附件。 方瑅灵被谈亦叫进办公室时,徐锐已经被问责过一轮。 谈亦问她:“徐锐那天交代你把完整的材料交给林朔的助理,缺了一份附件,你为什么没有检查清楚?” 方瑅灵面不改色:“检查清楚是她的责任,不是我的。” “那你的责任是什么?”谈亦冷着脸,“是凭借私人关系,指使合作方的工作人员,赶着时间去给你修表吗?” 方瑅灵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却没有受训的样子,脖颈修长,仪态美好。 她是不喜欢施婧,也有一万种方式可以对付她——这样已经算轻拿轻放了,出气而已。 “谈总也说了,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你根本不了解, 评判的依据是什么?” “你承诺说做一份工作就会把它做好,但我只看到,你在公事上完全没有专业的态度,自私自我,用个人权力针对普通员工,要所有人为你的任性买单。” 谈亦语气平和,暗藏压迫感:“你喜欢耍大小姐的脾气,方家有很大的空间给你,不必留在恒策,再有一次同样的事情发生,你可以直接走人。” 方瑅灵咬唇:“我......” 她想要辩解,却被谈亦冷冰冰地打断:“出去。” 方瑅灵被徐锐拉出了谈亦的办公室。 其实她有此一出,谈亦并不意外,在几年前,他曾经代父母去方家拜访,偶然间见过方瑅灵一面。 方爷爷有意和他谈话,他便陪着老人家,在花园里散步。 盛夏,太阳光灿然热烈,他们在浓密的树荫下缓慢地走,方爷爷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草坪:“谈亦,你有见过吗?那就是我的孙女儿,瑅灵。” 花园草坪中央的女孩穿着一条华丽的玫瑰金色礼服裙,抱臂站着,她年纪很轻,只有十八岁左右,容貌明艳精致,甚至比脖颈上戴着的天价珠宝更为耀眼。 而在她的周围,有一众佣人,或蹲或跪,着急忙慌地在绿茵茵地草地上寻找。 女孩环视周围:“快点找呀,找不到你们都要负责任。” 女孩的尊贵和佣人的卑微,在对照之下,如同在阳光照耀下观看一幅油画,色彩愈发鲜明,给谈亦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骄纵无度,几乎是他最不喜欢的一类人。 而今天,她也再次做了符合这标签的事。直到最后,她都不愿认错。 * 谈亦的奶奶因为做心脏手术住院,虽然有一整个医疗团队在专门照看,术后的第一个夜晚,他还是去了医院陪护。 凌晨五点,奶奶将他赶走,要他回家休息,但他并无睡意,八点还有早会,便直接去了公司。 基本照明之外,写字楼的灯基本全熄了,他乘电梯回到总裁办,一路上灯光暗淡。 凌晨时分,办公室一片寂静昏暗,而他没想到,还有人留在这里。 一盏台灯亮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方瑅灵趴在桌上,安静地睡着了。 谈亦走过去,扫了眼文件的内容,是和开发案有关,她在熬夜做后续弥补的工作。 他合上其中一份文件,方瑅灵从浅眠中醒来:“是你?”她一抬头,就感觉脖颈快要断掉了,抬手护住,“啊,我的脖子。” 她看谈亦的角度是自下而上,一片柔光晕染在他的颌面,他看起来的严肃意味消减。 “你不是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么?”谈亦审视着她,“在这儿熬通宵,又是为了什么。” 她一开口仍然很倔强:“我是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但是......” “工作就是工作,我有为自己造成的后果负责的能力。” 她的脸颊上有几道睡痕,眼睛里还浮着红血丝,谈亦轻点桌面:“回去睡吧。” “不回,我很快就要做完了。”方瑅灵拍了拍额头,“回去了算什么,调休吗?” 她站起身,舒展四肢,决定给自己泡一杯咖啡提神,她主次分明:“你怎么会这么早来公司,我可以顺便给你泡一杯。” 时间太早了,谈亦虽然不困,但脑子也无法像机器一样高速运转。 闲着无事,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等待方瑅灵顺便的咖啡。 茶水间的门未关,他听见里面传出水沸腾、机器运作、瓷杯与大理石台面碰撞的声音。 时针指到六,丝丝缕缕的咖啡香气飘散出来,就像窗外,天光一点一滴地渗入黑夜。 方瑅灵端出来两杯咖啡,谈亦尝了一口后,她问:“怎么样?” 他客观地说:“比当初进步很多。” 方瑅灵点点头:“我的进步可不只在咖啡。” 她现在在做的很多具体的事情,是以前绝对不会做的。包括,去尝试着回顾、判断自己某一个行为是否正确。 谈亦并没有当一回事:“我期待能看到。” 方瑅灵哼了声:“你最好是真的期待。” 喝完咖啡,天已半亮,方瑅灵回到位置,继续她的工作。 谈亦的奶奶手术顺利,在她出院后的一个周末,谈家为老人家举办一场康复酒宴。 林朔还没有回来,自然参加不了。这个消息,是方瑅灵在和谈念的时候得知的。 方瑅灵委婉地表达了对谈奶奶身体康健的祝愿。 谈念想着,林朔缺席,而方瑅灵是他未来的妻子,迟早是一家人,便发出邀请:“瑅灵,林朔哥不来,你要来吗?相信我奶奶看到你,也会很开心的。” 方瑅灵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谈念发出的是临时邀请,不曾告知任何人,包括谈亦在内。 当天,方瑅灵拿着自己和林朔准备的两份礼物,在下午便登门拜访。 客厅内已有几位客人在座,方瑅灵同谈家的长辈问好后,向谈念询问:“念念,谈总呢,我有事要找他。” 谈念忙着逗小孩子玩,以为方瑅灵要问谈亦公事:“哥哥应该在四楼的书房。” 方瑅灵乘电梯到四楼,敲了书房的门无人回应,问了谈家的佣人才知道:“大少爷昨晚陪老爷钓了一宿的鱼,刚才回楼上房间休息了。” 方瑅灵又上了一层,来到谈亦的房间门口——这一次,她没有敲门。 大概是谈家的人不敢擅自进他的房间,他的房门并未落锁。 方瑅灵脱下高跟鞋,拧开门把手,步入他的房间,再默默地锁上了门。 房内光线昏暗,方瑅灵只能隐约看到房间中央一张床的轮廓,她放高跟鞋在一旁,光脚踩在地毯上,轻悄走近。 床上睡着一个男人,身形高大,呼吸沉稳,在睡梦中,他没有察觉方瑅灵的到来。 方瑅灵在床沿坐下,伸手在谈亦的眼前晃了晃,他没有醒过来:“睡得很熟嘛。” 在她盯着男人的脸,考虑着对他做什么能实现收益最大化的时候,他的睫毛微动,睁开了眼。 几乎在下一秒,一只手以非常快的速度,蒙上了他的眼睛。 与此同时,一具身体的重量,覆到了他的身上。 方瑅灵反应很快,在谈亦将要醒来的时候,长腿一抬,不仅直接上了他的床,更是大胆地跨坐到他的身上。 她膝盖用力,压住谈亦自然放在身侧的手,俯下身。 在黑暗之中,她也不能完全看清谈亦的面容,凭着感觉,鼻尖擦碰过他的鼻梁。 视觉受限,其他的感官会更加敏锐,谈亦清晰地感觉到,温润潮湿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唇峰:“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猜猜我是谁。” 第17章 冒进“从我身上滚下去。” 方瑅灵以为,谈亦会像上回一样,扼住她的后颈,像轻松拎起一只小动物一样,将她从身上扔下去——他可以做到,在观望他攀岩时,她惊讶于他的力量强大至此。 但谈亦没有动,不给她任何语言和行为上的反应。 只除了在陌生的重量压上来时,他身体的肌肉出于本能,一瞬之间的紧绷。 这不是方瑅灵预料中的结果,她不喜欢别人对她说不,但比起来,更讨厌这种无声的忽视:“你不担心我是强盗吗?”她趴在他的身上,“最近临城发生了好几起入室抢劫。” 说话时,她觉得用这个姿势,她的腰不太舒服,于是调整变换,仿佛身下的不是一个具有强大攻击能力的男人,而是她的沙发。 对于性,方瑅灵既有明知故犯的大胆,也有无知者无畏的猖狂。 她在他身上乱动,引起了某种自然的反应,谈亦太阳穴微微一紧,终于开口道:“从我身上滚下去。” 方瑅灵怔了怔,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甚至连视线都被蒙蔽的 情况下,他的声音依然平稳、低沉,充满了掌控力。 他没有对她动手,而是命令她自己离开。 但凡一个人的意志力稍有薄弱之处,很难不被这种压迫感击穿。 不过,方瑅灵不同。 生平第一次,有人敢对她说滚,她被这个字眼激怒,却只是笑了笑,腰肢慢慢向下沉,头也低下去:“你怎么能,对女孩子说滚呢?” 方瑅灵今天用的香水很特别,散发着微苦植物的气味,像生长在雨林暗处的苔藓,闻起来有一种新鲜潮湿的绿意。 随后,谈亦感觉到,在黑暗之中,女孩张开嘴唇,含住他的喉结,轻轻一吮,紧接着咬了一口。 喉咙是人类性命攸关的部位,因此,即使是这样柔软亲密的触碰,当它在未经主体允许而发生时,和利刃并无差别,都象征着一种威胁。 唯一的区别是...... 方瑅灵的小腹紧贴着谈亦,在她松开齿关时,感受到某种从无到有、陌生而令人心惊的存在。 她的身体感受先于辨识能力,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猛地被人攥住,她整个人像从马背上被掀翻一般,天旋地转,顷刻之间,上位与下位发生调转,谈亦将她压在身下。 方瑅灵仰面躺着,长发在谈亦的床上散开,像海水的波纹。 他俯身在她上方,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躯体的热度无形地将她笼罩。 方瑅灵的手放在头侧,被他的手牢固地压着,床铺因此微微下陷。 她蹙起眉,责怪他说:“好痛,你弄得我好痛。” 作为始作俑者,她却在理所当然地抱怨,他弄疼了她的手。 “下去。”谈亦缓慢地说,“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你压着我,我怎么下去?”她很合理地反驳。 其实她今天进他房间,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打算真正发生什么——毕竟,她也不可能在谈家的人都在楼下的情况下,和他上床。 她清楚地看见谈亦在他们中间划的那条界限,她频繁地踩线,早晚有一天,那条边界会模糊掉。 谈亦松开了方瑅灵的手,侧身下床,打开了房间的灯。 他进了衣帽间,换上衬衫和西裤,他出来的时候,方瑅灵仍躺在他灰色的大床上,还发表一番点评。 “你的床挺舒服的,可以把床垫的牌子发给我吗?”方瑅灵把视线挪到他身上,“嗯,我觉得你穿黑色比白色好看。” ...... 他系着领带:“你怎么还在,觉得这里是你家么?” 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谈亦只觉得碍眼,尤其是,方瑅灵这样悠然侧躺的姿态,仿佛像情事后的某一刻。 “我的手都快被你折断了。”方瑅灵夸大地计较着这件事,“我还不能休养一会儿吗?” 谈亦冷眼看她:“你认为是我的错?” “当然啦。”方瑅灵开始强词夺理,“你要是温柔一点,好好说话,我早就离开了。” 她根本不会,她只会得寸进尺。 方瑅灵终于从床上起来,展平裙身的褶皱,朝门外走去:“我现在走,谈总满意了吧?” 谈亦却叫停她:“你是不是认为,每一次不管做什么,最后都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方瑅灵反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说过,我能允许你留下的前提是你不做出过分的举动。”谈亦走近她,“今天是我奶奶的康复宴,你适合出现在这里么?” “我被朋友邀请,来向长辈表示祝愿,为什么不适合?” 谈亦看着她的目光毫无温度:“上次我就和你说过,无论你的动机如何,离我的家人远一点。” 方瑅灵的脊背挺直:“那如果,我不听话呢?” “今天林朔没有来。”谈亦微笑着说,“他不在场,不代表他不可以知情。” 方瑅灵维持着镇定:“你如果要告诉他,你早就说了。” “你可以猜测我会不会说。”谈亦平静道,“对我来说,这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对你来说,是么?” 结束了这场对话,谈亦先于她离开房间。 方瑅灵的心中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上一次在高尔夫球场,她试探过谈亦,但诚如他所言,他如果改变态度,那也只是很简单的事。 就像下棋,这一步无足轻重,他甚至不需要认真思考。 但对她来说不是,她继续冒进,就会有计划被全盘破坏的风险。 方瑅灵避开人,从谈亦房间,回到了客厅。 谈念问她,她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今天林朔不在,但他的兄长林声按时出席,他仍在康复期,坐着轮椅。 方瑅灵为谈奶奶送上了一尊翡翠观音像,是前年方綦拍卖所得的收藏品。 谈奶奶收过的珍宝不少,但由一个初次见面的小辈来送,未免超出必要的贵重。 “一点心意。”方瑅灵得体地说,“祝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瑅灵有心了。”谈奶奶赞了一句,“可惜林朔今天没陪你来,这孩子,心还不定吗?” 谈亦坐在长辈旁边,说话时,他神色如常,方瑅灵的目光和他短暂接触了一瞬,随即移开。 林声接过话:“他已经比原来成熟很多,令人放心很多了。” 林声说起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在车祸发生后,他尚未失去意识前,还给谈亦发过一条消息:“谈亦是我唯一信任的朋友,我说,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他能否代为照顾我的父母和弟弟。” 谈念好奇:“那哥哥答应了吗?” “我没有来得及收到他的回复,就昏过去了。”林声笑着说,“所以回到那时,你会答应吗?” 谈亦放下餐刀,平淡地说:“我不会拒绝。” 方瑅灵忽然觉得口中的食物失去了味道。如果谈亦和林朔兄长的关系越近,他会提醒林朔的概率就越大。 林声关切地问:“你和林朔的沟通怎么样,我这段时间都在国外的医院做康复训练,还寄希望于你能多指正他。” “他人在外面,我们最近没什么交流。” 徐锐插话提醒:“谈总,刚才小林总有来电,不知道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 “是么。”谈亦慢条斯理地说,“那等一会,我回个电话过去。” 方瑅灵越听越觉得,谈亦非常有可能,在今晚的电话里,就要提到她的事——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餐后,谈亦起身回楼上的书房。 方瑅灵如今已经对谈家的结构略懂一二,她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乘坐另一部电梯,到了四层。 走廊铺设着地毯,她眼看着谈亦拿着手机,走向书房。 谈亦踏入书房,将要打开灯的时候,一直跟随着他的那道影子,闯了进来。 方瑅灵砰地关上门,踮起脚尖,蛮横地捂住他的唇,使用气声:“你不能告诉他!因为,做错的人不是我!” 女生掌心的皮肤柔和细腻,紧紧贴在他的唇上。 谈亦垂眸看着她,似乎没有惊讶。 方瑅灵似乎想要威胁他,整张脸凑到他的面前,眼睛明亮极了,包含着复杂的情绪。 她飞快地说完,微微气喘,她的手仍没有移开,男人气息平稳,但温暖发热,经过她的手背,她莫名有种要被灼伤的错觉。 这时,听到了谈亦手机里传出的声音。 对面得不到谈亦的应答,小心地追问:“谈总?请问您还在吗?” 那根本不是林朔的声音。 第18章 改变“你会帮我的,对吗?” 谈亦手指一动,通话被挂断,屏幕熄灭。 方瑅灵几乎扑在谈亦怀里,手掌高举,手心仍压在他的唇上 ,就在此时,书房门被谈家的佣人敲响:“谈总,我来给您送茶水。” 她和谈亦就在门后。 毕竟身在谈家,在有可能暴露的情况下,方瑅灵的呼吸微乱,借着昏弱的月光,观察着谈亦的神色,借此判断他下一步的行动。 在得到应允之前,佣人不敢进来。 谈亦的眼神冷静,方瑅灵慢慢移开手后,他出声说了句:“不用。” “好的。” 佣人依他所言,脚步声远离。 方瑅灵虽然放开了手,但手心总感觉残存着一点他嘴唇的温度,她轻轻甩动手腕,并质问他:“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会跟上来?你到底是不是要和林朔告状。” 谈亦是知道她跟在身后,但他不知道她会用捂嘴这种幼稚的方式,他的语气像平时提问她工作:“你说不是你的错,指什么?” 已经说了一半,方瑅灵心一横,反正她问心无愧,干脆全盘托出:“告诉你可以,你要替我保密。” 她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证,我不仅收到了照片,也查到了他给情人的大额汇款。” 谈亦沉默地听完前因后果:“所以,你针对施婧,是因为她是林朔的情人,而你费尽心机接近我,也是想要通过我报复林朔。” “没错。”方瑅灵点头,“我就是为了报复他,才想和你在一起。” 谈亦拒绝了她这么多次,她有必要说清真相,保存颜面。 “哼,你以为你有多好吗。”她故意打压他,“其实,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我都不感兴趣。” 可能是同性相斥,她不会和喜欢和自己一样骨子里就傲慢的男人。 目光扫过谈亦的脸,联想起刚才坐在他身上时触到的肌理,她稍微一停顿,好吧,他的外表,她还是可以勉强感兴趣一点。 方瑅灵下巴轻抬:“如果没有这个目的,得是你来苦苦追求我,我才有可能考虑一下。” 谈亦回道:“人的自我意识还是不要太过剩。” “不过,话说回来。”方瑅灵探问,“现在你知道了,我别有目的来接近你,说喜欢你都是假的,你不生气吗?” 谈亦语气平平:“为什么我会生气?” 在他眼中,方瑅灵一直以来,都在玩一个过家家的游戏,她用一眼虚假的材料,做出一餐丰盛佳肴,并强迫他坐下来享用。 他只是在非常勉强地、最低限度地不拆穿罢了。 而现在,她突然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都不是真实的食物,问他会不会感觉生气。 难道,她以为他有一秒钟相信这是真的吗?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才是正确的一方。”方瑅灵抓住他的手,漂亮的眼睛眨呀眨,“你会帮我的,对吗?” 谈亦不留情面地收回手:“你觉得我很闲吗?” “我之前就说过,你和林朔的事,我不会参与。”他微顿,“而且,客观地评价,为了报复而把自己的感情当成工具的做法,并不明智。” “你这人......”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识好歹。 方瑅灵忍一会儿,才没有骂他:“你不帮我就算了。” “我告诉你实情,只是不想你把我暴露给林朔,打乱我的计划。”她理了理头发,“但如果你还是要说的话,我会否认所有,并且和林朔说,是你勾引我的。” 她的发言太荒谬,谈亦冷笑:“我勾引你。” “嗯哼,你没听说过吗,无风不起浪。因为你引诱我在先,我才会堕落的,看他相信谁咯。” “我不会暴露你的什么计划。”谈亦明确地说,“但是,我给你的提醒也很简单,不要再做超出界限的事,以及,从风险回报比的角度来说,你的计划不会成功,现在止损还来得及。” “才不要你教我做事。” 方瑅灵的手机振动,是谈念在给她发消息,她消失的时间有点久了,很容易引起怀疑,在确认谈亦不会告知林朔后,她从书房离开。 在谈亦之前,唯一知道她想要做什么的人,便是吕薇。 林朔出轨后,吕薇一方面在开导和安慰她,另一方面,又觉得她的计划太激进,总想着劝说她放弃。 方瑅灵进了恒策以后,一直忙着工作,在某个空闲的周末,她想起来很久不和吕薇见面,打电话约她出来逛街。 吕薇却说要陪妈妈去寺庙,方瑅灵于是作罢,也没放在心上,改约了另一位女性朋友。 在商场逛了一下午,方瑅灵买累了才停手,司机提着她的大包小包,开车送回方家了。 她和朋友则前往预约好的餐厅吃饭,却在那里偶遇了吕薇。 吕薇的对面坐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两人有说有笑,很亲密的样子。 方瑅灵在社交场上的待遇,说是众星捧月不为过,但也有人不喜欢她。 曾经在学校,李伊文叛逆张扬,是反叛学生的首领,看不惯方瑅灵高高在上的公主样,还去找过她麻烦。 方瑅灵也不是软柿子,当即就反击回去,两人互不相让,结下梁子,一直不对付到现在,偶尔见面还会互相冷嘲热讽。 方瑅灵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直接走过去坐下,笑盈盈地说:“真巧,你不是和我说,在陪妈妈吗?” 吕薇显然慌乱了起来:“灵灵,我......” “我说是谁,原来是我们的方大小姐。”李伊文在旁边,不客气地代答,“吕薇为什么这么说,你还不知道原因吗?” “我问你了吗?”方瑅灵沉下脸,“回答我,为什么说谎,为什么要和这个人玩在一起?” 吕薇的性格本就敏感脆弱,被方瑅灵一质问,当即涨红了脸:“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吕薇逃跑似的,去往洗手间,方瑅灵想跟着她,被李伊文拉住:“你看,只是吃个饭,你把人家逼成什么样了?” 方瑅灵甩开她的手:“和你没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看到你不开心,我觉得很愉悦。”李伊文说,“但说真的,大小姐,你不觉得应该改改自己的性格吗?否则,你身边的人怎么受得了。” “不好意思,你为人这么烂都没改,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改。”方瑅灵平复了下来,“我身边的人都很喜欢我,不用你操心。” “是吗?你确定那是喜欢?”李伊文挑拨离间,“你真的觉得吕薇喜欢你吗,还有你的未婚夫。” “我听说林公子最近都不在临城,你的性格这么难忍,小心点哦,他很有可能在外面养了别的贴心情人。” 李伊文只是在胡说八道,但却巧合地命中了方瑅灵的痛点,她生气后反而更平静,指甲轻点着桌面:“挑衅我对你没好处的。而且,我没空整天研究他的心在哪,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要仰仗着男人过活。” 李伊文父母的家世很不对等,母亲家里要一直依靠她父亲喂资源才得以发展,多年以来一直需要讨好她父亲那边。 听懂了这句讽刺,李伊文脸色有变,但方瑅灵已经不愿再搭理她,离开座位,在洗手间旁的休息室找到了吕薇,她命令道:“以后,不准再和李伊文有来往。” 吕薇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方瑅灵不悦,“你知道,我最讨厌背叛。你要像林朔一样,做让我失望的人吗?” 吕薇的后妈和李伊文的妈妈,最近在合作开一个医疗美容的公司,她在家里没地位,社交生活也要听从安排,所以才和李伊文走近,小心翼翼不让方瑅灵知道,却还是被当场抓包。 吕薇左右为难,提心吊胆了太久,又遭到方瑅灵一通责问,她被逼到墙角,脑中的一根弦断掉,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小声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有错,但你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你总要别人听你的,真的让人有点窒息。” 方瑅灵怔住,像被一根隐藏在血管里的针刺透,一字一句地问:“你在说什么?你是我的朋友,现在你说,林朔出轨,是我活该对吗?” 吕薇自知失言,紧 张得连话都说不出,连忙低下头,但来不及了,方瑅灵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以为就要被打耳光,闭上眼睛。 “道歉。”方瑅灵说,“我只会原谅你这一次。” 吕薇也觉得自己有错,但没想到在认错之前,方瑅灵先给了她一个台阶:“对不起,灵灵,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只是......” 吕薇后来一直在道歉,方瑅灵和她再计较,但突然觉得有点疲惫。 林朔晚上打来电话,她任由屏幕闪烁,没有接起。 她抱膝坐在床上,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事。 父母虽然很爱她,珍贵的礼物像流水一样送进方家,但他们很少有时间陪伴她。 童年很多快乐的记忆都和林朔有关。而现在的屈辱也是他带来的。 方瑅灵不太好的状态,带到了工作中。 她陪谈亦去参加一个商业论坛,台上的人在讲话,她就盯着一个虚无的点放空。 谈亦问她要一份资料,连着说了两遍,她才有反应。 “在发什么呆?” “没有,我在听呢。” 方瑅灵提起精神,把注意力放到台上讲话的人身上。 那是一个海外的青年企业家,不知道是不是她有心魔,她发觉,男人的长相和林朔有点相似,尤其是眉眼部位。 她像专心玩一个解谜游戏那样,望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等收回目光,她低下头,在手机上发消息,请人帮她查一查这人的背景。 谈亦在她身侧,清淡地开口:“寻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了么?” 方瑅灵起初不解:“什么更合适的人选?” 待到林谦的资料被发过来,她便理解了谈亦的意思。 林谦是林朔同父异母的哥哥,是他父亲的私生子,一直在国外长大,身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出现在公众场合,都是以独立的创业者身份。 但林家并没有不认他,甚至在未来,他有可能会成为林朔继承家业最大的竞争对手。 论坛结束后,方瑅灵随着谈亦离开会场。 林谦身世这个新鲜的秘密在方缇灵的脑子里转个不停。 在她告知谈亦真相后的一段时间,他们也没有任何进展,他像一块坚固不化的冰,她已经耗费了很多时间,但仍然看不到融化的迹象。 他的难度级别太高了,而她被李伊文刺到以后,心态变得有一些急功近利,对推进下去也失去了信心和耐性。 及时止损。他提醒她的四个字,忽然从脑中冒出来。 “谈亦。” 谈亦在上车前,方瑅灵不再称呼他谈总,而是喊了他的名字,他回过身,她直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换一个目标?” 第19章 转向“要是我成功了,我就再也不会纠…… “谈不上希望不希望。”谈亦轻描淡写,“但如果我的身边能少了一个麻烦,我应该不会排斥。” 方瑅灵被他这么一回,半眯起眼睛:“哦,所以你是说,我换人了,消失在你的生活里,你会很开心?” “既然你这么说了,换就换。”方瑅灵冷哼,“谈总,你知道的,你只是我的一个工具而已,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不可替代的工具。” 谈亦像听到的是陌生人的事,毫无反应,倾身上了车。 回到公司,方瑅灵坐在工位上,认真思索起换人的可行性。 被信任的人背叛固然痛苦,但对立面的得志未尝不是。 方瑅灵从不是等待着被选择的人,而是她选择谁,谁就得到莫大的幸运。 如果她选择帮助林谦,很可能他在林家的地位就会发生变化,对林朔造成威胁。 她在出神,谈亦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徐锐在身边向他汇报着行程:“林谦林总邀请您参加明晚的一个饭局......” 方瑅灵听到林谦的名字,像被触发了新的关键词,站起身来:“我陪你去参加吧,谈总。” 谈亦看了她一眼。 徐锐皱眉,他可烦和这位千金大小姐做同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方瑅灵无视徐锐:“我又没问你。” 谈亦的脚步仍向前走,她单独跟着他进了办公室,拉住他:“你可以帮我最后一个忙。” 谈亦低下眼眸:“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不想再看到我呀。”她的脸庞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一寸左右的距离。 方瑅灵眼睛里的光,在比喻义的层面上,和高悬的太阳一样,时常明亮得近于暴烈:“要是我成功了,我就再也不会纠缠你,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她盯着他,等待着他同意或者拒绝的答案。 谈亦未答,徐锐再度敲门进入,他担心方瑅灵这个难缠的角色烦到谈亦:“谈总,明晚的饭局,照旧由我陪您去吧。” “不用。”谈亦目光沉静,“只是个饭局而已,既然她这么想去,就让她和我一起。” 听见谈亦答应她,方瑅灵抿抿唇:“谢谢谈总。” 饭局的时间改到了中午,方瑅灵不想太快暴露身份,就以谈亦助理的身份参加的饭局,席上除了林谦,同时还有几位创投圈的大佬。 谈亦的地位在那里,做他的助理挺轻松,因为除了他没人敢使唤她,碰到一些想和谈亦有交集的小公司老板,还会对她毕恭毕敬,私下送礼。 她做的无非是一些助理会做的寻常事,但今天她主动请缨,给众人倒酒——醉翁之意,并不在酒本身。 透明的酒液在林谦的杯中斟满,方瑅灵遂收手。 林谦抿了一口:“这酒的味道很好,我在国外很少喝到。” 方瑅灵娓娓道来酒的产地和工艺:“如果您喜欢的话,临走前可以带上一瓶。” 林谦微笑看着她:“谢谢。” “谢我吗?林总不客气。”方瑅灵对答入流,轻松地和他开着玩笑,“酒的味道再好,也不是我酿的。” 林谦还不知道她是林朔的未婚妻,如果她的判断力没有出错的话,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浓厚的兴趣。 绕圆桌一周,她回到谈亦的身边,举起酒瓶,瓶口向下倾斜,想要给他倒酒。 谈亦轻轻移开酒杯:“不用。” 其实上司说不用,她遵从就是了,但方瑅灵非要不依不饶:“为什么不用?” 他淡声道:“没必要。” 方瑅灵直觉,他说的不仅是酒的必要。 是她没有必要在这里屈尊降贵,给人倒酒,只是为了达到那个目的吗? 当然,倒倒酒是方大小姐的极限了,如果有人敢使唤她做别的,那她可能就要翻脸了。 “我觉得有必要,就是有。” 方瑅灵不着痕迹地按住谈亦的手。 她掌心柔软,能感受到男人手背凸起的骨节。 她举起酒瓶,为他斟满了一杯酒。 方瑅灵的头发盘在脑后,随着她倾身向他的动作,夹子松脱掉落,她的长发倾泻一般垂坠下来。 她的头发天生浓密茂盛,后天又经过精心保养,缎面一样的丝滑细腻,她收回自己的手,发尾的曲度轻轻拂过谈亦的手背。 像柳树的枝条被风吹动拂过水面。 至于水面会不会起涟漪...... 她看向谈亦的眼睛,那似乎是个一直安静的湖泊——她不知道。 可能,他只是希望她消失呢。 方瑅灵背对着林谦,她能感觉到,那道饶有兴趣的目光正在她身后。 她看着谈亦,用唇形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如你所愿。 饭局在下午五点结束。 方瑅灵跟随在谈亦身边,和他并肩走出餐厅,她状似无意地问:“谈总觉得,我做的选择正确吗?” 谈亦回复:“没有正确或者不正确,只要你有承受后果的能 力。” 随后,林谦也走了出来,外面天色已暗,空气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方瑅灵穿着无袖连衣裙,肩膀微微瑟缩。 在谈亦眼中,她这个动作是否出于故意无法分辨,反正很快,林谦很绅士地将臂间的外套递给她:“方小姐觉得冷吗?不介意的话可以披一下我的衣服。” 方瑅灵有点个人洁癖,不喜欢陌生人的东西触碰自己,但有时候,演员总要让渡一部分自我来成全角色,她接过林谦的外套:“谢谢。” 与其说接过,她是用拇指和食指把他的外套拎过来的,暗暗深呼吸了一遍,堪堪披在肩头。 手工定制的西装,淡淡的沙龙香水味道,林谦毕竟是林家事实上的二公子,林朔的哥哥,其实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她仍然觉得接受度不高。 接收到方瑅灵表达感谢的笑容,林谦在适当的时候向谈亦开口:“谈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一直生活在国外,在国内认识的人不多。今晚上我要参加一个晚宴,却找不到合适的女伴,不知道能不能向你借一下方小姐,陪我一起?” 谈亦脚步微顿:“现在已经不是工作的时间,她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行程。”他的目光淡淡掠过林谦和方瑅灵,“所以,你只需要征求她本人,而不是我的意见。” 林谦转向方瑅灵:“方小姐,可以吗?” 方瑅灵的答案当然是:“好呀,是我的荣幸。” 林谦的助理捧出一个精美的方形纸盒:“礼服已经为方小姐准备好了,您稍后可以换上。” 方瑅灵问:“在哪里换?” “晚宴在半岛酒店的宴会厅举行,林先生在酒店的楼上有房间,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到那里换。” 林谦回国以后,没有回到林家,也没有入住林家为他准备的豪华公寓,而是长期住在半岛酒店的总统套房。 “哦,可以。”方瑅灵仿佛很随意。 一辆白色的幻影停在阶下,司机绕到后门,为谈亦拉开了车门。 方瑅灵还站在台阶上,和林谦说着话,他缓步走下去,将她落在身后,背影冷漠独立,仿佛她的事与他无关。 望着谈亦的车驶离,方瑅灵转过脸,对林谦笑笑:“走吧。” 林谦看着方瑅灵。 虽然,她的身份只是普通的助理,但她很美,并不落地的美,像建在空中的华丽宫殿,无一处不精致完美,但又轻盈不显匠气。 这份天赋的美貌,估计她也不甘心只在谈亦身边当一个助理吧。他愿意为她提供一条向上的通道——只要她听话。 和温润斯文的表象不同,林谦其实是兄弟三人中,最接近纨绔子弟的一位。 方瑅灵和林谦一起回到了他的房间。 原本,林谦的助理也在,但不过十分钟,他找了个借口退出了房间。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半岛套件的窗外是临城最好的景观,奢华的程度不同一般。 林谦有注意到方瑅灵的反应,走进来,她的脸上依然是稀松平常的表情。 不过想想也是,谈亦的助理,怎么可能没见过这些。 方瑅灵进客房换好了晚礼服,林谦坐在沙发上翻财经杂志等她,当她走出来的时候,他眼中明显地流过惊艳之色。 金色礼服非常挑人,但方瑅灵很好地驾驭住了。 “我准备好了。”方瑅灵整理了一下长发,“现在要下去吗?” 她有点犹豫,要不要和林谦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尽管她以前不喜欢社交,露面的频率不高,但难保宴会上没有认识她的人。 “不急,宴会八点钟才开始。”林谦双腿交叠,很闲适地轻靠在沙发上,轻轻拍了下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方瑅灵极度不喜他这种对待宠物般的召唤方式,但她忍耐了一下,坐到了他的身旁:“你不是说,最好是在七点前完成装扮吗?我以为这就是开始的时间了。” “我说七点,是因为,我希望在你穿着礼服出现在大家面前之前,这一个小时是属于我的。”林谦说,“在这一小时里,只有我能欣赏到你。” 这人似乎是个调情的高手,方瑅灵蹙眉想着。 林谦抬起手,缓慢地倾身向前,方瑅灵看着那张和林朔相似的脸越来越靠近,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锁骨,而他的手似乎将要落在她的大腿上。 方瑅灵盯着林谦的眼睛。 仿若男女间的对视,其实是她的手背在身后,握成了拳,手指弯曲,突出骨节,已经默默做好了如果他敢随便碰她就打爆他眼球的准备。 进一步,她会表明身份,如果林谦真的敢违背她的意愿图谋不轨,那方家不会放过他,林家也会将他彻底放逐。 乱七八糟的想法,像雪片一样在方瑅灵脑中飞掠,与此同时,她生理上产生很强烈的抗拒和厌恶感。 在很短暂的瞬间,她自己先迷惑了。 她难以想象和林谦上床,甚至只是接吻,但是对谈亦,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把他当工具,是因为太功利所以没有反感吗? 如果她这么抗拒林谦和她接近,那她的目的又算什么? ...... 车停在公司的楼下。 有一件公事需要谈亦回来处理,徐锐还在半途中上了车。 临下车前,徐锐接连拨打了两个电话,眉头越皱越深。 “怎么了?”谈亦问他。 徐锐如实说:“有一份合同,方瑅灵现在还没发给我,我想打电话问问她怎么回事,但她电话也不接,这大小姐真是!” 他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解决问题,而不是向老板抱怨:“对不起,谈总,我......” 谈亦坐在后座,街灯的光与车内的阴影在他下颌处形成一道分界,他沉默着,并没有下车。 徐锐猜测着,他可能是有点累了,于是保持安静,不敢打搅。 是谈亦先给他下了个命令:“你打个电话给林谦。” 徐锐不明所以,但遵照着做了,手机打开免提,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女声在车厢里扩音。 连续两次无人接听。 谈亦轻轻揉了下太阳穴。 自从方瑅灵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从未理解过,为什么有人可以如此热衷于制造麻烦。连她说的要消失,也只不过是带来了一个新的麻烦。 虽然,他可以选择无视。 手机有新的通话拨打进来,是谈念。 谈亦现在不想听见妹妹过于活跃的吵闹声音,挂断了她的电话,但脑子里作出了一个比较——他绝对尊重个人选择,但,如果今天方瑅灵是他的妹妹,即使他对她再疏于管束,也不应该允许她为了报复,把自己当成工具。 但方瑅灵不是。 她与他无关,这就是他对于她做出跳进火坑的愚蠢行为冷眼旁观的理由吗? 他之所以同意今天的饭局,也只不过是让她自己去经历选择带来的结果。 但他不喜欢被借着过桥的感觉。 何况,如果方瑅灵真的出了意外,那一部分是由他的先行行为引起,所以,他有必要去解决。 徐锐已经下了车,却发现谈亦还留在车里,不知所措之际,听见他对司机说:“去半岛酒店。” 车在酒店前停下,有戴着白色手套的门童,弯腰上前,将要开车门。 车门自内打开了。 谈亦穿深灰色的西装,从车厢内倾身而出,门童观察到车牌的号码,动作小心。 谈亦迈开长腿,径直往酒店内走去。 酒店的厅堂古典庄严,象牙白与灰绿色调相衬,辅以当季的新鲜花卉做点缀,厅内有乐队在演奏。 在南城出差时,他和方缇灵住的也是同品牌的酒店。 总统套房内,女孩眼睛里的神采,像水面上蔓延着烧过去的火光,她执着地将一双腿,缠在他的腰间。 此刻的情况,是会更好还是更糟。 酒店的经理笑着迎上来,先被男人冷肃的神情和气场慑住神。 “谈总......” “谈亦!” 快而稳重的步伐,因为这一声带着怒气、指名道姓的喊声而停下。 他回过头,看见方瑅灵提着金色的礼服裙,一步步走下中央楼梯。 她气势汹汹地朝他走过来,每一步间,都有淡金色的光在她的裙身上流动。 第20章 过界你是讨厌我,还是担心我?…… 谈亦的第一个想法是:还好,她没有变成需要人拯救的狼狈样子,那和她的气质非常不合。 他的第二个想法是,既然她没有出事,那他就不应该再在这里了。 但方瑅灵没有给他离开的时间,她很快走到他面前,狠推了他一下。 谈亦未被她推动,仍稳定地站在原地,方瑅灵一股脑地输出:“为什么我打电话你不接,你就这么想摆脱我吗?” “你以为我是什么,交易的物品?我是能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被你说推给别的男人就推的吗?” 在套间的沙发上,林谦靠近她,然后停了下来,问她能不能亲她。 方瑅灵看着他和林朔相似的俊美的轮廓,没有说话。 林谦问:“方小姐似乎很不愿意。” 方瑅灵板着脸:“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神,有点想要杀了我。”林谦笑着说,“我不会勉强女孩子。” 方瑅灵的表情管理做得好,但厌恶的情绪还是流露了出来。 忽然间,她生出一些怒意,谈亦就这么不闻不问地离开,留下她在这里吗? 方瑅灵站起来告辞:“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事离开,林总另找女伴吧。” 厅堂人来人往,他们走到了室外。 和她的强烈控诉形成对比,谈亦相对平静:“......方小姐,好像所有的决定,都是你自己做出的。” 可惜,方瑅灵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她按照自我的逻辑运行,她觉得是谈亦的问题,那就是谈亦的问题,没有在和他讲理。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绝不会让你如愿,我现在决定了,我不需要别人作为我的目标——”方瑅灵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只要你!” 她说得很快也很坚决,字词像从脑海中流出来,因此她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像是某种带有占有欲的主权宣示。 谈亦在回看她。 喷泉与花坛的四周光线微弱,酒店建筑在夜晚落下幽静的投影。 他的眼瞳颜色深沉。水珠喷溅、滴落池中的动静不轻,但没能掩盖住方瑅灵的声音,她说的每个字都像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掷地赋声——他听得很清楚。 “你知道为什么吗?所有的决策都有足够的原因作为支撑。”紧接着,她将一系列的理由倾倒出来,“首先,客观上来说,你长得更好看。其次,林谦虽然是林朔的哥哥,但他们没见过面,林朔对他没什么感情。第三,他们再有矛盾,也是他们林家内部的事情,很有可能触动不了林朔的核心利益。” “综上所述,你,还是我的最佳人选。”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方瑅灵甚至有点气喘。 “你在做报告么?”谈亦说,“我没有问你的理由——它们仅对你自己有意义。”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方瑅灵反问回去,“你也不想我和他有什么对不对?” 谈亦解释:“因为你不接电话,我无法确定你有没有出事。” “那你也是在担心我。” 这女孩简直是见缝插针。 “......我有必要保证员工的安全,不是你,换成别人也一样。” “是吗?换成别人,也能请得动谈总的尊驾吗?” 方瑅灵穿了高跟鞋,微微踮脚,她笃信距离越短,就越接近她想象中的真实,逼问他时,精巧的脸庞蛮横占据他的视野。 长睫扇动出一阵蝴蝶效应般微弱的风,隔着西装布料,方瑅灵的手搭在谈亦的心脏的位置:“你说,人在正常情况下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所以谈总,现在就由我来告诉你,你回来找到我以后的心跳——” 谈亦垂眸看她。 “一点都没变化,真是无聊。”方瑅灵撇了撇唇,了无趣味地将手从他的胸口收回,转而拽住他的衣袖,“但不管怎么样,你来了。今晚不玩总裁和助理的游戏了,好累,陪我去喝一点酒吧。” “不要说不!”她在他说话前阻止他,“不然我就当你在欲拒还迎了。” 谈亦在工作日一般不饮酒,今天是周末,他偶尔会喝酒放松。 促使他点头的另一个原因则是,方瑅灵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口,快要把衣扣扯下来——她很喜欢逼迫人做事,此时有着超乎寻常的磨人精力,他懒得再调动严肃的口吻拒绝她。 只是喝杯酒而已。 谈亦喜静,所以喝酒的地点不在人声喧哗的酒吧,而是半岛酒店对岸的高级会所安静的包厢里。 他饮酒,只是浅尝辄止,从来不贪杯,点了一支99年的罗曼尼康帝,但临时接了个电话,谈完公事回来后失去了兴致,一口没动。 方瑅灵叫他一起喝酒,倒是没有想要灌醉他的心思,只在专心地灌醉自己。 她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叶雪经常酗酒了,当人感觉到烦恼的时候,神经泡在酒精里,会舒缓、麻痹和轻松许多。 她把酒当成饮料,连着喝了三杯,再加上两杯色彩缤纷的特调鸡尾酒,再想继续的时候被谈亦阻止了:“够了。” 他看着她开始起雾的眼神:“是时候送你回家。” 谈亦今晚没有饮酒,索性由自己开车。 车泊在附近的地上停车场,临江的一片区域,他们步行过去,谈亦在前,勉强还能走路的方瑅灵跟随在他身后。 走到一半,她忽然说:“我走不动了。”她停下来,朝他张开双臂,“抱我。” “你在提出请求前,从来不考虑它的合理性是么。”谈亦如此回应,“自己走。” 小的时候,她向保姆、管家、父母,甚至是林朔说她走不动了的时候,只会被温柔包容地抱起来,没人会回她“自己走”,她恼怒道:“我都说了我走不动了!脚好痛。” 她大概真的醉了,不顾形象地直接蹲坐在花坛周围的石阶上,声明说:“我不走了。” 她的金色礼服裙很长,由于她蹲下的动作,在灰色的石阶和青绿的草地上铺展成明亮的一片。 方瑅灵的眼睛因愤怒而变得水润:“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谈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俯视着她。 “我知道不只你一个人,非常非常多人都看不惯我,觉得我太高傲,他们在我面前不表现出来,等着有朝一日看我的笑话。”她自言自语,“如果你也想看我的笑话,你已经看到了——我连未婚夫都管不住。” “明明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明明我们快要结婚了,但他还是出轨!” 说到后面,方瑅灵一直以来完美无缺的面具似乎发生了碎裂,她的声音在喉咙间哽住,难过到说不下去,将脸埋在了双膝之间哭泣,肩膀轻轻抽动。 经过此地的人不算很多,但也绝对不少,从外表上看,谈亦和方瑅灵太过于登对,美丽而富有,像极了一对情侣。 于是,经过的人频频侧目,理所应当地推测,是他的行为引起了方瑅灵的哭泣。 冷漠英俊的男人站在原地,对情绪崩溃的女友无动于衷。 旁观的视线里,增加了道德谴责的意味。 谈亦的鞋面出现在了方瑅灵眼前,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手。” 方瑅灵抬起脸来,眼眶发红:“什么?” “你还能自己站起来么。”他是用的陈述句。 方瑅灵试着动了动:“蹲太久了,腿麻。” 谈亦这时把 手递给她,她重申道:“我刚才说了哦,只有你抱我,我才走。” “起来。”他言简意赅地说,“不然,你可以一直蹲着。” 方瑅灵犹豫着搭上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谈亦转过了身,降低高度,她怔了下,明白过来他是要背她,双臂圈住他的脖颈,慢慢贴上了他的背。 谈亦托住了她的膝窝,站了起来。 最严重的恐高症患者,连站上桌子都会害怕,方瑅灵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谈亦身高有一八七,她喝了酒以后,趴在他的背上,一时间有点眩晕。 其实,谈亦在以前的时候,就不喜欢被溺爱过度、撒泼打滚的小孩子。方瑅灵威胁他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想直接转身离开,请酒店的经理为她开一个房间并送她回去。 但是,扔下一个醉酒的女孩,会有很多不安全的因素。并且,当他视线往下落的时候,看到了她脚后跟被磨出来的血迹。 林谦给她选了一双不合脚的鞋。 他最终还是做出了一部分的妥协。不过没有抱她,因为不想看到她的脸,不想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 谈亦走路很稳,方瑅灵只有轻微的颠簸,他的手隔着礼服裙贴在她的膝窝。 在她想要更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却差点从他背上跌落下来的时候,他圈握住她大腿最纤细的一截,稳住她:“别动。” 他掌心的热度隐隐传来,就像是紧贴着她的皮肤。 方瑅灵忽然想起,在误以为林谦将要触碰到她的时候,她内心全然的厌恶和抗拒,在此刻并没有发生。 方瑅灵的脸就在谈亦的头侧,他能听见她吸着鼻子的微小声音。 走到了停车场,他把醉醺醺的方瑅灵塞入副驾驶,为她系上安全带,再绕到驾驶位上车。 待他将要启动车辆的时候,方瑅灵自作主张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谈亦给她下指令:“安全带,系上。” “你又在命令我,平时上班的时候你命令我还不够吗?”方瑅灵双手捧住脸,再度哭泣,“林朔背叛我,连你也对我这么冷漠呜呜......” 一位大美女在他旁边掩面哭泣,谈亦只是眉心微皱,但眼看着方瑅灵的骨头像被抽走了,坐都坐不稳,身体往座位底下滑,谈亦倾身过去,扶住她的手臂,隐叹了一口气:“坐好,别哭了。” 有点吵。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完。 在他倾身过去,扶住方瑅灵的时候,她忽然放下了遮挡脸部的双手。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暗藏着狡黠的笑容:“上、当、了、吧。” 她狠狠地推了一下谈亦的肩膀,随后快速地跨越中控台,在主驾驶位,坐到了他身上。 她的表情,完全不是在感情中受到伤害、卑微难过的弱势样子。 女上男下的身位,这次是她俯视着谈亦,目光睥睨,不屑地说:“你以为,我有这么脆弱,会为了一个男人哭哭啼啼?” 她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腿上,虽然谈亦不觉得负重,但这个姿势和上回一样,非常过界,他现在逐渐习以为常:“你又想干什么?” “这是你问我的,我想——”方瑅灵咬字慢而清晰,她的视线似乎集中在他脸上的某个部分,“这样。” 浑沌一片的暗色中,方瑅灵捧住谈亦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第21章 纠缠柔软是第二秒才出现的感受。…… 方瑅灵的袭击过于突然,在嘴唇和他触碰的一瞬间,她感到他似乎定住了。 实际上,谈亦第一感觉是疼痛,方瑅灵为了压制他的反抗,几乎是冲撞上来,脸庞不知道偏转、躲避,小巧的鼻尖撞上他的鼻梁。 柔软是第二秒才出现的感受。 她的嘴唇很软,贴在他的唇上,没有半点犹豫地,更柔软和湿润的舌尖探进了他口腔。 毫无技巧可言的吻,男人没有回应她,甚至,他身上沉默的气场能让任何人望而却步,但方瑅灵很执着地吻着他,逐渐深入。 她的舌尖舔过他的齿关,因为坐在他腿上,所以能感觉到他西裤下的变得坚硬的腿部肌肉。 方瑅灵抓着谈亦的肩膀,心跳怦然,她有点兴奋了,像在玩一个冒险游戏,太聚焦于目标,全身心投入进去,忘记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整个车厢的空气仿佛都凝缩在他们彼此交换的呼吸间。 在舌尖抵达他舌头的那一刻,后脖颈被宽大的手掌握住。 谈亦握着她的后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昏弱的光线下,他能看到方瑅灵被拉开后,因不满而微微眯起的眼睛,以及......她唇上湿润的水光。 他的唇上应该也是。 其实她亲他的时间不超过十秒,连一个完整的吻都不算,但谈亦能感觉到自己连唇角都是濡湿的。 “我说过,不要再......” 不要再做超过界限的事。 方瑅灵已经不仅是踩线,而是直接跨越了过来。 他停顿了一下:“你今晚喝了太多酒。” 所以才会这么疯,这么......液体充沛。 “对呀。”方瑅灵点头,这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借口,“我都喝醉了,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对吧?” 谈亦皱了皱眉,虽然厌恶的感觉并未出现,但不太喜欢这种湿黏的感觉,抬手拭去了唇上的水渍。 方瑅灵看见他的动作:“不准擦!” “你什么意思?”她非常不高兴,“嫌弃我?” 她简直难以相信,世界上有人被她亲了之后的反应是擦掉痕迹。 “不然呢。”他冷然道,“一个未经询问的吻,我应该感恩吗?” 他仍然把她留在车上,已经是讲了情面。 方瑅灵嘁了声:“你当然应该了。”她反驳他,“再说了,接吻需要什么询问,难道不是男女之间氛围到了就可以做的事吗?” 谈亦听着她的强词夺理:“你从哪里判断出我们‘氛围到了’?” “你今天过来,在担心我,不想我和林谦发生什么。”方瑅灵大言不惭,“这就是氛围到了。” 一阵震动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手机屏幕在中控台闪烁,是谈念的夺命连环call。 他终于接了起来。 方瑅灵只隐约听到,谈念和好几个同学好像是在国外旅行,结果遇到极端天气,航班大面积取消,她现在滞留在当地回不来,慌神地大声哭诉。 “行了。”谈亦叫停了妹妹,“我让徐锐去申请航线,接你回来。” “太好了,谢谢哥哥!” 他在讲电话,方瑅灵无事可做,有点头晕,想靠在他身上一会儿吧,却被制止。 谈亦单手扶着她的肩膀,无声地说:“回你的座位去。” 他在勒令她离开,方瑅灵才不会照做,她也无声地回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谈总。” “有本事,你就出声呀,告诉谈念你和谁在一起。” 不过,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确实有点儿累,她挪动膝盖,想要换姿势放松一下,结果,一阵酸麻的刺激感觉骤然蔓延至她的整条腿。 这回是真的腿麻了,方瑅灵没忍住倒抽了一口气,短促地啊了声。 在安静的车厢里,她的声音清晰可闻,谈念狐疑地问:“哥哥,这么晚了,你在哪里?我怎么听见了女人的声音。” “是我的助理。”谈亦面不改色,“她撞到头了。” “助理?你是说灵灵吗?我差点忘记她在你公司实习了,那你让她小心一点哦。” “嗯。” 电话一挂,方瑅灵立刻说:“你才撞到头了,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想说我脑子坏了是吧?” “还有,谈总,你倒是说了和我在一起没错,但你说了和‘助理’正坐在你的腿上,和你发生了什么吗?” “说完了么?你今晚的话已经够多了。” “没有,我还有个问题。”方瑅灵再度逼近他,“明明我和你谈念一样大,为什么你对谈念这么好,对我却这么差?你就不能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我吗?” 谈念滞留在国外,向哥哥哭诉,哥哥就派私人飞机过去接她。虽然这也算不上多么了不起的关爱,但以谈亦此人的冷漠程度,方瑅灵对他降低了标准。 “你自己也知道,谈念是我妹妹。请问,你是哪位?” 谈亦无言,估计只有方瑅灵能提出来这样的问题。 而她其实也不是在意他究竟对谁好,她只是在意,方瑅灵大小姐有没有得到最高礼遇。 方瑅灵直接指鹿为马:“那,我也是你妹妹。” “是么。”谈亦冷笑,“我怎么不知道我的父母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何况,有哪家人的妹妹,是坐在兄长的腿上强吻他的。 “我就是。” “不信你可以和我去验dna。”方瑅灵振振有词地说着醉话,“还有个更快的方式。” “或许,你听说过滴血验亲吗?” 方瑅灵知道这自然没有科学依据,但她的心情,向来高于世间的法则。 她故技重施,飞快地吻上谈亦,舌尖抵开他的唇,再重重一咬。 她咬别人一点不需要心软,下口很重,只一瞬间,血腥味弥散开。 谈亦痛感明晰,眉目低沉:“方瑅灵。” 她退开,依然是肆无忌惮的模样:“痛吗?咬回来吧。”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咬、我。” 她探出濡湿舌尖,谈亦看着,没有理会。 这在方瑅灵的意料之内,他不会陪她玩这种无聊游戏的。 方瑅灵这时已经把心放下,笑着说:“现在,是你自愿放弃了报复我的权利哦。” 今天已经亲了他,进展应该算是推到极限了,无法继续再往下,再加上方瑅灵头晕得厉害,打算到此为止。 正要从他身上撤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头发落进了他的手里:“诶,放开......” 谈亦舌上的痛感非常鲜明,他的目光落在方瑅灵的唇上,她的嘴唇呈一种妖冶的红色。 随着方瑅灵的挣扎,头皮上的牵引力越来越清晰,谈亦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扯着她的长发,将她的脸微微抬起来。 他抬手,拇指在她唇上拭了下:“很得意么。” 以她自己的节奏,硬生生地推动一切,再全身而退。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团低温的冷雾:“既然你要验亲,”他重复了那两个荒谬的字眼,“只有我一个人的血怎么验?” 方瑅灵惊讶,微微睁大眼睛:“你敢咬我试试看......” 话音落下,她的唇被谈亦封住。 她的吻已算冒进,但和他比,显得温吞起来。 方瑅灵有推着他的肩膀挣扎,但谈亦的手掌扣住她后脑,她完全脱离不开。 他接吻时依然沉着,但却是一种极端掌控、不容拒绝的方式,抵开了她将要咬合的齿关,勾住了她的舌尖。 方缇灵怔住,嘴唇和舌头被他含着,开始发烫,呼吸被男人冷冽的气息所侵占,她只能发出近似呜咽的被堵在喉咙的声音,脊背升起一阵电流般的感觉,脑袋里的雾愈发浓重。 而在她觉得无法思考,灵魂沿着一条轨迹径直下坠的时候,疼痛传来,而她吃痛的呼叫也被湮没在他的唇齿间。 第22章 清浊酒精本身就有乱人神智、引人沉溺…… 微咸的铁锈味道交融在一起。谈亦今晚上没有饮那支酒,却在她的唇间尝到了酒的味道。 酒精本身就有乱人神智、引人沉溺的倾向,但是...... 他很少饮酒,就算饮用大量也不会醉,一年下来,连不清醒的时间都很少见。 不仅是酒,种种被精心设计出来,供给富人享用的乐趣与诱惑,他都因不被吸引而远离,就算触碰到了,也不被侵蚀。 这个吻结束于此,仿佛他与她所有的接触只为了完成这个对等报复的动作。 谈亦放开了她:“觉得有意思吗?”他看着她,“还想要继续吗?” 他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因为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想要继续的意思,仅余下冷静的审视。 方瑅灵捂住嘴唇,她气得想尖叫,却又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她缓了一会儿,从疼痛,也从那个吻之中抽离:“不玩了。最没有意思的人就是你。” 谈亦松了手,她的长发垂落,他意欲将她从身上推离:“回到你该待着的位置。” “你是我的谁?你又不是我哥,对我也不好,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方瑅灵反而更加抱紧了他。 为了抵抗谈亦推她的力,她故意将臀部往前挪。 她原来是坐在他的大腿上,这样往前一挪,臀部就挪到了他的腿根,而她自己的双腿,也在他腰部的两侧分开。 她感觉到某种坚硬与柔软的微妙契合。 不知道应该前进还是后退,她本能地扭了下腰。 谈亦沉着脸,警告她说:“别动。” “你怎么这么烦,明明是你先动的!你不动我怎么会动!”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方瑅灵的心跳不平稳地增快,呛回去后,她喘了喘,往后挪开,妥协地说:“好,我不动,你也别动,我好晕,让我靠一会儿,什么都不做,这种可以了吧。” 见谈亦默许了,方瑅灵修长的脖颈垂下,额头抵靠在他的肩膀,把沉重的头部交给他。 她不减肥,偶尔健身,虽然外观上很纤瘦,但身体的重量并不轻得像纸片。 她没有意识到的,当她这样坐在谈亦身上时,臀部的重量就一直压着他的腿。 高大健壮的成年男性当然可以负荷,但,那不仅是重量。 有线条,有温度,圆润而柔软。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真的很麻烦,很难搞。”方瑅灵指责他,“为什么还不喜欢上我?” “除非我有一些特殊的受虐癖好。”谈亦觉得她很擅长理直气壮地提出一些有明显答案的问题,“更何况,你有什么好喜欢的?” “我没什么好喜欢的?”方瑅灵对他的回答完全不能接受。 她靠坐在他怀里,扬起了脸:“你可以否定我的一切,但......” 她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谈亦等着她谦虚过后的下半句:“嗯。” 在他看来,确实如此。 方瑅灵继续说:“但你总不能否认我的智慧美貌眼界财富身份地位......” 方瑅灵穷尽了所有形容人的褒义词语,一阵沉默后,谈亦缓慢地说:“那请问,还能否定什么?” “没错,你答对了。”方瑅灵重重地点头,“谈亦,你不能够否定我,只能全盘肯定我、赞美我。” “你说我有什么好喜欢,那我就告诉你......”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方瑅灵事无巨细地列举了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成就。 谈亦轻揉了下太阳穴,只觉得吵闹:“......我对你小学参加的奥数竞赛名次没有兴趣。” 但方瑅灵不会因为他不想听而停下,她总是如此,而他也不能真的堵住她的嘴。 虽然,刚才有几秒是封堵过的,那时,她美好细腻的唇舌只有温度,湿度,灵活地缠着他,抵抗着他,而不能发出声音。 谈亦的目光从方瑅灵的唇上移开。 “可能,你觉得我是因为天生拥有了太多,才会这么想。”方瑅灵神色骄矜,认真地告诉他,“但是,就算我什么都没有,我也是最好的。” 说着说着,方瑅灵的声音渐渐低了,头也低了下去,她又困又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在谈亦以为她睡着,握住她的手臂,将要把她挪回去的时候,埋在他肩膀上的女孩,在半梦半醒之间,微弱地呢喃了一句:“所以,快点喜欢上我吧,谈亦。” 在密闭的空间里,江水涌动的声音隐约传过来。 “......我很值得喜欢的。” 谈亦手部的动作停顿。 方瑅灵 在他身上睡着了。 谈亦将她放回了副驾驶,倾身为她系好安全带,再坐回位置。 汽车启动,他开口问:“送你回家?” 副驾的人呼吸绵长,没有回答他。 如果是送她回方家,她这么醉醺醺,她的父母一定会担心,需要问清楚情况。 更何况,她现在的模样。 汽车行驶到道路上,谈亦控着方向盘,侧目看了眼昏睡的方瑅灵。 街灯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双眸紧闭,唇釉的颜色都掉了,但嘴唇依然绯红,微微肿胀。 ...... 她之前有提到过,她平时是自己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谈亦收回目光,叫她的名字唤醒她:“方瑅灵,你公寓的地址。” 方瑅灵有严重的起床气,她蹙眉:“别吵我!” 她连眼睛都没睁开,把包扔到谈亦腿上:“你自己找。” 某种程度上,他现在简直像大小姐的司机兼保镖——方瑅灵实在是很擅长麻烦和使唤他人。 谈亦无法和一个不省人事的醉鬼计较。 她的包里有点凌乱,钥匙、口红、气垫、u盘等等,他搜寻了一番,找到她的钱夹。 电子支付时代,除了几张英镑和欧元的现金,其他全是她的卡。 其中之一是门禁卡,谈亦从上面得知了她公寓的地址和门牌号。 他从透明的夹层抽出门禁卡,却发现卡下面压着一个薄薄的东西。 是保险套。 她有稳定的交往对象,为有可能发生的性生活做准备不奇怪。 谈亦不太喜欢接触别人的隐私物品,便合上了她的钱夹。 但那保险套的包装好像有破损,漏出了一点油状液体,谈亦拿了卡,那带有蜜桃香气的液体就沾染到他的指腹,微微黏腻,他皱了皱眉。 汽车平稳行驶,跨了一个城区,到达方瑅灵的公寓。 她的公寓环境清幽,私密性很好,从停车场到她公寓的门外,一路上都是刷卡通行,没遇到什么闲杂人等。 方瑅灵在停车场就结束了睡眠状态,但她意识仍不清醒,走路东倒西歪,他只好辅助地扶着她的腰。 “到了。”谈亦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线。 他不会因深夜送一个女孩子回家产生波动,因为他很清楚不会发生任何事。 谈亦的意思是让她自己进去,但在他放开她腰间的手时,方瑅灵双臂一伸,环抱住他的腰,像没有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侧脸贴着他的胸膛:“我要摔倒了。” 无论她是真的还是装的,总之是一副无法独立行走的姿态。 “开门的密码是什么?” 方瑅灵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手掌半围拢,濡湿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她颇为神秘地说了六位数字。 每个数字都说得非常缓慢,说完后仍未离开,齿关一合,咬了他的耳朵。 不期待的微疼和麻痒蔓延,谈亦把方瑅灵从身上扯开,低头输入,显示错误。 “错了。” 方瑅灵又要踮脚,谈亦把她按回平地:“好好说话。” 她很不配合:“我偏不!我只能这么说,要不然我们就在门外凑合一晚吧。” 谈亦说:“只有你会在门外凑合一晚——如果你想的话。” “你确定要这样对我吗?”方瑅灵扁嘴,“好吧,那我现在告诉你。” 第二次依然错误。 智能锁传出提示音,第三次错误,将会禁止输入十分钟,第五次错误,将会触发警报。 “啊。”方瑅灵拖着声音说,“我们还能再试三次。” “故意的?”谈亦的耐心并不多,“再错一次,你可以自己留在这里慢慢试。” 最后一遍尝试,方瑅灵一板一眼念着数字,他低眸,指尖触摸电子键盘。 门锁开启。 谈亦推开门,走了进去。 方瑅灵在开门时磨磨蹭蹭,开门后倒是紧随其后进来了,而且即时地反手关上了门。 她的公寓在高层,视野上佳,但由于窗帘紧闭,在关上门后,客厅一片昏黑,他无法在黑暗中视物。 谈亦站在玄关,抬手寻找到墙面的灯光开关,准备开灯后,送她回到房间,然后就离开。 正要按下,手腕被一道重力拽下。 “别开灯!” 方瑅灵像一只莽撞的,在夜晚的森林里奔逃的动物,整个人飞扑进他的怀里。 她没有在避讳给他造成伤害,八厘米的细高跟踩在他的鞋面上。 但他连气息都没有乱,似乎是对她的招数已有预期。 室内暗到他看不清她的脸孔,但她的呼吸近在迟尺,湿润的、裹着红酒的香气,她也看不清他,仰起脸想要亲吻他的嘴唇,谈亦偏侧着避开,她错误地吻到了他的下巴。 “硬的。”大小姐对触感并不满意。 当她企图第二次尝试的时候,谈亦握住了她精巧的下巴,遏止了她的所有动作:“你还想怎么样,觉得今晚折腾得不够么?” “怎么到了今天,你还在问我这样的问题。”方瑅灵笑了一声,想起他在门外问她是不是故意的,“答案很明显的呀。” “我做所有的事,就、是、故、意、的。” 她逐字加重语气,明确无误地告诉他:“我的目的是要——上你。” 第23章 粉雾他像游走在一团颜色艳丽的粉红色…… 虽然,和他上床只是她通向目的地的一座桥梁而已,但现在,她觉得这桥梁变得无限长,她日夜兼程都走不到尽头。 谈亦的手指按在方瑅灵的脸侧,可能因为她喝醉了,温度感知失调,总觉得他指腹的热度能在她的皮肤上烙下印迹。 她吸吸鼻子,嗅到一丝蜜桃的甜香,甜得发腻。 而这气味来自谈亦的手指。 她敏锐地识别出来,问:“你动了我放在钱夹里的保险套?” “我也不想动。” 甚至,谈亦有轻度的洁癖,他无法忽略那油润的液体黏在皮肤上的感觉,如果不是此刻被她缠住,他可能会在离开前借用一下卫生间洗手。 “你怎么乱动我的东西?”她拽着他的领带,开始胡乱地归责,“赔给我。” “或者,为了不浪费,今晚用掉它吧。”她语气一转,“你想用吗?” 她的头不能动,但手还自由,指尖沿着谈亦的衬衫中线,拨弄着一颗颗的钮扣,慢慢向下。 谈亦倒没有再分出一只手制止她,他只是不为她所动,最后,是她自己停在了他的腰际。 西裤的边缘之上。 方瑅灵咄咄逼人地追问:“怎么不回答?” 谈亦理解她近乎露骨的暗示,但他置若罔闻,反而气定神闲地反问:“你用过?” 只有经验,才能在气味和具体事物间建立起这么准确的联系。 方瑅灵意味不明:“嗯哼。”她补了句评价,“感觉挺好用的。” 她买的时候,有拆开过一个,看看。 谈亦沉默,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用讲冷笑话的语气:“我觉得,这个世界也太照顾你们男性的自尊了吧,这个包装盒上写‘xxxxxxl’,到底是能有多大,我才不信。” 她语速突然放慢,吐息像虚无缥缈的水雾:“所以,谈总,可以解答我的这个疑问吗?” 指尖勾住了皮带的金属卡扣,指甲轻轻叩击,敲出轻微的声响。 握着她下巴的力忽然收紧,谈亦的拇指移到了她的嘴唇上。 唇上的异物感,使方瑅灵下意识地舔了一下,随后她似乎听见,谈亦的气息往下沉了沉。 她反应过来,这种调情方式,她只在某种特殊类型的影片里见到过——居然是,有效的吗 方瑅灵抿了抿唇,将他的手指抿住,试着又舔了一下。 她尝到了蜜桃的甜味,含着他的手指,模模糊糊地说:“幸好我买的是可食用的。” 以 高昂价格出售的商品,往往有超出其自身实用价值的噱头,就像有些香皂也打着“可食用”的旗号。 买的时候方瑅灵是这么理解的,可食用意味着安全。 她在此刻领会到了另一层的含义。食用不是与安全,而是与它使用在的部位联系起来。 她含着他沾染了保险套漏液的手指,就像隔着一层薄膜,在......含他。 方瑅灵立刻产生了抗拒心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为男人做那种事的。 但只是手指,应该没有关系。 明明只是手指,她为什么感觉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加快了。 他的温度愈加升高,她仿佛能听到被灼烧时,皮肤里的水分汽化的声音。 谈亦身处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她,但却像游走在一团颜色艳丽的粉红色迷雾中,雾气的尽头,是一幅清晰生动的画面。 是她邀请的他,但她还是很不情愿,双眼漾着朦朦胧胧的水汽,愤怒地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口腔被堵着,喉咙被进得太深,只能含含糊糊地呜咽。 方瑅灵的手在他腰间摸索着,谈亦的思绪回到现实,她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真想解开他的皮带。 “可食用。”他冷着声音,“你想食用什么?”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今晚她是预备这样对待其他人的吗 谈亦的拇指,从她的唇间,按进了她的口腔。 那是一个比她的嘴唇更潮湿、细嫩和脆弱的地方,他在车上的时候已经体会过了。 指腹抚过排列整齐的坚硬的牙齿。 柔软的唇舌尽是表象,这才是方瑅灵的本质,极为倔强、坚硬和骄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绝不会做输家。 也随时可能狠咬他一口。 方瑅灵怔了怔,他是在回应她吗。 轻微的金属松动的声音响起,她解开了他的皮带。 谈亦的手指由她的齿关再往里进,触摸到了她的舌头,他的指腹近乎温柔地抚摸、摸索着她柔嫩的舌头。 她的舌头像是某种软体动物,但绝不冷血,反而热润地和他的拇指缠绕在一起。 他整根手指都塞了进来,虎口卡在她的唇上,口腔无法闭合,唾液异常多地分泌,沾湿他的手指,溢出唇角。 像危险动物分泌的某种麻痹猎物再将其杀死的毒液。 但方瑅灵弄不清楚,究竟会先被麻痹的人是谈亦还是她,那种强烈的晕眩感觉再度袭来。 方瑅灵恋爱经验丰富的朋友向她分享过一条定律,接吻的时候,男性总是喜欢同时触碰女性的胸部,就好像性才是亲密接触真正的目的。 方瑅灵正准备效仿,停在谈亦腰间的手重新动作,而就在这一刻,他的手指精准地重压在她舌头上的伤口上。 她从小是在温室里被精心养护着长大的,连划破手这样的小伤都很少受,对疼痛的耐受度也很低。 谈亦这一施压,她就痛得迅速地推开他。 谈亦打开了开关,高明度的灯具骤然亮起,方瑅灵泛红的脸颊,湿湿的嘴唇在灯光下清晰地显现。 她的视线与谈亦相接触。 她这才发现,他的眼神清明锐利,全无情欲的痕迹:“酒醒了吗?” 回来时,谈亦给她买了瓶冰水,此时放在架上,他的视线扫过,水珠正沿着透明的玻璃瓶外壁往下淌。 方瑅灵的脾气是易燃物,这时被疼痛引燃,而且这和她先咬了谈亦他再还给她不同,她觉得这次完全是他先攻击她。 她抬起手,巴掌往他脸上落去。 她的手腕在离他的脸颊很近的位置被他扼住,手掌带过的空气微微振动,拂过他的脸侧。 很多次,如果不是不想伤害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强行伸过来的手折断。 他的视线往下,定在她的脸上:“如果你现在还是没有醒,我不介意再帮你。” 方瑅灵的力量和一个男人抗衡不了,她脾气上来:“滚出我家。” 她的公寓客厅的面积足有一百多平,谈亦抬眼看了下时钟:“不需要提醒。如果不是你唐突的举动,我应该在十分钟前就离开了。” 他系好被她解开的皮带,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拭去手指上的唾液。 方瑅灵哼了一声,她不想和他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回了房间。 走了条曲线才进房间,头太晕了,她方才是强撑着在和谈亦纠缠,现在反正已经破功了,她浑身脱力,直接倒在了床上。 止步于玄关,本来对谈亦来说是个满意的结果,但他将要离开时发现,方瑅灵在他身上乱摸的时候,擅自拿走了西装口袋里的车钥匙。 而他直到现在才察觉。 鞋柜里有一双新的未拆封的男士拖鞋,谈亦换上后,走向方瑅灵的房间。 她习惯了独居,因此并没有关上门,谈亦出于礼貌,在门框处敲了几下作为提醒,并问她能否进入。 床上躺着的人在被子下翻了个身,轻轻嗯了一声。 他步入房间,在接近她的床边的时候,一抹黑色忽然从床上抛了下来,坠落在他的脚边。 谈亦视线往下,那是一件无肩带的纯白蕾丝文胸。 耳边传来一声尖叫:“你、你怎么还没走,你怎么敢不打招呼就进我房间?!” 他淡淡道:“我敲门了。” 方瑅灵驳回:“我没听见,不算!” 方瑅灵躺到床上以后,像往常一样,戴上睡眠降噪耳机和真丝眼罩,直接准备睡觉。 但是她闭眼以后,意识混沌,却迟迟无法入眠,胸口束缚感很强,她便摸索着解开了文胸,从礼服内抽出,扔到床下。 耳机和眼罩为她营造了一个安静而黑暗的睡眠空间,但她总觉得不对,心跳过速,肢体无法放松,皮肤上依然停留着那种过电的感觉。 仿佛在被谈亦的眼睛注视着。 其实他的目光往往没有什么温度,但今晚,被他注视着的时候,即使是在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黑暗中,有种无以名状的兴奋和刺激感。 早知道就不喝这么多酒了。 她感觉口渴,想爬起来去倒杯水,摘下眼罩,眼睛尚未适应光线,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房间里有着无法忽略的存在感。 谈亦问她:“你拿了我的车钥匙?” 方瑅灵矢口否认:“我才没拿。”她警觉地问,“你进来想做什么?” 谈亦见她这副和十分钟前判若两人的模样,他反问道:“你觉得我进来做什么,不是你的邀请么?” 他离她的床只有几步之遥,说完话,一步步走向她。 他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是男人发情状态的另一个冷淡的极端,但身躯的阴影随着他的走近遮蔽她,带来显著的压力。 方瑅灵连忙辩解:“但是刚才我邀请你的时候,你拒绝了,所以这邀请已经过期了,你现在是未经我同意就......” 她只说了一半,因为谈亦已经走到了她的床边,他慢慢地俯下身,脸庞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脸部的上方:“你不就经常做‘未经同意’的事么,大小姐?” 方瑅灵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力气,她在林谦房间的时候头脑清醒,有足够的力量反击,但她现在手脚虚软,如果谈亦真的用强,她一定抗衡不了。 她想张口骂人:“你有病,如果你现在要......刚才你在故作清高什么?” 但所有的怒气在谈亦的注视下坍缩。 真奇怪,明明这就是她的目的,当这个可能性真的降临的时候,她却出现了恐高症一般的紧张,充满了退却心理。 而且她脑中想的并不是手段和目的这类理性分析的词汇,而是一些混乱的、具体的、生动的画面。 她怎么能细节都想象出来的?明明那从未发生过。 谈亦清楚地看到,红粉颜色像涨潮的水,一点一点地由方瑅灵的锁骨漫到她的脸颊。 他的手掌落在她的枕侧,撑在床铺上。 他的衣着完整,但深蓝色缎面的领带脱出领带夹,垂落在她的锁骨。 就像性、爱时,他会处在的位置,和与她的距离。 这时,她的耳边传来钥匙晃动的一声轻响。 谈亦拿走了她随手放在枕边并遗忘的车钥匙。 第24章 起伏“你在遵从‘非礼勿视’那一套吗…… 谈亦看着她的眼睛:“你可以呼吸了。” 方瑅灵这才意识到,不知道由哪一秒钟开始,她屏住了呼吸,而他竟然比她自己更加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直起身,俯视着她:“很不情愿么?那你也应该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方瑅灵气得直接坐起来:“少来教训我!你要是真君子,也不会用让我误判的方式,这和‘钓鱼执法’有什么区别?” 她和谈亦对视,以为他会反讽回来,她都做好了战斗准备,结果却是他移开了目光。 坐起来后,她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蕾丝内衣,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真空的状态。 礼服非常贴身,宜于曲线美,会反映出她身体线条的每一处细枝末节。 她的脸隐约发热,但她并没有扭扭捏捏地遮挡,就像当初被谈亦提醒注意走光时一样,她不退反进,冷哼着说:“你在遵从‘非礼勿视’那一套吗?” 话虽如此,她还是披了一件开衫在身上。 “我优先考虑的从来不是‘礼’。”谈亦回答她,“只是自我的意愿。” 其实方瑅灵也一样。只不过他是消极的不被打扰的意愿,总是被她以积极的意愿侵犯。 他将钥匙放回西服的口袋,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方瑅灵叫住他,“你要走了” “还有什么事?” 方瑅灵坐在床上:“我要喝水,帮我拿。” 谈亦纹丝不动:“你自己没有行动能力么?” “对呀,我现在没力气。”方瑅灵心安理得,“谈总,那我平时为你端茶送水这么多次呢,是因为你没有行动能力?你怎么比我还高贵,还我一次不行吗?” 见谈亦毫无反应,她继续说:“而且,我会渴都是因为你刚才把手指放我嘴里,我还没有和你计较你对我造成的伤害,难道你不应该补偿吗?” 喝醉的人管不住自己,方瑅灵的嘴唇不只会强吻,也会吐出一些奇怪的话。 谈亦懒得再听,出去客厅,倒了一杯水。 回到房间,他将水递给她,她却没有抬手接,而是就着他拿水的手,嘴唇一张,含住吸管喝水。 “自己拿。”谈亦简短地命令。 方瑅灵嫌弃:“太凉了。” 她很擅长把他人当成工具,为了防止他直接抽回或者放手,她抬起双手,捧住了他拿杯子的那只手。 细腻的手心贴着男人手背的骨节,谈亦垂眸,虽然杯子是由他拿着,但大小姐一点没有麻烦到他所以要快点喝的自觉,慢慢地喝着水。 花瓣般嫣红的嘴唇包裹着玻璃吸管,吮吸时腮颊轻微内陷,而嘴唇鼓起。 她刚才没有吮吸他的手指——她还不会那样。 女生没有喉结,她喝水的时候,喉咙并无明显的起伏,只脖颈透着青色血脉的薄白皮肤有细微的波动。 她用双手捧着,是为了固定他的手,这无意为之的孩子气动作,在脱离少女阶段不久的年轻女孩身上,呈现出一种做作的性感,和稚气的妩媚。 方瑅灵自己没有感觉到,这种无意识的引诱。 她对这方面都不太敏感,除非特别故意去做的时候。毕竟在林朔出轨前,她都一直倾向于走精神恋爱的路线。 只喝了一小半,谈亦就强行撤回了水杯,侧身,放到她的床头柜。 方瑅灵抬眸观察,发现他的面色微冷,她哼了声:“不就是喂我喝了几口水,你至于吗?” 还不算是喂,她是自己喝的,她只是借他的手拿了一会儿杯子而已。 但谈亦不悦的缘由不在于此。 一直以来,尽管方瑅灵在追求他(如果那也算追求的话),但他从未当真,只把她看作一个骄蛮任性的小女孩。 甚至口口声声说要和他上床,他都仅仅在概念层面,听过就过了,从不放在眼里。 今天却是一个转折点,尤其是刚才——她明明只是单纯地在喝水。 他不喜欢对她产生这种与性有关的联想,即时止住了思维的延伸。 他放下水杯后,方瑅灵再度扯住他的衣袖,拉拽到眼前,她低下来,整个头部的重量依靠在他的手上。 她的侧脸,贴着他手背的一条青色筋络,轻轻蹭了下:“我好晕啊,还有点想吐。” 谈亦现实地说:“靠着我不会有止吐的效果。” “试试,谁知道呢。”方瑅灵闭着眼睛回答。 “你最好现在就躺下。”谈亦扫了她一眼,“你打算就这么睡?” 林谦送给她的这件礼服紧束着她的身躯,凌乱地起了褶皱,并不舒适的样子。 “你管我,这里是我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想了想,“如果我进浴室洗澡晕倒了,你会进来救我吗?” “不会。” “骗人。”她迷迷糊糊地说,“你会的,你都救过林朔呢,我比他可爱多了。” “方瑅灵。”谈亦无言以对,“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可以不说话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叫我的全名?”方瑅灵提出质疑,“我允许你叫我‘灵灵’。” “我不太需要这种允许。” 谈亦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她展开这场对话——他离开的时间已经被延误了很久。 他缓慢但不容拒绝地抽回了手,方瑅灵固执地抓住他的手指,求助般说:“我是真的很想吐。” 谈亦见她的脸色由红转白,不像是开玩笑,他环顾四周,在角落寻找到一个垃圾桶,交待她说:“你稍微等一下。” 话音未落,方瑅灵再也克制不住欲呕的冲动,趴在谈亦身上,全吐了出来。 ....... 她晚上没有进食,吐出来的都是液体,她的礼服和谈亦的西装都未能幸免。 呕吐完,胃部排空之后,方瑅灵倒是睡了过去,留下清醒的人为她善后。 谈亦看不到自己现在的神情,只知道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出于人道主义,送一只醉鬼回家了。 他先脱下西装外套,再走进浴室,打开热水,沾湿毛巾,再回到床沿。 方瑅灵睡着了,秀气的眉蹙着,他将温热的毛巾覆在她的脸上,擦去她的残妆和唇角的脏迹。 热毛巾贴脸的感觉很舒服,方瑅灵拧巴的表情逐渐舒展,脸颊不自觉地依偎在他掌心。 谈亦垂眸,看向她礼服上的污渍。 即使是特殊情况,他也不能直接帮一个女孩换衣服,只能用毛巾潦草地帮她擦了几下。 毛巾拭过方瑅灵雪白的锁骨,隔着一层布料,指尖感觉到她的胸口柔柔地起伏。 他的手不方便再往下,就让她脏着睡一晚也无妨,反正她也是自食其果。 这么想着,谈亦托住方瑅灵的后颈,将她的头平放到枕上。 她却忽然像一条脱水的鱼,在他手上挣扎起来。 方瑅灵伸手到衣裙的侧边,指尖艰难地摸索到了细小的拉链扣,往下拉到一半,手被谈亦按住:“你要干什么?” “不舒服,我要脱掉......”她在半梦半醒间咕哝,“不是你要我换一件衣服的吗?” 谈亦纠正她:“......但我没让你在我面前换。” 礼服已经开始下滑,她又在动,裙下的丰盈,失去了束缚,像水波似的悠悠漾开。 谈亦扯过旁边的薄被,严严实实地将她盖住。 “好热......我不想盖......” 方瑅灵睡着了也不安分,一脚把薄被踢开,一双长腿袒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谈念小的时候也喜欢睡觉踢被子,不过谈亦从来不会扮演为她盖被子的贴心哥哥这个角色——这是保姆的工作。 但现在,房间里只有他和方瑅灵两个人,她今晚本就饮酒吹风,头晕头疼,如果这样睡一晚上,次日必然会着凉。 谈亦强压着不耐的烦气,弯下腰,再次为她盖上被子。 丝质的薄被接触到方瑅灵小腿皮肤的一瞬,她差点将腿踢到谈亦的喉咙。 脚踝被谈亦握住。 她的踝部很纤细, 完全被掌握在他的手心,他低下视线,甚至能看清她足底皮肤细致的纹路。 他的呼吸落下,方瑅灵痒得直想收腿,但足踝被男人稳稳钳制。 “再动,你就别睡了。” 方瑅灵疑似听懂了他的警示,腿上的力弱下去,乖乖被他折回被子里。 耽误了快一个小时,谈亦拿上那件脏了的外套,终于得以离开。 临走之前,他往方瑅灵身上落了一眼,她在安静地睡着,侧躺,长发在枕上铺开,腿间夹着抱枕,双手贴合放在脸颊旁边。 不像现实,反而像一页童话书的插图。 随后,他合上门,很轻地一声,今晚所有的喧嚣和纷乱都被关进门内。 第25章 曲折“我连你的腿都坐过了,为什么桌…… 次日清晨,方瑅灵在宿醉的阵痛中醒来,昨夜的记忆残留在她的脑海——原来她醉酒后的风格,是超出自己故意界限的奔放。 但她对结果没有印象了。 礼服被挂在离床不远的衣架,方瑅灵低眸一看,身上完整地穿着一套鹅黄色的真丝睡裙。 丝质布料贴肤,而她也隐约记得,谈亦的掌心摩挲过她皮肤的感觉。 方瑅灵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是幻觉吗,还是谈亦真的给她换了衣服? 她扯开衣领,胸口的皮肤一片光洁,雪白无暇,没有人为制造的痕迹。 他们应该,什么都没发生。 今天是工作日,本应去恒策上班,但她这人缺少敬业精神,身体有点不舒服,就直接请假了。 舌头上的痛感还很清晰,她怀着记恨的心理,没有将请假的消息发给谈亦,而是发给了徐锐。 虽然,谈亦很有可能察觉不到她在记仇,察觉到了也不会在意。 谈亦比平时晚一个钟到公司,先是开了个早会,随后回到办公室。 方瑅灵请假的消息是徐锐转达给他的。 徐锐叩响办公室的门,在获得准许后进入:“谈总,方瑅灵今天请假。”他自动交代清楚,“她说,她受了很严重的伤。” 徐锐当时还问她:“怎么了,你出了车祸?” 电话那头,方瑅灵回答他:“不是车祸。但差不多吧。” 毕竟,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受过更严重的伤了。 闻言,谈亦只说了声我知道了,并未询问细节。 徐锐其实不无好奇,昨晚上方瑅灵跟着谈亦去参加饭局,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好端端地就受伤了,但这不是他应该过问的事。 他便收起好奇心,退出了办公室。 方瑅灵请了整整一周的假。 一周的时间里,她为了准备期中考试,成日浸泡在图书馆里。 考试结束,她才姗姗而来,返回恒策,打卡上班。 在办公室见到方瑅灵,徐锐用一种故作严肃的语气调侃:“你怎么不再晚一点回来?到时你的实习期就结束了。” “我还没在恒策见到过你这么散漫的员工。” “那你现在不就见到了?”方瑅灵不屑地说,“我只是个实习生,不留用的实习生等于有免死金牌。” “而且,事出有因,我是受伤了好吗?” 徐锐上下打量着方瑅灵,她的脸色红润细腻,双眼明亮,状态很好的样子。 “看起来不像。”他问,“你还没说,你受的是什么伤,就医证明在哪里?” “别管。”方瑅灵飞了他一眼,“你是我的上司吗?没资格审我。” 徐锐提醒她:“那请你,等会亲自去找谈总说明情况。” 方瑅灵抿了口水:“他在哪里?” 她请假了一周,他们就断联了一周,那晚上几个瞬间的亲密接触后,随之而来的是一段漫长的空白期。 她甚至怀疑,她算是已经和谈亦接吻了吗?还是那最多只能形容为嘴唇触碰、牙齿咬合的动作? “会议室。” 徐锐正好有份文件要送,他递给方瑅灵,交代她送到会议室。 她推开会议室的门时,会议正好进行到了尾声,她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会议结束,方瑅灵把文件送到谈亦手里,他在快速翻阅后,在末页签字。 对于她的出现,他的反应无波无澜,就像她从没因伤请过假。 钢笔的笔端在纸上落下的最后一笔,有着飘逸上扬的趋势,谈亦未抬眼:“伤好了?” 他语气轻淡,随口一问。 方瑅灵怔了怔,她没想过他会问,舌尖抵向齿关,伤口很浅,早已愈合了,但她仍然记得舌头被他含在唇齿间轻咬的痛感。 参会的其他人还在,其中一位是方瑅灵之前在投融资部门实习的赵经理。 在赵经理耳里,这只是上司对下属请假理由的公式化问询。 但是,她“受伤”的过程只在她和谈亦之间发生,那段记忆也只属于他们。 这才是她在外人的眼光下,感到微微心跳的原因。 像怀揣着一个只和谈亦共享的秘密。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试探地反问:“刚才徐秘书还怀疑我,要我出示就医记录,所以,谈总是真的相信我受伤了?” 谈亦握着钢笔,合上笔帽:“如果你说一句话,却不想它被相信,那为什么要说?” “我不需要被相信。”方瑅灵说,“理解的人自然会理解。” 她要是真的想请假,才不需要找借口和徐锐交代。徐锐在她眼里的分量轻如空气。 她是在间接地向谈亦传输她的怨气。 会后,方瑅灵跟随谈亦回到了办公室。 谈亦见她自觉关上了门:“我没有说有事需要你进来。” “但我还要你签请假条。”方瑅灵背抵着门,“你刚才问我伤好了没有,我的答案是——如果谈总的伤好了,不就会知道我的应该也好了。” 这是在明示他了,她的伤就是他造成的——也有可能他早就知道。 谈亦在办公椅上坐下:“我有说过我受伤么?” “你没有吗?” 方瑅灵走过去,她没有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而是直接坐上了办公桌:“那早知道我就咬得再用力一点了。” “先说明哦,我没有就医记录这种东西,不如让你亲自来检查吧。” 她坐得比谈亦高,可以俯视着他,慢慢倾身,脸贴近他,微张开唇,吐出舌头,请他看舌上的伤口。 她的舌头是健康的颜色,红粉湿润,在空气中,在他眼前微微颤动,舌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在伊甸园里,吐着信子的蛇象征诱惑与堕落,谈亦平稳地说:“胆子越来越大了,谁允许你坐在桌上的?” 他想到和方瑅灵那个可以称之为吻的唇舌交缠,可能她将此当成一次阶段性的胜利,于是再见到她,她变得更加嚣张了——她原来就已经够嚣张。 谈亦不觉得后悔,他对自己做过的一切事,都不会轻言后悔。但他知道停止的那个点。 一个情绪使然的吻不代表什么。 “我连你的腿都坐过了,为什么桌子不能坐?”方瑅灵假装惊讶地睁大眼睛,“难道这张桌子比谈总还要高贵?” 她又在混淆概念,把他和桌子做比较。 “而且,我都还没说呢——谁允许你咬我的,你怎么敢咬我?”她颇为记仇,唇简直要碰上他的鼻梁。 谈亦像那天晚上一样握住她的下颌,拇指按着她的脸颊,将她的脸转到一旁,明确地说:“下去。” 他把请假条从她的臀下抽出来,拿笔签字,补了句:“去找人事销假。” 这算是认可了她的请假事由。 方瑅灵只是开玩笑,哪怕她真的和他是恋人,她也不觉得谈亦是会在办公室和她亲的人。 她站回地面:“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那天晚上,是你帮我换的睡衣吗?” “不是。”谈亦解答她的疑惑,“是谈家的一个阿姨。” 这位 阿姨是谈家的老人了,做事专业,嘴巴很严。当她从谈家宅邸赶到方瑅灵公寓的时候,内心不无惊讶。 她从没接收到过谈亦令她给哪个喝醉呕吐的女孩换衣服的指示,但她又不能推测出他们有暧昧关系,如果的话,谈亦完全可以亲自换。 最终她不敢多问多想,眼观鼻鼻观心,关上房门,为躺在床上那位沉睡着的年轻女孩卸妆,简单擦拭身体,并换上了睡衣。 “哦。”方瑅灵表示了解,“我还以为,是你帮我换的。” 谈亦扫视她一切如常的神情:“你一直这么以为?” 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被非亲密关系的男性换衣服,这堪比性骚扰,而她也没有羞耻或愤怒。 “嗯。”方瑅灵点头,她很快读懂谈亦的意思,“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不介意?” “因为呀——”她慢慢悠悠地说,“你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的身体,早一点晚一点又没关系。” 方瑅灵坦然地站在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看着她最终胜利后会得到的一件物品。 她在谈论着欲望有关的话题,而眼神明亮,清而透明,欲望像穿过身体的一阵风。 她很快又恢复了助理该有的样子,将他签好的文件抱在胸前,微微鞠躬:“不打扰谈总,我出去了。” 她走到门前,他的手机在桌面上一震。 她正要推门出去,在身后,谈亦告诉她:“你知道,林朔失联了么?” 他冷静的声音,让方瑅灵联想到林朔分享的照片里,高山上的积雪。 方瑅灵倏地转身:“不可能......” 谈亦注意到,虽然她尽力想维持镇定,但手指紧紧捏着文件册,指甲泛起了白。 第26章 安全不意味着后面的事,会顺理成章地…… “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直升机已经在搜救了,你不用过于担心。” 谈亦的语气,就像家里突发情况一团乱的时候,沉稳持重的兄长出来维持局面。 方瑅灵立刻反驳:“我才不会担心他!” 她好像比谈亦更典型,是喜欢用否定句表达逆反、掩盖真实的年轻女孩,说完以后,她很仓促地离开了办公室。 方瑅灵从方綦那里确认了这个消息。林家之所以没有告诉她,是不想她太担心,何况,现在的情况尚不明确。 她从恒策去了父亲的公司。 方綦可能觉得她和林朔最亲近,劝慰了她几句:“灵灵,就算你知道,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安心地等待好消息。”他转向办公室里的另一人,“祈言,你陪她去吃点东西。” 按照方綦的意思,蒋祈言同方瑅灵去吃了晚饭,随后,她还想在外面再待一会儿,他就陪她去了天台。 方瑅灵一直握着手机。她不明白,为什么林朔有危险,大家都觉得她是最可能受伤的人。 她只是,不喜欢悬而未决,想要知道结果。 大概在晚上八点的时候,林朔平安的消息传了回来。他失联是因为通讯工具出现了故障,人并没有事,现在已经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方瑅灵身体前倾,靠在天台的围栏边,她明显松了口气。 蒋祈言和她的朝向相反,背靠围栏,双手手肘抵着边缘:“终于放心了?” 林朔给方瑅灵连着打了几次电话,被她狠狠地挂断,发了别烦我三个字,最后直接关机。 她望着远处城市的天际线,云的形状像海浪,被晚霞层层晕染:“可能是我自己太惜命吧,以前他每次出去,我都会担心很久。” 本来以为,他背叛她以后,她就可以彻底不管他死活了,结果还是受到了一点影响。 “真烦!” 先前她和蒋祈言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有位认识他们的公司中层过来打招呼,目光在两人中间流动。 方瑅灵就想起了公司那个传言,说蒋祈言有可能成为她的“驸马”。 “早知道就不要和这种人有任何关联了。”方瑅灵置气地说,她侧目看向蒋祈言,“我还宁愿就像以前大家传的那样,和我联姻的人是你呢。” 蒋祈言回她说:“不要开这种玩笑。” “怎么了,你很介意吗?” 她只是这么一说,发泄情绪的性质,蒋祈言出身普通、天赋过人,并非池中物,一般这样的人,都有高敏感高自尊的特点,可能豪门千金的赘婿这种传言,他会不高兴。 蒋祈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因为,我会当真。” 会真的觉得你这么想过。 天台风大,方瑅灵的长发被吹拂得在空中飘舞,但她脸上的表情像凝固了:“你......” 这时,蒋祈言轻轻扯了下嘴角:“开个玩笑,和你一样。” 方瑅灵今晚松的第二口气是因为他。 “一点也不好笑!” 像他这样一向沉默而正经的男人,不适合开玩笑,不过方瑅灵还是笑了出来。 “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他没事。” 蒋祈言抬起手,为她拨开挡在脸上的一缕头发,指尖擦过但没有触碰到她的脸颊:“今晚,睡个好觉。” “我会的。”方瑅灵怔了怔,“我不会因为他睡不好。” 这节虚惊一场的插曲就这样终结。 几天后,林朔返回了临城,但因为公司的事堆积如山,而方瑅灵又不想看到他,二人并未见面。 谈亦向来不爱带着方瑅灵去应酬,除了有时候,徐锐在忙其他的事。 晚上,方瑅灵陪谈亦出席一场饭局,座上虽都是达官贵人,但方瑅灵也见惯了,应付自如。 上菜之前,有两位宾客姗姗来迟。 是汪瑾和林朔。 不知缘何,方瑅灵感觉到微笑在自己的唇角僵了一僵,侧目看谈亦,他因为事先知情,很是淡然。 汪瑾今日正好在林家作客,林朔便和她一起过来了。 许久未见的方瑅灵也在。 她坐在谈亦的右边,林朔则在她的右边坐下。 汪瑾在谈亦身边坐下,关心地问方瑅灵:“瑅灵,我上次去恒策,听徐锐说,你请假了?” “是。”方瑅灵延续原来的说法,“身体不太舒服,期中考试又很忙。” 林朔转向她:“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没和我说?” 方瑅灵啜了一口餐前酒:“因为你也很忙,忙着征服高山,我不想麻烦你。” 她怎么可能和林朔说,她在和谈亦接吻的时候被咬伤呢。 麻烦。 林朔因为她的用词皱了皱眉:“还在生我的气?” 方瑅灵板着脸:“没有。” 汪瑾摇摇头,教训林朔:“人家姑娘怎么会不生气,你这孩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这次没事,可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 “我知道了,汪阿姨。”林朔笑着说,“以后不会了。” 谈亦在社交场合从来都是中心人物,她们在这边聊私事,他那边,一直有人在主动敬酒和攀谈。 尽管方瑅灵今天是作为助理陪他过来的,最终她和他的交流寥寥无几。 座位宽敞,空气的温度和湿度都适宜,但和谈亦的那个吻实质性地发生之后,坐在他和林朔的中间,还有长辈在场,她竟然莫名地感到逼仄,呼吸不畅,像有什么东西挤压着肺部。 她忽然看不惯谈亦的气定神闲了。 饮酒的时候,方瑅灵假装不小心手抖,小半杯酒洒到谈亦的身上:“啊,谈总,不好意思。” 汪瑾心善,担心谈亦责怪方瑅灵,主动解围:“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服务生上前:“谈总,我带您去休息室清理一下。” 餐厅属于一家五星酒店,为贵客专门准备的休息室,相当于一间小的房间。 谈亦进去后,在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毛巾湿水,随意擦去酒渍。 他的听力很敏锐,在水声中,听见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轻巧的脚步越 来越近。 腰间忽然被人环抱住。 方瑅灵从他的臂弯下,钻进了他的怀里:“你知道我刚才是故意的了?” “嗯。”谈亦神色自若。 方瑅灵将他的沉默当成一种纵容,她的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一种故作亲密的姿态,又得寸进尺地仰起脸,靠近他,提出骄蛮的指令:“亲我。” 谈亦低眸,看着她嫣红的嘴唇,那晚过后,他已经知道了它亲起来有多柔软。 世界上的许多事,知道了以后,就无法再回到不知道的状态。 方瑅灵贴着他,他不急不缓地擦干手,手掌轻碰了一下她的后脑勺,随后往下落,覆盖在腰间她的手背上。 她感觉到了男人掌心微润的凉意,随后,手被扯开。 谈亦和她分开了一段距离:“我不会亲你。” 方瑅灵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们不是已经亲过了吗,你在虚伪些什么?” “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那一个吻改变。”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平和而明晰。 一个吻发生后,不意味着后面的事,会顺理成章地滑向那个她想要的结局。 第27章 奉还“他那样对我,如果我能加倍地奉…… “你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报复林朔的时候,说你才是正确的一方,你用了一个词‘正确’。” 不道德的关系在圈子里很常见,甚至比正常的关系更平常。 “有什么问题?”方瑅灵不解,“我本来没错。” “你和那些道德感低下、寻求刺激的人不同,其实,你很认可和在意‘对’和‘错’这个标准——你不擅长背叛。” 林朔虽然最终化险为夷,但当时他失联的消息,至少在某一刻动摇了方瑅灵。 “现在,你只是在用快速的行动打消思想的疑虑,但是这种疑虑不会消失。” 方瑅灵双臂环抱在胸前,在被谈亦推开后,她采取了一个自我保护性质的姿势:“所以,你早知道林朔今晚上会来,让我陪你来,是为了要我看到他,自己打消想法?” “你已经不能面对他了么?”谈亦唇角微抬,“建议你考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了报复而报复,不会获得愉悦。” 方瑅灵今晚在林朔出现时些微的不自在,谈亦像拆一个禁忌的礼盒般拆开,她有点儿不悦:“你很了解我吗,我为什么不愉悦?他那样对我,如果我能加倍地还回去,我简直愉悦得不得了。” 镜灯映在她的眼睛里,成为一种奇异的光亮,像浸了油的纸被点燃:“我不是谈念,你少来教训我。” “我不会教训你,随便你想要做什么。“谈亦的目光只有零度,“但我也没有义务成全你,成为你达成目的的工具。” 在方瑅灵以为她和谈亦已有突破的时候,见到他这副疏远于她的样子,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区别就在于,原来的谈亦只当她是个小女孩,不将她放在眼里,留在身边也无所谓,反正不具威胁性。 现在他对她,则多了少许,对于女人的审视。 虽然这个转变不代表她就具有了对他的影响力,但终究不一样,于是,谈亦更为严密地划定了那条界限。 方瑅灵站在他面前,一脸的不高兴,明摆着告诉他,她在生气:“早知道......” 谈亦看她一眼:“后悔了么?” “什么?” “后悔那天没有换成目标。” “我不会后悔。” 她逐渐察觉,自己有时会模糊掉原来的动机。她对林朔的报复心理,已经有一部分演变成了她对谈亦的好胜心。 她不相信自己不能撼动他。 休息室的门此时被敲响,方瑅灵前去开门,拿着一个纸袋折返:“弄脏了你的衣服,赔一件新的给你。” 她其实没这么体贴,但因为是以这个理由离席的,做戏总要做全套。 红酒的污渍很难擦干净,谈亦原本打算将就穿着,既然方瑅灵送来了新的,换一件也好。 谈亦解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发现方瑅灵仍在洗手间里盯着他:“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方瑅灵眨眨眼,“我要看。” “在你没告诉我其实是阿姨的时候,我都允许你帮我换衣服了,公平起见,你也让我看你吧。” “我需要提前验货。” 虽然谈亦看起来身材很好,肩宽腰窄腿长,标准的衣架子,但她也好奇衣服之下。 谈亦不留余地地拒绝了她:“出去。” “小气死了。”方瑅灵的脸撇到一旁,“不看就不看,谁稀罕,我等会就去点十个身材更好的男模。” ...... “我回去了。” 她退出了洗手间,并掩上了门。 她和谈亦先后回到了位置上。 因为谈亦并没有亲她,她的妆容还是和离席时一样,完整地在脸上。 席上觥筹交错,林朔见她回来,转脸同她说:“灵灵,刚才你有个电话没接,管家就打给了我——钟阿姨今天不太舒服,你要回去看看吗?” 方瑅灵正色:“我妈妈怎么了?” “好像是吃了过敏的食物,但医生检查过没有大问题。” 她担忧地说:“那我也要回去一趟。” “嗯。等会儿我送你。” 这时,林朔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你喝酒了吗?” “没有。” 刚才那杯酒全洒谈亦身上了,其实她滴酒未沾,味道是在抱他的时候染上的:“应该是刚才衣服洒到了。” 林朔和方瑅灵在近在咫尺的位置耳语,谈亦未曾侧首,本质上觉得,这和他并无关系。 而方瑅灵记挂着母亲,暂时就收起了其他的想法。 只不过她意识到了,管家拨不通她的电话,就打给林朔,说明在所有人眼里,她和林朔逐渐成为了共同体。 地下停车场,林朔停车的位置离谈亦很近。 林朔开了一辆奔驰的越野,谈亦在打开车门时,无意间望见不远处,方瑅灵进了高大车身的副驾驶。 方瑅灵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抬起头,隔着车窗玻璃,望见谈亦那辆黑色商务车驶离的背影。 回到方家的宅邸,方瑅灵匆匆地上楼,去察看钟苑宁的情况,在确认母亲安然无恙后,她才放下心来。 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比亲近的人自己更在意他们的身体健康。 “爸爸呢,他没有回来吗?” “他还在公司开会。” 方瑅灵代替母亲埋怨起来:“啊,他怎么这样。” 难得回家一趟,方瑅灵想多陪陪妈妈。 管家负责招待林朔,她回房间洗了个澡,再去到母亲房间,佣人告诉她,钟苑宁今天在床上休息了太久,嫌闷,起身到楼下去了。 方瑅灵便下楼去找母亲。 在一二层之间的楼梯转角处,她停下了脚步。 客厅了多出一位方瑅灵绝不想看到的外人——施婧。 钟苑宁坐在沙发上,施婧站在茶几面前,态度温和谦恭,和她说着话,林朔则在施婧身边。 氛围融洽的一幅画面,却看得方瑅灵冒火。 林朔怎么敢把情人带到她的家里、她生病的妈妈面前的?! 她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下去给他一个耳光,然后把这两人打包扔出自己家。 这时,林朔抬眼看到了她:“灵灵。” 同一时刻,他做出了一个很不明显的举动,他稍微偏侧自己的身躯,遮挡了一下施婧。 方瑅灵将他护着情人的动作看在眼里,慢慢走到客厅。 方瑅灵直接问施婧:“你怎么来了?” 林朔解释:“我落了东西在公司, 她给我送过来。” 施婧也连忙说:“我一直很仰慕钟教授,刚好遇到,很荣幸和她有交流。” 施婧读的汉语言文学专业,钟苑宁的名字,是会出现在教材的编撰人行列的,她所说的仰慕倒不假。 管家说:“外面下大雨,太太就留她下来喝了杯茶。” 施婧身上有柔婉内秀的气质,她很有分寸,告辞说:“钟教授,方小姐,那我就不打扰了。” 钟苑宁喝着温热的红茶,请人送客:“陈姨,送她出去吧。” 在钟苑宁面前,方瑅灵不好发作,她也不能让母亲知道林朔和施婧之间的苟且,否则,母亲只会更生气。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林朔:“你落下了什么东西,要送到我家来?” 林朔把手中的纸袋递给她:“送你的礼物。” 方瑅灵半信半疑:“送我的?” 钟苑宁咳嗽了声:“你们两个年轻人自己聊,我先上去了。” 方瑅灵对林朔已经不抱任何期待,她机械地拆开礼物盒,精美的包装下,是一块蓝白色纹理的矿石:“这是什么鬼东西?” 方瑅灵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林朔被她逗笑:“这是我从k2峰带回来的。” “为什么送我一块石头。”方瑅灵语气不佳,“你想耍我吗?” k2石的外观很特别,点缀着亮蓝色的斑点,据林朔说,那是由蓝铜矿或含铜矿物在岩浆冷却过程中结晶而成。 “虽然只是石头而已,但我觉得很有纪念价值。” 方瑅灵抿唇不语,她虽然周游世界,但每段旅程都有专人规划好,并陪同、伺候,就像度假一样,以放松和享受为主。从不像林朔一样,深入到奇伟瑰丽的自然界。 他每去一个地方,会给她带回来一些独特的纪念品。但就算没有出轨这件事,她也想说,如果他不能放弃他危险的爱好,就不要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情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翻转过来,在石材的另一面,镶嵌了一颗高净度的钻石。 “这石头是我觉得珍贵的东西,而钻石是世俗意义上珍贵的东西,这两样东西,我都想送给你。”林朔摸了摸她的头,“灵灵小姐,别生气了,嗯?” 方瑅灵抚摸着花岗岩粗糙的质地:“这石头,山上应该有很多吧。” 说不定,他也捡了一块送给施婧。 而她只喜欢独一无二。东西是这样,感情也是。 “什么?” “哦,没什么。”她言不由衷,“我挺喜欢的。” 林朔走后,方瑅灵回到自己的房间,雨越下越大,她倚靠在露台,望着笼罩在夜色下,风雨飘摇的花园。 一道撕裂天空的闪电,将园中的花草树木,照得透亮透彻。 也照进方瑅灵心里的角落。 她握着那块k2石,如果是以前,她说不定会被林朔哄骗,被他谈珍贵的两层含义感动,会以为......她一直被他珍视着。 但现在,她觉得,既要又要的人,最终必然失去一切。 她抬起手臂,将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 它经过雨幕,落在花园里一丛无尽夏的土壤间,被泥浆浸染,沦落成一块最普通的石头。 第28章 欲擒“除非——有一天我不再需要你了…… 次日,方家的司机将方瑅灵送去恒策上班。 谈亦当天的日程很满,连午餐的时间都没有,方瑅灵买了金枪鱼三明治,敲门送进了他的办公室。 “谈总,你的午餐。” “放着吧。” 谈亦面对着屏幕,在开视讯会议,当下是其他人在发言。 方瑅灵放下三明治后,仍没有离开。 谈亦能感觉到她在等待着什么,而如果他不开口的话,她能一直不走。 他侧眼看向她:“你有什么想说的?” 方瑅灵不久前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他的办公桌上,在他换衣服的时候闯入休息室。 一夜过去,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静气。 “我昨晚上有想过,也许你说的话是对的。”方瑅灵的双手垂放在身侧,“为了报复而报复,不是一个好的办法,就算我想报复林朔,也应该有更理性的方式,而不是把自己和他人当成工具。” “你终于改变了想法么?” “因为,你一直在拒绝我呀,连......”她停顿了下,似乎是不愿再提及那个吻,“我感觉你不会喜欢我的,那我只好放弃了。” “而且,昨晚我妈妈不舒服,我回家看她以后,不免想到,她一直相信我和林朔会幸福美满,如果最后的收场太难堪,她也不会开心的。” “实习期的最后这段时间,我会做完自己的工作。” “嗯。”谈亦平静地听完,“你能自己想通,那最好。” 方瑅灵见他反应平平,不禁好奇:“你就相信了我说的话?没有一点疑问?” “我相信与否不重要,因为无论你有没有想通,结果都是一样的。” 谈亦端起她买的咖啡,抿了一口:“并且,在你最后的实习期,我们见面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最终,在这段短暂的、没有任何事实质发生的插叙过后,她会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 “为什么?”方瑅灵疑惑,“我们不是每天都在见吗?” 苦香的温暖液体滑入咽喉,谈亦告知她:“下周,我会去印尼出差,为期半个月。” 等他回来的时候,她的实习期也差不多结束,汪瑾的承诺已经完成。 方瑅灵蹙眉:“我是你的助理,你要出差,为什么不带上我?” 谈亦直言不讳:“显然,徐锐是一个比你更适合的人选。” 关键矿产和新能源材料工厂的收购项目,一直是由徐锐负责跟进的,而且这次印尼出差路程遥远,条件不便。 再加上,方瑅灵虽然能力不错,但始终只是个实习生,又存在诸多不稳定的因素,他不想再在出差途中,处理她制造的问题。 得知自己被谈亦排除在外,方瑅灵轻蔑地说:“嘁,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请我去我都不稀罕去。” 她不像过去一样纠缠,从他的办公室扬长而去,背影没有留恋。 她降生在世界的金字塔尖,受尽宠爱,好东西俯拾即是,本就该如此洒脱。 往后几日,方瑅灵像她所说的放下,循规蹈矩地做好她的助理工作,送咖啡或者文件进来,只是安静放下,提醒他:“谈总,我放在这里了。” 随后转身离去。 理应如此,如同他生命中几乎所有按照他的规划发展的事情一样,他不太喜欢意外,虽然当它们出现的时候,他也能完全处理。 当面对如他所预想的结果,他的情绪只是平静,没有正面或者负面,像一条绝对中立的线。 姑姑从家中打电话过来,询问他有没有时间:“你李叔叔的女儿从国外回来,想和你见个面,只是吃餐饭,你看......” 她的语气很谨慎,往谈亦身上牵引的红线有很多,但按照过往的经验,她会很快遭到回绝。 但这一次,谈亦竟然没有拒绝:“可以。” 管理一家庞大的企业,有时候,就像在海面上驾驶巨型邮轮,他需要保持专注。至于个人生活,他自己也不太关心。 他不排斥商业联姻。不过,他对家世没有太高的要求,对未来妻子性格的预期是理性、成熟而内敛。 谈亦挂电话后,徐锐进入了办公室,他反手关上的门扉遮蔽了外面方瑅灵的身影。 下周动身,徐锐向他汇报和确认行程的安排:“谈总,您看有什么问题吗?” “对了,还有一件 事。“徐锐请示他,“下个月方瑅灵的实习期就结束了,她刚才问我关于实习证明和推荐信......” 恒策是名企,方瑅灵以后有读博深造的打算,如果能拿到谈亦亲笔写的推荐信,自然会加分很多。 谈亦在纸上签字:“你是她的助理么?她自己有问题,要你进来问我。” 徐锐微低下头:“是我刚好进来,就帮她问了。” 对于方瑅灵,徐锐常常拿捏不好分寸,说起来她只是个助理,但她能在这个位置,又是谈亦考虑到母亲和方家的交情。 “实习生的事情,你去解决就好了。” 谈亦给出态度,意思是他不会亲笔写。 “好的,我和她说清楚。” 徐锐退了出去,向方瑅灵转达,不过这一次,她表现得非常地懂事,和过往那种“你必须给我写”的纠缠风格不同,她直接就接受了。 离开的日子是在周一,周五傍晚,下班时间,谈亦结束当天的工作,走出办公室。 整间总裁办很安静,一片橙黄色的落日余晖,笼罩着方瑅灵的办公桌,有温柔末日的感觉。 她也准备下班,正在将桌面上的几件小物收进包里,抬头看见他,微笑着说:“谈总,你下周就去出差了,我应该和你说一声再见。” 她又问:“你知道再见是什么意思吗?” 西装外套挽在臂间,谈亦脚步微停:“什么?” “没什么。祝您旅途平安。” * 周一,谈亦乘坐私人飞机,从临城的国际机场,到印尼的美娜多作短暂停留,再到工厂所在的岛屿。 在机上,谈亦都在看工厂反馈上来的资料,航程总计六个小时,飞机开始下降,透过舷窗,他看到湛蓝的海面和模糊的岛屿。 飞机落在停机坪。 机场周围有连绵的绿色矮山,谈亦步出机舱,热浪袭来,他走下楼梯,徐锐跟在他身后,忽然倒抽了一口气:“谈总,您看......” 停机坪是一块广阔的平地,人站在地面,在大型飞机的对比下,会显得很渺小。 方瑅灵也不例外。但即便如此,她依然非常显目,以至于在异国他乡,徐锐一眼就认出了她。 湾流g550的不远处,停着另外一架飞机,方瑅灵就从上面下来。 她穿一件黑色连衣裙,利落的无袖,提着她印有经典老花的复古行李箱。 方瑅灵将行李递给保镖,自己两手空空,度假般的轻松休闲,在热带岛屿的灿烂阳光下,红唇,鼻梁上架着一副硕大墨镜,整个人鲜艳而明亮。 “方瑅灵?”徐锐发出惊叹,“她怎么会在这里?” 下了飞机后,徐锐在原地等待,谈亦面无表情地走向方瑅灵:“不要告诉我,你是来这里度假的。” 方瑅灵的时间都是精准算过的,见到了目标人物,她摘下墨镜,镜脚轻轻抵着嘴唇:“不是。”她连借口都不找了,“我是来找你的。” 追谈亦这件事,她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以免引起父母的注意。所以,私人飞机的事她没向方綦开口,辗转找了朋友借的。 谈亦倒是没有轻易相信过她能够想通,因为越是受到眷顾、什么都不缺的人,对得不到的东西越有股执拗的劲。 但印尼这么远,他是没想到方瑅灵直接跟了过来。 “我花钱花时间来出差过来加班,谈总不应该高兴吗?”方瑅灵笑盈盈地说,“现在,我可以解释给你听,我和你说再见,就是一定会再一次见面的意思。” 她说出口的字词都像是放到阳光下暴晒,光明正大的宣告,阴影和灰尘都消散。 “我会反反复复出现在你面前。除非——有一天我不再需要你了,否则,你永远都摆脱不了我。” “你怎么来的,就请你怎么回去。”谈亦不留情面地说,他转身就走,“我不会带着你。” “不行,你必须带着我。”方瑅灵紧跟着他的脚步,“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而且,我已经回不去了。” 她乘坐的私人飞机已经离开岛屿,而这里也不是什么交通便利的地方,根本没有直飞回国内的航班。 岛上也只有一间条件比较好的酒店。 除非他就直接扔下她不管,由着她自生自灭,不然,谈亦还真的无法摆脱她。 对于方瑅灵,徐锐一直是不卑不亢,既有微妙的不满,也有少许的忌惮。 此刻,他在原地充满了疑惑,因为搞不清楚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跟着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到底想做什么。 徐锐无权置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脸色不太好看的谈亦将她带了回来,并吩咐他说:“给她多安排一间房。” 岛屿上最大的公寓园区,属于一家中资公司。谈亦此次前来,进行收购前的考察,公司特别安排人员,按照最高规格接待了他们。 入住之后,谈亦与恒策的工程师,需要先到工厂的加工和冶炼区域去参观。 他没带上方瑅灵,要她留在自己的房间。 岛屿并不是一个常规的旅游地点,工业园区以外的当地环境鱼龙混杂,在吃午餐的时候,谈亦特别提醒她:“外面不安全,你不要随便离开园区。” 方瑅灵吞下嘴里的食物,点点头:“好的,我知道。” 虽然答应了谈亦,但一直待在房间里未免太过于无聊,从窗外看到的海颜色也很灰。 她在收购工厂这个项目上没有权限,能接触到的核心内容很少,她看了一整个下午的《计量经济学》,看到犯困,书搭在脸上睡着,终于耐不住寂寞,决定去外面逛逛。 方瑅灵的保镖回到了美娜多等她,此行,谈亦也带了保镖,但她要避开了对他绝对忠诚的人,将目光放在园区内的保镖身上。 他们被交代要礼遇方瑅灵,当她提出外出的要求时,表示:“我们需要先问一下谈总。” “不要问他。”方瑅灵从包里取出一小叠美金,放进他手里,“你只需要带我出去,对我的安全负责。” 保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第29章 碰撞她扯着他的领带,不甘示弱地吻了…… 保镖有进出园区的权限,带着方瑅灵从侧门离开。 岛屿的经济不发达,基础设施简陋,和大城市无法作比较,但方瑅灵接连在机舱和房间内闷了太久,去到了外面的世界,感觉到很新鲜。 印尼是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的万岛之国,热带气候,四季如夏。 这个岛屿上的普通居民以传统农业和渔业为生,方瑅灵带着保镖四处闲逛,在当地居民摆摊的市集,辨认着各种新打捞的海洋生物。 她在一个售卖香料和手工艺品摊位,看中了一个用椰子壳和棕榈叶编织而成的小篮子。 印尼盾的货币值很大,动辄就成千上万,但她只带了美金,出来玩就直接给了美金:“不用找了。” 摊贩惊喜交加地接过,连声道谢。 * 国内在印尼的投资分布在不同的岛屿上。 印尼拥有全球五分之一占比的镍矿资源,谈亦正是因此而来。这间他即将要收购的工厂,从镍矿中提取和精炼的镍,是电池制造的关键材料,也可进一步拓展用于其他新能源领域。 谈亦和技术人员在控制室内,面对着复杂的仪表盘和监控着工厂各个生产环节的屏幕,这时,接到园区安保经理通知的徐锐走进来,附在谈亦的耳边:“谈总,方瑅灵下午的时候带着一个园区的保镖出去了,要派人去找她吗?” 谈亦眉间微皱,看了眼手机上,方瑅灵给他发过来的海洋生物照片:“不用。” “既然她自己要出去,那就随便她。” 徐锐点了点头,没再提到这件事。 热带地区的白昼很长,但总有天黑的时候。 控制室冷气很足,穿着防护服也不会觉得热。 傍晚,他们脱下防护服,离开控制室,徐锐因燥热扯开领带时,旁观他的上司,似乎没有感受到温度的不适。 他有些惭愧,感觉自己的定力不够。 谈亦这时淡淡开口:“她回来了么?” “她?”徐锐愣了愣,“哦,您说的是方瑅灵,还没有。” 体感温度一定程度上和心境有关。白天太阳 更烈的时候,谈亦倒不觉得热,太阳落山了,反而感觉到衬衫的布料闷热地附在皮肤上。 自从给他发了几张在外游玩的照片,方瑅灵就失去了消息。 天色暗下,岛屿落入沉寂,漂浮在海洋上,像与世隔绝的一点。 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在了,整个岛上,只有开设着酒吧和会所的娱乐区域还灯火通明。 据保镖说,这个岛未来可能会发展旅游业,为了吸引游客,当地的警察容忍了以娱乐场所的名义开设赌场的行为。 在经济不发达的地方,赌场倒是建得金碧辉煌,方瑅灵同保镖说:“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赌场建在娱乐会所的地下一层,内部装修豪华,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方瑅灵从出生起就什么都不缺,因此对赌博这种以小博大的概率游戏不太感兴趣,只有偶尔去赌博业发达的城市旅行才会玩一会。 而现在,在格外明亮的灯光下,她的兴趣被调动起来一点,换了筹码,随心走到一张赌桌旁。 巨大的轮盘桌,围了一圈的人,每个人都兴致勃勃。 方瑅灵注意到,在穿着制服的荷官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瘦弱的印尼少女。 她捏着少得可怜的筹码,押在“单数”上,手部发抖,额头和后背都出了汗,焦虑不安,紧紧盯着荷官的动作。 水晶吊灯悬挂在她头顶,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香氛的味道,而女孩的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 银色的小球在转盘上飞速地跳跃,随着它坠入凹槽,结果公布,女孩的整张脸变得惨白。 一个经理模样的男人走出来:“连同你向我们借的钱,你已经全部输光。” 女孩哀求地说:“请再让我来一局,我妈妈生病了,我真的很需要钱。” “现在不是你能不能赢的问题。”经理说,“你已经没有筹码,不可能再赢,欠下的钱,要怎么支付?” “我没办法......” “没有钱的话,把你的衣服留下。”经理的目光打量着女孩的身体,“或者,你也可以把你的手留下。” 女孩为难地脱下一件外套。 经理重申:“我说的衣服,是指全部。” 围观者多为男性赌徒,心照不宣,发出起哄的声音。 “谁说她不可能再赢?” 方瑅灵抱着手臂,从人群背后走出,她用英文讲话,声音不大,但清晰有力。 她将手中的筹码全部抛到台面上,碰撞发出哗啦啦流水般的声音。 一张美丽的异国面孔,出手极为阔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方瑅灵对女孩说:“现在开始,我的筹码就是你的。” 女孩被这么多钱吓到:“不行,我一定会输的。” “没关系,输了就输了,玩玩而已。”方瑅灵站在她身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和你一起玩。” 刚才在场外的时候,方瑅灵就一直在观察,轮盘其实不完全是运气和概率的游戏,有时会因为物理磨损导致某个数字的落球概率增高。 关于这点,赌场一方也非常清楚,因此,这个印尼女孩才会一直输。 她看不惯有人欺负小姑娘。 方瑅灵不爱赌博,但和专业有关,喜欢玩一些数学解题游戏。 她在女孩的耳边说:“你听我的。” 女孩点点头。 女孩听方瑅灵的指令,慢慢增加筹码,逐渐赢回了之前输掉的钱。由于她的筹码多,赢得的数字也越变越大。 最后,将手上所有的筹码兑换之后,方瑅灵把钱给了女孩,并请保镖送她回家。 女孩的家离得不远,方瑅灵留在原地,等待着保镖回来,但此时,几个像是赌场打手的黑衣男人朝她走了过来。 “小姐,我们的主管想请您进贵宾室坐一坐。” 方瑅灵直接拒绝:“离我远点。” 黑衣男人摆出手势,先礼后兵:“如果您不走,只好由我们带着你去了。” 被几个来者不善的健硕男性包围,方瑅灵倒是不慌乱,她摆着脸色,被他们“请”进了贵宾室。 她的手腕上,戴了一块理查德米勒的红金腕表,气质非富即贵,在赌场一掷千金,早在还没下牌桌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但赌场的人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岛上只有一家著名的中资企业,他们需要确定方瑅灵的身份。 方瑅灵坐了不到十分钟,房间内又来了一群面貌凶恶的男人。 工厂最初来岛上做开发的时候,和当地的某些势力达成了一些合作,后者为前者提供一些矿石开采、运输和劳动力的外部资源,后来工厂经营状况逐渐稳定,这种合作也维持了下来。 最近,听说有一家财力雄厚的公司要收购工厂,当地势力坐地起价,抬高了费用,但谈亦在查阅工厂资料的时候,发现他们交付的工作内容时常延迟,质量还不合格,直接决定终止合作。 这对他们是个巨大打击,收入来源一夕之间减半。谈亦到访后,他们一直寻找方法和渠道,想重新打通关系,拿到合作,但是,他们连谈亦一面都见不到。 这间赌场,和他们有密切联系,在发现方瑅灵有可能是工厂投资方的人后,通知了他们的到来。 方瑅灵戴着有翻译功能的耳机,于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在他们还在犹豫怎么做,她直接教导说:“你们打电话过去,找谈亦谈总,就说,我在这里。” “告诉他,如果他不来,你们就不放人。” 为首的纹身男人怀疑地看着她:“你是谈总的妹妹,还是女友?”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方瑅灵又开始胡编乱造:“我是他未婚妻。” “你们不是有求于他吗?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由于方瑅灵的外表太具有说服力,男人相信了一半——只要利用她,就可以威胁谈亦过来和他们谈。 男人踌躇地拨打了工厂负责人的电话,几经辗转,接通到了谈亦那里。 男人隐晦地传达出想要谈判的信号,告诉谈亦,方小姐正在赌场的贵宾室做客,如果他希望她安全,就请过来一趟,聊一聊合作的事。 “你们还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谈亦波澜不惊地说,“要么,十点之前送她回来,要么,不用送回来了。” 不显山露水的威胁,足以令人心惊肉跳。 当下,离十点只剩下二十分钟。 男人连忙要去拉方瑅灵。 她双手环抱:“是你们请我进来的,现在又要我走,有这么容易吗?我怎么知道你们会把我送去哪里?” “我不会走,除非谈亦过来请我。” “别碰我。” 方瑅灵脾气很烈,男人的手握住她的手臂,强行拽扯她,一阵恶心的感觉翻涌上来,在这个环境里,她本就处在警戒状态,直接反手回了一个耳光。 手表在男人脸上擦出血迹,他用当地的语言骂了句脏话。 本来就是方瑅灵叫他们去找谈亦,她如此笃定,他们还以为她是谈亦什么重要的人。 结果打完电话后,他得知她只是谈亦的助理,他不仅没有和谈亦讲成条件,反而被她害得崩盘了。 男人被她激怒:“你只是个他身边的小角色,傲什么。”他破罐子破摔,“既然谈总说,迟了就不用送回去,那就由我们来处理吧。” 男人的手下将方瑅灵从室内架到了车上。 车辆在颠簸的道路上行驶,过了二十分钟后,她的肩膀受到粗暴的推力,整个人摔下了车。 她的手脚被路旁 尖锐的石头划伤,车上的人没有理她,关上车门,驶离现场。 荒无人烟的寂静笼罩着这片原始的土地,野外一片漆黑,目之所及,没有任何来自人类世界的光亮。 海风湿润,微咸的腥味和泥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方瑅灵的手机信号为零,她不辨方向地走着,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叫天天不应。 方瑅灵走了许久,她累得蹲在一棵树下休息,听到不远处动物的低声吠叫。 岛屿本就与世隔绝,这里又是岛上的荒凉之地,就算她被野外的动物分食而亡,可能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她什么都不怕,除了死亡。灾难性的悲观幻想在她脑中不断演化。 夜晚,岛上的温度降低,天空下起微雨,她衣着单薄,饥寒交迫,随着时间流逝,精神和体力都被恐惧侵蚀。 忽然有一道灯光打在她脸上。 她起初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在模糊的视野里,有一辆越野车驶近,停在她面前。 细雨在车灯前,就像银针坠落,男人从驾驶位上下来,他穿一件黑色的衬衫,几乎与凉夜融为一体。 方瑅灵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就像方才骤然被光照亮:“谈亦!” 关车门时砰的一声,谈亦冷着脸,三两步走到方瑅灵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开口便是严厉地斥责:“我没有和你说过不要来印尼?我没有说过不要离开园区吗?——现在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你就满意了是吗?” 谈亦一直很有教养,面对她之前屡次的出格行为,都情绪稳定。 今天是第一次,他的语气又冷又差,握着她胳膊的力道失准。 她应该庆幸,那伙人还有求于他,只小惩大诫,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 方瑅灵痛得抽气,第一反应就是回击:“你都找到我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凶干什么?!” 她大声吼回去,就像往湖水里扔了一块大型的石头,水花高高溅起之后,水面的波纹一圈圈地往外漾。 在寂然的荒野,两人的声音在风里扩大又消散,最后,静的更静。 谈亦问她:“那如果我没找到呢?” 方瑅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喘着气,还在瞪着他,流露出落难后又被责问的怒气。 “你就不能,不这么凶吗?” ....... 雨丝飘进她的眼睛里,受到外来刺激,眼睛微微有红血丝。 不仅是烦躁而已,但无论如何,谈亦慢慢压住自己的情绪,他沉默着,脱下外套,披到方瑅灵肩上。 他的手还没落下,她头一低,抱住了他的腰,投入他的怀里。 谈亦有一瞬间的静止,他不接受她的这个举动,但在特殊情况下,也并没有拒绝。 最起码,她现在是安全的,在他怀里的躯体真实而有温度。 他低下眼眸,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像是寻求安全和庇护。 谈亦分不清这其中真实情感和假意所占的比例。 耳畔听到谈亦平稳的心跳,方瑅灵自己的心跳的速率也逐渐缓下来,她问:“你还能让我抱多久?” 谈亦低下眼眸,看到的是她的发顶,她的头发都被雨润湿。 “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方瑅灵疑问,“你是有双重意思吗?” “看你怎么理解。”谈亦并不多言,“总之,从明天开始,会有两个保镖随身跟着你,在回国之前,你不要再想着去哪里。” “我可以不去,待在酒店里够了。” 经此一事,方瑅灵的玩心也收了起来。 开车回去,一路无言。 到酒店后,谈亦直接将她送回房间。 见他转身,将要离开,方瑅灵拽住他:“你要走了?但我还是害怕。”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么,在出去之前怎么没有意识到。”谈亦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不需要担心,酒店的安保级别很高,你的门外也会有人守着。” “别人没用,我只想要你陪我。”方瑅灵固执地说,“要是我晚上睡不着,别怪我去敲你的房门。” 她作出保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谈亦面无表情:“我又不是什么小姑娘,还担心这个么?” 他今晚正好有公事要处理,不会太早睡:“我待到十二点,你最好在那之前能睡着。” 谈亦在方瑅灵房间的长沙发坐下,电脑放在膝上,他处理公事,方瑅灵在浴室和房间来来回回走动,洗漱、敷面膜,做睡前的准备工作。 等到她真正躺回床上,已经接近十一点。 房间的灯关了一半,窗帘打开,月色与夜色一同流进来。 谈亦在沙发上,安然不动,只有手指在轻碰触控板,倒是躺在床上的方瑅灵,大幅度地翻身。 “睡不着,聊天吧,我和你说我在赌场的经历。” 谈亦不感兴趣:“我已经听说了你在赌场英雄救美的事迹。” “英雄?是英雌救美,谢谢。” 方瑅灵身上有很自我和傲慢的一部分,但她的本质并不坏。 谈亦收到了现场有人拍的视频,模糊的画质里,她的容貌和盛气却是高清的,她一直陪在那个印尼女孩身边,在女孩紧张的时候安慰她。 “你其实很愿意帮助别人。” “你在夸我善良吗,有没有被我感动?”方瑅灵盯着天花板,“不,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希望别人这么看待我。” 她问谈亦:“你知道小王子吗?” “听过。” “小时候,我和林朔一起看这个故事,书里面提到的一个观点让我一直记得,羁绊越深,痛苦的风险也就越大。” “所以,虽然我不介意帮助别人,但除了少数被我划进范围的人,我不喜欢对别人付出很多。” “因为,付出越多,联系就越深,就代表,我有可能要承担风险——可能是背叛,也可能是死亡。” 谈亦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读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你指的是林朔?” “他以前在我的范围里,现在不在了。”方瑅灵澄清,“这同样是我没有继承家业的想法的原因,这么大个集团,这么多人都要我来负责,这也太累了。” “我喜欢独立一点,不要有太多牵挂,以后可能当一个经济分析师或者大学老师吧。” 她原先精神紧张,和谈亦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脑子里那根弦就放松下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深夜,当谈亦从屏幕前抬起眼,方瑅灵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她似乎对他很放心,睡得很熟,困意连带着传染给了他。 谈亦轻揉太阳穴,手肘搭在沙发扶手,支撑着头部,准备将最后这部分内容看完,却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在睡眠之中,他感觉到,有重量压在自己的大腿和胸口,虽然不至于像鬼压床那么严重,但也有很明显的存在感。 他缓慢地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在方瑅灵的房间就睡着了。 而房间的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来到了沙发,此刻,正擅自坐在他的腿上,头靠在他的胸口,酣然入梦。 他方才在迷蒙间感觉到的柔软的负担,便来源于此。 谈亦手指弯曲,直接敲在她的额头上:“起来。” 方瑅灵被他敲醒:“你干什么?”她反而朝他发脾气,“你干嘛打扰我睡觉?” “你要睡觉,应该在床上。”谈亦言明,“这里是你睡觉的地方么?” “这里是我的房间,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方瑅灵振振有词,“是你自己到了时间不走,那不就随我处置了?” “我没趁人之危,把你上了就不错了。” 她指责他缺少绅士风度:“退一步,就算你真的不愿意我在你身上睡,就不能公主抱,温柔地把我抱回床上吗?” 谈亦反讽道:“我可能满足不了公主的这么多要求。” 他没允许方瑅灵在他腿上待太久,在她醒了以后,他像挪开一个障碍般,将她挪到了一旁。 方瑅灵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他置若罔闻,从沙发上起身。 她斜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泄愤地踢了下他的西裤:“谈总要回去了吗,不送。” 她是光脚,洁白晶莹的脚趾沿着他的西裤向下。 谈亦只顿了不到一秒钟,随后就避开了她的小动作。 就像不停地往水里投掷石子,每一次都会溅起小小的水花,随后,再沉到湖底。 但湖泊的水位不会因此涨或跌。除非......一场夏季的暴雨来临。 根据印尼政府的政策,岛屿未来会发展旅游业,因此,岛上的这间酒店,在建设时就是按照度假酒店的标准,内部极尽奢华,应有尽有。 谈亦禁止方瑅灵外出,她就待在泳池、健身房、水疗室消磨时间。 做完身体spa,方瑅灵去餐厅吃了晚餐,再慢慢悠悠地返回房间。 在电梯里,一位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挤占了大部分的空间,方瑅灵被迫站到角落:“你不知道,顾客用的电梯和员工是区分开的吗?” “对不起,小姐。”服务生道歉,“我是新来的,对规矩不太熟悉。” 方瑅灵多看了他几眼,没再说什么。 谈亦在晚上八点回到酒店,方瑅灵去到他房间,主动要求他给她分配工作任务,他就扔给了她一大沓工厂的历史资料给她核对。 方瑅灵坐在沙发上,一页页地翻,谈亦同她说:“我今天会早睡,你回房间去看。” 她望了眼挂钟:“哦,可以,我十点就走。” 房门被敲响:“谈先生,送餐服务” 方瑅灵主动起身,过去开门。 谈亦偶尔会在睡前饮酒,达到助眠的效果,他点了一支红酒送到房间。 方瑅灵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红酒,拿回房间,开启软木塞,温润的酒香慢慢溢出。 方瑅灵征求谈亦的意见:“我可以喝吗?” “嗯。” 醒酒后,宝石红的液体倒入杯中。 谈亦端起酒杯,酒液在杯中轻晃,他看向方瑅灵:“你有什么想和我说吗?” 高脚杯的杯沿抵在唇上,她眨了眨眼:“没有呀,我有什么好说的?” 谈亦抿了一口酒,未再言语。 方瑅灵放下酒杯:“我去趟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里待了很长的时间,回到客厅,原本坐着谈亦的沙发上空无一人。 方瑅灵蹙眉,她端起他的酒杯,低头闻了闻,正觉得奇怪,他在她身后出现。 方瑅灵抚着心口:“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谈亦冷眼看着她:“你很惊讶,还是很失望?” 方瑅灵一点不怵他,笑着问:“谈总这是什么意思?” 谈亦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上显示出一段监控的画面。 方瑅灵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服务生,在僻静无人的角落,鬼鬼祟祟地往酒里放入一片白色药物,而在他身后的转角,隐约露出一道身影。 服务生仍是上回在赌场的那群法外之徒派遣来的,他们想要通过贿赂谈亦的方式来谈合作,知道他有钱有权,就另辟蹊径,将艳丽风情的女人送到他门外,但直接被保安带离。 他们孤注一掷,决定采取更极端的手段——给谈亦下迷药,再趁他不清醒把女人送上他的床,以此得到一些能够威胁他的把柄。 谈亦按下暂停键:“你明明已经看到了他在酒里下药,但我刚才问你的时候,你却假装不知情,甚至等着想要看我喝下。” 被点破后,方瑅灵不见愧色:“就算我看见了。”她的脊背挺得很直,“我有什么义务一定要提醒你吗?” 谈亦进一步问:“那么,在赌场的时候,是你提醒他们用你的人身安全作为筹码来威胁我的么?还是说,从你出手帮人开始,就是故意的?苦肉计、借刀杀人,还有什么手段是你没用的?” 方瑅灵当然不是每一个环节都有设计,但她不屑于解释:“你觉得是就是——那又怎么样?” “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胆量去和那些刀口舔血的人去打交道?” 她的态度理直气壮,谈亦愠意不减:“你真以为出了国,世界还是围着你转,永远有人为你兜底?” “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方瑅灵直视他,“还有,我说过,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就算没有这几件事,也会有其他的事,现在你就觉得不堪忍受了吗?” “你一直都是这么任性妄为,但我不会去改变你。”谈亦面沉如水,“明天,会有人送你回去,无论你愿不愿意离开。并且,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去恒策上班了。” “你是否要继续报复林朔,又或者换成哪个人,随你去做,只要你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两杯酒安静地摆在台面上,他们都不曾喝过一口。 谈亦口吻决断,并不留下转圜的余地,方瑅灵半眯起眼睛:“给你下药的人是我吗?你喝了吗?你现在有什么亏损吗?你凭什么冲我发火?!” 谈亦不愿再多言,酒店的保全部打电话来,说已经控制住了下药的服务生,他举步朝外走,准备去处理这件事,以及罪魁祸首背后的势力。 “我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如果你觉得是我害得你差点喝了杯下药的酒,那我还给你好了。” 谈亦脚步停顿,转回身,方瑅灵的动作映入视线。 她竟然端起桌上的酒,放到唇边,仰面饮下。 他不觉得她真的认为这是一种补偿方式。 方瑅灵不会适可而止,直到现在——她仍在挑衅他。 谈亦跨步上前,从她手中夺过酒杯,扔到一旁。 酒液从杯中泼洒而出,在沙发上印出深红一片,酒杯摔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玻璃碎片四下迸溅。 谈亦抓住方瑅灵的手腕,她的唇上还有酒渍,声音压低:“你是不是疯......” 方瑅灵并没有喝下那酒,只是含了一部分在口中,谈亦的质问尚未完整说出,她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肩膀,冲撞地吻上他的唇,将含着的酒液渡给他。 谈亦不接受她的酒,方瑅灵在强吻他的同时,几滴酒液从唇角溢出,剩下的,在强迫、对抗和纠缠的过程中,分不清被哪一方吞咽。 如同开枪时装上了消音器,硝烟之下,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感知到彼此的气息。 方瑅灵会这么做,都是本性使然,她知道谈亦不高兴,但他引她不快,她只会加倍的还回去。 她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在火上浇油,以为谈亦会更生气,会推开她,再如他方才所言,把她遣送回国。 但在她微喘着,嘴唇慢慢和他分开,但人还是和他贴得很近,听到他说:“按你的计划,下一步是什么?”他望进她的眼睛里,很轻地冷笑,“想上我是么?” 谈亦没有喝那杯酒,所以方瑅灵几乎放弃了强上他这个想法,而此时此刻,她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有一种出奇的平静——和他一贯的冷淡不太一样,更像暴风雨前阴沉的低气压。 她继续强硬地说:“对!你可以等着,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以后......唔......” 谈亦低头,封住她的唇。 他背着光,身躯的阴影将她遮蔽,在嘴唇触碰的一瞬间,方瑅灵张口就咬了他,但随后,她扯着他的领带,不甘示弱地吻了回去。 和上次以吻为名义的咬不同,这是真正的一个吻,尽管并不温柔,伴随着吞噬彼此的戾气,深深缠绕。 第30章 失控在古希腊神话中,酒神象征着狂欢…… 又是酒的味道。 在古希腊神话中,酒神象征着狂欢、放纵、反叛和无拘束。 这一次,方瑅灵不再意识模糊,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细节。 谈亦的手从她的腰后,经过她藤蔓般的长发,移到她的颈部。 他握着她的后颈,强势地勾缠着她的舌头,吻和咬一并发生,成为最轻程度的惩戒。 方瑅灵也回应着这个深吻,间或报复性地咬他,呼吸逐渐被他侵占,舌头被吮得又热又麻。 当谈亦离开的时候,她的嘴唇嫣红,湿漉漉的,像水洗过的花瓣。 这个吻比她预想得更为激烈,方瑅灵有点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向谈亦:“你......” 她其实不理解他想要做什么,不是生她的气,想要 她明天就离开,完全消失在他眼前吗? 谈亦的唇上有她留下的齿痕,他的声音带着嘲弄:“然后呢?” 方瑅灵盯着他,她知道他是在讽刺她那在他眼里荒谬的计划,但一直遥远的目标忽然间近在咫尺,好胜的心理在胸腔内膨胀,微微兴奋的感觉传递到指尖。 “是你问我的,然后怎么样都由我,对吗?” 她已经厌倦了从谈亦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不待他回答,忽略他沉默时的低气压,再度不管不顾地亲了过去。 这只是起点,她有她要达到的目的地。 谈亦像转性了,竟然真的没再拒绝她,甚至在她亲到疲乏缺氧的时候,想要偏头喘息的时候,用手扳正她的脸,延续这个吻。 他的拇指按在她的脸颊,指腹与她的肌肤轻微摩挲。 方瑅灵从不是虚有其表,她的吻和她的容貌一样美好,即使是长久地亲吻,也不会令人腻烦。 但这不构成谈亦的理由。 方瑅灵逐渐有点身体发软,她双臂绕到谈亦的颈后,身体后倾下坠,仰倒在沙发上,他俯低,压到她身上。 因为呼吸不畅,她从鼻腔哼出声音,好不容易得到自由,她的额头抵着谈亦,喘着说:“水,我要喝水。” 他的手伸向桌面,在她以为他要帮她拿水的时候,他端过来的却是另一杯未动的酒。 方瑅灵蹙眉:“怎么是酒?” “你不是要喝么?”谈亦平和地说,“还没有喝完。” ...... 方瑅灵回看他,他的眼睛颜色很深,望一眼就要沉进去似的,她感觉到不可见的压力。 目光的对视是一种无声的博弈。 “你有病。”方瑅灵不满地说:“我才不喝。” 这杯酒十分碍眼,她抬手挥开,但谈亦没有拿得很稳,酒杯掉落,里面的酒尽数泼洒到她身上。 红酒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方瑅灵今天穿的浅色连衣裙,薄薄的布料浸湿之后,变得半透明,紧贴在她的肌肤上。 酒液冰凉,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想要脱下湿透的裙子,拉链在背后,她反手尝试,却没能顺利地拉开,还和头发缠在了一起。 她责怪谈亦:“都怪你!” 纠缠之际,谈亦俯下身,他的膝盖稳稳压在她的腿部,一手抱住她的后背,将她的上半身微微抬起,另一只手,绕着她的发丝解开,再慢慢地拉下拉链。 拉链滑动的微小声音响起。 方瑅灵一怔,酒和拉链都是凉的,反衬得谈亦的温度很烫,随着拉链拉开,他不加阻隔地触碰到她,指尖沿着背脊往下。她错觉他的高温点燃了她身体的引线,热意从深处翻涌上来。 谈亦冷静而专注,就像在做一件细致的技术性工作,拉链拉到底,他问:“是要脱么?” “嗯。” 吐出一个单音节后,方瑅灵又觉得他问和她回答这个问题很奇怪。 衣裙缓慢地从她身上剥离。 明明这就是她要做的动作,但由谈亦代替她完成,意义就改变了。 皮肤与温凉的空气接触,方瑅灵感觉到冷,肩膀微微瑟/缩。 她躺在沙发上,谈亦的视线自上而下,注视着她的每一寸。 她身体的线条,比自然界里,任何山脉的起伏更美。也同时具有自然的幽渺与神秘。 “冷。”她的双臂伸展着抬起,“抱我。” 谈亦收回男人的审视目光,他倾身的时候,她抱着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颈侧:“不要以为我这么天真。” 谈亦不是臣服于她的魅力,也不是出于无奈和她上床——他绝非如此被动。 她应该咬得他很痛,但他并未做声,她继续刺激着他:“明明生气却要表现得平静,明明宁愿我消失,却又和我接吻、拥抱,这就是自相矛盾,表里不一吗,谈总?” “你一直是聪明人。”谈亦的手掌停在她后背,“但聪明人也会做蠢事。” “蠢事?你是指这样吗?” 方瑅灵非常大胆,手直接扯开几颗他衬衫的几颗纽扣,再抚过他的腹肌,径直向下,灵活地探寻。 “因为我做的蠢事而硬了,这又算什么呢?” 通过触觉,她意识到,谈亦的身体和他本人有相似的坚固感。 只不过,他的性格冷成这样,体温却在烫着她的掌心。 谈亦呼吸一沉,捉住方瑅灵的手,他能轻易圈握住她双手的手腕,抬至她的头顶压制住。 他的鼻尖抵着她的脸颊:“方瑅灵,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之前的害怕也是装出来的么,我很好奇,什么时候你才能真的知道怕。” “你是说怕你吗?那永远不可能。” 在语言战争里,方瑅灵从不肯落下风,在谈亦身下,她扭动身躯,修长的腿踢动:“放开,怎么了,你玩不起吗?”” 成熟男人稳健的身躯,占领了她双腿打开的空间,她的踢动无济于事。 他的手指轻轻一挑,一直束缚在她背后的系带骤然松开,被宽大的手掌握住的时候,方瑅灵微微一颤,整个人像按下暂停键。 谈亦的力道下得不轻,同时又慢条斯理,他吻咬着她的红唇:“你终于能安静一会了。” 他不会完全否认方瑅灵的指控,他现在的平静状态,是怒意在最盛时骤然冷却,经过压抑的结果。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极端的掌控和支配欲。 这种欲望,既来自于他性格里隐匿的独裁者一面,也来自于男人的恶劣性。 平心而论,他身边的人都很听话,庞大的公司在他的控制下运行,因此,员工即使敬畏他,也从不会觉得他是暴君。 方瑅灵是突兀出现的唯一异常因素,像一颗恼人的、不会停止的弹珠,在安静的房间里滚动,他从彻底忽视,到不得不去压制。 方瑅灵的呼吸变得急促:“轻点。” “这只是开始。”谈亦原封不动地将她的话还给她,“这就不堪忍受了么?” 她的胸口在谈亦的掌控下起伏,他仿佛握住了她柔软的心跳。 “你比我记仇多了。”方瑅灵恨恨地说,“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 方瑅灵的眼睛含着水,愤怒地看他,她的颜色和她的情绪一样丰富,嫣然的红,胜雪的白,和樱花的粉。 人为地催熟,使之由浅粉转为深红,季节错乱一般,艳丽地在雪里绽开。 谈亦的衣服还完整地穿在身上,方瑅灵不悦:“凭什么只有我,你也要脱.......” 暂时离开她是好的,不然,刚才有一瞬间,他竟然想将掌中之物揉碎——暴戾的冲动,比他以为的更不可控。 他抑住,停下,直起身。 视线落在她身上,被揉得发红了,印着他的指痕。 方瑅灵也在凝视着他一颗颗地解开衬衫纽扣,男人的手,骨节清隽,手腕很粗,几条淡青色的血管交错。 如果她有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选择的时刻,大概是现在,眼前的男人,每个部位都很精壮漂亮。 不知道......也一样吗? 趁着谈亦放松了对她的压制,方瑅灵收回腿,娇媚地哼笑:“你好慢,要我帮你脱吗?” 她抬起足部,隔着西裤,做了肖想已久的事情——把他踩在脚下。 方瑅灵极尽挑衅之能事:“原来,谈总也不是清心寡欲,之前在装什么呢?” 她在他身上点火,脚心也被灼烧,某种形态和趋势,令她未免有点心惊肉跳。她曾经笑过保险套上标注的型号,但放在他身上,却并不夸张。 “我没有说过我清心寡欲。”谈亦的声线走低,“但我知道如何控制欲望。” 起码,在以前一直如此。 “我也会呀。”方瑅灵漾出一个笑容,娇艳无双,“我还懂怎么利用它,无论你究竟是什么 原因,你必须得承认,现在胜利的人是我,我快要得到我想要的了。” 谈亦闷哼一声,扼住她的脚腕,压着折到她的胸口。 “你就这么确定,你想要的是正确的?” “我,当然确定。” 方瑅灵断断续续地说,她的腿被迫张开。 贝类的壳难以抵抗人类两根手指的轻巧力量。 方瑅灵所有的感觉都被他牵引,她说不出喜欢与否,只觉得自己变得陌生。 她讨厌不受控的感觉: “我真遗憾,你今晚没喝那杯酒。” 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她更希望他失去意识,任由她宰割。 她还敢提及那杯酒,还在令他回顾她那些狂妄又任性的行为。 “想要给我下药么。”谈亦的唇与她厮磨,手指施以重压,“不用这么麻烦。” 他的声音极缓慢,深沉的欲望藏锋不露:“我可以,清醒地操/你。” 方瑅灵没听过这种话,也没想到这个字眼会从谈亦口中说出,她睁大了眼睛,同时间觉得不可思议、被冒犯和......颤栗的兴奋。 他不仅在拓展她身体的极限,精神上也是。 他们离海不愿,海浪的声音远远传来,她像从海洋深处走上来的美人鱼,急急地一喘,被一阵小型的浪潮席卷。 “你怎么敢......” 羞耻而愤怒,促使着方瑅灵抬起手,又想扇他耳光。 谈亦不会纵容她,制住她的手腕:“没人和你说过么,打人不是好习惯。” 他抽出手,指缝间晶亮一片。 “是你先惹我的。” 谈亦压住她的所有挣动,不急不缓地反问:“是么,是我先么,瑅灵。” 冰冷的金属质感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 方瑅灵无力回答,因为她感到一种更强大、超出她承受范围的压力降临。 “等等......”她推着谈亦的肩膀,她想象中的胜利很简单,只有一个动作,但实际和他拥抱、被他触碰的感觉,都带来复杂的翻涌的感觉,“再等一会儿。” 她在微微发抖。 “你不了解男人的欲望。”谈亦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的声音是冷的,身躯又是如此地烫,“而利用一个你不了解的东西,本身就是危险的。” “啊。” 方瑅灵以为自己在尖叫,但其实她所有的声音都窒在喉咙间,被凶悍的力量击溃,她的指甲在谈亦赤。裸的背肌上划出血痕。 银白的月光下,她那像天鹅般优雅修长的颈项抬起来,锁骨出了薄汗,亮晶晶的。 男人的面容英俊而淡漠,她的视野里,是他明晰锐利的下颌线。 他太阳穴发紧,喉结向下微动。 逼仄潮湿的方寸之地,推进十分困难,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他到底是以自我沉沦的方式在惩戒方瑅灵,还是借此为名,纵容自我的私欲。 方瑅灵是他从不觉得会有交集的人,然而现在,竟与她亲密至此。 这件事从未在他梦境中发生过么,又或者,是他刻意地遗忘...... 一切都走向失控。 方瑅灵骨头发轻,颤抖不已,憎恨他的暴行,对他进行无差别的反击。 谈亦吻她,把她鲜红的舌尖勾出来,她就咬他的唇,他于是换了手指,按进她的口腔,她照样发狠地咬下去。 谈亦像是感觉不到痛:“这么喜欢咬人么?”他目光沉郁,气息也向下沉,“你可以继续咬。” 他没有停止,方瑅灵甚至能听到微小的水声,她的脸红透了:“我根本不喜欢你,我非常讨厌,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报复林朔......” 原来暴雨不只在谈亦的世界发生,它也冲刷着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在极致的情形下,人的头脑会一片空白。她的目的远在天际,其实方瑅灵已经暂时忘却了,所有的意识全被当下的情景占据。 但她不应该此时提另外的人。 “停,停,滚开!” 方瑅灵紧紧抓着谈亦的肩膀,身体汗湿,抬起来想要逃离。 她将谈亦的理智驱逐到边缘,尤其是当她的面颊和他接近,呼吸相闻,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水光潋滟,映出欲望之下的自己。 她在他之下,从大小姐,变成一个美丽的小疯子。 谈亦捂住她的眼睛,将她压回沙发。 视觉看不到,其他感官会更敏锐,方瑅灵一动不能动,听到谈亦的热息落在她耳畔:“方瑅灵,你不仅自己发疯。”他的声音异常低哑,“也很擅长把我逼疯。” 他在演奏,而她是坏掉了一根弦的乐器,在旋律里发出颤音。 最好的演奏总是兼具激情和技巧。 从皮肤的表面,再到身体的内部,像是接连地发生爆炸,她难以独自承受那种被毁坏般的强烈感觉,下意识地抱紧谈亦,埋在他的肩颈之间,再被他抬起脸,和他深入地接吻。 好在覆灭之后,绽开的是烟花,极其美和绚烂,见惯了美好事物的她也不禁沉浸其中,心生流连。 第31章 满意水波动荡。 从沙发到床上。 不止一次。 转移的过程中,方瑅灵并没有和谈亦分开,他抱着她,手掌按在她微微汗湿的脊椎骨,每走一步,都给她带来漫长的刺激和折磨。 等一切终于结束,谈亦从床上离开,方瑅灵尚未平复,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 谈亦简单擦拭了一下自己,倒了杯水回来。 方瑅灵还保持着脸朝下的姿势,以背影对着他。 她的背上薄薄的一层汗,肌肤呈现珍珠般的莹润光泽,线条在腰间颇有韵致地一收,随后是丰润的臀,再往下...... 肿了。 谈亦撤回目光,其中没有惊讶,因为这本来就是他造成的。 他将水杯放在床头,方瑅灵听到了玻璃杯和木柜碰出的声音,但还是没有抬头,一副精疲力竭、了无生气的模样。 “你这样子,会让我误以为是我强迫了你。” 他在床沿坐下,拨开堆积在方瑅灵身后散乱的头发。 头发丝丝缕缕,缠绕着谈亦的手指,方瑅灵的肩膀、脖颈和红红的耳朵,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一夜尚未过去,他对方瑅灵的了解却加深了不止一个度,起码是对她的身体,例如——当他咬住她的耳朵,将她白软的耳垂放在齿间磨的时候,她会变得格外兴奋。 谈亦感觉到方瑅灵在他手下轻颤了一下。 虽然和先前比起来,这种程度的触碰简直微不足道,但方瑅灵还没过那个敏感期,他的手指烫在她皮肤上,她直觉就想避开。 但方瑅灵不会避,她有情绪,只会转移到他身上,她愤怒地翻过身:“怎么不是!” 今晚的意外来得太过突然,两人都没完全做好准备,谈亦一开始进去时都没做好措施,好在他在沙发那阵也抵抗住了她。直到回到床上,他湿淋淋地抽身,拆开戴上后,才又压住她。 面对她的指控,谈亦应对得很从容:“是谁声称一定要上了我的?” “我说的只是一个动作。”方瑅灵强词夺理,“但你今晚做了太多,我要你轻点、慢点的时候,你都没有理我。” “如果你有这种需求,应该去找一个可设定程序的机器人。” 谈亦没和方瑅灵逞口舌之快,虽然她很想骂他,但她悦耳的声音已经在上一个小时提前透支,现在听起来像被砂纸打磨过。 他递给她水杯。 方瑅灵真的很渴,接过喝了好几口,等喉咙得到润泽后,才反讽他:“怎么这回不给我酒了?” 谈亦平静地说:“你确实应该补充水分。” “你还好意思说?”方瑅灵瞪着他,“这是谁害的?” 做的时候,谈亦把手指插进她的红唇,因为 感觉太超过了,方瑅灵仰着头,流了几滴非情绪性的眼泪。 因为口腔不能闭合,她的唾液从嘴角溢出,谈亦看见了她流泪,变本加厉,他低下,薄唇轻碰她湿润的眼角,但那绝不代表怜惜,他甚至冷酷地欣赏着。 “一个地方流就算了。”男人的嘴唇温柔,语气却淡漠,“怎么做到三个地方都在。” 回想起来,方瑅灵都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发麻,她放下水杯,指着茶几:“不喝水了,我要吃水果。” 她要吃点有味道的食物,不然她都怀疑她味觉失灵了。 在做完这种事之后,或多或少,谈亦会顺从她的一些要求,他拿过来一个橙子,瑞士军刀简单切开,其中一瓣给方瑅灵。 从印尼的巴厘岛运送过来的橙子,比普通橙子大,果味浓郁,汁水丰富。 方瑅灵咬的时候,橙子汁水飞溅,溅到了谈亦的西裤上——是的,这个男人已经穿好了裤子。 “sorry了,谈总,弄脏了你的裤子。” 方瑅灵咬一口晶莹的橙黄果肉,其实她是为了阴阳他,在这样的情况后还仪容齐楚。 其实,他的西裤早已经湿了皱了,那点橙子的汁水又算什么。 谈亦气定神闲地回:“刚才我已经习惯了。” 方瑅灵差点被卡到,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咳得脸颊发红:“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其实你这人是有点变态的,早知道......”她咬唇,“我就不选你了。” 谈亦的手放在她后背:“正好,你现在可以反悔。” “反悔个头。”方瑅灵鼓了鼓脸颊,“我们做都做了。” 她凑近谈亦,她要他清楚地认识到:“你以为,哪个人都能像你这么幸运,和我发生关系?” 谈亦眉眼深邃,但气质疏淡,他并没有承认这份幸运。 离得近,方瑅灵注意到他的嘴唇,和她一样,明显经过了长时间亲吻:“刚才好像一直在亲,为什么?” 她是真的有疑惑,随后又自问自答:“可能是只有动作的话太单调吧,就像在坐地铁的时候,如果不看手机就会无聊和尴尬一样。” “在做的那时候如果不亲,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很多人会视男女之间的欲望为自然的动物本能,方瑅灵倒是较真了起来。 谈亦注视着她:“所以,”他缓慢地问,“你刚才在看着我的时候,也会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么?” 方瑅灵张了张唇,不懂为什么,她很正常的原话,由谈亦来发问,就变质了似的。大概领导者总是能精准问出最不好答的问题。 而此刻的安静对视,似乎也是比欲望深重的身体亲密,更具有穿透性的瞬间。 “不然你以为我很喜欢亲你吗?”方瑅灵稍微错开了视线,轻嗤,“但不亲也完全可以,无所谓,只是顺便亲一下。” “好了。” 她觉得身上黏腻不适,从床上站了起来。 赤/身/裸/体,像洁净的白色月光下的女神像,蕴含着神秘、圣洁、丰饶之美。 谈亦站在床下,她比她更高,低头看他,并张开双臂,颐指气使道:“抱我去洗澡。” 谈亦沉默地望着她,对她的命令微微皱眉,方瑅灵立刻说:“不可以说不——我都没力气了,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从体力上来说,抱她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谈亦倾身,手分别揽住她的腰部和膝弯,将她抱进浴室。 浴缸放好一池热水,方瑅灵的身体沉入水中,她舒了一口气,身体的疲惫得到舒缓。 这时,她发现谈亦仍停留在池外,他裸着上半身,但完好地穿着裤子,是文明与野蛮的反差。 浴缸是一个宽敞的圆形水池,足够容纳四五个人,方瑅灵奇怪地问:“你不进来吗?” 谈亦说:“我没有和别人共浴的习惯。” 虽然他们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但这尚且能解释为欲望和博弈的共同结果,而一起洗澡——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超出他的亲密边界的事。 “你说得好像我很想和你一起洗似的。”方瑅灵无语,“我只是觉得,你都要帮我洗了,肯定会弄湿,不如就一起进来了。” 她趴在浴缸的边缘,长腿在水里微微浮起,像摆动着尾巴的美人鱼“但随便你好了。”她夸张地说,“反正我是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谈亦将沐浴液挤在手心,再揉到她身上,从肩膀开始,泡沫逐渐丰盈。 谈亦纯粹地在清洗,和刚才在床上调弄、操控她情欲的手法完全不同,但当他的掌心移到她胸口的时候,一阵电流经过,方瑅灵不自已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慢半拍反应过来,随后松开:“你会不会觉得,明明我们都做了,刚才却又阻止你,显得很奇怪?” 谈亦的神情很坦然:“你在任何时候,出现任何感受,都是正常的、合理的。” 方瑅灵点点头:“谈总,虽然你现在表现得很有绅士风度,但是我不会忘记,之前我叫你停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尊重我的意见停下呢?” 他在床上的作风简直是又冷又凶。 谈亦目光幽深:“瑅灵,有些事一旦开始,未必会由着你的意愿停下。” 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样。尽管感情的问题不会成为一个大问题,但碰了一个不应该碰的人,未来等待着他的,可能是无尽的麻烦。 大小姐突然宽容了起来:“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泡沫被持续的水流冲刷得洁白膨胀,淹没了她的身体,方瑅灵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眨了眨眼:“虽然刚开始有很多不愉快,但后面我感觉很舒服——总体来说,你也算让我满意了。” 谈亦微微一顿。 她就这样倨傲、狡黠又直白地谈论感受。而谈亦生平,还是头一次处在这样被点评的位置。 “总体满意。”他挑起唇角,“你是在给餐厅写评价么?” 方瑅灵偏着头,认真地考虑:“如果像给餐厅一样量化评分,我给7分吧——一分扣在饥饿营销,一分扣在服务态度,一分扣在时间太久。” ...... 方瑅灵是故意惹他不快的,而她的目的也很快达成。 泡沫还在晃晃悠悠地上漫,淹到了方瑅灵的下巴,谈亦抬起她的脸,拇指拭去她下巴的一点泡沫:“这么明确的评分标准。”盯着她,轻缓地问,“那么,你去过几家餐厅呢,大食评家?” “我是客户,我就有评价的权利。”方瑅灵哼道,“你管我去过几家,一二三四,你是第......” 撑场面的虚假数字还没数完,她的唇被谈亦封住。 水波动荡。 第32章 隐秘像游走在边缘,随时有风险,但又…… 方瑅灵从凌晨三点,一直睡到中午才起。 梦境里穿插着童年的记忆碎片,临城在冬日下了第一场雪,她和林朔在花园里追逐着打雪仗,她警告他,只有她砸中他三次,他才能砸回她。林朔一边说灵灵这不公平一边让着她。 方綦和钟苑宁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打闹,微笑提醒她小心一点不要摔倒。 梦中,冰冷和幸福的感觉如此真实,她一直在笑,然后,她在雪地里看到了谈亦。 她还是个小女孩,林朔只比她大一点儿,但谈亦已经是少年的模样了,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沉静而英俊。 小方瑅灵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里踩出脚印,跑到他面前,仰着脸问他:“大哥哥,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谈亦没有答应她,她嘟着嘴:“但是我想和你玩,不准拒绝我。” 她任性执拗的脾气上来,非要去拉谈亦的手。 触碰到的时候,她愣住,他的手怎么这么烫?能将所有的冰雪融化似的。 随后她意识到梦是假的,因为她的童年里没有谈亦。 周围的雪景开始融化,连林朔和爸爸妈妈都消失了,她紧紧地抓着谈亦的手,仿佛这是唯一的真实。 ...... 方瑅灵在床上睁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想起,临城已经很多年不下雪了。 她现在也不在国内,而是在印尼岛屿的酒店里,昨晚的画面一一在脑内闪回。 床铺很大,但身旁的位置空无一人。 昨晚,等方瑅灵真的累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程度,她 才意识到,原来谈亦虚伪的双重标准在于——他不会和她一起洗,但可以和她在浴缸里做。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谈亦不可能在事后没风度地把她赶回房间去,所以他们是睡在一起的。 不过,拥抱和接吻只发生在性的过程里,结束之后,他们仅仅只是躺在一张床上的不同位置而已。 方瑅灵一个人睡惯了,蛮横地霸占了床的大半。 其实她有点不记得最后是怎么被抱上床的了,醒来后已经穿好了睡衣,这次她不需要有疑问,一定是谈亦亲手换的。 昨晚的裙子脏了不能再穿,新的衣服放在沙发上的纸袋里,是一条撞色晕染的长裙,很有东南亚的风情。 谈亦居然就走了,男人一向容易抽身无情,他该不会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带着这样的怀疑,方瑅灵洗漱完毕,换好衣服,离开了他的房间。 她原本打算吃点东西然后去找谈亦,结果他今天并没有去矿厂,她走进西餐厅,在临窗的一桌看到了他和徐锐在谈事情。 方瑅灵施施然走过去:“介意我坐下吗?” 徐锐刚说了一个字:“你......” 她自顾自地坐下了。 谈亦的反应,和他们没发生关系之前相差无几,听见她的声音,抬眸地扫了她一眼。 清淡自然,没有任何暧昧和隐藏的感觉。 阳光穿过一整面的落地窗,照在她身上,她穿着挂脖吊带长裙和草编人字拖,容色瑰丽,长卷发披在身后。 徐锐打量了方瑅灵一会儿:“大小姐,你现在是连演都不演了吗?简直像是来度假的。” 他暗戳戳地表达不满:“你要真想度假,完全可以去巴厘岛或者马尔代夫,何必来这里添麻烦。” 他们只是在喝咖啡谈事,方瑅灵还没吃东西,翻阅着菜单:“我想来,你有什么意见?” 徐锐奈何不了她,继续和谈亦汇报合同的内容。 她点了杯咖啡和一份班尼迪克蛋,边旁听边吃,忽然间,接到一个电话。 手机放在桌面上,她和谈亦的中间,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林朔我讨厌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方瑅灵原手机摔了,来印尼她带了备用机。 这条备注是她很久前和林朔吵架换的,貌似在说狠话但更像打情骂俏。他真出轨了她反而不可能这么说。 她接起来,林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点担心和急切:“灵灵,你怎么突然就去印尼了,也没跟我和叔叔阿姨说。” 方瑅灵一手拿电话,一手握着叉子,戳开班尼迪克蛋,流心的蛋黄溢出来:“我陪老板过来出差。” 林朔皱眉:“你一个实习生,也需要去这么偏远的地方出差吗?印尼足够安全吗?” 她又不是单独和谈亦来的,同行还包括秘书、律师等人,所以说得正大光明。 但她的目光不小心落到谈亦手上,他左手的虎口贴了一张创可贴,正是她咬他手的位置。 视线向上延伸,被衬衫遮蔽了的手臂,昨晚也曾强有力地横在她腰间。 回想起制造伤痕的过程,方瑅灵贴着听筒的耳廓隐约发烫。 林朔这个电话不早不晚,怎么偏偏在她和谈亦上床后打来了。 大概是她停顿的时间有点长了,谈亦朝她投过来一眼,她反应过来,对林朔说:“我想多学点东西,就跟着过来了。放心吧,我没事,这里很安全。” “好吧。”林朔也知道他们这次是一行人过来的,但整个团队在国外出公差,方瑅灵一个年轻女孩,有可能会被忽略,“我去麻烦谈亦哥多照看一下你。” “不用了!我被‘照顾’得很好。”方瑅灵打断他,“我的同事都挺照顾我的。” 又再说了几句,她挂断电话,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喝水。 虽然方瑅灵莫名其妙地说了同事的好话,但在她打电话的时候,徐锐就想提醒,同未婚夫报备能不能旁边请,但他忍了忍没说。 结果眼看着她端起谈亦的水杯,他不得不开口:“这是谈总的杯子。” 方瑅灵没注意,已经喝了一口:“哦,我不介意。” 他们唾液交换都多少次了,区区一杯水算什么。 徐锐的脸部肌肉微微抽动:“这是你介不介意的问题吗?” “那你还想要我赔礼道歉吗?” 不仅是一杯水,徐锐看不惯的是方瑅灵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一身公主病,他正要再追究,谈亦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徐锐,只是一杯水而已。” “这不应该是你的重点。” 徐锐偃旗息鼓:“是。我再去帮您要一杯。” 服务生隔得比较远,徐锐起身,朝他走过去。 餐桌上暂时只剩下吃东西的她和翻阅文件的谈亦。 方瑅灵以为他要彻底无视她,她便也装作一个没事人,这时,他翻过一页,纸张在空气中发出薄薄的脆响,他开口:“如果你是担心林朔不知道,那可以再明显一点。” 方瑅灵蹙眉:“你这么说,是因为担心他知道后,你的名声受损吗?” 谈亦平淡地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并不介意他是否知情。” 他说完这句话,徐锐就回来了,这种感觉像游走在边缘,随时有风险,但又不坠落。 方瑅灵心一跳,在桌下,足趾轻轻夹住了人字拖的带子。 第33章 随行这是方瑅灵第一次见到,他明显地…… 徐锐觉着方瑅灵在桌上很多余,殊不知她也觉着他碍事,有外人在,她都不好探测谈亦的态度。 重大的事件发生后,轨迹会不会发生改变? 好不容易等他们聊完了正事,徐锐提到,他们将会在后天搭乘飞机回国。 “咦。”方瑅灵问,“这么快吗?” 徐锐机械地说:“收购前的事宜已基本完成,律师团队也确认过了,确认明天就会进行合同签署——还留着干什么,你觉得这里很好玩?” 服务生从方瑅灵面前收走餐盘,她擦拭着嘴唇:“好玩的不是地方,是人。” “什么意思?” “听不懂就算了。” 反正方瑅灵不是真正在和徐锐说话。 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谈亦,他显然对他们的口舌之争没兴趣,起身从桌前离开。 “你要去哪?” “回房间。” 徐锐还需要去矿厂一趟,方瑅灵跟随着谈亦走出餐厅:“现在才下午,你需要补觉?” 他步入电梯:“你很关心这个问题?” “也算和我有关,随便问问。”她的手悠哉悠哉背在身后,就像在海边散步,“如果你觉得困的话,说明你的精力还不如我,我现在就精神很好。” 谈亦自然不能和她比。她还在浴池里的时候就昏睡了过去,后续的工作全是他在做。 她湿淋淋地被他抱出来,裹上浴巾,再放回床铺,然后就一直在睡。 他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今早按正常时间起床。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方瑅灵终于不用再顾忌,直切主题:“其实我在想,你今天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我,我总觉得你会说‘上过一次床不会改变我们的关系’。” “对诶,你就是这种人。”她对自己的推测给予肯定,“说起来,谈念是你亲妹妹,但她也会抱怨说你们的关系也不过如此,你是不是有什么情感障碍?” “我知道了,以后等你结婚生子,百年归老以后,你的孩子把你和你的妻子葬在一起,你就算死了,你的声音也会在坟墓里响起说‘我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 试探突然演变成了人格指控,方瑅灵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段,谈亦侧身朝向她:“方小姐,我有这么说过么?”他无奈地说,“我上次那句话,你记到现在?” 上次他在休息室,同她说了一句:“一个吻不会改变我们的关系。” 方瑅灵发表完长篇大论:“怎么了,本来就是你说过的话。”她不否认自己 是个小心眼的人,“别以为我忘性大,我和你说,得罪过我、和我有仇怨的人,我心里面都有笔账记着呢。” “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以德报怨?”谈亦唇角轻抬,“在控诉我的同时,还在祝我长命百岁,和未来妻子白头偕老。” 虽然他本人并没有这方面的愿景,但这也算是寻常观念里的美好祝福。 方瑅灵倒没注意这个:“我是无心祝你的。” 她听他提到未来妻子时,还稍不自然了一瞬间,但很快消散了。 无论这段关系的走向如何,它只会在短期内存续,他们都很清楚,对方绝无可能成为自己的丈夫或妻子。 所以,谈亦的妻子,只是一个和她无关且目前还未知的人物。 “既然你从我这里得到了好处,公平起见——”她朝他摊开手,“还我。” 谈亦意识到,方瑅灵总归还是符合她年纪的年轻女孩,很多时候有无聊幼稚的一面。 他淡声说:“要我还你什么,祝你和林朔白头偕老?” 方瑅灵被他的祝福语激怒:“你恩将仇报,故意咒我是吧?” 谁想和见异思迁的出轨男白头偕老? 谈亦没再理会,方瑅灵这才反应过来话题已经偏了,她扭转回来:“我刚开始说的,你还没回答。” 谈亦纠正她的说辞:“我不会说改变没有发生,但它也达不到你想要的。”他眉眼沉着,望着她的眼睛,“你觉得,多一个一夜情的对象,或者多一个情人,对我来说是什么严重的事么?” 方瑅灵需要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圈子里很多人,凭借金钱权力,轻松地维持着多偶关系,情人无数。 何况是谈亦这个位置——感情问题只不过小事一桩。 但她还是瞪了他一眼:“你......” “如果你觉得好胜心没被满足,可以反过来问自己。”谈亦条理分明,“你也只是把我当成工具而已。” “好呀,我又没说情人不可以。”方瑅灵的战略十分灵活,“互相利用,很公平。” 她刻意地忽略了一夜情的提法。 她转而问:“谈总之前有过几个情人,你是怎么对待她们的?” 谈亦没有说的是,虽然他不会标榜自己有多么清高,但以前从未对那种轻浮的关系产生过兴趣。 方瑅灵向他步步走近:“如果你的情人要你吻她的话,你会拒绝吗?” 她几乎来到了他的怀里,微仰起脸,谈亦目光下视,轻声命令:“闭眼。” 他昨晚也给过她一些言简意赅的指令,例如:抱好。腿打开。别夹。 方瑅灵脸颊微烫,以为他要吻她,闭上双眼,在等待中落下的却是他的手指。 谈亦拇指的指腹在她的眼皮上轻轻拭过:“好了。” 原来刚才她吃甜点时,厨师炫技洒的金粉,有部分粘在了她的眼睛上。 害她浪费表情,他一定是故意的。 方瑅灵正要发作,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恒策的顾问律师就站在门外:“谈总?” 方瑅灵往后退开。还好她只是和谈亦站得近了点儿,没有真的亲上。 两日后,飞机从岛屿前往苏加诺哈达国际机场,临停两个小时,计划在办完通关手续后,直接飞回临城。 方瑅灵在机上蒙着眼罩睡觉,等醒过来,往舷窗外看,飞机仍在停机坪等候。 这时,她发现谈亦不见了,就问徐锐:“谈总去哪儿了?” 徐锐回答她:“谈总有私人行程,从这里转飞泰国,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方瑅灵听完,提上行李箱,干脆利落地下了飞机。 徐锐叫住她:“你去哪?” 方瑅灵头也不回:“度假。” 徐锐以为她是突然改变主意不想上班了,提醒她注意安全,和谈亦电话汇报她下机这件事。 “知道了。” 谈亦在柜台前办登机手续,挂断徐锐的电话后,转眼就看见方瑅灵朝他走过来,直接质问他:“你要去泰国怎么不和我说?” 谈亦拿着机票:“我好像不需要事事向你汇报。” “但我是为了你来的诶。”方瑅灵一脸不高兴,“你怎么能扔下我。” 她的用词都很严重,谈亦为她补充:“你没有说完整,是为了‘利用’我。” “那也是为了你。”方瑅灵坚持,“我也要去泰国。” 谈亦微微皱眉:“你去干什么?以为是去玩吗?” 谈亦这次去泰国,是为了拜访一位公司的老股东,后者也是谈家老爷子的旧友,在退休后,选择去了佛教国家的寺庙,隐居禅修。 老股东无儿无女,有意将名下仅存的恒策股份转回给谈家。股权转让需要签署有效的法律文件,而谈爷爷也有一份礼物要交给旧友。 谈亦过去一趟,主要是为了表示对长辈的尊重。但那寺庙所在之地是深山老林,他又是独自出行,条件只会比在印尼更不方便。 “我要去海边玩。” “我不去海边。” “不管,反正我要和你去。” 方瑅灵将护照递过去,但工作人员抱歉地告诉她,临近起飞的时间,机票已经停止出售了。 “这样吗?” 方瑅灵显然有点儿苦恼,下一趟直飞泰国的航班已经是明天了。 谈亦认为最好的结果就是方瑅灵乖乖回国,但冷眼旁观了一会儿,他还是从她手里拿过护照,和值机人员说了几句话。 原本徐锐是要一起去的,但他要回国为谈亦处理一些事,就作罢了。 值机人员按照谈亦的吩咐,将属于徐锐的机票,改成了方瑅灵的名字。 方瑅灵惊讶地说,跟在他身后,走向安检:“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同意我和你一起去了?” 谈亦边走边说:“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放弃么?” “不会。” “既然结果都是一样。”谈亦语气平平,“比起你又不知道会弄出一个什么麻烦,还不如直接带上你。” 方瑅灵点头,拖长声音:“面对像我这样强大的敌人,放弃抵抗就对了。” 上了飞机,她和谈亦坐在头等舱的相邻位置。 起飞后,谈亦闭目养神,却被方瑅灵唤醒:“我还不知道,印尼的那群人怎么样了?” 谈亦简单地回:“已经处理了。” “你是说杀了吗?” “......我不是**。” 他们只是为行为付出了代价而已。包括那间地下赌场,也在施压下,被印尼警方查封了。 方瑅灵不问还好,她一问,谈亦突然想起来警方拿过来给他看的笔录,里面记述了一些那群人交代的经过:“你和他们说,你是我的谁?” 方瑅灵尝试回忆:“是‘未婚妻’。” 她丝毫不为撒谎而脸红,接着说:“你没有听说过吗,一日夫妻百日恩。” “某种程度上,我也是你的老婆了。” ...... 认识谈亦这么久,他一直是冷静又游刃有余的模样,这是方瑅灵第一次见到,他非常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后看着她,陷入词语竭尽的沉默。 舷窗外阳光正好,方瑅灵眉眼弯弯地笑,补了一句:“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我又没说,我只会有一个老公。” 第34章 落差“我不想睡这里的床。” 方瑅灵是个比较极端的人,对一件事的态度,往往只有0和1两极。 年纪小的时候相信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童话,但自从被出轨,她对婚姻就不再抱有美好的期待,因此,随便怎么戏谑都可以。 她的思维继续发散:“如果我是古时候的女皇,后宫就可以有很多男宠,但是你知道吗,古代的制度其实是一夫一妻制,就算可以纳很多 妾室,但正宫只有一个......” 谈亦打断她:“没有人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兴趣。” “什么乱七八糟?这是历史。”方瑅灵开始自夸,“我读书的时候历史很好哦,高考还是单科状元。而且——我可是裸分考进大学的。” “算了,夏虫不可语冰。”她摇了摇头,“像你和林朔这种一直在国外念书、西化严重的人是不会懂的。 谈亦对方瑅灵将他和林朔并列提起升起一丝反感。 大概是,他仍然排斥被牵扯进她的感情纠纷中。 偏偏她还要倾身过来惹他,戳戳他的手臂:“你觉得我说得对吗?不是历史那个。” “上次说是我的妹妹。”谈亦微停,“这次是......” 他微微皱眉,无法像方瑅灵一样自然地说出那个过度亲昵的称呼。 “你是有什么角色扮演的爱好么?”他冷着脸,“我们好像还没有这么熟。” “不熟吗?”方瑅灵撑着脸,食指轻点着面颊,“但我们已经负距离过了。” 四周没有懂中文的人,所以她有点儿肆无忌惮:“至于角色扮演,你想要尝试吗?” ...... 谈亦的面部朝她压过去,在产生接触前停下:“不要开超出自己资金能力的支票。”他轻声警告她,“你能保证不再哭么?” “我、没、有、哭。”方瑅灵严肃地盯着他,反驳说,“那只是生理性的。” 不过,当谈亦靠近她,那种暂时被遗忘的濒死感觉又沿着背脊爬上来了,方瑅灵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不再理他。 身边的人终于安静,谈亦轻揉着太阳穴,轻合双目,继续他的休息。 其实,他并没有想过要和方瑅灵发生第二次。并非禁区,但也是一片他不打算去填充的空白。 经过那晚,无论起因是什么,他认识到了自己对她有欲望。而他不是一个喜欢放纵欲望的人。 飞机降落清迈国际机场。 十一月份的泰国天气炎热,方瑅灵穿着她的吊带长裙,在机上觉得冷,还问谈亦借了外套披上,下机了就正好合适。 谈亦的着装换成了简单的短袖长裤,这使他看起来,和她的年龄差距缩小。 方瑅灵过去来泰国,要么在曼谷购物,要么在普吉岛度假,这是第一回到清迈。 在车上,她观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这座泰国北部的第二大城市,没有现代化的高楼,显得灰扑扑,杂乱无章,非常的古老和简朴。 静穆的寺庙建筑和绿色景观错落在城市之中,与悠闲又生活化的城市气质交织。 四季酒店位于离市区三十分钟车程的湄林区,周围是森林和一片绿色的稻田。 谈亦订了带泳池的住宅别墅,建筑与景色都极具泰式风情,从观景阳台可以看到壮丽的山。 “这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吗?” 天气晴好,方瑅灵躺在泳池边晒太阳,她望着蓝天白云,挖着椰子冰淇淋问,等会儿她还预约了做泰餐的体验课:“没有你说得这么差吧,你就是为了不想带我来。我觉得还挺好的。” “不是。”谈亦说,“但你待在酒店就好,我过两天会回来。” 方瑅灵咬着木勺,满口的椰香:“你还要去哪?” “我要去拜访的人不在这里。”谈亦解释,“在一个更远更偏的寺庙,从清迈再过去要很久,走的是山路,你不需要和我一起去了。” “不行,我又不是来玩的。”方瑅灵拽住他的手,烈日下,他们的影子交错重叠,“我要和你一起去寺庙。 “随便。”方瑅灵都已经跟着他到这儿了,他也懒得再劝她,“你自己不要后悔。” 方瑅灵为什么会跟着谈亦来泰国,是她认为直接回国的话太快了,一个人在离开日常的环境时,往往最有可能做出脱离轨道的事。 但坐上开往寺庙的车后,她很快就知道后悔了。 寺庙在真正的深山里,路途中有数百道弯,车辆在崎岖的山路行驶,起伏不定,频繁地颠簸和转向。 沿途的风景很美,但方瑅灵无暇欣赏,她提前被谈亦喂了颗晕车药,但仍然止不住呕吐欲。 车厢再一次剧烈晃动后,方瑅灵弯下腰,俯趴在谈亦腿上,吐到了清洁袋中。 热带地区的树林,茂密得有遮天蔽日的势头,黑影沉进车厢,谈亦垂眸,睫毛也在眼下投出阴影,他望着趴在腿上的女孩的背影,听声音就能听出她很不舒服,出于礼貌的同情,他抬起手,轻拍了下她的背。 方瑅灵的长发不停地垂落到脸颊旁侧,谈亦随手帮她拢成了一束。 吐了一会儿,排空胃部,她终于感觉好点,抬起身,脸颊晕红,眼泪汪汪的模样:“好难受,我就不应该和你来。” 谈亦拧开一瓶纯净水递给她:“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方瑅灵用清水漱口:“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又不能跳车。” 她奇怪地打量着谈亦,他非常从容,丝毫不受到影响:“你连晕车药都没吃,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你开过飞机吗?” “虽然,我的确有飞机驾照。”谈亦平稳地说,“但这只是体质的问题。” 方瑅灵坐在车上,挪动着身位,怎么靠都不舒服,她于是倾向谈亦,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把头部的重量靠在他的胸口。 怀里突然多了一颗毛茸茸的圆脑袋,谈亦很不适应,抬手就要推开,方瑅灵闭着眼睛,抱得更紧了,鼻子皱起来:“别动,别动,我还想吐,让我靠一会儿。” 谈亦不由得回忆起,不久之前,她也是这样贴靠在他怀里,长长的睫毛轻颤,嘴唇和脸颊都染红,嗓音娇嫩,蛮横地叫他别动,不允许他离开,因为难以再承受刺激——直到度过余韵。 他将鲜艳的画面从脑海中驱离,但也没再推开方瑅灵,由着她在怀中沉睡。 四小时后,汽车到达寺庙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天色逐渐暗下。 时间已晚,下车后,谈亦决定先在县城住一晚上,明日再动身去寺庙。 小县城是另一番原始破旧的景象,道路坑坑洼洼,矮小的房屋仿若年久失修。 这里的白人格外多,他们穿梭在街头,戴头巾或草帽,穿着宽松的衣服,随身携带吉他或乐器。 这里被誉为嬉皮士的精神乌托邦,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随性地在草地上躺下,或围聚在一起跳舞,一贫如洗,却非常地自由和愉快。 空气中弥漫着叶子的味道,这是自由的另外一角了。方瑅灵一路走,一路捏着鼻子,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像误进了异世界:“这里是什么神奇的地方? 不过,县城的夜市倒是很热闹,经过一个卖手工草编鞋的地摊,见到瘦瘦小小的女孩蹲着在帮母亲看守摊位,方瑅灵停下了脚步。 “给我钱。”她问谈亦伸手,“我要买。” 谈亦拿出钱夹,里面有一叠美金和泰铢,他正要抽出一张一千面值的泰铢给方瑅灵,她直接整个拿走:“我去啦。” 她轻快地跑到摊位前,使用翻译器,和小女孩困难地交流。 他转身走进街旁的一家小店买水。 方瑅灵和小女孩说话的时候,被不知道什么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她反应很快地转过身,但只看见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 钱包不翼而飞。 谈亦回来时,等待着他的就是这个坏消息。 在恒策时,谈亦就很不喜欢下属疏忽犯错,方瑅灵做好了被他批的准备,但他的情绪似乎很稳定,觉得重要的证件还在就无妨。 他反过来提醒她:“今晚需要将就一下。” 这次出来,两人都是轻装简行,除了谈爷爷的礼物外,没带任何贵重物品。山区的电子支付落后,只能使用现金。 谈亦身上只剩下四百泰铢,随便找了家便宜的小旅馆落脚。 当谈亦与老板娘说要标准间的时候,她表示不解,看着眼前这对容貌出众的异国情侣,他们怎么也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样子。 她打着手势说明:“标准间是两间房,你和妻子不需要睡在一起吗?” 她 并不是第一个有此疑问的人。 在四季酒店,接待人员也默认他们是出来度蜜月的夫妻。 算了。 谈亦在心里对自己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没必要再向陌生人解释什么。 旅馆是麻雀屋的大小,谈亦进门的时候,甚至需要低下头。 十几平的房间,挤挤挨挨地摆着两张单人床,整体简陋而破旧。 从四季酒店到乡村旅馆,说是从天堂到地狱也不为过,方瑅灵环顾着整个房间,盯着脱落的墙皮说:“我没住过这种房间。” 她浑身上下都写着排斥两个字,僵硬地站在原地:“我也不可能会睡在这里。” “是我导致的这一切么?”谈亦回她,“只是一晚上。” 谈亦虽然与方瑅灵一样养尊处优,但他从高中就在美国读书,性格很独立,不是事事都需要被人围着伺候。 那时,他也去过很多地方野营,自然的条件苛刻且充满变化,比起来,一间比较破的小旅馆,起码有瓦遮头,算不了什么。 但方瑅灵就娇气多了,受不了一点儿苦,她坚称:“我不会让这个床碰到我的任何一寸皮肤。” 当谈亦简单洗漱完毕,回到床上,方瑅灵还在直挺挺地站着,她的姿态过于优雅,像只即将上台跳舞的小天鹅。 谈亦问她:“你这样不累么?” 方瑅灵双臂交错,环在胸前,下巴微抬:“累我也不会睡在这里的。” 这家旅馆设施虽然简陋,但总体还算整洁干净,谈亦毫无心理负担:“那你继续站着吧,我睡了。” 方瑅灵不可置信地瞪着谈亦,眼看着他从躺下、闭眼,到逐渐入睡的全过程。 如果是林朔,至少会装装样子哄她吧,或者陪她一起不睡。 谈亦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 但她眼睛都酸了,他也没有因此醒过来。 床上的男人,睡眠和睡姿一样安静平稳,手臂放在身侧,蜿蜒着的青色筋络,由小臂延伸到腕骨。 窄小的床甚至容不下他的身躯。 方瑅灵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受不住累,小心地在床铺的一角坐下,腰和腿的酸疼仍没有得到缓解。 好困。 她再度望向谈亦。 ...... 谈亦睡得不是很深,意识模糊间,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就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只开了床头一盏灯,但也足以使他看清趴在他胸口的方瑅灵。 她柔软地压在他身上,唤起了一些深刻的身体记忆。 谈亦声音微低:“你在干什么?” “我不想睡这里的床。”方瑅灵双手交叠,垫着下巴,眼睛亮亮的,“但如果是,你来当我的床垫,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这还是我第一次睡价值几百亿的床垫。”公主抱怨着说,“但你的肌肉太硬了,还不如我家里的床垫好睡。” 谈亦热烫的气息落在方瑅灵的额际:“你有胆子爬到我身上。”他握住她的一束头发,轻声问,“你确定,不好睡的原因还是这个么?” 第35章 坠落沦落的又何止身份? 方瑅灵严正声明:“我可没有要勾引你的意思。” 她真的只想垫着他睡觉。爬到谈亦身上时都刻意轻手轻脚,尽量不吵醒他,她已经够贴心,但他还是醒了。 而她再怎么解释,也无法阻止男人本性里自然而然的生理趋势。 方瑅灵不委屈自己,有话直说,蹙着眉:“你硌到我了。” 谈亦没那么容易被撩拨,否则在她第一次上他床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失控了。 今晚的时机和环境都不适合,他也不具备那个预期,决定放过她:“所以,回到你自己的床上去睡。” 旁边的不过是一张普通小床,但方瑅灵跨越不过心理障碍,赖在谈亦身上不走,抓皱他衣服的布料:“不行,没有你,我睡不着的。” 听起来真像一句情话,但谈亦很清楚,这只是方瑅灵眼中,他工具属性的延伸。他不仅能被利用去报复林朔,也能够充当她的家具和床品。 她的头发缠绕在他的手上,柔韧的细丝,又多又密,太多了,难以理清。 谈亦轻轻扯动,方瑅灵的脸就抬了起来,她的确受到了命运眷顾,足够的得天独厚,在这样不加修饰的情况下,依然有种不属于真实的美。 长成这样,无论说什么都很能打动人,但他不为所动:“下去。” “你又叫我下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上次你和我说‘滚’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你知道吗,泰国有很多地方闹鬼。”方瑅灵双手掐住了谈亦的脖颈,“我就是来索你命的女鬼。” 沉默的空气。 “诶。”她很不满意,“虽然这很假,但是如果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也是会尴尬的好吗?” 谈亦问:“你真的大学毕业了吗?” “想要说我幼稚是吧?”方瑅灵恐吓他,“小心我真的掐死你,反正这里这么偏僻,不会有人发现。” 她收紧了双手在他颈部的力:“你不怕吗?” 方瑅灵不至于很用力,但足以使人呼吸不畅,拇指就按在他的喉结。 但谈亦既没有扯开她的手,表情也没有出现变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方瑅灵没来由地一阵心虚,缓缓松开手,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这样掐他,发出死亡威胁,他好像更硬了。 “变态。”方瑅灵小声骂了一句。 谈亦态度坦然:“方小姐,在骂人之前,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不行。”方瑅灵拒绝,“我都说了,没有你垫着我睡不了。” “你就不能自己控制一下吗?”她的指尖轻戳谈亦的胸膛,强人所难的同时不忘阴阳一下过往,“我对谈总的自控力很有信心,毕竟,你可是一个拒绝过我这么多次的人。” 谈亦还是冷腔冷调:“生理反应不在我控制的范围之内。” 他没碰她,还两次请她离开,已经是在控制下给予她空间了。 谈判无果,方瑅灵趴回谈亦的胸口,闭上眼睛,意图强制关机。 但旅馆没有空调,本来就闷热,房间里浮动着浓郁的劣质香薰味道,唯一清冽的气味来自于他,她埋在他胸前,腹下有庞大异物,逐渐地浑身发烫。 她倏地抬头:“不行。”横了他一眼,“你这样,我怎么睡?” “就没有解决办法吗?” “没有。” 谈亦声线平直,其实他已经因为忍耐而渐有一丝烦躁,方瑅灵的嘴唇在他的眼前一张一合。 明明今晚并没有亲吻过她,为什么她的嘴唇还这么红。 她嫣红的唇靠近他,湿润的呼吸洒在他的唇峰:“如果我用手帮你,会平息一点吗?” 谈亦双唇轻碰,不字一出口,方瑅灵的手灵巧敏捷,一径向下。 她能感觉到,身下压着的男性躯体,腰腹和腿部肌肉因为微微紧绷而愈发硬实。 命脉被控时,谈亦幽邃的目光落定在方瑅灵的脸上。 他原不将她笨拙的动作放在眼里,但当她真正开始,每一次的摩擦和失准,都在单方面地支配他的感觉。 方瑅灵没做过这种事,也不擅长,毫无技巧可言,只觉得越来越要握不住了。 谈亦低眸,见她的脸颊和耳朵不知何时起红得滴血,昏黄的灯光照出她耳廓柔柔细细的小绒毛。 他抬手,在她发烫的耳垂捏了一下,低声问:“你在脸红什么?” “闭嘴。我是热的。”方瑅灵瞪着他,“你怎么还没好?我的手都酸了。” 她好像真的很热,鼻尖的小汗滴落在人中,她伸舌舔去。 “还没有。”他的指尖微凉 ,揉她的耳朵,揉得她发麻发烫,“决定了做一件事,应该有耐心。” 仿佛是在耐心地教育下属的一句话。 但根本不是。现在她不是在工作,也没有下属会趴在上司的身上,亲手帮他...... 方瑅灵想反驳他,但喉咙很干,说不出太多话。明明受力的人是他,明明他只触碰了她的耳朵,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也会出现奇怪的感觉。 手心都出汗了。 有个动作力道重了,谈亦的气息陡然加重,微微抬起下巴。 方瑅灵趴着的视角偏低,眼前是男人清晰冷锐的下颌线条,骨性突起的喉结轻轻一滚。 在此之前,她基本上都不会用性的眼光去看男人。这是第一次她会觉得一个男人很——性感,甚至此人是冷淡如斯的谈亦。 不过,控制他这件事,她感觉出奇地好。 呼吸复归平缓,谈亦的指尖沿着她的浅浅的脊柱沟向下。 他的手很宽大,能完全掌住她。 “你干什么?”方瑅灵的呼吸被打乱,“我不需要。” 她反复地和自己说,她今晚做的事情,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谈亦身上好好睡一觉。 谈亦回她:“嗯,礼尚往来。” ...... 等方瑅灵倒在他身上,以为全部结束了的时候,她发现,情况似乎并没有比她动手前更好。 她对谈亦怒目而视,她自己要做的,结果不如预期,反倒把自己弄得燥热起来,便发公主脾气:“我的手上全是,好讨厌!我再也不会帮你了!” 谈亦用纸巾缓慢擦拭他和方瑅灵的手:“你觉得我有更好么?” “好了。”他最后提醒她,“要睡你就这样将就着睡,别再折腾。” 方瑅灵哼气:“你以为我想?”她忽然盯上了谈亦的唇,若有所思地说,“我发现,这次我们没有亲诶。” 只是因为以往次数不多的亲密体验,他们都在接吻,仿若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次一点没亲,她觉得很新奇,就说出来了。 谈亦的目光深锁在方瑅灵的颜面上,她说这话时,眼睛还湿润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抬起手,拇指按着她的唇,动作很轻,但隐藏着危险:“你不应该说这句话的。” 她说的只是亲。但听了以后,他只想...她。 “我这句话怎么了?你别多事......” 她的疑问被谈亦以吻封缄。 唇舌交缠,她听到了包装被撕开的声音。 她的舌头被他含着,轻咬重吮,模糊地发声:“你从哪儿来的?” 谈亦在这种时候都言简意赅:“不是你放的么?” 是她在酒店拆开了一盒,其中一个,在临走前恶作剧地塞进他口袋里。 此行去往佛门清净地,她本以为用不上的。 ...... 第二天清早,方瑅灵在谈亦身上醒过来,她的侧脸贴靠在他的胸膛,听闻他稳健的心跳声。 两人的衣服都完整地穿在身上,像昨晚时一样。 早上的太阳不像中午那么烈,从窗帘的缝隙照入,柔和静好,在床上投下明亮的一角。 谈亦醒得比她早一点,但她在他身上睡着,他就没起来。 方瑅灵发怔了一会儿,昨天晚上如她所想,身上的任何一寸皮肤都没有碰到床,只不过,付出的代价不轻。 起初,她坐在谈亦身上,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他的手指按进她汗湿的腰窝,注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后来,因为不好用力,他逐渐不满足于此,调换了身位。 有好几个瞬间,方瑅灵跪在床上,都快要放弃自己的诺言,直想坠到床面上去,谈亦的手从后往前,掌住她柔软的小腹,阻止她坠落:“不是说不想碰床么?”他的胸膛压着她纤薄的背,命令着她,“腰别塌。” 她的支点只有手和膝盖,以及谈亦的手,无比艰难。 床铺吱呀吱呀晃动,旅馆的隔音很差,所有的声音都需要抑制,她有差点儿忍不住的时候,他从后方捂住她的唇。 她的头后仰着,长发如瀑流泻,声音闷在他的手心,身体像是他手里的弓,拉伸出饱满而有张力的线条。 她也被掌控的同时也在束缚他,到最后,谈亦咬着她的耳垂,沉稳的声气在她的耳膜微振,极度低抑:“......真是来索命的了,灵灵。” 她被自己开玩笑说过的话刺激到溃不成军。 方瑅灵自觉矜贵,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种地方,简直有失身份,但沦落的又何止身份? 她和谈亦纠缠着,一起从高高的云端跌落。这个异国度的小小房间只有对方的存在,共同的秘密都封存在此。 一切的理智都坍塌。 “还没醒?”她睁开眼后,谈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想不醒都不行呀,又睡得不好。” 方瑅灵瓮声瓮气地答。这个姿势趴在他身上睡一晚上,很不舒服,但她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后腰酸背疼。 好在昨晚只有一次,要不然,她怀疑不是这张床先塌,就是她这副骨架先塌。 临走前,她花了一百泰铢买下那张皱巴巴的印花床单,然后扔掉。 司机中午才能到,他们只剩下四十泰铢,折合人民币八块钱。 方瑅灵还没有过这么穷的时候。 距离中午还有好几个小时,谈亦带她走进了一家路边的小店,他们全部的钱,只够点一碗不加牛肉的泰北咖喱面。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陈旧的碗身盘旋着几条裂纹。 谈亦将碗推倒方瑅灵面前,她把脸别开:“我不吃。”她吃惯了高级餐厅,“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的。” 谈亦随她意,并未劝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食物的香气飘进方瑅灵的鼻腔,她又重新看向碗里的咖喱面,其实......色泽看起来还不错,闻着也挺香的,还有一个切开的、浸满汤汁的鸡蛋。 但她还是不会吃的。 方瑅灵这么想着,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谈亦一定听到了,她和他四目相对,一阵沉默过后,她拍桌子:“你敢笑我?!” 谈亦旁观了一出公主落难记,但他对自己的表情管理有清晰的认知,他很确定,他的唇角并没有抬起来:“我没有过这个表情。” “我看到你笑了。”方瑅灵坚称,“你的眼睛里有笑意。” “‘笑意’这种东西不客观存在。”他淡淡地说,“这只是你主观的感觉。” “既然饿了就别逞强。”谈亦取一双筷子,递给方瑅灵,“吃吧。” 方瑅灵有点太饿了,不得不为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心动,犹豫地接过筷子,挑起一根面条,低头吃了口。 面条劲道,汤汁浓郁鲜美,有特殊的泰式香料的味道。 然后——她就没停下来,直到连汤也喝光了。 第36章 改观欲望就像阳光下的阴影。 方瑅灵用纸巾擦了擦嘴唇,看着只残留了一点汤汁的空碗,惊讶于自己居然吃完了,而且觉得很美味。 她吃到一半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老板娘用大汤勺盛着牛肉,和多的一份面,走过来添进她的碗里,语言不通,老板娘只能比着动作告诉她,这是免费请她吃的。 方瑅灵微愣,然后用英文说了句谢谢。 吃完面,方瑅灵问谈亦:“你会说泰语吗?教我‘谢谢’用泰语怎么说。” 谈亦对泰语不熟:“不会。” “什么都不会。”方瑅灵轻蔑地说,“男人果然靠不住。” 信号只剩下一格,网络断断续续,她自给自足,登上软件,学习泰语怎么说。 她想起来谈亦还没吃东西:“你把面让给我,你不饿吗?” 自己应该给他留几口的。 “还 好。“谈亦颇有风度地说,“你比我更需要补充能量。” 再问原因就不礼貌了,方瑅灵把视线从他的脸挪回手机屏幕。 司机知道谈亦在等,在山路上飙车,十一点多赶到了县城的这家小店,带来充足的现金。 方瑅灵扯了扯谈亦的衣角:“给我钱。”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有自己的银行账户,零花钱怎么花都花不完。少有这种需要向人伸手要钱的情况。 “你又想买什么?” 谈亦没忘记她昨天转头就把钱包弄丢的事,但还是把钱给了她。 方瑅灵抽出厚厚一叠美金和泰铢,悄悄留在座位上。 她走到店门口,一锅冒着热气的水架在那儿,老板娘正在煮面,边哼着泰语歌,边随着欢快的节奏摇摆。 方瑅灵之前来泰国,住在海边的度假酒店,有私人海滩和专门的汽车、司机接送,行程由专人打点,很少和本地的居民有交流。 这次行程,她也考虑过安全问题,但接触到的泰国人都很淳朴善良,有着愉快的天性。即使并不富有,他们也能将这种快乐的感受传递给他人。 隔着水汽,老板娘看见这位美丽的客人停了下来。 方瑅灵双手合十,浅浅鞠躬,用现学现卖的泰语说:“kobkunka,kanaroi.”(谢谢,很好吃) 泰语腔调独特,方瑅灵说得有点别扭,好在不失真诚,老板娘理解了她的意思,也双手合十,笑着回应了她:“kobkunka.” 谈亦朝她望了一眼。 离开后,方瑅灵对他说:“你看我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谈亦好整以暇:“所以,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我不像是这种‘好人’呗。”方瑅灵认真地解释,“但我必须要说明,谁和我有仇我会记得,但反过来,如果谁帮助了我、谁对我好,我一定会百倍地还回去。” “刚才,我们连买两碗面的钱都没有,人家也没有想着能得到什么回报,是很单纯地给予帮助,所以我肯定要还回去的。” 谈亦问她:“你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担心她不收?” “也不完全是。”和在赌场豪掷千金的作风不同,方瑅灵突然内敛了起来,“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家庭却很多,当你发现,自己用很少的一点东西,可以引起别人强烈的感情,不管对方是拒绝还是接受,你都会有点惭愧。” 她严肃地表示:“钱多到一定程度就只是数字了,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像是无病呻吟的炫耀,但数字没办法给人生带来体验和意义——失去意义的虚无感是很可怕的,这也是我认识的一些人患上抑郁的原因。” “为了寻找生命的存在感,一部分富人会选择捐款做慈善,当然,我不是说这个行为不好。”方瑅灵也一直有在做慈善,“但我不喜欢陷入施舍别人的自我感动里。” 直到坐上车,她才意识到自己无缘无故和谈亦扯了很多废话,而他竟然没有叫停:“咦,我怎么在和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不觉得烦了吗?” “还好。”谈亦的耐性多于以往,“比起你的一夫一妻多妾制,我不觉得你刚才说的是乱七八糟。” 说到婚姻制度,方瑅灵忽然注意到了车窗外的热闹景象,原来是当地的人在举行婚礼。 新娘穿着传统的泰式婚服,虔诚地双手合十,头和手一起靠到新郎的肩膀。新郎也双手合十,向妻子回礼。 泰国喜欢用合十礼表达敬意,但方瑅灵第一次见到是在肩上,她好奇地问:“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泰国司机用英文解释说:“拜肩礼——妻子向丈夫行礼,表达对丈夫的爱意和忠诚。”他从后视镜看着后座的一对璧人,笑着问,“您想要学吗?” 他以为自己的雇主就是方瑅灵的丈夫,殊不知她的未婚夫另有其人。 “我?我才不学。”方瑅灵摇头,“我没有需要表达这个意思的对象。” 林朔自然不可能了,至于谈亦,她侧眼看他,他像平时一样表情淡漠——他们只是不长久的露水姻缘。 寺庙在夜丰颂府,说附近,但车程还有一个多小时,沿途又是弯弯绕绕。 方瑅灵难受地靠着谈亦:“和你来这趟我可太受苦了。”她说话中止,脸颊鼓起来,压下呕吐欲后才继续,“你如果不狠狠心动,就是对不起我。” 她靠过去的动作自然而然,和以前的故意为之不同。可能是亲密关系导致的变化,也因为更深的结-合已经发生过了,贴贴靠靠相比较程度浅显。 “说真的,我知道你以前很不喜欢我。”方瑅灵做起中期调查,“但现在呢,你对我的好感值有改变吗,是多少?” 方瑅灵是要谈亦为对她的好感值赋分,而不是她本人——她觉得自己不需要被他评判。 他回了个数字:“十。” 方瑅灵很开心:“真的吗,我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扭转了你的印象吗?” 谈亦补全:“百分制。” “......你去死吧。”方瑅灵立刻翻脸,“我上次给你打的七分也是百分制,而且现在我要撤回,改成负分。” 她一字一句,强调着说:“和你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谈亦未被她激怒,神态自若:“是么,但我说的并不是在床上。”树荫下的车厢和昨晚的房间一样幽暗,他的眼睛和她对视,“如果是后者,我给的是满分。” “你......”方瑅灵张了张唇。 缺少爱意的性,掺杂了很多功利心,只有两个充满了意外因素的夜晚。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和他在床上极度契合。 那张湿掉的床单,就是她扔掉的一段放纵的记忆。 “就算是这样,那我也不会改的。” 方瑅灵仍然不高兴,甚至不愿再靠着他,身体倾向了另一侧。 但经过了一阵颠簸,她昏昏沉沉,东倒西歪,还是回到了谈亦的怀抱。 方瑅灵快睡着了,头部靠得不稳,快要掉下去时,谈亦抬手,轻轻揽住了她。 动物性的欲望就像阳光下的阴影,是无法也不必要隐藏的东西,他可以坦诚。至于其他......那属于理性之外,不能被准确判断数值。 第37章 仪式像是故事里最神秘也最瑰丽的一幕…… 终于到达那座深山之中、森林环绕的寺庙。 谈亦见到了爷爷的旧友严川,并将礼物转赠给了老人家。 礼物是谈爷爷专门请人在香港苏富比拍下,曾与佛陀遗骨舍利一同埋葬的珍贵宝珠。现如今,宝珠随之出土的佛骨舍利正在包括泰国在内的多个国家的佛寺内被供奉。 “很珍贵的礼物,你爷爷有心了,难为他还记挂着我这个消失已久的老骨头。”严川收下了礼物,“修行的人,素来有‘当亲眼见到舍利,如见佛真身’这一说法,但其实,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佛只存在于人心中。” 谈亦和严川在寺庙的绿色草地上边走边闲谈:“爷爷应该知道,您对世俗的这些东西已经不看重了。” “是。”严川点头,“所以我才会想把手上仅剩的恒策股份交回给谈家,到时候,我就真是一身轻松了。” 方瑅灵跟随在谈亦身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虽然严川手上仅有恒策百分之一的股份,但市值也有好几十亿,竟然能无牵无挂地赠与出去,还拒绝了谈家有意给予的等额现金,果然是与红尘做出了断的人。 “我也听你爷爷提过,再过两年,等你三十岁以后,他和你的父亲就会逐步地把集团的控制权完全交给你。”严川拍拍谈亦的肩膀,“你和我相反,责任是越来越重,但我们都相信你能够承担得起。” “不好意思了,你大老远来到这里,只有粗茶淡饭招待你。”严川笑着说,“没办法,你和这位小姑娘都应该明白,不管是总裁,还是千金,来到这里都一样——佛祖面前人人平等。” 方瑅灵自我介绍是谈亦的助理,但她不懂严川怎么识别出自己的身份,既然被点到了,她插话说:“您说,人人平等,但平等真的存在吗?我觉得,优越的人起码要意识到自己的优越性,意识到自己被赋予了很多东西,公平才会诞生。” “小姑娘,你的角度很有意思。”严川邀请她,“你如果留下,就能和我们探讨佛教哲学的问题。” 他又转向谈亦说:“你也可以试着留下两天。禅修看似在修身,主要是修心。” “多谢 您的好意。“谈亦婉辞,“但国内还有公事要处理,而且,我的心境似乎一直很平静。” “不见得。”严川摇了摇头,“人会有很多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念头,修行会帮助你去发现它——例如说,现在,你的心里只有公事吗?” “你就当,成全我老人家的好意吧。” 在严川的坚持下,谈亦修改行程,在寺庙留了两日。 寺庙给他和方瑅灵分别提供了一幢独立木屋暂住。 禅修的生活很单调,早睡早起,每日素餐,打坐、布施与诵经。 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在森林前的晨露浓重的草地上,静坐冥想。 冥想的时候,方瑅灵经常会思绪乱飘,她悄悄睁眼,身旁的谈亦倒是很专心的样子,内心正如他同严川所说的平静。 不过,恒策的一些事,仍需他远程给出指示,所以谈亦不能完全放下公事,在休息时间还要打开电脑办公。 方瑅灵没有这么忙,她找了一片草地,在蓝天白云底下闲躺着。 山间的空气清净,能荡涤人肺中的浊气似的。 她发现,在寺庙的这两天,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在想了。 报复?犯了贪嗔痴恨里的三宗罪。至于她生来具有的金钱地位,在佛教观念里也是过眼云烟。 方瑅灵正一个人躺着,忽然,身上阴影降临,视野里的蓝天被谈亦的脸庞取而代之。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俯视着她:“严川在找你。” 严川排斥人与人之间辈分、身份的区分,要他们直呼他的名性。他很喜欢方瑅灵爱反驳、爱较真、爱究问的个性,会和她探讨佛法。 “别告诉他我在这里。”方瑅灵逃避,“昨天说得我嗓子都干了。” 谈亦不像她一样喜欢强迫人,他没再理这事,随意地席地而坐。 修行生活治好了方瑅灵娇惯的毛病,她穿着宽大的素色禅修服,直接在草地上躺下,不觉得有障碍,但始终不够舒适。 谈亦坐下后,方瑅灵顺理成章地,把头挪到了他腿上 挪移过程中,她的头不小心撞到了他的小腹,他不悦地皱眉:“方瑅灵。” 方瑅灵的记忆被唤起:“那天你是不是叫我‘灵灵’了?” 当时他进得很深,她被弄得一片混乱,有点儿不确定是否听错。 谈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么自觉,我是你的枕头么?” “怎么不是呢。”方瑅灵心安理得地使用着他,“借我枕一会又不会怎么样。” 她枕着谈亦的腿,闭上眼睛,耳边是虫鸣鸟叫,幽幽的自然声音,一派澄明的寂然。 再睁开眼眸,入目的是男人冷隽深刻的轮廓。 道貌岸然。 方瑅灵在心里评价,明明来之前的一晚还和她在床上纠缠不清,第二天在佛寺却表现得清心寡欲。 感觉到她在看他,谈亦垂眸。 方瑅灵躺在他腿上,他只要俯身,就能吻到她的唇,这样一种亲密的姿势和距离。 但他的视线不做停留:“明天我们会回到清迈,坐清迈直飞临城的航班。” “还不能走。”方瑅灵坐了起来,“过几天就是泰国的天灯节,反正都来了,我要参加完再走。” “你可以留下。”谈亦说,“酒店会延期,司机你也可以继续用。” “不行。”方瑅灵盯着他,“我需要你陪我。” 大小姐有说一不二的气势,可惜谈亦无动于衷。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两个晚上。”方瑅灵改变策略,搬出其他的说服理由,“也就是说,未来的两百天,我都是你的......” “你得听我的。”她煞有介事,“不听老婆话会倒霉。” ...... 谈亦停了停,抬手,像握着一支冰淇淋似的,握住她的下巴:“为了要我‘听你的话’。”他轻缓道,“你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是么?” 山里气温偏凉,但两人的呼吸温热地交融,方瑅灵挣开他的钳制,“放开。” “你不是。”他淡声,“也不会是。” 方瑅灵只是说说而已,有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意思:“我才不稀罕。”她胡搅蛮缠,“但你真的得留下来陪我。” “你的护照被我藏起来了。”方瑅灵说,“谈总,我保证这几天你不会无聊的,作为你的助理,我会帮你把行程安排好。” 方瑅灵所谓的安排好,不过是拉着他,把她自己感兴趣的项目都玩了。 泰国的实弹射击活动合法,方瑅灵想碰真枪,一回到清迈,就预约了一家射击场。 方瑅灵身穿迷彩短袖和长裤,戴着护目镜和耳罩,手握**手枪,将远处的靶子当成林朔,瞄准靶心,扣动扳机,连续射击。 火药味在场地弥漫,真实的子弹从枪口飞出,带来的震动感和爆裂声,都使她感觉很爽快。 谈亦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等他回来,方瑅灵转身说:“好好玩,我喜欢!” 她手里还握着枪,转身后,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谈亦。 将枪口对着人,这不符合安全规范,教练连忙制止她:“no!no!” 和教练的惊慌失措比起来,被枪指着的本人则淡定多了:“你又想玩什么。” 方瑅灵微笑着对教练说:“没关系,他不在意的。” 由于他们包场了,不会影响到场内的秩序。 方瑅灵的枪没有放下,朝谈亦走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我很好奇,真的有人不怕死吗?” 上次她掐他就算了,这次可是真枪。 残留着温度的枪口抵上了谈亦的胸膛,连方瑅灵的手心都微微出汗,他回看着她,连表情都不带改变的。 林朔是愿意用可能死亡的代价去换刺激,但谈亦更像是,不在意死亡本身。 也许,他和方瑅灵,本就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 她缓缓扣下扳机,短促的咔哒一声,是空枪。 方瑅灵放下手:“我知道没子弹了。”她耸耸肩,“在和你开玩笑。” 教练过来说:“lynn,就算没子弹也不能这样,这很危险。” 从基础款的手枪开始,逐步到步枪、冲锋枪,半天时间,方瑅灵玩遍了不同的型号的枪支。 冲锋枪的后坐力很大,她的肩膀都在震,但经过攀岩和健身锻炼的手臂,力量足够,稳稳地握住枪。 离开时,方瑅灵意犹未尽,惋惜地说:“国内就玩不到了。” 今天意外地发现,杀/戮的快感和掌控的欲望也蛰伏在她的血液里。 她第一次玩枪所以很新奇,而谈亦对此早已没有新鲜感。美国持枪合法,以前他的别墅里有专门一个房间用来放他收藏的古董或定制的枪械。 这也是方瑅灵没想到的。她原以为,谈亦这样一个沉稳持重的人,会是林朔的反面。但其实,林朔玩过的极限运动,谈亦早年基本都玩过,只不过她认识他的时间比较晚。 既然离开了日常生活,方瑅灵决定尝试她以前绝不可能尝试的蹦极。 在群山之间一跃而下,眼里都是热带树林郁郁苍苍的青绿色,耳朵里灌满了呼啸的风,因为失重,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谈亦只是陪她来,没有参与,跳完之后,她第一时间来到他面前。 他观看了她跳下来的全过程,结束后,她整张脸都是惨白的,但笑着对他说:“我觉得我又战胜了一次自己的恐惧。” 其实谈亦并不理解,方瑅灵一直成长在由财富构筑的象牙塔里,一辈子都可以顺遂自己的心愿。 既然恐高,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舒适区。 之前他以为,她是喜欢林朔,所以要尝试他喜欢的运动。后来知道,她是好胜,要证明给林朔看。 依然是林朔。 ...... 时间过得很快,等方瑅灵从大象的救助和保护营地回来,天灯节就到了。 离开在即,方瑅灵去商店购买带回去的手信,她记得方綦、钟苑宁、吕薇,甚至家中一直照顾她的阿姨的爱好。 天灯节源自泰国的兰纳文化,是向佛祖祈福、消灾解难的仪式。也是泰国的情人 节。 方瑅灵提前预定了内场的好位置,在河畔,将会有万人放天灯的活动。 方瑅灵在天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平安幸福。 谈亦对这个节日和仪式都不感兴趣,所以他没有许愿。 方瑅灵点燃天灯内置的蜡烛后,她秀丽笔迹的愿望就呈现在谈亦面前。 她的愿望,比他以为的要简单和温情。 “我每年的愿望都是这个。” “可能你觉得我很高高在上,要别人围着我转。”方瑅灵指尖戳着轻质宣纸制成的灯罩,“但我是一个会很认真爱人的人。” “只要,他们在我内心的那个范围里,我会全心全意希望他们好的。”她特别说明,“不包括林朔!” 他已经被她踢出去了。 方瑅灵手掌合十,诚心许愿。 谈亦没有问她的范围里有谁。他不好奇答案,也不会认为自己和她有过肌肤之亲就会包含在内。 烛火摇曳,隔着一层灯罩,温暖的橙红色光在方瑅灵的脸上轻轻晃动。 蜡烛燃烧,空气在灯内受热膨胀,他和她一起扶着欲升起的天灯,指尖无意间相触。 他们同时放开手,天灯缓缓向上。 方瑅灵抬眼,深蓝色的夜幕之下,升起了成千上万盏天灯,整片天空被闪闪烁烁的烛火点亮,仿佛燃成了一片海。 像是童话故事里最神秘也最瑰丽的一幕景象。 谈亦是人海里她唯一熟悉的人,方瑅灵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转过脸来:“好美,你看!” 她范围内的人,写在她的愿望上,存在于她的心里。 但在光影的幻象下,方瑅灵转过来,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刻——她的眼里完全映照着的人是他。 第38章 幻景“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方瑅灵放飞的天灯逐渐看不清了,如果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她相信她的愿望已经被带到了那里。 她的手贴合着谈亦的掌心:“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许关于自己的愿望吗,比如我想要得到什么?” 谈亦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方瑅灵浅浅卖了个关子,下巴微抬起来,“我已经很完美了。” “不需要再向外求得什么。” 她容色骄纵,一点也不谦虚的话从她口中道出,却不显得夸大。 谈亦早已经预料到,无波澜地说:“我知道你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方瑅灵嗤之以鼻,“我还有很多是你不知道的呢。” 她刚才抓住他的手是下意识动作,过了会她意识到这很像牵手,就轻轻放开了。 天灯节和水灯节在同一天庆祝,由蕉叶、花朵和蜡烛制成的一盏盏水灯,浮在河面上,随水漂流。 祈愿与思念都是很神圣的情感,天灯节古老又奇幻的氛围,使方瑅灵想起一部以前看过的电影:“你看过《寻梦环游记》吗?” “陪谈念看过。” 谈念说全家都应该共同接受亲情教育,非要拉着他和父母在家庭影院看的。 她已经看了第三遍了,还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但谈亦对剧情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妹妹一直抽纸巾擤鼻涕的声音很吵。 和方瑅灵不同,谈亦对于很多人和事都有责任,家人自然对他很重要,但他的内心不存在特定的范围。 “你看这个电影居然没有哭。”方瑅灵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谈念的那边,“那是你有问题。” 多年前,coco上映时,她第一次看是自己一个人。当时太奶奶病危,方瑅灵每天都在做噩梦,害怕失去她。 在此之前,她不仅抗拒非正常死亡,对寿命自然终结也不能接受。 “我特别害怕失去亲人,害怕死亡把我和爱的人分开。但看了这部电影之后,焦虑的感觉就好了一些。”方瑅灵坚定地说,“那时候我就决定,我会活得很久,活到人类寿命的极限,因为我要一直记得离开的人。” 谈亦觉察到她的执念:“你很害怕失去吗?” “是人都会吧。”方瑅灵很诚实,“你不怕吗?” “不会。” 如果死亡明天就要降临,他大概只会平静地接受,也不会特别要做什么。 他们在河畔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深夜,河水中的烛光渐渐消散。 谈亦说:“你说留下来是要参加天灯节,现在结束了。” “干嘛这么迫不及待提醒我?”方瑅灵不满,“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很勉强地在陪我。” “我提醒你是因为,明天中午的飞机,你的东西很多,今晚应该收拾。” “哦。”方瑅灵没再说话。 水边有很多淤泥,方瑅灵走得近了,就容易打滑,谈亦遂拉了她一把:“你还不想回去的话,可以再待一段时间。”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是时候回国——他在泰兰德已经耽搁了很多天。 “没有,一直在外面,我也待得腻了。” 她刚才有点不高兴,只是一种类似假期综合症的情绪,尤其是想到回去要补上很多课程论文的作业。 在外面的世界,时间的齿轮就像静止了,但回国之后,它又会恢复常速的转动。 谈亦现在或许因为身体关系,对她有一些小纵容,但等他的理智回归后呢? 而她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一趟短途的旅行,不足以令他心动。 “但今晚我们还没回去。”方瑅灵看了眼时间,“我要去看变装秀。” 到了酒吧,在绚丽迷幻的霓虹灯下,音乐的节奏调动人心,舞台中央,身穿亮片裙装的变装皇后,戴假发,妆容夸张,踩着高跟鞋,模仿碧昂丝。 方瑅灵的性格其实不算很活泼,只观赏不互动,觉得好玩,又因为有谈亦在身边,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就多喝了几杯酒。 凌晨回酒店,她在车上的时候就醉得快要晕过去了。 谈亦送她回到房间,方瑅灵身上有酒的味道,而他们已经上过床,避嫌的问题不复存在。 谈亦坐在床沿,方瑅灵脸颊绯红,呼吸绵长,靠在他肩上,他揽在她腰间的手移到她的后背,修长的手指缓慢拉下裙身的拉链。 细细的吊带从她的肩膀滑落,紧缚的布料在她的胸口一松,在谈亦将她的拉链拉到底,指尖触碰到她背部的肌肤时,方瑅灵忽然醒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她警觉地说,“你想趁人之危吗?” “我在帮你换衣服。”谈亦说,“我对不省人事的醉鬼不感兴趣。” 方瑅灵捂住自己春光乍现的领口:“我走/光了。” 谈亦面无表情:“我已经看过了。” 不仅看过,也曾在掌中反复揉/捏。 但今晚他不打算做任何事。 方瑅灵充耳不闻,水汪汪的眼睛微微眯着,凑近他,质问般说:“是不是上一次你送我回家的时候?根本不是阿姨换的衣服,是你在骗我,实际上是你动的手,你把我看光了——你从那个时候就在觊觎我的了对不对?” ...... 这纯粹是她酒后的臆想,谈亦无言以对,抬起手,闭上了她的唇。 不是以往手指按住她嘴唇的暧昧方式,而是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上上次是捂住她的眼睛,上次是捂住她的嘴,方瑅灵愤怒,含糊地发声:“你凭什么不让我......” 谈亦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先是独断的命令:“闭嘴。” 随后转为平和,像是和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商量:“现在,换完衣服,上床睡觉,好吗?” 方瑅灵发出“唔唔”的声音。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淡道,“点头或者摇头。” 方瑅灵点了下头,他便放开了她。 她的嘴唇都有点发红,变得很安静。 既然她醒了,还反应这么大,谈亦尊重她的意见:“你是要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你。” 从肩膀、胸 口、再到雪白的腰腹,谈亦将这条蓝墨晕染的真丝长裙,脱离方瑅灵身上。 眼下是被内-衣包裹着的饱-满,但他没有去解。 “手,打开。” 谈亦给出指令,方瑅灵便照做,双臂平举,他给她套上短袖的睡衣,一颗颗扣好纽扣。 他怀疑自己和方瑅灵待久了,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症,明明像在做一些给公主换装的伺候她的工作,但他只觉得她难得乖巧,每个指令都配合。 换完睡衣,方瑅灵提醒他:“内衣,你忘了。” 谈亦倾身,脸庞悬停在她肩膀和脖颈的交界,手从她身后的衣服下摆探入,解开系着的衣扣。 他的气息沉沉地落在她的肩窝,指尖划过时,带来炙热的电流感。 但谈亦,似乎将换衣和上-床区分得很清楚,即使偶尔无法避免地触碰到她,也不会有过界的举动。 “好了。”谈亦抽出手,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睡觉。” 方瑅灵又提出新的要求,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没有goodnightkiss吗?我妈妈会有。” 小的时候,钟苑宁会吻她的额头,这是方瑅灵在入睡前最喜欢的环节。 谈亦本要直接说:“我不是你妈妈。” 但方瑅灵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然我会睡不了。” 谈亦握住她的双肩,低下,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目睹过母亲哄妹妹睡觉的过程,除了额头吻,还会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乖女孩。 他不可能做到如此,连吻额头这种情感意义强烈的亲昵动作都不习惯。 方瑅灵终于躺下了,但不到一分钟,她又突发奇想地坐了起来:“我要喝椰子。” 她吩咐仆人似的,点了点谈亦:“你去帮我拿。” “躺下去。”谈亦拒绝,“没有椰子。” “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拿。” 方瑅灵站起来,谈亦冷眼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丝毫不怀疑她会滚下楼梯,还是将她按回床上,自己下了楼。 服务生送来新鲜的椰青,谈亦拿着上了楼,方瑅灵咬着吸管,遂心如意地在他手上,喝完清甜的椰子水。 谈亦将硕大的椰子壳放到床边的矮柜。 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个打开的匣子,一尊纯金铸造的佛像立在匣中。 这是当地的华人商会送来的礼物,谈亦准备在捐赠给严川所在的寺庙。昨天方瑅灵问他借来看一眼。 谈亦正要起身离开,方瑅灵今晚差使他做了不少事,忽然讲起礼貌来,双手合十,用泰语说谢谢:“kobkunka。” 她与谈亦对向坐着,微微鞠躬,结果因为酒后的困倦和晕眩,身体径直向前倾倒。 她的双手仍保持着合十的姿势,抵靠到谈亦的肩上。 拜肩礼。妻子向丈夫表示忠诚与爱意。 谈亦微怔。 房间的灯是关的,只有床前一盏,总体沉堕在黑暗之中,窗外有风吹拂过棕榈树的沙沙声。 谈亦在镜中看到他和方瑅灵。 佛像金身受到光照,再映到他们身上。 方瑅灵无意识地,静止靠在他怀里,两人的面目是金色的,半明半晦。 像是凡人许下的愿望得到神性感应的一刻。 谈亦的胸口,与方瑅灵的呼吸相协,轻轻起伏着。 他抬起手,将佛像放平,再合上匣子。 揽着方瑅灵,将睡着的她从怀中移开,放回床面后。 镜中只剩下了他的神情,真实而冷静。 谈亦熄灭了最后一盏灯,离开方瑅灵的房间。 他不会将片刻的幻景当真,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假的。 * 次日,方瑅灵快到中午才起床,揉着眼睛从房间走出来,和谈亦说:“早安。” “中午还早么。” “我们很赶时间吗?” 就算迟到赶不上航班,再改签就是了,他们又不缺钱。 方瑅灵蘸着斑斓酱吃完面包和牛奶,才开始收拾行李。 清迈的机场很小,提前一小时到,走几步路就到登机口了,不过,原本方瑅灵以为他们会直接飞回国内,却没想到因为谈亦要见一个朋友,会飞到曼谷停留一晚,再回国内。 只有一小时航程,不方便睡觉,方瑅灵整理手提包,翻出好几枚保险套。 她回想起昨晚那个不同寻常的梦。 推算一下日期,她的月经快要来了,所以才导致了一些荷尔蒙的变化? 谈亦侧目,就见到方瑅灵捏着保险套,思绪游离:“你在想什么?” 方瑅灵回过神,看了他好几眼,然后板着脸说:“我不是一个重-欲的人。” 这是实情。她不爱好那方面,之前也几乎没有对谈亦有什么幻想。 谈亦喝了口水:“没有人问你这个问题。” 方瑅灵哼了声,高贵冷艳地将墨镜架到脸上:“我只是告诉你,你知道就行了。” 在清迈,方瑅灵一直过的是慢悠悠的乡村生活,曼谷带来久违的都市感。 谈亦去见朋友,她闲着无聊,让司机送她到暹罗天地去逛街。 在曼谷最具东南亚风情的顶奢商场,方瑅灵眼睛也不眨地刷卡购物,司机和保镖在她身后提着大包小包。 她刷的是谈亦的卡,所以他会收到提醒。 其实在国内,方瑅灵本身就是这些品牌的vvvip客户,没必要如此狂买。 买完之后打电话给谈亦,他只说:“你买的东西,准备都带回去?” “多的我会扔了。”方瑅灵说,“钱我会还你。” 谈亦并不在意:“不用了。” 隔着电话,方瑅灵笑着说:“谈总,我又不是被你包-养的情人——我们连情人都算不上,对吧。” 明天就要回国,晚上,谈亦在总统套的书房办公,方瑅灵推开他的门。 她本想说工作的事,但看到在工作的他后,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男人穿着白衬衫,但纽扣最上面的两颗没扣,领口微敞,锁骨的上方是喉结。 方瑅灵走到了他的书桌前,谈亦的视线,从屏幕转移到了她脸上:“有事?” 方瑅灵抱着一个文件夹,他也以为她要说正事,但她盯着他,慢慢开口:“我想问你——” “要做么?” ...... 谈亦沉默的片刻,方瑅灵随手放在桌面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是那一条很长的给林朔的备注。 他淡声说:“你的电话。” 方瑅灵任由电话铃声响着,只看着他:“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谈亦沉静地回看着方瑅灵,几秒钟后,他缓慢起身,隔着办公桌,握着她的后颈,将她的上半身压向了他。 在铃音中,他无言地,深入地吻她。 第39章 返航枪支和玫瑰。 这是一个来自常规的秩序世界的电话,而他们在颠倒的另一端接吻。 铃声绵延不绝,在方瑅灵的舌头被谈亦吮咬得发疼的时候,林朔跨国电话戛然而止。 方瑅灵谈亦抱到了他那一侧,坐在他身前的办公桌上。 房间静极了,她的双手抓皱他背后的衬衫——凿开了冰川微不足道的一角,她不觉得冷,反而手心、唇舌和身体都在升温。 分开时,方瑅灵的嘴唇被吻得嫣红,她喘着说:“明天就要回去了。” 这是一个已知的、无需重复的事实。回国后,两人摇摇欲坠的关系必然会受到更复杂的因素影响。 谈亦抬手,拇指拭去她嘴角的湿痕:“你不想么?” “......不。”方瑅灵否认,“我很期待。” 她最终意识到,自己不是为了纵情而纵情,回去以后,她才会继续推进那个具体的目标。 谈亦目光深晦:“可能,你期待的事不会发生。” 方瑅灵反驳:“会的。” 她一定能够报复得了林朔。 但未来的事情,在此时,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目前这个时刻,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可以放下理智,也无关爱,不 需要思考。 目光交汇,方瑅灵微抬起脸,又吻了上去。 曾经她说过,在亲密的时候,如果不接吻,就容易不知道做什么。 但当她目睹着谈亦慢慢低下去,高挺的鼻梁擦过她的脖颈、锁骨,停在她的胸口,也有另一种兴奋。 既是观众,也是身在其中的参与者,双重的刺-激。 像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端详着不在食物谱系内、泛着甜润香气的酒渍樱桃。 沉重地气息落下,果肉在他的齿间,被他以一种缓慢、优雅地方式进食。 果实本身已经够甜美了,但没有品尝到更多浆液,他似乎有点遗憾,变本加厉地揉着蚌壳内的珍珠。 方瑅灵轻轻舒了口气,抱住了谈亦的头。 他直起身,稍退一步,解开自己的衣服,过程中仍注视着方瑅灵。 他离开后,她的腿立刻合拢。 桌面上摆着的玫瑰,花苞只轻微绽开,要再经过一晚上的催熟,花瓣才会彻底地盛放。 谈亦的手拢在她并起的膝关上,手掌有静止的压力和热度。 他的语速清晰平缓:“灵灵来告诉我,你合起来,我应该怎么插?” 明明以男人手掌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分开她的腿。但他偏只用说话来施压。 谈亦在床上话很少。但每一句都精准地敲在她最敏感的一段神经。 语言他撬开牡蛎的刀。 方瑅灵听而不从,谈亦也不在意,侵略着不属于他的领地。 他的腰身窄而有力,方瑅灵没忍住,抬起来狠咬了他一口。 谈亦俯身将她压回桌面,他在她上方,两人的呼吸混乱地缠在一起。 “你可以咬我,以你喜欢的力度和方式。”他嗓音低沉,“除了明显的地方。” 方瑅灵黑长的发像落在桌面上的一条丝巾,飘飘摇摇,她的声音也碎成一片一片,湿着眼睛瞪他:“不需要你批准。” 腿无力滑落的时候,谈亦会抬起她的膝弯,架回腰间,低声命令她夹好。 越到后面,谈亦的声音越低,有别于平时的微哑,但他的表情并没有失控,在她最厉害的时候,他的唇线克制地抿直,额际微微出汗,眼睛又深又亮。 这人的控制力和攻击能力一样强悍。 像枪支与玫瑰。致命的威胁性,被柔和的花瓣裹挟。 方瑅灵那天还遗憾着,回国就不方便玩枪,但与谈亦此刻进行的事,隐秘又疯狂,比以手握枪更甚,肾上腺素在体-内急剧增加。 从深夜直到黎明,激烈地缠斗,成为她不会忘记的一个夜晚。 她想,谈亦也不会忘记。 方瑅灵累得失去意识,而在覆灭时抱紧谈亦,又像刻入身体的习惯,最后在床上睡觉也抱着他。 下午的航班,她在房间醒来时,谈亦已经换好了新的衬衫。 下飞机后,他就要直接去和恒策的高管开会,因此着装正式。 酒店高层的落地窗前,曼谷明亮的阳光洒落在谈亦的周身,他神清气朗,身上没有遗留任何被欲-望侵蚀过的痕迹。 他打着领带,心平气和地说:“早餐已经送了上来,等你吃完再去机场。” 方瑅灵有点倦,昨晚无论是骂他还是呻-吟,都耗费了她许多精力,她今天就不想说话,默默吃完早餐,再换了条新的裙子。 在素万那普机场,办完登机手续,经过一系列免税商店,她和谈亦走到了登机口。 方瑅灵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却在临上机前,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我先不走了。” 谈亦回眸看她:“理由。” “我坐晚上的飞机。”方瑅灵解释了一句,“因为,林朔说要来机场接我。” 机场的玻璃幕墙外,是盛大阳光下的停机坪和跑道,她说话的同时,有飞机起降,巨大声音远远传来。 室内冷气很足,和室外的高温是两个极端。 如果是质量欠佳的玻璃杯,骤冷骤热容易破裂。如同两人之间。 方瑅灵肩上披着新购入的羊绒披肩,但指尖还是有点凉。 她不需要解释更多,因为内容太简单易懂。 谈亦的私人行程是保密的,林朔并不知道她和他一起在泰国。 现在时机不成熟,还不能够被林朔发现,所以,方瑅灵需要错开时间,和谈亦乘坐不同的航班回国。 方瑅灵问他:“你会不高兴?” 其实她不怕谈亦不高兴,而且,就算他会有那么一点儿,原因也只不过是因为,以他的身份,却被她的举动弄得好像需要避着林朔似的。 “不会。” “你想要什么时间回去,是你的决定。”他很冷淡地说,“你开心就好。” 方瑅灵是独立个体,就算两人昨晚有物理上的结合,他也不会将两人视作一体。 对于她的情感纠纷,谈亦仍有置身事外的风度。 说完,他转过身,登机廊桥走去,背影毫无留恋。 而方瑅灵才不会为这种情况感到尴尬或难受,在三角关系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谈亦走后,她也从登机口离开,到航站楼里的商店闲逛去了。 * 方瑅灵在泰国待着的这段时间,林朔在公司,一直很忙,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会查岗的性格,两人就很少通电话。 昨晚方瑅灵没有接他的电话,找了个借口说,玩得太累早睡了。 林朔也没起疑心,只说今天她回国,他会来接机。 晚上,飞机降落在临城。泰国和国内温差巨大,方瑅灵是夏天的着装,林朔来接她时,带了件大衣,见面后为她穿上。方瑅灵则把在机场随便买的labubu毛绒玩具搪塞给他:“喏,你的礼物。” “挺可爱的。”林朔仔细看后说,“但是灵灵,这是国内的品牌。” “是吗?”方瑅灵半点没上心,“我只知道它在泰国很流行。” 林朔无奈地笑:“没关系,我很喜欢。” 他接过方瑅灵的行李箱:“走吧。” 司机开车,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库等待,方瑅灵和林朔坐上后座。 林朔穿着正装,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过来接她,在车上,他把玩着那个玩具:“在泰国玩得开心吗?” 方瑅灵想了想,有狼狈的时刻,也有愉快的时刻:“还不错。” “这次没能陪你一起去。”林朔主动问她,“给我看看你拍照片,让我参与一下?” 方瑅灵可不会犯留下证据的愚蠢错误,她的相册里连谈亦的影子都没有。 手机也清理得很干净,她坦坦荡荡地打开,递给林朔:“你自己看吧。” 但有些痕迹是非显性的。她坐在位置上,林朔的身边,双腿不自然地并着,可能是昨晚太放纵了,仍泛着肿意,现在仍有隐约的感觉遗留。 林朔一张张地划过照片。 其中一张,是方瑅灵在大象营,和大象的合影。 照片的背景是普通的草地和山林,她抱着大象的一条腿,对着镜头,笑容明媚。 方瑅灵很少笑得这么灿烂,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林朔隔着屏幕也被她的笑意感染,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这张照片,是谁帮你拍的?” 方瑅灵一怔。 不仅是因为林朔的这个问题,和答案背后的那个人。她意识到,变化同时在她和林朔的身上发生了。 他的语气虽然一如往常,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但隐藏着不易觉察的压力。这是上位者的习惯。 虽然他不会故意给压力到方瑅灵身上,但可以看出,家族企业的历练,潜移默化地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方瑅灵不避讳地直视林朔,把问题抛回去:“有什么问题?” 第40章 联系逐渐像梦一样遥远和缥缈。…… 照片是谈亦为她拍的,当时他还不是很情愿,机械地举起手机,而方瑅灵向来很擅长从强迫别人这件事获取快乐,笑得更愉快了。 “没有。”林朔双指放大照片,“我只是觉得拍得很好。” 尽管没有特别华丽的服 装和布景,方瑅灵的脸上还沾着一点泥土的脏迹,是他几乎没有见过的样子,但是在自然之中,侧打在她身上的光线,或者她眼中的笑意,都非常真实和动人。 “哦,是大象营的导游拍的。”方瑅灵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她自学了中文。” 林朔没再问下去,听她讲了一些旅途中有趣的事。 他伸手过去,覆盖住她放在腿上的手:“下次有时间,我陪你一起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和俊美的王子外表形成反差,林朔的手心有很多户外运动留下的茧,磨着女生细腻的手背皮肤。 小的时候,方瑅灵喜欢和他牵手、拥抱,即使当时懵懵懂懂,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但那是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 现在,她需要做的却是按下不适感,因为想到他也会这样对其他的女人。 “你有时间的话,不去挑战更高峰吗?”她有点阴阳怪气地说 林朔轻啧一声:“看来有人对我的怨气颇重。” 他给出承诺:“灵灵,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去了。” 方瑅灵没想到:“你还没有登顶,不遗憾吗?” “有遗憾。”林朔沉吟,“但有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事。” 由覆盖再进一阶,他看着方瑅灵的眼睛,轻轻握住她的手,仿佛更重要的事就是在指她。 但她不会头脑简单地就相信了。 方瑅灵是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但她并不单纯天真,褪去那层童年的滤镜后,她对男人的本质有所了解,他们很擅长包装自己真实的目的。 虽然林声和林朔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但是,林家的内部争斗很严重,尤其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林谦。方瑅灵有听到风声,林朔的叔伯和几位公司元老,有意站队林谦。 很少有人,在尝到掌权的滋味后能不被腐蚀,即使这人是生性自由的林朔。 林谦那边虎视眈眈,方瑅灵觉得,林朔所谓更重要的事,就是巩固在公司的地位。而如果能和方家的独女联姻,必然是如虎生翼。 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一个背叛自己的男人。 正相顾无言,方瑅灵的攀岩教练发来信息,问她下一次约课是什么时候。 方瑅灵顺势抽回了手。 林朔惊讶地笑:“你还在坚持?” 她边回复教练边说:“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小看我。” 林朔想起上回在攀岩馆外见到她和谈亦:“你会经常遇到谈亦哥吗?” 他建议说:“如果你不想下班了再遇到老板,可以转到我在的攀岩馆。” “就遇到过一次。”方瑅灵说的是实话,“可能他也没有很喜欢攀岩吧。” “我第一次攀岩,就是他带我入门。”林朔回忆起来,“不只攀岩,很多其他的极限运动,他都玩得很好。” 区别在于,这些成为了林朔的爱好,对谈亦却可有可无。 “嗯,你说谈亦哥可能不喜欢攀岩,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好像没有什么真正喜欢的事。”林朔开玩笑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很难理解的人。” 在他看来,生命没有热情就难以为继。有一些人迷恋金钱权力——那也勉强是一种热情。 方瑅灵蹙眉思索,好像真是如此。 不过她很快表现出兴趣缺缺的样子:“我才不想知道上司的事,反正我实习结束,就从恒策离开了。”她打了个呵欠,“好困。” “你昨晚不是睡得很早吗,还这么困。”林朔微笑,“是真的累了。” 方瑅灵很轻地嗯了声。 车厢很暗,他没有看到她微微发红的耳朵尖。 座椅调整到合适的角度,林朔温声说:“还有半小时才到家,你睡一会儿吧。” 深夜十点,车辆抵达方宅。 每次旅行回来,方瑅灵都要第一时间回家,见方綦和钟苑宁。 她将在曼谷疯狂购物的成果,作为礼物分发给在方家工作的佣人。 这是方瑅灵虽然难伺候,但大家也真心认可这位大小姐的原因。 她给父母带了精心挑选的燕窝、茶具和香料,请人帮忙拿上去。 其实方家什么都不缺,但钟苑宁曾经说过,只要是方瑅灵旅行带回来的礼物,无论珍稀还是寻常,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听说方綦在书房办公,方瑅灵正要上楼去找他,正好在楼梯上遇到他和蒋祈言走下来。 “爸爸,我回来啦。” 方瑅灵声调轻俏。 方綦和蒋祈言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前者笑着说:“嗯,去东南亚玩,是晒黑了一点儿。” “有吗?我每天都有涂防晒的。”方瑅灵认为方綦的判断不准确,转问蒋祈言,“诶,你觉得我晒黑了吗?” 蒋祈言站在比方瑅灵高一级的位置,看着她微微仰起脸。 她问这个问题,使得蒋祈言的视线,可以长时间落在她的脸上而不会显得突兀:“没有。” 方瑅灵得意地对方綦说:“看吧。” 在女儿面前,方綦收起了严肃的一面,顺从地说:“好,是我看错了。”他笑道,“刚才在书房,祈言还问了我你去哪里,你就回来了。” “谢谢关心。”方瑅灵拽着蒋祈言下楼,“正好你来了,我直接把礼物给你,就不用麻烦了。” 行李箱敞开摆在客厅,方瑅灵从中翻出一尊由柚木手工雕刻的佛像给他:“这个。”她又拿出一组香薰礼盒,“还有这个。” “上次见面,你是不是说你睡眠不好?我在泰国的时候,点了这个香,感觉很助眠,就顺便给你带了一套。” 蒋祈言握着金棕色的木质佛像:“你还记得?” “不是记得,是刚好想起来。”方瑅灵说,“我决定今晚就点这个,有打火机吗?你可以试闻一下。” 蒋祈言从西服口袋,拿出一个蓝金打火机,拇指一抬,清脆的一声,随后火苗从他手中燃起。 方瑅灵注意到他的打火机:“咦,这不是我送给你的吗,你还在用?” 说“送”不够准确。 那时她和蒋祈言还处在关系很不好的阶段,高中寒假,她从英国旅行回来,去爸爸的公司,不小心撞见蒋祈言在阳台,取出一支烟,但没有带打火机。 他的背影给人的感觉很微妙,介于少年的清隽和男人的沉郁之间。 方瑅灵在伦敦随手买的打火机,正好放在她当天穿的大衣口袋里,她取出来扔给他:“给你。” 打火机在空中抛出小小的弧线,被蒋祈言伸手接住:“谢谢。” 早熟的女高中生态度轻蔑:“这个打火机我现在觉得很丑,不想要了,又懒得扔,给你算了。” “对了,我很讨厌烟味。”方瑅灵那时还没成年,但已经出落得非常美丽,连威胁人的样子也是,“要是你敢让我闻到一次,你就死定了。” 后来两人成为朋友,方瑅灵就会认真送他礼物了。 香薰是静谧的海洋味道,在空气中柔缓扩散。 蒋祈言问:“你去泰国玩是一个人吗?” “......对,但有地陪。” “那你在学校的课,还有实习工作呢?” “请假了,而且,我本来就是先陪上司去印尼出差,再去的泰国玩。” 听到她说去印尼出差,蒋祈言摩挲着打火机的手指停顿:“谈总?” 方瑅灵蹙眉,蒋祈言的性格比林朔严谨,但她又不需要担心被他发现。 她的语气变得不好:“你问这么多干嘛,答得我好烦,收好你的礼物就是了。” 她在蒋祈言这儿的脾气特别大,但他一般是照单全 收,这次也不例外。 他垂下眼眸,沉默地敛起异常的情绪。 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返校的第一天,方瑅灵就被导师抓到了办公室。 所有欠下的文献综述、课题任务和论文作业都需要补。 方瑅灵喜欢自己的专业,目前阶段,她还是先以学业为重,于是,她也没有怨言,继续在恒策请假,回归图书馆。 自从那天在机场分别,除了确认她安全回国的一个电话,她和谈亦没有再联系。 国外朝夕相处的紧密联系骤然斩断了,逐渐像梦一样遥远和缥缈。 等方瑅灵终于忙完学业上的事,打电话给恒策的人事销假,被提醒:“瑅灵,你的实习期只剩下一周了哦,你是在总裁办实习,我这边权限不够,如果你要延期或者开实习证明,记得在程序上提交给谈总批准。” “哦。好的。” 周末,方瑅灵陪林朔去参加一场慈善晚宴。 遇到长辈,林朔介绍道:“陈阿姨,这是我的女伴,方瑅灵。” 对方和林家相熟,了解内情,打趣着说:“只是女伴吗,什么时候能听到你改口?” 林朔微笑着答:“再过不到半年,我就能有荣幸说,她是未婚妻了。” 女人欣慰地笑,闲聊了几句,忽然向方瑅灵身后打招呼:“谈总。” 方瑅灵身着礼服,挽着林朔的手臂,闻言微怔,侧过身,就看到谈亦朝这边走来。 第41章 清醒“什么时候可以停止,是由我说了…… 方瑅灵的礼服是一条刺绣抹胸长裙,脖颈没有佩戴高珠项链,锁骨与肩膀光洁如玉。 时间能抹去很多的痕迹,况且,谈亦足够克制,当初并没有在她身上显眼的位置留下印记。 除了......存在于她胸部下缘、至今未消的那枚吻痕。 谈亦走过来时,视线只轻轻掠过她,随后同那位和他打招呼的夫人寒暄。 徐锐跟随在谈亦身边,注意到方瑅灵:“这不是我们的方大小姐吗,这么久不来上班,在这里见到你了。” 林朔和徐锐相识,他主动为方瑅灵说话:“她还是个学生。而且,实习生应该也不会重要到不可或缺。” 其实,当初方瑅灵说去到印尼出差,林朔就觉得很没有必要了。 徐锐不方便再说什么,毕竟一个人的身份是不会仅仅被职业限定的,方瑅灵就是千金,无法放进打工人的维度评价。 他开始怀念tracy,衷心希望公司里能多一些做实事的人,而不是这些少爷小姐。 方瑅灵开口:“不用帮我说话。”她有意无意地内涵,“虽然,你说得没错,我一个实习生,对谈总一点都不重要。” “但是,毕竟这是工作,我不应该旷工太久。” 她甚至直视着谈亦说:“不好意思了,谈总。” 既然她这么说,谈亦总要有回应:“没关系。”他的口吻非常公事公办,“你有你自己的事。” 方瑅灵挽着林朔的手臂,在谈亦过来后,也出于习惯没有放开。 手指触到他西服的质感,与两层布料下他手臂的温热,陪他出席,站在他身边,却不真正与他产生联结。 谈亦说的她自己的事,是指她对学业,还是她对林朔? 方瑅灵的目光,停在谈亦墨绿领带系成的半温莎结上。 他们都在话语的底层设置了一些小小的谜,在场的人里,只有彼此能解开。 就像领带上低调的暗纹。 这条领带,是方瑅灵在曼谷逛街时买的,离开前,她擅自将它放进了谈亦的行李箱,还以为他不会戴。 或者,是他压根没注意,以为本来就是自己的物品? 侍应生托着酒盘走过来,谈亦随意端起一杯香槟:“你当初说来恒策是要学东西,但愿你已经学到了想要的。” 方瑅灵选了杯气泡鸡尾酒:“学到了呀。”她抿了一口,“只是,还不够多。” 陈阿姨听了半天:“原来瑅灵是在恒策实习,真巧。”她关心地问,“你学业这么忙,兼顾实习工作,还有时间备婚吗?这事儿可头疼了。” “我的侄女前段时间刚完婚,比较有经验,不然我把她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长辈太过热情也不是好事,方瑅灵喊停:“不用麻烦了,我们都还没正式订婚,没想到这么远。” 陈阿姨穷追不舍,比当事人还急躁:“那你们什么时候订婚?” 林朔回答:“应该是明年五月。” 他的生日就在五月份。这是之前方瑅灵亲口说的日期。 陈阿姨千叮咛万嘱咐:“那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安排一个好的观礼位置哦。” 知道谈林两家关系好,谈亦又正在旁边,陈阿姨不好忽视,好心地加上:“还有谈总。” ...... 这话在林朔听起来没什么,因为谈亦是会出席他的婚礼的,但方瑅灵想象到那个画面,不免觉得诡异。 陈阿姨贵妇的外表下有一颗八卦之心,她想问谈亦:“谈总,你今天的女伴......” 但谈亦的气质并不随和,他冷着脸,使她望而却步,自觉噤声。 一道明朗的笑声插入进来:“谈总今天的女伴是我。” 陈阿姨张了张口,魏明歌走到谈亦的身边,再解释说:“其实是我们今天都没带伴,正好遇到了而已。” “但陈阿姨,我和谈总的存在感,应该不用依靠伴侣来陪衬吧。” 魏明歌开玩笑说:“还有,您催婚的那一套已经过时了。”她看向方瑅灵和林朔,“别给年轻小情侣太多压力哦。” 魏明歌的语气带着笑,但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感,陈阿姨不得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明歌说得对,现在的年轻人不吃我们这一套啦。” 方瑅灵在公司的时候见过一次这位魏总,她既是恒策的商业伙伴,好像也是谈亦的朋友。 本就话不投机的几人,再随便聊了几句,就各自分散了。 魏明歌有个风投项目想问谈亦的意见,就请他到露台继续详谈。 魏明歌高中和谈亦认识,那时他已经开始玩风投,她跟着他的足迹,懵懵懂懂就实现了财富自由。 恒策现在是他的重心,但他名下有另一家风投公司,涉足科技、医疗、新能源等多个领域,是业内公认的顶级投资人。 前年有家不被看好的初创公司,都在倒闭的边缘,是谈亦发现并领投a轮融资,现在公司已经做到了行业top。 魏明歌前段时间投资失利,虽然商业决策总伴随着风险,但谈亦却总能在最佳时机入场,也会适时退出,她不由感慨:“我发现,你总能做出对的选择。” 谈亦的手肘轻倚着栏杆,隔着一道金属镂空雕刻花饰的玻璃门,他看向宴会厅,默然几秒之后回:“没有人能一直做对的选择。” 他的话音甫一落下,方瑅灵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后。 她无论何时出现,出现在哪里,都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不会有退避或遮掩的意思。 她没有立刻推开门,目光和他隔空遇上。 魏明歌晃着酒杯:“你可爱的助理小姐来了。” 在第一次见方瑅灵的时候,魏明歌就评价她不是谈亦的用人风格——且不谈能力如何,她太漂亮,而谈亦喜欢低调。 果然,她是凭人情关系来实习的方家千金。 包括择偶方面,所有人都认为超级大美女才和他适配,但魏明歌觉得他未必会选择这型。 玻璃门被缓缓推开,方瑅灵走入露台:“谈总,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暂停了一会儿,魏明歌领会到她可能要说不方便公开的话题,先行离开。 秋冬交界,枝枝蔓蔓的树的影子落在她身上。 谈亦问她:“什么事?” 方瑅灵一开口,露台上的冷空气就往喉咙里灌:“我听见了你说,没有做对的选择。” 她很直白:“你后悔了对吗?”声音不高,有倨傲的质问姿态,“如果再回到那天晚上,你就不会因为一时逞气,冲动和我发生关系。” 她身后的宴会厅人来人往。 夜凉如水,他眉目间亦然:“你觉得,自己现在站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合适么?” 方瑅灵抱臂:“哦,有可能被人发现,你怕了?” “怕的人好像不是我。”谈亦从容不迫,“毕竟,我不需要改航班避开谁。” 方瑅灵重申:“我不是怕,那只是计划还没完成。”她说起正题,“我的实习要到期了。” “所以?” 方瑅 灵提出要求:“延期需要谈总批准。” 如果她需要继续和他保持关系,这是最好的名目。就像林朔也把情人作为助理放在身边。 谈亦微微皱眉:“你的计划是什么?” 他之前还没问过她,因为完全不值得关心。方瑅灵的所谓计划,本身就漏洞百出,毫无缜密和逻辑可言,是她情绪的产物。 他朝她走了一步,距离拉进,对话就能仅在两人之间被听到:“边和我上床,边和他结婚,这就是你的报复方式?” 圈子里这样的豪门阔太并不少见,她们对丈夫既有怨恨,也有放不下的爱,出轨报复,但最终不舍得离婚。 方瑅灵本能想要否认,但她没有,而是直视谈亦的眼睛:“如果是呢,你会来参加婚礼吗?” 谈亦冷眼看她:“你会邀请一个和新娘共度过一夜的人参加婚礼吗?” 这和新娘是谁无关,纯粹他性格的缘故,不欣赏这种混乱不堪的局面。 “林朔和我都会邀请你来的。”方瑅灵纠正他的错误,“而且,不是一夜,是很多夜。” “——可能也包括婚礼的前夜。” 谈亦沉默,见到了方瑅灵极端的那一面。只有这么做,她才能出尽那口气。 “你应该明白,不存在上过几次床,我就会配合你。” 甚至这也只是他和方瑅灵两人之间的事,并非他在参与她对林朔的计划。 “如果你的目的是之前说的那个,它已经达到了。你要隐瞒或者告知林朔,我都不介意。” “你的实习期将要结束。”谈亦微顿,“我们也最好,点到为止。” 一定程度的低温可以令人保持清醒,谈亦的声音就像一团清净的冷空气。 “不。”方瑅灵吐出一个带着水雾的字,“什么时候可以停止,是由我说了算。” 站在冷风中,两人的头脑都无比清醒。 这绝对清醒的、只遵从于主人的意志在互相博弈。 宴会厅内。 林朔与人应酬完,回过头,远远地望见方瑅灵的侧影。 她正在和谈亦说话。 正常的社交距离,正常偏认真的神情,像是在聊公事。 不存在任何应该被怀疑的异常因素,所以林朔并没有起疑,甚至觉得不应打扰。 但看着他们,他心中的一根弦忽然被拨动。 颤颤的余音促使他走向露台。 他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方瑅灵在和谈亦提到实习期的事。 “灵灵。” 听见声音,方瑅灵停止说话,转过头:“怎么了吗?” “没有,担心你在外面会冷。” 林朔触碰到她光裸的肩膀,皱了皱眉:“像冰块一样。” 他脱下西服外套,在谈亦的面前,为方瑅灵披上。 她刚才在和谈亦纠缠,没注意到冷,肩膀披上了带着林朔的体温的外套,她微愣:“谢谢。” “对,你在恒策的实习快要结束了。”他微笑着表达感谢,“谈亦哥,谢谢你这段时间对灵灵的照顾。 谈亦很平静地回:“不用。” 林朔的手搭上方瑅灵的腰间,将她整个人揽近,以此方式驱散她的寒冷。 “那灵灵,下一段实习,你要到我公司来吗?”他低下头,鼻尖快擦到她的额头,“每天都和我待在一起,好不好?” 第42章 占有“我又不是会随便喜欢上别人的人…… 林朔讨厌一切表演的行为。 小的时候他就拒绝在大人面前扮演一个好孩子;拒绝看动物表演,觉得本应自由生活的动物被困在牢笼是一种酷刑。 长大后,他也不理解身边人秀恩爱的行为。 但当下,他竟莫名地希望能够被看到,他和方瑅灵的感情很好。 方瑅灵原本说得好好的,林朔却突然出现打断,导致她还要演出真的在说工作的样子。 “不要。”她当然不想和林朔朝夕相对,“你不和我一样是新手吗?我在你身边能学到什么。” “这份工作才刚熟悉起来,我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所以,我正在向谈总申请延期。” 她直接说出目的,反而降低了林朔起疑的可能:“延期?” 方瑅灵点点头:“但他还没答应我。” 说完话,她浅浅打了个喷嚏,能感觉到林朔揽着她的手紧了紧:“灵灵,你......” “你先回去。”谈亦主动结束了这段对话,“延期的事,看后期的人事安排。” 实习生去留的问题,只是他一句话的事,但也很小,小到不需要他费神。 林朔在这里,方瑅灵不方便再说什么:“哦。” 谈亦走出露台,主办方过来寒暄,感谢他赏光。时间不早,他再待了不到半小时,离开会场。 车辆驶向他位于城市中心的寓所。 谈亦在后座闭目养神,领带有束缚感,他抬起手,轻轻松开。 今天下午他在控股公司开会,衬衫和领带不小心被旁人失手打翻的咖啡弄脏。 晚上赴宴前,徐锐在公司,从他办公室内置的卧室里为他拿了新的衬衫和领带。 正是方瑅灵买的那一条。 从泰国回来,谈亦直接返回公司开会,他的行李很少,整理时在箱内发现那条领带,随手放进衣柜。 徐锐带过来时,他就辨认了出来,当下没有替代选择,还是戴上了。 这只是方瑅灵发泄购物欲的战利品,也并没有特殊的含义。 后来,方瑅灵来到露台找他,她似乎有些冷,他注意到的同时,回想起在国外一些几乎习惯成自然的贴身照顾。 但现在,他已经不适合再做这些举动。 像是一种回应,很快,适合的人出现了。起码名义上如此。 林朔揽抱着方瑅灵的画面一晃而过。 他没有亲弟弟,在成长过程中,比起旁系的亲缘,林朔是最接近这个身份的人。 也许他不是谈念心目中理想的温柔兄长,但对于他们,在责任的范围内,他习惯了给予庇护,而不会想要伤害。 圈内不乏有兄弟夺妻的先例,但他并不是会出手和弟弟争抢女友的那类人。 谈亦在昏暗的车厢内睁开眼睛。 只不过——他确实也没有将方瑅灵和林朔那尚未落定的婚约真正放在眼里。 联姻的本质是利益交换,感情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林朔自由惯了,如果他真的对方瑅灵有感情,也不会出轨。 手机收到一则新的消息:谈总,小林总那边,确实有几笔大额资金汇入施婧的账户。好像,他是想把她送出国读书。 这件事起初是由方瑅灵告知。在之前,谈亦未曾动过查证的念头,因为林朔出轨是真是假,是方瑅灵在意的问题,和他无关。 回国后,他偶然想起,才派人去查。 但仍有一些疑问,他吩咐对方继续弄清楚。 周一,方瑅灵回到恒策上班,并在内部程序上向谈亦提交了延长实习期限的申请。 徐锐给她泼冷水:“谈总不会同意的。”他凉凉地说,“你上班才几个月,带来了多少麻烦,而且,tracy就要回来了,总裁办没有你的位置。” 徐锐就坐在方瑅灵对面,他桌面上的固话响铃,是餐厅打来的电话,向他确认中午的预约,询问谈亦的用餐习惯。 方瑅灵顺口问:“谈总要去和谁吃饭?” 徐锐先回答:“瀚卓实业的千金,好像刚从国外回来......”他刹停,“和你无关,做好你的事。” 闻言,方瑅灵靠在椅背,转着手中的笔,眼睛不悦地微虚,又弯唇笑了笑。 真有意思,要和她到此为止,然后开始和其他人发展么? 中午时分,谈亦从办公室离开,经过她的位置时,步伐未曾停留。 方瑅灵和吕薇约了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吕薇来恒策找她:“灵灵,你想去哪家餐厅呀?” “正好。”方瑅灵说,“有一家法餐,是香港过来的米其林主 厨新开的,我带你去。” 吕薇怀着对美食的期待坐上车。餐厅坐落于闹中取静的地段,英式哥特风格的老建筑,内部环境清幽。 直到落座之前,吕薇的心情都很美好。 进门之后,方瑅灵向餐厅提出了特别的位置要求,服务生将她们带到座位。 吕薇和方瑅灵分别坐下。 与她们相邻的一桌,坐着一个长相极英俊而气质沉静的男人,吕薇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当她辨认出男人的身份,且对方的视线也朝她和方瑅灵这一桌扫过来的时候,吕薇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结结巴巴地说:“灵、灵灵,我们还是换个位置吧。” 最好是换一家餐厅。 “为什么?”方瑅灵很轻松地说,她丝毫不收敛自己的音量,使邻座能听到她正常的说话声音,“我就喜欢坐在这里。” 还没进食,吕薇感觉到自己的胃部在抽搐——谈亦就是那个方瑅灵提起过、而她觉得不可能的目标。 她了解好友的固执,方瑅灵为此还进入恒策实习,但她没想到,好友居然敢明目张胆地“介入”到谈亦的私人交往。 “hi,谈总。” 吕薇非常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和谈亦问好。 谈亦不冷不热地嗯了声,作为回应。 谈亦是一个就算方瑅灵惹得起,她也绝对惹不起的人物,虽然他也没有特别不高兴的表示,但坐在他旁边,受到他的气场的影响,吕薇坐立难安。 而且,做这种事,不需要背着人的吗?林朔知道了又怎么办? 吕薇心虚极了,在为好友提心吊胆,而方瑅灵却跟没事人似的:“没关系的。”她慢悠悠地翻着菜单,出言安慰,“天塌下来,我会帮你顶着。” “何况,有问题的又不是我。”方瑅灵转向谈亦,“对么,谈总?” 谈亦对面的座位暂时空着,他轻淡地回她:“你来做什么?” “和你一样,吃饭而已。”方瑅灵抿了一口水,提醒谈亦,“如果我在,谈总就觉得被打扰了、吃不下的话,应该提前包下这家餐厅。” 不久,谈亦共进午餐的对象,从洗手间回到了座位上,是一位年轻的女人,举止优雅,有民国时期留洋千金的风貌。 不过,开始用餐后,她和谈亦一直在聊什么文娱资本市场、a轮融资的事。 女人的声音娓娓道来,但方瑅灵听得都无聊。 谈亦中途离席,方瑅灵随之起身,去往洗手间,出来时,正好遇到他。 她将男人拽到僻静的角落,直接质问:“你有什么好说的?” 谈亦回:“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好,我想说的就是——”方瑅灵毫不客气,“谁允许你和其他人见面吃饭,进一步发展了?” 谈亦神色不改:“不可以么?” “不可以。” 方瑅灵不认为自己在吃醋,所以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她很明确地表达:“我不准。” 她养过的唯一一只宠物,如果在未经她允许的前提下,亲近其他人,她也会叫停。 谈亦冷着脸,注视她的眼睛:“你是以什么立场和身份‘不准’,方小姐?” 就像初次见面时,方瑅灵完全不会被他问住:“我不需要立场。” “因为我还要用你。”她直白道,“而我不喜欢脏男人。” “所以这段时间,请你保持洁身自好。” 她对人的占有欲和对物品的并无不同。 “我不是你的所属物。” “我没在和你商量。”方瑅灵不留余地,“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谈亦微微蹙眉:“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处在一个极静,光线也照不到的角落,不再有第三双眼睛,他的面庞迫近她:“难道你觉得,我们发生了关系,我就应该爱上你么?” “也不用爱上。”方瑅灵理所应当地说,“但是,喜欢,总是很容易的吧。” 喜欢上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容易?”谈亦很轻地重复了一遍,近距离下看,方瑅灵瞳孔的颜色很漂亮,他缓慢地问,“那么,你自己能做到吗?” 方瑅灵怔了怔。 一直以来,她与谈亦之间的那条路径都是单向的——她对他主动出击,她对他有所求,她要他喜欢上她,她要利用他。 没想过有来也有回。 她下意识地否认:“我又不是会随便喜欢上别人的人。” “那你觉得我是么?”谈亦冷笑,“你一直在应用你的双重标准。” “好吧。”方瑅灵虚假又生硬地改口,“那我现在喜欢你了,这总行了吧?” 谈亦提醒她:“收起你这种毫无意义的谎话。” “难道你从不说谎,总在说真话?我才不信。”方瑅灵冷哼,“那你真实地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有后悔吗?” 谈亦目色清明,语调轻缓,回了她两个字:“没有。” 第43章 童话“我还以为是你不想我离开呢。”…… 谈亦从不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 激情杀人的罪犯容易后悔,因为他们在作案时更像一个被极端情绪驱使的人形木偶。 虽然和方瑅灵上床的那天情况很混乱,使这一切看起来像一个意外,但谈亦并不是一时冲动——他与她纠缠着,却在头脑的深处冷静地做出决策,在那一刻,他已经预想到了有可能随之而来的所有麻烦。 他愿意也有能力承受当下的选择导致的后果。 所以,他不需要像方瑅灵说的,回到过去那一刻去改变什么。 而听到了他的答案,方瑅灵抿唇,想了想说:“对哦,上床对你们男人来说又不是大不了的事,何况还是和本小姐,有什么好后悔的?” 谈亦懒得再解释:“那对你来说呢?”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方瑅灵指她不会把这件事看得很重,但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意思。只有谈亦才能达到她的标准线。 她学着他的话,反唇相讥:“你以为我们上过床,我就会爱上你呀?” 巨型成熟株的天堂鸟宽大的绿色叶片遮住两人的身形。 在口舌之争后,有一个安静的瞬间,他们注视着彼此。 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且不论方瑅灵带着目的性接近他,即使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也不一定会有爱发生。 谈亦忽然回忆起在方瑅灵十八岁那年,远远见到她的那一面。 阳光下的绿色草坪,倨傲的高贵少女,和为她找戒指的佣人。 : 彼时,方爷爷在他身边:“我这个孙女儿,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东西,得到的都是最好的,没有将就过一次。” “所以,我就希望,以后能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也是最好的。”老人家将真正的意思,用闲谈的语气来传达,“她和林朔那孩子熟悉,她的父母也觉得不错,但他始终不是我心里最好的人选。” 方爷爷问他:“谈亦,灵灵今天一整天都会在家,你愿意留下来吃晚餐,和她认识一下吗?” 方爷爷并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对,只是浅浅开了个头,希望他们接触一下,后面的走向如何,就任凭自然发展。 谈亦谦逊地颔首,委婉谢绝:“方爷爷,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最好’,而是‘适合’。” 虽然只有一面,但他确定方瑅灵和自己不合适:“抱歉。” “我年轻的时候,特别不信命,现在人老了,反而信了。”方爷爷豁达一笑,“缘分也是命的一个分支,有时候,它就是非常奇妙,所以,不用说抱歉。” 长辈给年轻人牵红线,成 或者不成,都是很常见的事。随着时间过去,谈亦逐渐将此淡忘。 如今面对着二十二岁的方瑅灵,他才又记起这桩过往的旧事。 谈亦步伐微动,方瑅灵扯着他的衣角:“你要回去?” 方瑅灵不会回避真实的想法,不会把“是”说成“否”。属于自己觉得不舒服就要讲出来,让别人不舒服的那类人。 如果谈亦令她不爽,她就不会让他顺心:“而且,你这样对别人也不公平吧。反正如果是我,我不会想和一个前不久才和其他人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发展。” “起码,对方应该有知情权。” 谈亦不疾不徐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去告诉她?” 方瑅灵横眉冷对:“你以为我不敢?” 他不受威胁,转身离开:“随你。” 方瑅灵晚于谈亦几分钟回到位置,吕薇猜出她是私下去找他了。 邻桌的那位小姐还不知情,吕薇整个人更加紧张,仿佛自己是从犯,频频喝水。 方瑅灵才不会这么愚蠢,直接过去和人家女孩说。 她安之若素地继续用餐。法餐按流程一道道上菜品,时长足有两小时。 餐厅里,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在四处疯跑,肆意吵闹,不见监护人出来约束。 端着餐盘的服务生为了避让她,奶油汤都洒到自己身上,小女孩不仅不道歉,还笑嘻嘻地指着他:“你真笨!” 她跑过方瑅灵身边时,差一点儿脸着地摔倒,方瑅灵及时伸出手,扶了她一下。 小女孩精灵古怪,多副面孔,在方瑅灵面前卖着乖巧:“谢谢姐姐,你好漂亮,能和我一起玩吗?” 方瑅灵笑盈盈地回:“好呀。” 小女孩坐到了方瑅灵身旁的位置,腿悬空着晃悠,缠着她讲故事。 方瑅灵就给她讲睡美人:“从前......” 公主在城堡里陷入沉睡,等待着王子的吻将她唤醒。 小女孩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但故事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当王子终于回来,给熟睡的公主一个吻,在这时候,公主抽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从王子的背后插进他的心脏,王子流了很多血。 小女孩的表情变得惊恐:“然、然后呢?” 方瑅灵无所谓地说:“然后他就死了啊,我都说了他流了很多血。”她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颊,“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相信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哦。” 小女孩嘴唇微颤,方瑅灵美丽的一张脸在她眼里比恶毒女巫还恐怖,她放声大哭了起来。 周围的客人都被女孩的哭声吸引,方瑅灵仿若听不到,悠哉悠哉用着甜点。 一对衣着讲究的夫妇怒气冲冲地找过来,作为女孩的父母,要和方瑅灵算账。 “我的时间很宝贵,不和不负责任、素质低下的人牵扯。”方瑅灵扔给他们一张轻飘飘的名片,“找我的律师聊吧。” 名片上印着本城红圈律所知名合伙人的联系方式。 夫妇对看一眼,最终作罢,抱着孩子离开了。 这出闹剧的动静不小,方瑅灵察觉到,邻桌的女生也在朝她这边看。 方瑅灵大方地回看过去,微笑。 卫盈愣了愣,笑着说:“我觉得你的故事很有意思。”她递出名片,“我想做传统童话改编的音乐剧,有机会的话,欢迎你来看。” 方瑅灵接过:“好。” 其实刚才,卫盈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都没有被小女孩吵闹的声音吸引。 她注意到,在其他男性顾客因为听到方瑅灵说的暗-黑-童话一味皱眉时,坐在自己对面那位,一直面色冷淡的男人,反而浮起不动声色的微微笑意。 卫盈很惊讶,这才看向方瑅灵。 午餐结束,她站起身来,朝谈亦鞠了个三十度的躬:“谢谢谈总您今天听我说这么多。” 方瑅灵蹙眉,卫盈的表现,不像是面对有可能的交往对象,更像是对投资人。 果不其然,她转头就从包里拿出一份商业计划书,交给了谈亦。 ...... 卫盈从海外归国后,父母以断她经济命脉作为要挟,一直在push她去和门当户对甚至更高位阶的男人相亲。 他们再三提醒她要珍视这次和谈亦见面的机会,本来时间是安排在他出差之后,怎知他回来却要取消这次见面。 父母很失望,但卫盈倒没什么。只是她听说谈亦另一个身份是很成功的投资人,她学音乐,想开音乐公司却得不到资金支持,再次致电谈亦,请他听一听她不成熟的设想。 谈亦与卫盈在餐厅的门外分别。 吃完饭,吕薇直接逃了,方瑅灵独自一人,走到他的身后。 “不打算说么。”“谈亦像在讲一个冷笑话,“她就要离开了。” 方瑅灵非常不满意:“谁让你不早说,浪费我的时间。” 谈亦嘲讽地说:“不如我把因为什么事、要见什么人,列出一个详细的计划,报备给你?” 但方瑅灵此人,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能开染坊,朝他摊开手掌:“好啊,给我。”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动,她取出来看,竟然是实习延期的消息。 谈亦应该是在上午就同意了,只是这会儿人事那边才确认好,把新的实习合同发给她。 她疑惑地看向谈亦:“你怎么......” 深秋的街道干净寂寥,窄长而美。 谈亦穿着黑色羊绒大衣,她穿的是白色,在梧桐树下,一片浅黄的不规则叶片,飘坠着落在她的肩上。 谈亦抬手,轻轻拂去她肩上的落叶。 他动作自然,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解答了她的困惑:“医生提醒tracy,她的胎儿有早产的可能,所以,她直接开始放产假了。” “哦。”方瑅灵的足下有落叶被踏碎的沙沙声,她故意说,“我还以为是你不想我离开呢。” ...... 方瑅灵就这样继续在恒策留了下来。 不过,她只是作为普通的实习生留下,也没和上司保持什么暧昧关系。 谈亦在做的时候虽然比较狠,但下了床,他好像也不是很迷恋这件事。 自从回国,两人之间就没再发生过。 方瑅灵新的工作任务,是和恒策集团公益基金会对接,负责一个助学的慈善项目。 这个项目由恒策牵头,有多家企业参与进来,规模很大,捐赠仪式的当天,有不少的媒体到场,恒策将专访的名额给了其中一家新闻app。 因为方瑅灵负责这个项目的运行,所以采访也由她来接受。 好巧不巧,她之前在学校里做救助动物的公益时,曾接受过这个媒体的采访。 还因此和创始人兼任记者的女生认识。今天也是她来采访方瑅灵。 两人在发布会场后台的会议室交流。 过程中,有一位工作人员送来纯净水,对年轻的女记者态度恭敬:“陆太太。” 方瑅灵当即皱起了眉,开口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叫她?” 工作人员解释:“我应该没叫错,她是陆太太......” “不是这个问题。”方瑅灵严肃地指出,“她今天是来工作的,她有自己的名字,你不觉得你这样称呼,有点不尊重她吗。” 女记者打圆场:“灵灵,没关系的。” 工作人员手足无措之际,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一前一后踏入了会议室。 “谈总、陆总。” 会议室很小,容纳了两位气场极强的人,有种沉沉的压抑感。 谈亦在进门之前就听到了方瑅灵的声音,他看向她:“既然人家本人不介意,你又在较真什么?” “你觉得是小问题吗?我不觉得。”方瑅灵固执己见,“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不较真,它才得不到重视。” 女记者背对着门,此时也没有回头,专注地看着采访大纲。 而谈亦身旁的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争执的内容,进来后,他的目光轻轻落在工作中的妻子身上。 第44章 分类“你有可能,会为了我变坏吗?”…… 工作人员改口说:“抱歉,黎记,是我疏忽了。” 采访已经进到尾声,黎见卿合上笔记本:“没事。” 随后,谈亦就让他离开了。 两位当事人都在场,却是方瑅灵在追究一个称呼,显得边界感不足。 “我没说它不是问题。”谈亦回她,“但你只需要把问题讲清楚,而不是带上情绪。” “我对事不对人。”方瑅灵重申,“如果我自己都无法把在意的事表达出来,没有人会替我发声。” 何况,最不能被冒犯的从来都是一些男性领导。 现实世界中有许多秩序森严的潜规则,方瑅灵曾经见过,有记者仅仅是在报道时将某位高官的名字写错了前后顺序,就因此丢了饭碗。 相比之下,她只是做出指正而已。 黎见卿站起,走到了方瑅灵的身边。她定居香港,最近才回到临城。 香港是传统与现代文化两极交汇的地方,她在许多场合都被称为“陆太”,由于对方往往不带有恶意,甚至是为了表示尊重,她也不能每一次都纠正,几乎已经习惯。 她写过一篇专门探讨的文章,但单纯笔杆子的力量还是不能和社会常规抗衡。 黎见卿是温和派,最终无奈停留在认识层面,但她发觉,方瑅灵是愿意直接去改变现状的人。 她仍不希望两人起冲突,上前劝解:“谈总,你们不用因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 方瑅灵哼了声,仍朝着谈亦说:“你说我较真,希望日后,如果有人称呼谈总为‘方先生’,你也能这么宽容。” 黎见卿一怔,不禁有疑问:“为什么是方先生......” “卿卿。” 男人轻轻揽住黎见卿,拉远了她和谈亦与方瑅灵的距离,他微笑对妻子说:“既然采访结束,就不需要再提问了。” 方瑅灵先前是脱口而出,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只是举个例子。” 奇怪的是,那位陆总显然不关注她与谈亦之间,第一次见面,交集也寥寥,他却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但不言明。 方瑅灵不太喜欢这种被陌生人看穿的感觉,就像面对一个极深的湖泊,她是岸上的已知数,湖面下尽是未知。但她和谈亦没有任何超出限度的互动,因此不可能有破绽。 遂打消了内心的疑虑。 谈亦从始至终都很冷静,也没因为她失言的那句“方先生”而批判她。 捐赠仪式结束后,黎见卿和丈夫离开会展中心。 坐在车上,她回想起之前的一幕:“你有看到吗,灵灵和谈总,好像很容易吵起来。” 他不甚在意:“我们不是也吵么?” 黎见卿不太明白为什么这可以拿来作比较:“不一样,我们是夫妻,与其说吵,不如说像调情吧......”她认真想了想,“但你不觉得,他们是真的在吵吗,总之有点怪怪的。” 得不到回应,她转过头:“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回答?” “我在想,”男人声音淡淡,“嗯,以后多吵。” ....... 下午,方瑅灵与谈亦回到恒策。 她在社媒上看到黎见卿发自己家猫的漂亮照片,默默地按赞。 机缘巧合成为朋友后,方瑅灵知道黎见卿很喜欢猫。 她曾经被问过:“灵灵,感觉你也蛮喜欢猫的,为什么没有自己养呢?很可爱的。” “我不会养。”方瑅灵解释原因,“它们的寿命只有我的十分之一,我不想和一个我注定会失去它的生命建立联系——难道你没有这种担心吗?” 方瑅灵从小到大只养过一只狐狸,后来它意外去世了。她这辈子都不想重复那种失去的感觉。 “可能我们不太一样。”黎见卿尝试分析,“我从小没有得到过什么,所以只要拥有就觉得弥足珍贵。但是你从小就拥有一切,所以会更不想失去。” 谈亦晚上有应酬,回来后就进了办公室内的卧室休息。 谈家的佣人送来他干净的衬衫,方瑅灵拎着纸袋,敲门走进去:“谈总,你的衣服,我放在衣柜里。” 谈亦没有睡床,只是坐在沙发上假寐,手边还摆着一文件。 房间里光线很暗,方瑅灵走到他身前:“我也好困,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吗?” 她自顾自地坐到了他身边。 方瑅灵有倦意,但又睡不着,闭上眼睛,因为四周很安静,能听到自己和谈亦浅淡的呼吸声。 她同他说话:“今天我不小心说‘方先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谈亦嗯了声。方瑅灵在用“冠妻姓”来反讽。 她靠近他:“你不生气?” “我不会因为一句假设的话生气。”谈亦不冷不热地说,“不过,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位姓方的太太。” 方瑅灵辩称:“我都说了,我只是举个例子,让你感受一下那种困境。” 她提到另外一个人:“那位传闻中的陆总,是你的朋友吗?”她直言,“我不喜欢这个人。” “你们只见了一面。” 甚至没有任何交谈。 谈亦并不理解她的负面评价:“而且,他是你朋友的丈夫。” “很多事情都是一种感觉。”方瑅灵锐评,“他不像好人。” 似乎这也是事实:“据说,见卿以前是他弟弟的女朋友——兄夺弟妻,这样为人兄长,怎么会是好人?” 谈亦不置可否:“你的分类方法就这么简单么?” “简单,但有效。” 沙发与衣物摩擦的声音后,方瑅灵跨坐到了谈亦的腿上,低头看着他:“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看待你的?” 谈亦波澜不兴,就像突然坐到他身上的并不是一个活人:“说说看。” 方瑅灵慎重地给出评价:“我觉得,你勉强还算是一个好人吧。”她附上依据,“你曾经还救过林朔呢。” 这件发生在十几年前,连谈亦自己都没有记得很清楚的事,再度被方瑅灵提起:“你对这件事好像念念不忘。”他敏锐地洞察到,“也是因此,你才选择我作为目标,对么。” “对。”方瑅灵点头承认,“你救过他,在他心里占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也许是。”谈亦指出她的漏洞,“但对林朔而言,我不会比林声更重要。” 另一段遥远的回忆随之浮现,方缇灵微愣: 当初在开学典礼,她甚至是先遇到了林朔的亲哥哥,再遇到的谈亦,为什么,她会这么明确地选择了后者? 她很快想清楚了理由:“他毕竟是林朔的亲哥,而且,他的一条腿还受伤了。因为我和林朔的个人恩怨,去打扰一个伤残人士,好像不太好。” “原来我们的区别在于一条腿。”谈亦冷笑,“难为你考虑到这一点。” 热烫的气息落在方瑅灵的锁骨:“不能打扰他,所以就来打扰我了,对么?” “这是你的优势。” 方瑅灵坐在他坚硬的腿部肌肉上,微微挪动,她转回之前的话题:“但我不是为了向你论证,我朋友的另一半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要说的是,”方瑅灵若有所思,“虽然他不是好人,但是,他在见卿面前会变好。” 谈亦并不关心:“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如果坏人可以变好。” “我想知道——”方瑅灵望进谈亦的眼睛,“谈总有可能,会为了我变坏吗?” 微弱的光,勾出男人面庞冷峻深邃的轮廓,他回看着方瑅灵,似乎与她一样,正在穿过彼此的屏障,在对视时,往灵魂的更深处走去。 半晌,方瑅灵说:“但你会回我‘不可能’。” “既然你已经知道。”谈亦嗓音沉沉,“还要问我么。” “你知道吗,我的朋友性格和我很不一样。”方瑅灵状似无意地聊起,“她很会撒娇,这是我没有试过的,出于好奇,我就向她学了一点,想知道会是怎么样。” 她美好的脸庞慢慢地贴近谈亦,眼睫忽闪。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表情——非常做作,也非常可爱。由平时只会颐指气使的人来做,似乎更加可爱。 方瑅灵的嘴唇与谈亦似碰非碰,声音有柔软的质感,轻轻说:“亲亲我吧,哥哥 。” ...... 静默片刻,谈亦掌住她的后脑,禁锢般的力量,将她压下来,含住她的唇舌。 第45章 氤氲“你只能投降了。” 公私混淆原是谈亦不喜欢的做法,但现在,一墙之隔是他平时办公的地方,方瑅灵坐在他腿上和他接吻。 ——是他纵容她留下来的。 方瑅灵的舌尖被他轻轻咬着。她以为自己说不出口的,因为只有小的时候会偶尔在长辈面前撒娇,但也不是这种甜甜蜜蜜的风格。 结果,很自然地就做到了。 接下来的吻也是如此,在与他亲近时,身体自然而然地发烫,为一切已知未知、将要发生的事。 和之前所有的举动都由一个强目的驱动有点不同。 谈亦单手捧着她的脸,深度契合地亲吻着她,她的长发垂落下来,如云如瀑,缠绕在他指尖。 方瑅灵今天穿的是职业装,衣服的质量和她本人一样娇贵,谈亦轻轻一扯,丝质衬衫的几颗纽扣崩开。 她抗议的音节消失在交缠的唇舌间,她觉得呼吸都快不属于自己了,随后,整个人也被他掌握在手心。 谈亦放开了她的舌头,抵着她湿漉漉的嘴唇说:“可能你的判断是错的。” 他拨开她的长发,热息经过她的脸颊,停在她的脖颈侧方,这是一个隐蔽的位置,她只要披散头发便能遮住。 带着湿痕的唇,落在薄白的皮肤上,随后,他咬住她的颈侧。 谈亦已经学会将痛意和兴奋感同时在她身体里调动起来,在这种复杂的感受里,她期待着更多。 他合拢掌心,声音低冷:“现在还觉得我‘勉强算好’么?” 方瑅灵吐出一个单字:“不......” 被他的指腹碾过,方瑅灵微微发颤,谈亦看着她:“不管你从哪里学来这一套。” 软着声音叫他哥哥,要他亲她——要他无法拒绝她,要他交出自我的控制权。 “无论你还有多少虚假的东西拿到我面前。”他慢慢说,“我看到的都是你真实的那个部分。” “是吗?”方瑅灵究问,“那我在你眼里是怎样的,好或者坏?” 谈亦并没有回答。 率真直白的方瑅灵,或者带着假意靠近他的她,都有着独一份的执着,而无论是哪一个,他似乎都在放纵着她接近自己。 谈亦目光沉沉,落在她的唇上。 嫣红饱满的唇肉,含住咬住他的手指。但他想放进去别的。 他最终没有这么做,如果欲望失去节制,就会变得无限庞大。 方瑅灵柔软地依靠在他的胸膛,他低声问了她一句什么。 方瑅灵耳朵发烫,轻轻点了下头。 “那么,”谈亦的手掌握着她的背脊,“背挺起来。” 方瑅灵逐渐变得像一张湿皱皱纸巾,每一丝纤维都浸润,脆弱不堪,被轻易碾碎。 当他的电话在寂静的室内响起时,太突兀,方瑅灵的神经明显紧了一紧,谈亦不由想,如果此刻里面是他,会是什么感受。 方瑅灵在边缘了,他没理电话,送她到高处,才从她的裙下抽出手。 他在铃声第二次响时才接起,按照定好的时间,司机和徐锐在楼下等着他。 “我都忘了你晚上还有事了。”方瑅灵平复了下喘息,“你该走了。” 她自己也是不上不下,想了想说:“要不然,让他们等你二十分钟。”她轻轻咬他的下巴,“然后谈总快一点结束?” 谈亦冷声反问:“你觉得这是个好提议么?” 时间不够,就意味着过程和结局都会潦潦草草。 方瑅灵已经享受过了,她没那么迫切:“那我不管你了,我休息一会,下班了还要和朋友去逛街。” 她的衣服都乱了,谈亦却是整整齐齐,她坐在他身上,比他高的视角,俯视着他:“反正,和老板上床也不是我的工作内容。”她的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那我就不用因此加班了。” 她正要从谈亦身上起来,却被他拽住,跌落回他的腿上。 很明显地感觉到,他还硬着。 谈亦握着她的手腕,轻声说:“我没教过你,无论做什么,要处理好善后么?” 这是他工作中说过的话,竟然应用在这样的情形下。 方瑅灵反问:“那请问,谈总想要怎么样?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哦。” 谈亦言简意赅:“帮我。” 仿佛有细细的电流经过她的皮肤,方瑅灵瞪着他:“你真麻烦。”明明刚才还湿润地和他亲过,现在口唇却干燥起来,“你要我怎么帮?” 方瑅灵穿着窄窄的一步裙,裙身的布料卷到腰际。 男人宽大的手揽在她的腰间。 在以前健身的过程中,教练要她在腿-间夹住水瓶,以此锻炼下肢。 她大腿的肌肉柔软而有韧劲,皮肤极其的细腻。 但此刻,她觉得自己仿佛快要被热水瓶烫伤。 显而易见,被她坐着的那个人,有比她强大得多的腿部和腰腹力量。 谈亦的身体向后靠着,而她脸都红了,有一半是气的:“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方瑅灵转过脸,在晃动中看到谈亦冷淡的表情,他注视着她,眼里有深沉的欲念:“你这样问我。” 他的声音有沁人的凉意,和身体的热度相反:“是我要你留下么,是我要你坐上来么,是我引起的这一切么,灵灵?” 是她引起的,庞大得超出理智界限的欲望。 方瑅灵无法回答,她也快被淹没了,只能咬着唇,忍住声音。 谈亦轻声说:“抱着我。” 方瑅灵转过身,扯着谈亦的领带,和他接吻。 最后,她的裙子脏了。 方瑅灵不懂,明明她没有实质参与,为什么也这么累,简直是舒出了一口气。 谈亦抽出纸巾,擦干净她。 再打横抱起她,将衣衫不整的人,抱到他的床上。 “你终于要走了?” “嗯,你睡一会。” 方瑅灵控诉着他:“自私鬼。” 她本来都好了,谈亦又不和她做,非要再度拉她下水。他是衣冠楚楚转身去赴宴,她还难受着。 谈亦俯下身看她:“彼此。” 每次做完,她的眼睛里都会有清凌凌的水意,很幽美。 室内恒温,但见她的肩膀还裸-着,谈亦拉高被子,随手为她盖上。 方瑅灵躺着,望见他的喉结,不免心烦,把脸蒙起来:“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睡下后,谈亦换了衣服,离开房间。 晚上的饭局,林声也在。 这是谈亦回国后第一次和林声见面,他的腿比上次恢复了许多,态度一如往常——信任、友善。 但其实,旧的秩序已经发生了变化。 谈亦浅抿了一口酒,声色未动。 在陆微之离开时,谈亦有送他们夫妇一程。 天空阴沉,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雨中。 他的妻子先回到车上,他和谈亦在距离车几步之遥的地方驻足。 其实今天,只是因为妻子有采访的任务,他才会陪着她出席仪式。 陆微之如今很少回来,出现时,受到许多关注,但维持着低调,也不在意因为自身的影响力造成的波动。 男人风度从容,与谈亦并肩立在雨中,开口说:“我老婆是记者,所以比较擅长提一些刁钻的问题,你应该不会介意。” “不会。”谈亦神态自若,“黎记问出口是因为有疑惑,而有人没问出口,是因为不需要答案。” 心照不宣。 不过,谈亦也不在意被知情,转折问:“你今天回香港?” “嗯。”陆微之淡应,“所以今晚的饭局,林声打电话过来邀请,我推掉了。” 他和 林声没有那么熟,但他知道谈亦与林声交好。 传统有朋友妻不可欺的观念,朋友的弟妻不例外。当然,陆微之向来无视这些道德律。 他不觉得谈亦道德更高尚,论淡漠本质两人无差。 但谈亦身在局中,要顾全的人和事很多。 不远处,车窗降下,黎见卿微微探出头:“你们说好了吗?下着雨诶。” “她没什么耐心。” 望向妻子时,他周身的冷锐之意尽数收敛,气质宁静,和谈亦道别:“我先走了。” * 谈亦参加的饭局是在周五晚,随后便是周末假期。 在非工作日,他和方瑅灵不会有见面,正好给双方冷静的空间。 周六晚,难得无事,他去往攀岩馆。 结束后已经很晚,他出了点汗,走进vip专用更衣室,偌大的空间,包括浴室,都是专属私域。 谈亦摘下手表,随意放在洗手台。 他缓步走向淋浴间,花洒自动化控制,提前释水。 水的声音像它本身一样包容,吞没了很多其他的声音。 在他轻轻推开淋浴间门的同时,身后也出现一个巨大的推力。 谈亦不至于被完全推动,但也往前进了一步,还未脱下的衣服被热水自上而下的淋湿。 淋浴间的门关上,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 他的腰从后方被抱住,一具柔软的女性身躯贴上他的后背。 用贴来形容不太准确,她完全是撞上来的,谈亦闭着眼都能知道有胆子这么做的人是谁,他扯开她放在他腰间的手,回过身,声音冷肃:“方......” 他的眼眶里还残留着刚才冲刷下来的热水,视物不清,朦朦胧胧地看见方瑅灵的身影。 热水也同时淋湿了她的衣服,润成薄薄的、半透明的一层,紧贴着皮肤与身体的线条。 她的长睫上挂着水珠,眉眼弯起来:“被我抓到了怎么办?”她故作危险地说,“你只能投降了。” 在他的诘问尚未完整说出口的时候,方瑅灵攀着他的肩膀,在蒸腾的热雾中吻上了他的唇。 第46章 高温水和蒸汽都是没有边界的。 方瑅灵的舌尖在谈亦的唇上舔舐了几下,软湿的触感,但他闭着唇,并没有立刻接受这个不明不白的吻。 他将方瑅灵从身上拉开,提醒她:“这里是男更衣室。” 虽然这是专享的一个独立空间,但首先要穿过公共区域。 方瑅灵很无所谓:“我知道。” 今天她和教练约了上攀岩课,教练临时有事,推迟到很晚,她来的时候,整个场馆都快要空了。 谈亦当时在岩壁的高处,方瑅灵一眼就看到了他,但他背对着她,对她的到来一无所知。 男人在向上攀时,隔着薄运动服,背阔肌呈现出倒三角的轮廓,肌理强健分明。他的握力和攀援能力极强,做高难度的动作也很稳,手臂的肌肉紧绷隆起。 方瑅灵便联想起他的手臂揽在她腰间、不允许她逃开的时刻。 她没有让谈亦发现,等他结束,走向更衣室,她才跟随着进来。 她进来的过程中有可能遇到其他男人,谈亦微微皱眉:“方大小姐,你是嫌自己的名声太好,想要被人告性-骚-扰吗?” “既然你都叫我大小姐,就应该知道,”方瑅灵有恃无恐,“谁敢告我?” 她提前请保洁确定了公共区没有其他人在,一路无阻。 方瑅灵抬起脸,再度靠近谈亦:“如果是谈总想告我,那你就去吧。”她抬腿,膝盖顶在他的腰下,绕着小小的圈,“但在法庭上,你要怎么说呢,因为被我-骚-扰,所以有反应了吗?” 方瑅灵湿水后的脸庞越发光艳,谈亦冷眼看着,身体却逐渐热起来。 反应起始于她从背后抱住他的那一刻。 在淋浴喷头下,他的衣裤湿润贴身,一切的痕迹都无所隐藏。 场馆里暖气充足,方瑅灵穿着夏天的运动风格分体短裙,还没来得及换就淋湿了。内衣很薄,透出颜色。 整间浴室聚集着水汽,变得朦胧暧昧。 水和蒸汽都是没有边界的。 但谈亦的理智尚未模糊不清,他压着气息:“出去。这里不是适合的地方。” 其实,何止是地方呢?连人都是错的。 方瑅灵却用湿淋淋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拉拽着,放到她的心口。 在办公室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她知道回国以后谈亦的理智占据着上风,但她不希望他止步于此。 “你不觉得它很漂亮吗?”她语气矜傲,竟完全没有引诱的感觉,是一种恩准的口吻,“不是谁都有资格碰它、揉它的——目前只有你。” “你不想吗?” 热水持续不断地淋下来,像他们的身边下了一场高温的雨。异常的极端天气预示着失序。 几滴热水溅到了谈亦眼中,有刺激感,他的眼睛却没有眨动。连微小的表情也做得到控制。 远离她和靠近她——近到所有的距离都消弭。 两种相反的欲-望无休止地纠缠着他。 方瑅灵的心脏在他的手下跳动着,他甚至想掌握她的心跳。 谈亦的手抬起来,拭去她睫毛上的水珠:“不走是么?” 拇指擦过她的眼皮,随后向下,指腹轻轻按着她的唇:“那么,”他给出最简单的指令,“自己喂给我。” 方瑅灵觉得谈亦这人很怪,在某些应该将理性让渡给纯粹的热情的时候,他却能在交锋中,以冷静的节奏主导一切。 她反过来怪他:“既然如此,刚才你就不应该推开我,乖乖地让我亲不就好了吗?” 她攀着他的肩膀,把唇送到他嘴边,舌尖一探出来,就被男人强势地勾缠住。 真像喂给他的某种甜美食物。 接吻本身就会消耗氧气,何况在这又湿又热的浴室,方瑅灵和他亲了好久,喘着分开。 谈亦注视着她,声线低平,他进一步说明:“不是嘴唇。” 方瑅灵一怔,身体像在被高温蒸煮:“你......” 他居然想要她那样喂。 为了反抗他的压迫,她掐住他,按着他的喉结,给他造成窒息感:“故意的吧?” “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婴儿。”方瑅灵斥责,“更何况,你这么高,我怎么可能喂得到?” “除非......”悦耳的音调拉长,“谈总,先低下你高贵的头颅。” 湿透的短衫褪下,方瑅灵踮起脚尖,而谈亦也在她的视线里,缓缓低下头。 在热润的水雾中,他的吻带着虎嗅蔷薇般、杂糅着轻柔与暴戾的矛盾。 谈亦的运动服在被水浸透后,紧紧贴在腹部肌肉上,壁垒分明的块状,窄窄的线条延伸到腰下。 他甚至来不及脱下湿衣服。 方瑅灵短短的裙子掀开,后背抵着光滑的瓷砖壁,一条腿被抬起来,地面上积着水,她单足站立,赤脚有些打滑。 但很快她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身体往上移,抵御下坠的支撑点完全变成了他,站立的腿足尖点地。 耳边全是水流的声音。掩盖了许多其他。 方瑅灵忍耐着的不满情绪的视线就钉在他脸上,他自然不会忽视,和动作的深重比起来,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水太烫了,温度要调低一点么?” 以方瑅灵锱铢必较的性格,她很少这么被动沉默。 他的手指按着她湿润的腰肉:“别让我滑出来。” 她咬着唇,指甲挠破他的皮肤,警告他:“你够了,不要太过分。” 怎么可能,他和她都要成为一体了,一毫一厘的间隙都不存在。 谈亦抵着她的额头:“我没有同你说过相同的话么?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灵灵?” 他的肌肉紧绷着,比攀岩的时候,更加充满了爆发力与美感。 热水淋在他的身上,所有的有液体在飞溅。 外面有隐隐约约的人走动的声音,可能是保洁,可能是其他会员。 更衣室的门是锁着的,方瑅灵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谈亦低低一喘,将她翻转过来,压住她的背。 他从后方亲吻着的颈侧、耳后。 他沉默而凶狠,方瑅灵叫停,反手要推开他,推力却全被化解,她气急败坏:“谈亦,我再也不会说你的好话了!” 谈亦咬着她的耳垂:“我并不好。”他低声说,“记住这一点,灵灵,轻敌不是个好习惯。” 否则,等她真正意识到,就会太晚了。 水滴顺着往下淌,地上一汪积水,谈亦又抱着她走到热水下,在她被淋湿而不得已闭上眼睛的时候,亲她吻她。 热水从头顶淋下来,水声通过骨传导放大,那是一种全然沉浸的感受,好像和真实世界发生断联。唯一的连接就是谈亦。 她悬空地被他抱在怀里,也紧紧地回抱住他。 第47章 情人简单永远比复杂更鲜明。 在外面会有一种异于平常的刺-激,任一细微的感觉都放大,但意味着隐私的边界被侵-犯,方瑅灵忍着声音,谈亦也要收敛着动作,最终草草收场。 关上淋浴,他用浴巾包裹住湿身的方瑅灵,抱着她走到外间的更衣室。 经过热水熏蒸,她脸色潮红地靠在他怀里。 方瑅灵还在缓神的阶段,一动不想动,由谈亦为她擦干身体。 她没带更换的衣服进来,只好暂时穿谈亦的,宽大的t恤当成oversize的裙子。 离开攀岩馆,方瑅灵披着他的大衣,坐进汽车的副驾驶。 小腿光-裸,车内暖风徐徐,今天还没攀岩呢,体力就消耗了,她有点昏昏欲睡,靠着睡了过去。 其实她没有睡得很熟,但谈亦叫她名字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到。 直到车辆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库,她转醒过来:“到了么?” 周围的景象很陌生,显然不是她公寓的停车场。 谈亦将她带回了他平时的住所。 既然已经到这里了,谈亦总不能再送她回去,方瑅灵遂放心地问他:“你刚才叫我干嘛?” 谈亦单手掌着方向盘,倒车入库:“我还以为你打算装睡到底,当作完全听不见。” 她有这么明显么? 方瑅灵被拆穿后,也是不可能心虚的,她反而占据在高点,双臂环抱:“我只是在考验你,会把我送回到哪里。” 她不理谈亦,就是为了回避他要送她回家的可能性。 “考验?”谈亦重复了一遍她的用词,“原来你是我的领导么,方助理?” “我再说一遍,谈总,我是在你的公司实习,不是卖身给你了。”方瑅灵抬起手腕,指尖轻敲着表盘,“下班之后,我就不是你的助理了。” 周末,她和朋友出去喝下午茶,戴了一副精致的穿戴甲,本来要攀岩前摘掉的,最后却是在他玩深-捣的时候,抠着他的背肌,弄掉了几枚甲片。 她振振有词:“你当了我这么长久的领导,公平起见,下班了换我当当怎么了?” 谈亦评价:“胡搅蛮缠。” 方瑅灵存有疑问:“但你确定,要让我去你家?” “你不是说我冷酷么?” 如果一和女伴做完,就直接送人回家,就更显得无情无义、风度全失了。 方瑅灵解开安全带:“那刚才在车上你叫我是为什么?” 谈亦扭转钥匙熄火:“我是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这么一说,方瑅灵真觉得肚子空空:“要的。” 谈亦开门下车:“晚了。” “等会儿你点个外卖。” 方瑅灵跟着他,进到了电梯里。 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不断攀升,所处高度的骤然改变,给耳朵带来轻微的不适感。 方瑅灵只有上次和徐锐来过他家一次,还没有习惯,揉了揉耳朵:“你真古怪,怎么会住在这么高的地方?”她现实地问,“要是火灾了怎么办?” “楼顶有停机坪。”直升机会成为逃生的方式。 “真的吗?”方瑅灵好奇起来,“我要去看看。” 谈亦问:“你去做什么?” 近两百米高空,冷且风大,他无情地拒绝了她。 方瑅灵考虑说:“下次我要试试坐直升机,直接降落到你家。” 下次。 谈亦看向她:“你能预知以后的事么?” 方瑅灵强行拉住他的手:“谈总都带我回家了,不要告诉我,我仅仅只是你今天的客人。” 他掌心的水已经不复存在,但仍有微润的湿意,她说:“要我提醒你吗?我们可不止发生了一次两次。” 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和谈亦在回国后也建立起稳固的联系。虽然,每次做的时候好像都很沉浸,目的反而成了杂念。 方瑅灵进入了他家。 上次来还是为了公事,这次却是以真正入侵他私人领域的姿态。 而且听徐锐说过,谈亦独身住在超高层建筑,就是为了清净和不被打扰,他并不需要人服侍。 阿姨一周固定来一次,做清扫、整理的工作,连徐锐都很少能上来。 深夜,之前方瑅灵隔窗看到的空中花园中的绿意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城市夜景的霓虹灯光。 “我饿了。”她想了想说,“但我懒得点外卖,你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谈亦也很少在家吃,但今天,阿姨正好过来补充了冰箱的食材。 方瑅灵打开了冰箱,目光搜寻着想吃的食物。 冰箱内食材丰富,包括a5级和牛、新鲜空运的海产品和白松露、鱼子酱之类的辅料。 谈亦并不饿,准备进房间换衣服:“你想吃什么,自己随意。” 方瑅灵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这些都是生的,我怎么吃?” ...... 谈亦停下脚步:“那你不会,动手把它做熟么?”他回望她,“不说复杂的料理,牛排只需要简单煎一下。” 方瑅灵茫然地说:“不会。”她理直气壮,“我从来不进厨房的。” 方家光是厨师就有很多位,中西餐,精细分类到不同菜系。她当然不需要会做饭。 但她不相信谈亦比她强:“大少爷,难道你会?” “从高中起就会了。” 谈亦以前在外面上学,独立生活能力很强,即使是在户外的简陋条件下,他也不会饿着自己。 方瑅灵顺口说起来:“林朔也可以。之前有一次,他带我出去露营,晚餐由他做,可非常的难吃。” 她不带感情色彩地提到林朔,描述起那天的黑暗料理,但谈亦没兴趣听,他径直朝房间走回去。 “诶,你就不管我了吗?”方瑅灵在背后叫他,“那我吃什么呀?” 她像是开启了自动跟随模式,谈亦前脚进房间,后脚她就进来了。 没问过他可不可以,就像是她自己的家。 谈亦背对着她,半抬着手,衣服脱了一半,露出窄而有力的腰。 但他如今没必要避讳她,继续脱下。 方瑅灵就这样看到了他的后背和前胸,分布着由她制造的抓痕。 方瑅灵走到赤着上身的谈亦面前,像个人机一样重复她的请求:“做饭给我吃。” “快点,快点。” 在别人按照她的要求做之前,她会锲而不舍。 谈亦的情绪波动大致像一条直线,但有时候方瑅灵的缠人劲——床上床下都是,令人难以消受。 他无奈:“你连五分钟都等不了么?” “你同意了?” “这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谈亦面无表情,“我就当是在,善后。” 毕竟,先前在攀岩馆的浴室,他将她折腾得不轻。 方瑅灵又开始怀疑起他的厨艺:“你做的东西好吃吗?” 谈亦换上一件休闲的黑色长袖:“你完全可以选择自己来。” “好吧。”她这才勉强说,“暂且相信你一下。” 谈亦回到厨房,从冰箱拿出牛肉,准备随意一点,煎给她吃。 “我不要吃这个。”方瑅灵要求颇多,“我想吃咖喱。” “这里不是餐厅。” “是你自己说你会做饭的。”方瑅灵挑衅地问他,“该不会难倒你吧,谈总?” 谈亦要她到客厅去等,但她偏不,坐在料理台上, 在他身边旁观,随时指挥着他。 “你应该加一点牛奶。” “糖少放一点,我不要太甜了。” 谈亦扫了她一眼,其实对做饭一窍不通的方瑅灵才安静了下来。 方瑅灵习惯了看谈亦工作中的样子,看他做饭倒是破天荒头一回。男人视线微低,在飘散的食物香味和烟火气中,依然是成熟、英俊而冷清的感觉。 煎鸡腿肉的时候,油容易溅起,谈亦提醒她远离,但她只挪了挪,几滴热油喷到了她的手指。 他关掉了火。 方瑅灵轻啧:“好烫。”她忽然盯着他漂亮的唇形,抬起食指,径直伸过去,“帮我含一下。” 谈亦在床上有个习惯性动作,就是用指腹按压她的唇,或者手指插-进她的口腔。 方瑅灵之前不理解为什么,现在由自己来做,柔软的指腹按在他的唇上,真有一点情/色的意味。 “正确的做法是冲凉水,我含没有用。” 方瑅灵用洗手液洗过手,谈亦说话时,会微微尝到她指尖上马鞭草的味道。 方瑅灵不会不知道一些小动作的含义,他注视着她,缓慢问:“你不想吃了,是么?” 方瑅灵的肚子适时地轻轻鸣叫起来,谈亦还是拿下了她的手。 她没有端端正正地坐到餐桌上吃,谈亦做好后,她拿了个勺子,直接盛了一口。 浓郁的酱汁浸润了黏糯的米饭,带着牛奶的顺滑甜香,煎过的鸡腿肉鲜嫩多汁。 方瑅灵连着吃了好几口后,她想起自己最近在健身,要控制碳水的摄入量,遂停止进食:“我吃饱了。” 她喝着柠檬汁漱口:“是好吃的,我可以给......” 他打断她:“不需要评分。” 洗碗的工作由机器负责,方瑅灵坐在岛台上,双臂揽住谈亦的脖颈,在该强调的位置加重咬字:“那我‘下次’还能吃到吗?” “嗯,看情况。” “看情况?”方瑅灵凑上去亲了他一口,柔嫩的舌尖,将柠檬汁水酸涩又清新的味道传递给他,“那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呢,谈总不会再拒绝我了吗?” 方瑅灵直到,她的目的将要达到了,因此心情很好。 她向来走极端,心情糟糕的时候,给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但心情愉悦的时候,愿意对身边的人好。 谈亦握住方瑅灵的后颈,控制着她暂停亲吻:“只吃了一点东西。”他抵着她的额头说,“养这样一个情人,我总能养得起。” 从同意她继续在恒策留下开始,或许,他已经知道他们会走到这一步。他纵容着方瑅灵一步步走近。 只是情人的关系,就算再不适合,始终不会超出他可控的范围。 方瑅灵所牵涉的因素很复杂,但在某种程度上,她是个完美的情人。 男性的欲-望是一件简单的事。 简单永远比复杂更鲜明。 反过来,方瑅灵也是如此看待他,他们最多能走到这一步。 “谁养谁呀,我养你还差不多。”她哼了一声,“你冰箱里的食材,有一部分就是从我家的超市采购的。” 一二线城市最知名的中高端超市品牌,正是方家旗下的产业。 她半真半假地说:“到时候,我给你一张无限额的终身购物卡,就当是包养费了哦。” 方瑅灵穿着他的衣服,坐在中央岛台,下摆卷到大腿的根部,一双长腿悬空轻晃。 “你的衣服,我都能当裙子穿了。”她明知故问,“今晚我们要做什么?你带我回来,不只是因为风度吧?” “除此之外。”谈亦低声回答她,“我不喜欢未完成的事。” 在淋浴间,他的感受不能说不好,但受到时间地点的限制,终究是潦草而不够尽兴。 美好的食物不应该被一口吞下。 “至于今晚。” “灵灵。”他的目光幽静而晦暗:“把‘裙子’掀起来,然后——腿放到我的腰上。” 谈亦轻声喊她的名字,唤起她年轻、蓬勃的情-欲。 方瑅灵从手指尖开始,微微发麻。 第48章 交锋也许今天她希望看到那个人,已经…… 方瑅灵的腿从缠在谈亦的腰上,到落回地面,俯身趴在岛台。 大理石台面冰凉,但很快,他热烫的手掌揽抱住她,垫在她的小腹之下。 方瑅灵甚少进厨房,首次待这么长的时间,经历的竟然是和做饭无关的事。 一片狼藉,头脑昏昏。 被抱着,从厨房回到他卧室的床上。 每分钟都没有虚度。谈亦做到了极致,她在他家也不过参观了几处,自己的身体的隐秘,却被他尽数探寻。 有比喻说,人的身体像庙宇。方瑅灵就是一直精心供奉着的那一座。而现在却被他插-得这么厉害,击穿她承受力的底线。 谈亦也会轻柔地吻她。 方瑅灵在他这样的对待中感觉到,与在神坛上不同的,属于尘世的极致快乐。 谈亦并不急切,他慢且稳地推进,漫长夜晚的时间线。 之前她上他的床,他要她滚下来。此刻却是不允许她下来。 方瑅灵说不清哪一种让她更不满。但后者是她不可反抗的——他的手掌与胸膛,同样的热烫和沉重,压制在她身上,掌控着她的一切。 但她本性中的倔强总会不时显现出来,硬生生与他抗衡着,要他与她一起崩溃。 周日中午,方瑅灵醒来,入眼是陌生的冷色调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在谈亦的床上醒过来,尽管凌晨结束后,他们并没有抱在一起睡。 刚睡醒的脑袋有点迟钝,方瑅灵躺着发了一会儿怔,除了昨晚的画面浮现出来。 她还想到,不过半年之前,自己对感情还有绝对化的要求,只要真诚、坚定又长久的爱。 现在却主动进入了这样一段身体关系。 如果她和谈亦是正常的交往会怎么样? 这一假设,如同在沁凉的清早晨,洗了个冷水脸。 方瑅灵从困意中清醒过来,没有这种可能——在正常的情况下,以她和谈亦的性格,绝不会选择对方。 她从床上起身,走进浴室洗漱。 谈亦做事的风格雷厉风行,没想到待客之道也如此高效。 洗手台上摆放着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和护肤套装,是她用惯的品牌。 她戴好发圈,丰盈的泡沫在脸颊上揉开。 浴室的门半开着,她低着头洗脸,门外似乎有动静:“谈亦,可以帮我拿包里的眼药水过来吗?” 谈亦从书房回到卧室,就听见方瑅灵在叫他的名字。 方瑅灵也不是很习惯,但人都留在他家了,还一直叫他谈总的话,显得像是什么角色扮演的恶趣味。 他打开她的小号托特包,随意翻了翻:“没有。” “没有吗?我自己来找好了。” 方瑅灵洗完了脸走出来,发圈束在额际,露出光洁微湿的脸,肌肤透白发亮。 她拿着包一通乱翻,眼药水没找到,一个信封掉了出来。 封口未封好,里面装着的照片掉了出来,以及一些碎片。 谈亦拾起来,照片上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这是你么。” 她穿着一条公主裙,站在家中花园的一片空地上,抱臂观望着面前燃烧着的火堆。 方瑅灵拿过照片,放在自己的脸旁边作对比:“不像吗?” 眉眼和轮廓都很相似,她长大后没怎么变。 “你知道烧的是什么吗?”她垂眸看着照片,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全是皮草。” 像许多有钱人家的小孩一样,方瑅灵原本拥有很多皮草的围脖与大衣,在冬天穿,漂亮又温暖。 但有一年,大人带着她和林朔到山里露营,在野外遇到了一只受伤的狐狸,方瑅灵救下它,并带回了家。 狐狸聪明又通晓人性,方瑅灵悉心照料了它很长一段时间,和它的感情越来越好。 逐渐好转之后,小狐狸会用身体蹭她,在她回家时围着她转圈,舔她的手,躺在地上翻肚皮,撒娇讨她摸摸,只认她这个主人。 同龄的朋友家里养有很名贵的宠物猫狗,但方瑅灵觉得自己的小狐狸就是全天下最好最可爱的动物。 但几个月后,方瑅灵带着小狐狸到山上玩,随行的佣人没有看管好,导致它被上山偷猎动物的附近村民抓走。 方瑅灵心急如焚,父母还为她发布了高价的悬赏,但找了一天一夜后,只来得及在村民家中找到狐狸的尸体残肢和一张待出卖的狐狸皮。 那人还炫耀性地拍下了活剥皮的视频。 方瑅灵只看了一眼视频,头脑嗡鸣,哭泣不止,眼睛都快要哭瞎了,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她怀着一种对自己也对他人的恨意,将家中所有的动物皮草一股脑地翻出来,准备扔弃。 家族聚餐,她看到亲戚中有戴着狐狸围脖的贵妇人,也站上前去,固执地说:“阿姨,请你摘下来。” “你们都不准戴!” 她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幸运的是生在富贵之家,能使周围的人围着她转。 那一段时间,所有人都注意避忌,不能都穿戴任何动物皮草,出现在方瑅灵面前。 也有有求于方家,愿意讨好和迁就的人,听说此事后,主动将自家的皮草送来由她处理。 一件件昂贵的动物皮草,在花园庭院的空地上堆积成一座小山,价值难以估量。 方瑅灵令人点火,全部烧了。 起初,火焰一点点吞噬着这些动物因此而死去的漂亮皮毛,随后蔓延成熊熊大火。 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 味道浓烈刺鼻,但方瑅灵并没有离开,一片火海仿佛是一场灾难,她站在前方,冷眼看着它燃烧。 林朔当时来到方家,远远地看到她。 橙红色的火光照在方瑅灵美丽的面孔上。 他几乎被震住,因为没想到这么决绝又倔强的神情,会出现在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女孩脸上。 林朔是带新买的单反来和她玩,却不由自主地,用相机拍下了这第一张照片。 方瑅灵谈起往事:“自从小狐狸死了之后,我就不想再养任何宠物了,因为我不想再失去珍贵的东西。” 所以,她避免去定义珍贵,避免去扩大那个范畴。 方瑅灵问面前的人:“你会觉得这算是伪善吗?” 谈亦看着方瑅灵,她的眼睛明澈,里面有像小动物一样纯粹执拗的神态:“不会。”他说,“每个人有自己的禁区。” 不穿动物皮草这件事,方瑅灵被嘲讽过,她身上有着环保主义者的虚伪,她为什么不去保护鸡鸭鹅。但她很直白地回怼,她追求的从来不是政/治/正确,她就是护短又如何? 地上还散落着其他的照片碎片,谈亦注意到,上面有童年的她和林朔。 方瑅灵解释:“林朔把小时候合影的照片洗出来送我。” 照片的背后,还写明每一张拍摄的时间和事情。 但被她撕碎了。 谈亦并没有评判她的做法。 “没带滴眼液。”方瑅灵揉了揉眼部,“好干。” “你可以先用我的。” “好。”她提要求,“那你帮我滴。” 方瑅灵站在谈亦面前,俏生生地微抬起脸。 谈亦的手指触碰到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睁开眼睛,看着我。” 午后的光线自然柔和,谈亦的面庞在她的瞳孔中放大。 他托住方瑅灵的下颌,拇指和食指捏住小小的眼药水瓶,她的睫毛轻颤,像昨晚在他身-下动情时的状态。 蔷薇花瓣柔薄,但也很柔韧,无论如何被碾压,深红不曾破碎,瑰丽地绽开。 她娇气地喊着自己要撑破了,谈亦只平静地告诉她,人体没有这么脆弱。 “这不是吃下去了么,灵灵。” 眼药水落入她眸中,方瑅灵一抖,凉意扩散,她几乎要推开他:“你的眼药水怎么这么凉!” 她的眼球都要被冻住了。 如果谈亦平时滴的就是这种眼药水,难怪他总是十足的清醒。 她紧闭着眼睛,鼻子都皱起来,然后听见他很轻地笑了声。 方瑅灵扑到他身上,质问:“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谈亦这人,笑意不过转瞬即逝,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嗯,是很好笑。” 方瑅灵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谈亦给她另一只眼睛也滴了眼药水:“我下午要回公司。” 方瑅灵立刻声明:“我不加班。” “没说你需要一起。”谈亦说,“你可以继续留在这,或者,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方瑅灵点点头:“送我回学校吧。” * 在秋天的树叶落尽之后,城市的冬季来临。 谈亦将公与私分开,在恒策,他和她只是上司和下属,但不为人知的关系,在偶然的深夜里静默地延伸。 十二月,方瑅灵奶奶的寿辰在方家旗下的五星酒店举行。 因为她正在恒策实习,而且上一回,谈奶奶过寿,谈念邀请了她。 所以这一次,方家也发了回请的帖子。 收到时,谈念有些不确定:“哥哥不一定会来。” 方瑅灵也是这样的想法。 但在寿宴举办的那天,他和谈念一起出席了。 方瑅灵是方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女儿,就算不喜社交,在需要的时刻,也要得体地走向台前。 她正在应酬其他宾客,视线远远地和谈亦触碰了一瞬,随即错开。 方老太太过寿,集团的多位高管会过来祝贺,蒋祈言作为方綦的得力助手,帮忙操持着这场宴会。 他站在方瑅灵的身边。 晚宴还有半小时开始,她转头问他:“咦,林朔来了吗?” 蒋祈言问了接待的工作人员,回她说:“没有。” 方瑅灵不太高兴:“他如果迟到的话,干脆不要来了。” 她是无所谓林朔来不来,但方家的两位老人都还蛮重视他。 蒋祈言轻声启唇:“他是你今天希望看到的人么?” “嗯?”方瑅灵不解,“这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 “没什么。” 蒋祈言沉默。 在方瑅灵抬眼望向谈亦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放在她身上。 因此他知道,也许今天她希望看到那个人,已经来了。 蒋祈言递给她一个丝绒盒:“回礼。” 方瑅灵打开,是一对色泽浓郁的红宝石耳坠,因为来自蒋祈言,她有点惊讶:“我可没送你这么贵的礼物。” 这是他去香港出差时,在苏富比拍下的。 他微笑:“但你不觉得,它和你今天的礼服很配么?”他宽慰她,“放心,我不至于大出血。” 方瑅灵想想也是,虽然她没问过父亲给蒋祈言开多少年薪,但他已经进入公司的管理层,应该不会缺钱。 “那我收下啦。”方瑅灵笑着说,“以后我们就继续这么互相送礼物,是吧?” 蒋祈言提出:“我帮你戴上?” 方瑅灵犹豫了下:“好。” 她侧身向蒋祈言,将长发拢到另一侧肩膀。 距离很近,蒋祈言的呼吸节奏也没有乱。 他拿起一枚耳坠,低下眼眸,轻轻捏住方瑅灵洁白的耳垂,耳针缓缓穿过她耳垂上的孔眼。 华奢的会场,光鲜亮丽的来客如过江之鲫,但能成为焦点的人并不多。 方瑅灵就是其中之一。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此刻的她与他,也会落入某个人眼中。 第49章 怀疑只对她谦卑的野心家 。 蒋祈言为她佩戴好两枚耳坠。 耳朵的温度会比手指的温度低,他的指尖离开她的耳垂时,微微发凉。 方瑅灵有点困倦,蒋祈言看出来便说:“你要回楼上的套房休息一会吗?”他声音稳定地说,“这里可以交给我。” “不用。”她摇摇头。 林朔在这时到场,他第一时间走向方瑅灵,她见到了这位未婚夫,也朝他走去。 蒋祈言留在原地,跟负责人员确定宴会的流程。 方瑅灵不太需要佩戴繁复的首饰,今天的红宝石耳坠是点睛之笔。 林朔一眼注意到,赞美了句:“耳环很漂亮。” “我觉得也不错。”方瑅灵没隐瞒他,“是祈言送我的。” 闻言,林朔的唇角翘了翘,很轻地说:“是么?” 方瑅灵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对这位少爷很熟悉,他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但这是他有点不高兴时的表达。 “你该不会吃醋吧?”方瑅灵觉得好笑,“蒋祈言又不喜欢我。” 林朔不是怀疑蒋祈言的意思,但他不免好奇:“你这么笃定?” 方瑅灵理由充分:“因为我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都没说过呀。也没有任何过界的行为。” “他对我好,就是对朋友或者对妹妹那种吧。”她举例子,“比如你对谈念。” 在方瑅灵眼中,暗恋是个伪命题。她无法想象一个人因为隐忍,导致错过自己喜欢的人。 蒋祈言是个实干的行动派,他沉默一时可以,怎么可能沉默这么多年。 林朔提出:“有可能,是因为你们的身份差异?” “这和身份地位没关系——爱是一种态度。”方瑅灵明确地说,“如果连自己都不能相信,你和你喜欢的人最适配,那还指望别人会相信,你们在一起能幸福吗?” 她想了想说:“我要是单恋一个人,不管是追求还是强迫,我都会表达出来,反正不会坐以待毙。” 哪怕她不是大小姐,是个穷女孩,而对方是有钱少爷——这种在电视剧集里常见的阶级差设定。 方瑅灵只是在陈述自己的想法,其实不特指谁,但脑中晃过一张冷冰冰的脸。 幸好,她不会单恋那个人。 林朔却以为她在说他:“如果回到学校的话,灵灵会来追我吗?” “别做梦了。”方瑅灵嘴角抽动,“很多人追你,不差我一个。” 她用开玩笑地语气说出实话:“回到以前,我就不会再喜欢你了。” “没关系。”林朔没当真,“我会追你——就算你不喜欢我。” 方瑅灵没再说话。 她抬起眼,望见了楼梯上的方綦和钟苑宁。 钟苑宁穿着长裙和高跟鞋,走路不方便,方綦先下一级台阶,侧过身,将手递给妻子。 钟苑宁慢慢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两人相携,缓步走下来。 岁月没有在父母身上留下凿刻的痕迹,他们还是如此相称。 方瑅灵扬起笑:“走吧,我们去见奶奶。” 方瑅灵拉着林朔到方老太太那里时,她正在和谈亦说着话,身边围了不少的人。 上次方瑅灵给谈奶奶送了重礼,而谈亦给方老太太准备的礼物是一座翡翠玉雕的古董,可谓价值连城。 不过据传,明年恒策和方家会有合作,礼物也属于商业往来的形式之一,倒不显得突兀。 “灵灵,你过来。”方奶奶招呼两人过去,“刚才我还在问你的老板,你在恒策工作得怎么样,乖不乖呀?” 方家和谈家的交集并不算很多,但谈亦亲自出席,方老太太无论如何是要重视他的。 “然后呢?”方瑅灵挽住奶奶的手臂,看向谈亦,“谈总说我什么了?有没有坏话?” “我说,”谈亦平静地回视她,“乖。” 他只是沿用了方老太太的用词,答案像是给老人家面子。 方瑅灵心轻轻跳动了下。 谈亦不爱说好话,即使是在床上。只有极偶尔的特殊时刻,她因他的强制和命令而汗湿脱力之后,他会在深度的联结中,亲吻着哄她一句。 她的手还被林朔牵着,很快将话题拉回正轨:“因为我的工作表现的确很好。” 方瑅灵送上给奶奶的生日贺礼。 方奶奶表示喜欢,但转折说:“前几天,佣人在家里找到了你小时候画的画。”她拿出一幅装裱起来的儿童画作,“这是一份无价的礼物。” 这是方瑅灵小时候画的,很普通的全家福。 除了家人以外,画上的公主和王子,就是她和林朔。 方老太太笑着打量这对长大后的青梅竹马:“确实如此呀。” 方瑅灵有点尴尬:“奶奶,快收起来,好幼稚。” 谈亦扫了一眼那幅画,小女孩的笔触虽然稚嫩,但她要表达的感情却很鲜明。 画上没有一笔多余,全是方瑅灵在乎的人。 她很在乎林朔,至少曾经如此。这是个已知的事实,谈亦并不意外。 谈亦身在永远会被他人小心观察脸色的位置,但与此同时,他对周围的变化和异常也非常地敏锐,即使是很幽微的细节。 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老太太和方瑅灵身上时,谈亦注意到,在王子公主的比喻出来时,平时向来滴水不漏的蒋祈言,脸色阴沉了一点。 他似乎并不喜欢方瑅灵和林朔亲近。 蒋祈言离开喧闹的中心。 有人上前来和他打招呼,是方瑅灵的堂哥:“祈言,上次的事,谢谢你了。” 方竣上个月和另一位富家子弟,为了争女人飙车斗气,大打出手。 最后事情由蒋祈言代方綦出面,帮他摆平的。方竣便知道他办事稳重又高效,深得伯父信任。 方竣是方綦的弟弟在外面乱搞生下的孩子,在家族里的地位很边缘,偏偏又嚣张跋扈,酷爱惹祸,蒋祈言对这类纨绔子弟无感,简单应付了事。 却在上洗手间时,又听到了方竣的声音。 方竣在门口巧遇谈亦,态度恭敬地与之搭话:“谈总,是您......” 谈亦微微点了个头。 方竣离开后,洗手间变得空旷安静。 谈亦在大理石台前洗手,镜中显示,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蒋祈言打开了水龙头:“我比较好奇,谈总会有看不起的某一类人么?” 蒋祈言和谈亦只在公事上有过几次交集,但当对话在私下发生时,似乎不需要客套和矫饰,他们能立刻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 谈亦淡声说:“我不会高看或者低看谁,绝大多数人,在我眼里没有差别。” “良好的教养,会使上位者不流露出轻视。”蒋祈言说,“但有的时候,人的高傲是无意识的。” 谈亦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湿润:“在方家,和你交集最多的不是方竣。” 他没有避讳谈起方瑅灵的名字:“你指的是她么?” “但她不一样。”蒋祈言说,“她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他的视线和谈亦在镜面中交汇:“谈总也这么认为么?” 谈亦目光沉静,并无惊讶。 在远观到他为方瑅灵戴上耳坠时,他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蒋祈言微笑:“是我冒昧了,谈总。”他礼貌地一颔首,“抱歉。” 他主动退离。 谈亦不会在意和方瑅灵的关系被人发现,何况,蒋祈言是聪明人,既来与他隐晦地说这一番话,就必然会保守这个秘密。 人类的本能中有慕强的成分,方竣这样的富家子遇到他,也会不自觉地放低姿态恭维。 但蒋祈言在谈亦面前,却是完全地不卑不亢,他的胆识和城府都不是一般人可比拟。 谈亦联想到,前半年方家的集团,有几个非常激进的商业决策,便是由蒋祈言这股新鲜血液作出的。 他做事风格稳健中又很冒进。但因为眼光准,最后总能在高风险中达成高收益。 谈亦回想起蒋祈言在方瑅灵面前的神态。 似乎,这是一位——只对她谦卑的野心家。 * 谈亦回到宴会厅,服务生为他送上一份伴手礼。 在礼盒中,安静地躺着一张房卡。 房卡属于酒店四十七层的房间。 方瑅灵在房间内等待着他。 开门后,见到他的身影,方瑅灵说: “我以为你不会来。” 门在谈亦的身后关合:“就算我不来,方小姐也有一百种方式找我。” 他对蒋祈言这号人物存有一些疑虑,而方瑅灵耳垂上的红宝石很显眼,他的目光自然落在了上面。 方瑅灵注意到,便问:“好看吗?” 谈亦评价:“一般。” “谈总的眼光很高呢。”方瑅灵身体向前倾,靠进他的怀里,“那我呢?” 答案其实很明显,有珠宝的点缀与否,她都美丽夺目。 谈亦的视线凝在她脸上,他没有回答。 方瑅灵感觉到,佩戴了一整晚,右耳的耳坠有些摇摇欲坠:“你帮我戴好吧。” 受到重力的牵引,她的耳垂有些发红,谈亦抬手,指尖触碰到她的耳垂,动作却是为她取下了耳坠。 他轻轻捏了下发红的孔眼。 方瑅灵正疑惑:“你干嘛......” 下一秒,谈亦低下头,咬住了她的耳垂。 第50章 不悦朝河流中心走去。 麻与痒从耳朵处扩散开。 方瑅灵本能地侧首抬肩,想要避开。 “别躲。” 她的耳朵比较敏感,而有时候谈亦喜欢边抽查边吻她的耳朵。 谈亦揽着她的腰:“你不像是会在乎别人意见的人。”他将她的耳垂咬在齿间磨,“重要的是,你自己觉得喜欢么?” “我还,蛮喜欢的——很有心,很适合我。” 在她回答喜欢那枚耳坠的同时,谈亦加重了咬合的力,方瑅灵嘶了声:“你干脆把我耳朵咬下来算了。” 谈亦的唇移开。 她的耳垂被他咬得发红,印着浅浅的齿痕,比较起来,孔眼那点微红就不明显了。 他的手仍掌在她的腰后,两人维持着相贴的姿势。 谈亦很少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因此,他甚至对每一个痕迹的位置有印象。 他低头时,在方瑅灵的颈侧后方,看到一枚很淡的吻痕。 有长发与遮瑕膏的双重遮盖,在普通的社交距离根本看不到,除非像他此时一样,如此近地拥抱她。 比如,蒋祈言为她戴上耳坠时的视角。 谈亦为她摘下了另一边的耳坠。 “你怎么都摘了?”方瑅灵奇怪地问,“你要没收吗?” “你的耳朵需要休息一下。”谈亦说。 “我不会擅自拿走你的东西。”他微顿,“除非,我已经给了你更好的选择。” 两枚红色宝石拢在掌心。 “哦。”方瑅灵欲言又止,“我以为你和林朔一样......” 谈亦问:“什么?” 方瑅灵吐露出两个字:“吃醋。”她耸了耸肩,“不过这也只是男人无聊的占有欲作祟。” 他目光深晦:“那你觉得,我们一样么?” “我怎么会知道。”方瑅灵看了他一会,“你应该没这么无聊。” 但奇怪的是,她会向林朔解释清楚,避免无谓的误会。但对于谈亦,她偏不想说清楚,反而宁愿误会加深,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但谈亦觉得,他一定是太无聊,才会在这里,陪一个与妹妹相同年纪的小女生玩偷情游戏。 “要我上来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一定要有什么事吗?”方瑅灵半真半假,“想亲你,算不算?” 谈亦凝视着她:“嗯,所以方小姐的意思是,在你有需要的时候,我就得召之即来?” 方瑅灵笑着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成全了她小小的报复心理。 对视间,谈亦低下头,两人开始接吻。 亲吻似乎变成一个越来越熟稔的动作。 谈亦握着她的后颈,手掌承着她头部的重量,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被他咬过的耳朵。 在宴会厅里收到那张房卡时,他未必没有察觉她小小的报复心理。林朔背叛她,她便在有他的场合奉还回去。 但这也无伤大雅。 再加上,他今天注意到蒋祈言的不妥,后者和方瑅灵走得近,他想侧面看看她的态度。 谈亦还是成全了她。 他们就站在房门的位置,外面走廊的微小动静会传进来。 方瑅灵忽然听见侍应生说:“小林总,这边。”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有来电,好在她关掉了声音,它在床铺上不停地震动。 好像是林朔。他是上来找她的吗?但她没有告诉过他房间号。 这不在方瑅灵设计的范围内。因为这异常的风险因素,她进入了警觉的状态。 谈亦同样听到了廊道的声音,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仍旧缓而深地吻着她。 方瑅灵的后颈在他掌中,他没有允许她退后,她就离不开。 谈亦的强势风格,就像船在夜晚的海面上航行时,远远望见的冰山一角,看似隐晦,但要真正碰撞才会发现,它完整的实体坚固又庞大。 方瑅灵在加速的心跳中和他接吻。 直到这个吻在完成时态终止。 “很紧张?”谈亦揉了下她的耳垂,“耳朵都竖起来了。” 他看着她浓密睫毛下的琥珀瞳孔,低沉稳定地告知她:“在越是内心紧张的时刻,越要保持镇定。” 林朔似乎进了旁边的房间。 “我才不紧张。”方瑅灵拒不承认,“这是他欠我的。” 谈亦不置可否,从西服的口袋中拿出一个u盘,和耳饰一同归还给她:“你落在房间里的。” “我说怎么找不到了,这几天忙得头晕。”方瑅灵晃了晃u盘,“谢谢,你拯救了我下周一的pre。” 谈亦走入房间:“你今天和多少人说了谢谢?” 他上来找她,但两人肯定也不会在这里发生什么。 “怎么了,我说谢谢还要有每日限额?”方瑅灵回想,“就你和祈言......” 蒋祈言不过是送给了她一份稍显贵重的礼物,但这价值对林朔和谈亦来说也微不足道,她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不约而同地关注到他:“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虽然这话不应该由我来说。”谈亦唇角冷然挑起,“因为可能你心里和他的关系比我近。” “但我还是应该提醒你,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注意小心。” 果不其然,方瑅灵不认可地蹙眉:“他做了什么吗,你怎么不提醒我小心林朔?” 谈亦客观地评价:“林朔不是一个城府深,精于算计的人。” 方瑅灵觉得他有为林朔说话的嫌疑,于是更加抗拒:“谈总,请问你是以什么立场这么说的呢,林朔的兄长么?在和他的未婚妻暗度陈仓的时候?”她维护蒋祈言,“我不觉得混迹于商场的人有谁是简单的,可能是你像曾经的我一样,对他带有偏见。但他是一个我信任的朋友。” 谈亦并不打算说服她:“随你。” 他已经尽到了不应有的提醒义务,至于方瑅灵是否改变想法,不在他的责任范围。 说到底,这是方瑅灵的家事。 在最初,他甚至不愿意被她和林朔这趟浑水沾湿鞋。现在,他却在往河流的中心走去。 谈亦言尽于此。 已经快要十点钟,谈亦今晚还要和谈念一起回家,便离开了房间,回到宴会厅。 方瑅灵晚于他二十分钟,也从楼上下来。 宾客如云,倒没人特别注意到她和谈亦的行踪。 方瑅灵问了才知道,林朔饮酒后不太舒服,才回到楼上房间 休息,只不过正好她旁边那间空置而已。 蒋祈言来到她的身边:“戴久了不舒服么?” 她摘掉了耳坠,他连理由都为她找好了,方瑅灵点头:“有点。” 她不愿意怀疑朋友。尤其是,在曾经她对蒋祈言不好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在言语上报复她一句。 她补了句:“但我回家会放好的。” 蒋祈言微笑:“那就已经,很足够了。” 临走前,谈亦回身,远望了方瑅灵一眼。 她似有所感,抬起目光,和他相触。 今天奶奶寿宴的邀请函,由家族办公室负责发给谈亦。她没和他提起这件事,但在现场看到他的时候,她心里有点不知起源的高兴。 虽然今晚的结束点不算很愉快。 她不再深想,转身去和其他宾客作别。 和谈亦隔空对视的另一人是蒋祈言。 他微笑仍在,但与面对方瑅灵时的温和已然不同。 谈亦回到车上,自动屏蔽了活泼的妹妹在旁边闲言碎语的声音。 他收到房卡,上楼去找方瑅灵,沿途经过的摄像头全都关闭了,大概是她的授意。 但他很清楚,蒋祈言不会对这一切失察。 谈亦之所以上去,也是给蒋一个试探——如果后者想要促成“捉奸”的混乱场面,这是最好的时机。 但无事发生。蒋祈言最多是给林朔安排到了隔壁房间。 谈亦的推测得到印证。 谈亦坐在后座,回想起今晚的方瑅灵。 林朔光明正大地陪伴在她身边,蒋祈言是徘徊在她身后的影子。 而他原以为,就算他和她有身体关系,在情感上,他仍是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但事实上,他同时对他们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感到不悦。 ...... 第51章 影响但我已经在这里了。 进入十二月份之后,临城的气温一路走低。 方瑅灵不喜欢繁复厚重,再冷的天,她外穿只一件羊绒大衣。反正车接车送,和冷空气的接触不多。 但她很畏寒,如果要在室外久待,就需要穿上羽绒服了。 羽绒服容易显得臃肿,其实富家女往往有更温暖的选择,便是真皮草。 时至今日,当方瑅灵看到别人穿真皮草,还是会有生理不适。 可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脱离全能自恋的阶段,如果直接和别人说“你不准穿”这样的话,只会太过唐突。 熟悉她的人会自动避讳,而不熟的人她管不着。 方瑅灵能做的只有为真皮草的替代品宣传。 她穿上环保皮草,在所谓的名媛聚会上露脸。 环保皮草手感顺滑,色泽自然,穿在方瑅灵身上,又美又贵气,吸引了旁人购买同款的欲望。 和她不对付的李伊文家里做服装生意,看着众人围在她身边,发出嘲笑:“方大小姐,你该不会是家里破产了吧?怎么这么寒酸,开始穿fake了?” 方瑅灵落落大方地回应:“你先把你的英文口音练习得好听一点,再来说fake吧。” 众所周知,李伊文在海外读书是个混子,相当于花钱买了张文凭,连英文都烂得一塌糊涂。 周围一阵笑声,李伊文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吕薇小声地为方瑅灵解释:“是有原因的,灵灵不喜欢真皮草。” “有什么原因呀,不就是公主病吗?”李伊文不爽地说,“做作。” 她不屑地说:“就她事儿最多,要别人关注她、迁就她,以为自己有多特别呢。” “不是这样的。” 吕薇不方便把方瑅灵童年的阴影讲出来,辩驳听起来就有点苍白。 方瑅灵把吕薇拉到自己这边:“你不用和这种人说太多。” 她做自己的事,才懒得搭理李伊文。 方瑅灵收到某个服装品牌的邀请,出席他们今年秋冬季的成衣发布会。 发布会的主题是可持续时尚,重中之重便是最新推出的环保皮草系列。 发布会在晚上举办,方瑅灵白天正常上班,快下班的时候,她的助理冯艾带着品牌方寄送来的环保皮草大衣,到恒策找她。 徐锐眼看着,身为总裁助理的方小姐还带来一个助理,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起身,前去敲谈亦办公室的门:“谈总,我们可以走了。” 谈亦今晚要去子公司参加一个临时召开的重要会议。 他出来时,方瑅灵已经快要离开,和他对视了一眼。 自从那晚上过后,他们对彼此都有些冷淡。 其实谈亦没有变,他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只是方瑅灵改变了。 之前他不理她,她一点都不在乎,完全当他是个没有表情的工具,只要有被她利用的价值。 但现在,她也开始有脾气——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谈亦以为她非要贴着他不可? 那大家就都别说话好了。 简直像在较劲,除了公事上的正常交流,不会再有多余的互动。 也许压抑某种趋势成为共识。 方瑅灵移开了眼神,不和他打招呼。 谈亦的视线掠过她的助理。 方瑅灵很少有用到助理的时候,所以冯艾出现的频率不高,大部分时间处于待命的状态,她是去年才从国外留学回来。 冯艾侧脸,脸颊和脖颈的交界,有一块枫叶形的红色胎记,很特别,能给人留下印象。 冯艾朝谈亦问好:“谈总。” 谈亦的记忆力本就很好,他于是想起来,当初他在方家见到方瑅灵时,蹲在草坪上为她找戒指的其中一个佣人,便有这样一块印记。 “走吧。”方瑅灵催促,“我们快迟到了。” 高管有事上来找谈亦说明,他又在办公室耽误了一会儿才下楼。 车停在写字楼的正门前等待,司机为他打开车门。 谈亦正要上车,一道纤细的人影急匆匆跑过来:“谈总!” 吕薇气喘吁吁:“请问您,方瑅灵她还在公司吗?” 她是鼓起勇气才敢叫住谈亦的。 徐锐告诉她:“方瑅灵已经走了,去参加什么发布会。” 吕薇失望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 “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我们一个共同认识的朋友,因为看不惯灵灵,想要恶搞她。”吕薇着急地说,“她认识品牌的负责人,暗中搞鬼,把灵灵今晚上要穿的环保皮草,换成了真狐狸皮做的皮草。” “我想告诉她,但打不通她的电话,就赶过来了。” 徐锐听完,觉得这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不懂有什么值得大老远跑过来说:“哦,所以呢,就算弄错了也不会怎么样吧,她还能少掉一块肉吗?”见到吕薇脸色惨白,“你是不是低血糖?” “有点。”她还和李伊文大吵了一架。 “你先进去休息一下,前台会接待你。”谈亦平稳地说,“我会帮你联系方瑅灵的。” 毕竟谈亦比她可靠得多,吕薇犹豫着点点头,走入了恒策的门。 谈亦答应了吕薇,帮她联系方瑅灵,但她打不通的电话,他也无法打通。 汽车朝着原定的目的地开去。 在车上,他回想起上次去找她,是因为她有可能陷入危险。但这次,她不可能有危险,就算穿错一会衣服,也不会有任何实际损失。 但眼前忽然浮现出,她在看到老照片时暗淡悲伤的眼神。 不过十分钟,司机在谈亦的吩咐下,将车停靠在路边。很快,有另外一辆商务车过来接应。 徐锐及时问:“谈总,怎么了吗?” 谈亦轻揉太阳穴:“你先过去。我晚点到。” 徐锐不明所以,但还是遵从谈亦的指示,开门下车,坐上另一辆车。 在后视镜中,他看到谈亦的车调转车头,开往相反的方向。 发布会的露 天会场设在江畔,江面缓缓驶过几艘游轮,远处是城市繁华的天际线与璀璨灯光。 会场的正入口位于会场北侧,但被明星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 为了避开人群,司机绕到会场西侧的隐蔽入口,将方瑅灵和助理放下,此处不能停车太久,他随后便开走了。 方瑅灵今晚答应了品牌方走红毯,原本要去到化妆间换衣服,而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她索性说:“就在这换吧,然后直接进去好了。” 她在车上画好了妆,礼服已经穿在身上,只需要把原本的大衣换成环保皮草。 江边寒风凛冽,天气预报说明日迎来首场降雪。 方瑅灵没有修炼出女明星的耐寒能力,一脱下大衣,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到冰冻的空气,她瑟瑟发抖,连忙要穿上环保皮草。 冯艾手忙脚乱,收她换下来的大衣时,不慎掉落在地,但来不及顾这个,她又从巨大的纸袋中取出环保皮草,站在方瑅灵身后,悬空绽开,为她穿上。 方瑅灵的手不过刚刚触及衣袖,正要伸进去。 一辆黑车刹停在她面前,车门打开,谈亦迈下来,沉着脸走向她。 方瑅灵一怔:“你怎么来了?” 她边问,边要继续穿衣服。 谈亦抬手,扯落那件皮草:“别穿。这是......” 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方瑅灵见皮草落地,愤怒地打断他:“谈亦!你干什么,这是我要穿的,你想把我冷死吗?” 她的面色是胜雪的白,声音都冻得发抖,有冰凉的感觉落在她光裸的肩膀上,随后化开。 城市提前下雪了。 雪花寒冷轻盈,有洁净的味道。 她穿着一条银色高定礼服裙,像将裁剪后的月光穿在身上。 方瑅灵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他的西装外是一件黑色的长大衣,她虽然在怒斥他,也忍不住被热源吸引,向他靠近了一步。 下一刻,谈亦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入怀中。 冯艾惊愕地看着快速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它甚至比会场内更赏心悦目,但信息量大到难以消化,她不敢噤声。 方瑅灵被谈亦拥抱着,整个人藏在他的大衣里,他温热的手按着她赤。裸的背。 她的额头抵着谈亦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她不禁问:“你......到底怎么了?” 无论如何,被温暖包围的感觉很好,受冻的她甚至产生一丝依恋。 等方瑅灵体温回暖,谈亦与她分开,他脱下自己的大衣,为她披上。 走到无人打扰的僻静处,他告知了她真假皮草一事。 自己差一点点就要穿上狐狸毛皮草了。 方瑅灵泛起躯体化的呕吐冲动,这是正常人不会有的反应。 谈亦安静地等待着她平息。 方瑅灵缓过神:“你不是要开会吗?”她犹豫着问,“为了告诉我这个,而过来?” 她心里很清楚,这个点对其他人毫无意义。更何况是对一向理性的谈亦。 “嗯。” 方瑅灵提醒他:“你要迟到了。” 身为助理,她都有点替他急。 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谈亦。 方瑅灵的感情从来都如此直白鲜烈,爱恨与喜怒,流动着,永远不会被凝固。 有种未被命名的、比冷和热更强烈与复杂的感觉,在她的胸腔内涌动。 他本人却很平静:“我知道。” 薄薄的雪落在谈亦肩上,他的面庞像由冰雪雕刻而成,英俊又淡漠到极点。 但他注视着她,轻缓地说:“但我已经在这里了,灵灵。” 像是平静地接受了当下的一切。 时间像水一样流过去,没有回溯一说。 当水涌向他,当难以预测的雪降落在他身上,当他发现——方瑅灵在意的事竟然也对他产生影响,他无法阻截。 他已经在这里了。 第52章 隐瞒你说我是为什么? 方瑅灵尚不能明确地理解他的深意,只是被他平静话语中蕴藏的态度慑住。 她究问:“你能理解我不穿皮草的原因吗......” 理解才是共情的基础。 不然,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小事。 谈亦果断地回:“不理解。” 这件事,她不会受到现实的伤害,即使他知道她过往的阴影,从他的思维习惯出发,人不应一直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中。 这些理性的分析,在他刚上车时就在脑内过了一轮。 但...... 当他想到方瑅灵穿上真皮草后可能会很难受,他居然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觉。 他不希望她经历那种感受。 甚至,那感受也波及到他自身。可能是他低估了她对自己影响力。 “我就知道你不懂。” 方瑅灵抚了抚胸口,按下呕吐欲,和......其他的心绪起伏。 和在奶奶寿宴上看到他出现时相同的愉悦感,在今天才被她真正捕捉到。 原来,就连每天工作时见到谈亦,也构成了她平凡日常的一点期待么? 谈亦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很大,她像小孩穿大人衣服,肩颈一抬,缩进他的衣领里,露出眼睛,望着他说: “但还是,谢谢你专程来告诉我。” “你很喜欢和人说谢谢么?”谈亦不领情,“不需要和我说。” “你这个人,怎么好歹不分?”方瑅灵的感动烟消云散,她气得掐了他一下,“我傲慢的时候你看不惯,礼貌的时候也不行是吧?” 谈亦习惯了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好了。”他提醒她,“你不是快要迟到了么。” 方瑅灵从他的衣袖中伸出自己的手,再扯住他:“我不去了。”她说明原因,“我很公平的,既然你因为我迟到了,那我也还给你一次。” 说话时,她的眼睛微弯。 谈亦垂眸,看着方瑅灵拽住他,放在他掌心的手,像某种繁盛于夏天、却在冬天消亡的攀缘植物。 往时他总是拒绝,今天却反手牵住了她:“嗯,那你想去哪里?” “随便吧。”方瑅灵呼出白色气雾,“到处走走,就我和你。” 没有目的,没有终点。 谈亦问她:“你不担心被人遇到?” 方瑅灵暂时放下内心的不安:“做错的人又不是我,我担心什么呢。” 林朔一定会知道,时间的早或晚而已。 他们对话的短暂时间,冯艾去附近的商场买了新的大衣、围巾和帽子。 方瑅灵全都戴上,严严实实将自己捂了起来。 “方小姐,谈总,请你们放心,刚才,四周没有其他人在。” 年轻的女助理办事,有机灵、细心又体贴的一面。 冯艾当然知道林朔的存在,但站在方瑅灵的身后就是她的立场。 谈亦问了句:“你之前是方家的佣人么?” 冯艾点头承认:“是的。您认识我?” 方瑅灵疑惑:“你怎么知道?” 谈亦便提起,多年前在方家,看到佣人为她找戒指一幕。 冯艾脸红了一阵,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是我对不起方小姐。” “小艾。”方瑅灵唤了冯艾一声,坚定地告诉她,“都过去了。” “我是这样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当年,方瑅灵大发脾气、急着要佣人们寻找的戒指,是她去世的太奶奶送给她的礼物。 久寻不见,方瑅灵气得把自己反锁在房间。 一个新来的怯生生的女孩子敲响了她的门:“对不起,方小姐,你的戒指是我偷走的。” 冯艾高中起就被家里逼着辍学,打工养着游手好闲的哥哥。哥哥欠下一笔巨债,威逼胁迫在富人家做佣人的妹妹,偷窃为他还债。 在得知戒指是方瑅灵去世亲人所赠后,冯艾良心不安,主动交还。 “我知道你。” 冯艾的年纪很小,脸上又有胎记,方瑅灵留意过她。她会在其他佣人午休的时候,静悄悄地学习。 “作为惩罚,扣除你下个月的薪水。”方瑅灵说,“这个戒指只对我有特殊意义,既然你主动还给我......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你还想读书吗?如果你能在三个月内考出符合要求的成绩,我就送你出去,并且负担你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 。” 冯艾受宠若惊,但很快摇头:“我不可能做到的。” “不要说不可能。”方瑅灵强大的自我精神似乎能传递给他人,“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想要彻底摆脱你的家庭吗?” 谈亦耐心地听完前情。 只要有优渥的报酬,建立起一段稳定的雇佣关系不是难事。但如果要聪明人对你一个人绝对忠诚,却不简单。 也许方瑅灵做到了。 她站在他的身旁,扯了扯他的手:“走吧。” 方瑅灵牵着谈亦的手,去往人少的地方,闲散地沿着江滨漫步。 冬天,世界上喧嚣的声音都被凝冻住了似的,夜晚的城市,有种梦幻般的寂静。 不远处的一座教堂,繁华中宁静庄严,洁白的塔尖高高耸立。 知道罪魁祸首之后,方瑅灵给对方发去一条语音:“李伊文你给我等着。” 在说狠话,但实际上,她没有在愤怒中停留。 方瑅灵侧眼看向谈亦,她意识到,自己的负面情绪在爆发前,被他轻轻地托住了。 在飘落的小雪中走着走着,她忽然严肃指出:“这样很像在约会。” 谈亦简洁地回她:“不是像。” 面对明确的事实时,他不再使用似是而非的词汇。 方瑅灵冰凉的手被谈亦握着,逐渐暖得发烫:“和情人偶尔在床以外的地方约会,应该没什么哦,谈总?” 谈亦知道她在暗讽,不动声色地承接了下来。 经过一家法餐厅,进去用了晚饭后,方瑅灵坐上回谈亦家的车。 挡板隔绝了声音和视线,在幽暗的后座,谈亦抱着她:“我们之间,好像你一直是比较擅长提要求的一方。” “你这么说,是想给我提要求吗?”方瑅灵反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在她以为,他要提出什么为难她的事时,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亲我。” 方瑅灵一怔。 谈亦的手掌在她背后,指尖绕着她的一缕长发,语气漫不经心:“很难么,你不是很喜欢对我这么说?” “倒不难。” 他们亲也亲了那么多次了。 “不难就照做,灵灵。” 谈亦的声音有种稳而静的压力,方瑅灵抬起脸,凑到他眼前,嘴唇轻轻和他相碰。 “舌头,被猫叼走了么?” 谈亦的气息落在她的唇上。 他是那种从容不迫的男人,连在床上给她命令时也是。 但方瑅灵很快反应过来,果然做人下属太久是不行的。 她微恼:“亲你就不错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唔......” 推开他的手反被握住,谈亦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景物在单向的车窗外飞速倒退。 方瑅灵揽着谈亦的脖颈,侧坐在他腿上,和他接吻。 她仍穿着冬季的大衣,单薄的礼服在内,礼服的裙摆于侧面分开。 在大衣之下,谈亦的手掌握着她的大腿,指腹微微按进她细腻润泽的腿肉。 深冬时节,玫瑰在温室的催熟作用下,花瓣层层叠叠,反季节盛开,吐着红艳。 ...... 冷战过后的联结,比原先更紧密深刻。 情事后安眠一夜,方瑅灵在谈亦的床上醒过来。 裸。身贴着的床单,质感柔软丝滑——昨晚湿掉的那张已经被换掉了。 她和谈亦的起床时间从没同步过,他总是比她早。 方瑅灵洗漱好,换上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处理了一上午的公事。 她在餐桌旁坐下,边吃着专人送过来的早午餐,边毫无愧疚心理地回复林朔的消息。 她回复时当着谈亦的面,低头时能察觉到他的目光从屏幕上抬起,落在她身上。 昨晚之后,即使并不存在一个明确的表示,但是,他们的关系似乎从最初的开放逐渐走向闭合。 尤其是在做的时候,谈亦不仅在她的身体里,也占据着她的视线。 方瑅灵以为他在不满,抬眼与他对视时,他开口说的却是:“你有查过,林朔的照片是谁寄给你的么?” 她没想到谈亦会问起:“查过。是林朔的前一任保镖,他帮林朔保管过电脑,无意窃取到私密照片。” “之前有次突发事件,他保护林朔不力,林家把他辞退了,他有点怀恨在心,就把照片发给我,要一笔封口费。” 这和谈亦派人最初调查到的一模一样:“但你不觉得太顺理成章了么?” 方瑅灵蹙眉:“为什么这么说?” 谈亦递给她一份资料:“这是那个保镖的下一任雇主。” 上面的人方瑅灵并不认识,但是,根据资料显示,这人曾经和她的堂兄方竣一起开过公司。 谈亦提示她:“在你们方家,和方竣来往最多的并不是他的兄弟姐妹。” 方綦厌烦这个侄子,但又不得不在他惹祸时出手相助。而经常代他去处理方竣造成的麻烦的人,是蒋祈言。 方瑅灵捏住纸张:“不会。” “这个保镖,是由蒋祈言推荐给方竣的朋友。”谈亦告诉她,“其余的,由你自由心证。” 谈亦的态度很冷静,告诉她,只是尊重她知情的权利。 方瑅灵阴着脸,拨打蒋祈言的电话,她要先见他一面。 电话接起,另一边传来方綦的声音。 “爸,祈言呢?” 方綦凝重地说:“他出了意外,现在人在医院。” ...... 今天蒋祈言去工地巡视,一块用于浇筑楼板的厚重胶合板模板,在被塔吊运送的过程中掉落,砸伤了他。 这个意外是安全问题导致,方綦严肃问责了相关人员。 方瑅灵匆匆赶到医院,蒋祈言已经从急救室出来,在方綦的安排下,住进医院的高级干部病房。 他有轻微脑震荡、肩膀软组织损伤和右手骨折。 方瑅灵走进病房,注视着病床上的他,首先关心他的伤情。 在得知蒋祈言没有生命危险后,她紧张的心情才舒缓下来。 这份关切的心情很真实,也因此,更加不允许被欺瞒。 方綦与公司副总裁在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直到他们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她和蒋祈言。 原本她想要先调查清楚,但现在,她决定直接问出口。 蒋祈言半躺在病床上,沉默而苍白,对待病人,方瑅灵放缓了语气,但仍不委婉:“你知道林朔出轨这件事对吗?是你把他的照片发给我的吗?” 她一字一顿地说:“不要骗我。” 蒋祈言连半句辩解都没有,坦然地承认了:“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给方瑅灵造成冲击,她抬高了音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人面庞坚毅,从少年时起便是如此,他深深地看着他,很轻地叹息一声:“你说我是为什么,灵灵?” 第53章 然后一种无声的、隐晦的默契。 他的目光像有实质的下沉力量,坠着方瑅灵的心脏,她怔了怔,一时无言。 她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蒋祈言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慢慢地解释说:“因为我不想让你被骗,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但以我的身份,不好直接介入你和林朔的事,就选择了一个委婉的方式。”他言辞恳切,“你因此感觉到生气,我向你道歉。” 方瑅灵抿唇不语。 对蒋祈言的理由,她采取半信半疑的态度。 一个商业上成功的人,必然要有利可图,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如果蒋祈言边破坏她和林朔,边暗中追求她,她也许会觉得他是不怀好意。 但他仅仅只是告诉她实情而已。 原先方瑅灵还有追究到底的心理,但看着蒋祈言缠绕着绷带的手臂,她最终没有计较。 人不可能是完美的,就像她以前也以错误的方式对待过蒋祈言。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既然你和我道歉,我不会再追究。”她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只有这一次。” “你不要再隐瞒我第二次。不然,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还有,这件事,你要先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爸爸。” 蒋祈言答应了她:“好。” 方瑅灵说未来一段时间会很忙,可能不再能有时间来探望蒋祈言,便决定今晚留在病房陪他。 上半夜,蒋祈言休息的时候,她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看书写论文。 下半夜她熬不住,困得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睡着后,上半身往前倾,趴在蒋祈言的小臂上。 “我压到你了。”方瑅灵连忙坐直身体,“不痛吗,你怎么不提醒我?” 蒋祈言不知道醒来了多久,他安静地看着她:“没关系。” 现在,她还会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但如果她知道了,那他们就连朋友也不可能。 “如果你有不舒服和我说,我帮你叫护士过来。” 方瑅灵打了个呵欠,大脑疲惫无法运转,她看不进去专业书籍,随手拿起蒋祈言床头的书。 是一本古希腊悲剧集。 方瑅灵有点惊讶:“你居然会看这种书。” 蒋祈言笑着问:“那你觉得我应该看什么书?” “就一些商业管理类的书吧。”方瑅灵回答,“总之和文艺类差很远。” “刚才你睡着了,我看到你的眉心还是有点皱着。”她若有所思地说,“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好像总是不太开心,直到现在还是。” 她身边交集比较多的三个男人:林朔在她的记忆里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谈亦虽然淡漠,但他只是没什么情绪,或好或坏都没有。 而蒋祈言,明明他此时的神情有淡淡笑意,却似乎笼罩着一层薄的阴影。 “有么?”蒋祈言温和地予以否认,“可能是你的错觉。” “可能吧。” 今时今日的蒋祈言,功成名就,前途无量。的确不存在不开心的点。 病房里只有她翻动纸张的轻盈声音,不知不觉,清晨即将到来:“我要回去睡一会,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蒋祈言点点头:“嗯。” 方瑅灵离开病房后,蒋祈言缓慢地起身,走到阳台。 在这里,他能看到她的背影。 方竣这个二世祖,在夜场high了一整晚,清早发消息说,明天过来看他。 语音里有他钟情的那位女生的声音。 前段时间,她直接被两个男人争斗的场面吓哭。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与真爱,只是富家公子的一场爱情游戏。 只有这些生来尊贵的人,有参与游戏的资格。 蒋祈言取出那个蓝金色的打火机,火光在黑夜中照亮他的侧脸。 因为反复被他的指腹摩挲,打火机的机身,变得光滑。 他很擅长利用规则,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他绝不像看上去那样,只是规则的遵从者。 若是被现有的规则制约,那么,他会倾向于将其推翻。 手臂上,被方瑅灵在睡着时压过的位置隐隐作痛。 但他并不抗拒。 他习惯了这种伴随着痛觉的感情。 天生眼盲的婴儿觉得世界理所当然是黑暗的。 就像,他不知道世界上有其他爱的表达方式。压抑在心底的强烈感情,掺杂着大量的痛感和阴暗的私欲。 方瑅灵走出住院大楼,沿着一条笔直的路,走向院外。 远处,暗色的天空逐渐亮起。 蒋祈言目送着她,从黑夜走向白昼。 你如果难过,我会比你痛苦。 但如果你的幸福和我无关,我就会想毁坏。 这是为什么呢,你可以告诉我吗,灵灵? * 医院像一个不会陷入沉睡的生命体。 但清晨之前,医院外的街道空空荡荡,一派寂静。 一辆车低调地停在路边,车灯的光亮穿透夜色。 谈亦穿着深灰的长大衣,在车旁等她,周身沾染了冷清的晨雾。 冬季的日出时间晚,天空只亮了一点点,整体上和谈亦给予她的感觉很像,是一种冷峻深邃的墨蓝色。 方瑅灵走出来,在看到谈亦的一瞬间,像雾气一样萦绕着的不安感逐渐散去。 她去到他面前:“你来接我?” “嗯。”谈亦看着她说,“接你去上班。” “这也太早了吧。”方瑅灵控诉他,“黑心的资本家。” 但她还是,张开双臂,圈抱住了资本家的腰,脸抬起来,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开着玩笑说:“幸好我以后不会变得像你一样剥削人。” “我什么时候剥削你了,昨晚么?” 谈亦说这话时面无表情,显得好像是她自己想偏了。 方瑅灵瞪了他一眼:“不准提。” 她在病房里低头的时间过长,脖子有点僵痛,在谈亦怀里时,头一直往后仰。这不是稳定的站姿,全仗着他的手揽在她腰间。 谈亦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承托住她的后脑:“回去睡觉。” “不回了,直接去公司吧,不然我又要旷工了。”方瑅灵说,“我可以在你办公室的房间里躺一会儿?” “嗯。” 谈亦现在已经默认她可以自由出入他的私人空间。 回到车上,他淡声说了句:“不用担心。” 方瑅灵抿唇,谈亦大概还是看出来她有点心事重重:“你不问我和他谈了什么吗?” “我相信你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无需多言,额外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蒋祈言已经和她讲清楚了,其实方瑅灵也不明白自己具体在烦什么,但谈亦在身边,她莫名地安心了一点。 可能因为平时在工作中,他总是扮演着稳定局面的领导者角色吧。 尚未回到公司,方瑅灵就靠着他睡着了。 谈亦平时是这个时间起床,健身运动后开始办公,但昨晚他有个跨国的视频会议要开,彻夜在工作。 随之产生的不是疲惫,而是一丝烦躁,天没亮的时候,他便决定来接方瑅灵。 抵达恒策后,谈亦没唤醒方瑅灵,抱着她下车,在停车场坐专属电梯,直接回到了总裁办,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 方瑅灵补觉直到上班前半小时,她洗了把冷水脸清醒,从谈亦办公室离开,撞上了徐锐。 徐锐盯着她问:“你今天来这么早?” “不行吗?” “你怎么进了谈总的办公室?” “我问他要喝什么咖啡。” 方瑅灵有经验,这些总裁秘书,没一个省油的灯。她都以为徐锐窥测出端倪了,结果他只是提醒她:“化个妆吧,你的黑眼圈有点重。” “今天林总过来开会,等会他以为你在恒策受什么虐待了。” “你说,林朔?” 方瑅灵不太习惯听到他被称为林总。 “对。” 谈亦没有和她提起。 上午十点,林朔来到恒策开会。 这个合作项目,方瑅灵并没有深度参与,她只是个会议室外的边缘人。 会议结束,林朔上到总裁办公室找她。 两人理所当然要一起吃午餐。 林朔牵着她走出去时,正面遇上谈亦。 他正和身边的高管说话,只在林朔和他打招呼的时候轻点了下头,不曾在方瑅灵身上落一眼。 擦肩而过时,方瑅灵表现得落落大方,但她感觉到林朔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在林朔眼中,谈亦和方瑅灵之间,一直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氛围,单纯的上司和下属。 但是上周,他在社媒上看到某个新能源产业峰会的视频。 方瑅灵陪谈亦出席,不经意被录入了一小段。 她坐在谈亦身边,戳了戳他的手臂,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作为助理给老板递水,这很正常,但之后,林朔看到,谈亦自然而然地拧开瓶盖,再递还给她。 他是在帮她打开。 方瑅灵没有说谢谢,接过就喝了,像是很习惯谈亦为她做这样的小事。 明明全程两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但是,一种无声的、隐晦的默契,非常刺眼。 林朔关掉了视频。 谈亦一向具有绅士风度,这是举手之劳,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餐桌上,林朔问起:“灵灵,你的实习期是到什么时候结束?” 方瑅灵吃着蔬菜沙拉:“下个月。” “你不会再延期?” “不会啊。”方瑅灵咀嚼着味道清新微微苦涩的食物,“之前我不是说了,我是因为请假太 多才延期的,不会再延了。” 她很快就会离开恒策。 林朔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松懈下来。 轮到他回答方瑅灵的问题:“怎么最近没见到施婧?” 林朔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她出国深造,向我提了离职。” 方瑅灵眼睛微眯,想毁尸灭迹么? 虽然她不将林朔视为林总,但今天看到他出现时,她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越来越契合这个新的身份。 “怎么了?” 她若无其事地说:“没有。” * 谈亦在办公室内的卧房午间休息,双目闭合,仍能感觉到床铺的另一侧微陷下去。 “你不是去吃午饭了么?” 方瑅灵上了床:“我回来睡午觉。” 她跨到了谈亦身上,坐在他的腰腹间,谈亦睁开眼:“这里是你睡午觉的地方么?” “我早上还在这里睡着,怎么现在出去吃了个午饭,就不可以了?” “今天早上你算是安慰了我,本小姐有恩必报,为了防止某个人不高兴——” 方瑅灵倾身下去,鼻尖抵着谈亦的鼻梁,轻悄地说:“我回来哄哄你。” ....... 她的尾音柔柔地缠上他,谈亦慢条斯理地含住她的唇:“我对方小姐没有恩,也没有不高兴。” “是吗?”方瑅灵质问,“那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比如?” “比如林朔今天要来,比如——你月底要去日本出差。”她直接要求他,“我要去,带我去。” 谈亦按了按太阳穴:“我有说不带你么?” 方瑅灵称心如意:“好,这是你说的。” 他知道她一定要跟着去,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没有人提出那个问题:然后呢。 方瑅灵的双腿分开,跪坐在谈亦腰部两侧,他抬起手掌,轻拍了下她的臀:“下去。”他沉声说,“我刚才的意思是,如果你想睡午觉,就不应该——在我身上。” 方瑅灵感受到某种强大的威胁,但她坚持:“我就要在这里睡。” 她一直知道他克制的那条线在哪,她偏要踏过去,尽管有时候会自食其果。 第54章 克制你自己要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从临城到东京的航程很短,只有两个多小时。 距离近,交通便捷,方瑅灵以前常在周末飞日本,但正经出差是第一次。 恒策在日本设有分公司,有更熟悉当地业务与合作的员工接待谈亦的到访。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本次出差,他没有带上徐锐。 方瑅灵还蛮乐见其成,共事的这段时期,她和徐锐互相都觉得对方很烦。他不在,她想和谈亦互动的话,也不用遮遮掩掩。 飞机落地羽田机场,专车过来接送,当晚,谈亦先和恒策驻日本的负责人一起吃了晚餐。 前三天他的行程排得很满,包括与一家大型精密制造日企商谈合作,与日本的银行谈跨境结算和融资的具体事宜。 虽然出差只是名目,但方瑅灵一直陪同着他,随行还有一位翻译,谈亦直接派给她用。 方瑅灵发现,他的日语极其流利,商务会谈毫无障碍:“你的二外学的是日语?” “不是。”谈亦解释了句,“小时候在这边待过一段时间。” 谈亦小姨的联姻对象是某位来自显赫家族的美籍日裔,婚后定居在东京。小的时候,母亲偶尔会带上他过来长住。 会议室里,方瑅灵坐在谈亦身边,轻扯了下他的衣角,日方的高层正在发言,谈亦仍目视着前方,但微微朝她侧首。 她附到他耳边,像是助理向上司汇报公事的一幕,其实她说的完全是自己的私人要求:“那我不要专业的翻译,我要你来当我的翻译。” 谈亦面不改色:“你能付给我什么样的报酬?” 方瑅灵慷慨地说:“你想要多少钱,我都付得起。” “我不缺钱。” 方瑅灵思考了下:“其他的,我也给得起。” 谈亦翻了一页文件:“不要开空头支票。” 事实是,稍微重着弄一会儿,她就推着他要叫停。 不过最近,次数比较多,她有慢慢磨炼出来。 离开时,日方的社长送谈亦到公司门口,除了合作关系外,两人似乎有私交,驻足又再聊了几句。 方瑅灵在不远处等待着他,她听不懂日语,但感觉到那位社长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她转头问翻译:“他们在说什么?” 翻译谨小慎微,措辞说:“社长邀请谈总明晚参加家宴,他的女儿纱耶会期待他的到来。社长还说,可以邀请他的助理一起。” “谈总回说:‘她不是我的助理’。” “然后呢?” 翻译说到这里的时候,谈亦结束了谈话走过来,他摇了摇头说:“后面的我没有听清。” 坐上车后,谈亦提及接下来的安排:“今晚我会参加一个商务晚宴。” “无聊。”方瑅灵撇唇,“我不去。” 谈亦随她的意:“你不去的话,让司机送你去逛街。” “晚宴对我来说无聊,对谈总却并不吧。”方瑅灵嘲讽地说,“是有纱耶小姐的晚宴吗?” 谈亦侧目看她:“你怎么知道她?” 方瑅灵直截了当:“刚才知道的。” 她从不会委屈自己,遇到不高兴的事,脸色摆得很明显,但谈亦并没有特殊的表示,只说:“今晚她不会去。” “至于明晚,我推掉了。” “你怎么说的?” 谈亦缓慢地说:“理由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方瑅灵轻怔。 谈亦并没有明确指她,但作为这几晚都和他在同一张床上纠缠的人,她颇有些被命中的感觉。 但这只是他的托词而已,她才不会自作多情。 “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她表情古怪,“你不是不屑于说谎吗?” 之前她谎称是他的未婚妻,他还丝毫不领情,说不需要她自作聪明。 “这只是一种外交辞令。”谈亦语气平平,“你要较真么,灵灵?” 方瑅灵的脸转向窗外一侧:“我才不,这和我又没有关系。” 晚上,谈亦去赴宴,方瑅灵独自一个人,在银座的高级百货闲逛。 日文中有很多汉字,她完全能看懂,但东京的不成文规矩太多,走路不能饮食,要自觉靠着固定一侧,未免有点压抑。 百货公司在八点关门,她正好逛累了,约了一家美容院做身体护理。 美容师在手上涂抹精油,指尖轻揉地按压着她的肩膀和背,在香薰的气味和安静的氛围中,她不觉在按摩床上睡着了。 等醒过来,十点一刻,她拿起手机,看到谈亦的未接来电。 方瑅灵回拨过去,他在电话中说过来接她。 车辆穿行在东京的街头。 谈亦的手机上,不间断地涌入需要他处理的消息。 空间的隔离是切断联系的方式之一,他带方瑅灵来日本,是为了她切断与国内烦心事的联系,即使只有短暂的一段时间。 蒋祈言不应该给她带来困扰。 既然,他已经无法 再对方瑅灵的事袖手旁观。无论蒋祈言以后是否会产生威胁,他都会帮她解决。 ——也包括,她和林朔之间的事。 他对她的固有印象是太骄纵,但,不管她如何任性,他有能力为她兜底。 谈亦按熄屏幕,目光投向车窗外安静的街景。 日本文化的深层核心是抑制,这是他的性格中克制那一面所认可的。 要摆脱自私、激情和声色的桎梏,通过静穆、克制、谦恭、避让、思想的坚定去获得解脱。1 他的作风与原则一直延续,但现在,他还能说自己坚持了这种选择么? 与临城的极尽繁华不同,东京市中心地段的奢华静谧低调,日式美学融入到每一个细节。 方瑅灵离开美容院后,随意散步,谈亦打来电话,问她的具体位置。 “你之前不是说,我根本不算是在‘追’你吗?你说得没错。”方瑅灵握着手机,“真正追人的诚意可能体现在,当你想到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所以,你现在有在想我吗?”她半真半假地说,“你认真想我,就能看到我了。” 挂断电话,方瑅灵正要往前走,倏忽间停下了脚步。 夜色深浓,宁静街道旁停着一辆车,谈亦一身沉稳的黑色,坐在车内。 方瑅灵觉得他与这座城市的气质有相似之处,疏离、礼貌、内敛而秩序感森严。 车窗降下,谈亦的目光也望向她。 小雪纷纷扬扬飘下来,方瑅灵披着一件环保皮草大衣,脖颈围着的仿动物毛蓬松雪白,耳朵上戴着雅致的珍珠耳环。 在寒冷的冬天,她脸容鲜艳,周身却有静气。 漆皮长靴的细跟轻敲在路面上,方瑅灵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她并没有拉开车门,而是弯下腰。 隔着一方车窗,她轻轻吻了谈亦的唇。 远处,矗立的东京塔在夜色中泛着橙色的暖光。 有雪粒融化在这个吻间。 每一秒的感受都深刻。 方瑅灵慢慢和他分开,然后坐上了车。 正值圣诞季,车辆经过六本木的景观步道,旁侧的一排榉树,挂上了蓝白灯饰,像从天堂掉落的冰晶,细密的亮光柔和闪烁着。 灯光熄灭,梦幻落入沉寂的瞬间,他们在车内接吻,由浅至深。 她坐在谈亦腿上,冰冷的脸颊贴着他:“喏,我说了,你想我我就出现了。” 谈亦的体温暖着她:“为了达到你的目的,又在作假么?” 方瑅灵盯着他:“如果是,你就会推开我吗?” 其实她不擅长作假。 谈亦并未回答,他握住她的下巴:“灵灵,如果你想要我入戏,首先——”他的声音沉缓,“你自己要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第55章 直面我才不会回避。 方瑅灵做了护理,身体染上了精油的味道。 幽幽的白茶香气,高级细腻,萦绕在谈亦的鼻尖,他却说:“我比较喜欢你本身的味道。” 方瑅灵问:“你是说我之前用的那款香水吗?” 谈亦明晰地指出:“是你不用香水的时候。” 方瑅灵收集了很多香水,平时会换着用。她个人风格鲜明,本身的体香淡淡的,很干净柔和。 “我很少有不用香水的时候诶,这你都有印象吗?”方瑅灵好奇地说,“那我来闻闻你是什么味道。” 她把脸埋到谈亦的肩颈,轻轻吸了下鼻子,像一只嗅觉灵敏的小动物。 谈亦摸了下她的头:“是什么味道?” 方瑅灵评价:“说不上来。” 冷冽又温暖。 “不过是好闻的。” 他很大方:“那你可以多闻一会。” 气味首先被识别,然后录入。 “我干嘛要多闻你?”方瑅灵婉拒,“显得我像个变态。” 在日本动漫里,这类角色叫做痴女。 “你不是么?”他淡道,“哦,我忘了,灵灵不是一个重-欲的人。” 方瑅灵曾经的原话,与她现如今放纵并享受其中的情况并不相符,但她硬着头皮说:“我本来就不。”她在他的肩颈咬了一口,“你才是那个隐藏的变态。” 她在幼稚地逞口舌之快,谈亦也就让着她了,没怎么反驳:“嗯。” 汪瑾女士在南青山有一套别墅,后来转到谈亦名下,此行,他们没有住在酒店。 别墅由日本知名建筑师设计,简中见诗意,四周环绕着樱花树。但在冬天,树不开花,只剩下单薄修长的枝干。 二层的卧室有一整面的玻璃幕墙,在窗帘未关时,能观赏到院落里浅浅的雪迹。 浴室在卧房内,深色石材,空间设计干净利落,浴缸靠墙嵌入,旁设一扇横向长窗,推开便能看到卧室。 如果是在春天,就可以一边泡澡一边赏樱。 谈亦没有母亲这样的好兴致。 回到住处后,方瑅灵先进了浴室洗澡。 谈亦按下遥控,窗帘缓缓关合,将夜晚隔绝在外。 浴室里传来水声,他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转过身时,一只湿手推开浴室与卧房相连的窗。 方瑅灵浸泡在浴缸里,脖颈下尽是丰富的白色泡沫,她双臂交叠,趴在窗口看着喝酒的谈亦:“我也要喝。” 在热水里泡久了,她的脸颊晕红,谈亦衣着完整,端起酒杯,腰部倚靠在桌沿,安静地观赏了一会,才慢慢朝她走过去。 他停在窗前,手部降下,红酒的杯沿抵上了方瑅灵的唇。 有他在,她就连手指都懒得动,由他手腕微转,调整角度,将酒液喂到她口中。 但酒杯倾斜的角度过大了,她来不及喝,红酒溢出,沿着她的脖颈往下流。 谈亦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暗红酒液在她的白皮肤上蜿蜒流淌,从锁骨,再到更丰盈甜美的地方。 他全程没有触碰到她,但浴室里湿润的水汽,一蓬蓬扑出来,浸润他的衣角。 末了,他抬起拇指,擦了下方瑅灵微红的唇角:“好喝?” 他单手捧起她的脸。 手掌干燥,覆盖在她湿湿的侧脸上,比她的面颊更宽大许多。 方瑅灵咽下口中的酒:“还不错。”她瞪了他一眼。“但你弄到我身上了。” 谈亦俯下身,在她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将她整个人湿淋淋地从水中抱了出来。 离开热水的那一刻,方瑅灵惊呼:“好冷。” 她身上全是水,连带着弄湿了谈亦的衬衫和西裤。 他稳定地抱着赤/身/裸/体的她,自身的高温贴肤地传到她身上,看着怀里的人,低声问:“现在还冷么?” 双腿悬空,为了不摔落,方瑅灵紧紧地攀着谈亦。 谈亦抵上她的额头,又揉着她发红的耳垂:“又热了?” 在他怀中,她的感觉就像发烧,又冷又热,骨头轻得想要飘起来。 她抱紧他,脸埋在他的肩颈间,咬牙切齿地喊他的名字,但声音近似呜咽:“谈......亦,你别问了。” 他仿佛在耐心地为她测温,最后低抑地在她耳边说了句:“嗯,是有点烫。” 她有手脚冰凉的毛病,但此刻,烫得能融化他。 ...... 精力竭尽后,方瑅灵躺在床上,谈亦进浴室清理,出来之后,回到床上,手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她充满怀疑地捏了下他手臂的肌肉,这人常在办公室,臂力为什么能抱着她这么久。 方瑅灵遥控打开窗帘,窗外是寂静的院落,她叹惋:“冬天没有樱花看。” 谈亦回了句:“赏樱要到明年三四月。” “四月......” 她和林朔的订婚仪式定在五月。 这个时间点,谈亦应该知道。 方瑅灵沉默几秒钟,既然他没有提起,她索性闭口不言。 她的珍珠耳环遗失了一只,在东京的最后两天,谈亦处理完公事,正好有时间陪她去逛街。 梵克雅宝在门外挂上店休的牌子,专门接待这两位顾客。 谈亦是很典型的社长气质,方瑅灵虽未佩戴贵重首饰,但美到发光,连头发丝都精致,一派高贵的姿态。 穿着制服的店长引导他们到贵宾区。 本来方瑅灵只想买耳环,但既然来了,谈亦就让她再看看其他的高珠。 她轻声说了句:“你这样的客人最受欢迎了。” 富贵迷人眼,方瑅灵倒是习以为常,只在看到镇店的蓝宝石项链时惊艳了一瞬。 但她不需要谈亦为她买,没有表现出来,目光平移到旁边,落到了一枚钻石戒指上。 sa察觉到她的视线,捧上来,介绍了几句,末尾说:“这款戒指,很适合作为订婚和结婚戒指。” 两位相偕走进来,般配的程度,像一对新婚燕尔的豪门夫妻。 但sa注意到他们手上没有戒指,便猜测他们还只是情侣。 店员默认说日语,方瑅灵没听懂:“她说什么?” 谈亦似笑非笑:“她说,这戒指适合做婚戒,你有需要么?” 方瑅灵被他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刺到,生硬地回:“我有需要,你就帮我挑?到时候我会戴上的。” “我没有这个专长。”谈亦冷淡地说,“你按自己的眼光挑,才能挑到满意的。” 方瑅灵觉得谈亦话里有话,林朔不就是她按自己的眼光挑的?结局如他所见。 “没有我满意的。”她板着脸说,“收起来吧。” 最终,方瑅灵只选了两幅耳环,和一条手链。 谈亦付了款,她郑重地同他说:“之后会送你等价值的礼物。” 谈亦微微皱眉:“这不是欠债还钱,你再送给我,有什么意义?” “从金钱的角度没意义。”方瑅灵自有她的一套说法,“但礼物交换当然有呀,就算是同等价值,你看到它就想起是我送的,而不会觉得是你自己花钱买的。” 所以,方瑅灵一直很愿意给朋友和亲人送礼物。 “反正回国我就要从恒策离职,终于消失在你眼前,谈总满意了?”她哼了声,“就当是临别赠礼吧。” 说完话,方瑅灵在手机上收到航班通知,但不是原定的回临城,而是从东京飞往关西:“你给我买的机票?” 夜幕垂下,奢侈品店的橱窗逐渐点亮。 “你不是想去京都玩,再泡温泉么,既然是‘临别’,我可以陪你。” 方瑅灵抱臂:“你果然是这么想的,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同意带我来出差。” 他完全将此次东京之旅当成最后的晚餐。 但她已经不想再演,失去了做戏做全套的好脾气,棱棱角角全暴露在外:“那就这样吧。” 第二天,方瑅灵坐上了飞往关西国际机场的航班,天气晴好,在云层低处,从舷窗往外望,能望见远方矗立着的富士山,白雪覆盖山顶。 京都这座城市,有宁静的物哀之美。 他们住在清水寺旁的柏悦,寺庙的钟声远远传来,充满了和风与禅意。 方瑅灵去寺庙参拜求签,她为自己抽到的签文显示,逢凶化吉。 离开京都,谈亦陪她去了靠近太平洋的和歌山县泡温泉。 白滨温泉是日本三大古汤之一。 私汤池热气蒸腾,方瑅灵换好了浴衣,坐在池边,小腿浸入温热的泉水中。 谈亦走到她身边坐下,手中的清酒壶递给她:“玩得还开心吗?” “蛮开心的。” 昨天是假期,清水寺游人众多,她穿着和服,走在倾斜石板路上,差点被撞倒。 好在谈亦牵住了她的手。 好像这几天,无论身边人多还是人少,她没有一刻感觉到孤独。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在幽静的环境中,方瑅灵的心也静了不少,她面向大海,捧着清酒壶,脱口而出: “我不会和林朔结婚。” 谈亦顿了顿,柔和的酒液滑入咽喉,其实他并无意外。 方瑅灵这样追求完美的性格,不可能容忍一个曾经出轨的丈夫。 他只是没有从她亲口所说的话中得到印证。 “所有的事,都会在订婚前停止。” 这是她始终如一的决定,没有因为任何人改变。 她多余地解释:“我本来就这么想,可不是因为你。” “之前我有点对亲密关系失望,但后来想想,这样未免把林朔看得太重要了。”方瑅灵谈及自己的感情观,“就算没有他,我相信,世界上还是存在,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 和方瑅灵的理想化不同,谈亦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设想:“我并不觉得,我的人生中会需要有这样一个人。” “越高级的动物,感情越丰富。”方瑅灵点点他,“这说明,你没有像我这样高级的情感需求。” 谈亦望向她:“我的意思是说,正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缓慢地说,“所以,在她出现的时候,我可能没有认出来。” ...... 落日燃烧着,以极慢的速度坠落向海面。 方瑅灵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后,她蹙起眉,逼问他:“这个人是存在还是不存在,你为什么说得好像很具体的样子?” “你的等价原则呢?”谈亦眼眸黑沉,“如果你想知道,应该拿自己的秘密来交换。” “我不想。”方瑅灵说,“我也没有秘密。” 谈亦冷酷地指出:“方瑅灵,你结巴什么?” “这是自然的停顿。”方瑅灵张了张唇,“而且,你不要叫我全名可以吗,显得好像在审我。” “灵灵。”谈亦从善如流,“你不是回避型人格。” 她立刻说:“当然,我从不缺乏勇气。” 方瑅灵迎着谈亦的目光,直视回去,她抓住他浴衣的领口:“我一直掌握着主动权,我清楚自己的感情,我才不会回避。” 他也像海洋,博大、深沉,但此刻,海面上的粼粼波光,漂亮极了。 谈亦轮廓分明的侧脸,染上落日的金光,听完她的宣言,他平和地说:“我知道。” 他正在注视她的一切。 方瑅灵打断他:“你不!” 因为......连她也不确定,是否要把早已动摇的心交付出去。 她和谈亦看着对方的眼睛。 时间失去了先后次序,他们吻上了彼此的唇。 第56章 温泉她不擅技巧,但本身就够引人疯狂…… 在侧身与谈亦亲吻时,方瑅灵浸在汤池中的小腿,轻轻勾住了他的腿。 她逐渐习惯了和他以任何形式纠缠在一起。 双唇缓慢分开,方瑅灵从闭着眼睛,到睁开看他,落日的碎金映在她的眼瞳,谈亦问:“腿往哪放呢?” 她的双腿修长而有力,总能完美地勾住他的腰。 方瑅灵在水下踩着他:“不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谈亦轻咬了一下她的鼻尖,“只要你能接受后果。” “接受呀。”方瑅灵一下下亲着他,“我现在就在接受。” 酒店房间是木结构的日式建筑,屋檐挂着风铃,清脆的铃声随着海风飘荡。 汤池筑在海边,两侧由木栅栏遮挡,构成隐私的空间。 远处的天际,金橙与紫红交织而成的暮色浸染海水。 两人入水后,池中温泉涨溢。 温暖的天然泉水环绕着方瑅灵的身体,浴衣浸水后,紧贴着她的肌肤,衣下明显是男人手的形状。 浴衣的下摆在水漂浮起来,像一朵遇水盛开的花。虽然是在冬天,但确实有花在开。 谈亦扯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缭绕的白色水汽,仿若雾障,使池中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但身临其境的方瑅灵,每一细节的感受都无比的清晰。 方瑅灵趴在汤池的岩壁,她眸中水汽氤氲。 温泉水从谈亦指缝间溢出。 长发散落在水面,遮蔽了水下,她微微仰起头:“......有水进来了。” 谈亦吻她的后颈,嗓音低哑:“我感觉得到。” 冬日的空气清冷洁净,但在温泉内中完全相反,这里只有她与谈亦混乱灼热的呼吸。 海浪的声音变得遥远。 “不要紧张,灵灵。”谈亦含咬她的耳垂,“别夹。” 她为自己澄清:“我没有。” 她才没有刻意紧张。 在狭窄的温泉中,移动变得困难,泉眼不断涌出热水,浸润、包容一切。 泉水荡漾,水面上扩开一圈圈的波纹,不时有哗的水声。 泉水温热滑-腻,而谈亦的感受美好更甚,他的胸膛压着她的后背,心跳都相贴:“喜欢么?” 方瑅灵咬着唇,肩膀微-颤。 温泉水浸润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体会到的便是这样无孔不入的快意,透到骨子里。 其实她不能 做到性/爱分离,在喜欢上和他做的时候,已经喜欢了他的一部分。 谈亦控制着节奏:“灵灵,不要在不喜欢的时候说喜欢。”他低声说,“但在喜欢的时候,也要把真话告诉我。” 太阳沉入海平面以下,海洋以自身的广阔将落日的余晖吞噬殆尽。 黑夜取而代之,月明星稀。 方瑅灵的皮肤被泉水泡得发红,连最细腻娇弱的一处都是红的,微微肿起。 谈亦抱着她,从泉池内起身。 泉水温润,在汤池中时,谈亦比平时要温柔。 但回到房间,他就没有这么收敛了。 将方瑅灵放在榻榻米上,热烫的男性身躯压上她。 他脱了衣服,方瑅灵得以看清他全身的漂亮肌肉,但她来不及欣赏,她还没休息好,抓住他置于她身侧、撑在榻上的小臂:“等......” 等一会,她还没休息好。 她的指尖触到他手臂的肌肉,与微微鼓起的青色筋络,蕴藏着生命力,而她只说了一个字。 谈亦在她上方,看着她的妩媚神态,口吻漠然:“等什么?” 他的眼底有微不可察的戏谑,他吻咬着她嫣红的唇:“灵灵不喜欢?” 方瑅灵不回答的时候,他就默认她是不喜欢,变换着角度,在她身上实践强-制-高-潮那一套。 她发不出声音,推开他无果,才放弃挣扎说:“喜欢。” 过了一会儿,谈亦终于离开。 她软在榻上。 方瑅灵的喉咙有点干:“你怎么早不停晚不停......” 非要在她快到的时候停下。 这时,她往他身上落了一眼,心跳加快。 谈亦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是总爱往我腿上坐么?”他冷静地吐字,“自己来。” ...... “自己来就自己来。”方瑅灵不服气地说,“我肯定做得比你更好。” 她延续生活中骄傲无畏的作风,爬到他身上,直到临场才有点怵。 这真的可以吗。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谈亦像能看透她的想法:“可以。”他慢条斯理,指尖划过她的脊背,“慢慢吃。” 方瑅灵捂着小腹,瞪向他:“你别动。” 她的手撑在他紧绷的腹部肌肉。 她很容易自满,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好吗?” 谈亦喉结微动,并未答话。 她俯身下去,亲着他,重复问:“我好吗?” 她不擅技巧,但本身就够引人疯狂。 谈亦沉声道:“嗯,你最好。” 方瑅灵怀疑他在敷衍:“我不会相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 谈亦反问:“你说的就更值得相信么?” “也不值得。”她模糊地说,“既然如此,我随便说了哦。” 到后面,方瑅灵慢了下来,谈亦失去耐心,翻身压住了她。 方瑅灵背对着谈亦,跪在榻上,逐渐体力不支。 谈亦手掌向前,握住她的下颌,扳过她的脸,俯身和她接吻。 方瑅灵自觉伸出舌尖,感觉到自己在逼近极限:“可以好了。” “还没有。”谈亦不为所动,“受着。” 意识模糊之际,方瑅灵眼睛反而又湿又亮,离得近,她的视界被他占据,很轻很轻地发声:“老公。” 谈亦的太阳穴像被尖锐物凿了一下,在嗡鸣的瞬间后,世界上的其他声音消失,由心脏在胸腔内跳动的声音覆盖。 方瑅灵半真半假地使用了美人计,但谈亦并没有回报给她柔情。 她开口的几秒钟后,臀上挨了他重重的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你叫的什么。”谈亦唇线抿直,冷声问,“我是么?” 皮肤红成一片,方瑅灵撕下柔弱的面具,愤怒道:“谈亦,你这个疯子!” 没有人敢打她。 他之前还控着力道,此刻完全是摒弃了技巧,只剩下本能:“这不是你应该随便叫的。” 这不应该成为她的情-趣。 如果她轻易开口叫他,就也有可能这样叫其他人,尤其是,原本应该做她丈夫的人。 方瑅灵快被气晕:“恨死你了。” 但在微微的疼痛中,又生出异常的快乐。 到最后,她已经无法分辨今夕是何夕,连滴了几滴生理性眼泪都不知道。 谈亦侧面拥她入怀,吻去她眼角的湿润:“灵灵。” 在世界最静的那一刻,方瑅灵蜷缩在谈亦怀中,铺天盖地的愉悦末日灾难般在她身体内部爆发。 第57章 第57章十指相扣。 清晨的时候,方瑅灵醒来了一会儿,昏昏地靠在谈亦的肩上,观赏完海上日出,又睡了过去。 中午,酒店送餐到房间,海滨城市的omakase,海洋的鲜味直抵味蕾。 海胆口感鲜甜,冬季的蓝鳍金枪鱼刺身油脂最好,入口即化。不过方瑅灵对日料的喜爱也就是还好的程度。 因为她临时起意,想去环球影城再玩一趟,所以回去的行程又往后推了一天。 谈亦时间观念准确,而两次带她出差,日程都一变再变。 但是,方瑅灵本身不就是他遇到的最大一个变量么? 谈亦看向她。 方瑅灵吃完午餐,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玉露茶在饮,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还记着昨晚被他打屁-股的事,身体没有一寸领地不被强势侵占。 她没好气地说:“不准看我。” 他淡声回:“你应该知道,有的时候,和我说‘不准’没有用。” 就像昨晚那个称呼。 她不知道怕,后果便是,隐秘被肆意进犯,红得要肿起来,娇艳欲滴。 他是有一点在她身上失控,好在保护的措施提前戴上了,不然,他甚至想要毫无阻隔与她亲近。 使身体间距离消失的进入尚且不足够,唯有如此,才近到令他满意。 这和他谨严又疏离的性格完全不符,所以他事后审视这一想法,也觉得有一丝诡异。 这时,方瑅灵朝他靠过来:“那要怎么样才有用?”她问说,“要回去了,谈总又准备推开我吗?” “哦,不能继续叫你谈总,因为我很快就不是你的助理了。” 在东京,以为谈亦要和她分开时,她从内心感觉到很生气。 两人中间的窗户纸仅薄薄一层,知道她故意这么问,谈亦还是从容回道:“现在是,我已经推不开了。” 方瑅灵的膝盖压在他的大腿上,笑着说:“还有你做不到的事?” 谈亦抱住她,抵着她的额头:“你很得意?” 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会对方瑅灵产生感情,他也应该在第一次回国的时候就终止这段关系。 但当方瑅灵挽着林朔在晚宴上出现,他发觉自己不想看到她回归到林朔的怀抱,即使,他已知她的动机不纯。 扯下她差点穿上身的动物皮草时,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在意。 尽管,他会在意的也极其少,除了与他有亲近血缘的人。 直到昨晚,落日降临,方瑅灵看着他的眼睛,他可以确 定,那是喜欢了。 ——这也没什么不可以。 决策者忌讳优柔寡断。 他完全有做选择的能力。 他不仅明确自己,也要明确对方的心意。 接受已经发生的,对未发生的做出规划,排除障碍。 方瑅灵叹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她想了想,“但还是有点吧。” “虽然你是最后一次陪我出差,回去你就不再做助理。”谈亦慢而稳地说,“但是灵灵,我想未来,你以其他形式留在我身边。” 海风很轻,但方瑅灵的目光认真地看他:“嗯。” * 日本动漫在青少年群体中的文化影响广泛,但方瑅灵在小的时候没有痴迷过,反而最近开始看eva,产生了点学日语的兴趣。 在去环球影城的路上,她就在听五十音的课,她学习能力很强,有什么疑难便拿去问谈亦。 语言根植在人的意识深处,与记忆和情感有关。一些在原生环境遭遇过创伤的人,新的语言会帮助他们遗忘。 因此,方瑅灵愿意学一门新的语言,谈亦不觉得是件坏事。 辞旧迎新。 和地球上所有的主题乐园相似,大阪的环球影城有很多小孩子。 谈亦以前带谈念去过一次,妹妹因为身高不足被某项游乐设施拒绝后,哭闹不止,手上拿着的冰淇淋融化,沾了谈亦一身。 从此他不再踏足这样的地方。 方瑅灵毕竟是年轻女孩,又对哈利波特和任天堂两个ip有兴趣,玩得不亦乐乎。 在真实复刻游戏世界的马里奥园区,方瑅灵戴上蘑菇帽的那一秒,她就在谈亦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她兴师问罪:“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谈亦平静且坦诚地说:“你不适合这种风格。” “什么风格?” “可爱的风格。” “你什么意思?”方瑅灵抬起双手,圈住他的脖颈,作势要掐他,“你是觉得我不可爱吗?” 乐园里的工作人员态度都很好,游客也带着轻松的心情,经过他们时,以为是在打闹的年轻情侣,笑着回头。 谈亦此人说不出什么哄她的好话,他的目光轻轻落在眼前这位美丽的水管工脸上:“嗯,我没有这么说。” 园区里的餐厅,人多拥挤,方瑅灵先在座位坐下,谈亦去拿她点的汉堡和薯条。 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在和一对带着孩子的美国夫妇聊天。 抬头看见他,美国夫妇说:“yourhusbandisback.” 谈亦不动声色,坐下后才问她:“你又说什么了?” 方瑅灵咬着薯条:“外面又没人认识我们。” “这是问题所在么?” 谈亦无言以对。 “那你觉得问题是什么?我不应该管一个不是丈夫的人叫——”方瑅灵声音放轻,“老公?” 虽然这是个她不可能轻易叫出口的称呼,比如她想象到这么叫林朔,就很别扭,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个称呼而已。 “方瑅灵。”谈亦没再理她。 “既然你不情愿,”她冷哼,“以后你求我我都不叫。” 从哈利波特的城堡出来,方瑅灵换上了格兰芬多的魔法袍,太阳落山时,她回顾今天拍的照片:“都是我的单人照诶。”她指向谈亦,“不过,你不喜欢拍照就算了。” 闻言,谈亦看了她一眼:“你想和我拍?” 她否认:“没有。” “这时候,方大小姐不是应该说‘你必须和我拍’吗?” “错了。”方瑅灵一字一顿,“我要说的是,不、稀、罕。” 谈亦唇角微抬,从她手中接过单反相机,走向不远处的工作人员。 方瑅灵听到他说:“请问,能帮我和女朋友拍张照片么?” 日语中,女朋友是girlfriend的音译,方瑅灵正好能听懂这个词,微微怔了下。 天色暗下,月亮高悬,在树木的掩映下,巨大的城堡沉入黑夜,露出一角剪影。 她望向谈亦,他其实属于魔法之外的理性世界,是她强行将他牵扯进来的。 “你和他们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毕竟,有人已经叫我老公了。”谈亦牵起她的手,“我总不能太德不配位。” 他借用她的说法:“反正,在外面没有人认识我们。” 何况,就算是一场误会,也持续了一整天。 真或者假,只在他们之间缺少一个定论,没有人会去追究。 方瑅灵曲解他:“你是说,如果有人叫你老公,你就会说她是你女朋友?” “除了你,还有人敢这么叫我么?”谈亦反问,“你的假设不成立。” 也不存在第二个方瑅灵。 工作人员提醒道:“两位,请看镜头。” 并没有很亲密的情侣姿势。 谈亦的神情依然很淡,方瑅灵也没有刻意露出笑容,她自然不笑时,是冷脸美人的姿态。 两人并肩而立,他简简单单地牵着她的手,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工作人员举起相机:“一、二、三......” 闪光灯连着闪烁了好几下。 “好,最后一次。” 最后一张合照,按下快门,在灯光骤然亮起的一瞬间,方瑅灵抓住他大衣的衣袖,唤道:“谈亦。” 他下意识地侧身,而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第58章 圆满对他们这样拥有一切的人来说,缺…… 回国以后,方瑅灵结束了在恒策的实习,回归了学生的身份。 从无忧无虑的乐园一下返回了现实,现实是是期末月的四门课程,划不完的重点。 方瑅灵自己导师的课当然要认真对待,另外两门课的教授挂起人来毫不手软。 十二月到一月,她都在图书馆、学院和教学楼间三点一线。 旧年末,新年初,谈亦比她更忙。 方瑅灵离开恒策之后,和他见面的次数骤降,只有在周末会见一见,她去他家,或者他来她的公寓。 她和林朔那边还牵扯着,因此,两人并未正式确定关系,似是而非地相处着,情人以上,恋人未满。 某一日,方瑅灵抱着书,和同师门的朋友一起,正准备去教室上最后一节中级微观经济学课。 校园的步道上,生机凋敝,树木静默伫立。 经过学校的礼堂,门前停了几辆商务车,不断有人进出。 朋友拍了拍她:“灵灵,你看。” 方瑅灵远远一望,竟然看到了熟悉的人。 冬日灰蒙蒙的图景中,谈亦一身深色的西装,沉稳英俊,他的身边是学校的领导。 朋友在学校的网站上一搜:“是恒策总裁,学校邀请他来参加企业家座谈会。” “咦,灵灵,你之前不是在恒策实习吗?” 朋友只知道大概,不知道她的具体工作。 方瑅灵在学校都尽量低调,不透露自己的背景身份,她避嫌说:“哦,但我是普通员工,不怎么会见到大老板。” “机会难得。”朋友好奇,“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不了吧。”方瑅灵扯着她离开,“还要去上课呢。” 她这几天又沉迷复习,熬夜都快熬成熊猫眼了,素面朝天,并不想和他碰面。 不过她在教室坐下以后,倒是给他发了条消息:我看到你今天来我们学校。 谈亦回复:我也看到你了。 方瑅灵不相信:假的。 这么远,他身边还围了好多人。 谈亦准确说出她的装扮:你戴着副眼镜,旁边站着你朋友。 方瑅灵不得不承认了:那你的视力不错。 他问:一起去上课么? 方瑅灵看了一眼坐在她前排的小情侣:本来是一起,但到教室后,她就和男朋友坐了。 谈亦:所以,你现在是一个人坐着。 方瑅灵:不然呢?又没有男朋友陪我上课。 当然,她不觉得独身一人和出双入对有什么高下的分别。 她还奇怪着,在正式场合,谈亦怎么有时间和她闲聊。 结果他就不回复了。 这人丝毫不知情识趣。 方瑅灵放下手机,专心听讲。 这节课和之前教授请假了的一节补课连在一起,总长三小时,过半的时候,方瑅灵就有点疲乏了。 教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她在后排,撑着脸昏昏欲睡。 安静的午后,教室的后门被无声推开,方瑅灵本来没注意,直到有人在她身后的位置上落座,她才回过头看了眼。 她的表情凝固几秒钟。 谈亦和管理学院的一位教授,悄无声息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座位对他来说有点窄,在长桌下,他双腿交叠。 管理学院的教授多兼任社会职务,包括但不限于上市公司独董 、商会成员,和谈亦认识不出奇。 方瑅灵的朋友也听到动静,回头,非常惊讶。 不过仔细一想,可能人家是过来听课的,倒很正常。 方瑅灵不能一直盯着他,很快地把脸转回正面。 她在手机上敲字:你怎么来教室了? 发出时,谈亦的手机在桌面上微震。 但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和她发消息。 方瑅灵平时上班穿职业装,礼服裙则偏华丽,她今天在学校这一套,是他以前没见过的装束。 素颜,侧编的麻花辫,无框眼镜,衣着是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非常的女学生。 谈亦引用了她说没有男朋友的那条,言简意赅地回了三个字:在陪了。 冬天的阳光有着温煦的暖意,透过窗,投在方瑅灵的课本上。 她握着笔,在书上记笔记。 谈亦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但她感觉得到身后他的存在。 他以一个与她完全不相关的身份出现,却是在以一种隐晦的方式,陪着她上课。 * 目前,这段关系还在暗处,下课后,方瑅灵不能光明正大地带他逛校园。 只有晚上回了谈亦家,两人才能单独相处。 她在他之后进了浴室,因为要洗头,拖延了很长时间。 湿着头发出来,谈亦正坐房间的沙发上,方瑅灵朝他走过去,但见他正在看文件,有可能涉商业秘密:“需要我回避吗?” 谈亦手臂微抬,朝她示意:“过来,灵灵。” “是你邀请的我哦。” 方瑅灵走过去,坐到了他腿上。 文件是一家初创公司给投资人看的财报。 谈亦揽抱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随意地翻阅。 伴随着纸张翻动的声音,谈亦的呼吸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耳畔,她的耳朵微微发红。 方瑅灵察觉出来不对:“你把我当抱枕吗?” 贴在谈亦掌心的触感柔软,细腻如丝:“有这样的抱枕售卖么?” “当然没有。”方瑅灵明确告知他,“独一无二。” 坐了一会儿,她察觉到臀下某种坚硬的趋势,想要起身:“我要去把头发吹干。” 谈亦本人倒是很淡定,将生理反应视作平常,他限制她离开,手指穿过她湿润的长发:“慢慢晾干吧。” “谈总不是日理万机,寸金寸光阴的吗?”方瑅灵好笑,“还有时间陪我在这里浪费?” 谈亦说:“是你在陪我。” 她靠在谈亦怀里,效率低下地等着头发自然干。 方瑅灵的目光放在他手中的文件上,她虽然是经济学专业,但经济理论和商业实践隔着天堑。 谈亦今天颇有耐心,见她有点兴趣,就教她看财报。 教学持续到凌晨,方瑅灵打了个呵欠:“怎么我白天上课不够,夜晚还要到你这里上课呀,谈教授?” 她也受益匪浅就是了。 方瑅灵闲聊地说起:“今天我们导师还问了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之前想过去国外读博,然后留在外面任教的。” 方瑅灵之前还研究了申请phd,她在国内,方方面面的待遇自然最优越。但财富应该是通向自由的阶梯,她不想被物质困住。 她原先的想法很简单,直接掀桌,向林朔悔婚,让他在家族中难堪,把局面弄得一团糟,然后不再考虑联姻这件事,自己一个人潇潇洒洒去国外读书。 她和谈亦之间,以前从没聊过未来规划的事,他安静地听完:“现在还是这样的想法么?” “还有。”方瑅灵开诚布公,“你介意?” 如果她以后和谈亦在一起,意味着要考虑到他,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没有。”他不希望给她太多限制。 谈亦话锋一转:“比起来,我应该在意的事另一件事。” 他轻闻着方瑅灵的耳后:“方小姐的计划进行到了那里,准备什么时候把上一段关系理清楚?” “再晚些吧。”她敷衍了事,“我还要再考察你一段时间。” 谈亦像随口一提,没再深究。 但他又不是那么的好说话。 夜色渐深,方瑅灵被迫凝望着吞吐的景象。 谈亦下周要到美国出差,而她只有今晚在他家住。几乎是整夜,漫长的吻,无尽的交缠。 ...... 谈亦要在美国待比较长一段时间,而方瑅灵的生日在两星期后来临。 关系不大,因为每年家里人都要给她过生日,就算谈亦人在国内,她也不能和他单独过。 今年照旧,父母为她举办了一场隆重的生日宴,她还邀请了谈念过来。 因为林朔出轨照片一事,方瑅灵和蒋祈言闹得不太愉快,但既然她说了不再计较,下不为例,就放下了芥蒂。 收到蒋祈言的礼物,她道谢,顺便说:“听说你准备升职了?恭喜。” “谢谢。”蒋祈言真诚地说,“礼物,希望你喜欢。” 方瑅灵每年收到的生日礼物,不乏奇珍异宝,论价值,他的礼物并不突出。 “我会的。”方瑅灵笑着说,“你知道我不会单纯用价值来衡量朋友的礼物。” 听到她说朋友,蒋祈言眼睫微低,遮蔽了眸中的晦暗情绪。 林朔到场后,为她戴上钻石镶嵌的王冠:“灵灵,生日快乐,希望以后你每年的生日,我都能陪你过。” 他穿白色的西装,和童话书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一模一样,但方瑅灵早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她看着他,并没有应答。 筵席散后,方瑅灵摘下王冠,走到父母的面前:“爸,妈。”她认真地问,“无论我想做什么,你们都会支持我吗?” 方綦先问:“你想做什么?” 钟苑宁轻轻推了一下他:“错误答案。”她含笑看着女儿,“我们会无条件支持你。” 方綦侧目望向妻子,二十三年前的今天,她生下方瑅灵。 年轻时,钟苑宁是坏脾气的大小姐,温柔的一面全部留给了女儿。 属于他们的女儿。 谈亦本人虽然未曾出现,但方瑅灵收到了他的信息说,给她准备了礼物。 附上临城一处豪宅的地址。 “开门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是什么礼物,深更半夜,你还要寿星亲自去拿?”方瑅灵傲娇十足,“我才不去呢。” 话是这么说,时针指向十一点,她好奇谈亦故作神秘的礼物是什么,还是动身前往。 解锁后,方瑅灵推开门,步入客厅。 灯光亮起,她再走到卧室。 好在依照谈亦的性格,并没有出现什么铺满床的鲜花和爱心气球。 房间内清寂无声,床头摆着一个丝绒首饰盒,深蓝的,像夜空的颜色。 方瑅灵打开,是她在东京时,惊艳了她一眼的蓝宝石项链。 原来谈亦当时看出来她喜欢了。 此时,房门外传来声音,方瑅灵回过头。 谈亦出现在她眼前。 他的周身裹挟着外界的寒冷,风尘仆仆,应该是长途飞机刚落地。 方瑅灵不无预感,但在有心理预期的前提下,仍有一点被击中的感觉。 谈亦看着她:“不是说不来么?” 方瑅灵放下项链:“有人还欠我一句生日快乐,我当然要来讨债了。” 谈亦微有笑意 :“今天公主过生日,收到的礼物和祝福应该足够多了。” 谈念有发参加生日宴的视频,短短数秒,镜头中的方瑅灵,美又骄矜,众星捧月地被环绕。 “是很多。”方瑅灵一步步走向他,裙摆曳地,“但是,我还没听到你说。” “在此之前,生日快乐对我而言,都只停留在祝福层面。” 他说了之后,才会化为现实。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以前和谈亦相处的过程里,好胜与功利心里夹杂着许多真切的快乐。 十二点已经快要过了,谈亦是为此而赶回来的。 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灵灵,生日快乐。” 没有前提和后缀。 因天气原因,降落延误,导致他几乎要错过今天。 飞机在高空盘旋,他坐在舱内,态度冷静。 视频中,她的身边,除了她在意的家人,还有林朔。 也许,对他们这样拥有一切的人来说,缺憾留下的印象会更深。 但在亲眼见到方瑅灵时,他只希望,她在圆满以上,更圆满。 第59章 刀锋绚烂但易逝。 方瑅灵不喜欢住高层,谈亦就买了这处的房产赠与她,作为以后两人见面的地方。 “那等到以后,”她设想着回赠他的礼物,“我送你一座海岛吧。” 谈亦回来得匆忙,只会停留几天。 凌晨,摄影师发来生日宴的照片和视频。 方瑅灵站在层高一米九的鲜花蛋糕前,闭目许那个经年不变的愿望。 烟花蜡烛燃烧着。 方瑅灵歪在谈亦身上,给他看屏幕,说她蛮喜欢烟火的,虽然它常见的形容是绚烂但易逝。 * 方瑅灵生日过后,林家举办家族聚会,往年她会参加,林朔的长辈们对她比较熟识。 但今年,她以考试为理由缺席。 想见的人有事不来,林朔在家中,反倒和不想见的人碰上了。 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林谦。 林谦能回来参加家宴,一部分是由于林姓叔伯们的支持,代表着家族在渐渐接纳他这个私生子。 林谦在国外成长,谦谦君子外表下,本性放纵不羁,如今便更是嚣张。 中式园林的雕刻写意的假山假水旁,林朔视而不见地经过林谦,后者却叫住他:“林朔,今天怎么没看到方小姐?” “这和你有关系么?” “严格来说,没有。”林谦笑着说,“但我之前见过这位未来弟妹,所以关心一下。” 林朔皱眉,自己和林谦本就疏远,在记忆里,方瑅灵更不会和他见过。 “我和谈亦谈总,吃过一次饭,她是助理。”林谦揭晓,“我那时刚回国,还邀请她做我晚宴的女伴,方小姐同意了。” 林朔内心的疑惑加深,无论方瑅灵知不知道林谦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她都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她需要换衣服的地方,我就请她去了我的房间。”林谦放低了声音说,“真是位美丽迷人的小姐,我当时还动过包养她的想法。” “可惜,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她是方家的千金。”他遗憾地耸肩,“但是,不奇怪吗,她竟然从没提过自己有你这么一位‘未婚夫’。” “你的嘴巴放干净一点。”林朔冷冷地说,“否则,不要以为你是和我有点血缘关系的哥哥,我就不会对你动手。” 林谦刻意地激怒他:“啧,我们的王子殿下还会对人动手么?” 但林朔并未表现出躁动和愤怒,做出警告时,他只是微抬起手,动作优雅地整理袖口。 “不用担心,我们什么都没有。”林谦卖了个关子,“那天的最后,她和谈总离开了——他回头来找方小姐,并将人带走” “你想说什么?”林朔反问,“既然她是谈亦的助理,你又心怀不轨,和他离开很正常。” 林谦笑了声:“那人可是谈亦,你见过他紧张谁的样子么?” “我知道你的目的。”林朔回应,“但这是我和她的事,不劳你费心了。” “你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样回到公司吧。” 林朔转身离去。 他在内心自我说服,这一切都是林谦的一面之词,目的是为了挑拨离间,如果他真的因此怀疑,就是落入了他的圈套。 但他对此的思虑经久不散,致电方瑅灵,对林谦只字未提,只问她:“灵灵,你周五考完试后,能不能陪我去参加个慈善活动?” 方瑅灵在忙着复习,随口答应:“哦,可以。” 她以为是普通的活动,没想到主办方是谈亦的母亲,更没想到,汪瑾在回家后,在餐桌上说起她和林朔这一对,赞美他们相配。 在盛大的假象中,所有人都认为,方瑅灵与林朔是即将修成正果的青梅竹马。 谈念喝着果汁,认同说:“妈妈,我也这么觉得的。” 谈亦保持沉默。 方瑅灵曾在他身边做过助理,汪瑾询问他:“谈亦,你觉得呢?” 谈念抢白:“这些情情爱爱,哥哥不会关心的,他最多关心关心工作。” “瞧你说的。”汪瑾纠正她,“你哥哥也是人,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另一半。” 谈念完全想象不了她哥以后结婚:“那我倒要看看,以后是哪个不幸的嫂子,要承受他的冷漠。” 因为小女儿的话,汪瑾陷入了思考。 活动结束后,在回程的车上,方瑅灵问了林朔一句:“你怎么没告诉我,汪瑾阿姨是主办方?” 林朔注视着她的表情:“这对你很重要吗?” 汪瑾对于她,有特殊到需要专门说明吗?是本身特殊,还是作为......谈亦的母亲特殊? “也没有。” 方瑅灵敷衍过去,并不特别寻找理由。 本质上,她没那么担心林朔知情。 她之前想的是在订婚仪式上给他以打击,而她直接退出这场游戏,出国读书,不需要在意被发红牌。 但现在她面临的问题是,如果闹得太大,会无法收场。 方瑅灵今天回方宅住。 到家时,爷爷奶奶也在。 她深知,老人到了这个年纪,万众瞩目的人生巅峰达到过了,荣华富贵也享受过了,最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 她坐在二位老人的中间,陪他们说话。 方奶奶握住她的手:“今天是小林送你回来?我看你们俩现在挺好的,他也越来越稳重了。”她责怪地说,“你爷爷啊,当初还对人家不满意,说想给你找个更好的对象。” 方瑅灵笑起来:“更好的,是谁呀?” “你认识的,是你的前老板,谈亦。”方奶奶轻拍她的手背,“谈家这孩子呢,各方各面的条件倒是顶尖。” 谈家与林家是世交,富贵的程度不分上下,但是论背景的深厚,在权力场中的位置,前者无出其右。 “但就是看着不太体贴,我可不希望我们灵灵在婚姻里受到丈夫的忽视。” 方瑅灵对这命运的巧合有点惊讶:“......是他?”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真是越活越回去。”方爷爷摇头,“而且,我当时也只是想让他和灵灵认识一下,你怎么说到婚姻去了?” 方瑅灵想起来,谈亦说过,他到访过一次她家,正好见到冯艾在草坪上为她找戒指那一幕。 “是我十八岁那年吗?”方瑅灵不禁好奇,“他,当时怎么回复您?” 方爷爷尚在回忆,方奶奶接过话:“他委婉地拒绝了你爷爷,觉得你并非他心目中适合的人选——我觉得这样也好,彼此不浪费大家的时间。” 答案在方瑅灵的意料之内,换作过去的她,大概也对谈亦这类年长于她的冰山男不感冒。 但毕竟,作出拒绝的人不是她。 笑意在方瑅灵的唇角僵了一瞬。 在家世相当的前提下,他甚至不愿意和她认识一下吗?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不适合? 也许是被这桩往事折损了高傲的自尊心,方瑅灵暗暗在心里给谈亦记下一笔。 谈亦返美前,两人再见了一面。 温柔的亲吻过后,方瑅灵假设性地问起:“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们在一起了,但后来又觉得对方实在不合适,你会怎么办?” 谈亦将她细碎的发丝勾到耳后:“这也是你的考察问题么?” 他本就不喜欢不擅长说情话,在方瑅灵认真提问的时候,他只会坦诚地与她交流。 他不轻易进入一段感情,一旦进入,会认真对待:“但如果真的到了你说的情况,那我会选择和平分开。” “就这么简单?”方瑅灵蹙眉,“但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想和对方永远在一起吗?” 谈亦平静地阐述:“‘永远’?这很不现实。即使是婚姻也不能必然达到。” 就像,再英明的投资人,尚不能够保证一个项目百分之百成功。 “没有人能在一段路开始的地方就望到终点。” 事情一直存在变化的空间。 方瑅灵之所以这么问,并不是她想要和谈亦永远的意思。 而是她很在意感情的纯粹与浓度,她认为,在真心喜欢对方的时候,会有不现实的想法很正常。 但谈亦没有。 在推进这段关系的过程,他都是理性在主导。 方瑅灵立场与他不同,但不能说他有错,只不过,这与她想要的感情不是同一回事。 她不太高兴,直接将心情摆在了脸上:“很晚了,我要走了。” “你也知道很晚,你想去哪里?”谈亦拉住她,“你要因为一个假设和我闹脾气么?” 方瑅灵板着脸:“不行吗?” “过度的理想主义不是好事。”他淡声说,“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审慎,一开始就想到永远——就因为这样,才会同意和林朔联姻。”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审慎?”方瑅灵微恼,“我就是......” 她最终克制住自己的脾气。 “怎么不说下去。”谈亦的目光冷淡,“就是想和他结婚,就是想和他永远,是么?” 方瑅灵作罢:“我和你说不清楚。” “灵灵,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去报复林朔,也会解决后续一切的麻烦。”谈亦平复下情绪中的起伏,“但是,你应该面对这个问题。” 而不是像个任性的孩子,扔下一枚炸弹,就捂着耳朵跑走了。 自然,他也需要面对随之而来的众多质疑。 “我会面对的,以我自己的方式。” 方瑅灵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飘出来:“就算没有你。” 最初,她的怨憎与厌恶如此锐利,是明确指向林朔的刀锋,但时间过去,她开始对自己想要什么产生一丝迷茫。 她和谈亦之间的线,已经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利刃上。 第60章 浮现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伤害。…… 她自问,时至今日,她依然有报复林朔的强烈欲望吗?她是否也被自我的执念所蒙蔽、引入歧途呢? 也许,她之于谈亦是一个意外,但其实,她原来只想利用他而已,对他产生其他的感情更是一个意外。 有牵绊就会不自由。她与谈亦都在被限制。 方瑅灵维持着俯趴在枕上的姿势。 谈亦拨开她的长发,轻揉了一下她的耳朵。 她侧过来,脸颊贴着枕面:“你什么时候走?” 谈亦回答:“后天。” 方瑅灵不带有感情色彩地哦了一声。 谈亦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脑:“等我回来。” 他近来分身乏术,确实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处理私人生活的事。 “我才不等。” 她以前等过林朔,结果他还不如不回来。现在她不会再等待任何人。 方瑅灵语气不善:“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你爱回来不回来。” 谈亦知道她还有点赌气的意味在,也并不计较。 考完试就进入了寒假,方瑅灵现在又不需要工作,过回了她大小姐的生活。 心情不太美丽的时候,就去购物发泄。 午休时间,魏明歌走入奢侈品店,sa迎上来,她说:“我在附近吃饭,顺便来拿之前预订的胸针。” sa恭敬地说:“好的,魏总,请您在稍等片刻。” sa去给她拿胸针,魏明歌在店内随意逛逛,走到休息区时,她见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方瑅灵。 深冬时节,但当天的阳光很明亮,穿透一整面的玻璃幕墙,洒落在墨色的大理石地面。 坐在深棕色丝绒沙发上的女孩,穿香奈儿的毛呢外套,脸上架着墨镜,两位sa专门为她服务,一位奉上温热的英式红茶,另一个捧着托盘给她选手镯。 她双腿交叠,端起茶杯慢慢用。慵懒的姿态,但脊背完全没有塌下去。很年轻,但气质极好。 sa走过来:“魏总,您请坐。” “不用了。”魏明歌婉拒,“我拿了东西就要走。” 方瑅灵最近用眼过度,眼睛对光线有点敏感,所以在太阳天出来戴着墨镜。 听到声音,她摘下了墨镜,侧眸,正好与魏明歌对视。后者完全是一个成熟知性的女人。 魏明歌大方地和她打招呼:“方小姐。” 方瑅灵回应:“魏总,你好。” “之前你是谈亦的助理,我们见过的。” 她点了点头:“我有印象。” “你现在已经离职了?” “对。” 魏明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sa送来她订的胸针,她拿上便离开了。 吕薇试完了衣服走出来,家里每个月给她的零用钱有限,她对价格感到犹豫:“还是算了。” 方瑅灵打量着她:“为什么算了?你穿这件很好看呀。”她直接地说,“我送给你。” 吕薇嘴唇微张,方瑅灵打断她:“不许说‘不用’,不要说‘谢谢’。” “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 吕薇噗嗤一笑:“那我只能说,”她连着三声,“好、好、好。” 谈念最近和朋友合作开了一家餐厅,逛完街后,方瑅灵便带着吕薇一起过去,想说祝贺一下。 餐厅是第二日营业,顾客有许多本城的政商界人士。 方瑅灵只给谈念准备了礼物,不料汪瑾也在场。 上次见面时,方瑅灵给汪瑾留下的印象是和林朔相配的未婚妻,这次再见,她心里多少有点别扭:“汪阿姨。” 事情曝光后,汪瑾会如何看待她呢? 汪瑾笑盈盈地说:“灵灵,你来找谈念吗?”她收下礼物,“这小姑娘今天忙前忙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代她谢谢你。” 方瑅灵得体地回:“您客气了。” 她与汪瑾面对面说话,目光落在对方的衣服上,上面别了一枚星月造型的铂金钻石胸针,主钻镶嵌在中央,周围密嵌着碎钻。 方瑅灵很快认出来,这是魏明歌今天去店内取的胸针。 似乎,魏明歌对谈亦的母亲很上心,而这可能源于......她与谈亦的关系比方瑅灵以为的好。 听说,两人是多年的同学兼好友。 方瑅灵撤回目光,她不喜欢这种胡思乱想的感觉。 谈念给她留了窗边的位置,用餐过半,方瑅灵起身,去上洗手间。 餐厅面积很大,装修雅致,从洗手间出来,方瑅灵绕过回廊的拐角,走到私人包厢的区域。 她正要折返,一间包厢的门虚掩着,她无意听到了谈亦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 谈亦应该也是临时过来一会,并不知道她在场。 在他离开之前,汪瑾想和他聊一聊个人问题,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方向错了,谈念那天点醒了她。 可能,谈亦并不喜欢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而更欣赏和他相似的、专注于事业的理智型。 汪瑾旁敲侧击:“明歌今天来了,她对我和念念都蛮有心。” 见谈亦毫无反应,她直接表明看法:“我觉得她也很好。反正我是不认同什么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 谈亦眉间微皱:“您为什么突然说起明歌?” “我是想说,可能她才是适合你的人,只是因为你们认识太久了,没有意识到。”汪瑾说,“你以前不是也说过欣赏她吗?” “难道你觉得她有什么不好?” 他表情淡淡:“她没什么不好。” ...... 听到这里时,方瑅灵的肩膀被轻轻触碰,服务生友善地询问:“方小姐,您是走错了吗,需不需要我带您回到座位?” 方形壁灯的暖黄光线映在方瑅灵的脸上,她回过神:“不用,谢谢。” 坐到位置上,吕薇察觉到她面色不虞:“灵灵,你怎么了?” “没什么。” 她只是不自觉地对比谈亦的态度。他其实更欣赏同类,而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她的性格充满了糟糕的地方,是她优越的出身和条件都无法掩盖的。 如果他对她本人缺少认同,只有理性基础上的判断,又怎么能证明,现在两人之间的一切,不是荷尔蒙作祟的产物呢。 林声今天也在场,和魏明歌在同一桌。 方瑅灵离开时,经过他们,林声还叫住了她。 新的一年,意味着五月之期临近,寒暄的过程中,林声关心了一句:“你和林朔的订婚仪式准备得怎么样了?” 方瑅灵无言。 “灵灵!” 谈念富有生气的声音插入,她拉着兄长,走到方瑅灵面前。 谈亦这会儿倒是知道她的存在了。 不过她和他都毫无表示,连眼神交流也切断了。 僵局持续到,异国的距离将他们分开。 * 升任cfo后,蒋祈言换了一间更大的办公室。 空间在变化,但他压在抽屉底部的一张照片未曾改变。 照片上,女生穿着高中制服,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睡着了,身着西装的男人,单手搭在扶手上,俯下身看她。 日暮时的光线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他的鼻梁与少女熟睡的颜面无限趋近,但最终也静止于此。 那是很多年之前,他在公司实习,方綦忙于工作,就由他去接放学的方瑅灵。 女高中生作业繁多,在晚上的活动开始前,她就在办公室里写。 方瑅灵背着课文就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书。 蒋祈言走进办公室,就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一步步走向她,在座椅前俯下身,凝视着她,安静而克制。 方瑅灵在睡眠中无法控制身体的倾斜,头越来越歪,即将倒下去的时候,蒋祈言抬手,扶住她的头。 手掌贴着她的面颊,捧着她的半张脸。 少女很快就惊醒了,见到他离她这么近,眸光明亮而隐含着怒意:“你干什么?!” 她抬起手,就要扇过去一个耳光。 但蒋祈言不躲不闪,不解释不制止,似乎要硬生生承受下来。 方瑅灵的手掌堪堪在他的脸侧停下。 蒋祈言如往常一般稳重,解释说:“你睡着了,快要倒下去。” 方瑅灵哼了声,这才收手作罢。 蒋祈言一直是佼佼者,在职场中,一直有目光盯着他,等着他犯错。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有不怀好意的人经过,偷偷拍下照片,想作为蒋祈言图谋不轨的证据,没想到他后来并没有任何过分举动。 而这所谓的威胁把柄,辗转落到蒋祈言手上后,反而成为了一种......纪念。 蒋祈言坐在办公椅中,拿起那张略显陈旧的照片。 影像能将珍贵的瞬间定格。 但它未必等同于真实。它可能会美化回忆,也可能会出现偏差。 ...... 整个寒假,方瑅灵都没有外出旅行,而是待在家里虚度光阴。 林朔只在周末有空闲,他到方家时,她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手工地毯上打游戏。 林朔坐在沙发上办公,他的电脑早上洒了点咖啡,此时故障关机,他便问说:“灵灵,借一下你的电脑?” 方瑅灵双腿盘着坐,面对液晶屏幕,握着手柄,正忙着过关:“在我房间,你自己去拿吧。” 林朔走上了楼。 她的电脑里都是课业论文,没有什么隐私的东西,不需要避讳着林朔。 但此时,她身边的手机一震,冯艾发来消息说:“方小姐,你在日本游玩的照片,我整理好发到你的邮箱了。” 方瑅灵一顿:“你加密了吗?” “加了。”冯艾回,“是您惯用的密码。” 林朔与她相伴多年,她惯用密码的那串数字,他也知道。 而电脑上登陆着她的邮箱。 方瑅灵起身,赶回自己的房间。 她在日本拍了上百张照片,这么短的时间,林朔未必会点开,未必能发现她和谈亦的那一张。 方瑅灵推开房门时,林朔正背对着她,他的身前是一扇打开的窗,窗外绿意全无,一派萧索的景象。 曾经在这里,方瑅灵扔掉了他送给他的石头。 她的电脑摆在桌面上,屏幕显示着她与谈亦的照片。 意识到林朔看到了,方瑅灵并不惊慌,也许是注定的,是时候和他说清楚。 林朔听到房间的门轻轻的声音,他缓慢地转过身。 方瑅灵得以看清他的神情。 不是她曾经预想过的震惊、暴怒、难堪与痛苦。 他最初呈现的,只有一种平静的疑惑。 方瑅灵忽然想起,她养的小狐狸,在生前的最后一段视频。 动物的眼神极纯粹,当人类的手伸向它,死亡即将降临,它的第一反应是疑惑。 ——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伤害。 方瑅灵在一瞬间感到呼吸困难。 第61章 两难“陷入盲目狂恋的宽容。” 一直以来,方瑅灵的感情,就像太阳光一样,辐照着范围之内她所在意的人。 原来的林朔是其中一颗星球。 在知道他的背叛后,他被从范围内移除。 于是,她对他的一切感觉,如同星球上失去了光照的生物,以极快的速度消亡。 到最后,连讨厌的感觉、报复的欲望都模糊了。 但此时此刻,痛觉最先复苏。 方瑅灵停在原地,林朔一步步朝她走来,停在她的面前。 “灵灵,告诉我,这只是一个玩笑。” 方瑅灵不是一个爱逃避的人,而且,现在是她应该直面的时刻,她启唇:“不是玩笑——是真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在林朔身上引发了一系列的爆炸,他的面庞褪去血色,耳边嗡鸣不止。 声音从喉咙深处——或者是灵魂深处,艰难地发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是和他视为兄长的谈亦。 方瑅灵曾经期待看到的他的震惊与痛苦,一一从林朔的眼中浮现,但她却不觉得开心。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前因才导致后果,她不是要给他致命打击吗?为什么现在就承受不住这重量了? 方瑅灵勉强维持着镇定:“因为你出轨了,是你先背叛我,所以我要还给你。” 窗外是冬日凛冽的风,而她话语的尾音也被风吹散。 林朔深深地皱眉:“出轨......” “是你和施婧!”方瑅灵直接指明,“你们的照片发到了我的手上。” 林朔张了张唇,他终于明白了一切的源头,就算那是错误的,他现在解释也已经晚了:“那是一场构陷。” 家族内部的竞争对手为了陷害,给他和施婧下药后,一起扔到了床上,拍下照片后作为威胁。 事情发生后,林朔最大程度地降低影响、化解危机,解决了罪魁祸首,没有让照片流出。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保镖对照片信以为真,甚至传到了方瑅灵的手上。 “我和她都失去了意识,没有发生任何事。”林朔握住方瑅灵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林朔注视着她,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很漂亮。 方瑅灵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眶红了。 他没有对她发泄怒火,而是觉得,向她澄清是更重要的事。 她的呼吸越发困难,必须要通过爆发的力来抵消那种压抑:“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如果你没有,那你为什么要遮掩她的存在,为什么给她转账,为什么要送她出国?” 如果他没有,那她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林朔微怔,他不能够给出回答,他失去力气般,松开她的手,重复道:“我没有,灵灵。” 方瑅灵轻轻闭上眼睛。 曾经遮蔽在眼前的执念消失了。 是的,尽管她在驳斥林朔,但她其实已经知道他没有。 林朔仍然有一 线的希望,他听到自己在问:“你和谈亦发展到哪一步,你只是想要报复我,并没有成功对吗?” 依照他对谈亦多年的了解,就算方瑅灵主动接近,谈亦也应该会拒绝。 “不是。”方瑅灵不想再说谎言,“所有的都发生过了。” 应该的与不应该的,真实的性与情,都发生了。 曾经在野外,林朔意外受伤,从岩壁跌落湍急的河流。 寒冷彻骨的河水淹没他的眼耳口鼻,他的喉咙里是自己的血的腥味,他的意识将要被凶险的自然掐灭。 就像他现在的感受,但彼时,他尚且不会感到绝望。 方瑅灵没有再说话,她的头脑一片混乱,分辨不清她与林朔孰对孰错,孰真孰假。 毕竟还在家里,既然已经提前暴露了,方瑅灵就不想再闹大,令家人担心。 “请你先离开吧。”她疲惫道,“我不能否认我和谈亦的关系,但你也证明不了你和施婧无关,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 林朔并没有挪动脚步,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方瑅灵。 他就像站在悬崖的边缘,不能再承受一丝一毫的变化了。 如果他现在离开,以后还能见到方瑅灵吗? 事到如今,他仍然想长长久久地看着她。 “你走吧。” 方瑅灵又重复了一次,按下门把手。 房间门缓缓打开,门外竟然站着一个人。 方瑅灵吓了一跳:“妈!” 她不想要自己和林朔的感情纷争烦扰到母亲,尤其是,这几日钟苑宁与父亲不知因何事发生了争吵。 她出言安慰:“您听我说......” 钟苑宁没有表现出受到受到惊吓的样子,她语调柔和:“灵灵,你听我说。” 林朔急于开口:“钟阿姨!” 钟苑宁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如同在嘈杂的课堂上,她站在讲台上,按下喧嚣的声音。 她对女儿说:“林朔不想你知道一些过往的事,这件事本就不应该隐瞒你。” “妈妈,你在说什么?”这回是方瑅灵感到不解,“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在迷雾中,连她的亲人也不能为她指引方向。 钟苑宁她不确定方瑅灵能不能接受真相,她叹了口气:“可能一开始,我们就做错了。” ...... 这是方家的家事,林朔还是先行离开了,钟苑宁留在方瑅灵的房间,向女儿袒露真相。 年轻时,钟苑宁和方綦都有各自相爱的恋人,但是家族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巨大压力,使他们最终选择了门当户对的对象结婚。 两人同样是感情的背叛者,也同样的......高傲。 像所有商业联姻的夫妻一样,在最初,钟苑宁与方綦相敬如冰。 同性相斥,再加上他们都将错过真爱的遗憾、对家族压迫的反叛,迁怒到对方身上。 他们在共同的生活中看不惯彼此。 方綦的初恋在婚前就与他分手,出走国外。 钟苑宁在一开始,没有放下过去的恋人,曾经想过和丈夫离婚,也提出过互不约束。 但可能是为了要她和他一样受到惩罚,方綦拒绝了她。 钟苑宁在家大发脾气,古董花瓶砸到墙上,飞溅的碎片划伤方綦的脸,他年轻时比如今更为强硬,冷冷地对妻子说:“不可能。” “宁宁,就算你和我一样厌恶这场婚姻,也只能和我相伴到老死。” 一次意外,钟苑宁怀上了两人的孩子。 在方瑅灵出生前,因为钟苑宁对方綦没有爱,所以对她也没有爱。 但在她出生后,见到小婴儿的第一秒,钟苑宁与方綦都无条件地爱上了她。 为了她能够幸福地成长,他们决定为她营造一个充满爱的环境。 他们握手言和,为了女儿扮演一对相爱的夫妻。 在生了方瑅灵后,钟苑宁的身体不是很好,而方瑅灵幼时体弱,她也不想再要除了女儿外的第二个孩子。 等待着她的旧恋人,最终无奈地接受了她继续留在这场婚姻里。 钟苑宁曾经在国内的一场地震灾难里,救助了一些失去家庭的孤儿,其中一个女孩便是施婧。 机缘巧合下,旧恋人为了延续她的善意,收养了这个孩子。 旧恋人不愿再娶妻生子,为了符合收养的条件与程序,他与另一位同样有救助意向、也需要形式婚姻向父母交代的女性朋友组成了家庭。 钟苑宁偶尔会关心助养过的孩子,但也不会过多走近她新的生活。 旧恋人原以为自己会一直等待,但最后还是因为她有家庭而心灰意冷。 两人逐渐疏远。 施婧一直被养父母抚养,两人并无实际关联,但家庭氛围和谐。 只不过,养母有自己的同性恋人,而养父仍然深陷在对旧人的爱之中,将思念灌输给她,让她产生对中文专业的热爱。 但因为失去过恋人,养父变得极没有安全感,生怕也失去施婧这个唯一的养女,对她的控制欲很强,限制着她留在身边。 在被设计之后,林朔通过施婧,无意间得知了钟苑宁那段往事。 他知道,如果方瑅灵发现父母婚姻背后的阴影,一定会很伤心。 施婧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幸牵扯到他的争斗中来,受到了一些威胁。他对她进行了一些经济上的补偿,也为了不让那段尘封的往事再被掘出,帮助她脱离了养父的限制,资助她出国读书。 方瑅灵的嘴唇微微颤抖,眼前的颜色甚至比知道林朔出轨时更灰暗。 原来,她并不是以为的,在爱中诞生。原来她所向往的爱情,只是父母为她营造的美好幻象。 她低下脖颈,垂下眼睫:“妈妈,你是不是希望,如果没有我,你就能和爱的人在一起,拥有一个爱的孩子。” “不是。”钟苑宁几乎没见过女儿这样低落,她的手心覆盖住方瑅灵的手背,眼中涌起眼雾,“不是的,灵灵,你就是我唯一爱的孩子。” 其实她和方綦之间也很复杂。他们把婚姻当成战争,将彼此视作命运的对手,仿佛谁先爱上,谁就输了。 这么多年,两个人都如此拧巴,不承认,不低头,但又......无法分离。 仅仅是为了女儿吗? 钟苑宁也不知道答案。 只可惜,经历了巨大的冲击后,方瑅灵已经听不进去母亲说的话,她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忽然又想起什么:“既然你和爸爸早就是这样,最近又为什么吵架?” 在钟苑宁的沉默中,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 自从林朔离开后,方瑅灵再打他的电话,未能接通。 天色渐晚,方瑅灵开车去往林家,林朔也不在林家,她反而遇到了林声。 “瑅灵,你来找林朔?” 方瑅灵匆匆忙忙:“既然他不在,我就先走了。” “等等。”林声温和地唤住她,“我能和你聊聊吗?” 她迟疑地一点头。 方瑅灵与林声走到了花园的僻静处。 “之前我们在你的学校见面,你和我说,林朔没有时间陪你,我想,也许很多事,他都没有和你说。” “其实,我一直都感谢有你的存在。”林声认真地说,“是因为你,林朔才会回来的。” 方瑅灵一怔,她之前认为,这是被包装过的爱情谎言。 “在你们更小的时候,十八九岁,所有的事还没有定论的时候,我的父母也想过让林朔和另外一位千金小姐联姻。那女孩和他一样在国外留学,家世很好,也很喜欢他。” 林父还威胁过他,断掉他的经济来源。 但林朔年轻气盛,断然拒绝,甚至愿意从此放弃身份,离开林家。 “他如果愿意联姻,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对象是你。” “可能他过去一直在追求自由,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 林朔回来时,曾经与兄长道出自己的真心话:“虽然在你们眼中,我与灵灵从来都很相配。”他轻轻一笑,“但在我心里,我总 觉得自己还不够好,没有好到能完全与她相配。” 原来,爱是这样一种感觉,无论是怎样高贵的身份,都无法避免地感到卑微。 林朔开着玩笑:“我不觉得自己是王子,反而更像一个失职了很久的骑士。”他的语气逐渐坚定,“哥,现在我很确定,我要回到她身边。” 他回到家族企业,逐渐成为掌权者,因为以前的他并不适合成为方瑅灵的丈夫,只有变得足够的强大。 她需要怎样的另一半,他就会成为那个人。 即使代价是放弃自由,他也不会后悔。 回到公司后,面对内忧外患,林朔过得并不轻松,忙碌到所有的个人空间都被挤占,也失去了和方瑅灵相处的时间。 很累,但他慢慢坚持下来,握稳了方向盘。 和林声告别后,方瑅灵神思恍惚,返回了公寓。 在公寓楼下,她看到了自己正在寻找的身影。 隔着严酷寒冷的空气,她与林朔对视:“你......” 林朔走向她:“我在等你。” 他握住方瑅灵冰凉的手。 等她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放在大衣的口袋温暖着。 “你想说清楚,那我们就说清楚。” 方瑅灵木然地说:“你不应该瞒着我,否则,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 她本以为自己与林朔会落入互相指责的境地,就像所有破裂的情侣一样,但林朔承认了,语气微苦:“是我,导致了误会的产生。” 方瑅灵疑惑地问:“你不生气,不恨我吗?” 就算他是误会的起源,但他现在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没有出现和她当初相同的感受吗?他应该有的。 如果林朔深爱着她,那她就成为了背叛者。 “生气,至于恨,也有过吧。” 离开方家后,他开车上了高速,速度一路飙高,那种毁灭的欲望几乎将他吞噬。 “但,我更生气的是我自己。如果我没有去国外读书,而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如果我早一点和你表明心意,如果事情发生后,我没有自作聪明,那你就不会......”林朔说,“灵灵,是我的问题,不是你。” 方瑅灵鼻尖酸涩,摇了摇头:“不是,你不要这样。” 他有问题,但她也有错,他不应该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林朔呼出白色的气雾,“我需要一个继续的理由,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 “已经太晚了。”方瑅灵的肩膀微微颤抖,“为什么我之前没有问你,你也没有和我说。” 林朔一直没有说,是不想给她负担,他只希望等到做到的那天,正式地和她求婚。 “因为我们从小就在对方身边,我以为,这样的日子有很多。”他凝望着她,“是我,总以为我们来日方长,所有的话都可以慢慢说,一切都来得及。” 林朔握紧了她的手:“现在不晚,我们依然有未来,对么?” 方瑅灵难以回答。 她今天从中午就没有再进食,却在舌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林朔勉强地扬起微笑:“还记得吗,我说过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小的时候,他喜欢上骑马,方瑅灵怕摔跤,就留在马场旁的别墅里看电影。 正好看的是《乱世佳人》,男女主角的女儿因为骑马摔断了脖颈去世。 方瑅灵立刻奔到外面,寻不见林朔的身影,呼喊着他的名字。 林朔骑着马,轻巧地越过障碍,出现在她面前:“怎么了,灵灵。” “林朔,我很担心你!”她急得快要大哭,“我不想你死!” 林朔跳下马,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我不会死,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方瑅灵记得。 她开始不理解自己—— 明明眼前这个人,她是最不愿意他受伤的呀,为什么现在,她成了伤害他最深的人呢。 她想像小的时候一样,用哭泣向世界撒娇,但她已经不再有眼泪了。 林朔从大衣口袋取出一个首饰盒,在她面前打开:“我想陪在你身边,这个愿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现在,它也没有改变。” 他真挚地说:“嫁给我,灵灵,我会永远爱你。” 第62章 颠覆“你要和他结婚,那我是什么?”…… 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方瑅灵目光的落点,从林朔的眼睛,下降到盒中的戒指。 夜色下,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方瑅灵有很多珠宝的收藏,但这样尺寸与成色的钻石,也非常罕见。 可能他找了很久。 如此纯净的颜色,像是只出现在童话之中,现实里并不存在。 林朔的手指干净修长,但方瑅灵感觉,他仿佛是直接用手握住了她的刀刃,鲜血从指缝间溢出。 与此同时,蓝色宝石出现在方瑅灵的脑海中,海洋一般,而她像是沉入了深海,迟迟无法点头。 这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 她不确定自己需要走入一段婚姻。 方瑅灵一直沉默着,林朔拿起戒指,缓慢地抬起手,想要为她戴上。 戒圈是与她的无名指吻合的尺寸。 但在戒圈初初套入她的指尖时,她的指尖微微向内收起,而林朔也停顿了。 她真的愿意吗?他自己又真的能放下呢?两个人的间隙是可以弥补的吗? 伤口还在流血,只是他对方瑅灵的爱恋变成了止血剂和强心针。他可以忍受疼痛,但它必定会留下疤痕。 两人都像被冬天的低温冻住了。 最后,戒指从方瑅灵的指尖脱开。 她的五指收起来,握住了那枚戒指,她轻声说:“我会帮你。” 联姻不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也关乎两个家族。 林谦在林家虎视眈眈,如果这场联姻出现了意外,林朔在家族中尚未稳固的地位就会更加岌岌可危。 她需要帮他。 林朔微微皱眉,他不在乎林谦会从他这里夺走什么,但此刻,他庆幸有这个人的存在,维系了他和方瑅灵的羁绊。 路灯投下一束暖黄的灯光。 在灯下,方瑅灵的手脚都冻得麻木,直到林朔将她拥入怀中。 他似乎也无法温暖她。 “你先回去吧。”方瑅灵退出他的怀抱,“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 她现在只需要空间,不需要陪伴。 林朔犹疑地点了点头:“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第一时间找我。” 无论如何,他不应该太悲观,至少方瑅灵没有完全拒绝他。 她拿住了那枚未戴上的戒指。 林朔离开后,方瑅灵回到了她的公寓。在极端的心情拉扯后,她感到无比的疲惫。 她失去了交流的气力,与任何人,也包括......谈亦。 她不知如何开口。 无论是爱还是恨,她和林朔的羁绊很深,伴随着经久的岁月痕迹。 但在谈亦眼中,他们更像是一段可以发展的普通恋情吧。 当顺理成章的一切被推翻后,就划下了终止符。 在她的床头,摆着一本古希腊悲剧集。 当初她在病房翻过几页,蒋祈言后来就送了她相同的一本。 她睡前偶尔会看。 第一篇就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 俄狄浦斯出生时被预言将杀父娶母,为逃避命运而离家出走,却无意中杀了亲生父亲,并迎娶了自己的母亲。在追查真凶的过程中,他逐步揭开了这个悲惨的真相。最终自刺双目,流放他乡。 方瑅灵的手放在书页上。 她以前一直是受到眷顾的幸运儿,而遗忘了阳光背后的阴影。 命运的不可逃避性究竟是什么。也许,性格是其中一个构成的要素。 如果林朔不是热爱自由的不稳定性格,她就可能会更早确认到他的感情,不会轻易怀疑。 如果,在事情发生时,她更理性一点,又或者更软 弱一点,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是她极端又一意孤行的性格,把她带到了这里。 * 在国内进入深夜的时候,纽约这座城市早已苏醒,并运作多时。 曼哈顿的写字楼高层,不再锐利的冬日阳光,透过落地窗,铺洒在会议室内。 谈亦坐在办公桌前,恒策和他个人分别持股百分之二十的一家新能源公司将在美股上市,他正在翻阅一份相关资料。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一条来自国内的消息传到他的手机,和林朔有关。 谈亦开始去查这件事的时间太晚了,因此收到结果的时间也晚了。 他或许考虑过异常因素,但并没有预判到它是颠覆性的。 在他返回美国前,她就有点在赌气,而他也有介意的问题,两人交流寥寥。 十二小时的时差,方瑅灵的消息栏一直沉寂。 平心而论,他的接受度能够承接这个反差。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像商业决策需要面对很多突发情况一样,去处理就好。 但她呢? 谈亦没有立刻将消息转达给方瑅灵。 他应该和她说,林朔没有出轨,所以你回到他身边吗? 不可能。 不过,她不能始终被错误的认知蒙蔽,他也不会希望她在这种情况下做出选择。 等他回到国内,再由她去做出决定。 谈亦沉思的同时,一条新的消息传入。 也许不需要等到他回国——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阳光照着咖啡杯里的残液。 谈亦喝惯了黑咖啡,习惯到了忽视苦味的程度。 但此时,苦涩的咖啡味道,清晰地在他的口中蔓延。 * 谈亦回来,并不在原定的时间。 如同她生日的那天,这又是一次在他计划外的行程。 方瑅灵收到消息后,前往他新购入的那幢豪宅。 天花板是挑高设计,她在推开门后,面对着一整个巨大的黑暗空间。 她起初以为,谈亦尚未回到这里,敛神一看,月光勾勒出男人高大的身形,他的背影比暗色更沉。 方瑅灵按亮了灯。 客厅内的一切显出形态。 谈亦说送这里给她,因此内部的装饰品,从手工花瓶到挂在墙上的画,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她之前还和他讨论过,定做一组新的沙发,放在房间。 定做的期限是多长?他们应该等不到了。 中央的茶几上,摆着一张订婚仪式的请帖。 仪式比原定的提前了,就在下个月。 目前,很多事宜都没还没有确定。 因此,林朔并没有正式发出请帖,他只是送给汪瑾过目,询问她的意见。 这也构成了谈亦回来的原因。 谈亦转过身,目光远远地投向她:“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方瑅灵并不事先知情,但她也很难辩驳:“就像你看到的。”她维持着镇静的语气,“可能,我没什么好说。” 谈亦周身的气压极低,如同方瑅灵最初见到他时,充满了距离感。 空气沉凝,谈亦缓步走向她,顶灯明亮,他面庞冷峻,身躯的阴影在她的脚边延长,与她的影子融为一体。 方瑅灵依然没有逃避,直视他的眼睛。 她以前说他就像一块坚冰,不仅指不融化,也有坚不可摧的意味。 长途飞行非常消磨人,再好的条件都不改变,方瑅灵一般会在头等舱套房里睡一觉度过。 短暂的半个月,谈亦进行了两次往返的跨国飞行,而这一次,在机上的十几个小时,他没有合眼过片刻。 方瑅灵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红血丝。 她试图回忆,以前他彻夜工作时,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态。 此刻,她放弃了对他的所有拟物化形容,他不是冰山,不是机器,更不是真的......坚不可摧。 但谈亦走近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 曾经她与之亲密贴合的,如今不再能够触碰。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语速缓慢,冷然问道:“你要和他结婚,那我是什么?” 第63章 对峙“我欠你一条命,不会向你动手。…… 谈亦低压着声息:“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林朔,明明恐高,但是去尝试攀岩、蹦极,也是为了林朔。你这么在意他,为了他大费周折,现在知道他没有出轨,应该算得偿所愿。” “障碍解除了,所以你也可以回归初心了,是么?” 他如今才发觉,方瑅灵围绕着林朔而做的种种举动,曾经他看在眼里,以为自己并不在意,但其实那些就像深入皮肤的细小木刺。 谈亦并没有那么关心他和方瑅灵合乎道德与否,但回头看时,这段关系,更像是主路封闭以后,她改变方向,走上的另一条道路。 是顺势而为的将就,是次要的选择。 一旦主路恢复通行,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回去。 方瑅灵指甲微微嵌入掌心,她抿着唇沉默。 谈亦的目光深锁在她的脸上:“说话。” 回答他是或者不是。 方瑅灵开口:“你早就知道林朔没出轨吗?” 谈亦回:“没有比你早几天。” “但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方瑅灵陷入怀疑,她现在对任何人的信任度都很低,包括谈亦——他们本来就没有足够长的相处时间去建立信任。 “如果我一直不知道,你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我从没有打算瞒着你。”谈亦冷冷道,“但我也没有义务第一时间就告诉你,把这件事调查清楚是我的责任么?” 即使他对方瑅灵有感情,愿意因此而包容她,但她是个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他不会无限地去降低那条线。 方瑅灵不得不承认他是正确的,应该去查清原委的人是她。如果她停留在原地,固守着自己的执着和想象,没有人有义务告诉她真相。 “你问过我会不会后悔。”谈亦说,“现在,这个问题回到了你的面前。” 方瑅灵仍没有从那种混乱无序的状态走出来,她的牵绊太纷乱了,她无法像谈亦那样果断清晰地给出答案。 后悔吗?因为动机的错误,就应该否定她和谈亦之间的一切吗? “就算我有后悔,那也无济于事。” 方瑅灵像是从身体中抽离出来,旁观着自己的回答。 “你问我是不是为了林朔,难道,这些你一开始不知道吗?”方瑅灵反问,“难道,我们确定过关系,给过彼此什么明确的承诺吗?” “你现在感到生气,不是因为这件事损伤了你的占有和傲慢?” 她与谈亦一样高高在上,她能很轻易地推己及人,很多时候,她对一件事在意,未必是出于感情,而是因为好胜的自尊心受到了磨损。 甚至谈亦比她更习惯于掌控和得到。 最后,她的声音轻得要飘起来:“难道,你又对我有爱吗?” 外界天寒地冻,室内恒温恒湿,而宜人的空气,几乎在他们中间凝成实质。 方瑅灵回视着谈亦。 他原先想过,他会把知情权和选择权都交给方瑅灵,不会让她身不由己,无论后续有可能衍生多少无尽的麻烦和问题,他都会解决。 但如果她的真心属于林朔,她出于本心选择林朔,在误会解除后,迫不及待地要回到林朔身边,那他才是那个唯一的问题。 谈亦的胸腔,被寒冷一点点侵蚀,逐渐封冻起来。 他缓慢地吐字:“没有。” 谈亦的住处在超高层,以 前方瑅灵去到他家,在电梯内,会有轻微的耳鸣。 无论是高度的上升,还是潜入深海一样的情感的内部,都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它需要人抛弃舒适、习惯和安全感,甚至是一部分自我,这不是单纯几个美好愉悦的瞬间就能支撑的。 在这一瞬间,方瑅灵像是回到平坦的陆地,所有的压力都解除了。 “那就没有问题了。”她直直地看着谈亦,“我也没有。” “林朔是横亘在我们中间,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就算没有林朔,她和谈亦也不会真正向对方低头。 假设一切顺利,他们在一起了,但终究有一天,会觉得对方不合适,然后像谈亦说的那样,和平分开。 就像发生在生命中一段普通的恋情。 “就算我做出过错的判断,但我还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方瑅灵摇了摇头,“可能我们对彼此是有一点喜欢,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感情。” “我们只是终止的时间点提前了,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谈亦眉目阴沉,正是因为她与林朔的感情,大于与他的感情,她才亲口说出不遗憾。 “所以,回到他身边,就是你的选择。” 方瑅灵背脊直挺:“是。” 虽然她没有答应林朔的求婚,但目前她不想悔婚,让局面更糟糕。 至于以后,她再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和谈亦无关了。 “好。”他的气息像无尽地向下沉,落到身体里的深渊,“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掌心的微小痛感使方瑅灵维持着清醒,她回想起自己的初衷:“最开始,我就知道不应该把你牵涉进来,但我当时太自我,觉得一段插曲不会损害到你什么,事情到了今天......” “所有的选择是我自己做出,与你无关。”谈亦打断了她,“我也没有那么脆弱,因为感情问题受伤。” “我回来,不是为了质问或者逼迫你,只是要知道你的答案。” “可能你觉得你亏欠了林朔,但你和我,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互不相欠。” 他并不缺乏对选择结果的承受力,也不缺少......从一段对方另有所爱的感情中抽身的果断。 “好。”方瑅灵的后背抵着门,“既然我们说清楚了,那我也可以离开了。” 谈亦微微皱眉:“你不需要离开,这里是属于你的地方。”他拿回车钥匙,“应该离开的人是我。” 方瑅灵拒绝:“这是你送给我的。” 她现在已经不再能接受这份礼物。 “我不会做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来的事。”谈亦淡声说,“如果你不想要,随你把它卖了,钱捐出去。” 方瑅灵瞪着他:“谈亦,你能不能......” 他们甚至没有在一起,他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留在她手里,她要怎么处理? 她下意识地想说他能不能讲理,但其实她也没和他讲过理。 没有道理可言。 谈亦不再回应,打开门离去。 他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恒策。 今天他给徐锐放了假,tracy尚未复工,整个总裁办很安静,有一位不需要招待的客人正在等待着他。 谈亦走入会客室,见到林朔时,能从他的眼中看到隐忍的愤怒。 林朔站起了身。 小的时候,他将做过的叛逆的事告知兄长。 面对谈亦,他也没有遮掩:“请帖,是我故意拿到汪阿姨那里去的。” “我知道。”谈亦面色不改,“但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用和我家人无关的事去打扰他们。” “不会了。” 林朔先承诺,再开启主题,他盯着谈亦,像是在辨认眼前这个淡漠的男人,与他心目中接近兄长的形象的区别。 “我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面对一个情感上的对手,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林朔自嘲地一笑,“有什么解决的方式吗,和你打一架?” “我像尊重哥哥一样尊重你。”他正色道,“而且,你救过我,我欠你一条命,所以,我不会向你动手。” “不需要,你不欠我的。”谈亦直接回答,“我救你,只是巧合。” 换作其他人,如果他正好遇到了,也会救出。但这不代表他多么善良或者伟大。 甚至这个巧合,在多年之后,可笑地导致了他被方瑅灵选中。 也许就像谈念说的,对待亲妹妹,他尚且不够称职,情感和关心都欠缺,遑论是对林朔。 此刻,他仍然没有溢出的愧疚,但他也不会回避这个阴差阳错的过失:“如果你想动手,你可以使用最大程度的力气,我不会还手。” 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是错身而过的近距离。 林朔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练过拳击,挥出拳头的动作快准狠,却在谈亦的脸侧堪堪停住,诚如所言,谈亦并未躲避,面对可能是重击的暴力,他甚至眼也不眨。 林朔厌恶这种冷静的目光,在他的家族中,这样的目光属于最高的掌权者。就好像,无论下位的人如何痛苦和抗争,他们永不可能被撼动。 林朔仿佛感觉到,那个未愈合的伤口在纱布上渗出血迹。 “如果暴力能够解决问题,就算你是我亲哥,就算再大逆不道,我也会使用。” “但没有用。”他放下了手,紧握的拳头松开时,手心发白,“发生的就是发生了。” “今天我来,不是想和你算账,或者抢夺什么,而是有话想和你说。”林朔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认真地说,“我有很多对极限运动的爱好,都是由你启发的。” 他自己的亲哥,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的典范。林声喜欢艺术,古典乐与油画,那些使林朔感到无聊至极的东西。 从表面上看,谈亦也是如此。在他的另一面,与优雅相反,是对危险和刺激的追求。 攀岩、滑雪、翼装飞行,诸如此类的极限运动,林朔在受到谈亦的影响,迷恋上了之后,他发现,谈亦可以说停止就停止了,毫不留恋。 “我以为,这些可能需要付出生命安全为代价的运动,没有一点热爱,是难以为继的。”林朔道出,“但是你没有,就算你玩得非常好,也享受那个过程。” “你不会对一件事付出真正的感情,哪怕是你的事业。”他顿了顿,“何况是爱情,你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它也不是你人生规划的一部分。” “你和灵灵不适合。”林朔严肃地说,“她和你不同,她具有最真诚纯粹的情感,也需要这样的感情。我以前做得不够好,但以后我会毫无保留。” “我不评判你的感情。”谈亦回以冷视,“但你也没有资格给我和她的事下结论。” “我没想过自己能说服你,但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林朔想,这件事,最好在此画下句号。 第64章 对手“你应该记得我说过,你再骗我一…… 谈亦离开了以后,方瑅灵脱掉鞋,走到沙发坐下。 地面温热,她赤足走也不会觉得凉。 她揽住一个柔软的抱枕,头向后仰起,长发垂坠。 仰视的角度,吊灯的光直刺入她的眼睛,在闭目后,斑斓的光晕在眼前扩散。 无论是谈亦还是林朔,她都无力去管了。 在看清在意的父母爱情背后的阴影,又经历了自身的情感变故后,就像是她很珍惜地捧着一杯牛奶,但最终牛奶还是洒了。 内心只剩下了麻木。 但......不应该为打翻的牛奶哭泣。 方瑅灵喜欢去海边度假,她的人生,也如同走在缓缓沉积而形成的美丽沙滩上,目之所及是蔚蓝的海水。 只看到美好的景色,遗忘了海洋的凶险。 现在,湍急的水流冲刷而过,反触及了她的性格里面礁石般坚硬的部分。 方瑅灵的指腹微微陷入枕面。 她不会为此掉眼泪,更不会被心所困。 她太疲惫,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绒毯。 方瑅灵尚在疑惑为她盖被子的人是谁,冯艾端着早餐,从开放厨房的岛台,走向客厅。 “方小姐,吃点东西吧。” “怎么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冯艾如实说:“是谈总让我过来的,他还将钥匙交给了我。” 冯艾是唯一一个知道 两人的事,同时方瑅灵又信得过的人。 方瑅灵怔了怔,谈亦倒是足够决断,说房子是属于她的,就连钥匙都不留了。 冯艾道歉:“对不起,方小姐,是我发照片的时候不够谨慎,才......” “算了,和你没有关系。”方瑅灵摇头,“也许,有些事注定会发生。” 她喝着热牛奶,忽然觉得曾经资助冯艾去读商学院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小艾,以后,我需要你帮我。” 洗漱完毕,方瑅灵换了一身套装,去往方家的公司,直接来到了方綦的办公室。 见到女儿出现时,方綦有点惊讶:“灵灵?” 这一周以来,他和钟苑宁都想开辟一个和女儿对话的空间,但方瑅灵对他们避而不见。 他还以为,她需要更多的消化时间。 方綦叹息一声:“你是不是还在生爸爸妈妈的气?” 他和钟苑宁,一直想给方瑅灵完美的一切,却恰恰忘记了,只有虚假的东西才是完美无缺的。 是他们导致了女儿的执念。 方瑅灵否认:“我一直以为,我们一家人是一体的,像一个完满的圆,但其实,你们有自己的人生。” 父女两人在长沙发上坐下,方綦的手心覆盖在方瑅灵的手背,她却抽开了,显然,她并没有消除心中的芥蒂。 她轻声说:“我从妈妈那里知道了,蒋祈言的事。” 蒋祈言是父亲初恋情人的孩子。 当年,方綦与妻子联姻前,与初恋因为种种压力与不合分开,不料多年以后,故人之子成为了他的下属。钟苑宁正是因此与他发生争执,她认为丈夫早就知道蒋祈言的身世,才将他放在身边培养扶植。 但方綦是近期才知道实情,如果他有心隐瞒,也不会主动告知妻子,他认为钟苑宁对他缺少信任,从来都是如此,两人又开始了新的碰撞。 “我知道你一定会介意他的身份。”方綦沉吟,“过去的事,不管是我还是你妈妈的,应该由我们处理好,不应该影响到你。” “公司未来是你的,所以,我会让祈言离开。” 但方瑅灵却说:“按照您的说法,一直不知道蒋祈言的身份,也就是说,他是依靠他自己的能力才走到今天。” “您是要向董事会和股东负责的,如果因为私情,将集团培养了这么久的人才说开除就开除,反而会落人话柄吧。” 闻言,方綦皱起眉。 方瑅灵的反应平静得出奇,换作往常,她早就任性地闹脾气,要求他赶走蒋祈言了。 “灵灵,你有想法就直接说出来,不要在爸爸面前逞强。” 方瑅灵认真地说:“以前,我觉得我出生就拥有一切,一切都理所应当是我的,不管是财富还是幸福的家庭。”她思考着说,“但.......不是这样。没有什么东西就应该是我的。” “包括您说的,公司。我没有在这里工作过半天,不能因为我姓方,它就理所应该属于我。” 方綦沉默,他觉得女儿和从前很不一样。客观地说,她变得更为成熟,但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因为他和钟苑宁,都不希望方瑅灵为了所谓的成长付出代价,他们希望她无忧无虑下去。 不过,这到底成为了一个破灭的愿景。 “那你今天来公司,只是为了和爸爸说这番话?” “不。”方瑅灵目标明确,“我是为了和您说,我想要回到公司。” 集团今年的是对市场进行战略扩张,发展新的平价超市品牌。 方瑅灵提出:“如果您愿意把这个项目交到我手里,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可以交出一张优秀的答卷,我不比蒋祈言差。” “只有这样,未来公司交到我手里,才足够令人信服。” 方瑅灵表现得不像他原来那个受尽宠爱的女儿,而是一个商场上的说服者,充满了新人的锐气。 方綦不解:“你不是说,不想继承公司吗?你说要留在学校做研究。” 方瑅灵坚定地说:“但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我接受所有的变化。” 她不再需要被保护和给予,而是想要真正地创造,将事情掌握在自己的手心。 她在谈亦身边实习的时候,旁观、辅助他的工作,她就感觉到,虽然管理公司很复杂,但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讨厌。 她之前只是不想承担太多的责任。 但没什么可怕的,就像她曾经无比狂妄地对谈亦说,他的位置,给她她也能坐。 虽然他们分开了,但有朝一日他会见到,她不是只会说说而已。 方綦答应女儿:“好,既然是你想做的事,我......和你妈妈都会支持你。”他面容严肃,“但你要想好,这不能只是玩玩,一旦开始,就像你说的,公司上下的眼睛,董事、股东,都会盯着你。” 方瑅灵作出确认:“我想好了。” 方瑅灵是来说公事,这在方綦的意料之外,但他又将话题转回私事,轻咳一声:“既然已经出现了变故,你和林朔的婚约......” 他没有提及谈亦,但知道时,内心也是十分震惊。 谈家长子向来沉稳持重,当初方老爷子为他和方瑅灵牵线未果,结果到了今天,却有这样奇怪的发展。 他不能确认谈亦和女儿,究竟是认真的,还是一段偶然的情缘。 不过,以他与钟苑宁这样纷杂混乱的前情,也不能够去教育女儿。 “现在,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考虑到影响重大,不是一个去解决的好时机。”方瑅灵说,“但以后,我们会把问题说清楚的。” 方綦点了点头:“嗯。” * 蒋祈言知道方綦正在考虑着他的去或者留,但他仍像往常一样,上午去合作的公司开会,下午回来工作。 他的母亲在国外生下他,在他十岁的时候病逝,与他的生父并未办理结婚手续,他回国以后,就在爷爷奶奶的身边长大。 方綦作为集团的董事长,具有掌权者多疑的天性,在决定重用一个人之前,自然会调查他的背景。 只是,蒋祈言和母亲可以查证的联系,在时间和空间的作用下,变得微乎其微了。 他曾经是故意接近方綦,成为他的下属,只不过想看看母亲念念不忘的负心人是什么样子。 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取得了方綦的信任。 为方綦办事,使他也看到了一些方家的隐疾。 偌大的家族后继无人,方瑅灵不愿回公司,而旁系的小辈,一个个都是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 家族企业的更替类似于一种朝代,而“家天下”难以为继,方綦本就是他那一代唯一的人才,现如今他逐渐老去,不得不向外寻找一个适合的接班人。 如果他真把公司交到旧情人儿子的手里,不是很有意思么。 蒋祈言冷眼旁观着富豪家族内部的腐朽。 只是,当他在第一次见到高中的方瑅灵,他早已经不是局外人了,不是么? 蒋祈言推开门,走入办公室。 他的办公椅背对着门的方向,在门开关的声音响起后,才缓缓地转过来。 方瑅灵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蒋总,你的办公室视野不错。” 蒋祈言微笑着说:“欢迎回来。” “欢迎?真的吗?”方瑅灵站起身,“你进到公司,在我爸爸身边这么多年,有什么目的?想报复他,想夺得什么东西?” 她的手轻轻撑住桌面:“原来,我对你最初的印象并没有错,你就是居心不良,别有目的。” 蒋祈言走近她:“虽然我送了你一本戏剧集,但是灵灵,现实生活不是戏剧——你想多了,这不是复仇记,只是一份工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随时离开。” “你送我的书我已经扔了。”方瑅灵板着脸,” 虽然我不会再轻信你说的话,但既然,你是凭本事进来,我不会用特权请你出去。” “只是,你应该记得我说过,你再骗我一次的话,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蒋祈言微微垂眸:“我记得。” 不过,他也并不想做她的朋友。 他早就觉得没意思了。 方瑅灵咬了咬牙关,随后释然一笑:“没关系,我不在乎,朋友本来就是假的。” 她没有丝毫的退却,盯着蒋祈言:“只是我怀疑,做我的对手,你能支撑多久。” “不过你放心,我会像尊重朋友一样尊重对手。” 蒋祈言看了她很久:“也好。” “什么好?” “喜欢本来就是一时的。”蒋祈言扯起唇角,“你原来喜欢林朔,那现在呢?” 方瑅灵的脸色阴了阴,这简直是一句嘲讽。 蒋祈言其实有着不输于她的锐利锋芒,只是他以沉静为底色,往时面对她时,又收敛了起来。 也是他,将她引到这个两难的境地里。 “但是,灵灵,”蒋祈言语意转折,他始终看着她,“以后,你会一直讨厌我了。” 他已经厌倦了在方瑅灵感情地支线上做一个旁观者,就算,她如今讨厌他,但至少,她真正地看向了他。 第65章 前行“我为什么要躲?” 如果方瑅灵有意愿,她就是集团理所应当的继承人,因此,她回到公司,没有人有反对的理由。 但是,她非常清楚,仍然存在着许多不看好的声音,对她经验与能力的质疑,认为她回来只是玩票的性质。 方瑅灵就当做听不到,她空降到公司副总的位置,拥有了一间自己的办公室,成为平价零售新项目的负责人。 她本科有在世界知名的快消品牌实习过,但那段经验还不足以支撑她去游刃有余地去领导一个新的品牌,在回到公司的第一天,她就与项目的核心团队,分别负责品牌、商品、运营和供应链的同事开会,迅速地熟悉不同模块的数据和进度,每天都在进行大量的学习和吸收。 这和她作为实习生、作为助理去辅助上司工作完全不同。 方瑅灵的性格里有好战的成分,而进了公司后,工作就像打仗似的,压力拉到最极端的数值,有时她也觉得自己难以承受。但越是强硬的碰撞,越会激发她的好胜心。 忙起来也很好,她就可以遗忘不愉快的事,她甚至刻意将它们留在原地,自己日夜兼程地向前走。 除了在临城,新的品牌还会在一座北方省会城市落地。 方瑅灵第一次出差,便是去往这座城市做综合调研和资源协调。 临城已经显露出即将入春的迹象,但北边的城市还在飘着大雪。 出席一个与当地官员的饭局,逃不开酒桌文化,方瑅灵坐在一群中年男人的饭桌上,她倒是不怯场,但不停地被敬酒。 她的应对方式很灵活,必须喝的时候才喝,趁人不注意就倒掉,后来,冯艾又偷偷贿赂服务生,将她的酒换成了水。 从饭局离开,方瑅灵长舒了一口气,冯艾要过来搀扶她上车,她婉拒:“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对司机说,“酒店不远,不用车了,我走回去。” 她本来想自己一个人走,但冯艾不放心,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夜晚,外面是真正的冰天雪地。 当地不时有喝酒的人醉倒在路边,经过一夜被冻死冻伤的新闻。 路面上积了厚厚的雪,被车轮碾过,留下杂乱无章的痕迹。 方瑅灵虽然避开了很多酒,但喝下去的也不少,高纯度的白酒。 她走着走着,视线开始摇晃,步伐不稳,一脚踏入了绿化丛中。 积雪被她的鞋尖踢得碎开,四下散落。 冯艾连忙小跑到方瑅灵的身边,扶住她:“小心!” 方瑅灵喝酒就会上脸,脸颊绯红,眸光涣散,一根发丝散落在眼前,她轻轻吹了口气,将它拂开。 她站在原地,抬起手掌,任由雪片落在她的手心,若有所思地说:“其实雪是这样的。” 在东京时,她遇到那场初雪,在梦幻般的灯光下,纷纷扬扬落下来,当时她被愉悦的心绪充盈,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像雪花一般轻盈、美丽。 但她刚才踢到的雪,一部分是雪水融化后又凝固起来的冰——雪是冰冷、沉重又坚硬的。 冯艾略有点疑惑,又担心地看着她:“方小姐?” 方瑅灵将落了雪的手心放到发烫的脸颊上,冰凉的感觉使人清醒:“没事,我们走吧。” 她继续向前,在雪地里踏出一长串深浅不一的足迹。 * 方瑅灵分身乏术,与林朔的订婚仪式,不仅没有提前,反而延后了。有正当的理由在,外人也难以揣测。 只要婚约还在维系着两人的关系,林朔便相信,它有成真的那一丝可能。 现在,他就算再忙,每隔几天会抽出时间,陪方瑅灵吃晚餐。如果她正在忙工作,他便会去到她的公司。 奉方奶奶之命,方瑅灵要将一份礼物送给林朔的奶奶,便正好到林家吃了餐便饭。 林奶奶一直对她还不错,即使她和林朔没有订婚,她也很疼她这个小辈。 林家即将要办一场重要的商务筵席,方瑅灵去的时候,林声正在核对秘书送上来的嘉宾名单:“给谈总发邀请了吗?” 林朔执筷的手微微一顿,而方瑅灵只是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汤。 林朔并没有将情感的纠纷告知林声,尽管他与谈亦的关系已经崩裂,但林家与谈家是世交,兄长又与谈亦交好,他总不能断开这中间的联系。 秘书回答林声:“我有致电徐秘书,但谈总现在人还在美国。” 林声点了点头:“哦,是这样,那他可能来不了。”他在纸上作出重点标记,“等会我打电话问一问。” 在林声的印象中,谈亦这几个月一直在国外,他甚至不知道谈亦中途回来过两次。 林朔很快隐藏了情绪上的波动,轻轻放下筷子。 谈亦应该并不会像自己一样在意这件事,但无论如何,他不出现,是最好的结果。 林家的商务宴邀请了社会各界的人士,方瑅灵也会出席,她以前不爱社交,但如今,拓展人脉成了必要的内容。 本来,联姻就包含了很多合作互利的成分,是她之前太感情用事了。她给林朔推荐了一些重要的资源,也借这个场合,拿到她所需要的人脉。 宴会的当晚,她结束了公司的工作,林朔专门过来接她,与她一同出席。 毕竟是主办方,林朔今晚很忙,方瑅灵不可能在他身边做个吉祥物,在应酬时,她与他分开。 方瑅灵正与邻城招商办的刘主任在聊天,忽然听见了声音,而刘主任也朝她的身后,举起酒杯,打了个招呼:“谈总。” 方瑅灵的目光,落在对方的酒杯上,杯壁映着灯光,香槟色的酒液微微摇晃。 这时候,如果她不转身,反而显得僵硬。 方瑅灵自然地转过身,视线与谈亦短暂相接,随即错开。 只是几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但也绝不长。一个人不会发生容貌上的变化,气质也不改,依然是疏离而礼貌。 谈亦初初到场,身边就围过来了几个人,刘主任朝他打招呼,他微微点头致意。 方瑅灵以为他不会来。 但既然,两人在之前就已经划清了界限。谈亦来或者不来,不应该是她关心的事。 “对了,方总,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刘主任回 到对话中,“我们是真的很诚心希望你们能来,我们会给予政策扶持。” “城市的环境我很喜欢,团队也去考察过。”方瑅灵笑着说,“但本地已经有很稳定的老牌超市了。” 她正与对方讨论着细节,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牵住。 林朔来到了她的身边,微笑问:“在聊什么,我可以加入吗?” 刘主任说:“当然欢迎。” 林朔先前明明在和其他人聊天,忽然间过来,方瑅灵不难猜到原因。 他插入这场对话,和刘主任有来有往,但一直紧牵着她的手,仿佛这不是一个商务场合,而是在约会。 “林朔。”方瑅灵蹙眉,“你这样,我会不方便。” 林朔松开了手:“抱歉。” 表面上他没有异常,但其实有点进入了防备的状态。 刘主任大笑:“正常正常,这说明你们感情好。” 方瑅灵轻声开口:“其实,你不需要这样。” 她和谈亦对视,后者几乎没有反应,就像面对一个并不相熟的人。 再过一两个月,她和谈亦分离的时间就会和他们相处过的时间一样长。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没有人会一直记得,更何况是他这样理性。 冯艾中途过来,在方瑅灵耳边,向她汇报一件公事时,有位服务生走过来:“林太太,您的酒杯需要我拿走吗?” 方瑅灵正在侧耳倾听冯艾说的话,并没有注意,林朔微微皱眉,见她的酒杯已经空了,从她手中拿走,交给了服务生。 谈亦的站位并不远,而那声林太太,也落入了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的耳朵里。 陆微之唇角微抬,语气中不乏隔岸观火的意味:“看来我这次回来,又不小心成了一出好戏的观众。” 他依稀有印象,方瑅灵对太太这个称谓很敏感,今天却没有提出异议。 “是么。”谈亦面无表情,“我开始有点遗憾,当初错过了你的好戏了。” 虽然他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对方曾经身陷一段三角恋情,不过现在,已经是有妻万事足的幸福状态了。 陆微之淡定道:“你没有错过。” 他没有做具体的解释,轻轻和谈亦碰杯:“不过,眼前这出戏应该不会有后续——你不是会回头看的人。” ...... 方瑅灵的记者朋友从香港回来,两人在一起聊了会儿,这比单纯的社交令她感觉到放松许多,不过她也有正事。 公司有一些媒体资源和宣传渠道,但多是老派的传统媒体,活力不足,吸引不了年轻的群体。 方瑅灵便询问朋友,有没有其他媒体人的联系方式。 “有的,这个新闻周刊,主编是我的师姐,它们新媒体运营得很好的,我把你推给她。” 黎见卿很乐于帮助她,在通讯录里搜寻:“还有这个,是我的同学,特别擅长抓热点、出爆款,她最近在找工作,可以的话,你试试招她进公关部?”她眨眨眼,“宣传的时候,你会有惊喜的,方总。” “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方瑅灵笑说,“谢谢你,见卿。” 黎见卿摆手:“不用客气,请我吃饭就好啦。”她想了想又说,“一开始总是很难的。” 创业时期,她经常想要不放弃算了。如果她个人的事业都有如此压力,方瑅灵在这么庞大的集团,压力可想而知。 “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经过了一晚上的应酬,方瑅灵有点累,司机半小时后过来接她,在这段空档,她乘电梯去到顶楼,原想一个人吹吹风看看夜景。 电梯外的走廊铺设了厚重的地毯,她走到尽头,推开沉重的金属门,夜风骤然涌入。 踏足进入以后,方瑅灵才发现露台已经有人在,辨认出他的背影,她的脚步微停。 在门开关发出响动时,谈亦就有察觉到来人。 他并未回头,在暗金色雕塑的反光中,隐约见到她停下了脚步。 不是真正的镜面,方瑅灵的人像影影绰绰,仿佛一场幻觉,进入他的生活又逸出。 过去她以强势的姿态,越过他设置分明的界限,但现在,她已经会在有他的地方止步。 隔着一段距离,谈亦缓声开口:“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知道躲避了,灵总。” 她不是一直声称,只有其他人给她让道的份儿。 方瑅灵微怔。 她的身份改变,谈亦转变对她的称谓也很正常。 在社交场合,在总字之前加姓,或者名的最末一字,两种称谓都是合理的。 她刚才只是下意识地有点犹豫,闻言,她径直走过去。 “谈总此言差矣。” 顶楼的位于城市之上,江水在下,映着霓虹灯光,缓缓流动,风从江面上来,带着江水的气味与夜晚的凉意,拂起方瑅灵的长发。 她直视着谈亦的眼睛,“我为什么要躲?” 第66章 驻足如果方瑅灵都知道停下,他也应该…… 当方瑅灵走到谈亦的面前,他得以看清她。 时间导致的一些变化在表面上显露出来。大地色系为主的妆容,裸色的唇膏,长卷发裁剪到中等长度,今天出席晚宴,她没有穿礼服,而是一身简约的米色套裙。 在职场上,过于年轻不是一个优势,方瑅灵在装扮上,做了一些成熟化的改变。 再次见面,谈亦无疑很从容,但方瑅灵也没有表现出尴尬或者不自在。 圈内乱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谁人没有旧的过往——她这么同自己说,谈亦就是她的一段过往,而已。 谈亦嗯了一声:“你是不用躲。” 方瑅灵的手搭上栏杆:“只不过,谈总不是喜欢清净吗,我不在,对你来说更好。” 脚下是城市辉煌的夜景,汽车在沿江的道路上行驶,周末有点堵车,车灯像江水一样缓慢流动。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你应该没有这么善解人意,会关心我喜欢什么。” 当初他明令禁止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她不也只顾自己的意愿做了么。 方瑅灵听出了他的意思:“你指的是我以前‘打扰’了你?你应该不会还想我和你道歉吧?” “不需要。” “哦。”她倾身向前,湿润的风袭上她的面颊,“你需要我也不会说。” 过了一会儿,方瑅灵随口开启了另外的话题:“你这次出差应该还顺利?恭喜了,谈总。” 现在,看财经新闻成了她的日常,就有注意到与恒策相关的内容。 “应该说恭喜的人是我。” 谈亦的口吻似乎很公式化:“灵总对新的身份适应良好。” “你为什么要叫我灵总?” 其他人也这么称呼过她,但从谈亦口中听到,感觉有一丝怪。不过,如果他直接叫她方总,她也不太适应。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称谓。” 露台上的光线明明暗暗,谈亦的视线转向她:“还是说,你更喜欢被称为林太太?” ...... 方瑅灵忽然想起和谈亦最后一晚上的争执,旧时的情绪死灰复燃。 就像一只蝴蝶,在振翅欲飞的时候被合进书里,做成标本。经过许久再打开,又挣扎着从书页上飞了出来。 她的后背升起一阵凉意,蹙眉说:“你觉得可能吗?你明知道我讨厌被这么称呼。”她强调了下,“和是谁的太太无关。” 谈亦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停留。 方瑅灵今天的配饰很简单,手腕上系了条深绿的丝巾,上来前就松了,她要重新系好,但单手不方便,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她索性扯开丝巾,想着放弃算了。 一双男性的手接过了她在风中飘动的绿丝巾。 方瑅灵的手腕本能落下时,被他轻轻握住:“放好。” 方瑅灵手腕悬空着,谈亦站在她身前,垂下视线,为她系上丝带。 以前,他因为承受不了要发狠挠人的时候,他会边继续动作,边不紧不慢地按住她的手腕,对她从指尖到腕部的尺寸都了然于心。 刚才一握,明显感觉到她的手腕细了一圈。 被丝巾遮盖的地方,印着一道红痕。 谈亦问:“手怎么了?” 方瑅灵如实说:“煮东西的时候烫了一下。” 丝带的一端握在他手里,于她的手腕上缠绕一圈:“不是不进厨房?” “有时候情况所需。” 她现在完全独居,有时候工作到很晚,就进厨房随便做点东西吃。 过去,方瑅灵哪怕受了一点点小擦伤,都要弄得大家来哄她。如今已经觉得,磕磕碰碰在生活中很正常。 谈亦没有再说话,他垂眸,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阴影。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利落,没有其他暧昧之举,只有指腹会偶尔擦碰她的皮肤,在她腕侧的脉络留下温热的触感。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他为她系好了丝带。 方瑅灵举起手腕:“你打的结还蛮好 看的。” 她还以为会看到很粗糙的成果。 “既然是举手之劳,我就不和你说谢谢了,谈总。”她说,“毕竟,我做助理的时候,也帮你做了不少事。” 她的外貌像开在繁盛时期的花,灼灼耀眼,但声音又像夏初的绿色叶片,有鲜亮又舒缓的感觉。 谈亦移开了视线,此时接了通电话,因为有事要处理,他说:“我先走了。” “你走吧。”方瑅灵说,“把地方留给我。” 只是偶然的碰面,不是约定。 谈亦一直都界限分明,曾经反复越界的人是她,当她回到原位,他不会再与她牵扯不清。 : 谈亦转身离开后,乘电梯下楼,在宴会厅一层,门缓缓打开。 林朔站在门外,他正要上顶楼去寻找方瑅灵。 他进入电梯,压低声音,明确地说:“你不应该再靠近她。” “应该不是由你定义。”谈亦走出电梯,与林朔擦肩而过时,语气淡漠地说,“人最终只能控制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他与方瑅灵是出于巧合遇见,但他没必要向林朔交代,问题的症结也不在于此。 林朔到达露台的时候,方瑅灵正望着远处的夜景,放空思绪。 他走向她,最终停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上前。 他是控制不了她,更不想去控制。就算是在充满了不确定性和不安全感的情况下。 察觉林朔的到来,方瑅灵回过头:“以前你去国外上学的时候,我希望你留下来,虽然我没说,但你是知道的吧。” 林朔轻声答:“我知道。” 但那时他太想要自由,暂时舍下了与她的羁绊。 方瑅灵若有所思地说:“以前我很想改变你,想要你迁就我,但我今天发现,我并不希望看到你变得不像你自己。” 明明比起她,他才是那个不喜欢束缚的人,现在却连她出来透气都会跟过来。 方瑅灵不由得问:“退一万步说,你真的能不介意吗?” “这只是开始。” 岁月还很漫长。 “我可以。”林朔肯定地说,“只要有一天你和我说你放下了。” “但现在,不是我介不介意的问题。”他凝视着这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心脏在夜色中沉沦下去,“灵灵,你的偏向是什么?” 婚约在形式上存续着,但未来,两人仍需要做出实质的决定。 方瑅灵摇了摇头:“我没有偏向。我只忠于自己,现在,我也只有自己。” * 在方瑅灵决定回到公司前,恒策与方合集团就定下了合作的计划,共同开发一个综合体项目。 方綦知道了女儿与谈亦的一些情感纠纷,但公是公,私是私,合作仍照常往前推进。 回国的半月之后,谈亦去往方合开会,会议由方綦亲自主持,方瑅灵并未参与。 集团大楼的专门一层,分布着不同规格的会议室。 中场休息时,谈亦离开了会议室。 本层楼的最外侧是一整面落地的玻璃墙,墙外是一片露天的休闲区域。 夏日将至,与会议室一丝不苟的商务气息有别,露天区域绿意盎然,宽大的阳伞为桌椅遮蔽出一片阴凉。 方瑅灵正独坐一隅。 她嫌会议室太沉闷,已经在这里开了一上午的会,法务部的同事才刚刚离开。 方瑅灵的脾气其实有一点点急躁,在和她共事前,大家都以为这位大小姐会是女魔头那种严酷作风。 但进公司以来,她从未训斥和打压下属,抑或当众发飙,大概受到前任上司风格的部分影响,即使是内心最焦虑的时候,她也尽量冷静地传达自己的意思与要求。 方瑅灵翻着商品采购的合同书,圈画出一些有待商榷的细节,今天中午还没吃饭,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她逐渐看不进去。 手肘支在桌面,手掌托住脸颊,侧头,轻揉太阳穴。 隔着玻璃墙,谈亦将她犯困而略微烦躁的样子收入眼底。 一株绿植的阴翳落在他脚边,他端着咖啡杯,浅啜了一口。 这里是方瑅灵自己家的公司,会有很多愿意关心她的人。 谈亦回想起晚宴的那天。 他并不在意林朔的意见,但是,如果方瑅灵都知道停下,他也应该止步于此,不是么? 方瑅灵假寐了一会,决定还是打起精神,她睁开眼,准备喝咖啡提神。 但拎起咖啡杯才发现,杯中已经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光线的角度发生偏转,伞下区域被阳光入侵。 阳光有点刺眼,方瑅灵正要抬起文件遮挡,新的阴影临近,将她覆盖。 桌面上有一方斜斜的光区,谈亦放下三明治:“比起咖啡,你现在比较需要这个。” 方瑅灵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第67章 习惯形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那么…… 有一瞬间,方瑅灵以为自己看错了,像白天见到鬼,连睡意都消散了一半,等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来开会。” 方瑅灵又按了按太阳穴:“我差点忘了。”方綦之前有和她提过的,“你坐吧。” 她拿起桌上的三明治,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谈亦。 “你给我买的?你怎么知道我没吃午饭?” 谈亦的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他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tracy多买了一份。” 至于午饭,她向来有忙起来就会省略的习惯。 “我还没怎么和tracy见过。” 方瑅灵望向远处,玻璃墙后,果然站着一位短发的干练女人。 她朝tracy微笑了下,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原来是因为多了一份,谈总才顺便拿给我的。”三明治的口感层次丰富,“要不然,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谈亦语气自然:“你有什么不习惯?” 方瑅灵想着说:“谈总,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是吗,以前这种助理的活儿都是我在做。” 谈亦慢条斯理:“方总支使我做的事还少么?” 方瑅灵咀嚼的动作微停,因为身在公司,她对标的是自己在恒策的工作时间。如果在私下,她与谈亦的角色会发生调换,他会更多地去照顾她。 真正意义上一起度过二人世界的时间非常少,经常是方瑅灵躺在床上,感觉到口渴了,就抬起腿,用足尖轻轻踢一下谈亦:“要喝水。” 方瑅灵咽下了口中的三明治:“那我们扯平了。” 在有食物的填充后,胃部的不适感有所舒缓。 午休时间,有其他的员工进入室外的区域,侧目打量着谈亦与方瑅灵,他们坐在同一张圆桌,距离适度,像是共进午餐的合作伙伴。 只有她的内心清楚,自己与谈亦的和谐氛围只是表象,前提是他们都对更深的裂痕避而不谈。 谈亦回复着工作的消息,方瑅灵就看向电脑屏幕,新的超市名为品集,目前为止,已经有两家在本城正式开业,年底之前,另外三个在建项目也会陆续完成。 她不直接参与门店的具体运营,但每天会抽出时间浏览投诉反馈平台的信息。 有一则留言:你们能不能在招人的时候长点心?店员又老又丑又笨手笨脚,试吃的时候把汤都撒我身上了,真是晦气。 零售型企业面向消费者,态度必然要好,门店在下面回说:抱歉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我们会提高服务质量,优化店员的年龄结构。 方瑅灵另外注意到,这位顾客在网上发了一则吐槽向视频,从他衣服被弄脏开始拍,怒斥店员的笨拙,浏览量很高。 她皱了皱眉,通过后台权限,将门店原来的回复删除。 方瑅灵一心二用,一份三明治半天还剩下三分之一,谈亦已经吃完了,抽出纸巾,擦拭唇角,并递给了她一张,提醒道:“鼻尖。” “谢谢。” 方瑅灵的鼻尖不小心沾了一点酱,她擦去后,问:“你就走了?” “好像没什么 留下的必要。“谈亦有礼有节,“会议还有下半程,不打扰你工作了。” 方瑅灵正要点头,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小方总!” 来人是国内海洋生鲜食品龙头企业的老总,姓孙,也是公司长期合作的供应商之一。 他走近了意识到谈亦的存在,客套地伸出手:“谈总,百闻不如一见。” 谈亦本要离开,孙总过来打招呼,他便驻足与之寒暄了一会儿。 “小方总,像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愿意收心回公司帮你爸爸的忙,以后大有可为啊。” 方瑅灵微笑:“孙总谬赞了。” “我听说,品集的新门店布局得很不错,尤其是生鲜区。”孙总对销售终端的展示形式有兴趣,“我准备找个机会去参观。” “择日不如撞日。”方瑅灵邀请,“不如就今天?我正好下午要去门店。” 孙总一口答应下来:“好啊。”他转而问谈亦,“谈总,您要和我们一起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品集的新店入驻的可是恒策旗下的商场。” 恒策的产业布局涉及多个领域,商业地产板块主要由集团的另一位高管负责,谈亦只在宏观上进行管理。 方瑅灵可没想过要邀请谈亦,但在孙总开口后,她也不好反对,等待着谈亦的婉拒。 但他却答:“也可以。”他淡淡地说,“如果方总没问题的话。” 方瑅灵才发现,在人前,他对她的称呼变成了最中规中矩的方总。 中午气温升高,冯艾端来几杯薄荷柠檬水,她眼观鼻鼻观心,表现得就像不知道两人间的任何事。 方瑅灵端起玻璃杯:“我当然没有问题。”她喝水润了润嗓子,“打开门做生意,谈总是贵客。” 孙总笑呵呵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请二位吃饭。” 参观的时间定在下午四点,在方綦结束会议后,方瑅灵去往他的办公室,准备进行一个简短的工作汇报。 敲门进入后,她在沙发上看到了母亲的身影:“妈,你怎么来了?” 小时候,她与父母赌气的方式是绝不和他们说一句话,但现在,只要有交流,她都以正常的称呼和语气。 钟苑宁站起身,仪态端庄,她望着女儿:“我下午没有课,就来公司看看你......爸爸。” 方瑅灵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她,不像过去那样对她撒娇、向她倾诉。钟苑宁今天是为了来看女儿,但又担心如果女儿不愿,直接这么说会给她压力,就转了个弯。 闻言,方瑅灵皮笑肉不笑:“你需要来看他吗?似乎你们的感情没好到这个地步。” 钟苑宁与方綦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方瑅灵仍在对他们设防。 方綦的情况并不更好,虽然他与方瑅灵工作上的交集多,但她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更像他的下属,而非女儿。 “据我所知,有些父母,会一直忍耐到孩子高考结束才离婚,甚至家里至亲去世了,也好心地瞒着她。”方瑅灵讽刺道,“比起来,我算好的了,起码我知情的时候,没有听到任何人的死讯。” “高考对我又不重要,而且,我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她笑着,一字一顿地说,“爸爸妈妈,你们不用再演了。” 钟苑宁叹息:“灵灵......” 方綦面色沉重,朝她摇了摇头。 虚假的可怖并不在本身,更在于它连真实的部分也会摧毁。当信任消失,怀疑就会无处不在。 “我先去忙了。” 方瑅灵朝父母交代了一声,转身离去。 下午四点,方瑅灵与谈亦坐上商务车后,等待了一会儿,孙总才姗姗来迟,并抱歉地告诉她,因为有其他事,他今天不能同行。 “没关系。” 方瑅灵表示理解,转身问谈亦:“谈总你还要去吗?” 谈亦安然在座:“若非特殊情况,我没有临时爽约的习惯。” “哦,那我们走吧。”方瑅灵对司机说,“开车。” 车辆缓缓驶离。 而在后方,蒋祈言坐在车里,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开。 司机从后视镜里观察到他沉默的神情:“蒋总,可以走了吗?” 蒋祈言轻点了一下头:“嗯。” * “谈总,就算你今天不去,我自己也是要去的。” 方瑅灵之前同市场部经理去过一次门店,但如果是这样的方式,她看到的一切都会很完美。 所以这一次过去,她没有提前通知门店,想以顾客的视角作出观察。 “我希望能表现得像普通的顾客一样,下了班去逛超市,麻烦谈总你也配合。” 谈亦反问:“你觉得你像么?” 方瑅灵身着定制的套装,最不起眼的耳饰就超过六位数,她指出:“你比我更不像。” 他不用表明身份,光是站在那儿,就像高层下来巡视。 “所以,你需要我怎么配合?” 到商场以后,方瑅灵走进一家服装品牌店,买了条连衣裙,再散下头发,就很接近原本的年轻女生形象了。 她随意拿了一件男士t恤,请谈亦换上,等他从试衣间走出来,她上下打量着他:“好像还是不够。” 他即使穿一件平平无奇的t恤,也有点过于出众了。 方瑅灵拿起一副黑框眼镜,强行架到谈亦的鼻梁上:“你戴上这个试试。” 谈亦随即摘下:“你是在借这个名义恶搞么?” 方瑅灵确实有趁此机会宣泄工作压力的意思,今天第一回发自内心地想笑出声,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有点过了——换成孙总,她不可能会这样对待他。 她及时停手:“好了,就这样吧。” 五点之后,超市进入了人流高峰期,方瑅灵与谈亦穿着休闲服,在顾客群体中,并不特别突兀。 她走得很慢,默默地观察着客流动线、商品陈列和员工状态。 谈亦推着购物车,也没有催促方瑅灵加快脚步,她随时会停下来,往购物车里扔一些日用品。 她边思索,边问身边的人:“谈总,逛到现在,你作为顾客的体验是怎么样呢,如果要分别列出三个优缺点,你会觉得是什么?” 无论是孙总还是谈亦,都是商业眼光敏锐的企业家,她是有想听取他们不同角度的意见的。 谈亦尚未开口,前方推出了新的试吃,方瑅灵也需要去体验这项服务:“我去拿,你稍等我一会儿。” 方瑅灵走到摊位前,排了一分钟的队,轮到她的时候,店员是一位中年阿姨,先递给她一份蛋糕:“小姑娘,你的。”她又追加了一份,“那个在等你的是男朋友对吧?” 方瑅灵回头望了眼,谈亦神色清淡,推着半满的购物车,在不远处等待她。 排除考察的目的,这本身就是一个极生活化的场景,甚至像......约会。 只不过,现在的他们不会,也不能这样去定义。 方瑅灵含含糊糊地答了声,从阿姨手中接过试吃,走回到谈亦身边:“给你。” 递给他试吃时,方瑅灵抬起手,谈亦的目光下落,落到她中指上的细细一圈戒指。 是热恋或订婚的含义。 ...... 谈亦冷着脸:“我不吃甜食。” “不识好人心,你爱吃不吃。”方瑅灵的脾气几乎要燃起来,“我求着你吃吗?” 试吃只有小小的一份,谈亦不吃,方瑅灵连他那份一起吃了,奶油在唇间 化开,味道不错,能尝出是新鲜的动物奶油,她又扫了眼定价是否合理。 方瑅灵没有想起手上的戒指,这是她自己买的,并非林朔赠与,自从意外发现它有挡桃花的效果后,她就没再摘下。 吃完蛋糕后,方瑅灵拿着纸托,走向垃圾桶。 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推着一辆购物车,跑跳着从两排货架之间冲出来,车头直奔向方瑅灵。 谈亦微微皱眉:“灵灵!”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拽住了方瑅灵的手腕。 小男孩的购物车最终撞上了另一组货架,商品洒落一地,人声嘈杂,有工作人员过来处理。 听到谈亦的声音时,方瑅灵怔了怔,她的家人和朋友都称呼她灵灵,但他这样叫她却是很遥远了。 谈亦也意识到了,唇线抿直。 形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那么,磨灭它需要多久? 其实不是时间的问题。 谈亦连自己的作息时间尚且能精准控制,只要他想,再根深蒂固的习惯,他可以即刻做出改变。 只要他想。 第68章 无关“越要退出越向你的生命移动。”…… 也许,在他没有察觉的意识深处,他并不想做出改变,和方瑅灵有关的记忆和习惯一直保留在那里。 方瑅灵左手的手腕被他握着,右手拿着蛋糕的纸托,残余的奶油沾在皮肤上,黏缠温润地化开。 其实,不论是方总、灵总还是灵灵,都不独特,是她在不自觉地探究谈亦对于她的叫法。 但他们已经分开了,再亲近的称呼都不能弥合断裂的关系。 可能,谈亦也不想这么叫她,只是情况突然,他一时间忘记改口。 方瑅灵便主动给了他一级台阶下:“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她像是在刻意避嫌。 谈亦的脸色更沉了沉,周遭人来人往,他慢慢放开了她的手。 谈亦继续推着购物车向前,方瑅灵与他并肩走,许多下班后来逛超市的情侣经过他们身边,女生紧挽着男友的手臂。 方瑅灵一直在选购,主要是想从顾客的角度出发,看能否快速、方便地找到所需要的商品,完善品类管理。 购物车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而且全是她买的东西,既然说了谈亦算是贵客,总不好累着他,她开口问:“重吗?要不换我来推?” “换到你手里会变得更轻么?”谈亦婉辞,“不用了。” 这人一如既往地不领情,方瑅灵索性抛弃待客之道,尽情地麻烦他。 在另一个试吃的摊位,方瑅灵遇见了被指名道姓投诉的那名员工,是一位年纪偏大的阿姨。 她走过去排队,店员将烤好的香肠递给她时,她观察到对方手上的皱纹和斑点,但指甲与皮肤都很干净。 方瑅灵伸手接过的时候,食物从纸托内滑脱,掉落在桌面上,店员诚惶诚恐,连声道歉:“对不起,我给你重新拿一份。” 她微笑着说:“没事,是我没拿稳。” 到柜台前,走过一排计生用品,国人多少有点性的羞。耻。感,不在此逗留。 方瑅灵也是匆匆一瞥,就移开了目光,联想是大脑的本能,她便有点不自在,但并未表现出来。 反观谈亦,神色自若,好像压根没注意到。 结账后,谈亦自然地接过两个沉重的购物袋,两人走向停车场,方瑅灵主动问:“谈总要去哪里,我请司机送你。” 谈亦婉辞:“司机会来接我。” “今天,谢谢你陪我了。” 可能这样一起逛超市的情形,也不会再有下一次。 谈亦懒得再纠正她说谢谢:“你问我的意见,等我有空发给你。” 方瑅灵只是随口一问,结果晚上,真的收到了谈亦的消息。他并不敷衍,给出了精准凝练的意见和可行建议,其中的几条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回到公司后,她联系门店,调取了店员的个人资料,和她被投诉当天的监控资料。 店员是年老失业后再就业,家庭条件困难,还在供养读大学的女儿,因为投诉被扣了考核分数和绩效。 但视频显示,投诉人失手掀翻了汤碗,却将怒火发泄到了店员身上。甚至在他的无理投诉后,门店在招聘中排除了大龄的应聘者。 方瑅灵在电话里要求店长撤销处罚并公开决定,店长答应下来说:“只是小事,劳烦方总亲自过问了。” 办公桌上摆着重新编写中的品牌手册,第一页就是愿景、价值观和经营理念,方瑅灵蹙眉:“我不觉得是小事。” 尽管,钟苑宁和方綦的感情不像表面上和谐,但他们在物质上从未亏待过她,方瑅灵自小过着公主般的优越生活。 童话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财富,而不必意识到责任,不必与作为创造它的最小单位的人发生联系。 直到温室从外部被打破,她不得不走到现实当中,原来轻松和富足并非飘在云端之上,而与具体的人相连。 如果她掌握了影响他们的权力,就绝对不能去回避使用它。 * 谈念一直期盼着参加林朔与方瑅灵的仪式,但最后,盛夏来临,她先要和感情稳定的男友订婚了。 由于未来的婚礼可能以旅行结婚的方式替代,谈念的订婚仪式比较隆重,在一座海岛上举行。 她将请帖发给林朔,不料日期与他的重要公差行程相冲突,只能由林声代表参加。 “礼物不会缺席。”林朔表示,“我和灵灵的,两份。” 谈念有疑问:“林朔哥,你要出差,灵灵也不能去吗?” 林朔垂眸,看着请帖上的谈姓,沉吟道:“嗯,她最近也很忙,有好几个会要开,所以很遗憾。” “好吧。”谈念谅解说,“你们工作比较重要。” 谈念的恋情之前维持着低调,首次在社媒上发出了与男友的合照,附上文字,传达订婚的消息。 方瑅灵在忙完工作后看到,第一时间致电谈念,同她道喜。 谈念在电话的另一头说:“灵灵,我还希望你能来呢,你没空的话,好可惜。” 方瑅灵先问了她订婚仪式的时间,再查看了行程表:“那几天我有空呀。” “林朔哥说你没有,真是的,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就来误导我。” “......我可以去。” 谈念不了解内情,因此没有弯弯绕绕的想法:“你能来就太好了,到时候见。” 林朔来办公室找她时,方瑅灵开门见山地说:“为什么你要出差,就直接代我回绝了谈念?” 隔着一张办公桌,林朔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灵灵,如果你去参加,加上来回可能需要三四天,你有这个时间吗?”他进一步问,“你和谈念好像没有这么熟悉,她对你很重要吗?” 方瑅灵坦荡地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谈念很真诚,我把她当成一个重要的朋友,出席朋友的订婚仪式,有什么问题?” 林朔看着她说:“我希望你觉得谈念重要的只是因为她本身,而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妹妹。” 方瑅灵眼睛微虚:“我知道这才是你的理由。”她有点生气了,“但你没资格替我做决定。” “我承认是我自作主张。”林朔轻声问,“但是,灵灵,你真的不会再和他有交集吗?” “我们都不是对方的所有物,所以,我不需要对你作出承诺。”方瑅灵抿了抿唇,“但是,我可以明确地说,我只是为了见证朋 友的仪式,和其他人无关。” 林朔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这样下去,他应该尝试放开手,只有如此,方瑅灵才能真实面对她的心,他点了点头:“好。” 订婚仪式地点的灵感是来自于谈念上回参加的婚礼。 岛屿是一座经过开发的度假岛,设施成熟完善,借鉴了上一对新人的经验,又在专业团队的帮助下,谈念将光临的客人都安排得很好。 方瑅灵带了吕薇一同出席,并送上精心挑选的礼物:“订婚快乐。” 吕薇的祝福语比较传统:“祝你们白头偕老。” “谢谢。”谈念笑眯眯地说,“但只是订婚而已,人生还长着呢,可能和我到白头的人也不是他。” 谈念的未婚夫揽住她的腰:“这句话就不用说了,谈小姐。” 谈念的重要场合,谈亦作为兄长一定会在场。不过,宾客甚众,方瑅灵只是其中之一,未必会和他产生交集。 “方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一位独具艺术气质的年轻女孩上前来打招呼,方瑅灵定睛一看,卫盈,谈家的长辈曾经为她与谈亦牵线。 海风裹挟着微咸的海腥气,掠过方瑅灵的面颊,她非常确定自己的表情仍然得体:“记得。” 既然她和谈亦已经是过去式,就算他和其他女孩另有发展,将人带来妹妹的订婚仪式,这也无可厚非。 “咦,你们认识?” 谈念很快作出介绍,卫盈是由她请过来的,会负责仪式的音乐部分。 谈亦并没有带来女伴,当天晚上,在沙滩上举行的露天晚会上,他的身旁站着林声。 好友调侃他:“妹妹都订婚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就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谈亦淡声说,“你不也是哥哥么?” 他并无言外之意,但如果林声不是一无所知的话,一定会将他这句话解读为黑色幽默。 林声耸了耸肩:“现在,我只期待快点看到林朔那小子成家立业。” 谈亦轻抿了一口酒,没有回应对方的期待。 他与林声是多年的好友,信任深厚,当初林声在出了车祸意识残留之际,向他发送了一条遗言性质的信息,恳请他为自己照看父母与弟弟。 林声当然知道谈亦是冷情的人,但即使他不由感情驱使,也能够完美地实践他的责任。 谈亦收到时,在消息框回了一个好字,尚未发出,就接到了医院的紧急来电。 此刻,谈亦回想起自己未作出的承诺,也许这是注定的,因为他并不能做到。 方瑅灵身穿波西米亚风的印花长裙,抱膝坐在沙滩上,好不容易从快节奏的工作中慢下来,随着音乐的旋律,她轻轻哼唱着调子。 不远处,谈念眉眼弯弯,流露出笑意,在重要的日子里,母亲与未婚夫都陪伴在她的身旁。 方瑅灵观望着,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只要有人在幸福,即使不是她自己,这也是值得庆祝的。 比起曾经的单纯憧憬或者嗤之以鼻,现在,幸福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复杂的概念。 她重新思考对幸福的定义时,目光放远。 夜幕之下,沙滩上有篝火燃烧,隔着一团微微跳跃的艳丽火焰,她看到了谈亦。 他正在注视着她。 第69章 倒错“如果我这么说,你就会放开我了…… 方瑅灵的心脏随着火焰的升高、降低而轻轻跳动。 她之前从未将这个词和谈亦联系在一起,感觉两者的关联性十分薄弱。 方瑅灵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可能他只是在看这个方向,不一定是在看她。 盯着明亮的东西时间长了,它就在视线里留下一层彩色的虚影。 吕薇坐在她的右边,过了一会儿,一位不速之客在她的左边坐下:“又见面了,小方总。” 陈扬是公司的合作方之一,典型的花花公子,方瑅灵和他因为公事有过几次交集,很不喜欢对方看她的眼神。 他的母亲是汪瑾的好友,所以今天也来了。 她不缺人追,尤其是回到公司和人打交道的频次变多后。固然有许多人对她不敢追,但男性是一种究极自信的生物,方瑅灵烦不胜烦的时候,她的戒指就派上了用场。 她没给陈扬好脸色看,但他大概读不懂,说着话,他开始撩她,语气暧昧地问,在谈念的订婚仪式结束后,她有没有兴趣和他到另一座风景更美的岛屿度假。 “不好意思,陈总,可能你有点误会。”方瑅灵微微举起手,戒圈上的钻石散发着细碎的璀璨光芒,“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篝火丛在燃烧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方瑅灵循声望过去,谈亦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的话就像给陈扬扇了一个耳光,然而他又将另一侧脸迎上来,因为喝了点酒,贪欲无限膨胀:“没关系啊。” 他未经询问,揽上方瑅灵光裸的肩头:“你这么美,我不介意的。” 他甚至在她的肩膀揉了揉,吕薇在一旁,看了他一眼,这人是不想活了吗? 方瑅灵却未立刻发作,微微一笑:“你应该庆幸自己在我朋友的订婚仪式上。” 否则,她有可能会把他的脸砸烂,用来人道的东西扔进海里喂鲨鱼。 方瑅灵的微笑很有冷艳的味道,陈扬心荡神驰,都没想过她隐含的威胁,但她很快扯开了他的手:“我对没自知之明的男人没兴趣,离我远点。” 陈扬不敢太过分,摸了摸鼻子,自讨没趣地离开。 服务生送来冰镇过的新鲜椰子,方瑅灵递了一个给好友:“你要喝吗?” 吕薇咬了咬唇:“谢谢。” 方瑅灵插进吸管喝了几口,把心里的火气浇灭。 夜深,人群逐渐散去,各自回到房间。 度假岛经过成熟的开发,植被呈现原始与人工混合的状态,方瑅灵想散散心,就在林间的生态步道上漫步。 热带丛林里,空气湿润,虫鸣阵阵,灌木与藤蔓交错复杂,乔木高大。 林朔可能是在忙,也可能是在赌气,他之前这么介意她出席,但她真的来了以后,他没再打任何电话过问。 方瑅灵总有预感,就算她和林朔在一起了,就算她问心无愧了,他们还是会为了类似的事情吵架。 何况......她真的问心无愧吗? 方瑅灵抬眼,月亮是朦朦胧胧一团光,从叶片的空隙洒落。 这时,她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她正好站在一棵棕榈树的后,从暗往明处望,见到陈扬在和一位外籍女服务生拉拉扯扯。 对方的身体语言表示了抗拒,但他仍强行上下其手,服务生好不容易才逃脱,把醉醺醺的男人留在原地。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方瑅灵随身的包中装着一支曲线很美的袖珍手枪,是谈念请人拿给她的伴手礼。可能因为她有段时间提过对枪械的兴趣,谈念就别出心裁地送了她这个礼物。 她按着方形的礼物盒,心里升起某种暴躁的戾气,就像小的时候目睹校园暴力那一幕,但她很清楚自己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她现在越来越能够控制情绪,让这种人给她带来麻烦不值得,等回去再用其他方式收拾他。 突然间,陈扬捂着眼部,发出一声痛叫。 就在刚才,一颗鸡蛋大小的槟榔果飞出来,狠狠地砸到了他的眼眶和太阳穴交界的位置,带来剧烈的疼痛。 方瑅灵回头一望,吕薇正站在身后的不远处,手里还拿着另一颗果实。 方瑅灵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她悄声问:“你在搞什么?” 吕薇的手还在发抖,但她不后悔这个一时冲动的恶作剧:“不想看到他欺负你。” 对童年那个勇敢无畏的朋友做出模仿。 陈扬捡起地上的果实,他不相信这是飞来横祸,暴怒地问:“谁在那?” 吕薇的手更抖了,方瑅灵和她说:“我先走,他会跟着我,你过一会儿再走。” 在丛林树影的掩护下,方瑅灵快步离开,陈扬见不到人,但听到了声音,就根据大概的方向追了上去。 方瑅灵倒是不怕陈扬,但是如果直接起冲突,她肯定打不过他。并且,她不想在谈念订婚的场合节外生枝,陈扬找不到人吃下哑巴亏更好。 方瑅灵疾走了一段路,看到了房屋的灯光。 岛上房间是散落在林间的一幢幢独立木屋,高出地面,屋顶斜斜,很有风情,缺点是不太好找。 方瑅灵原本的房间空调系统故障,管家就给她换了一间,她只拿了钥匙,还没回去过,绕来绕去,终于见到了九号房屋。 她走上台阶,将钥匙插入门锁,却拧不动。 咔哒一声,木门从内部解锁,缓缓打开。 谈亦出现在方瑅灵的眼前,他对于她的到访有点意外,见她在喘着气,轻轻皱眉:“怎么了?” 方瑅灵疑惑地看着他。 谈亦注意到插在门锁上的钥匙,取下来。房屋的号码是一张镂空的木牌,他将数字 调转到正位,九变成了六,还到她的手里:“又错了,灵灵。” 夜间有阵雨,淅淅沥沥的声音,雨滴浸润土地。 方瑅灵握着木牌。 又是倒错,像命运的首尾呼应。 谈亦绅士地问:“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是的,错误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随时可以回到正轨。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方瑅灵想起来自己的目的,闪身进了谈亦的房间:“征用一下你的房间,别告诉别人你见过我。” 房门合上,谈亦被她关在了门外。 ...... 踩着布满苔藓的路,陈扬赶到此地,小心地询问:“谈总,请问你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陈扬脸上有明显的淤伤,他愤慨地举起那枚果实:“我刚才走在树林里被暗伤了,我一定要把这人抓出来。” “你怎么确定是人为?”谈亦漠然地看着他,“今天出席的都是谈家的客人,你对其中的哪一位存疑?” 陈扬犹疑不定了起来:“这......不一定是您的客人,也可能是岛上的人。” “你的伤如果严重的话,我会请人送你离岛去医院治疗。”谈亦站在阶上,因而目光居高临下,“但这是我妹妹的订婚仪式,我不希望有不愉快的事发生。” 陈扬听懂了他的意思,吞忍下郁结:“我知道了,谈总,可能是我误会了。” 陈扬最终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他走远之后,房门仍紧紧闭着。 谈亦叩响门扉:“开门。”他有点无奈,“方瑅灵,你是强盗么?” 不过,这倒是她的一贯风格。 方瑅灵靠在门背上,和他隔着一扇门说话:“强盗怎么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谈亦听她在强词夺理:“那你打算窃什么?” “什么都不窃。”她打开了门,“你的房间还给你。” 门只开了比较小的角度,方瑅灵正要出去,但谈亦迈步进来,她同时只好倒退一步,回到了房间内。 雨声被关在门外。 谈亦问她:“陈扬脸上的伤是你砸的?” “怎么了?那是他应得的。”方瑅灵双臂交叉,“谈总,你是在质问我吗,觉得我给念念的订婚礼制造了麻烦?” “你以为我怕那个陈扬,要躲着他?”她冷哼道,“我就是不想给念念带来困扰。” 谈亦语气平淡:“你觉得我在怪你?” 方瑅灵反问:“难道你没有怪我?” 谈亦言简意赅:“从不。” 方瑅灵微怔,他说的不是“没有”,而是——从过去到现在。 “我不觉得你会忌惮陈扬。”谈亦接着说,“但比起他会带来的威胁,可能你忽略了现在在我的房间里的危险性。” “你又不会强迫我。” 方瑅灵自认为对谈亦有基本的了解,毕竟,当初在她把腿缠他腰上的情况下,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扯开她。两人发生了关系后,他也和她住在套房内的不同房间。 何况是现在,他们中间的界限如此清晰、不可逾越。 “我是不会。”谈亦从容地说,“但不代表我没有想过。” 方瑅灵嘴唇微张:“你......” 谈亦没有触碰她的任何一寸皮肤,她在他的眼中也没有看到欲望的痕迹。 但她可以确定,在沙滩上的时候,他是在注视她。因为他现在的眼神与当时一样的冷静而专注,周身有不疾不徐的侵略性。 谈亦朝方瑅灵迫近了一步,他的手与她靠近,双指捏合,卡住她的那枚戒指,缓缓抬起她的手,这是目前为止他做的最过分举动。 “你准备用什么理由来拒绝我?”他低冷地问,“你已经有未婚夫了,是么?” 在沙滩上,当方瑅灵朝着陈扬举起手,谈亦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视线如此良好,能将她的戒指看得清晰。 隔着一段距离,戒指还是极为碍眼,他索性不再看她。 那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借口,方瑅灵完全可以再使用一遍,她锐利道:“如果我这么说,你就会放开我了吗?” 谈亦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放开吗?” 明明应该叫停,明明她自称心无杂念,也不应该再回头,但她却难以开口。 即使沉默,方瑅灵没有在对视中败下阵来,她仍看着谈亦。 “你可以慢慢想,但我的答案是——”他明确地表达态度,一字一顿,“不会。” 他不会放开。 戒指本身是金属的温凉,沾染了方瑅灵的体温,却像在他的指腹烙出一个伤痕般的印迹。 谈亦低下头,吻她的唇。 细雨和海浪的声音远远传来,谈亦的手缓慢地与她的嵌合,十指相扣,轻轻按在门上。 他侵占了她身体的空隙,但令人感觉,他们在彼此拥有。 第70章 借口除此以外,他不会再有其他的借口…… 谈亦一开始的吻很轻,浅尝辄止,但他克制了一己私念,最终不想强迫她:“灵灵,现在你还有离开的机会。” 男性的身躯高大而沉重,但他并未刻意压制她,她能够推开。 方瑅灵看着他,她其实不擅长说谎,在以前怀有目的接近他的时候,也是目光雪亮,流露出真实的自己。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谈亦使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描述欲/望,算不上温柔,更像风险提示,“我们会接吻,拥抱......在白天到来之前不会分开。” “我知道。” 方瑅灵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戒指像是她给自己戴上的枷锁,她轻声吐字:“我不要你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谈亦封住了她的唇。 他的膝盖抵开她的双/腿,给予她的吻强势又深刻。 久违的唇舌交缠,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本质上从未被他们遗忘。 他们的第一次同样在一座岛屿上发生,与陆地相分隔,与现实世界断联。 方瑅灵因为错误而一步步走向他,当时是进犯,现在则是退不开。 随着时间的延续,方瑅灵的呼吸有一丝凌乱,当谈亦察觉她中止的意图,捧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方瑅灵的背抵着门,隔着西裤,谈亦的膝盖成为她的支撑点。裤身一丝不苟的线条被打乱了。 西方传说中,夏娃是神从亚当身上取下的一根肋骨。而在她身体发软的时候,谈亦成了她的一块骨头。 她的长裙彩色晕染,像一片树叶,飘飘荡荡落在地面。 他吻住了嫣然的那一抹颜色。 草木的清香、雨的湿气从门的缝隙漫进来。 谈亦抱起了方瑅灵,缓步走向床。 谈亦将方瑅灵放在床的边沿,她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中,正要撑着起来的时候,被他从压住了后背。 他的手稳稳地压制住她的手背。 戒指在她手指上的存在感十分强烈,硌着谈亦的掌心。 十指连心,只要他去触碰她的手,就必然感觉到这小小的一圈。 方瑅灵想起先前谈亦落在她戒指上的力道,提醒了句:“你别把我的东西弄坏了。” 她仿佛很惜物,但他并不在意:“坏了就赔给你。” “我不要。” 他以为她会随随便便接受吗? 方瑅灵对于他轻视的态度更加不悦,补上一句:“你做梦。” “既然这是梦。”谈亦微微冷笑,“那么灵灵,你告诉我,现实是什么?” 他吻着她的后颈,声调是冷的,但气息很烫。 方瑅灵不应该在这个时刻逞强,但她从不愿落于下风:“现实就是......” 她说不下去了。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着,黑暗贯入雨声的间隙。 谈亦握住方瑅灵的下颌,时轻时重,咬她莹白的耳垂:“是什么?”他的手指放进她的口腔,“舌头又不见了么。” 他搅弄着她柔软的舌。 即使她没说完全,他也知道现实的情况。但他并没有立场和 身份表示不满,是他亲口说的尊重她的决定。 男人语气之轻与动作之重形成反差,她像一滴落入海洋的水,被海浪掀翻,又感到融合。 “这重要吗?”她模糊地出声,“是你说的,欲望很简单。” 他最开始和她成为情人的理由是欲望,今天或许也是,占有混合着情/欲的复杂物。 谈亦调换了她身体的位置,与她正面相对。 他俯下身:“又在记仇。”吻去方瑅灵鼻尖的一滴汗珠,“需要我和你比谁的记忆力更好么?”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但仍能在他的背肌划出痕迹。 谈亦并不去深想他在的地方是否另一个人也到达。 因为方瑅灵的脸很红,她已经不堪折磨了,世界在末日来临前摇晃,他总不能真的把她弄坏掉。 虽然他想这么做。 此刻拥有她并不够,堵住她的唇与喉咙,她就说不出他不想听的话。 但......始终还是希望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呼吸,即使她的律动将他推往理智溃败的边缘,仍想靠近她的一切。 方瑅灵忍不住开口,叫他的名字:“谈亦。” 在给予彼此的深刻感受中,他与她接吻。 握住她的手,压在床面上。 毕竟不是在无人之地,如果她和谈亦曝光,可能会成为这场订婚礼的最大新闻。 方瑅灵压抑着声音,但随着水分流逝,她的嗓子还是有点哑了。 也为了避免失控,谈亦暂时离开她,床头有纯净水,他为她拧开了一瓶。 方瑅灵甚至没力气起身,他托起她的脖颈,喂了她几口水:“够了?” 她的眼睛和唇角一片湿润,点了点头。 谈亦放下水杯,回到了她的身边。 他凝视着她美丽的线条,像在以目光触碰她。 方瑅灵还处在延宕期,被他注视着,耳后的温度不降反升:“你到底......” “灵灵。”他淡声命令,“腿打开,自己抱着。” 她的脑袋有点晕,而且谈亦的话向来能给人以压力。 她不自觉地照做,手心触摸到温润的汗。 谈亦眼眸幽深。 方瑅灵很快反应了过来,羞与怒兼有,她绷住足尖,一脚踢到他坚实的腹肌。 谈亦抓住了她的脚踝,钳制在手中。 结局是一样的。 夜色渐深,她提出请求时,谈亦置若罔闻。 “我要去洗手间。” 就像饱腹感,越来越强烈,联想到可能的情况,方瑅灵愤怒道:“谈亦你!” “没关系。”他的眉目深而沉,手掌按着她的小腹,“发生任何事都没关系,灵灵。” 方瑅灵死命咬住嘴唇。 谈亦对她身体的了解和控制甚至超过她,在那个真正的临界点,他抱起她进了浴室。 方瑅灵的脸与脖颈都红了,谈亦像是无动于衷:“好了么?” 她连骂他疯子都不想骂了。 浴室里有一面落地镜。 他抱着她,要她观看里面的厮磨景象。 在天亮之前,方瑅灵都没有和他分开过。 她手段用尽都不能。 她判断不了这个晚上是全部还是一个开始,但此时此刻,她与他宛如共生。 清晨,日光初现,林中的雾气尚未散去。 她在谈亦的怀中沉沉睡去,他仍清醒着。 谈亦很清楚她,起来以后很有可能翻脸不认人,将所有的一切归结为欲望。在她眼里,两人之间是由性出发,生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情感。 但在更早之前,在与她只是情人时,他应该庆幸自己对她有强烈的欲望。 除此以外,他不会再有其他的借口。 第71章 停留我只是一直在这里。 方瑅灵每天一起床就要处理工作上不同的事,在梦中的感觉很舒适安全,有人从身后稳定地拥抱着她。 她希望能一直睡下去,但还是强行唤醒了自己。 睁眼时在谈亦怀中,他的手臂揽在她的腰间。 以前他总是很忙,两人也不属于真正的恋人关系,相拥而眠的情况在少数。 谈亦的呼吸平稳地落在方瑅灵的耳畔,她缓了一会儿神,因为他的房间、他的怀里都不宜久留,她慢慢地移开了他的手。 她一动,他就醒了,但并未表现出睡眠被打扰的不悦:“醒了?” 方瑅灵带有鼻音:“几点了?” 昨晚试了很多不同的身位,他似乎很喜欢后面顶撞,这样的联结最深。 仿佛两人并没有分开,只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冷战。 亲密时沉沦,清醒后却不好面对。 谈亦回她:“十点。” 方瑅灵立刻从床上起来,等再晚一点,可能会被其他人遇上。 方瑅灵速战速决地洗漱,昨天的长裙已经弄脏了,谈亦请人为她准备了新的裙子。 她的手向后摸索,艰难地拉拉链,几缕发丝与之缠绕。 谈亦走到了她身后:“不用急。” 昨晚,他在关键时刻抽离,惹来她的不满时,他操纵着她的情与欲,沉缓地说:“不急,灵灵。” 镜中,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气质清正。 将她的头发拢至一侧,再为她拉上拉链。 “不急?你可是新娘的哥哥。”方瑅灵提醒他,“难道你希望你和我的事成为今天的最大新闻?” 随着拉链的轨迹,谈亦的指尖轻轻向上,划过她背脊的沟:“你觉得是坏新闻?” 方瑅灵的肩背绷紧:“反正不是什么好的吧。”她抿了抿唇,“但就算昨晚的事发生了,我们都不用对彼此负责。” 谈亦的手落下。 她这一番说辞在他意料之中。 他从不急功近利。而且,方瑅灵也有自己的想法,不用他推着她去走。 昨晚她已经踏出了激进的一步,现在更需要空间。 见谈亦不作声,方瑅灵弯曲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腹部:“谈总,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如你所愿。”谈亦的语气又轻又冷,“你很担心我会纠缠你?” “别说反了。”方瑅灵皮笑肉不笑,“又满足了占有欲,又不用有负担,如愿的应该是你。” “不过算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两清。” 谈亦冷不丁开口:“灵总好像忘了,说过要送我一座岛作为回礼。” 方瑅灵想起来了这回事:“我是说过,但......” 她过生日的时候,谈亦送她一处豪宅加上一套高珠,她心血来潮,说要回赠他一座岛。 当时两人的感情还好,后来分开了,自然就不了了之。 方瑅灵不缺物质,但在一起那段时间,谈亦也一直是给予的角色,这倒是他第一回开口,要她兑现承诺。 谈亦不紧不慢地说:“灵总应该知道诚信在从商之道的重要性。” “好,我会送给你。” 方瑅灵转过身,扫视过男人的面庞:“哪怕没有承诺,就当是昨晚谈总身体力行让我开心的回报了。” 最后,她又在口舌之争上抢占了一回上风。不懂为什么,如果谈亦因她而不快,她就会有不合时宜的一点愉悦。 方瑅灵出现的时候,吕薇急匆匆跑过来:“灵灵,你去哪了,早上我去你房间没见到你。” 方瑅灵找了个借口:“我去海边看日出了。” 吕薇昨天半夜提心吊胆,收到方瑅灵说没事的消息才松了口气:“今早,陈扬好像被谈家送走了,说是去医院。” 方瑅灵笑笑:“这不挺 好,免得他污染今天的氛围了。” 谈念给方瑅灵安排了靠前的观礼位置,仪式开始时,谈亦与林声在她的侧前方落座。 海风徐徐,方瑅灵绑束起纷乱的长发,维持镇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欣赏风在谈念的婚纱裙上制造的美丽起伏。 吕薇知道方瑅灵曾经想去接近谈亦,但一直以为她没有成功。考虑到好友胆子小,方瑅灵也没告诉她真相。 抢捧花的环节,吕薇问:“灵灵,你要去吗?” 方瑅灵摇头:“你去吧,我不去了。” 林声听见她们交谈的声音,笑着说:“捧花一般是给新娘单身未婚的女性朋友,瑅灵不太需要了。” 谈亦坐在旁边,未予置评。金色的太阳光下,他的面庞极为英俊但冷冰冰的缺少温度。 方瑅灵补充说:“我不太信这个。” “为什么不信呢?”吕薇想了想,“如果我比你先结婚,我就会把捧花留给你。” 捧花只有一束,但谈念非常贴心,给在场每一位已婚或未婚的女性宾客,都准备了一束花,她站在台上说:“我不觉得捧花是婚姻的预兆,我把它视为幸福的象征,无论已婚或者未婚,有伴侣或者单身,我相信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在这里,我把我的祝福传递给每一位。” 花艺团队在会场铺设了十万朵谈念最喜欢的粉玫瑰,最后,按照谈念的愿望,每一位女嘉宾也都收到了一束粉玫瑰。 “好漂亮的花。”吕薇赞叹,“咦,灵灵,你的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方瑅灵手中是一束白玫瑰。 她一开始没有疑问:“可能我更喜欢白玫瑰吧。” 但她随后反应过来,她从来没有和谈念说过她最喜欢白玫瑰,而且,这样盛大的一场仪式,她与谈念关系虽好,但谈念怎么有这么多精力来关注她的喜好呢。 只有......她最初进入恒策的时候,用白玫瑰装饰过总裁办。谈亦当时冷着脸要她撤掉,但也因此留下了她钟爱白玫瑰的印象。 玫瑰花瓣如同初雪,洁白无瑕,层层叠叠地绽开,像宁静、纯粹、与永恒的象征。 她抬眼,在人群中并没看到那个身影,远处是无边无际的蔚蓝海面。 方瑅灵不自觉握紧了花束。 * 回到临城后,方瑅灵直接从机场回到了公司加班。 在第二天的重要会议上,她通过准备好的详细数据和调研报告,向公司董事系统汇报了品牌新门店目前的运营情况,提出预算方案和后续的发展计划。 蒋祈言的位置在她对面,当她发言时,他只是安静地听。 董事们有几位看着方瑅灵长大,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提出的意见也很温和。 但只是明面上如此,会议结束后,方瑅灵折返回去取文件时,听见留在会议室内的董事与父亲的谈话。 “方董,瑅灵是你的女儿,她回到公司来,我们都欢迎,都不能说什么。但是,她还这么年轻,资历和经验都很浅,我们不得不担心她能否担得起这个责任——目前两家门店的销售数据并不亮眼。我想知道,这个模式真的跑通了吗?怎么证明它未来值得我们继续投入资源?” “要不然我看,由祈言来和她一起负责更稳妥。”董事提议,“毕竟,不谈人情,我们股东最终只希望财报上的数字好看。” 方綦开口,语气平稳却带着分量:“老赵,凡事都有一个过程,不能一开始就盯着规模和速度。” 在当前的经济环境,不管本土零售企业还是外资零售巨头,都在面临挑战。新品牌不是简单地复制门店,而是在探索业态升级。 “过去我们也不是一蹴而就,不说蒋祈言,就算是我们那会儿,也是一点点摸索起来的。”方綦沉吟,“我相信瑅灵能做到,也会给她这个时间。” 方瑅灵听到这里,敲门进入,赵董事有点惊讶,她落落大方地说:“赵董,我理解您的担忧,在下个阶段,我会用更具体的数据来回应您的疑问。”她表示,“我确实也不够成熟,所以,我也正想和方董提议,接下来每周我都会抽出时间去门店轮岗实习,熟悉一线,积累经验。” 方綦皱眉:“灵灵,这样你会很辛苦。” 她现在已经是连轴转,几乎不休假了。 “没关系。”方瑅灵不是说说而已,“我能够做到。” 方綦勉强同意了。 会议室外的走廊转角,方瑅灵与蒋祈言不期而遇,他提醒她:“林朔在你的办公室。” 方瑅灵哦了声,正要继续往前走,蒋祈言却问:“你要和他结婚?” 方瑅灵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但一起共事,平时维持表面和平,没到翻脸的地步。她现在羽翼未丰,但排除异己是迟早的事。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她嘲讽地说,“蒋总想对我的私事表达什么高见?” 蒋祈言曾经旁观过方瑅灵在林朔失联时的担忧,从那时起,他就应该失去资格。 “你没有对不起他。”蒋祈言平静地说,“何况,方瑅灵就算做错了什么,也不需要感到抱歉。” “那么请问,这是由谁造成的呢?”方瑅灵冷笑,“如果不是你,会有今天的局面吗?” “你是故意的对吗?”她带有敌意看蒋祈言,“从一开始,你就根本看不得我好,想要破坏和我有关的一切。” 蒋祈言沉着眉眼:“如果我说不是呢?” 方瑅灵果断地说:“我不会相信。” 这时,她注意到蒋祈言的手上拿着一个蓝金色的打火机,他可能是准备要去室外的露台吸烟,但她基本上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 “这是我给你的?”她板着脸说,“还我。” 蒋祈言的拇指轻轻拨动打火机的金属盖:“既然你已经送出,它就和你无关了。” 方瑅灵不再理会他,与他错身而过,蒋祈言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灵灵,你有没有想过。”他轻声说,“诸事顺利的话,你现在可能已经和林朔结婚了——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方瑅灵的脚步停顿。 在办公室见到了林朔,方瑅灵在电脑上打开一份资料,先和他提起正事:“你应该也有关注到林谦在股票市场上的一些动作。” 林朔双手交握:“他又赚了不少。” 林谦回国以后一直不安分,利用内幕消息,勾结证监会内部人员,通过多个空壳公司份买入股票,高位套现。除此之外,也有很多操纵市场,涉嫌金融犯罪的行为。 这段时间,林朔一直在收集相关的证据,方瑅灵也有份参与:“让他再得意一段时间吧,未来只会摔得越惨。”她沉默了一会儿,“等这件事解决,我们就向长辈说清楚吧。” 她与林朔的订婚约定牵涉到很多方面,之前的局面尚不稳定,不适宜解除,她与林朔达成共识,在形式上继续维持。 但总不可能无限地延长下去。 林朔低声问:“你见到谈亦了?” “嗯。”方瑅灵点头。 林朔没有再问下去,到这里已经足够。 “但不完全是因为他。”方瑅灵认真地说,“林朔,我们很早就有问题。” 她与林朔的关系,就像一个圆满的玉盘,虽然有裂痕,但她失手将它直接打碎了。 可能,她最在意的不是林朔,而是她对亲密关系的完美主义不接受自己成为那个打破一切的人。 但是,它不可能再修补好了。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方瑅灵,她的感情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小时候,总有很多事想和林朔分享,但现在面对他,却常常有枯竭感。 “这几天我都没有联系你,不是因为我在和你冷战,是因为,我不想变成自己都反感的样子。”林朔慢慢说,“林谦是我父亲的私生子,在知道他有婚外情后,我妈妈就用尽力气想要绑紧我爸爸,每天都患得患失,我那时还小,不希望看她这么痛苦,但也帮不了她。” 但前段时间,他发现自己就陷入了那样的境地。 “如果自由对我来说这么珍贵和重要,我希 望你也拥有它。“他诚恳地说,“灵灵,你是自由的。” 方瑅灵凝视着他,喉咙滞涩:“你......” “我现在还喜欢你,但你不应该受到旧情和婚约的束缚。” 他希望她能自由地做出选择,就算这样,他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他。 * 理清与林朔的关系,只是她不想在感情的泥沼中深陷,并不为与谈亦重建。 在遵照诺言,送了他一座海上的小岛后,她就没再联系他。 方瑅灵不缺钱,但她不像从前能随意向父母开口要钱,因此这份回礼,消耗了她现金的半壁江山。说无感是假的,尤其是她接触家里的生意后,对金钱更有概念。 她住的公寓离学校近,离公司远,近来又受到施工噪音的影响,她有意更换住处。 谈亦送给她的那套房产,倒是各方面都合适,加上还礼给他以后,她也没这么大的心理负担,便决定过去暂住一段时间。 入住的第三天,她下班回家,走入电梯。 电梯门将要关合的时刻,有人从门外踏入。 来人步履稳定,方瑅灵晚间的困意被惊讶所取代:“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我不知道。”谈亦看着她的眼睛,坦然地说,“我只是一直在这里。” 第72章 想念越是想到,越不能想。 谈亦按亮了按钮,数字是方瑅灵的楼上一层。 自从回国后,他就一直居住在此地。 “你不是在那套高层吗?” 方瑅灵不解,听徐锐说过,谈亦已经住了两年。 电梯门关合,她与谈亦的身影一前一后,映在镜面中。 他的语气平淡:“人的习惯会变。” “所以,你现在又喜欢这里了?”方瑅灵瞥向他,“早知如此,我把你送我那套还你就是了,谈总何必破费又买新的?” “这样,我也不用麻烦回礼给你。” “我不觉得破费,就当是置业投资了。”谈亦点破她,“还是,灵总觉得回赠给我的礼物才是破费。” “没有。”方瑅灵强装大方,“钱总能赚回来。” 情感在无形中存在,但金钱却是真实的,她会一直记得这笔巨大的开支,以及它流向的人。 谈亦唇线抿直:“我不是喜欢这里。” 如果方瑅灵还给他,那此处的房产对他也不会再产生任何意义。 “但我还挺喜欢。”方瑅灵表示,“地段、环境、装修什么的。” 楼层到达,她先于他一步迈了出去,半转过身:“再见,新邻居。” 新家的面积是方瑅灵旧公寓的三倍,只有她一个人住。 周围环境清幽,在关门之后,一阵寂然的安静将她围住。 她完全可以出售这套房产,但她回到了这里。 金钱之间没有本质区别,只有实物才会承载记忆。 方瑅灵转动着手上的戒指,这是她用来提醒自己忠于自我之物,但其实她只是为了度过艰难的时刻,硬生生切断了真实的感受。 除了继续负责原有的工作外,为了快速熟悉业务、建立一线经验,方瑅灵如今每周会有一半的时间待在门店。所谓的大小姐和方总的头衔都被隐藏起来,对外只是一个从总部下来轮岗实习的普通管培生。 由于工作占据了她的时间,学业方面只好暂缓。与导师商量后,她在周末回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 “好久不见,瑅灵。”同师门的朋友和她说,“对了,你这学期的信件我都帮你放在工位上了。” 方瑅灵应好:“谢谢,我待会去拿。” 她带着纸箱来到工位,准备清理后将位置腾出来给其他人用。 一叠信件存放在抽屉里,方瑅灵一封封翻看,多是一些普通的通知材料。 接近末尾的一封文件,来自恒策的总裁办,时间大概是她离职然后谈亦去美国不久。 她疑惑的拆开,文件内装了两封推荐信,一封是谈亦亲笔,另一封出自经济学领域大牛级别的一位美国高校教授,方瑅灵一直有在阅读她的专著。 在她曾经和谈亦提起想去国外深造的时候,他反应平平,当时她觉得他大概不在意,因为两人的未来隐隐约约连雏形都没有,可能到时候早就已因为不合适分手了。 但...... 他知道她想要做的事,即使她只提起过一次。 方瑅灵捏紧了信封。 * 谈亦一般不把私人的感情代入到工作中,与林朔因为合作一起开会时,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会后,林朔留了下来:“我以为上次在这间会议室里,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对话。” 谈亦无波无澜:“这次你想说什么?” “还是灵灵。” 林朔不愿束缚方瑅灵,但不意味他会把她推给情敌:“我和灵灵一起长大,无论她最后有没有和我在一起,我都想她得到幸福。” “我说你应该远离她,一部分出于私欲,一部分是你不是她正确的人。从误会开始算,你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你真的喜欢她,理解她吗?你知道她会为了什么开心、伤心吗?” “我已经说过,我和她的事不接受无关的人过问。”谈亦漠然道,“时间不是唯一的度量单位,如果你像自己说的一样理解方瑅灵,但却无法解释你在她人生中的缺位。” 林朔握了握拳:“如果你还关心她,就应该去了解她发生了什么。” 不需林朔提醒,谈亦内心一直有存疑的地方。但显然,疑问在林朔那里并不存在,他与方瑅灵更亲近,因此对她的很多事知情。 ...... 方瑅灵最近都在开一辆白色奥迪,在停车场的一众豪车面前显得很普通。 谈亦的停车位与她临近,她泊好车之后,正好见他的车缓缓驶入。 方瑅灵走过去,敲他的车窗:“你吃晚饭了吗?” 车窗降下,谈亦侧影英锐,神情冷淡:“没有。” 他也没有什么胃口。 “我猜你也没吃。”她拎起手中的超市购物袋,“我拿了点食材回来,准备自己做,你要吃一点吗?” 谈亦侧目看她:“你做?” 方瑅灵挑挑眉:“怎么了,你怕被我毒死?”她的表情倨傲,“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方瑅灵打开家门后,请谈亦进入。 上一回他在这里还是男主人的身份,现在则是作为她的邻居和客人。 方瑅灵换上休闲服,夹起头发,走进了厨房:“你自便,我就不招呼你了。” 屋内的摆设与谈亦离开时几乎相同,他对每一处都很熟悉,但他有基本的礼貌,在长沙发上坐下。 沙发上摆着一本书,谈亦随手拿起,才发现是一本经济学专著,一枚信封夹在书页的中间。 方瑅灵出现在他身后:“这本书你有兴趣吗,谈总?” 谈亦站起,回过身。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谈亦轻轻皱眉:“这只是小事。” 他的确只觉得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小事,而且,当时两人爆发争吵随后分开,她回到林朔身边,他就觉得没必要再提,两封推荐信以普通的流程寄到了她的学校。 方瑅灵抬高了一点声音:“如果我不觉得是小事呢?如果这就是我在意的事呢,你到底懂不懂?” 诸多的小事隐匿在暗处,她对和他这段关系最后的记忆就是彼此那 句“没有爱”。 方瑅灵永远不可能走向一个不爱她的人。 “我就是知道你真正在意的是什么,才会觉得这是一件小事。”隔着沙发,谈亦与她相对而立,“你当时知道了又会改变什么吗?” 方瑅灵硬撑着说:“不会改变。” 谈亦一字一顿:“我可以告诉你我觉得重要但你也从没有说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回到方合?” 方瑅灵避而不谈:“我家里的公司,我不能回吗?” “灵灵,你是有很多选择的权利,但你非常固执,根本不会轻易变化。”谈亦的目光洞察,“回公司从来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 方瑅灵反问:“你很了解我吗?” 谈亦冷着脸:“也许是我自以为是。” 方瑅灵的胸口轻轻起伏,她再度强调:“所以我们才不合适,走不远。” “算了,我不想和你说。” 现在他们之间甚至不是能够吵起来的身份关系。 “既然你是来做客的,那吃完以后就离开吧。” 方瑅灵转身回到了厨房。 就算今天谈亦不在,她也是要吃饭、要生活的。 水汽蒸腾,这样想着,方瑅灵搅动着锅中的食物。 忽然之间,视野内的光线消失殆尽。 方瑅灵的手机也不在身边,她只能暂时停留在原地,整间房子宽广空旷,又安静无声,她简直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但随后,她察觉有人在黑暗中缓步走向自己。 “怎么了?” “可能是电路问题。”谈亦说,“我过来找你。” 他的温度在靠近她,逾越社交距离的近,方瑅灵不觉退了一步,提醒他:“我不怕黑,不需要你这么近。” 但谈亦置若罔闻,她后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直到她的后腰抵在岛台。 “我知道。” “不是你需要,是我需要。”他的声音很冷静,但也有执着的成分,“我不想看不到你。” 光线消逝,她也像随之消失了。 她看不清他,只有呼吸浅浅相缠。 黑色的影沉沉压在她身上,有种封存的力量,将这样彼此凝视的一刻存起来。 方瑅灵轻轻地说:“你看不到我的时候多了去了,但你也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很好?” “就是。你从不会受到影响。” “你的判断是错误的,但同时,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谈亦握着她的手:“在你难过的时候,有想到过我么?” 方瑅灵不语。 他的力道逐渐收紧,声线渐低:“有想过,我希望陪在你身边么?” 他并没有弄疼她,反而有幽微的痛感在自身的血脉内流动。 方瑅灵不倒向谈亦的怀抱,鼻腔微酸:“想过的。” 但越是想到他,就越不能想他。 世界上她最不想软弱难堪的一面被谈亦看到。 “我还想过,如果我们以后不再有交集,那你记住我最开始的样子就可以了。”她的脊背挺直,“即使,你觉得那很傲慢。” “但是,灵灵。”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虎口,“我已经记住的,想要去记住的,都不只是这样。” “我在意的也不是林朔,而是只有你。”谈亦气息沉落,“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不是在你范围之内的人。” 第73章 打开心脏有柔软的几个瞬间。 譬如误会发生前的林朔,譬如吕薇,方瑅灵对于在她范围之内的人总是很好,尽心地喜欢与维护。 谈亦以前只是冷眼旁观着,而逐渐地对她上了心后,才发现自己一直是那个局外人。 “不是这样。” 方瑅灵蹙眉,她想要解释但又无从说起。 在大多数时候,谈亦足够强大也太过冷漠,她不觉得他需要她,也不想向他轻易打开心扉,那意味着低头与认输。 然而,他和她之前生命中有定位的人都不同。 方瑅灵难以去准确定义谈亦的存在,他带给她的感受无比复杂,令她既想靠近又不自觉远离。 谈亦抬起手,轻按了一下她的眉心:“如果很难就不需要想了。” 既然他内心已经决意,就算答案为是,他也不会再离开。 方瑅灵眉间的褶皱平展:“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帮我写推荐信,搬到这里来?” “没有为了什么。” 谈亦的口吻很淡然,没有渲染任何情绪,他只是做了想做的事,并不为了达成特定的目的。 “在之前,虽然我没有乐观到我们一定能走到最后,但你未来的方向,我会把它放在规划里。”他微顿,“你不喜欢太高,就不需要因为我适应高度,我会陪你住在低处。” 方瑅灵的喉咙像被堵塞了,但肩颈间紧绷的线条,慢慢地柔和下来。 她曾经颐指气使地向谈亦提出诸多不合理的要求,被他无情地拒绝。但其实,他一直有在为她降低那条严格的线。 后来,连她没有提出的请求,他亦看在眼里。 方瑅灵今晚长时间出于封闭的姿态,她张开了手,缓慢地反握住谈亦。 他感受到她手心细腻的皮肤,纤长坚硬的指骨,而她没有戴任何戒指。 方瑅灵的手如同她性格中柔软又倔强的那部分,谈亦心念微动。 一片黑暗中,她的呼吸轻洒在他的下颌,像夏夜披拂的晚风。 他低声问:“要接吻么?” 明明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就在这个家里,但他在为一个吻询问她。 方瑅灵吐字:“......不。” 她再度打开自己,去感受与谈亦有关的真实。但就算心脏有柔软的几个瞬间,不代表她就此投回了他的怀抱。 可惜谈亦的问题不需要答案。 他扳住她的脸,吻了下来。 “灵灵。” “嘴唇张开。”他简洁地说,“牙齿别咬。” 声调偏冷,但底层有温存的意味。 他轻易地抵开了方瑅灵紧闭的唇齿,勾住她柔湿的舌头。 她当然不会听他的,脸颊在谈亦的掌心被固定,毫无偏转、逃离的空间,她咬他的舌尖报复,但他也无所谓了,缠绕与交互,更深地吻她。 方瑅灵的脸升温发烫,等她重获喘息的空间,灯光骤亮,他们在极近的距离看着对方的眼睛。 她的身体感觉不自觉被调动起来,再加上对男人的强势和欲望很熟悉,有点警觉地问:“你想做吗?” 谈亦单手揽住她的腰:“不是最想。” 比起来,他更愿意延长抱着她的时间。 谈亦又亲了亲她绯红的耳朵、颈侧。 他的她颈间闻到了甜丝丝的气味:“新香水?” 方瑅灵解释了句:“今天在烘焙区待得比较久。” 一开始回到公司的时候,她定下很宏大的目标。最近在门店,还以为自己不一定会适应,但具体而微的事使她感觉很充实。 她问:“你不是不喜欢甜的吗?” “还好。” 她身上的味道,与她每天做的事联系在一起,倒也有点意思。 回公司做事以后,方瑅灵独立生活的能力有所提高。 拖延到八点,她做好了鱼汤和宫保鸡丁。 当代人生活忙碌,对快节奏有需求,方瑅灵带回家的是超市已经搭配好一整份的食材,烹饪的难度不大。 谈亦尝了一口:“你每天都自己做?建议以后还是请一个阿姨在家。” “偶尔自己做。”方瑅灵不满,“但你是什么意思呢,拐弯抹角地贬我?” “我只是客观地建议。”在任何情况下,谈亦从不刻意哄她。 毕竟,她自己做饭既手烫伤又很难吃,得不偿失。 “不动手的人没资格评价。”方瑅灵冷哼,“要不然,谈总来给我做?反正离得这么近。” 谈亦微微扬眉:“我很像厨师么?” 方瑅灵假笑:“做我专门的厨师不荣幸吗?”不过她很快否定,“但我只是开玩笑。” 如果每天同谈亦一起用餐,和情侣同居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好吃,但谈亦身上没什么大少爷的习气,对食物的挑剔程度不很高,正常吃完了他的份量。 餐后,他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办公。 方瑅灵洗完头发出来:“你......不走吗?” 这人虽不做过分的举动,但似乎,也没有离开她家的意思。 谈亦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半湿的长发裹在毛巾下,眼眸莹润,在以前,她会任性地坐到他腿上,滴水的发梢沾湿他的衬衫。 谈亦收回了目光:“我 现在离开,明天你就会忘记今晚说过的话。” 方瑅灵擦拭着湿发:“我是这种人吗?” 她的记忆力明明还好。 谈亦面无表情:“你不是。”他冷淡地说,“你只是在我出差的时候和其他人订婚了而已。” ...... 方瑅灵知道他在讽刺,但她不想回应:“随便你好了。” 她本要直接回房间,但有事没做完,她抱着电脑,也坐到了沙发上。 没有亲密地互动,只是分别在做自己的工作,安静的空间内,间或有键盘敲击的薄薄声音。 临近午夜,方瑅灵渐渐被困意侵袭,她合上眼皮,不知不觉向侧边倒下。 在她向反方向倾倒时,谈亦像有所察觉,抬起手臂,轻轻地揽住了她。 方瑅灵靠着他的肩膀,又慢慢下滑,侧躺在他的腿上。 谈亦垂眸注视着方瑅灵,她的下巴,显然比原来尖了一些。 最终她也没和他说父母发生的事,但他不打算强迫她袒露脆弱。 他的指腹轻抚着方瑅灵的脸颊,手背的筋脉感觉到她呼吸在悠长流动。 即使是这样缓慢渐进的、不彻底的陪伴也好。 第74章 等待(含部分父母剧情)都不算什么。…… 谈亦没有在她家留宿。 在方瑅灵睡着后,他拦腰抱起她,走回房间,将她放到了床上。 谈亦转身将要离开时,在梦中,她不安地皱了皱眉,轻声呢喃:“谈亦......” 他停下。 好在方瑅灵没有说出任何其他的名字,否则,无论君子的风度应该是如何,他会彻夜留下,直到将她的身体、视线与意识都侵占完全。 但她在无意识的时候喊的是他,像是轻柔地捏了一下他的心脏。 谈亦回头,俯下身,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晚安。” 在泰国,方瑅灵指着自己的额头向他强行索要“goodnightkiss”,当时他只是勉强为之,现在却真正理解了晚安吻的寓意。 方瑅灵次日被闹钟唤醒,只依稀记得昨晚做了个好梦。 等她起床,已经不见谈亦的身影,倒是有人敲门,是一家餐厅送早餐过来。 她不得不怀疑谈亦是好心,还是在影射她的厨艺水平。 用完早餐后,她收拾好出门,准备开车去上班。 在停车场,谈亦的车仍在原来的位置,毗邻她的车,她正疑惑着他今天不用车吗,一个眼熟的人出现。 徐锐有点惊讶:“你为什么在这?” “这里是我家,不然我应该在哪里。”方瑅灵理所当然,“反倒是你。” “我帮谈总把车开去年检——他也住在这里。” 方瑅灵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哦,这么巧。” “是很巧。”徐锐欲言又止,“恕我冒昧,方小姐,你是故意的吗?” 其实他之前就有过疑问,方瑅灵一个大小姐来恒策做实习生,现在又在谈亦的同小区购置物业。 如果不是听说她有要订婚的对象,他真的会怀疑她对谈亦纠缠不清。 又或者,她和自家老板有什么关系。 这个更恐怖且可能性极低的假设被徐锐否决了。 方瑅灵开门上车:“不是。”她戴上墨镜,“不用担心,我可没有要缠着你老板的意思。” 她开着车,扬长而去。 方瑅灵以管培生的名义在一线历练,主要辅助店长进行门店的运营管理,协调各部门的工作。 午间高峰,超市内的客流量很大,烘焙区的柜台前排着很长的队伍,一个中年男人企图插队到前排:“我赶时间,先给我。” 店员戴着透明的口罩:“先生,请按照顺序排队。” 男人眯起眼睛:“我想起来了,上回就是你把汤撒我身上,我没问你们要赔偿就不错了。今天又是你,老家伙,手脚这么慢就待家里吧,害我排这么久的队。” 潘雁没有回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男人仍盯着她不放:“你头上的脏东西掉进食物里了。” 餐饮区的店员戴有帽子,潘雁的帽沿略有松动,她没来得及拨正,但男人显然是在找茬:“先生,没有。” “怎么没有,我明明都看到了。”他拿出了手机,“你再检查一遍。” 潘雁深呼吸:“请您不要拍我。” 男人一直将手机对准她,怼到她的脸上拍摄,她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挡了一下镜头。 男人立刻大喊:“负责人在哪?你们的员工打我的手机。” 屈辱的感觉使潘雁的脸发红,不明就里的顾客不愿意蹚浑水,四下散开。 人群后面,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 方瑅灵举着手机:“先生,您好,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皱眉:“你解不解决问题?拍我干什么?” 方瑅灵微笑着说:“哦,我们在进行网络直播,您不小心入镜了——包括刚才的一举一动。” 普通人其实没有面对镜头的心理素质,男主逐渐慌乱:“你们店就是这种态度对待客人的吗?一点尊重都不讲,烂透了,我要到网上曝光你们。” 男人开始破口大骂,但无论他说什么,方瑅灵都不卑不亢,保持微笑。 “原来您也不喜欢被镜头对准吗?” “你给我放下!” 男人恼羞成怒,扑上来打掉方瑅灵的手机,乃至于想要对她本人动手,推搡了她一把。 方瑅灵向后退,随后对赶来的保安说:“请他离开,然后报警。” 男人被带离现场。 潘雁连忙走过来:“你没事吧,小方。”她愧疚地说,“你这么帮我,店长可能会怪你。” 方瑅灵和她的女儿差不多大,潘雁私下这么称呼她。 方瑅灵笑了笑:“别担心。” 其实她连摄像头都没有打开,不过监控应该有记录经过。 超市作为销售的终端,是直接面对顾客的窗口,每天必须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也需要应对不同的突发事件。 方瑅灵来的第一周,就遇到了不下五个小偷,其中一个是每周都来的惯偷。 但超市考虑到成本控制和运营管理,通行做法是对不过分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样的,为了避免恶性冲突,或者引发争议、破坏口碑,像刚才的事,店家会优先选择安抚这类“不好惹”的顾客。 方瑅灵才发现,门店管理有一个灰色地带,要实现效率、成本和现实的平衡,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但在某些事情上,她并不想直接让步。 午休,她与店长在办公室开了个短会,商议对上次的事件做出澄清和舆情管理,并细化了应对此类冲突事件的处理方式。 等方瑅灵从办公室出来,潘雁关心地找到她,请她吃午饭:“你没事吧?” “潘阿姨,放心。”方瑅灵说,“这些事都会有合理的处理结果,你也不会被开除。” “太好了。”潘雁抚着胸口,“你不知道,在找到这份工作前,没有人要我,钱包只剩下十几块钱,女儿的学费我都愁死了。” 方瑅灵问:“你的女儿还在上学吗?” “对,给你看。”潘雁把手机屏幕展示给方瑅灵,“她读的服装设计,她可喜欢了。” 像潘雁这样条件困难的单亲母亲,还在供养女儿读这样费钱的专业。 方瑅灵似有所感:“你应该很爱女儿。” “当然了。”潘雁笃定地说,“妈妈都会很爱女儿。” 方瑅灵抿了抿唇。 下午,钟苑 宁来到了方瑅灵在的地方。 在之前,她试想过了很多女儿工作中的样子。 方瑅灵一向娇贵、爱美,既然身在自家企业,她可能如同原来一样有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但最后见到女儿时,她只是穿着普通的制服,在货架前,核对着库存清单、记录数据。 钟苑宁唤了她一声:“灵灵。” 方瑅灵回头,但见一位雍容清雅的妇人:“妈妈?” “你下班了吗?”钟苑宁柔声问,“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她做好了被女儿拒绝的准备,但方瑅灵同意了:“可以,但我晚上有事没做完,我们在附近随便吃点。” 方瑅灵带着母亲来到附近一家餐馆。 在室外的席位,母女二人面对面坐下。 钟苑宁开口:“你最近吃苦了。” “不苦。”方瑅灵予以否认,“这只是正常的生活。” 菜品上齐之后,钟苑宁动筷,分别尝试了几口。 方瑅灵问:“好吃吗?” “嗯。”钟苑宁点头说,“下次我还和你来,好吗?” 方瑅灵收起了笑容:“妈妈,如果你觉得不好,就可以说不好。” “为什么要骗我呢?” 这是一条引燃方瑅灵的导火索,她生气地说:“你们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就算是一个孩子,做父母的,你们就可以随便欺骗她吗?” 钟苑宁的胃口挑剔过她,她故意带母亲来了这家以难吃闻名的餐馆,希望看到她的反应。 钟苑宁放下筷子:“灵灵,我觉得好吃,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吃。如果能这样,我可以每天都来。”她凝视着女儿,“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原谅爸爸妈妈,但就算你短时间解不开这个心结都好,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方瑅灵垂下眼眸,“妈妈,我一直以为,你、爸爸和我都爱着彼此。” 钟苑宁眼眶泛湿。 方瑅灵握紧了自己的手:“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很难过。” 很想像以前那样扑回父母的怀里大哭、闹脾气,要求所有事都按照她的想法继续运行。 “埋头工作是找事情做,这样才能麻痹自己。” 她曾经极度追求完美,执着于亲密关系,把所有情感投注在极少数人身上。 拒绝其他的连接,只抓紧确定的少数人。 但每一段关系,与父母之间、与竹马之间,都隐藏着阴影面。 她的执念破碎后,才不得不走到外面的世界。 也逐渐发现,除了最亲密、最完美的关系,世界上也存在另外一些更广泛与温暖的联系。 当方瑅灵慢慢恢复内心的能量,她终于能回过头审视家庭的关系:“妈妈,你和爸爸应该知道,我爱你们。但我们家回不到过去那样完满的状态了——因为那本来就是假象。” 钟苑宁叹息:“灵灵......” “这不代表我们就不是家人了。”方瑅灵认真地说,“但家人之间,不应该害怕袒露不完美。” “我也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儿。比起完美,我更想看到的是你们的真心。” “灵灵,我和你爸爸都不会再骗你。”钟苑宁郑重地说,“但你也要知道,就算我们之间有问题存在,我们对你都是真的。” 方瑅灵不作声。短时间内,她与父母的关系还不能修复完全。 钟苑宁感叹:“灵灵,你爸爸总说你的性格和我以前很像。” 一样的骄纵和蛮横,是自我为中心的公主。 “但你做得比妈妈好太多。” 钟苑宁看到女儿坚韧的另一面,她一直在磨砺内心,摔倒不喊疼,调整着自己面对世界的方式。 “当年我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没处理好。” 方瑅灵无奈地说:“我也没有处理好的。” “你和林朔现在......”钟苑宁清了清嗓子,“或者我应该问,谈亦?” “我还不知道。” 方瑅灵浮现出一点点苦恼的神态。 她还不知道以后和谈亦的走向会是如何。 “我之前就说过。”钟苑宁说,“灵灵,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母女二人并肩走到巷口,在道路的对面,停着方綦的车。 方瑅灵怀疑:“你和爸爸说好的?” 她以为父母仍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和谐。 “没有。”钟苑宁也有疑惑,“我不知道他会来。” 方瑅灵不再究问:“那你先回家吧。” 钟苑宁朝街对面走去,司机为她打开车门:“钟教授。” 她上车后问:“你怎么......” 方綦安静地在座:“女儿性子倔,我猜有人会碰一鼻子灰。” “灵灵今天没有这么抵触我。”钟苑宁舒了口气,“不过我也答应了她,以后我们不会再在她面前演戏。” “你觉得全是演戏吗?”方綦缓缓地说,“我们的演技应该没有这么好——起码我没有。” 钟苑宁的手置于腿上,她无言垂眸,目光落在手上的戒指。数十年来,除非特殊情况,她都没有将它摘下。 车内的屏障将后座隔绝成一个封闭的空间,方綦沉声说:“我当然爱女儿。但是宁宁,也许其中的一部分来自于我不愿承认的,对你的爱。” ...... 与钟苑宁分别后,方瑅灵步行回去,途径一家独立买手店,偶遇了逛完出来的李伊文,后者阴阳怪气地喊她:“方大小姐。” 方瑅灵连眼风都没赏给她,李伊文被赤裸裸地无视,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忙到十一点,方瑅灵从办公室离开,她今天有点困,眼睛干涩,不想疲劳驾驶,走到街道旁,意欲打车回家。 夜晚,街道上清静寂寥。 汽车的声音跳跃地响起。 方瑅灵抬眸,街灯一盏明一盏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车旁,正在等待着她。 “你在等我?” 他淡声说:“接你一起回去。” 因为住处相同,他可以说“一起”,而不去区分两人的家。 她外穿一件长风衣,单手插在口袋,隔着一段距离,和谈亦对视着,无声地与他、与自我拉锯。 踱步到谈亦身前:“等了多久?” “半小时。” 方瑅灵明知故问:“我们是邻居,所以顺道送我一程吗?” 夏日已至,梧桐叶片的绿意已经很深,从树枝上飘然坠下,落到石砖地面。 方瑅灵向前一步,轻踩树叶,鞋尖与谈亦相抵:“但我记得恒策到我这儿也不顺路,谈总该不会因为我绕这么远吧?” “既然你知道是因为你,”谈亦眼眸黑沉,注视着她,“那么等待和绕路,都不算什么。” 方瑅灵的脉搏轻轻跳动:“嗯,我们回去。” 谈亦开车,红灯停下时,他扫了眼后视镜:“后面的车你认识吗?” 方瑅灵回头看:“不认识,怎么了?” 后车疑似跟随了他们一段路。 红绿灯后,那条鬼祟的尾巴才消失不见。 第75章 选择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会让它…… 自这晚上以后,谈亦时常会过来接她下班。 但也会出现例外。 林奶奶总问起方瑅灵,她最近身体抱恙,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忧,林家家族聚餐,方瑅灵不得不露面。 她和谈亦提前说了声,说得很概括:周五晚有事,不用来接我了。 谈亦没说什么,他当晚也有个商务场合要出席。 而且,他们现在并非情侣关系,不存在约定。 在赴宴的车上,方瑅灵还一直在处理着工作。 她最近的重心放在数字化和自有品牌上,但公司内有高层提议请代言人拓展品牌知名度。 方瑅灵不认可,但还是做了做表面功夫,和几位艺人接触。 她不知道的是,在背后,有人比她更关注这件事的进展。 李伊文拿着方瑅灵被偷拍到的照片,甩到 吕薇面前:“喏,你看看你的好朋友,她不是有未婚夫了吗?” 吕薇辩驳:“灵灵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李伊文嗤笑,“只怕她比你想的更恶劣。” 李伊文回想起前段时间不小心撞见的那一幕。若非亲眼所见,她是想不到,方瑅灵连恒策总裁都几乎要骗过去了。 “我应该怎么拆穿她......”李伊文灵机一动,“小薇,要不然,你帮我把方大小姐约到这家酒店。” 据李伊文所知,那位当红男明星就住在这家酒店,只要方瑅灵进去,她再请媒体去拍,等娱乐版头条新闻出来,所有人自然知道了。 李伊文利诱道:“如果顺利的话,小薇,以后我就真的把你当成自己人了,给你在我们两家的合作公司安排一个管理职位。” “你整天跟着方瑅灵有什么用,委屈巴巴的,她只会把你当成丫鬟。” 李伊文给吕薇抛出橄榄枝,只要她二选一,交出投名状,未来自己就会给她许多实际的好处。 “伊文,可能在你看来,我就像墙头草一样,根本没有坚持自己的主见和能力,只好风往那边吹,我就倒向哪边。”吕薇严肃地说,“但是,我很清楚灵灵是怎么对待我的,她对我来说有重要的意义——她最讨厌被背叛了,我不会这么做。” 其实,她不想仅仅被方瑅灵保护,也想保护这个唯一的朋友。 在家族里的人都认为她很好欺负的时候,只有方瑅灵不会这么觉得。吕薇仍然记得,过去她唯一亲近的奶奶生病,后母在病床前将她排挤开,是方瑅灵前去探望。 那时方瑅灵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在一众大人面前毫无怯容,牵着吕薇的手,在吕薇后母热情相待的时候,笑盈盈地说出维护的话:“阿姨,吕薇是我的好朋友,我的朋友不多呢,她被欺负就像我被欺负。” 吕薇始终记得。 “要不要我给你颁个奖?”李伊文鼓了鼓掌,“没劲,还得我自己来。” 吕薇拉住她:“你干嘛总要针对她?” “你第一天知道我们不对付?”李伊文甩开她的手,“我乐意。” 在林家,林朔一直伴在方瑅灵旁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朔牵着方瑅灵的手,离开宅邸。 出门时,她和林谦打了个照面,林谦笑说:“初次见面,方小姐。” 方瑅灵和林谦有过短暂交集,但她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也不会因此心虚。 林朔倒也很平和。 两人穿过夜晚的花园。 “灵灵,今晚我很开心。”林朔认真地说,“不需要问任何前因和后果,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分钟,我都能感觉到幸福。” 他缓慢地松开手:“但是,我知道时间快到了。” 再盛大与愉悦的宴会,最终会迎来它的结尾,如同童话里魔法的时限。 方瑅灵回视他:“林朔......” “你的时间已经借用给了我很多,现在它应该属于你自己了。”林朔微笑,“你自由的时候,我同样得到了它。” 眼前的林朔,符合方瑅灵对他一贯印象——不受束缚,从不缺乏放手和离开的勇气。 但她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和记者朋友聊到选择的话题,对方说: 五五开的选择最简单,因为选哪个都一样。最难的其实是,你已经有了偏向,但要做出那个决定。 林朔语气轻松:“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吗?”他像小时候那样,捏了下方瑅灵的脸,“要开心,灵灵。” 在小时候她犯选择困难症的时候,他曾经告诉她:灵灵要选最喜欢的。 只不过那时候他没有预料到,长大以后,他会将她的这份喜欢遗失。 ...... 离开林家时,方瑅灵接到了吕薇打来的电话。 如果方瑅灵年纪再小一点,可能会和李伊文斗一斗,她现在只觉得:“无聊。” 但听吕薇说了李伊文今晚要出席的场合,方瑅灵蹙眉,请司机改变方向。 谈亦出席商务晚会,同往时相似,多人上前来攀谈、交际。 临近尾声,他因为要回一通跨国的工作电话,走进休息室。 一位今晚出席的年轻女人,跟随在他身后。 保镖发现,在休息室门外将她拦下。 李伊文扶着保镖拦下她的手臂:“谈总,我是方瑅灵的朋友,我有话想要和您说。” 谈亦通话结束后,淡扫她一眼,吩咐说:“让她进来。” 李伊文进房间后说:“谈总,我无意间得知您和方瑅灵私下有一些联系,然后我觉得,就算您觉得我多管闲事,我有必要来提醒您......” 李伊文说得很委婉,她见到了方瑅灵坐上谈亦的车离开,两人虽未逾矩,但举止若有似无的亲密。 她在吞吞吐吐,谈亦说:“继续。” “她有一个在谈婚论嫁的未婚夫,同时和其他男人有联系。” 李伊文将几张照片递到谈亦的面前。 照片上显示,深更半夜,方瑅灵与某位男明星一起进入高级会所的包厢,直到天亮才离开。 “这足以证明,她的品行有问题,她其实是个朝三暮四、出轨成性的人,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可信。” “您不应该和这种人继续深交,免得落入陷阱......” 在李伊文眼中,谈亦只是因为不了解方瑅灵的真面目,被她所蒙蔽,才与她有了一些联系,尚不深入。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她有联系的?”谈亦轻点了下桌面,“我不喜欢有人窥探我的隐私。” 李伊文试图辩解:“我只是不小心碰到,我绝不会说出去的,也请相信我刚才说的都属实。” “几张照片不能论证方瑅灵的品行。”谈亦淡漠地说,“即使像你所说,她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 “如果她注定要出轨——那么,这个对象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谈亦的存在本身就让李伊文感觉到压力很大,闻言,她睁大眼睛,脸色灰了一层。 她原以为,像谈亦这样高不可攀的人,不可能容忍自己被人愚弄、几乎成为人家的第三者。只要她告知实情,轻则他与方瑅灵断交,重则小惩大诫。 但她没想到,自己是多管闲事,谈亦甚至情愿...... 李伊文不理解,为什么莫大的幸运全部都降临在这种周身公主病的女孩身上。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谈亦其实在那天晚上就查到了那辆车的车主,他是需要考虑关系曝光这回事,但李伊文幼稚如斯,他没再理会,折起照片,留下一句警示:“我不希望从你这里传出任何不利于她的流言。” 谈亦举步离开休息室,在门外,正面遇上了方瑅灵。 方瑅灵听到了他末尾的那句话,还处在一种惊讶的状态之中。 谈亦倒是神色如常,没有提起刚才的事。 踏入回家的电梯,方瑅灵不禁问:“你愿意当我的第三者?” “我是这么说了。” 只是一句话。 他不介意给方瑅灵这个颜面,顺便满足一下她的好胜心。 谈亦缓慢道:“但灵灵,你完全相信了的话,那就过于天真了。” 方瑅灵摘下一侧耳环:“那如果我结婚了呢?” “它不会发生。” 电梯到达了谈亦的楼层,方瑅灵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按:“你怎么忘了提醒我?” 她抬手想去按下的时候,谈亦握住了她的手,他坦然道:“不是忘了。” 他原意是要循序渐进的,以稳定的步调,走回到她的身边。 就像最初方爷爷对他期待的更成熟包容的姿态。 但...... 他说过不会当第三者,曾经也没有想去对好友的弟弟造成伤害。 第三者,道德,伤害,这些词汇都不能激起他的一丝波澜。 拽扯着他的心绪,牵引着他黑暗欲望的那根线在方瑅灵的手中。 电梯门打开,谈亦牵着她走出,她意识到他是要带她回家。 谈亦没有问她今晚去了哪里,因为他很清楚。 他不疾不徐:“你之前说过,你会在结婚的前夜还和我在一起。” 方瑅灵依稀记得:“哦,我是说说而已。” “我知道。” 包括说喜欢他,包括叫老公,都只是她一种达成目的的话术,他从不当真。 “你有很多话都是只是说说。”谈 亦冷静得仿佛在描述一件必然事件,“但灵灵,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会让它变成现实。” 他抬起手,摘下她另一侧的耳环,轻揉了下发红的耳垂。 他的指尖微凉,方瑅灵光裸的手臂不自觉起了层微小凸起。 第76章 晦暗温柔与压迫同时存在 谈亦落下手,打开家门。 方瑅灵初次到访,室内的色调与线条都很简洁,鲜少装饰。 谈亦语气平常:“要再吃点东西么?” 方瑅灵今晚还真的没有饱腹:“可以。” 日料店送来omakase,原木餐盒摆在茶几上打开。 方瑅灵穿着礼服,坐在沙发上,优雅地进食。 她很快发现,谈亦坐在她身边,但完全不动筷:“你不吃?” “嗯。” 方瑅灵端起酒杯:“谈总应该不会生气到没胃口吧?” 她的问题有一点点刁钻和挑衅。 谈亦侧眸看她:“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 方瑅灵浅酌一口:“因为......你知道我今晚是陪林朔出席了家宴。” 谈亦冷然挑唇:“原来灵灵也觉得我应该生气。” 方瑅灵最擅长火上浇油,她极有可能回过来的话是:你才没有资格生气。 但她瞧了他一会儿,几乎是蛮横地说:“你不准生气。”她加重语气强调,“谈亦,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生我的气。” 方瑅灵很久没有使用这样的语气,谈亦眉心微皱:“你喝醉了?” 她的指尖轻敲杯壁:“这酒度数很低,不信你自己尝。” 谈亦未动,方瑅灵挑挑眉,喝了一口,手臂抱住他的脖颈,突兀地喂了过去。 她的舌尖抵开他的唇,清润酒液渡进他的口腔。 谈亦喉结微动,吞下这口酒,她的舌尖还舔舐着他。 他握住她的后颈:“方瑅灵,你在干什么?” 他不动她,她反过来招惹他。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方瑅灵精巧的鼻尖在他眼下,“不能生我的气,就算我真的......” 谈亦的手掌在她颈后收拢,她便没有说完整。 她没想过对林朔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却希望谈亦能做到,多么自私与不合理都好,他不能生她的气,不会离开她。 “我听到了。” 谈亦慢慢吮着她的唇,而指腹压着她颈侧的动脉,温柔与压迫同时存在,此增彼减:“所以,我不是在受着么?” 梅子酒微微的酸和涩在方瑅灵的舌尖化开,她这才称心。 谈亦凝视着她。 她今晚很美,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她穿礼服,柔雾银灰,像星光的颜色。 而她容光照人,月亮般光洁明朗。 但她今晚的着装是因为另一个人。 大概是感受到谈亦的不悦,方瑅灵手腕一动,酒杯没拿稳,酒全洒在了他身上。 他的衬衫就此毁了。 “有意的?” 方瑅灵有则改之,她抽出几张纸巾:“我帮你擦还不行?” 正要为谈亦擦拭的时候,他移开她的手说:“不需要纸巾。” “不然怎么弄干净?” 谈亦沉默注视着她漂亮的舌尖,方瑅灵察觉到他的视线:“你......” 他握住她的下颌:“很难么,灵灵?” “废话!。”方瑅灵后背发凉,“不难的话你帮我?” 她想象不到谈亦会做这种事,只是用反问使他意识到,他的要求荒谬无理。 谈亦轻描淡写:“你想的话。” 方瑅灵震惊地回望他。 谈亦倾向她,将她压覆在沙发上,吻她的嘴唇、脖颈。 随后,他缓慢地往下。 在他的吻离开后,方瑅灵的唇舌干涩,感到莫名的怀疑与隐约的期待、兴奋。 她的双腿并拢着,谈亦抓住了她的脚踝,轻易地打开了她。 方瑅灵半躺着,腿被抬起,礼服裙缓缓下滑,滑到她的腰部。 她的肤色雪白,雪地的尽头是一座蔷薇园。像脱离了四季规律,在深冬也盛得极美。 花园的深处开着一朵最为娇贵美艳的花。 谈亦的目光,就像某种冰凉而酒香馥郁的液体,浇灌在花瓣上。 谈亦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但他神情淡然,情欲色彩不浓重。 反差在她身上交汇。 “你不是生气吗?” 谈亦没有回答她。 在方瑅灵的视线里,他逐渐低下了头。 一个物理动作,由谈亦来做,在另一个层面,也象征着真正意义的低头。 方瑅灵的呼吸暂停了片刻。 她偶尔会观赏谈亦的脸;接吻时,他的鼻梁会侧着压过来。 而今天,她以另一种方式感受到了他高挺的鼻梁。 方瑅灵咬住嘴唇。 他冷着脸,但是舌尖很烫,快融化她了。 花瓣柔嫩,间或被轻咬。 他将渗出的汁液含进唇间。 谈亦单手撑在她的身侧,她的手心覆盖住他的手背,感觉到了男人坚硬分明的骨节。 虽然她在赴宴前清洗过,但还是有微微的耻感。 在她的感觉即将过载,她本能地向后退开的时候,谈亦反扣住她的手腕,不允许她退避。 方瑅灵只能直面那感觉,不自觉地并起双腿,却是夹紧了他的头颅,变相使他埋得更深。 仿佛是残缺的酒瓶,醇美的酒液都从缺口流露出去。 方瑅灵喘/息未平,谈亦终于起来,压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看到他的嘴唇与下颌是湿润的。 谈亦的拇指抚过她发红的脸颊:“是不难。” 她的味道很好,他情愿品尝她。 给予他的反应也很好,他不过轻轻一抿,她就柔柔地完全吐露自己,全部交给他。 闻言,方瑅灵死死抿住唇:“我绝不可能为你。” “怕什么?”谈亦慢条斯理地按着她的唇,“我现在还不会用灵灵这里。” 方瑅灵心跳加速,她不信谈亦是这样的好人,她一定会要以其他方式偿还。 她的嘴唇嫣红,他低头吻下来,令她尝到属于自己的味道。 方瑅灵的膝盖被他握住。 像下过一场雨,湿淋淋的艳丽。 她的唇舌被他含着吮着,无法发声,整个人完全被掌握。 方瑅灵回过一点神:“等等。” 谈亦腰身一沉。 她被扩张到极限。 谈亦的手指按进她的口腔。 他搅弄着她的舌头,她被迫吮吸着男人的手指,他沉沉压着嗓音:“灵灵,慢点吸。” 他很快收到方瑅灵抗议的眼神,但他视而不见。 只有在这时候,她不完整地穿着礼服,被他压在身下。 灰色的星光荡漾开,她的呼吸与心跳都因他而起,他隐晦而黑暗的情绪才慢慢回落。 在动荡之中,方瑅灵忍不住叫他的名字:“谈亦,谈亦......” 可她并没有唤回他克制的理性。 谈亦低声问:“你应该叫我什么?” 方瑅灵意识到他所指向的称呼:“我不会这么叫你了。” “之前可以随便叫出口,现在却不行么?”谈亦冷声,“灵灵,我说过,利用你不理解的东西,本身就是危险的。” 她说喜欢他时心中没有喜欢。 她在床上叫他老公希望打动他,却是现在才知道审慎用词,才知道——他并不是。 已经太晚了。 方瑅灵对待他的政策收紧得厉害,谈亦沉着脸。 清脆响亮的一掌。 方瑅灵在他的下位,不代表她甘在下风,她声音破碎:“谈亦,没有你这样的。” 在她尝到妄为的后果,学会止乎于礼的时候,他却要她一同沉下去。 “我才不会顺你的意。”她的筋骨发软,态度却还硬着,“难道你不知道是假的吗?” 谈亦低下来,抵着她的额头,又深又冷的眼睛注视着她:“那现在也是么?” 方瑅灵不作答,她的意志坚韧,但谈亦强加给她的感觉太超过了,她只好在这样的对峙中暂时认输。 谈亦一直在吻她,操控着她的感觉,方瑅灵额际汗湿:“不要了。” 谈亦能感觉到她的变化,他不带情绪:“又想了么?” “我没有!”方瑅灵上回差点就,她狠狠地踢他,“你闭嘴。” 方瑅灵挣扎着抬起来,想要从他身下逃离,她一瞬间的动作很大,谈亦握住她的脖颈,压回沙发:“别折腾。”他沉声说,“除非你想我在里面。” “你敢!”方瑅灵瞪大眼睛,“你不怕我怀......” “灵灵,我不怕任何事。”谈亦的声音是诡异的平静。 方瑅灵心脏狂跳:“你疯了。” 就像她曾经做的一样,他做得更过分,堪称残酷地拓展着她的底线,精神上和身体上,而她新的领域是属于他的。 他有时觉得对她的耐心尚有很多,有时又觉得已经竭尽。 她的身体是美好得令人迷恋,但他沉湎其中的原因,无非这是他最能与她接近、相连的方式。 方瑅灵应该镶嵌在他身上,成为他的一部分。 与她在一起,他就如同失序,退到文明和理性的界限之外。 交融的时候,方瑅灵泄愤般咬住他的肩膀。 他接近她的核心,掠夺、占有她的最深一层。 她一直在追求究极完美的感情,而每次与谈亦的性,就达到了如此极端。 她避无可避地意识到与他深刻纠缠的真正原因。 谈亦始终没有离开,等她无力后,与她吻在一起。 第77章 危机一道雷声滚过,照亮了她的惊讶之…… 回到床上,方瑅灵的手肘后撑着退行,离开谈亦,而他轻易握住她的足踝,拽回身下。 在他的新家里,最漂亮的颜色集中在她身上。 湿润的绯红,流动的奶油白。 方瑅灵的发丝在床面曳出流逸痕迹,谈亦沉沉压覆上来:“躲什么?”他气息滚烫,“灵灵躲得还不够么?” “我才没躲。”方瑅灵连锐声都动听,“谈亦,全都是你,你让我变成这样!” 这样的矛盾、混乱、欲进形退,以及,沉沦其中。 她原来的生活不是很简单吗,是谈亦带来了难题。 其实她也同样带给他。 她如此不讲理,但又是在他的纵容下。 谈亦步步进犯,欢愉超过限度就像暴虐,他在她身上实践暴力美学,安放他与她几度错失的暗沉欲望。 方瑅灵从一个极点走到另一个极点,全无喘歇的空间,真实的情与欲无所隐蔽,她气得咬他,但在抗拒他的尽头,仍是抱紧他、亲吻他。 自然光线唤醒方瑅灵时,谈亦还在她的身边。 她翻身侧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工作中的他。 他衣着齐整,被袖口遮挡的手腕,依稀可见她的咬痕:“你今天计划待在家?” 谈亦回着邮件:“本来不是。” 原定要回恒策开会。 方瑅灵问:“因为我改了行程?” 他不以为意:“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在这里,就构成了他想留下的原因。 方瑅灵从被下伸出手,靠近谈亦自然落在身侧的手,她勾住他的尾指,轻叹了一口气:“谈亦,我还是不要你当第三者了。” 话音落下,她手腕转动,拇指指腹与他相贴,像做出一个承诺。 谈亦声色不动:“听方小姐的意思,是要给我一个名分。” 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么一天。 方瑅灵跨坐到他的腿上:“你还有什么不满?” 谈亦揉乱她的头发:“叹气是很不情愿?” 方瑅灵环抱他的脖颈:“我只是觉得我对你未免太好了。” 她会想起林朔,但他留在了过去。可能选择题并不成立,曲曲折折,她终究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 谈亦深深看她:“那我应该说谢谢么?” “不。”方瑅灵坐在他腿上,下巴微抬,“是要感恩。” 她的玩笑也带有几分骄矜,谈亦无可奈何,轻咬她的鼻尖。 方瑅灵居家办公,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在谈亦的腿上躺了一会儿,等到做事,才独自去了客厅。 门外有铃声响起,她以为是送餐的人,没注意看门禁系统,直接打开了门。 “谈总......” 徐锐站在门外,怀抱着一份文件,在见到方瑅灵后,他愣了一下:“可能我走错了。” 方瑅灵也不想直接面对前同事,但她心理素质尚可,何况纸又包不住火,她抱臂说:“你没走错。” 徐锐几乎石化,精明的头脑直接宕机。 此时,谈亦从书房来到客厅,走到方瑅灵的身旁。 见到老板,徐锐如梦初醒,递上文件。 谈亦签字后,徐锐仍定在原地。 谈亦神色自若:“还有什么问题么?” 徐锐是他信任的下属,他不需要向下属交代,后者只需要接受与保密。 徐锐毕竟专业、训练有素,尽管很惊讶,但他无权置喙谈亦的私事,迅速调整好状态:“没有问题。”他礼貌而又尊重地说,“谈总,方小姐,我先走了。” 关门之后,回想起徐锐古怪又强行忍耐的表情,方瑅灵忍俊不禁,但她又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冯艾和徐锐其实还好,都属于她和谈亦身边的人,在未来,他们在一起,会有更多的问题随之而来。 谈亦侧目问:“怎么了?” “没什么。” 方瑅灵摇头。 现在一切都还未定呢,要先妥善处理好与林朔的关系,才能谈以后。 而且,除了亲近的人,她不会介怀别人的目光。 她不说,但谈亦仿佛知道她的想法:“灵灵,不需要想太多。”他递给她两张音乐会的票,“月底有时间么?” 方瑅灵接过,发现是她很喜欢的一位华裔钢琴家:“既然是谈总邀请我,那我就有时间。” 在方瑅灵以为她会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个月时,周一走进办公室,意外的消息接踵而至。 一位顾客在超市购买了预包装的牛肉制品,食用后出现严重腹泻和呕吐,被送往医院诊断为急性肠胃炎。同一天陆续有十几位顾客出现类似症状。经查,食物的致病菌含量严重超标。 媒体开始广泛报道这起食品安全事故。 方瑅灵头疼欲裂,如果不能查清并处理好本次事件,品牌的口碑和形象会毁于一旦。 她在第一时间对事故做出应对,关闭问题批次商品的销售,发表初步声明,向受影响的顾客道歉,承诺全力配合调查与承担责任。组成临时团队,进行内部的原因排查。 超市新合作的供应商,出示了检验合格的报告,坚称原材料没有问题,可能是超市在运输、存储或加工过程中管理不善,导致食品污染。 慰问完住院的顾客,方瑅灵回到公司,谈亦在她的办公室内。 这几天她疲于奔命,都没有时间与他联系。 在父亲和同事面前,她尽力表现得非常地镇定,只有这样,才能够得到他们的信任。 但她其实对事情的发展很不确定,在见到谈亦的那一刻,疲倦的感觉翻涌上来。 谈亦静静地看着她:“我会在这里。” 无论如何他会在她身后,但也相信她一定有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方瑅灵轻声说:“好。” 林朔站在办公室的门外。当他知道谈亦也在场时,他以为会见到自己接受不了的他们相拥的画面。 但什么都没有。 谈亦和方瑅灵甚至没有肢体上的半点触碰,只是保持距离,相对而立,简单而克制。 但林朔就与方瑅灵自幼相识,他曾经笃信两人的默契,但此刻明显地感觉到,在她与谈亦之间,有一个他进入不了的无形场域。 他的心脏沉了下去。 “林朔?”方瑅灵察觉了他的到来。 林朔走入内,在当下,他的注意力不应该放在三角关系上:“我过来想看有什么能帮你。” 方瑅灵说:“内部排查之后,我觉得问题还是在供应商那边,虽然现在我还没有头绪。” 徐锐致电过来:“供应商的负责 人,和林谦有一定的私联。“他报告说,“具体的关联有待查证。” “可能未必要查得那么清楚。”林朔气极反笑,“我很了解这个人。” 林朔当面找到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面对质问,林谦不可能承认:“空口无凭,小林总。” 他笑容阴森:“但是,你和你那位未婚妻想着要搞我的时候,顾念了亲情了吗?没有的话,我也不会留情。现在只是个警告......” 林朔一拳砸在了林谦的脸上。 林谦险些跌倒,唇角和鼻腔渗出鲜血。 林朔抓住林谦的衣领:“这是我们的事,你不要动她。” 家中的佣人围拢上来。 林朔被长辈叫进书房,爷爷严厉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林朔沉默,林奶奶便有点着急:“小朔,你说呀,又关灵灵什么事?” “没有。”林朔一字一顿,“我们以后都无关了。” 林奶奶困惑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灵灵,不会结婚。”林朔平静地宣告这段关系的终结,“所有的约定都会取消。” 他曾经短暂地留住了她,但既然最终的结果是放手,那他希望方瑅灵完好无损地离开,不要再在他的家族争斗中牵扯太深。 林朔单方面宣布了这个消息,在林家引起了轩然大波,连方瑅灵都始料未及。 由于钟苑宁与方綦对这个结局有预期,他们及时地安抚了不明所以的几位老人家,方家总体还算风平浪静。 林谦毕竟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林朔最初只想要他知难而退,放弃夺权的想法,离开国内。 但并未间隔太久,林谦在海外的公司暴雷,因非法资金运作被监管机构介入调查,股价狂跌,资产冻结。 林朔意识到,有人连林谦的后路也要断绝。 假期,因为母亲说心脏不舒服,谈亦回了一趟家。 汪瑾安然无恙,至少表面如此,她平和地与兄妹两人用了晚餐。 盛夏多雨,傍晚,城市下起一场暴雨,但餐桌上一直很静。 汪瑾柔声问:“下雨了,今晚在家里住吧?” “嗯。” 无论母亲身体抱恙是真是假,谈亦今晚都会留在家里陪她。 餐后,因为有视频会议要开,他正要回到书房。 踏上一级台阶,母亲在身后唤住他:“谈亦。” 儿子早就已经长大成人,汪瑾凝望着他高大而坚毅的背影:“你告诉妈妈,林家最近的不太平,和你有没有关系?” “或者我问得更清楚一点,林朔和方家的女儿分开,那你和她有没有关系?” 谈亦回过身,眉目间平静坦然:“有。” 一道雷声滚过,照亮了谈念的惊讶之色。 “你一向都很稳重,但现在,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汪瑾蹙紧了眉,“正好谈念也在这里,我想知道,你作为哥哥,是这样给妹妹以身作则的吗?” 第78章 心结我不会接受。 谈念的脑袋嗡嗡作响:“妈妈你在说什么呀?” 她不理解一向温和开明的母亲,为什么突然语气严厉;也不理解同龄的好友,为什么会自己的兄长产生关联。 面对汪瑾的质疑,谈亦并不动容:“谈念有她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我做什么表率。” “我不是说方家的女儿不好,但我对你的另一半的期待,从来都不只是一些外在的条件。”汪瑾一口郁气憋闷在胸口,“这么多好的女孩子对你钟情,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抢夺呢?林朔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这样和欺负弟弟有什么区别?” 谈念慌忙辩解:“可能事情不是这样的。” 事情的经过比汪瑾所以为的要更复杂,但如果她知道真相,不一定会理解,反而可能加深对方瑅灵的偏见。 谈亦便没有开口解释。 汪瑾回想起来,当初还是她出于好心把方瑅灵放到谈亦身边:“人家女孩子年纪小,我就不说了。但我没想过有一天你也会这样胡闹。” 谈亦向母亲表明态度:“我是认真的。” “我对方小姐的预期是参加她和林朔的婚礼,而不是我儿子的女友。”汪瑾正在气头上,“我不会接受你和她的。”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谈亦走下阶梯,走到母亲的身边,“我有自己的决定,希望您能理解,但如果不理解,也没有关系。” 汪瑾摇了摇头。 她其实根本拿谈亦没办法,这孩子很早就独立,也成长得很强大,已然是家族的主心骨,可以被依赖,但难以被干涉。 * 供应商提供的检测报告与实际出货并不一致,而调查显示他们明知产品存在食品安全问题,仍向超市供货。 监管部门宣布了最终的调查结果,方瑅灵也请公关部发出详细的澄清声明,挽回声誉,门店逐渐恢复正常的经营。 化险为夷后,不知为何,方瑅灵的内心隐约有点不安。 她与林朔终止订婚一事,引起了一阵风波,在诸多的流言蜚语中,但两位当事人还算和平。 他过来同她一起吃晚餐,在餐桌上,还给她一张童年照。 小女孩时期的方瑅灵,身着连衣裙,姿态骄傲,笑容灿烂,依偎着一位明朗漂亮的少年。 方瑅灵的指尖点着泛黄的照片:“这是......很久之前的照片了,你还留着?” 林朔微笑:“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 无论是他在国外读书,或者去到山野自然中。 其实,他还保留了许多承载着他与方瑅灵共同回忆的物品。 “但是,灵灵,我也知道——”林朔渐渐敛起笑,“记忆之神不能带来希望。” 方瑅灵理解了林朔的意思,是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一段不见生机的关系里,他要继续向前走了。 她抿唇:“你会找到新的希望。” 林朔看着她:“你也是。” 方瑅灵在出席社交场合时,与汪瑾碰到,她主动向伯母问好,结果却是遇冷。 汪瑾见到她的反应与以往非常不同。 “灵灵。” 谈念笑盈盈地上来牵起方瑅灵的手,但她一闪而逝的不自然、过分的热情,反而更像在掩饰着什么。 林谦因涉嫌金融犯罪被立案调查后,不再具有威胁性。 林声的身体逐步恢复,林朔就想慢慢地把公司的控制权交回到哥哥手中,他自己则重启了攀登珠峰的计划。 林家很担心他一去不复返,林声还打电话过来给方瑅灵,问她能不能劝说林朔。 谈亦回到家,走入房间的时候,方瑅灵正好说完最末一句,挂断了电话。 两人没有正式同居,只是谈亦偶尔会她家留宿,而这里也是他们过去共度时光的地方。 “林声哥的电话。”方瑅灵如实说了,“他担心林朔会有危险。” “你也担心么。”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谈亦理性地说:“林朔喜欢的运动危险系数都很高,但是,你不能做到每一次都管。” “我知道,我没有每一次。” 如今她与林朔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她更不可能去管他。 方瑅灵能察觉到谈亦隐有不悦,但她也有不高兴的地方。 “前几天我见到了汪阿姨。” 谈亦抬手,轻轻松开领带:“嗯。” “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方瑅灵深呼吸,“你知道吗?” 谈亦眉间微皱:“是谈念和你说的?” “你不要怪她。”方瑅灵袒护好友,“是我逼她说的。” “既然你知道汪阿姨的态度,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就算和你说,你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么?”谈亦平静地说,“在她的态度传达出来前,这是我需要去应付的事。” 他最终可以改变母亲的态度,但在那之前,他并不想带给方瑅灵过多的压力。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方瑅灵揽过一个抱枕,垫着下巴,抱在怀里,“日本的行程 ,先缓一缓吧。” 日本距离近,最方便出游。她和谈亦错过了樱花季,但夏末还有花火大会,本来他答应了陪她去。 “灵灵,一开始你和我说,只要是你想要的,都会得到。但现在,我妈妈的意见,就让你想要后退了吗?” 当时方瑅灵是为了报复林朔,但似乎她的执着心,从不在与他有关的事上出现。 “是你教会我,不能总是理想主义,要更现实一点的。”方瑅灵蹙眉说,“两个人想要长久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考虑家人的意见呢?” 方瑅灵仍然记得谈亦对待感情的理性态度,也记得他婉拒过自己的爷爷,说过她不合适。 谈亦是在走向她,但这可能只是一时的情感,如果遇到庞大的现实阻碍,他迟早会停下脚步。 “你现在是喜欢我,但以后呢,可以维持多久?”方瑅灵看着他,“而且,家人对你来说应该也很重要。” “其实我知道,之前我就是在为难你。”她不顾他的意愿,非要把他牵扯进来,“所以到了现在,我不想你还要为难。” “这只是你自己的预设。”谈亦沉着道,“我不觉得这是多严重的问题,我也有解决它的能力。” “你可以解决。”方瑅灵不认可,“但这会是汪阿姨心里的一根刺。” 谈亦逆着光,影子落在方瑅灵的身上:“是她心里的刺,还是你的?” 他的语气平缓,但内容锐利:“灵灵,其实你一直没有释怀,你和我的开始是个错误。” 眼前的女孩,身上并不存在阴暗面。连她优越于人的傲慢、报复他人的欲望,都是直白又率真的。 方瑅灵一窒:“如果没有这个偶然的错误,我们就不会在一起。” 为什么他们不能有一个更美好的开始呢? 面对质疑,她也会怀疑自己与谈亦之间的正当性。 “可能我没有让你感觉到足够的坚定。”谈亦冷抿着唇,“但是灵灵,你自己又有多少?” “我们的人生都是简单模式。”她抬眼看他,“如果你觉得难,那就放弃吧。” 方瑅灵轻而易举对他说出的放弃两个字,堵得谈亦胸腔沉闷。 他沉着脸,注视着她的眼睛:“方瑅灵,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么?” 方瑅灵的喉咙也有堵塞的感觉:“好啊。”她强撑着说,“我们现在想都还来得及。” 再说下去只会引发更多的争吵。 谈亦冷静片刻,将空间留给方瑅灵。 他下到停车场拿车。 车厢寂静,谈亦坐在驾驶位,无意间瞥见安插在储物盒的两张音乐会门票。 这时有电话打进来。 卫盈在另一头问:“谈总,明天您会来么,我为您预留了位置。” 谈亦说:“不用了。” 卫盈欲言又止。 谈亦是她的投资人,他买下过一座剧院,平时交由她的公司经营。 曾经有一出音乐剧,内容就是按那位卫盈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随意口述的创意改编。 谈亦原本要带女伴来观看,卫盈安排好了,剧场当天不对外开放。 但最后,他只有一个人来了。 偌大的剧场,灯光集中在台上。 谈亦独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他的身影沉在黑暗之中。 卫盈站在后排,目睹了这一切。 而当演出结束,谈亦从座位上起身,周身冷意,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那时,谈亦与方瑅灵分开。 回美国的航班起飞前一晚,他独自去看了这场音乐剧,起身离席时,他已经决定和她就此断开。 只是断开一段关系,对他来说并不难。 但夜晚开车在城市的道路上穿行,漫无目的,最后,竟然停在了方瑅灵的公寓楼下。 回过神来,连他自己也有意外。 认清自己的感情很难,而在决意离开后再回头,不比它更简单。 第79章 传达他们之间可以有很多偶然的意外、…… 谈亦走后,方瑅灵把脸埋在枕中,内心烦闷无解,辗转反侧后才沉入睡眠。 但就算是和他吵架了,第二天醒来,还是要正常工作。 回到公司,因为要讲公事,她与蒋祈言在办公室冤家路窄地遇上。 他说完事故澄清的结果,又忽然间问:“出事的时候,你有怀疑过我么?” 方瑅灵不假思索:“没有。” 蒋祈言盯着她:“为什么?” “这要什么理由。”方瑅灵奇怪地看着他,“就觉得这次不是你。” 虽然她有充分的立场和理由去怀疑他。 蒋祈言说:“不止这一次。” 他不会去做真正伤害她的事。 晚上,方瑅灵去参加饭局。应酬总免不了喝酒,她身份摆在那儿,没人敢灌酒,但红的白的掺在一起喝下不少。 这也是她过去不想继承家业的理由之一。做方大小姐,她大可以无限任性,一旦上桌,首先要按着规则玩。 结束后,冯艾送她回家。 方瑅灵靠在后座,想起在饭局上,有位几年不见的长辈,惊叹着说她变了不少。 她半闭着眼:“小艾,你觉得我是一个好的上司吗?” “算了,你肯定会说好。” “我换一个问题好了,你觉得我和你印象里中,有什么不一样吗?” 冯艾认真地看她:“更漂亮,更成熟了。” 在方瑅灵以为冯艾在说客套话时,她转折道:“但其实,我觉得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变。” 冯艾陪方瑅灵出席这么多次酒局,别人敬过来的酒,方瑅灵要么谢绝,要么亲自举杯应对,从不要冯艾来挡酒。 “方小姐,我不能客观评价你的好坏,因为,没有你的话,就没有今天的我。” 如果不是方瑅灵,她不会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佣人,到现在从商学院荣誉毕业。 冯艾仍然记得方瑅灵对她说的话:“不要说不可能,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想要彻底摆脱你的家庭吗?” 这支撑她度过了很多难关。 方瑅灵身上有一种近乎固执的生命力,她自己不会在困境中停留,也一直有在拉其他人走出困境。 她的生命能量很强,但曾经只把这份能量投射在极少数的人身上,太集中,太沉重,常常让她自己也感到失衡。 而现在,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这份能量会慢慢流向更广阔的地方。 方瑅灵轻声说:“谢谢你,小艾。” 她感到头昏,就睡了一会儿。 冯艾扶着她下车时,她的醉意已经加深:“总有一天,我会改变这些破烂规则。”她言之凿凿地说,“那些爱在谈事的时候抽烟喝酒的男的,全都要被我踢走。” 冯艾附和着她:“好,你可以做到的——小心看路。” 住宅的环境绿化很好,草木的青翠,堕入夏日的夜晚,就成了苍青色,绿幽幽的。 冯艾扶着方瑅灵,忽然停下,尊敬地打招呼:“谈总。” 她并不知道情侣间发生过争吵,只觉着两人的氛围不太对。 谈亦驻足,隔着几步远,侧身面向方瑅灵。 她穿了条修身连衣裙,踩着高跟鞋,有点醉了但气势很足,走上前,傲视着他说:“你挡路了。” 谈亦闻到她身上的酒气:“路很宽,你非要往我这儿过?” “既然路很宽,”方瑅灵针对着他回,“你为什么不让?” 谈亦冷淡垂眸,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怎么,方总也想把我踢走么?” 他不巧听见了她的豪言壮志。 方瑅灵又上前了一步,抓住谈亦的手腕,她离他很近,她抬起脸,嘴唇几乎擦过他的下颌。 方瑅灵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你不用。”然后评价说,“你不难闻。” 她的呼吸很轻,轻轻巧巧的力道,仿若能吹散他盘桓的阴云。 他从来也不能和方瑅灵真正计较什么。 方瑅灵站得不是太稳,谈亦单手抬起,揽抱住了她的腰。 冯艾一直默默地等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谈亦说:“你们方总交给我就好了。” “好,谈总,我先走了。” 有了谈亦的承诺,冯艾放心地离开。 谈亦带着方瑅灵回到家中,扶着她在床沿坐下,为她擦脸,倒水给她喝,一系列动作自然而然。 方瑅灵捧着玻璃杯:“你怎么......” 谈亦神情淡然:“照顾喝醉的女友是我的责任。” 一场不愉快的争执,不会改变他对她的定义。 清水像涓涓细流淌进 方瑅灵的喉咙,见谈亦转身,她拽住他:“不准走。” 她拽着他的手指,有一股执拗的劲儿,谈亦微微皱眉:“我去拿解酒的药。” “我不吃。”她命令道,“你不准走。” 她任性地说:“你走了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窗外有下雨之前,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谈亦冷下脸:“灵灵,你觉得有些话是能随便说的么?” 方瑅灵的眼睫又长又密,她的眼睛从睫毛底下望他:“你生气了吗?” 谈亦面无表情:“我答应过你不会生气。” 方瑅灵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你证明。” “怎么证明?” 一个人无法证明他的情绪。 方瑅灵吐字:“亲我。” 这是她对他提出过的第一个无理要求。 方瑅灵按着谈亦的手,倾身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男人的面庞英俊沉静,既不躲避,也不迎合。 在她退开时,谈亦的手掌压住她的后颈,深深吻过去。 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这个吻起初是谈亦的强势作风,但后来又逐渐转变得温柔,他含吮她的唇舌,掌着她的后颈,拇指轻抚她的耳朵。 方瑅灵慢慢沉溺进去的时候,舌尖忽然一痛。 她推开他:“唔,痛!” 方瑅灵眼角都泛了点湿,谈亦却不为所动:“灵灵也知道痛。” 他抵着她的额头:“只有现在痛么?” 和她分开的那段时间,这样的感觉在他身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时间像冰河流逝缓慢。 方瑅灵的情绪没有因为冷战而被封冻:“谈亦,在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也并不好受。” “有时候,我只是不懂怎么去界定这段感情。” 最开始她太轻视它,逐渐地上心后,它又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口。 谈亦轻吻她说:“我知道,灵灵不喜欢模糊的东西。” 亲密的吻,深刻的纠缠,都是似是而非的情感隐喻。 “虽然,你以前经常和我说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真假的话,但是,我不是这样。” “灵灵,从一开始,每次做出走向你的选择,我都是清醒的。” “我的理智可以控制我的激情,我很清楚,我们之间不是一时激情和欲望的产物。” 怀里的女孩正醉醺醺的,但他不需要借酒精作为托词,也能面对自己的内心。 谈亦目光深邃,凝视着方瑅灵,缓慢清晰地说了三个字。 方瑅灵怔住。 谈亦很冷静,完全不是深情款款的姿态,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本来就头晕,此刻心脏怦然跳动,脑内就像被灌入了高温的岩浆,质地像蜜一样稠。 “好了,不要哭。”谈亦拭去她眼角扩散的湿意,“灵灵,我想给你的不是悲伤的东西。” “我没有哭。” 方瑅灵侧脸贴在他的掌中,一滴眼泪浸润他手心的纹路,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觉得,如果现在我再清醒一点儿就好了,我就会记下这一刻,不会错过。” “但我喝醉了。”她的太阳穴胀得发疼,“我明天可能会忘记。” “你错过、忘记也没有关系。”谈亦沉声说,“在未来,我会一直向你表达这件事,无论过去多久,无论重复多少次。” 他希望她能感受得到。 他们之间可以有很多偶然的意外、错误和分离,但他好像就是必然会对她产生爱意。 第80章 预言与世界变得疏离,与他灵…… 夏夜在窗外缓缓流逝,裹挟着风声雨声。 方瑅灵的双臂张开很大角度,环抱住谈亦的腰,发烫的脸颊埋到他的颈侧。 她闻着他的味道,把嘴唇和眼角的湿都蹭到他衬衫的衣领上。 伴随着这个拥抱,她身上的酒香与他的冷冽气味,含混的与明晰的,交错在一起。 “好吧,你说我总是在搞不清楚的情况下去用词,我要承认,我讲喜欢的时候并没有喜欢你,而我在说放弃的当下,没有意识到我真正的意思是——”方瑅灵闷闷地说,“我不想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谈亦抚摸着她的头发,“就算你真的有那个意思。” 毕竟,分开不是一个单方面能够达成的动作。 她可以无限远离,他也可以无限趋近。 方瑅灵重音强调:“我没有。” 她的手臂在他的腰间越抱越紧,整个人靠进他的怀里。 这种力道不算温情脉脉,反而带了一点孩子气的蛮横与执拗。 像做/爱的时候一样,她像是一株紧紧绞缠着他生长的攀缘植物。但这是下了床以后,她第一次抱他这么紧。 她在他颈侧的皮肤留下一排牙印:“有觉得喘不过气吗?” 谈亦回抱住她:“不觉得。” 方瑅灵的力气用到最大也不至于让他有窒息感,他只会遗憾她不能寄生在他身上,甚至愿意让渡自身一直维持着的独立性。 方瑅灵说了一些醉话,又作出承诺:“但我不会再说了。也不会再言不由衷,如果想要靠近你就绝不说远离的话。”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我们灵灵突然变得这么好了么。” 谈亦用他那副冷冷淡淡的嗓音夸奖她。 方瑅灵抬起头,一脸我不满意你重新说的样子:“我什么时候不好了?” 谈亦捏住她的脸,拇指与食指分别按着她左右脸颊:“一直都好。”他不疾不徐地说,“不好也好。” 连不讲理的时候,伤害人的时候,身上尖锐的棱棱角角,都是可爱的。 在过去,他几乎不使用过这个词汇,因为没觉得什么可爱过。 方瑅灵的心软成棉絮,亲了亲谈亦的唇,一下下啄吻:“你刚才和我说过的三个字,不需要再重复说了。” 酒精导致的深浓醉意,就像困扰着她的迷雾,她身在其中,也会感到怀疑和困惑,但她在隔着雾看到了谈亦,知道他在那里,她要朝他走过去。 “它是珍贵的东西,我会记住,会把它保存下来。” 就算醒来以后,遗漏了具体的细节,只要谈亦在她身边,她就依然能感受得到。 方瑅灵又困又晕,勉强说完话,又抱住了谈亦。 她的颈项贴合着他颈侧的脉络。 古人说交颈有缠绵的意味在。 她慢慢闭上眼。 沉睡过去的公主是可以不管不顾了,谈亦要为她清洗和换衫。 隔日的早晨,方瑅灵在他的怀里醒来时,一身的清爽。 除了微微的头痛,她皱皱眉。 谈亦醒得比她早,只是因为她一直抱着他,他并未起床,看着她睡梦中的微表情,作为晨间的活动也不算单调。 他轻按她的太阳穴:“还痛么?” 方瑅灵眨眼:“痛的话可以不上班吗?” 谈亦嗯了一声:“病人的特殊待遇。” 方瑅灵不屑道:“我现在又不是你的助理了,谈总准不了我的假。” 其实谈亦说的特殊待遇还在于,她醒来后也有忘记和反悔的权利。 “让我再睡十分钟就起来。”方瑅灵埋回他的胸前,“虽然有点头疼,但我喜欢抱着你醒来的感觉。” 谈亦知道她是在用一种很日常的方式承认与他和好。 她问:“以后每天都可以吗?” 谈亦揽着她的后背,她的发丝牵绊在他指间,他沉声应下:“好。” 吃完早餐,谈亦送方瑅灵去到公司。 车开进了停车场,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方瑅灵直接乘电梯,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蒋祈言踏入这个只有她的空间。 正面遇上,方瑅灵勉为其难和他打了个招呼。 蒋祈言挑了挑唇角:“我以为你要再避讳一段时间。” 方瑅灵猜测蒋祈言可能看到了她与谈亦,甚至......他早就知情了。做了这些年的朋友,可能她并不了解他。 “我低调处理了。”她坦荡地说,“最终是要公开的话,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方瑅灵转过了那个弯,她的感情,她的 恋人,都不应该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不过,这是我私人感情的事。”方瑅灵话锋一转,“倒是你,有传言说——你向董事会递了辞呈?” 蒋祈言承认:“不是传言。” 他隐瞒了这么长的时间,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方綦的心中埋下,他的实权迟早会被架空。他不准备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方綦曾经送给他一幅书法家的题字,挂在他的办公室:金鳞岂是池中物。 他是有自己的野心,但不是只有在此处才能实现。 当初他接近方綦,不过出于对命运的好奇和嘲弄,但他对这家公司没有执念。 他的执念所在——也不可能实现了。 蒋祈言自嘲地微笑,其实方綦不需要怀疑他有无异心。 方家的家业最后属于方瑅灵,他会对她一直忠诚。 “为什么?”方瑅灵不解,“你又没有输。” “但你已经赢了。”蒋祈言平静地说,“灵灵,你一直都是赢家。” 他成为不了她的对手,这和她是不是方家大小姐无关。 面对方瑅灵,他一开始就输了。 “我刚开始回到公司,确实是有赌气的成分,想要赢过你。”方瑅灵说,“但到了现在,输赢早就不重要了。” 她追求的也不再是个人的胜利。 以前她不愿对太多人负责,而真正地拿起那把剑,她首先感受到的不是锋利,而是沉重。 但她没有松手,慢慢地意识到她现在与未来的决定会影响到其他人,也意识到责任的重量。 “但尊重你的决定。”方瑅灵浅抿着唇,“再见。” 电梯到达,蒋祈言望着她的背影。 有一瞬间他想问,如果他不是那个她天然反感的身份,如果他站在与她相同的高度,他们之间会有一丝可能性吗? 但他最后沉默了。可能不必问已知答案的问题。 电梯门缓缓关合。蒋祈言在镜面中看到寂然不动的自己。 * 短途旅行前正好是母亲的生日,方瑅灵每年都会认真准备礼物,今年虽然没有和她一起过,但也没有例外。 一幅来自名家的国画送到钟苑宁的手中。 方瑅灵送的礼物,大大小小,她都珍重地放好。 方瑅灵小时候过生日,有大人调侃说,女儿的生日是妈妈的受难日。 小方瑅灵听了以后,穿着公主裙跑到钟苑宁跟前,心疼地抱住她:“妈妈,对不起,生下我让你受苦了。” “灵灵,这不是受难。”钟苑宁握住女儿小小的手,“你是恩赐。” 而在她自己的生日,她也依然觉得,女儿是她生命中最好的礼物。 在这么想的时候,钟苑宁回过头,对上了丈夫的目光。 他专门回来陪她过生日。 女儿的遗憾也是他们的遗憾——她不是在爱中诞生。 但在他们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为方瑅灵制造完美幻景时,恰恰忽视了——她其实是父母相爱的契机。 尽管在很多年后的今天他们才认识到。 * 下班时,谈亦常来接她回家。 方瑅灵坐上后座。 林朔在社媒上发布了一张雪山的照片,她按了个like,随后便放下手机。 现在和谈亦在一起,除非是非处理不可的工作,她越来越少碰手机:“前几天我去念念开的餐厅吃饭,又遇到了汪阿姨。” 谈念也是花了蛮久才消化了方瑅灵和哥哥在一起这个事实。 谈亦侧目看方瑅灵,淡腔说:“灵灵,不用担心她不喜欢你。” “她以后会的。”她肯定道,“而且,我也不缺少应对挑战的能力。” 不仅是在感情上,工作中也是如此。 方瑅灵的自我相信,不再仅来自于绝对的优势地位,如今,在外部动荡与变化的情况下,她的核心也会慢慢地稳下来。 她慢悠悠地说:“毕竟,某个最不可能喜欢我的人都喜欢我了,说明最难的挑战不过如此。” 谈亦握着她的手:“在点我么?” 方瑅灵轻挠他的掌心:“你知道就好。” 方瑅灵塞给他一个饼干盒:“送你的,试试看。” 签语饼,fortunecookie,随机的祝福语藏在空心的饼干内部。 谈亦随手拆开一枚,纸条上却不是祝福语,而是一道小的数学谜题。 “游戏么?” “算是吧。” 饼干上标有数字,谈亦一道道解开,再拆开下一枚饼干。 二十七号饼干内,掉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一句黑塞的德语诗,方瑅灵亲笔写下。 在游戏里,不同的选择触发不同的结局,仿佛是随机的。 方瑅灵公布谜底:“但是,你不管怎么选,最后都会抽到我写给你的这句。” “答案是唯一的。” * 假日的前两天,他们都在酒店度过。 谈亦额头抵在她胸口,感受到她跳动着的心。 她的两张嘴唇都鲜嫩红润,被他亲吻与占有。 方瑅灵的眼睛汪着水,她轻声喊着他:“谈亦。” 未必需要身份来指代,谈亦就是他,他的本身对她就有重大意义。 谈亦吻着她,感觉到她像搅化的糖浆一样甜美。 到最后,方瑅灵轻得像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 在床上,谈亦除了简短的命令以外很少出声。 “再含多一点,灵灵。” 但他始终注视着她,叫她名字的时候语态温柔。 谈亦的掌心压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极致的身体愉悦与情感,像奔涌而来的水,将她淹没。 窗外不远是东京塔,塔身红白相间,安静地矗立在繁华城市的心脏,夜幕下,橘色光芒熠熠发亮。 方瑅灵抱紧谈亦,指尖触摸到他坚实的肌理,所有的声音和光亮都在远去。 她感觉自己与世界变得疏离,与他灵魂靠近。 * 他们去往长冈观赏花火大会。 人潮拥挤,谈亦一直紧牵着她的手。 傍晚,晕着橘粉颜色的云掠过天际,宽阔静谧的信浓川在眼前展开。 在场的许多人颇具仪式感的穿着和服与浴衣,方瑅灵一袭轻盈的长裙,像将一幅笔触鲜艳细腻的油画穿在身上。 夏夜闷热,但又带有独特的浪漫气息,方瑅灵心有所感:“很难想象诶,一年以前我们连真正认识都算不上,你还记得吗?” 在四周的喧哗声中,谈亦语调平和:“记得。” 她总是以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出场。 “我主动接近你,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她思忖着说,“但那时我不知道它是一个误会。” 从小到大,方瑅灵若是想要什么,伸手去指就得到了。盯着一个明确的目标也是很容易的。 但如果目标就是错的,在它失落后,执着的人应该怎么自处? 方瑅灵说:“其实,在误会解开之后,我才发现这个错误有多么的荒唐,我都不应该容许它存在。” “但是你知道吗?”方瑅灵看着他的眼睛,“在我听到内心的声音时,最多的并不是后悔。” 她自诩纯粹专一,但最后,她伤害了一个不应该伤害的人。 “我想得竟然是‘还好’——好在它发生了。”方瑅灵蹙着眉,“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我一度很想回避它。” 童话是从这一刻真正坍缩的。从她观照到自己的卑劣与自私开始。 “但我必须要去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她反复地尝试拨正天平的指针,最终它还是彻底地偏向他。 方瑅灵认真地说:“谈亦,如果这条路是 我通向你的唯一路径,那就算它是错的,我也愿意重新再走一遍。” 命运一直在暗处注视着她,而她从一无所知,到终于回以直视。 它和她开了一场巨大的玩笑,但在荒诞落幕后,也留下最珍贵的东西。 从虚假出发,最终走向真实。 夏季潮润的空气雾湿了方瑅灵的眼睛。 但她语意坚定,带着冷静决然的勇气。 谈亦也看着她,他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对感情有着完美强迫的方瑅灵说出这句话有多难。 与她联结着的爱意在胸腔中生长。 烟火在河岸对面升空,漫天的盛大与灿烂,所有人都注目着,但他们看向彼此。 在高明度的光亮下,男人面容成熟英俊,有沉静的冷意。 “灵灵,在你之前,我好像从不会被华丽的东西吸引。” 但后来,他目光却一再流连,直到再也无法移开。 “你说烟火美但短暂。”谈亦的侧颜覆着一层淡淡的金,“但美好不会在你的生命里消失,我想一直为你复刻它。” 光耀的景象,接近神迹。 但谈亦清楚,如果神迹真的存在,不是因为景象的美,只是因为方瑅灵在他的身边。 “谈亦。” 烟火在夜空中绽开,像一种热望,爆破的声音震耳欲聋,与此同时,方瑅灵牵着他的手,向他轻轻说了那三个字。 方瑅灵的脸迎向光亮,非常耀眼:“但是——你永远要爱我比我爱你多一点。” 谈亦看着她:“已经是这样了,灵灵。” 未来也将如此。 他以前说永远难以被理性预判,但现在,方瑅灵在他的眼前,容色明艳骄纵,他甚至觉得永远还不够长久。 最初出现,她为了一个荒唐的目的走向他,浑然不知这是阴差阳错的开端。 当时她便是这副骄纵的姿态,而他冷眼回看,内心以为这位大小姐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神经病。 但她狂妄的预言一一应验了。 或许,神经病和暴君的区别在于是否有权。 如今,他已经将权力交到了她的手中。她支配着他关于爱的知觉、感受。 谈亦注视着她的脸庞。 他美丽残酷的暴君。 烟火最终归于平静,人群散去后,万籁无声,他们沿着河流的堤岸慢行。 “虽然没有烟火了,但我觉得此时此刻也很美好。” 方瑅灵的声音在夏夜晚风中逐渐飘散。 似乎,她不需要刻意留下什么、刻意记住什么,恋人相伴,幸福自然而然地在时间与空间中弥漫。 这段时间,她时常感觉到很幸福了,好像已经走到幸福的终点。 但和他在一起,日复一日,这条路仍在往前延伸。 踩着疏疏落落的影,方瑅灵的手探入谈亦的口袋,触摸到她写给他的纸条,她握在掌心,又去与他牵手。 所有的歧途都将我引向你的身边。1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