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时骤雨》来自www.aqtxt.net 本书名称:她来时骤雨 本书作者:棠燃映昼 本书简介: 不羁肆意x内敛含蓄 消化外科女医生x科技圈新贵 校园双向暗恋/久别重逢/始终1v1/高中校园+都市 1.陈檐之沉默寡言,不善与人打交道,是学校里叫不出名字的透明人,是内敛含蓄的无聊女生。 她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人喜欢她。 直到一次被迫的转学,她遇到了沈南遇。 他是学校里最张扬肆意,优秀拔萃的男生,是很多人暗恋的对象。 她羡慕他,仰视他,也…爱慕他,喜欢他。 这是她的秘密,秘密就应该烂在心底,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 2、高考结束的那个台风天,风雨琳琅,夏天依旧烦闷张惶。 通知书里不知谁放了一封情书,信封上画着一束蓝色鸢尾。 她收进书包,不甚在意,却也珍之重之。 窗外,透过湿润的雨幕,陈檐之看到操场上一对紧密拥抱的男女。 她攥紧手中自己写了很久,准备递出去的情书,仿佛听见高墙塌陷的声音。 彷徨许久鼓起了勇气,最终只化作无尽的酸涩在心里蔓延。 那个男生,是沈南遇。 3、多年后,又是一个台风天。 校外昏暗旅馆里,陈檐之陷在床上。男人脱下上衣,胸膛湿漉,腹肌起伏,露出腰窝的刺青。 她猛然发现, 那是一朵肆意绽放的蓝色鸢尾。 沈南遇吻上她的发梢,俯身在她颤抖的耳廓边低语。 “给你送情书的是我,晚自习下课偷偷送你回家的是我,那个停电夜里,牵住你手的人是我。” “我爱你,在很久很久之前。”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校园暗恋 主角:陈檐之 沈南遇 一句话简介:暗恋是一场连绵不绝的雨 立意:走出黑暗,迎来明天 第1章 01满架蔷薇一院香 鹭城的夏天燥热无比,偶尔吹来的一丝凉风,就像是闷罐子摔出了一个豁口,让人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浊气。 医院的老住院楼上,爬山虎爬了满墙,白色建筑隐在绿荫里,多了一分死寂又生机盎然的矛盾气息。 陈檐之匆忙赶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 她的白大褂半敞着,栗色的长发微绻,蓝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白皙的皮肤沁出了一丝薄薄的汗,眼睛透明而干净。 此时刚刚交完班,大主任也已经开始带着一群实习生查房。 她一边地系着白大褂的纽扣,一边跟在查房的队伍的末尾,领头的大主任看了他一眼,随之浑圆的声音响起。 “檐之,告诉这些实习生,胃食管反流病的典型症状是什么?” “反流和烧心。” “嗯,很基础的内容,医大新来的这批实习生基本功比我想象的还要不扎实。”主任先是满意地看了陈檐之一眼,然后又严厉地扫视一圈实习生。 陈檐之刚来消化外科工作不久,和实习生一样,她其实也害怕这种突然而来的提问,她有点紧张,却也松了一口气。 幸好昨天晚上熬夜读了消化系统的前沿文献,主任问的问题又很基础,不然今天她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了。 主任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耽搁太多时间,他转身询问病人的病情,陈檐之赶紧拿出笔记本记录。 待到第三病房的病人问诊结束,主任带队离开病房,陈檐之小心翼翼地侧开了身子,后面的一个主治同事却在路过她时轻声问了一下。 “檐之,你的胸牌呢?” 陈檐之心中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胸口,上面空荡荡的,陈檐之不禁扶额,果然是祸不单行。 她的胸牌又丢哪里去了? “可能是夹扣松了,路上赶来的时候不小心掉了。”陈檐之叹气。 “那应该就在科室附近,过会顺路去看看。”同事安慰道,“别担心,说不定有人捡来放护士台了。” 陈檐之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医大附院,是鹭城人流量最大,日均手术量最多的医院。 陈檐之和同事说了几句话,又继续跟在主任后面查房,隔壁床两个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病人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在一边窃窃私语。 “太年轻了,一看就是个没经验的。” 陈檐之抱着刚从同事手中接过的病例,安静地站在病床的旁边。 这些对话她听过无数次,因此她已经对此充耳不闻。 阳光从窗檐跃下,金色尘埃萦绕在她的周围,隐在白大褂里的身形单薄又纤弱,蓝色牛仔裤勾勒出笔直的小腿,露出的脚踝有几分苍白。 一旁的资深主治暗暗摇头,这小身板一看就压不住场子,干这一行的,好看是最不值一提的。 不过年轻是好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历练。 十点钟查房完毕,一些住院医师和主治医生回到了电脑旁写病例和出院报告,主任也回办公室和病人家属商量一些重大手术的注意事项。 鹭城的夏天骄阳似火,办公室窗户外的爬山虎劫走了几分燥热,留下一丝来之不易的阴凉。 陈檐之坐在办公室里,电脑登录实习账号后,就不停歇地看着住院报告。 一号床的病人是个年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因为胃痛住院,胃镜肠镜检查都没有问题,高度怀疑是精神心理因素导致的肠易激,但是怎么劝都不肯转科,非说自己的胃里长了一个瘤。 三号床无儿无女,没人照顾,八号床账户欠费不少,家属已经三天看不到人影了。 十九号床突然说不同意手术了。 ...... 陈檐之喝了一口科室一起订的咖啡,开始认真地整理病例,顺便打印一些手术知情同意书,此时她的手机突然“叮”了一下,几条消息弹了出来。 是她的博士同学于念念发来的信息,她们一起入职了这家医院,此刻她在她楼上的精神科上班。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檐之檐之!!!我找到你丢的胸牌了!!!】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刚刚我去导诊台拿资料,里面有个护士就问我认不认识陈檐之,然后就把你的胸牌拿给我了,而且!!!那个捡到你胸牌的男生也在旁边。】 陈檐之:【太好了,我正打算去补办呢。】 陈檐之又发了一个谢谢的乖巧猫咪表情包。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这不是重点!!!】 陈檐之:【???】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捡到你胸牌的是一个绝世大帅哥,八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帅的,真是开了眼了。】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花痴.jpg】 陈檐之:【那你怎么没有上去要微信?】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怕怕.jpg】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智者不入爱河,爱情与事业,我果断选择事业,我就不耽误人家了。】 陈檐之忍不住笑了一下。 几秒后,于念念又发过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男生模糊的侧影,高高瘦瘦的,腰背像孤松般挺拔,皮肤很白,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体恤,下身穿着一件浅色的运动裤。 于念念抓拍的角度很不错,门诊大楼边的蔷薇花开的正好,一簇一簇轻盈绚烂地盛开着。 那个男生站在蔷薇花架下,头微抬,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微风吹过,满架蔷薇一院香。 陈檐之有一瞬间的恍惚。 手机又“叮”了一下,于念念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发现他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 陈檐之:【你怎么看出来的?】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他的中指上戴了戒指。】 中指戴了戒指,表示订婚,又或者是在热恋中,不想被打扰。 陈檐之打了一行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于念念又发来一大串消息,她对帅哥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不提了,然后发了几行消息抱怨刚去报道的精神科。 她说自己的大主任非常严苛,刚去报道的早上就因为在科室吃小笼包被批评了一顿,只好去走廊吃,结果又被一个病人抢走了,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她根本不敢抢回来,这导致她一早上都饿的晕晕乎乎,提不起力气。 陈檐之把刚打的一行字删了。 【没事,晚上下班多吃点。】 陈檐之也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她今天要值24h班,晚上还有一场夜班要上,她刚上班,处理突发情况的能力略有不足,所以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今天晚上很顺利,至少到凌晨两点半,都没有一些难缠的复杂病人,陈檐之在空 闲时间读了一篇cell,勾勒一些难点和创新点。 就在她打算去值班室休息一下的时候,急诊科往办公室打了电话,陈檐之刚接,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差点刺痛她的耳膜。 “消化外科吗?这里有几个急腹症的病人,血压降低很明显,怀疑腹腔出血,现在马上转到你们科室,请马接收。” “好的。”陈檐之冷静点头,会诊框立马弹出来急诊科的会诊请求,她立刻扫视一下病例。 连环车祸,一人死亡,一人重伤,ct显示多发骨折,膈下游离气体,脾脏破裂,腹腔可疑积血,陈檐之调出ct看了一眼,脾脏形态欠佳,周围血肿明显,必须立马手术。 陈檐之打电话喊了两个一起值班的医生,通知护士进行急诊手术,急诊科护工很快将病人推了上来。 “准备急诊剖腹探查。”陈檐之和同事商量了一下,确定了术式,她立马去手术室换衣服。 “檐之。” 听到“檐之”两字,陈檐之下意识地抬头,然后愣在原地。 陈檐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沈南遇了,刚才她太过关注病人,甚至没有注意到推床的那个人是他。 他样子没怎么变,肤白,眼眸深邃,鼻子高挺,穿着很普通的白色上衣,却依旧孤傲矜贵,就是清瘦了些,白色上衣上染了一层厚厚的血迹,看上去很渗人,他一直盯着陈檐之,脸上看不清情绪。 陈檐之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他一下,确定他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后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她又开始唾弃自己的紧张,她说服自己将这归结于医生的自我修养。 她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受伤罢了,仅仅只是这样。 “请让开,我需要立即做手术。” 陈檐之不再抬头看他,她快步绕过他,却在余光瞥过他中指的指环后顿了一下。 原来他已经订婚了吗? 陈檐之已经不再是不会控制情绪的孩子了,她很快压下去心里的酸涩,然后全副身心投入到急诊手术中。 这个手术进行地很顺利,缝合切口时,陈檐之的专注让同事都忍不住赞叹。 “檐之,你的手法很漂亮,看来我们科室来了一个完美主义的小同事,一针一线都要做到极致。” 陈檐之没有开口回话,只是固执地将一切做到最好。 待到手术圆满完成,陈檐之才像脱了力一般跌坐在手术室的墙角,在确定不会影响手术后,她才允许自己回想起刚才的一切。 她再次见到了沈南遇,在高中毕业的八年后。 很多次,她都在想,要是再次遇到沈南遇,她一定不会再被他牵动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做到了一大半。 第2章 02她来时骤雨 陈檐之与沈南遇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鹭城一中。 鹭城的秋,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像是天幕扯开了一个口子,滔滔大雨倾盆而下。 偶尔有一声响雷惊起,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鹭城一中的地势低洼,道路上的积水很快聚成了小水洼,雨劈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陈檐之紧紧握着自己的伞柄,脚步一深一浅,此时教学楼外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刮得哗哗作响的柏叶树。 陈檐之站在崭新的教学楼前,一个年轻的老师打着伞一路小跑过来。 “是陈檐之吗?”语气很是热情。 陈檐之很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很小声地喊了声:“老师好。” “我姓王,是你的班主任,校长让我来......” 王老师的话还没有说完,注意力就被一旁吸引了过去,陈檐之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雨下得越发大了,眼前的世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的,绿茵场上站着两个人,陈檐之看得不真切,只看到模糊的轮廓。 一个男生在给一个女生打伞,自己身子却淋湿了大半。 那个女生蹲在地上,好像在哭。 骤雨坠于地面,渺渺茫茫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成何体统!” 王老师看着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将那两个人打包拎上来,陈檐之在一旁默不作声。 鹭城一中,鹭城最好的中学。 陈檐之第一天转学来到这学校,没想到就看到这一出大戏。 她别过脸不想看这难舍难分的剧情。 王老师此时也顾不得陈檐之,只告诉陈檐之去高一八班门口等他,然后就撑着伞急急匆匆往操场赶去。 陈檐之将淋湿的书包抱在胸前,此时下课铃刚响,学生们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其中两个高高壮壮的男生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陈檐之,立刻跑过来问:“是新来的?” 陈檐之抱着书包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嗯了一声。 “哦。”其中一个男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陈檐之一番,然后跑回讲台大声喊了一声。 “插班生来了!插班生来了!” 这下一个班的同学都朝这看了过来,陈檐之忍不住往后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陈檐之转学到鹭城中学的第一天,正好碰到51号台风“碎玉”将要过境。 这天狂风四作,瓢泼大雨在城市里肆虐,远处的台海颤抖地奔涌着,陈檐之撑着一把老旧的直杆伞站在门口,她的帆布鞋湿透了,新买的书包哒哒地往下滴水。 比起糟糕的天气,更让陈檐之糟心的是,她好像很不受同学欢迎。 鹭城一中最好的班——一班,里面都是各地中考的佼佼者。 突然出现一个插班生倒不是非常罕见的事,不过让人不忿的是,鹭城中学奉行小班教育,为了保证教学质量,每个班的同学不能超过四十个,因为陈檐之的到来,一班必须踢出去一个学生。 陈檐之不知道是谁被刷了出去,直觉告诉她那个人肯定很受欢迎。 她其实也不想进一班。 陈檐之不习惯鹭城的天气,毕竟她在北城待了很多年。 因为前段时间她家出了点事故,陈檐之只能回到鹭城的家,她的学籍在鹭城一中,在北城只是借读,因此转学手续没有那么复杂。 鹭城一中的领导在了解她的情况,又摸底了她的考试成绩后,把她安排进了一班。 陈檐之靠在墙角,她抬头看着远处被刮得东倒西歪的白桦树,天空昏暗,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毁灭感。 教室里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没有人上前跟她搭话,只有一些审视的目光。 终于王老师回来了,他见陈檐之孤零零站在门口,赶紧拉着她来到了班级里。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是新来的学生,陈檐之。”王老师清了清嗓子,“你们不要乱传谣言,陈檐之的成绩本来就能来一班的,现在回来也没什么问题,这是我们学校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没有人接话。 王老师有点尴尬,接着转过头对着陈檐之道:“你就去那个空位子坐着。” 陈檐之低着头走到了后排的空位置上,她刚刚坐下去,就听见王老师冲着门口吼道。 “沈南遇,你还杵在门口干嘛,上课!” 陈檐之抬头,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的的那个男生。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蓝色的校服系在窄瘦的腰上,他的脸很白净,有一种痞痞的帅气。 他走到了陈檐之的座位边,校服一甩,直接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翘着二郎腿。 陈檐之往旁缩了缩,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他的衣服整个湿透了,打湿的鬓发贴在耳畔,侧脸的轮廓很好看,低垂的睫毛还沾染着一丝雨气。 “报告!”沈南遇突然站了起来,把陈檐之吓了一跳。 “什么事?”王老师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她老是偷看我。” 沈南遇指着一旁的陈檐之,语气似笑非笑的,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我没.....” 陈檐之踉踉跄跄地往旁边移,却一不小心踩到了脚边的伞柄,只听见咔嚓一声,伞弯了。 是沈南遇的伞。 还没等陈檐之再次开口,王老师就叉着腰在讲台怒气冲冲地吼道。 “沈南遇,刚才你和周云遥在外面演琼瑶剧我就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下次你要是再放肆,我就直接叫你家长了!” 随后王老师又扫视了一圈,问道:“对于高 中生来说,什么最重要?” “高考。” 底下学生三三两两地,敷衍地回答。 “自然是高考。”王老师痛心疾首地说道,“考不上好大学,到了手的女朋友也会跟别人跑了,现在浪费时间谈情说爱,就是在替别人做嫁衣。” 陈檐之听到了沈南遇嗤笑了一声,接着是拉动座椅的哗啦声。 他没理老师,直接坐了下去。 “老师,你是不是女朋友跟别人跑了啊?” 坐在陈檐之后面一个小麦色皮肤,声音洪亮的男生故意喊道,惹得整个班级的人都在哄笑。 一班之前的班主任因为做甲状腺手术请了几个月的假,王老师刚毕业没多久,数学教的不错,学校也是因为找不到代课的班主任,这才将他拉了过来暂时顶上几个月。 陈檐之算是看明白了,王老师几乎是一点威信也没建立起来。 王老师愣了几秒,接着又磕磕碰碰地吼道。 “胡说...胡说八道什么!你拿着书到后面站着!” 那个叫被点到名字的同学笑嘻嘻地拿着书站到了教室后面。 经过这一场风波,倒是没有人再关注陈檐之,一节课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一班的同学在上数学课的时候倒是规规矩矩的。 压轴的一道数学题他们不仅掌握了标准答案,还会互相商讨,提出更为简便的方法。 陈檐之数学一般,一节课听下来不算吃力,但也不算轻松,反倒是沈南遇一直趴在桌子上计算。 她快速地瞥了一眼沈南遇面前写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发现他不在写数学,反而在写物理题,看上去不像是高二的内容。 陈檐之忍不住再看一眼。 然而,原先写的满满的物理公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别看了。 陈檐之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一下,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他的睫毛很浓密,眼尾上挑,一双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随后,他刻意地靠近陈檐之,用很散漫的语气,小声地重复了一次。 “别看了。” 他靠的很近,陈檐之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角香,还有淡淡的雨水咸味。 接下来的两节课,陈檐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放学后,一班的人只零零散散地走了几个人,剩下大部分同学都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写着各种的模拟卷。 陈檐之弯下腰,她捡起桌子底下那把被她踩弯的雨伞,努力想要将它板直,可是却无济无事。 “要不你拿我的伞回去吧,外面雨那么大。” 陈檐之把自己的伞拿了过来,然后鼓起勇气对沈南遇说了第一句话。 沈南遇没有理她,只是随手捡起那把被踩弯的伞,紧接着一个精准的抛投,伞稳稳地落入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中。 “南哥好身手。”刚才那个顶撞老师的同学在后面鼓掌喝彩,他说完又看向在一旁站着的陈檐之,突然嘲讽道。 “这个新来的,别对南哥献殷勤,那么多女生送南哥东西,他看都不看一眼,更别提你了。” “不……不是,我只是想道歉。”陈檐之慌张地辩驳。 “那不还是想引起注意?”他再次说。 而沈南遇只是将校服从腰间解了下来,然后斜背着双肩包,在路过陈檐之的时候,用嘶哑低沉的语气说道。 “以后别碰我东西。” 语气不算友好,陈檐之捏紧了拳头。 她看着沈南遇的背影,心情像今天的雨一样潮湿,今天对她来说是一个倒霉的一天,她在转学来的第一天就收到了那么多莫名的恶意。 陈檐之有一种想逃走的冲动。 第3章 03一个好的对象 休息了十来分钟,陈檐之直接从手术室的员工电梯回到值班室。 她知道沈南遇应该在门口,她不想见到他。 这一夜过得艰难,陈檐之累的倒在值班室狭小的床上,她看了一眼手机,才刚刚四点五十。 医大附院建院已经一百多年,老院区在拥挤的市中心,面积很小,建筑历史悠久,换一种说法,也可以说是破旧不堪,特别是外科楼。 陈檐之住的值班室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上下床,她睡在下铺,床头的白漆已经锈迹斑斑,抵着的墙在往外渗着水,虽然他们科室的护士在前几天花了整整一天贴好墙纸,但也抵不过南方突然潮湿起来的雨天。 陈檐之盖的被子很重,但不算饱暖,甚至有点漏风,她裹着被子,却感觉床铺浑身冰凉。 陈檐之看向窗外,又是一个台风过境的天气。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台风天。 温度是一夜降下来的,她轻微受了一点寒,忍不住轻声咳嗽了几下。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她的前台同事,周萍护士发过来的信息。 周萍:【檐之,刚才那个手术病人的家属问你能不能和他说一下注意事项。】 陈檐之愣了一下:【刚刚李老师已经去和他说了注意事项。】 那他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好友叙旧?陈檐之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和他应该算不得朋友。 【周姐,帮我告诉他,如果病人醒来,禁食禁水,其余的我来下医嘱,那边病区的值班护士会安排,我正在写病例,抽不开身。】 陈檐之她握紧了手机,她还是喜欢逃避,特别是对沈南遇。 手机又响了一下。 周萍:【檐之,我解释了,那个帅哥没多说什么,还给我们几个值班的点了奶茶表示感谢。】 周萍:【檐之,你喝不喝?正好多了一杯。】 陈檐之:【太晚了,不太想喝甜的,谢谢。】 陈檐之放下了手机,她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不可否认,她的心又因为他掀起了一阵小波澜,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她已经长大了,以前只是以前,她已经连同过去,将它们通通打包扔进了废弃站。 不会回收。 —— 陈檐之熬了一个通宵,她一直在伏案整理病例,等到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她才有了丝丝困意,但离交班只剩下了半个钟头,陈檐之站起来走到窗边。 住院楼视野开阔,陈檐之能看到西边门诊部门口开的正好的蔷薇花,几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被家属推过去,沉闷的气氛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活力。 陈檐之刚准备转身,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纵然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就像当初在人潮拥挤的大课间,陈檐之也能在无数个一模一样的校服中,将视线钉在他的身上。 她不自觉地前倾身子,几乎要将额头贴在玻璃窗上。 突然,楼下的人抬起了头。 陈檐之慌乱地向后退了几步,但隔着那么那么远的距离,他不可能看得见她,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陈檐之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她在玻璃窗上轻呼了一口气,窗上很快晕染出了一小块白雾,她伸出食指,在上面写了一行很小很小的字。 她在干什么? 然后陈檐之又像触了电一样,很快将字擦去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陈檐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快七点,她梳洗了一番,对着值班室的镜子将白大褂整理熨帖,又低下头将胸牌牢牢地别住,做好这一切后她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很久。 她长大了,面容也更成熟了。 人体细胞会新陈代谢,七年就会全部换掉,现在已经是第八年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最后,她从一旁拿出了口罩,将它紧紧戴上。 “小陈啊,昨天晚上的急诊手术做的很不错嘛。”陈檐之刚到总办公室,大主任已经坐在电脑前调阅昨晚的手术记录。 “都是王老师她们指挥地好,不然我都不知道从哪下手。”陈檐之笑着垂下眼,很乖巧地应答。 “小陈太谦虚了。”旁边的几个老师都在笑着打趣,气氛很融洽,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直到到了交班时间。 “好了好了,先交班。”大主任刚刚发话,一旁的医生和护士就都收敛了神色,整齐地站在两边,陈檐之站在末尾。 “昨晚一共收了六个病人,两个轻症,三个重症,一个危重症,危重症患者术后住在加3床,术后轻度恶心呕吐,已经给予解 痉止痛和抗感染治疗,现在情况正常。” “术中用品已清点补齐,设备消毒正常。 护士长最开始汇报昨晚的值班情况,轮到陈檐之,她做了简单的补充。 “加3床病人术后情况良好,待会查房时再观察情况确定下一步诊疗计划,其余病人无特殊。” 大主任满意地点头。 “好,现在我要说几点院里开会的通知,医院现在推行微笑诊疗服务。” 大主任刚说完,几个平时比较活跃的医生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压力已经那么大了,还搞什么微笑服务,难道病人得了重病,我们还要笑着恭喜恭喜,也不怕被人打死。” 陈檐之在一旁沉默。 “好了。”大主任又发话了,“一句会议传达而已,听过就算了,搞好临床就行了,去查房。” 大主任说完径直走了出去,剩下的医生一个接一个跟了出去,陈檐之走在后面,身后只有几个规培生。 那些病人看到主任亲自带队来查房,本来还在歪七竖八地躺着,一下子都规规整整地坐下了。 “主任,我刚刚做完磁共振,上面写了什么腹腔积液,积液是什么,是水吗?”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爷扶着他的老花镜,手举着报告单,一字一字划拉着。 “腹腔积液是术后的正常现象,老爷爷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主任边回应边回过头跟陈檐之说。 “小陈啊,记得给他办出院。” 陈檐之认真地点头,大主任查房很细致,病人的问题比平时主治查房时要多的多,一晃眼就要到十点了。 陈檐之已经快三十六个小时没合眼了,要是平时她也没什么问题,但前几天陈檐之淋了雨受了寒,虽然她及时地吃了感冒药,但仍有一点低烧。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脚步却渐渐虚浮起来。 陈檐之虽然身体不舒服,但该记得一项没落,很快到了加3床,陈檐之默默地退到了最末尾。 在余光中,她并没有看到沈南遇的身影,她这才放下心来。 “这刀口缝的很好,很秀气。”大主任看了一下病人的伤口,很满意的点头。 “小陈啊。”大主任又喊了一下陈檐之,“你不要站的这么远嘛,这是你负责的病人,快过来。” 陈檐之立刻走了过去,病人很虚弱,但心率监护还在正常的范围内,和昨天血淋淋的样子不一样,他现在虽然面色苍白,但精神状态还可以。 这个人和沈南遇差不多大,陈檐之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此刻她也没空想那么多,她翻开他的护理记录,然后叮嘱道。 “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喊我,如果感觉到头昏恶心,不要掉以轻心,你现在还在恢复的关键时刻。” 陈檐之放下了记录本,却在余光中看到了他来了,她顿了一下。 “没问题,都听医生的。”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咧着嘴低低回应着,他也看到了沈南遇,然后挥手示意。 “沈南遇,她就是你跟我说的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吧。” 刚刚大主任去接一个电话,另外几个主治去处理一些紧急情况,此刻就剩她和几个人,陈檐之没有抬头,她能感觉到沈南遇越走越近,直到在她的背后停下,他的呼吸甚至快要萦绕在她的耳畔。 “谢谢。” 陈檐之听到他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她只是略微地点了一下头,没再多话。 此刻大主任也接完电话走了回来,今天有教学任务,本来由大主任负责,但他临时有事,就将教学交给了陈檐之。 “小陈啊,这些医大的学生基本功不扎实,你来教一下他们简单的腹部查体。”大主任对着陈檐之叮嘱,“找一个真人实操一下,这样记得深。” “知道了,主任。”陈檐之点头。 大主任又接了一个电话,然后神色匆匆地离开了,陈檐之站在原地,一旁的护士很快收拾出了一个干净的病床。 “陈老师,你就用这个,待会我给你拍照当存档。” “好,谢谢护士老师。”陈檐之道谢。 “老师啊,我们得找个查体对象啊。”大主任走后,刚才还沉默不语的学生一下子叽叽喳喳起来。 “能不能找个帅的查体啊,最好有腹肌的那种,我才能记得清。” “对啊对啊。”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学生指着旁边的沈南遇,“陈老师,他怎么样,完美的身材,最适合当对象了。” “他不……” 陈檐之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南遇却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我没问题。” “……” 陈檐之没有了拒绝的理由,要是刻意拒绝,反而显得她心虚,她侧过了身子,沈南遇经过她时似乎低头瞧了她一眼,但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首先,病人应该取仰卧位。”陈檐之刚说完,沈南遇就径直躺在了病床上。 “陈医生,这样可以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看向她时眼角弧度上扬。 陈檐之很庆幸自己带了口罩,所以没有人能看得清她的表情,她垂下双睫,上前将他的双腿屈起,从旁边拿着一个枕头垫在他的头下,然后将他的双手放于躯干的两边。 “放松腹部。”陈檐之小声说。 沈南遇看着她,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衣扣,在众人的注视下,露出了隐隐的腰线,线条流畅。 陈檐之别过了脸,她犹豫了一瞬,然后下定决心,将手平放在了沈南遇的腹壁上,过凉的触感让陈檐之打了个寒颤。 怎么这么凉,她下意识看他,却看到他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从左下腹开始,逆时针方向进行触诊。” 陈檐之状若无意地避开他的目光,然后机械地复述着触诊的要点,这么多年刻苦学习的惯性让她不会立刻大脑宕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思绪是多么糟糕。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陈檐之终于示范完毕,她松了一口气,在撤手的瞬间却突然被人握住。 陈檐之不可思议地回头,她看见沈南遇盯着她的幽深的眼眸。 “你发烧了?” 他的声音嘶哑的可怕,陈檐之却只感受到他中指金属冰凉的触感,她立马甩开了手。 “老师,你生病了啊。”几个学生似乎没有注意到刚才的不妥,那个喜欢大呼小叫的女生立马跳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真的有点烫哎,老师,你应该回去休息,这垃圾医院真的不把人当人看,我刚听说你已经上了快两天的班了。” “是啊,老师,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们自己会互相学习的。”其他人也在附和。 陈檐之虽然是他们的带教老师,但是她平时就像师姐一样照顾她们,学生在背地里都很喜欢她,此刻关心也是发自内心,陈檐之很感激。 “谢谢,你们自己练习一下,不会的发信息问我,我先走了。” 陈檐之没有再看病床上的沈南遇,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等出了病房,陈檐之才发现自己皮肤温度比平时高不少,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回办公室将剩下要归档的病例整理完。 等病例整理完,已经一点多了。 “陈医生。”前台的护士抱着吊瓶走了过来,另一只手却拎着一份午饭递到了她的面前。 “诺,刚才那个帅哥给的,他说是你的高中同学,不然我还不帮他这个忙。” 陈檐之立刻就意识到了是沈南遇,她看着面前的午饭,包装的很严实,她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还塞着两盒退烧药。 她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檐之站了起来,然后将午饭连带着袋子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第4章 04卑怯与勇敢 陈檐之坐在窗边,窗户外是几棵冠如华盖的榕树,偶尔有风拂过,疏密有致的枝叶缓缓摇曳,她盯着它们发呆了很久。 今天是她来到鹭城一中的第二天,和昨天一样,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上前和她搭话。 一班的学习强度很高,每个课间很少有人出去,大部分人都在自己的座位刷题,陈檐之刚来,一些练习册她还没有备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拍了前桌的肩膀。 “你好,请……请问物理老师指定的习题册是哪一本?” 前桌是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带着黑框 眼镜,透过厚重的镜片也能看见她眼下浮起的黑眼圈。 陈檐之有点忐忑,她是不是应该再做一下自我介绍,又或者是友好地问一下她的名字,但还没来得及她再次开口,前桌回头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别烦,别打断我的解题思路。” 陈檐之的手悬在半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在微微颤抖,过了几秒,她才收回了手,她深吸一口气,企图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不好意思……”她很小声道。 前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没有回头,陈檐之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白纸的沙沙声。 她想,她们是很讨厌她吗?是因为她将那个看起来很受欢迎的女生挤了出去吗?还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值得任何人释放善意呢? 陈檐之不能多想,过多的纠结怀疑让她的心脏像被人攥紧了一样,她感觉到一种窒息感。 过了半分钟,陈檐之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起身,打算出去。 可就在这时,她不小心碰倒了同桌的水杯,纵然她很快将它扶起,但撒下的水顺着有坡度的书桌很快蔓延到了全桌,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 而此时的桌面上趴着一个人,沈南遇正在那补觉。 陈檐之差点惊呼起来,她看着他的袖口浸上了水渍,她颤抖着伸出手尖去触碰他的胳膊,却在下一刻缩回。 但就在陈檐之愣住的片刻,沈南遇醒了过来,他刚睡醒,额前的碎发蓬松地翘起,浓密微蜷的睫毛微颤,他随意地伸了个懒腰,眼睛浅浅眯着。 “怎么这么凉。”他嘟囔了一下。 “我……”陈檐之刚准备开口,沈南遇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他猛地站起来。 “谁把我水杯洒了?” 他将袖子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臂,手腕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是我……”陈檐之闭上了眼睛,她的声音小到低不可闻,“对不起。” “又是你这个惹祸精。”沈南遇拂开陈檐之准备擦干水的手,利落地将书桌上的书全部垒到了陈檐之的桌上,然后将桌子倾斜下去,上面的水以更快的速度滑落。 惹祸精? 这三个字让陈檐之想起很多往事,她看着沈南遇的背影,眼角涩地胀痛起来,她背过了身子,不再说一句话。 再忍耐一下,她会离开这里的,实在不行,先换个同桌吧。 …… 中午放学,陈檐之没有犹豫,她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她一定要换一个同桌,哪怕是一个人坐在讲台边,她也不要沈南遇做她的同桌。 但当她赶到办公室,王老师已经跑的没影了,他旁边的老师说他要是最后一节课没课,都会提前二十分钟去食堂打饭。 陈檐之不认识食堂在哪,她顺着人流走了很久,才找到了食堂。 鹭城一中的食堂是一栋独立的楼,有两层,陈檐之刚到一楼,就被比肩接踵的人挤得乱晃,她不喜欢这么多人的场合,要不是为了尽快换个同桌,她不会那么着急。 “南哥,你今天中午吃什么?” 陈檐之听见了这个名字,她下意识地回头,正好看到沈南遇往这个方向走来,他穿着无袖运动上衣,露出漂亮的手臂线条,一只手还在转着篮球,很稳的指尖。 陈檐之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转过了身子,正准备去二楼教职工食堂,却看到了让她恶心的一幕。 鹭城一中女生的校服是那种齐膝的黑色裙子,几乎要到小腿的位置,但要是坐下的时候不注意,不小心将裙边压了一点,就会有走光的风险。 陈檐之的前方的桌子坐了两个有说有笑的女孩,一个人的裙边翻起了一半,有点走光。 她正准备上前提醒,却看见那个女孩正对着的男同学偷偷从裤子里拿出了手机,他鬼鬼祟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将手机试探性地伸到了桌底。 他在偷拍。 陈檐之愣在了原地,她缺乏勇气,却在这时不受控制地走过去。 “同学,不要……这样。”她过去轻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示意了一下他的手机,“这样不好。” “你在胡说什么?!”那个男子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迅速地收回了手机。 陈檐之长舒了一口气,她正准备离开,却被那个人猛地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小学妹?刚表白完你就想不管不顾地离开?”他出乎意料地喊了一声。 刚刚还嘈杂的食堂在小范围内哑声起来,然后沉默的范围越来越大,很快,周围都噤声起来。 陈檐之能感觉到很多人的目光都射在她的身上。 “你不要胡说,我是为了阻止你……” 还没说完,陈檐之的话就被他打断。 “你还小,应该以学习为重。”那个男的语气异常地温柔,眼神却像淬了毒一样盯着她。 陈檐之这才仔细看他,他确实长了一张不错的脸,可是却做那么下三滥的事。 “你放手。”陈檐之挣脱出他的桎梏,她的手腕已经被他捏的发红,“我不喜欢你,我只是阻止你偷拍别人裙底。” “如果靠污蔑我,能让你重拾被我拒绝的自尊心,那我不会多解释什么,不过小学妹,心思还是得放在学习上。”他就那样笑着盯着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陈檐之却感觉到脊背发凉,他这样有恃无恐地倒打一耙,肯定是有什么底气,他无所畏惧。 就在僵持的功夫,陈檐之似乎听到了身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上一个像李大校草表白的那个人也被拒绝了,不过她只是哭了哭,不像这一个被拒绝了还恼羞成怒。” 陈檐之隐隐明白了,这个人长着一张好看的皮囊,也很受欢迎,但没有人知道这个皮囊下是那样污秽的心。 她初来乍到,没有人会相信她。 “你在胡说,我不喜欢你。”陈檐之声音似乎都要带着哭腔,她实在不擅长这种场面,她想要转身逃跑。 “你是说她一个昨天新来的插班生,今天就对你情根深种了?” 陈檐之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轻朗的声音,她回头,看见沈南遇朝着她走过来,他痞里痞气地挑了一下眉,接着在她面前站定。 “喂,你认识他吗?”沈南遇朝着陈檐之歪了一下头。 “不认识。”陈檐之摇头,趁着那个男人放松的功夫,她挣脱束缚,退到了沈南遇的旁边,但想到他不喜欢离他太近,她又往旁边挪了挪。 “李琢,她有没有血口喷人,你自己知道,要不你把手机相册打开给我们看一下?”沈南遇玩味地看向了李琢。 李琢毫不畏惧地对视,忽然他笑了。 “清者自清,我不是那样的人,也没必要向你们解释什么。” 他将自己的餐盘收拾好打算离开,陈檐之注意到他似乎有强迫症,餐盘上的筷子不对齐,他甚至要将它们摆到一个他满意的位置才肯罢休。 “我真的看见了。”陈檐之的声音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等一下。”沈南遇挡住了李琢离开的路,他侧过身子,用不算太小的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 “其实,我也看见了。” 陈檐之明显感觉到李琢身子一震,他抬头,目光恰好与她对视,一双眼眸淬满了寒冰。 陈檐之向后退了一步。 恰好教导处主任也来食堂吃饭,沈南遇突然打了一个响指,他举起手,朝着远处的教导主任挥来挥去。 “主任,我要举报!” 刚才快要散开的人群再一次驻足,沈南遇的声音惊动了教导主任,鹭城一中的教导主任是一个很严肃的老头,他皱着眉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声音很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信。 沈南遇三言两语的和他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他略去了表白的那一部分,陈檐之看着他,而他没有多看她一眼,说完后抱着胳膊,散漫地站在一边。 “事情就是这样,他既然不给我看也没关系,教导主任总可以看吧。” 教导主任扫视了一圈,然后将目光锁定在李琢身上,他伸出手,用不容拒绝的声音说。 “拿出来。” 陈檐之明显感觉到李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但他还是将手机交了出去,教导主任打开手机,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我知道了,都散了吧 。“他将手机收到了自己的口袋,没有多说一句,也没有让李琢解释,然后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 “我会给一个答复。” 教导主任走后,众人也纷纷散去,李琢看了沈南遇一眼,缓缓地笑了,他转身离开,在经过陈檐之时候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做,接着若无其事地走了。 陈檐之想开口对沈南遇道谢,却发现他抱着他的篮球,一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去了窗口排队吃饭。 他没有多回头和她说一句。 陈檐之看着他的背影,捏紧了自己的衣摆。 …… 第5章 05爱,蒸汽波,水母 陈檐之最终没有开口换同桌。 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少说话,鹭城一中一班的学习节奏很紧张,每天要做的试卷接连不断地发下来。 陈檐之就隐在厚重的书本后,偶尔她会侧过头,在沈南遇背对着她的时刻,悄悄地看他一眼。 她为什么要看他?陈檐之也不知道,每当她问自己,得到自己疑问的回复后,她才会收回目光,然后又不自觉地看过去。 “南哥,物理试卷借我对一下答案。” 陈檐之握着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听见旁边,那个第一天让他不要献殷勤的,叫关昼的人探出身子朝沈南遇说话。 沈南遇靠着椅背,双腿交叠,听到这话他稍一伸手,从桌上抽出物理试卷,直接扔到了后面。 “不是这张,南哥,你怎么把还没教的也写了。”关昼咋咋呼呼道。 “自己找。” 沈南遇百无聊奈地转着笔,闻言只是下巴一抬,示意关昼自己来拿。 关昼从自己的座位弹跳起来,他移到沈南遇的桌子边,在那一叠厚重的试卷中翻来翻去,沈南遇被他挤到了一边,越过了中线的位置。 陈檐之本来坐在桌子中央,而沈南遇一手撑着桌子,半个身子朝她倚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向另一边挪过去。 这次,她不敢侧头看他了。 陈檐之握着笔,目光停留在试题上,但身体确是紧绷的,她能感觉到沈南遇随着呼吸起伏的身体,她近乎屏住了呼吸。 “找到了!”关昼大叫了一声,然后跳着走开了。 沈南遇这才慢悠悠地起身,陈檐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上次食堂的事情,陈檐之很想道谢,但沈南遇并没有任何提起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好像不想和她染上任何关系,是因为周云遥,所以连带着讨厌她吗?陈檐之闷闷地想,上次的帮忙应该也是因为他就是那样嫉恶如仇,爱憎分明的人,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陈檐之这样想着,笔尖下意识地写下了沈南遇这三个字,在她意识到时,立刻将纸张揉成一团,塞到了自己的桌肚里。 她还快速地瞥了一眼沈南遇,发现他正托着腮,朝着她相反的方向发呆,她这才放下心来。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陈檐之刚来,还没有加入任何的社团,更何况剩下缺人的队伍都需要两个人合作。 她不想去,也找不到人和她一起,干脆找了个借口请了假。 上课铃刚响,陈檐之就趴在自己的位置上睡了过去,刚转学这两天她都没怎么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当她再一次睁开眼,却看到了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沈南遇也正在在自己的位置上休息,她和他面对面趴着,沈南遇闭着眼睛,紧皱着眉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他好像生病了,陈檐之想。 陈檐之没有动,她伸出手,打算贴上他的额头,但只是指尖在他的眉眼前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她究竟在做什么,陈檐之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人莫名其妙地吸引。 他可是很不喜欢她呢,一个不喜欢她的人,她应该离他远一点。 陈檐之这样想着,但就在她发呆的空隙,沈南遇突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 陈檐之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他刚睡醒,眼眸像是笼罩出了一层水润的雾气,眼尾上挑,他眼神在她的脸上驻足了一瞬,然后迅速收回了目光。 沈南遇站起来,随意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坐下来,重重地靠在自己的椅背上。 陈檐之装作再次睡了过去,但很快,她听到了下课铃声响了。 她若无其事地支起身子,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桌面。 “李琢的爸爸是教导主任。”沈南遇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什么?”陈檐之错愕地抬起头看他。 “我说李琢的爸爸是教导主任,所以他可能不会被严惩,至少明面上不会。”沈南遇又开始转笔,白皙的指尖上下翻飞。 陈檐之知道沈南遇的意思,她只是摇了摇头。 “做坏事也不一定会受到惩罚,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想去阻止,所以就那样做了。”陈檐之低下了头,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了那么多话。 沈南遇没有看她,只是声音低了一度。 “不过教导主任压着他去和那些女生道歉了。” “道歉没有用。”陈檐之摇头,即使那些女孩再不情愿,迫于脸面也会接受,大概只想把这一页草草揭过去。 换做是她,她应该也会同意道歉吧,除了这样,她还能怎么办呢?一旦遇到这种桃色新闻,哪怕她们没有做错,指指点点的目光也会一直围绕着她们。 “不过你放心,他之后一定会摔的粉身碎骨。”沈南遇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你怎么知道的?”陈檐之问。 “你猜。”他挑了一下眉,接着慵懒地伸了伸腰,又转头继续睡了。 陈檐之还有话想问,但只好将话咽了下去。 此刻去上体育课的同学零零散散地开始回教室,陈檐之将下一节课地书本拿出来预习,很快教室就坐了一半的人。 “南哥,你烧退了没有?”关昼一回教室,就跑到了他的面前。 陈檐之握笔的手一顿,原来他发烧了啊,怪不得那时他薄薄的眼皮有一层浅浅的绯红。 “死不了。”沈南遇敷衍了一下。 “谁让你台风天跑出去和周云遥淋雨的,搞得情深深雨蒙蒙的,真以为自己是情圣啊。”关昼大笑了起来。 “滚!”沈南遇只说了这一个字。 显然,沈南遇一直都是这样,关昼也没生气,笑嘻嘻地走了。 周云遥,陈檐之想起了那个刚来时在操场哭的女生,而他沉默地在一边给她撑伞。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陈檐之闭上了眼睛,像是吃到了一颗酸苦的青桔。 …… 放学后,陈檐之回到了自己的家,她住在离高中快半个小时的郁金香路。 郁金香路沿路都是一些老旧的小区,基本上都是各个单位的家属楼,建筑风格是九十年代的红砖房,不过外表被翻新过,还加装了电梯。 陈檐之住的是她外婆当初分配的三室一厅,在顶楼,房子不大,里面的装修也不算新。 她刚搬来时,和钟点工阿姨打扫了一天,才勉强把这里收拾干净,陈檐之走到了厨房,这里空荡荡的,锅碗瓢盆都没有,她打开冰箱,只看到一盘还没有包好的饺子馅。 陈檐之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王姨:檐之,老家有事,我请几天假,你自己去买一点饭吃,拜托不要告诉沉先生。 王姨是她爸请的阿姨,照顾了她很多年,虽然两个人的关系并不亲密,但陈檐之绝对不会将她请假这件事告诉她爸。 因为告诉他,意味着他绝对会辞退她。 他就是这样不讲理。 “没关系,你先处理家里的事。”陈檐之回复。 回完消息,陈檐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个沙发已经很多年了,靠背上的真皮剥落了不少,露出了里面深黄的海绵,但她就是舍不得丢。 屋子静悄悄地让人难受,陈檐之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吃一顿饭。 陈檐之对这里的大街小巷不是很熟悉,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这里了,她随便去了一家沿街的店铺,点了一份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可口的套餐。 “那家店怎么这么多人,下次我一定要约上!” 陈檐之刚刚拿起筷子,隔 壁桌就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圆脸女孩挎着一个中年妇女,旁边那个男人应该是她的父亲,拎着两个包笑嘻嘻地跟在她们后面。 “没事没事,在这里过生日也不错。”那个中年妇女温柔地拍了拍女孩的胳膊。 陈檐之抬头看了一眼,她尝了几口,却觉得没了胃口。 一旁的服务员拿着菜单上前。 “女士你好,我们家餐厅也有生日套餐,味道也很不错。” “吃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旁边那家餐厅有美人鱼表演,我妈一直想去看。”圆脸女孩托着腮,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菜单,语气很是遗憾。 听到这话,陈檐之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记忆,她也曾和妈妈去过那家美人鱼餐厅,那时她才七岁,那天是妈妈三十岁的生日。 陈檐之一点也不饿了,她离开了餐厅。 美人鱼餐厅已经在鹭城开了将近二十年,此时天色已晚,陈檐之站在门口,隔着窗户,她看到了餐厅中央橘黄色灯光下彩色的玻璃缸,里面美人鱼的鱼摆掠过贝壳,荡漾起一圈涟漪。 和记忆中的相差无二。 陈檐之刚准备转身离开,却瞥见了沈南遇,他带着黑色的鸭舌帽,抱着两个猪猪玩偶坐在窗边的位置。 他的对面,是一对估摸四十来岁的男女,女的保养地很好,脖间挂着一串成色很好的珍珠项链,看起来优雅又端庄,此时她笑意盈盈地接过男人递过来的蛋糕。 沈南遇放下了猪猪玩偶,很乖地替她点好蜡烛。 在女人吹完的那一刻,开心地朝她比了个耶。 是他的父母吗? 这样的家庭,怪不得他会是那样的性格。 陈檐之想,多么温馨的一个场景,而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为什么什么也没做,就显得那样狼狈呢。 陈檐之犹豫了很久,还是拿出手机,她打开消息列表。 没有人给她发信息。 她看向置顶的“妈妈”,点进去消息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她发信息告诉妈妈,她要来鹭城一中,她的母校上学了。 而她没有回。 “妈妈,生日快乐,祝你永远幸福安康,年轻快乐。” 陈檐之点了发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任何的回复。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将那个人拉进了黑名单。 …… 陈檐之沿着郁金香路回家,这里她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原先的几层小楼全部已经被拆迁,崭新的高楼拔地而起,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明天还要上课,她还有一些学习资料没有买。 陈檐之抬头,看见一家很破旧的书店,门口堆着一沓又一沓报纸,边上是一个红色的饮料售卖箱,电线裸露在外面,看起来很不安全。 “这里有高二的联考模拟卷吗?”陈檐之走了进去。 “自己找。”男老板翘着二郎腿,抽着烟,一圈圈烟雾缭绕向上。 陈檐之皱着眉走到了最后排的书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资料书,她踮着脚一排一排翻下去。 “老板,我要的那本漫画到了吗?”一声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陈檐之立马就意识到了他是沈南遇,他怎么来了?比起疑惑,她还是先紧张地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看见他。 她往旁边移了几米,将自己隐在了书架后面,他只要不走进来,就不会发现她。 “自己找。”老板依旧是这一句。 陈檐之屏住了呼吸,她听见沈南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地板吱呀吱呀地响,像是一首乱了谱的曲子。 她背靠在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抱在胸口,她在等待,等待沈南遇的离开。 “找不到啊,老板,你是不是忘记带那本《爱,蒸汽波,水母》了。”沈南遇的声音和她就隔着一柜书,他正在翻找那本书,沙沙声就在她的耳畔。 “我带了。”老板的声音在门口传来,“你再好好找找。” 陈檐之听见了沈南遇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靠在书架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突然,她感觉到沈南遇停止了动作。 他应该是找到了吧,又或者是—— 他发现了她? 但还没等陈檐之多想,她就听见沈南遇脚步声越来越远。 “算了,等下还有事,改天再来。”沈南遇已经走到门口,他对着老板说。 他离开了,陈檐之终于松了一口气。 过了很久,她才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拿着的正是那本《爱,蒸汽波,水母》。 第6章 06月色与小蛋糕 陈檐之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半个月,她和沈南遇相安无事地做着一对几乎从来不说话的同桌。 偶尔他抬头,她便很快垂首,他侧过身,她会在他的视野盲区里看他一眼,没有人会发现,他也不会发现。 而他也从来不找她说话,明明他和别人聊的那么开心。 陈檐之也从来不找他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檐之,你的物理资料可以借我看一下吗?”这天课间,她坐在自己的桌子上发呆,前桌突然转过头来跟她说话,“我刚刚路过时看到了你做的那道题,是我没见过的类型。” “哪……哪本?”陈檐之将书包放在自己的腿上开始翻找起来,“是那本蓝色的吗?” “对。”前桌点头,鼻尖厚重的眼镜垂落下来,又被她推了回去。 “找到了。”陈檐之将那本资料翻了出来,还有那本—— 那本被她一起结账的,唯一一本《爱,蒸汽波,水母》。 她看了一眼沈南遇,他正在写物理竞赛题,没往这边看一眼,陈檐之隐下去心中的那丝心虚,悄悄地将它又塞了回去。 “给你。”她将资料递给了前桌。 前桌接了过去,她很开心,厚重眼镜下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谢谢,对了,我叫王夏枝,你叫什么来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陈檐之,耳东陈,屋檐的檐,之前的之。”沈南遇忽然抬头,他将笔拍在了自己的桌子上,一字一句道,“记住了吗?记住就少问两句,别打扰到我解题思路了。” “切。”王夏枝白了沈南遇一眼,又看向了陈檐之,小声嘀咕了一下,“他和我不一样,他的解题思路才不会被那么容易打断呢,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喂喂喂,我还在这里呢。”沈南遇拍了拍桌子,“说别人坏话要背着人说,ok?” 陈檐之被他逗笑了,之前那小小的芥蒂也因为这次小插曲掀过,她心中的小石头被挪掉了一块,她友好地看向王夏枝。 “你好,我叫陈檐之。” “记住了。”王夏枝点了点头,然后转过了身。 陈檐之看向沈南遇,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在书本上勾勾画画,整个人很随意,她突然有了一种想和他说一句话的冲动。 可是她应该说什么呢? 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算了吧,陈檐之想,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找不到与他说话的理由,太过刻意会更麻烦。 她不要这样。 ……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 窗外夜色渐浓,榕树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而教室里只能听见纸张翻页的声音。 陈檐之感觉到身体一股热流涌出,她的小腹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的经期一直不准时,这一次推迟了很久,没想到突然来了。 陈檐之没带生理用品,她站了起来准备去操场边的小卖部,久坐让她头顶缺血,整个人摇晃起来。 她缓了一会,从沈南遇后面小心翼翼地绕了出去,但恰好他往后移了一下,一下子把陈檐之卡在了中间的缝隙里。 “你……”陈檐之声音低了下去。 沈南遇仰头向后看了她一眼,他的下颌线清晰流畅,陈檐之看到了他微微凸起的喉结和衣领下雪白的锁骨。 她一下子不动了。 直到沈南遇微微抬起椅子向前,她才逃一般地离开。 刚下楼梯,陈檐之恰好碰到了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王夏枝。 “马上第二节晚自习就开始了,你要去哪?” “去超市,我……经期到了。”陈檐之的脸通红起来。 “小卖部老板晚上不开门,他要回去辅导上幼儿园的孙子学习。”王夏枝将陈檐之拉了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可以买。” “好 ……“陈檐之跟着王夏枝后面走。 月光很暗,王夏枝带着她去实验楼后面的医务处。 医务处晚上也有医生值班,听到陈檐之的来意后,熟练得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卫生用品,还配了两颗布洛芬。 陈檐之整理好衣服出来后,王夏枝还站在那里,陈檐之走近,发现她正在背从口袋掏出来的语文单词,纸张皱皱巴巴的。 “多谢你了。”陈檐之真心实意地道谢。 “没事,我也想道歉来着,你上次找我说话,我不是故意凶你的。”王夏枝放下了单词本,停下来看她,“对不起。” “我没有难受,你不必道歉。”陈檐之小小口是心非了一下,但她其实早就不难受了。 “那就好,当时我一直解不出来那道题,很急,发现不对我话已经说完了。”王夏枝再次解释,“全班四十个人,除了周云遥,剩下最差的就是我了。” “说不定下次考试我就离开一班了。” 鹭城一中本来就是全市最好的学校,一班更是精英荟萃,面对残酷的竞争,除了像沈南遇那样成绩一骑绝尘的,甩在后面的人大多都面对很大的压力,因为他们时时刻刻都有掉队的风险。 陈檐之想,她到来时的不受欢迎,可能与她是谁无关,只是这一次破例,让别人更有危机感。 早知道如此,她当初就不应该来的。 “我们一起努力学习吧,要是你不会的我会的,你可以问我,我不会的也问你。”陈檐之突然鼓起勇气拉住了王夏枝,她坚定道,“我们一起进步。” 但是已经来了,她也不想离开。 王夏枝看着被握住的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好啊,要是我们两个都不会,我们就去问沈南遇。”王夏枝开口,“他不仅长了一张好脸,还有一个好脑子。” “他……他很厉害吗?”陈檐之问。 “有好几门课是全班第一,你知道的,在我们班第一,差不多也就是全校第一了。”王夏枝皱起了眉,“不过我挺烦他的,他一天到晚拽的要死,天天抱着他那个破篮球在学校乱窜。” “他可能……很喜欢打篮球。” “那就更气人了,天天打篮球成绩还那么好,人比人气死人。”王夏枝眼里满是对高智商的渴求,恨不得将沈南遇的脑子装到自己的头上。 “他……其实学习也很认真的。”陈檐之想起沈南遇,他总是坐在他的位置上,吊儿郎当地刷卷子。 “最怕的就是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王夏枝叹了一口气,“别说了,越说越伤心。” 陈檐之闭上了嘴,她和王夏枝并排走着,突然教室外面的大屏幕亮了起来,开始滚动播放一段小视频。 一个穿着西服套裙的女孩正抱着书坐在操场上,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拾起一片落叶,托着腮观察着,视线一转,鹭城一中最宏伟的教学楼拔地而起。 “这个人好眼熟。”陈檐之回想,却想不起来。 “周云遥啊,就是你进来,她出去的那个周云遥。”王夏枝随意瞥了一眼,“这是学校的宣传片,估计是在测试。” 陈檐之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她抬头仰望,好漂亮的一张脸,巴掌大小,睫毛像尾蝶一样扑闪着。 “沈南遇很喜欢她吗?我第一次来时看见他们在操场告别。”陈檐之下意识地问出口,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妥,但王夏枝并没有觉得不对劲。 “我没听说过他们早恋的消息啊,高中可不让早恋,被教导主任抓到要处分的。”王夏枝摸了摸下巴,“再说了,沈南遇没疯就不会谈恋爱,他可是要冲刺清北的人,区区恋爱,简直影响他的进步。” “哦。”陈檐之低头。 “不过我听说他们从小认识,那应该不少年了吧。” 原来还是青梅竹马啊,陈檐之的心沉下去一点。 王夏枝说完便拉着陈檐之快走,第二节晚自习已经过了十来分钟,时间很紧迫。 “管他们那么多干嘛,快点走吧,我的作业还剩不少。” 陈檐之已经耽误了王夏枝不少时间,她们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教室。 一班的晚自习基本上没有值班老师,大家都很自觉地看书,王夏枝刚回去就坐在位置上刷题。 陈檐之刚进门,她的视线停留在了沈南遇的位置上,那里空荡荡的。 他去哪里了? 陈檐之疑惑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她的桌面上摆着一个包装精致的蛋糕,蛋糕边放着一个信封。 陈檐之拿起信封,发现封面上写着“周云遥亲启。” 陈檐之的手悬在半空,这是给周云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位置上? 可能是有人不知道她已经不坐在这里,所以送错了,又或者是—— 陈檐之看着旁边的空位,他打算送给周云遥的,只是暂时放在她的位置上,等他回来,他就会把它送给周云遥,她这样猜测。 陈檐之盯着蛋糕看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挪到了桌边,连带着那个信封也稳妥地摆着,她特地将水杯放在了地上,这样更安全一些。 做好一切,陈檐之侧头看了一眼沈南遇的座位,上面摆着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写着“别看了”的纸。 别看了,陈檐之这样告诫自己。 不许再看。 陈檐之别过了脸,她拿起试卷开始整理错题,但没写几道题,就听见了班主任洪亮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沈南遇,你不好好上晚自习,在外面乱晃什么?!” 陈檐之忍住没有抬头,她听见了沈南遇笑嘻嘻地回复。 “今晚月色很美,我去看月亮去了。” “今晚月色很美”已经是一句很常见的表白了,陈檐之侧头,透过蓝色的窗帘边缘看到了今晚的上弦月,月色如勾,只是经常会飘过来一朵朵乌云,遮住了月光。 月色也没有那么美,她收回了目光。 他应该是去找周云遥了,陈檐之苦涩地猜测。 “别胡说八道。”班主任咳嗽了一声,“赶紧回去!什么月色很美,再怎么美能有成绩美吗?!” “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陈檐之听着班主任说着每天都重复的话,开始重复麻木地刷题,直到沈南遇抽开座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谁送你的蛋糕?”他突然凑近了陈檐之,胳膊肘几乎要贴近她的小臂,她的心颤了一下。 陈檐之没有想到沈南遇会开口问她,这说明蛋糕不是他买的。 “是送给周云遥的,应该是送错位置了。”她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说话的间隙也没放下打草稿的笔。 “你认识周云遥?”沈南遇的语气带着一丝疑惑。 那场她刚转学时的雨,让她印象深刻,她怎么会不认识周云遥呢?那个他沸沸扬扬的绯闻女友。 陈檐之只是点了点头。 “听说过。” “哦。”沈南遇哦了一声,然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又开始转着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檐之的思绪有点乱,但她伪装地很好,至少在别人看来,她只是在做题的空隙抽空回了沈南遇几句话,没什么特殊的。 晚自习安静地只剩下了翻书声,呼吸声,还有椅子吱呀吱呀的响声,班主任王老师出了一趟门,再次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沓纸。 “同学们,先停下手中的笔,我现在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班里的同学一小半停下了笔,另一部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刷题。 “今年我们学校的模拟联合国社团要招人了,你们有想报名的就报名,不过我有一点要强调,不能耽误学习。” 王老师清了清嗓子,“报名表在我这里,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份,想报名就填,明天下午之前交给我,有一点我要说明,这是要选拔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请大家量力而行。” 模拟联合国就是让学生扮演各个国家的外交官,要按照联合国的会议流程讨论一些国际问题。 陈檐之不喜欢演讲和辩论,报名表刚发下来就被她放在了一边,直到她瞥见沈南遇开始填起了报名表。 她犹豫了一下,隔了一段时间,才拿起了那张报名表。 填吧,她也不一定能 被选上呢。 第7章 07茉莉拿铁,小病猫 鹭城一中的周末作业不少,光是发下来的试卷就有数十张,还有几篇英语和语文的作文,零零散散加起来也要耗上不少时间。 今日微风有雨,陈檐之家里的书桌正对着环城公园,她抬头,正好可以看到远处通直高大的刺槐,顶生的花冠淡黄色地开着。 和北城不一样的风景。 她低头,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试卷,却发现上面写的是沈南遇的名字,除了名字,上面的字迹只有他做的最后一道压轴题。 他很不喜欢写详细的过程,只写几个关键的步骤,然后就跳到了结论。 就和他这个人一样,不羁随意。 但很快,陈檐之就焦躁起来,她把他的试卷不小心带回来了,那他怎么办,她应该还给他,可是她联系不上他。 “王老师,我……把沈南遇的物理试卷不小心装错带回家了。”陈檐之鼓起勇气给班主任打了电话,“我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只能周一上课带给他。” “哦哦,你打电话过来是为了这个啊。”王老师一如既往地好说话,“我知道了,周一他物理作业没交我也不会罚他的。” 陈檐之放下心来,但王老师话锋一转。 “陈檐之,你爸昨天给我来电话了,问我你在这里适应地怎么样。” 陈檐之的电话握紧了,她的指尖快要嵌入掌心的肉里,她咬着唇,不发一言。 “我说还行,你成绩不错,也没什么让我操心的,他说那他就放心了。” “哦。”陈檐之声音冷了下来。 王老师不知道她家里的纠葛,以为就是一个在外地的父亲牵挂自己的女儿,陈檐之也不会和他说那么多,王老师又叮嘱了几句,准备挂电话,但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沈南遇那个小子家离省图书馆很近,我上次在那看到他了,说不定他在那自习。” “陈檐之,我看到你的模拟联合国报名表了,图书馆有几本书不错,你可以借来看看,正好要是碰到他,把试卷还他也行。” 陈檐之不知道她爸爸和王老师说了什么,但王老师的关心她不可能视而不见,她很乖巧地道谢。 “谢谢老师。” 等到王老师挂断了电话,陈檐之的掌心已经被她掐的发红,她站在窗口,不自觉地将身体前倾。 她踮起脚尖,忽然生出了一种冲动。 远处的刺槐离得更近了,楼下花坛里的狗尾草也逐渐清晰,一缕清风划过她的面庞,书桌上的试卷被风卷起,飘在了她的肩头。 陈檐之赶快抓紧了试卷,生怕它被风吹走了,接着她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窗台。 等到发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时,陈檐之这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丝冷汗。 她攥紧了手中的试卷。 她得给自己找一点事做。 去图书馆找沈南遇吧,这是她下一个要做的事情,必须马上立刻要做的事情。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陈檐之警告自己。 …… 省图书馆在环城公园的北边,走过一排历史悠久的梧桐树,就能看见它严肃庄重的大门。 陈檐之背着书包,拿着伞,先去旁边的咖啡店买了一杯咖啡。 她买了一杯橘子美式,趁着店员做咖啡的间隙,坐在沙发上写英语作文,她有点心不在焉。 要是待会在图书馆真的碰到了沈南遇,她又要去道歉吗?她与他之间,总是在道歉,但好像除此之外,她与他也没那么多话可以说。 有的时候,陈檐之真希望自己可以开朗一点,偶尔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没头没脑的话,那样也很不错。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说句谢谢和对不起都要在心里建设良久。 “小姐。”一个店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不好意思,我们店里的橘子片卖完了,能不能请你换一杯呢?” “可以。”陈檐之点头,“那换一杯茉莉拿铁吧。” “26号,一杯茉莉拿铁。” 陈檐之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传来,她抬头。 沈南遇刚好推门进来,他斜挎着书包,穿着灰色运动套装,脖子上挂着白色头戴式耳机。 他也恰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陈檐之很快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先生,你先去旁边坐一会,等做完这位小姐的茉莉拿铁,下一杯就是你的。”另一个店员对沈南遇说。 “没问题。”他大步走到了陈檐之旁边,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你……” “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开口,然后又齐齐地停下,最后还是沈南遇先开口。 “你也来这边的图书馆自习?” 陈檐之想说她就是来找他的,但看到他盯向她时澄澈明亮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停下了,她点了点头。 “在这里自习很安静,容易专注。” “哦?你也有不专注的时候?我看你在学校,每天定定地坐在那,好像什么人也打扰不到你。”他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整个人很随意。 陈檐之却绷紧了身体,她微攥着拳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拘谨地坐着。 她又不说话了。 “先生,小姐,你们的茉莉拿铁,一份半糖,一份全糖。”店员端来咖啡,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我是全糖,你是半糖。”沈南遇看了一眼标签,然后将她的咖啡递给了她。 陈檐之接过,她尝了一口,这家的咖啡比以往她喝过的要甜。 外面飘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但没过多久,雨便大了起来。 “你现在去图书馆吗?马上那里就要闭馆了。”沈南遇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拿起了陈檐之的作文,她伸手想去拿回来,但又犹豫地收回了手。 “闭馆就不去了。” 她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算早了,本来也没打算在图书馆呆很久,她来的目的就是沈南遇,现在见到了。 见到了,然后呢? “我想起来一件事,你……你的物理试卷被我不小心带回家了,正好碰到你。”陈檐之把试卷从书包里翻了出来,递了过去。 恰好此时沈南遇的电话响了,他接起。 “妈妈,我待会回来,这不是没带伞吗?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等我。” 等到他挂断电话,看到陈檐之递过来的试卷,突然笑了起来,然后装作很苦恼的样子。 “啊?本来少了一张试卷我还开心呢,现在还是得做啊。”沈南遇拖长了尾调。 “对……对不起。”陈檐之赶紧收回了试卷,她结巴起来,“你……你当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沈南遇不知道怎的,又扶额笑了起来。 陈檐之第一次那么近地观察沈南遇,他笑起来眼尾上扬,嘴角小幅度地弯起,偶尔他会无聊地吹一下额前的刘海。 陈檐之低下头,她将试卷叠好,准备塞回自己的书包里,沈南遇却忽然站了起来,他的手越过她的身前,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还是给我吧,免得周一去被王老师罚站。” “他不会的。”陈檐之摇头。 “你这么确定?他才做你的班主任几天?”沈南遇拿走试卷,又重新坐了下去,陈檐之闻到了一股茉莉香,又很快消失了。 因为她和王老师说过了,但陈檐之不想解释。 “你刚刚说你没带伞,我的伞给你。”她将自己的伞递了过去。 “那你怎么办?” “我家人……之后会经过这,他们来接我。”陈檐之撒谎,她不想他拒绝。 “好吧,那就谢谢了。”沈南遇接过了伞,他似乎犹豫了一刻,但还是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咖啡店。 陈檐之看见他拉开了店门,开门触发了清脆的电子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是悦耳。 “等一下。”她忽然站起来了。 “怎么了?”沈南遇定住。 “你拿了我的伞,可不可以当做是接受了第一天我踩断你伞的道歉。”陈檐之声音越来越小,她不好意思的低下来头,因此没看见沈南遇怔住的身体。 过了好久,她才听见一声好。 她再次抬头,而门口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 咖啡店打烊的时间是十点,陈檐之看了一眼手表,再过十分钟就要打烊了。 外面一直在下雨,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三个小时,没有人来接她,陈檐之看 了一下自己的手机,也没有人发信息给她。 “小姐,我们这里有雨衣,就是有点大。”一个店员好心地给了她一件一次性雨衣,“我看你没有带伞。” “谢谢。” 陈檐之对陌生人的善意很感激,她接过雨衣,换好后离开了咖啡店。 然后,在一个街区外,她打开手机的小程序,办了咖啡店会员,往里面充了一笔钱。 做好一切后,她拢紧了自己的衣缝,往家的方向走,夜深了,街上的人不多,阴雨绵绵的,路上都是氤氲的雨汽。 陈檐之的眼睫也染上了雨,她看的不真切,一次性雨衣也被树枝划破了一道口子,她闷着头走。 忽然听到了一声浅浅的猫叫。 陈檐之抱下了那只躲在树上的小奶猫,小猫瘦骨嶙峋的,很轻,小心翼翼地缩在她的怀里。 “跟我走吧。” 她转过身,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陈檐之赶紧护住小猫。 “对不起。”她下意识开口道歉。 她抬头,却没想到站在她面前的是沈南遇。 “你怎么在这里?”沈南遇似乎很惊讶,“这么巧,我出来买东西,你也是要买东西吗?” “咦,哪里来的小病猫?”他伸出手戳了戳它的额头,小猫并没有反抗,它又喵了一声。 “我……”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她不可能说自己没有家人来接,陈檐之垂下了头,很小声,“我出来给它买猫粮。” “它太小了,只能喝奶,去给它买点奶粉就行了。” 沈南遇本来撑着一把伞,他看见了陈檐之雨衣上的破口,以及上面印的咖啡店的标志,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状若无意地将伞倾斜了过去。 陈檐之很紧张,她抱着小猫的手在颤抖,她希望沈南遇不要问那么多,他应该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的专注点都在猫上。 “好丑的小病猫。”他说。 “不,它不丑。”陈檐之赶紧捂住猫咪的耳朵,“它很漂亮。” 它的眼睛就和你一样,很漂亮。 “好吧好吧。”沈南遇理了理被雨打湿的刘海,然后问,“你家住哪?” “郁金香路21号。”陈檐之回。 “我去过那里,不过那里没有宠物店,只有一家小超市,里面应该卖奶粉,我送你回去,正好顺路。” 陈檐之嗯了一声,她抱着猫跟在沈南遇旁边。 沈南遇将伞往她的方向倾斜,却在她侧过头时,赶紧将伞挪回来。 陈檐之看见自己被雨打湿的肩膀,虽隔了一层雨衣,但还是有点凉,她突然想起了那天操场上,那把全部倾斜给周云遥的伞。 不知怎的,她感觉到一丝落寞来。 她紧紧地抱着猫咪,直到它不舒服的哼了一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她赶紧掐灭自己不合时宜的念头。 直到买好奶粉,然后在沈南遇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家,陈檐之这才像虚脱一样,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讽刺,沈南遇对她态度还不错,但也仅仅如此。 她并不特殊。 特殊的另有其人。 她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第8章 08月考,电磁感应,补课…… 来到鹭城一中大半个月了,陈檐之适应地不好不坏,在每次课上的点名里,她记住了不少人的名字。 但也仅仅只是记住,她与他们很少交谈。 月底将至,鹭城一中的月考要开始了。 这是陈檐之来到这里的第一场重大考试,她很用心地准备,王夏枝会问她一些数学题,她数学不错,但物理就差了一点。 沈南遇的物理很好,她经常看见有同学来问他物理,他很耐心地解答,步骤说的很详细。 陈檐之离他很近,她趁着他讲解的空隙,也梳理了很多知识点,比她闷头刷题有效多了。 鹭城一中月考的座位是按照排名来的,沈南遇毫无疑问地坐在第一考场,也就是一班,而陈檐之刚来,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考试前需要整理考场,一些多余的桌子要搬出去,陈檐之的桌子不需要被搬出去,因此里面的东西要全部清空,她将桌肚里的书收拾好,全部装到了自己的书包里,但还剩下不少本。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将多余的书塞到搬出去的书桌里,等考完再拿回来,但陈檐之没有特别熟悉的人,只好将它们全部拿回家。 “陈檐之,你把那么多书都拿回家,还得再搬过来。”王夏枝看见她抱着一叠书下楼,直接将她拽了回来,她指着旁边那个空荡荡的书桌。 “这没什么东西,把你的书和我的放一起,放在这,正好之后你帮我一起拿出去,我下周一有点事请假了,来不了。” 王夏枝替陈檐之解决了这个麻烦,她点头同意。 “好,正好我帮你搬回去。” “对了,你看见沈南遇了吗?”王夏枝问。 “没……”陈檐之摇头,“找他什么事?” “物理老师找他,他不在算了。” 王夏枝话音刚落,陈檐之就看见了沈南遇。 一班在四楼,而他正在二楼的旋转楼梯上,他的大半个身子隐在夕阳下,此时背靠着楼梯,双手撑在扶手上,一只腿屈着,就那样漫不经心地站着。 偶尔有路过的女同学,会不经意地看他一眼,然后下楼,却又在转角处停下,然后回头,向上再看一眼他的侧影。 陈檐之站的高,这些女同学的动作她看的很清晰。 “他在那。”陈檐之指着他的方向,而王夏枝已经跑得没影了,陈檐之看见她正在教室里搬书。 陈檐之转过了头,她托着腮倚在阳台上,她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操场,那是与沈南遇相反的位置,只是偶尔,她会装作不经意地看他一眼。 和她们一样。 …… 月考成绩出来地很快,周日考完试,周一成绩就出来了。 周一早上早自习,大家都来早十分钟把桌椅摆好,陈檐之差点忘了这事,等到她早上急匆匆赶到时,装着她和王夏枝书的书桌已经被别人搬到了教室里。 陈檐之找了一圈,才发现那是沈南遇的书桌,她们的书都堆在了他的桌子上。 她环顾了一圈,幸好他还没来。 她赶紧将王夏枝和自己的书搬走,但里面居然混了沈南遇的书,她记得当时上面空荡荡的来着。 “同学们,这次我们班考得很一般,平均分也不咋地。”王老师抱着一沓厚厚的试卷随着铃声一起到了办公室。 陈檐之还在那整理书,他们的书混在一起,理好还需要一些时间。 “都坐下!全部安静!” 刚才王老师的话还无人问津,但他难的发一次火,大家都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安静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虽然只是一次月考,但是也反应了这段时间你们的学习态度,有些同学真的是一点也不自觉……” 王老师刚说完不自觉着三个字,沈南遇就慢悠悠地走来了。 “报告。”他歪着头看了一眼王老师。 王老师正好有气没处撒,直接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早自习迟到,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一个连时间都把握不了的人,怎么能把握自己的人生,能有什么出息!” “沈南遇,带上你的书,滚到后面站着!” 沈南遇微抿着唇,散漫扬眉,然后悠哉悠哉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此时他的书桌还堆着很多书,像个小山似的,陈檐之有点愧疚地看他一眼。 他好像不太在意,只是从乱糟糟的书里拽出了自己的英语书,然后插着兜,往教室后面走了。 “这次我们班的平均分只比二班高了十分,上次是十八分,这说明什么?!”王老师捶了捶讲台,“说明你们每个人都退步了八分!” “沈南遇!你在干什么!” 早在王老师看见沈南遇的动作之前,陈檐之已经注意到了沈南遇。 他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一只脚尖抵着地面,他将英语书打开盖在自己的脸上,正闲散地在后面睡觉,偶有光影投下,圈起一抹光晕,被王老师喊到后,他挺起身,英语书滑下落在他手上。 “报告!在补觉,昨晚学习太晚了。” 他一脸认真地看向王老师,王老师 一下子没了脾气,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滚回去坐着吧。” 沈南遇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 “怎么?我的书桌也变成你的了?”他开口。 “对不起……我马上拿走……” 但陈檐之还未来得及将他桌面上的书挪到了自己的位置,就看见他坐了下来,骨骼分明的手指搭在那一叠书上,食指没节奏地轻点着。 “你……”陈檐之疑惑。 他嘴角似乎勾了一下,眼里很浅的笑意,但陈檐之没有注意到,她只看见他将顶上几本陈檐之的书拿起来递给了她,然后他顿了一下,从最下面抽出了一本不是教科书也不是习题集的书。 陈檐之内心一下子轰然倒塌,那是她从书店买来的《爱,蒸汽波,水母》,被其他书裹挟在一起,她没注意到。 她慌张地看向沈南遇,但他并没有过多的表情,至少在陈檐之看来是这样。 “你也喜欢这本漫画?”沈南遇闲适地翻了几页,然后递给了陈檐之,“我还有其他几本,没想到你也喜欢看这个。” 陈檐之机械地接过,她想说她还没看过这本漫画,但却开不了口。 等到她反应过来准备解释时,沈南遇已经拿起试卷开始做题了,王老师还在那喋喋不休。 “以上我点到名字的同学,大课间去一趟我的办公室。” 她刚才光顾着看沈南遇了,没听见自己有没有被点名,等到第二节课下课,班里人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室走,大多唉声叹气的,陈檐之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 发挥地正常,只是物理没有达到班级平均分,鹭城一中的进度比北城快,特别是物理,她还在学力的合成和分解,这里已经学到了电磁感应。 她跟不上。 陈檐之瞥了一眼沈南遇的座位,刚才关昼喊他去打篮球了,他的桌面上杂乱地摆着他的试卷,最上面的物理差两分满分,那两分是因为步骤太过潦草扣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试卷,无意识地卷着边,直到试卷被她折出很深的痕迹。 “陈檐之,班主任喊你。”一个女同学在门口喊她。 陈檐之起身,将自己的物理试卷也带着,果不其然,王老师看见她,第一句话问的就是物理。 “陈檐之,你这次考的不错,除了物理,不过我听说你在北城还没学到我们这的进度。” 陈檐之点头。 “成绩就像一个水桶,那个边缺了都装不满水,你可想好怎么追上来?”王老师拿过了她的物理试卷,他仔细看了一下。 “其实问题也不大,就是没学的知识点丢了分,努努力很快就能追上来。” 陈檐之不说话,她皱起了眉头,办公室太过嘈杂,她听到了考不好同学的哭声,别的科老师训斥的怒音,还有被叫来的家长止不住的控诉和辱骂声。 “你有什么用?!”不知道是哪个家长在发脾气,一旁的老师赶紧拦住,然后劝慰,但平静没多久,又是另一轮的发火。 她厌恶争吵,所有的争吵。 陈檐之只想逃离,她脑袋一片空白,身子止不住地打颤,连王老师在说什么也没认真听。 “班主任,你找我干嘛?”她听见了沈南遇的声音,可她没有回头看,她只能感觉到他的靠近,他身上有阳光的味道,陈檐之心里崩紧的弦渐渐松开。 “你来的正好,给你一个任务,帮你同桌梳理一下物理的知识点,她之前在北城还没学这么多。”王老师把试卷递给了陈檐之。 陈檐之还没来得及接,沈南遇已经先一步接了过去,他的校服挽起,一截小臂露在外面,皮肤白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檐之以为沈南遇会答应,毕竟这是班主任要求的。 但他没有。 沈南遇摇了摇头。 “对不起,教不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渐渐沉入谷底。 “你……”王老师站了起来,但又无奈地坐下,“算了,你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抽个二十分钟教你。” 陈檐之知道王老师的好意,但她偶然听说过他父亲最近在住院,要花的医药费很多,这才自告奋勇去当班主任,这样能加点工资。 虽然一班成绩第一,但面对的家长的难搞指数也是第一,很多老师都避之不及,只有王老师初出茅庐,才敢接下这个重担。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追上。” 陈檐之拒绝了,她不想耽误王老师时间,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她自己可以。 别人都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不需要沈南遇帮她补习,他拒绝就拒绝吧,她不会难过太长时间的,陈檐之这样劝慰自己。 …… 第9章 09万有引力与潮汐锁定 陈檐之去书店把一些物理辅导书买了回来,她在网上下了一些视频课件,放学回家就开始看。 她算了一下,自己差了六章的内容,她正在学机械能守恒定律,一班已经学到了电磁感应。六章的内容,她应该要花三个星期才能过完一遍。 王夏枝请假了一个星期,回来时也落下了不少内容,她拉着陈檐之一起做题,陈檐之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沈南遇拒绝她的事告诉了她。 “这样啊,之前王老师让他给别人补课,他也拒绝了,他那时还大言不惭地说,那个人理解不了他的思路,说的比这难听多了。”王夏枝说。 “可是,我看他一直给别人讲题啊,问他的他都会认真回答。”陈檐之想起课间他身边聚集的那些同学。 “他也就这段时间正常了一点。”王夏枝对他很有偏见,“之前问他都不怎么搭理,应该是最近开始积德行善了吧。” 陈檐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草稿纸,她不自觉地乱涂起来。 “他之前给周云遥讲过题,说的很仔细,没几天周云遥就不想听了,他也就不讲了。”王夏枝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当时问他,他可没有和我说那么仔细,直接把草稿纸扔给我,让我自己看,可敷衍了。” 王夏枝说完还翻了一下白眼。 原来不是没时间教,只是那个人不是周云遥罢了。 陈檐之感觉有一点难过,但又觉得自己难过地莫名其妙,她和他本来就没那么熟,几次的交集根本不足以让他破例。 她又在期待什么? 很快到了周末。 陈檐之周末在家也仍旧在做题,王姨还没有回来,她发信息跟她说明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她的儿子儿媳因为孙子读书的问题吵了一架,孙子成绩不好插班需要费用,眼下却凑不出来那么多借读费。 她找陈先生预支三个月的工资,被拒绝了,陈檐之早就知道会这样。 她从自己的私人账户上给王姨打了三个月工资,她其实也没多少钱,现在她的存款还是外婆死前留给她的,只够她上大学。 王姨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小檐,这钱当我先借你的,等陈先生给我发了工资,我就打给你。”王姨说话很没有力气,似乎被家里的事折磨很久。 “好。”陈檐之只是点头,王姨和她寒暄了几句,告诉她她下个星期就能回来了,到时候给她带点家乡特产,这段时间她自己先在外面吃几天。 陈檐之挂断了电话,她把王姨留下的饺子馅包好,对付吃了几天,现在吃完了,她只能出去买点吃的。 她好久没回鹭城了,市中心之前的老公园已经被扩建成了游乐场,里面的滑滑梯被刷成了深绿色,很多小孩在那里爬上爬下,陈檐之简单吃了一顿饭,然后去了游乐场旁边的科技馆。 王夏枝约她来这逛一逛,陈檐之很喜欢她这种有话直说的性格,相处久了之后,两个人关系也逐渐好了起来。 这次她约她来科技馆,美名其曰是来接受物理的熏陶。 “陈檐之,这里!”王夏枝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冰淇淋,站在科技馆门口朝她招手。 陈檐之走了过去,她递给她一个冰淇淋,王夏枝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 “这个新建的科技馆二楼是物理史展览馆,虽然我觉得看了也没啥用,图个心里安慰,不过万一看完之 后顿悟了呢,从此我们物理突飞猛进。” 陈檐之点了点头,她接过冰淇淋,舔了一口,是香草薄荷味。 她们正准备进去,却听见有人在她们身后大嗓门地喊了起来。 “王夏枝,你怎么在这里!” 陈檐之回头,看到关昼在远处大喊,看见他们回头,他拍了拍身边那个人的肩膀,似乎在说什么。 即使是背对着她,陈檐之也认出了沈南遇,他在门口的报刊亭买了两瓶橘子汽水,一瓶抛给了关昼。 “还能干什么!我来参观高科技,你又来干什么!”王夏枝没好气地看向关昼,然后低声和陈檐之道,“关昼这个讨厌鬼怎么阴魂不散,烦死了,哪都能碰到他。” 王夏枝似乎很烦关昼,提起他就止不住地吐槽。 关昼拉着沈南遇走了过来,他将陈檐之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眼,然后看向王夏枝。 “喂,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要你管!”王夏枝瞪了关昼一眼,然后拉住了陈檐之的胳膊,说着就要往馆里走。 陈檐之看了沈南遇一眼,他罕见地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单手转着那瓶橘子汽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一下。”陈檐之她们刚进馆,就听见关昼再次在身后喊了一声。 “喂!我们一起逛吧!” 王夏枝才懒得理他,她凑在陈檐之旁边悄悄说。 “我知道你不想和沈南遇在一起,我们跑快点,离他们远点。” 陈檐之不知道该回什么,她确实不想和沈南遇待一起,但并不是讨厌,她只是厌恶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总是心生波澜的自己。 她才认识沈南遇不久,她知道他优秀,肆意,且被爱环绕,她只是缺少这些东西,而他有,她想要罢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月亮不会无缘无故照耀她,太阳也不是因为她而升起。 “好。” 陈檐之和王夏枝快步走到了二楼物理史馆,今天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人,展馆空空荡荡的。 “这个磁流体是什么?”王夏枝指着面前的一个展览品。 陈檐之凑近了看,这是一种新型材料,既有液体的流动体,也有固体磁性材料的磁性。 “就像是流动的固体。”她回答。 “没学过,不过挺有意思的。”王夏枝又往旁边去了,她在几个星球面前停下。 “陈檐之,你看,这是万有引力定律。” 任何两个物体都互相吸引,只要有质量的物理体,无论是静止的山,浮动的风,还是擦肩而过的两个人,他们之间都有引力。 距离越近,引力越强,距离越远,引力越弱。 陈檐之看着上面的介绍,她其实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只是将理论落实到现实,陈檐之多想了一些。 “定律倒是简单,不过记住了,题目换一下我就不会了。”王夏枝已经逛了一圈回来,她看见陈檐之还站在那里。 “你在看什么?” “看这两个星球。”陈檐之指着头顶的冥王星和卡戎,“这两个星球始终以同一面面对对方。” “这是潮汐锁定。”陈檐之听见了沈南遇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个天体在轨道上绕着另一个天体运行时,自转周期和公转周期相同,所以它们始终相对。” 当时间尺度足够长,越容易锁定,而锁定效应随着距离三次方衰减,离得越近越容易锁定。 就像她和沈南遇一样,她离他越近,就越忍不住朝他看过去。 陈檐之偷偷看了他一眼,展览馆的顶光照了下来,他的鼻梁和颧骨色调柔和,而眼窝,下颌又隐在黑暗里。 半明半暗间,陈檐之只听见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咦,这初中老师好像提到过,不过也就是提一提,我都记不得了。”王夏枝也靠了过来,她忍不住夸起来,“陈檐之,你好文艺噢,刚刚你站在那,思考时的侧脸好漂亮。” 王夏枝说话太过直白,陈檐之无奈地看她一眼。 “喂!你的审美有问题。”关昼也挤了过来,“她一点也不好看,我们班比她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比如说谁?”王夏枝没好气道。 “……”关昼还真认真思考起来,他忽然一拍手掌,“周云遥啊,她不好看多了。” “哈?她已经不是我们班的了。”王夏枝揽过了陈檐之,“说明你说不出来,关昼,我看你不爽很久了,说吧,你为什么故意针对陈檐之,她刚来时,我记得你就没好脸色,今天我们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又碰到你在发癫。” 陈檐之也想知道,她看向了关昼,纵然时间过了很久,但她依旧有点放不下。 第一天来时的针对,就像一根刺一样,虽已经被她自己拔出,可伤口尚未愈合。 “我没有……”关昼反倒看向了沈南遇,见他微皱眉头,心一横,便脱口而出,“她刚来就对南哥有非分之想,我一时嘴快,就刺激了她一下。” 陈檐之低下了头,她看着自己的足尖,她只是多看了他一眼,即使有非分之想又怎么样呢? 她没有伤害任何人,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特别是沈南遇。 想到这,她握紧了手,然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头。 “我没有……”她直直地看向了沈南遇,与他对视,“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谁会在刚见面时就喜欢上一个人?” “那这样的感情也太廉价了,我来鹭城一中,就是为了好好学习,然后考上我想去的大学,去过我想过的生活。” “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说完她转头看向关昼,接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我也不是什么关系户,我的成绩比你好多了,要是我是关系户,你又是什么?” “我……”关昼被怼的无话可说。 “我靠,陈檐之你支棱起来了啊。”王夏枝在一旁拍手叫好,然后对着关昼讽刺起来,“关昼你这个男的也太没劲了,你有嘴碎的功夫不如多写几道题。” 陈檐之感觉到自己舒畅起来,沈南遇却将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她的身上,然后低声一笑,声音漫不经心,仿佛对这无聊的话题不感兴趣。 “我知道你没有,我也不会喜欢上你啊,你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完他看向关昼,无奈地摊了摊手。 “你成绩不好,是不是整天都在想这些情情爱爱的,王夏枝说的对,你不如多写写题。” 陈檐之只听见了沈南遇说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也不会喜欢上她,她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周云遥。 此番原本她也不想那么针锋相对,只是有一种委屈,和连日来的不顺心,让她忍不住想控诉回去。 她撒谎了,她确实在看到他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他了,或许就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宇宙磁场出现了偏差,导致他对她的吸引力变强。 她喜欢他,和他没有关系,那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不需要告诉任何人,没有人有这个权利让她吐露心底的秘密,哪怕是他。 秘密就应该烂在心底,陈檐之这样想。 第10章 10座位,音乐课 每次月考之后,一班都会进行一次座位调整,一般是按照成绩排名来选座位。 沈南遇考的最高,他还是选了那个最末尾的位置,剩下的人陆陆续续选了座位,轮到陈檐之时,她甚至没有看她原本的位置一眼,直接径直走到了离沈南遇对角线的位置。 离他最远。 选好座位后,陈檐之要去原来的位置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 自从上次科技馆陈檐之说完那些话之后,她对沈南遇的拘束甚至少了一些。 她当面说她根本不喜欢他,这是她撒过最大的慌,也是她焊上的最坚固的面具,但是戴上了面具,她却更自由一些。 陈檐之去搬书的时候,沈南遇正趴在桌子上补觉,她松了一口气。 “陈檐之,我要和你坐一起。”王夏枝一进来,看到陈檐之旁边的座位还空着,立马坐了过来。 “可以啊。”陈檐之边整理书,边笑着点头。 王夏枝将书全部搬了过来,她刚坐到自己的位置,就发现之前的空位被关昼占了过去,他那短短的刺猬头在前面非常显眼。 “你怎么在这,你南哥旁边的空位还没人坐,你怎么不去?”王夏枝哼了一声。 陈檐之刚来的时候,沈南遇就一个人坐,现在所有人都选好了位置, 他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就喜欢一个人待着。”关昼凑了过来,很小声的对王夏枝道,“要不是班主任让陈檐之坐那,谁敢坐他身边?” “你这说的好像沈南遇是洪水猛兽一样,可是你明明和他玩的很好。”陈檐之本来准备当听不见,但还是忍不住替他说话,“你怎么能背地里这样偷偷说他?” “我又没说错。”关昼自从上次被陈檐之怼了之后,他不仅没生气,反而对她态度好了不少,“他不喜欢任何人当他同桌,包括你。” “我知道。”陈檐之也不生气,“他基本上不和我说话,其实我也觉得他很难搞。” 陈檐之话音刚落,就感觉到王夏枝拉了拉她的袖子,关昼摸了摸脖子,装作在挠痒,眼神不自然地飘来飘去。 “谁很难搞?” 陈檐之听见了呼吸声在她头顶萦绕,她立马意识到是沈南遇,她当场愣住了。 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解释,但最终还是决定当听不见,她缓缓地趴在了桌子上。 然后装睡…… “胆小鬼。”她听到了一声轻笑,听到这,她将头埋得更深了。 过了良久,她才被王夏枝晃了起来。 “沈南遇走了。”陈檐之起身,看见王夏枝后怕地拍了拍胸口,“以后再也不在背后蛐蛐人,被人抓包的感觉太吓人了。” “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他难搞而已。”陈檐之声音越来越低。 “难搞确实难搞。”关昼此刻又回过了头,“但他优点远比缺点多多了,陈檐之,你应该最清楚啊,上一次食堂,他不是帮了你吗?” 那次关昼也在,他也知道李琢的事。 “这是什么故事?”王夏枝好奇地晃了晃陈檐之的胳膊,“快说给我听听。” 陈檐之又想起了食堂那次的经历,她并没有隐瞒,而是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靠我靠,李大校草居然是那样的人,原来传闻是真的啊,我不敢相信。”王夏枝瞪大了眼睛,她又想起来什么,“这件事要是真的,怪不得他没有被保送。” “什么保送?”陈檐之疑惑,她刚来,很多消息她都不知道。 “就是成绩好的学生在高二会有直接保送大学的机会,只要成绩达标,学校出具推荐信,就可以保送大学。”关昼解释。 “李琢成绩达到了,但是学校并没有出具推荐信。” “教导主任有一个推荐的资格,但是他没有推荐他儿子。”王夏枝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教导主任家教极严苛,八成是对李琢失望透顶了。” 陈檐之沉思,这应该就是教导主任说的给一个答复。 “他成绩那么好,不保送也能考上好大学。”关昼看向陈檐之,“要是别人早记大过了,说不定都退学了,但他甚至没有被通报批评,只有一些流言,好多人还不信,教导主任还是徇私了。” “他这样的人不会走太远的。”陈檐之想起李琢看向她时蛇蝎一样的眼神。 “我真不想见到这个人。”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你不会见到他了。”关昼继续说,“听说他已经被他爸转学了。” “我靠我靠,希望下一个学校里的女孩不要被他迫害。”王夏枝又大呼小叫起来,她双手合十祈祷,“贱人最好消失在这个地球,我祝他早登极乐。” 陈檐之不再开口,她不想再想起那个人,这件事就当揭过了,她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 每周三下午的第三节课是音乐课,一班在第二节课一下课就开始收拾收拾东西,一群人乌压压地赶去另一栋楼的多媒体教室。 陈檐之拿着音乐书,和王夏枝并肩走着,而沈南遇在她们前面。 陈檐之看着他右手转着他的音乐书,像是在转篮球,她和他一前一后,隔着两步的距离。 陈檐之很喜欢这个不短不近的距离,沈南遇看不到她偶尔控制不住的脸红,而她可以肆意端详他的背影。 多媒体教室没有桌子,只有几十张椅子围成一个半圈,最前面是一块很大的投屏幕布,王夏枝拉着她坐在了第一排。 “等下最后十几分钟会放电影,坐第一排看的才清楚。” 陈檐之并不想坐在第一排,这样的话,沈南遇坐在她后面,她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虽然知道他并不会特意看她。 本来课堂上乱糟糟的,音乐老师来了之后,声音只是降低了一点,大部分人还是在交头接耳,副科的上课氛围一向都是这样。 音乐老师是个漂亮的姐姐,栗色的大波浪,脖间戴着一串银色的项链,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 “这一节课我们先来欣赏一下流行乐。”她打开ppt,从里面导出一个老链接。 是一首英国古典乐,曲调和缓流畅,但大部分人都没有兴趣,三三两两地说着悄悄话,陈檐之忍不住回头看了沈南遇一眼。 他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檐之转过了身子,她叹了一口气,但这时,她觉得好像有人在注视着她,她猛然抬头,发现音乐老师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看到了多少?陈檐之害怕起来,她本能地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但或许又是她猜错了,她只是偶然看了她一眼呢。 一首曲子结束,陈檐之端正地直起了身子,一旁的王夏枝已经困得快睡着了。 “各位小朋友们,没睡的把睡着的喊起来,接下来,我们换一种方式欣赏音乐。”音乐老师拍了拍掌,她拿出一个毛绒玩具,“现在我手上的这个玩具,我扔给谁,谁就要上来唱一首歌。” “不要扔给我,我五音不全。”王夏枝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躲到了陈檐之的背后。 陈檐之也不想被选中,她暗暗祈祷,音乐老师背了过去,她站定,往后一抛。 毛绒玩具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陈檐之的目光随着玩具移动,然后看着它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沈南遇的怀中。 此时的沈南遇刚刚睡醒,姿态慵懒,他今日穿着白色衬衣,领口微微敞开,他看着怀中的毛绒玩具,意兴阑珊地拿起。 “可以拒绝吗?”他问。 “不可以。”音乐老师拒绝了他的拒绝。 沈南遇只好从最后一排往前走,他将毛绒玩具一会抛起,一会接住,陈檐之微微侧头,她只能用余光看到他越来越近的身影。 她的身边是他来到音乐老师身边的必经之路。 沈南遇不疾不徐地来到她的身边,陈檐之低头,她打开音乐书,装作无聊的翻看,突然,沈南遇的脚步一定。 刚才还在他手上的毛绒玩具掉了下去,玩具圆圆的躯体滚来滚去,然后滚到了陈檐之的脚边。 她下意识地捡起,沈南遇高大的身影立在她面前,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的目光。 陈檐之递给了他。 “多谢。”他伸手接过,然后大步向前走。 “好。”音乐老师似乎没有在意到这个小插曲,她打开电脑,点进了音乐软件的最热曲目界面。 “你随便说个数字,这个数字对应的歌就是你要唱的。” “十二吧。”沈南遇没有看那个界面,他应该不是很在意结果。 “盛夏的拥抱。”音乐老师点开那首音乐。 陈檐之知道这首歌最近很火,这几天下午放学,学校的广播站都会播放这首歌,她听过几次,虽然记不住全部的词,但勉强也可以唱一点。 但是她还从来没有听过沈南遇唱歌呢,和大部分人一样,她好奇并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一首双人合唱,还得再选一个人。”音乐老师提议,“沈南遇,你背过去,将毛绒玩具再扔一下,扔到谁,谁和你一起唱。” 沈南遇啧了一声,似乎觉得麻烦,但还是转了过去。 陈檐之屏住了呼吸,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南遇就猝不及防地扔了。 毛绒玩具顺着弧线擦着陈檐之肩膀往后飞去,陈檐之松了一口气,却又感觉到一丝遗憾。 “陈檐之,陈檐之。”王夏枝拽着陈檐之的衣袖,“你上去吧。” “……?” “玩具明明……”陈檐之回头,却发现那只毛绒玩具稳稳地落在了她卫衣的帽子里。 “这怎么可能……”她眉头皱了起来。 她当时没有回头,因此没有看到原本要落在体育委员怀里的玩具被他嫌弃地拿书挡了一下,玩具转了一个弧度就快要落到关昼怀里,但就在玩具落到关昼身上的那一刹那,被他眼疾手快地塞到了离他最近的陈檐之的帽子里。 塞完还装作很无辜地看着旁边的窗帘,一旁的体育委员更是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后脑勺。 陈檐之只听见了班级里压低的嬉笑声。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玩具现在在她身上。 “别墨迹了。”王夏枝把玩具拽了出来塞到陈檐之怀里,她愧疚地低着头,但为了不耽误看电影,还是决定坑她一把,“随便唱两句,唱完我们看电影。” 说完还推了陈檐之一把,陈檐之并不想扫兴,也不想耽误大家看电影的时间,她愣愣地往前走去。 “你先唱第一句。”沈南遇朝她扬了扬下巴,语气漫不经心。 “哦……”陈檐之呆呆地点头。 在那么多的目光下,她硬着头皮唱了第一句。 “在最开始的盛夏” 沈南遇的声音随后响了起来。 “你擦肩而过,像一场骤雨” “没有人知道,这是薄荷味的雨” “没有人知道,这是不能开口的秘密” “旧梦过境” “晚风阑珊” “我丢失了所谓的勇气” “我握住了潦草的结局” “触碰不到的自由的你” “一个只想拥抱着你的我” “……” 陈檐之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低着头,沈南遇看着窗外,声音很稳。 他唱歌很好听,声音清朗,像一场凉薄的雨。 陈檐之却感觉到如芒刺在背,她抬头看音乐老师,发现她正在用相机录像,见她看向她,很友好地笑了笑。 陈檐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了,这次的上课结束,你们两个回去吧,我们来看电影。”他们唱完,音乐老师才放下了相机,她从文件里挑出了一部电影。 班里的人兴奋地呼叫起来,鹭城一中的课程很紧,只有音乐课大家才能放松一会。 陈檐之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她这才放松了下来。 “陈檐之,你知道吗?”王夏枝笑着凑到了她的耳边,“刚刚你和沈南遇,一个看天,一个看地,笑死我了。” 陈檐之不敢对视,她不能确保自己的眼神会不会出卖她,她好不容易才在他们面前摆脱了她喜欢他的嫌疑。 她不能前功尽弃。 只有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喜欢他,她才能很好地喜欢他,安静地独自喜欢他。 她又不要求回应。 也不会有回应。 第11章 11稀盐酸,lucky小狗 周五下午是化学实验课,陈檐之从王夏枝那借了一个新的实验本。 这已经是第三次实验课,陈檐之先预习了一下,这次的实验内容是碳酸钠,碳酸氢钠和稀盐酸反应快慢的比较。 不是很难,陈檐之把关键的化学式和注意事项勾了一下,之后就合上书本和王夏枝去另一栋楼的化学实验室。 化学实验室在一楼,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开的很好的紫藤花。 她们来的早,便选了靠窗的位置。 “各位同学先把防护服穿上。”化学老师站到讲台上安排。 陈檐之把外套脱了,穿上了白色实验服,她把长发盘起,戴上了护目镜,一切准备完毕后,陈檐之看着右手的手链,想了想还是将它摘了下来,装到了口袋里。 王夏枝的领口歪歪斜斜的,陈檐之看见后,立刻伸手将它整理好。 “谢谢。”王夏枝戴上了护目镜,“这实验服穿上就跟白色大面包一样,丑死了。” 实验服确实很宽,但沈南遇身形修长匀称,穿着倒是挺好看,他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就在她前一排,护目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她看不真切,陈檐之猜他正在闭着睡觉。 因此她多盯了两秒,等到化学老师讲课才收回了目光。 “同学们,先检查一下实验台。”化学老师在讲台上喊。 陈檐之把量筒,烧杯,还有滴定管一一摆好,她检查了一下标签,确定无误后才抬头看向老师。 她的速度快,别的同学还在检查桌面,陈檐之便无聊地看向窗外的紫藤花。 还有他。 透过窗户的反光,她可以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同学们,现在先让我们用量筒取三毫升的稀硫酸放在两支试管里。”化学老师先示范了一下。 陈檐之左手拿着试剂,倾斜了一个角度,右手贴着量筒边缘抽取了试剂,一旁的王夏枝手抖多倒了一些,她正准备往回倒,却被陈檐之制止了。 “这样会污染。” “哎,太麻烦了,真想赶紧下课。”王夏枝唉声叹气起来。 “那是你笨手笨脚。”关昼回头,嫌弃地看了一眼王夏枝,“你看南哥做的多标准。” “沈南遇做的没有陈檐之标准,陈檐之做的才最标准。”王夏枝又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关昼,你看看你,穿上实验服就像一个卖猪肉的。” “你像裱蛋糕,但裱不好的废物点心师。”关昼气不打一处来。 陈檐之正准备让他们别吵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在一旁巡视的化学老师恰好出现在她们身后。 “是来学习的还是来吵架的,你,还有你!”化学老师指着关昼和王夏枝,“你们两个去讲台继续做,再说一句,这次实验分扣一半。” 王夏枝和关昼这才住口,两个人低着头,闷闷地走上了讲台。 陈檐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继续做实验,她用玻璃棒将稀盐酸引流到氢氧化钠溶液里,一边画圈搅拌,一边看着步骤。 鹭城一中是百年老校,学校的一些设施都很老旧,一楼的实验室开了灯也是暗沉沉的,陈檐之感觉到了头顶在漏水。 一滴一滴地往下滴,她抬头,看见头顶的水管在往下渗水。 “报告。”沈南遇先她一步举起了手,他指着头顶,“老师,这里漏水。” 化学老师见状赶紧跑过来查看情况,他抬头,看见滴滴答答渗水的水管一下子气的变了脸色。 “学校的检修人员是吃干饭的吗?!”说着便开始打电话。 陈檐之看着化学老师,她局促地站起来,很小声地提醒。 “老师,能不能先让他们把电源关了。” 化学老师一拍脑袋,这才大声喊道。 “所有人切断实验台底下的电源,直接出去。” 陈檐之已经切断了电源,她正准备撤离实验台,她头顶上的水管却爆了,水像倾盆大雨一样往下灌。 陈檐之感觉到头顶一凉,接着各位同学头顶上的水管接二连三地裂了,实验室顿时鬼哭狼嚎起来,众人纷纷往外跑。 “要命了要命了!”关昼边跑边大喊。 陈檐之眼睛里进了水,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她看不见,但就在这时,她的手被人握住,接着头顶被人罩上了衣服。 “呵呵,落汤鸡。”是沈南遇的声音。 “你……。”陈檐之下意识地抬手,她整个人被拢在衣服里,看不见路,只能被沈南遇拽着往外走。 等到出了实验室,外面站着一群湿漉漉的同学,王夏枝看到她,立马走了过来。 “陈檐之,你怎么淋得那么狠。” 陈檐之这才发现自己衣服已经完完全全湿透了,还有身上那件沈南遇的衣服。 “我头顶那个水管裂的最厉害。”陈檐之解释,她想把衣服还给沈南遇,却找不到他人。 “沈南遇呢?” “不知道啊,他刚才还在这里。”王夏枝摇头。 陈檐之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去找他,她刚到实验室门口,就看见沈南遇半蹲在墙角的水阀旁。 他用抹布包住水阀,将它关掉,这里的阀门已经生锈了,转起来要费不少力气,陈檐之看见他的指尖因为用力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凸起。 但随着他的动作,水管被关掉,水也停了,实验室终于不漏水了。 “你的衣服。”陈檐之向前一步,把衣服递给了他。 “落汤鸡来了?”沈南遇朝他扯起了嘴角,他指了指衣服,“我的衣服跟着你也被淋湿了,你不觉得 应该洗好烘干还给我吗?” 这个人怎么老是给别人起外号? 陈檐之低下了头,她的耳尖泛起了红。 “是我考虑不周,等我洗……洗好还给你。”陈檐之说完便跑的无影无踪。 等到她出来,发现王夏枝正在和关昼吵架,两个人争的面红耳赤。 “我的实验本没来得及拿,都是因为你推着我往外跑,好了,现在我还得重写一份。” “谁让你把实验本带进实验室的,老师都说了,做实验时不要写实验过程,回班再写,你不听怪谁?”关昼哼了一声,“就你一个人带了,你活该。” 陈檐之将沈南遇的衣服叠好抱在怀里,王夏枝和关昼齐齐看了过来。 “陈檐之,你怎么拿了沈南遇的衣服?” “……他借我挡雨,但是弄湿了,他让我洗好还给他。”陈檐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对哦,刚刚我的衣服被你拽过去挡雨了,你也应该洗好还给我。”关昼把自己湿透的衣服甩在王夏枝面前,“你赶紧带回去洗好。”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实验室的大抹布呢,谁知道那是你的衣服。” “……” 陈檐之看着两个人又吵了起来,索性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等回到教室,她才猛然意识到,沈南遇做了什么。 他把自己的衣服给她躲雨,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陈檐之看着手上的衣服,她低头,那是一场青涩夏雨的味道,潮湿,咸甜。 她的心突然也裂开了一道破口,她能否再多一丝期待呢? …… 这几天一直下雨,空气中湿气弥漫,衣服怎么也晒不干。 沈南遇没有提起衣服的事,陈檐之也没有多说,眼下还有一件大事,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陈檐之忙着复习,晚上她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偶尔会抬头,那件衣服挂在阳台上,微风不燥,衣角随风飘扬。 陈檐之心里也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涟漪。 这次期中考试,她和沈南遇分到了同一个考场,沈南遇坐在她前面,他靠在墙上,无聊得转着笔。 陈檐之拿着自己的笔,也像模像样地转了起来。 可惜笔在她手上没转几圈,就掉了下来,她试了好多次,都不算成功。 “借我一块橡皮。” 刚刚陈檐之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笔,丝毫没注意沈南遇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屈指敲了敲她的桌面。 “有吗?” 陈檐之吓了一跳,笔也掉下了桌子,面前的沈南遇半蹲下来,将笔捡起放在她的桌上,他没起身,就那样弯着腰看她。 “有……有。”陈檐之从自己的文具袋里拿出一块橡皮,“但……只有一块。” 陈檐之抬起眼,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分我一半。”沈南遇将橡皮拿起,顺着中间的缝隙掰开,将它一分为二。 “谢了。”他拿走了一半,“之后还你一个新的。” 陈檐之愣愣地点头,她的橡皮上面印着一只小狗,小狗旁边写着“lucky”这个单词,沈南遇拿走了小狗,留给她“lucky”。 陈檐之这次果真很幸运,她期末考试考的很好,在班里排到了前十名。 沈南遇依旧是第一,甩了第二名很多分。 陈檐之拿到了试卷,就先开始整理错题,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了好久却没有看见王夏枝。 陈檐之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放下试卷,走出去找王夏枝。 在楼梯的拐角处,她看到了关昼,他刚刚从办公室出来,脸色不太好。 “你有看到王夏枝吗?”陈檐之有些着急。 “她在办公室。”关昼指了指办公室地方向,陈檐之立刻往办公室赶。 她刚到门口,迎面便走过来一个人,她背着银色的书包,包上挂着一只棕色小熊,长发披在肩上,顺滑飘逸。 陈檐之抬起头,她看清了她的脸,几乎是立刻,她认出来了这个人。 是周云遥。 她回来了。 第12章 12同桌,模联德国组,糖 王夏枝这次考了垫底,不能继续待在一班,她从办公室回来就开始闷不吭声地收拾书本。 “王夏枝……”陈檐之在一旁无措地看着她,她想安慰,却不知道怎么说。 “哎。”王夏枝终于叹了一口气,她无奈地看着陈檐之,“你怎么比我还垂头丧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离开一班的是你呢?” “我……”陈檐之低下了头,她坦白,“我……不是很想和你分开。” “她要是努把力,就不会考倒数第一了,现在好了,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关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切了一声。 “我明明进步了!”王夏枝不甘示弱地回复,“那是因为我这次英语听力的耳机没电了,不然我怎么可能考那么低。” “别人耳机都有电,为什么你的就没电了。”关昼哈哈大笑起来,“都是借口。” 王夏枝连忙捂住耳朵。 “啊啊啊。”她晃着陈檐之的胳膊,“我耳机是真的没电了,你要相信我,我们两个之前那么认真地学习,我怎么可能还退步了,我这次英语听力加起来就蒙对了三道!天杀的!多对一道我就不至于走了。” “我信你。”陈檐之拍了拍她的背,很小声的说,“但是下次不要那么粗心了,我……只想和你做同桌。” “知道了知道了,再过两个月我就杀回来了。” 王夏枝保证,但话虽如此,两个人即将分开,或多或少都有些伤感和不舍,陈檐之帮王夏枝抱着一叠书去二班。 二班就在一班旁边,就隔着一面墙,王夏枝进去就找了一个空位,陈檐之帮她把东西摆好。 她正低头整理桌面,王夏枝却在一旁拽了拽她的衣袖,她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说。 “这居然是周云遥的位置,她要回一班了。” 陈檐之嗯了一声,她在上次遇到周云遥之后,就去看了排名表,这次回到一班的几个人中就有她。 很奇怪,二班离一班那么近,她居然从来没见过周云遥来找过沈南遇。 “我的天,现在班里就那几个空位,周云遥不会要坐我的位置吧。”王夏枝一下子紧张起来,“陈檐之,你不能有了新的同桌就忘了我了。” “不会的。”陈檐之无奈地看了一眼王夏枝,“周云遥应该坐在沈南遇旁边吧,他们关系挺好的,毕竟他旁边的位置空着。” “也是。”王夏枝点头,但她又想起来了什么,“但是沈南遇一直都是一个人坐,他不喜欢任何人坐他身边,我觉得她还是会坐在我的位置。” “陈檐之,你要有新同桌了。”王夏枝很失落。 陈檐之安慰了王夏枝一会,并保证谁也不会代替她在她心里的位置,上课铃也响了,她这才赶紧回到了一班。 她刚刚进门,就看见王夏枝原本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陈檐之认出来了,她是周云遥,她真的成了她的新同桌。 陈檐之脚步沉重地走了回去。 “你好啊。”周云遥看着她,她让开了一道缝隙让陈檐之进去。 “多谢。”陈檐之进去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道谢。 “我叫周云遥,你叫什么?” “陈檐之。” 陈檐之刚回答,关昼就走了回来,在他旁边站着的是沈南遇,他看了周云遥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陈檐之就是觉得他的眼神很柔和。 一旁的周云遥站了起来,她直直地盯着沈南遇,语调轻快。 “我可回来了哦,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埋头学习,是不是很棒?” 陈檐之低下了头,她不想看到沈南遇的表情,要是看到一丝的欣喜从他的眼里漏出来,她恐怕难以承受。 “继续加油。”沈南遇倒是没有多说什么,陈檐之感觉到他没多停留,直接朝着对角线,他偏远的位置走去了。 等沈南遇离开,周云遥才坐了下来,她看着前面的关昼,声音甜美地问。 “关昼,我走之前,你答应我要帮我看好沈南遇,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有没有和别的女生多说话?” “啊?”关昼回过了头,陈檐之感觉到他有点不在状态,他有点敷衍,“南哥一直都那样呗,他懒得和女的多说话,除了——” “除了什么?”周 云遥的声音低了一度。 陈檐之没抬头,她拿出一张试卷做题,但有点心不在焉。 关昼看了一眼陈檐之,然后冲着周云遥摆了摆手。 “除了音乐老师,英语老师啦。” “关昼,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说冷笑话。”周云遥捂嘴笑了起来。 陈檐之今天的状态很不好,一方面是王夏枝离开了,另一方面就是周云遥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对她的印象只有刚来的那个雨天,但才半天,陈檐之就对她有了更深的印象,她和每一个人说话都恰到好处,很有分寸,且大大方方的,所以和同学们的关系都很好。 说实话,陈檐之对她印象也很好,但另一方面,她又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怪圈。 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成为像她那样的人,她沉默,敏感,就像沈南遇说的那样,她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虽然知道沈南遇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但她还是记住了。 因为她确实是一个胆小鬼。 陈檐之在她的身边保持着她惯常的沉默,周云遥也不经常找她说话,一下课她就会去沈南遇的身边。 陈檐之也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但每次周云遥回来时,她总是挂着微笑,好像很开心。 陈檐之不想和她有太多交集,她不可能讨厌她,但也无法坦然喜欢她,这也算是一种自我防备,但事情常常难以如愿,班主任在一次课间宣布了模拟联合国的录取名单。 陈檐之赫然在列。 她被英语组录取,代表德国,而德国组除了她之外,还有沈南遇,周云遥,体育委员张鹏举,以及副班长薛晓琦。 …… 鹭城一中周四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是社团活动课,模拟联合国社团的地点在会议楼二楼的大教室。 下午第一节课刚下课,副班长薛晓琦就来到了陈檐之和周云遥的位置上喊她一起去活动地点。 薛晓琦剪着齐耳短发,身高大约有一米七五,比陈檐之高了小一半头,她干事很利落,经常帮老师传达一些任务。 陈檐之之前和她没说过太多的话,但她知道薛晓琦在这次考试中比她高一名,是她与沈南遇之间隔着八个人中的一个。 “陈檐之,你刚来不认识路,我带你走。”薛晓琦走到了她的身边,说完便示意陈檐之跟上。 “多谢。”陈檐之站了起来,但她犹豫了一下,“周云遥也是我们组的,她应该马上回来了,要不要等她一起?” “她认识路。”薛晓琦摆了摆手。 陈檐之哦了一声,她跟在薛晓琦身后,两个人一起去了会议楼。 模拟联合国社团所在的教室很大,正中间是一张主席桌,上面放着计时器,还有木槌,后面的墙上挂着投影幕布。 陈檐之去的时候,沈南遇和周云遥已经坐在那里,沈南遇正在把玩着桌上的无线话筒,而周云遥拿着文件夹,时不时转头和沈南遇说些什么。 看见她过来,沈南遇只是草草抬头看了一眼,继而又垂下了眼眸。 周云遥却热情地站起来,她朝她们挥了挥手。 “班长,陈檐之,你们来了啊,快过来快过来。” 陈檐之跟在薛晓琦身后,来到代表席的位置坐下,她和沈南遇隔着两张桌子。 “你们来这么早,有没有商量出什么角色分配方案?”薛晓琦开门见山地问。 模拟联合国每一个团队都要选出来一个组长,然后由组长分配角色,一般来说有代表,发言人,外交联络官,还有记录员。 “我和沈南遇刚才说的不是模拟联合国的内容。”周云遥不好意思地对薛晓琦笑了笑。 “行,那等张鹏举过来一起商量。”薛晓琦也没有多问。 陈檐之悄悄抬头看沈南遇,周云遥站在他身边,两个人郎才女貌,看起来很般配。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声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檐之看着走过来的体育委员张鹏举,他很壮实,身上的短袖被胳膊上的肱二头肌撑起,鼓鼓的,看起来很有力量。 “咦,陈檐之,你也在德国组啊?”张鹏举走到她面前,疑惑地问。 “嗯……”她一句话也没和张鹏举说过,此刻他一下子喊住她的名字,着实让她多看了他两眼。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现在就开始吧。”刚才还一声不吭的沈南遇突然开口,他站起来走了过来,他盯着张鹏举,语气散漫,“太磨叽会烦到我。” “行行行,那就开始吧。”张鹏举甩了甩手。 “好。”薛晓琦没多说什么,她点头,“现在,我们先选出组长。” 谁当组长,陈檐之都没有意见,反正她不想当组长。 但是周云遥和薛晓琦都想当组长,这下犯了难,两个人都不让步,最后张鹏举提议不如剪刀石头布算了,大家都同意,几轮下来,薛晓琦赢到了最后。 陈檐之能感觉到周云遥有点不开心,周云遥往后站了站,离沈南遇近的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沈南遇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有安慰。 陈檐之垂下了头。 薛晓琦做事效率很高,她很快就将人员分好了,她自己和周云遥当发言人,沈南遇和陈檐之做记录员,张鹏举是外交联络员。 没有人有异议。 大家一起商量了一下下次议题的方向,以及资料收集的方式,之后周云遥眼睛俏皮地转了转,她看了看大家,突然出了一个主意。 “为了庆祝xx届模拟联合国德国组今天正式成立,我们是不是应该喝奶茶庆祝一下。” “好啊。”薛晓琦也赞同,陈檐之也不反对,张鹏举无所谓,喝不喝奶茶都行,喝完正好回家健身。 沈南遇不说话,大家就当他默认了。 “那就去买食堂二楼的布丁奶茶吧,我上次买过,味道还不错。”薛晓琦很快地安排,她把自己的饭卡拿出来,“我是组长,这次我请客,沈南遇,你和张鹏举一起去买,我们三个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此时也没陈檐之什么事,她就坐在那里,翻着上一届的会议流程草案。 忽然,她感觉到身后走来一个人,接着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你要几分糖?” 沈南遇问她。 第13章 13布丁奶茶,青梅,绿苔藓 陈檐之想起来上次那杯茉莉拿铁,她的五分糖就已经很甜了,鹭城这里的甜度应该比北城更甜一点。 “三分糖吧。” “好。”沈南遇点头。 她侧过了头,恰好周云遥也在看她,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见她望过来,周云遥冲她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告诉她。 “陈檐之你刚来不知道,食堂二楼那家奶茶店的三分糖就和没放糖一样,全糖才和外面奶茶店五分糖的甜度一样,因为老板觉得学生糖吃多了会长蛀牙,所以调低了糖度。” “这样啊。”陈檐之想了一下,“那还是全糖吧。” “我也全糖,你们呢?”薛晓琦看了看他们一行人。 “我也全糖。”周云遥举手。 “你们这些女孩子才喜欢吃甜的。”张鹏举走了过来,薛晓琦把饭卡递给了他,他接过继续道,“甜的太腻人,我要无糖,沈南遇,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抱歉,我也喜欢甜的,我要全糖。”沈南遇抱着胳膊无聊地看着张鹏举,“你不要刻板印象,她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们只管买就行了。” 说完便大步向前走,陈檐之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 …… 等沈南遇和张鹏举把奶茶买回来,距离放学还剩半个小时。 薛晓琦给她拿了一瓶温热的布丁奶茶,陈檐之接过,一旁的周云遥刚刚撕开吸管,一个没拿稳,吸管就掉在了地上。 “怎么办啊?沈南遇。”周云遥呀了一声,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沈南遇求助。 沈南遇将吸管插入了自己的奶茶,已经喝了一口,闻言只是摊了摊手。 刚才还说着要少喝一点的张鹏举都快吸完了半杯,薛晓琦也咬着吸管,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要不你直接把封口撕开喝呗。”张鹏举嚼着布丁,含糊不清地说,“这样还喝的快。” 周云遥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拿我的吧。”陈檐之把 自己的吸管递给了她,“我刚刚水喝多了,现在不想喝,等我带回家再喝。” “陈檐之,你最好了。”周云遥没拒绝,她接过之后还移到陈檐之的身边,靠在她的肩膀上一秒然后离开,一脸开心的样子。 陈檐之有点害羞地往旁边挪了挪,周云遥太过热情,让她吃不消。 “好了,马上就要放学了,我们先制定一下下次的议题。”薛晓琦将话题拉了回来,她看了沈南遇一眼,“你之前去德国交流过,对那比我们熟,你说一个议题?” 沈南遇正坐在主席台,双腿曲直,他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放在桌上,手边是喝了一半的奶茶,他的目光透过旁边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榕树,屋外的光线忽明忽暗地印在他脸上。 听到薛晓琦喊他,光影浮动中,他回过了头。 “我对德国没那么熟悉。”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但是我之前看新闻,里面写了德国2018气候行动报告,我觉得这个切入点不错。” “关注环境,这个议题好。”薛晓琦点头,她望向陈檐之,“陈檐之,你有什么想法要说吗?” 陈檐之正在发呆,刚刚提到德国,她想起了她曾经在家里翻到过的一张照片,照片里,她的妈妈在靠近阿尔卑斯山的国王湖边坐着,眼神温柔地看着摄像头。 不过这张照片后来被她爸爸撕了。 “我没去过德国,对那也不了解,你们决定。”陈檐之说。 “周云遥,你呢?”薛晓琦问。 “我觉得沈南遇的提议很好,气候这方面有很多内容可以说,比如说德国近年的极端高温趋势,还有德国的新能源产业……”周云遥侃侃而谈,然后又看向沈南遇,“沈南遇,你有什么要补充纠正的吗?” 沈南遇心不在焉地坐着,他左手不自觉摩擦着刚刚钉起来的一叠文件,听到这也只是嗯了一声。 “没什么,你们先说。” 陈檐之看着沈南遇,他有点不在状态,文件上的订书钉有点翘起,她看着他的小指划到那,然后多了一道小口子,然后再次划过,又多了一道伤口。 沈南遇并不在意,他只是伸手看了一下上面细小的伤口,然后继续拿起了那叠文件。 陈檐之很想阻止,她不知道沈南遇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心像被揪紧。 他只是无聊罢了,陈檐之跟自己解释,但她看不下去。 “那是模拟联合国社团的规章制度吗?”陈檐之朝沈南遇颔首,“借我看看,我不是很了解。” 沈南遇闻言,将文件扔给了她,继而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陈檐之接过文件,她装作翻了几页。 然后在别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用手将一个个翘起的书钉用力按了下去,做完后她的指腹也印出了浅浅的红印。 要是沈南遇再把它要回去,也不会被划到了。 不过陈檐之希望他不要把它要回去,这样他就不会知道她做了什么,幸好到了下课,沈南遇也没有提起文件的事。 “那我们就各自准备一下下次议题的材料。”薛晓琦给每个人都分配了一下任务。 “沈南遇,你负责查找一下德国工业减排的内容。” 沈南遇点头表示听到了。 “周云遥,你找一下关于德国可再生能源补贴的相关内容,要详细一点。” “没问题。”周云遥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张鹏举,你和其他组的人比较熟,就去和别的队伍问一下他们的情况。” “好嘞,就是去当间谍是吧。”张鹏举这般理解,薛晓琦也没反驳,最后她对陈檐之说。 “陈檐之,你来撰写一下提议草案,模板需要你自己去找,这需要查很多资料,你可以吗?” “我应该没有问题。”陈檐之点了点头,她看向沈南遇,他又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高二下学期的学业很紧,下午放学到晚自习之间的休息时间也缩短了二十分钟。 陈檐之放学后去二班等王夏枝吃饭,王夏枝还没回来,二班里面也就寥寥几人,陈檐之靠在二班后门边,她大半个身子隐在屋内,趁这个空隙她开始背单词。 二班在楼梯边,要去一班必须要经过二班。 此时走廊没什么人,陈檐之刚背完一组单词,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王夏枝回来了,正准备出去,却听见了周云遥的声音在楼梯口传来。 “沈南遇,有些要收集的资料我拿不准,明天去你家吃饭,你帮我看看。” “再说吧。”沈南遇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上次和爸妈出去旅游,买到了一条超级好看的珍珠手链,明天去正好带给阿姨。”周云遥的语调轻快,“我爸妈说阿姨肯定会喜欢的,明天放学你等我一下,我爸妈来接我去你家,我们一起吧。” 沈南遇嗯了一声。 他们是世交,是青梅竹马,陈檐之靠在墙上想,那是她无法参与的过去。 陈檐之问自己,什么是喜欢呢?她的喜欢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情绪,是看到他时忍不住追随的目光,是对他的一举一动过度的关注,当他向她展露更多自己时,她会为窥得他生活的一角而感到欣喜。 可是这些,周云遥很小时候就拥有了,在她面前,沈南遇早就袒露过自己,她知道他的一切过去。 而陈檐之不知道。 陈檐之是羞于说喜欢这个词的,就像她之前所说的,一见钟情的感情在她看来是廉价的,人怎么能在看到别人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呢? 她看到沈南遇的第一眼,是他沾染雨汽的尾睫,是他为了别人淋湿大半的身体,是他长在她审美上,姣好的容貌。 是她没控制住见色起意罢了。 承认吧,陈檐之,是你太过俗气,是你太过不矜持,是你太……孤单了。 陈檐之握紧了自己的单词本,纸张被她攥的皱起,她的那点喜欢是见不得光的,就像青石板下潮湿的苔藓,当阳光直射,它会悄无声息地窒息而死。 陈檐之走到最后一排王夏枝的位置坐下,她看见沈南遇与周云遥路过她的窗户,然后并肩离去,很是般配。 他们不会注意到她,谁会在意只能在阴凉湿润环境下生存的小小苔藓呢? 陈檐之被一种情绪淹没,它与喜欢无关,它与沈南遇无关,她也不知道与什么有关,她只是在一瞬间厌弃了自己,但她不可能放弃自己。 万一呢,万一会来一场骤雨,那么,她也能在润泽雨雾中很好地呼吸下去。 但她又想,或许她不需要一场骤雨,那雨会淹没她,陈檐之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在王夏枝的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意思是家里有事先回去了,下次一起吃饭,接着背着书包离开。 陈檐之没回去上晚自习,要是老师找她,她现想一个理由搪塞过去,要是没人注意到她,那也好。 陈檐之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王姨已经回来了,她看到了她堆在客厅里大包小包的尼龙袋,里面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放下了自己的书包,茫然地半躺在沙发上,捡来的猫咪温顺地蹭她的小腿。 忽然,她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鹭城一中不让带手机进校,所以她的手机一直都放在家里,从来不带去学校。 陈檐之过了一会才撑起身子走到桌边,她拿起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的未接电话。 而在最上方的消息提示里,她看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那是沈南遇发来的。 第14章 14朋友圈,警察,硬骨头 他在班级群里找到她的联系方式,陈檐之接受了好友申请,但她盯着对话界面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发来,她点开了沈南遇的朋友圈,只有一条朋友圈,发自三年前。 他写:“永远不会重蹈覆辙。” 陈檐之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三年前,她还在北城读初中,她和他不认识,她无法揣测他的想法。 就在她准备关掉朋友圈的时候,沈南遇的消息发了过来。 沈南遇:【没来上晚自习?】 陈檐之停顿了一下,她不想立刻点进对话框,一发信息就回,这会显得她很闲,但就在她犹豫的间隙,他的信息又发过来 了。 沈南遇:【薛晓琦让我问你,模拟联合国的基本流程整理地怎么样了?】 原来如此,是关于社团的通知啊,不然他为什么会突然给她发信息呢,陈檐之刚才心中皱起的涟漪又被强硬抚平。 陈檐之:【还没有整理。】 发完她看着对话框,对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她将对话框叉掉,过了几分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发来。 陈檐之忐忑的内心再一次平静下来,她怎么老是自作多情,她不想这样,她讨厌因为他无心的举动而多想的自己。 此时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陈檐之烦躁地将手机屏幕扣到桌上,不管是谁的信息,她这次都不要看。 但因为沈南遇的信息,陈檐之还是选择背着书包回教室,可还没有踏进教室的门,就被急匆匆赶来的班主任抓了个现行。 “陈檐之,我刚才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去哪了?怎么没来上晚自习?”班主任紧张地看着她。 “我刚刚回家……拿了一个东西。”陈檐之不自然地撒谎。 她已经来了,只不过迟到了四十分钟而已。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班主任后怕地推着自己的眼镜,镜框下的鬓角微微渗出汗,“这样我就能和你爸交差了。” “我爸?”陈檐之疑惑。 “你爸刚刚联系不到你,所以报警了。”班主任擦了擦汗,“警察现在还在办公室里,可把我吓死了。” 原来那个未接电话是他打来的,这是她来到这里快两个月,他第一次联系她。 他在发什么疯?就因为一个电话没有接吗? 陈檐之攥紧了拳头,牙关紧咬,她波澜不惊的内心再次翻覆起来。 “跟我来。”班主任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他朝她招了招手,“警察得给你拍一张照片,他们才能结案。” “陈檐之啊,下次要是你爸再找不到你,可以先给我打电话,一下子就把警察叫过来,学校的同事还以为我犯什么罪了。” 班主任在前面走,一边絮絮叨叨,陈檐之垂着头跟在后面,她一言不发。 刚到办公室,就看到两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笔挺地坐在那。 “警察同志,这就是陈檐之,这孩子没丢。”班主任恭恭敬敬客客气气道,“现在人到了,大家都放心了。” “行。”一名警察站了起来,他将手机递给了陈檐之,“给你爸报个平安,我们也能回去了。” 陈檐之接过手机,她的手指在电话页面上停留很久,最终摇了摇头将电话递回去。 “我不记得他的电话号码了。” “那是你爸,你怎么能不记得他的电话?”另一名警察诧异地问。 陈檐之确实不记得他的电话号码了,反正记住也没用,要是他不打给她,她也不会打给他。 “那打给你妈,让你妈跟你爸说一声也行。”班主任想了一个主意,而旁边两个警察好像拦了一下。 陈檐之不说话了,她怎么也不开口,接下来也没任何动作,她就那样倔强地站在那,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班主任觉得不对劲,其中一个警察立刻打圆场道。 “没事,我们会回电给他,人没事就行。”那个警察走到了陈檐之旁边,声音很和蔼可亲。 “下次晚自习不要迟到了,你爸太关心你了。”说完又转身对班主任说,“这样的情况我们见多了,很多家长关心则乱,一会儿看不到小孩就紧张地不行,我们经常接到这样的报案。” 不是这样的,至少在她家里,不是这样的。 陈檐之感觉到了疼痛,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快要嵌入了肉里,但她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解释那么多。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后的晚自习我都会按时到的,这次是意外。”陈檐之语气很疏离,但礼貌。 这次是偶然情况,她只是有点难过,她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 而现在,她想立刻离开这间办公室。 她这般想着,却在余光里看到了沈南遇,他坐在化学老师的办公桌上,正拿着笔在一沓试卷上勾勾画画,应该是老师让他帮忙批阅一下试卷。 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陈檐之觉得他应该全部听到了。 但是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在意。 他又怎么会在意她? 可陈檐之猜错了,沈南遇此时适时抬头,恰好捕捉到她的目光,接着他放下了笔,插着兜,朝这里走了过来。 “陈檐之,帮我一起改一下化学试卷。”说完便朝着班主任摊了摊手,声音散漫倦怠,“太多了,我搞不完,没人帮我我可要撂挑子走人了。” “你别犯懒,化学老师家里有急事,你不搞完你别走。”班主任看了看沈南遇,又看了看陈檐之,然后快速地摆了摆手,“陈檐之你去帮一下。” “去吧去吧。”一个警察也附和,另一个警察收拾好文件看着班主任,“让他们去改试卷吧,王老师,我们还有几份文件要你签名,你跟我们出来一下。” “好好好。”班主任忙不迭地点头。 他们走后,办公室只剩下她和沈南遇两个人。 “你可真是个倒霉蛋。”沈南遇伸了一下懒腰,他向后一靠,离她离得很近,“我逃了那么多节晚自习,一次都没被发现过,你这第一次就被逮到了。” 陈檐之闻到了独属沈南遇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安心下来。 “确实没你幸运。”陈檐之低声道。 “我教你一个办法。”沈南遇没有追问她逃晚自习的原因,他小声说,“下次不要把书包也背走了,桌面也不要摆的那么整齐,这样别人只会以为你只是出去了,等下就会回来。” “你好聪明。”陈檐之批改试卷的手不停。 “喂喂喂,”沈南遇敲了敲桌子,“陈檐之,我怎么感觉你在讽刺我呢?” 他靠地更近了,陈檐之下意识地侧头,她看见了他的沉沉眸色,还有像鸦羽一样根根分明的睫毛。 她迅速转过了头。 “改试卷呢,不要分心。” “你确实很难分心。”沈南遇转着笔,语气捉摸不透,身子又回到了最初位置。 怎么可能?她刚刚就分心了。 但骤然拉远的距离让陈檐之松了口气,她现在脑子很乱,她也不想说任何话,特别是对沈南遇,因此她保持沉默,现在整个办公室只有试卷翻阅的声音。 陈檐之改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把试卷全部批阅完,而沈南遇没批几张,就趴在桌子上背着她睡着了。 陈檐之这才敢看他,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然后用小到几乎只有她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谢谢。” 而背对着她的沈南遇,他的眼睫微颤了一下。 …… 陈檐之下晚自习后一个人回家,王姨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她时有点慌张地抬头,眼角深深的纹路皱起,她声音紧张。 “檐之,陈先生来了。” 她爸? 陈檐之捏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脊背甚至有点发颤,她咬紧了嘴唇,直到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透过玄关看向客厅的沙发,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男人的侧影,他穿着精致且熨帖的西装,一只手夹着昂贵的长矛雪茄,手腕随意地搭在沙发边,另一只手轻轻晃着装着威士忌的酒杯。 听到声音,他转过了身,朝她勾了勾手指。 “陈檐之,过来。” 陈檐之的腿不受控制地定在原地,直到他熟练地说。 “三,二……” 陈檐之没等他喊到一,就条件反射地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爸。”她声音轻颤。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他站了起来,伸出手将陈檐之拽下,陈檐之踉踉跄跄地跌坐在沙发上。 “学校不让带手机。” 陈檐之忍着心里的厌恶敷衍,她讨厌这个叫陈宴川的男人,虽然他是她的亲生父亲,他和她长着相似的容貌,流着相同的血。 但她就是讨厌他。 “可是你不在学校。”陈宴川将雪茄扔进了烟灰缸,“校门口的监控显示你五点四十九离开,小区的监控里,你六点十分到大门,而我六点二十三给你打电话,那时你应该在家。” “可是,你没有接我的电话。”陈宴川笑着看她,眼神晦暗不清,“这是为什么呢?” “你监视我? “陈檐之头皮发麻。 “这是关心。”陈宴川否认。 陈檐之瞪着他,表情冷漠。 “回答我的问题。”陈宴川声音立刻沉了下来,他凝视着陈檐之,身上的压迫感让人窒息,“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没听见。”陈檐之不看他,她别过脸看向窗外。 “王姨,你先出去。”陈宴川转头对王姨吩咐,一旁的王姨表情复杂地看着陈檐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现在家里就剩陈檐之和陈宴川。 “一个月前,你从卡里转了三个月工资给王姨,而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一个月。”陈宴川轻描淡写地说,“陈檐之,这件事,你没有和我说。” “那是我的私人账户,是外婆留给我的,里面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陈檐之生出了勇气,“如果你要辞退王姨,我也会把她继续聘回来,你管不到。” “刚回来一个月,翅膀就硬了?”陈宴川笑了一下。 “一直都是硬的。”陈檐之抬起头,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但当她直视他的眼睛,她又很快地泄气下来。 她还是有点怕他。 “我教过你,做错事之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陈宴川屈指扣着桌面。 “先道歉……”陈檐之垂下了头。 “那你现在应该说什么?” “对不起……爸爸……”陈檐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因为惯性说出了口。 “好。”陈宴川眯起双眸,声音微哑,“这件事揭过,这一个月看来你在鹭城待的很开心,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吗?说来给我听听。” “没有。”陈檐之疲惫地摇头。 “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吗?”陈宴川声音冰冷。 陈檐之顿了一下,他想到了沈南遇还有王夏枝,但还是摇头。 “没有。” “呵呵。”陈宴川眼神一暗,“陈檐之,非得这样是吧,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别像你妈那样……” 陈宴川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陈檐之突然把书包重重扔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倔强地看着他。 “别说了。” 陈宴川很忙,刚才还在和陈檐之争执,下一刻就被一通电话打断。 陈檐之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只看见陆宴川的脸色越来越沉,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身上的气压降到极点。 陈檐之只想他赶紧走。 果然,陈宴川起身打算出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急事,临走他对着陈檐之说。 “以后我的电话必须马上接,听到了没有?” “不要让爸爸担心。”他的语气温柔。 要不是陈檐之见识过他歇斯底里的样子,恐怕都要被他突然的温柔动摇,可她知道他不是真的关心她。 他讨厌她的妈妈,连带着讨厌她。 陈檐之敷衍地嗯了一声,直到看见陈宴川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放松地躺在了沙发上,刚才不知道躲在何处的猫咪上前蹭了蹭她的腿。 陈檐之将猫咪抱起,她摸了摸它后颈柔软的毛。 陆宴川平均三个月打她一次电话,在北城也是如此,下次见他至少也要三个月了。 她拿起书桌上的手机,将那个陌生号码拉进了黑名单,但在看到与他并列的那个熟悉号码时,陈檐之还是不受控制地心颤了一下。 她很快退出设置,然后点开消息框,只有一个人给她发了信息。 是沈南遇,发自三个小时前。 【怎么了?晚自习为什么不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陈檐之的脑海里浮现出沈南遇那张俊秀的脸,刚才的不愉快被他的信息覆盖,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回复。 【说什么?】 陈檐之发完就退出了聊天界面,她抱着胳膊趴在书桌上,等着他的信息,屏幕很快地亮起。 沈南遇:【没什么,睡吧,明天见。】 那就明天见吧,陈檐之闭上了眼睛,她又开始期待明天了。 第15章 15研学旅行,篮球,相机 陈檐之第二天到学校,沈南遇没有来,她问了一下关昼,关昼也搞不清楚。 “或许是睡过头了?”关昼摸了摸头。 他刚说完,周云遥就来了,她今天穿了一条淡紫色的裙子,腕间系着一条坠着珍珠的手链,很好看。 “周云遥,今天南哥怎么没有来?”关昼问出了陈檐之想要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周云遥无意识地摩擦着手链,声音不大不小,“他应该是家里有事。” “什么事?严重吗?”陈檐之脱口而出,说完立刻意识到不妥,而周云遥的目光向她投了过来。 “你很关心他?”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陈檐之没抬头,她下意识地将自己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 “对啊,我们都很关心他。”关昼及时地接话,“要是南哥家里有事,不能参加研学旅行,那太遗憾了。” “研学旅行?”陈檐之疑惑。 “对啊,陈檐之,你刚来不知道,鹭城一中高二有一场研学旅行,也就是出去玩,而且是全校都要出去。”关昼的眼里有向往,“我们都很期待,这可是全班一起出去玩哎。” “放心,这个旅行沈南遇会去的。”周云遥笃定道,说完状若无意地看了陈檐之一眼。 陈檐之本能觉得周云遥有些话不想说出口,至少是不想对她说。 此时,班主任走了进来,他容光焕发地抱着教案,头发还喷着发胶,他一进来,班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同学们,下个星期我们班就要出去研学旅行了,学校都已经规划好了。”班主任第一句话就是研学旅行。 众人欢呼起来,掌声不绝于耳。 “老师,我们班抽到哪个景点啊?”关昼大声喊。 鹭城一中高二年级有一千多人,不可能全部都到一个景点,因此一共有六个景点,由班主任抽签决定。 “你们想去哪?”班主任卖了个关子。 “去看大熊猫,我可喜欢大熊猫了。” “我要去美食之都,一天吃八顿,最好特产多一点,我还能买一点带回家。” “我要去看大海,在海边晒太阳。” “……” 众人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 “咳咳咳。”班主任把抽签的纸条摊开,“这次我们去看海。” 班里的一大半同学都雀跃起来,鹭城在内陆,距离最近的海也有几百公里,大家对这个结果基本上都很满意。 第一节课下课,班里的同学都兴奋地讨论着旅行的事,班级门口的走廊也聚着其他班的人,有些班级抽到了同一个地点,两个班的朋友就可以一起出去玩了。 陈檐之突然想起来王夏枝,不知道她们班抽到了哪里。 她起身,正准备去二班问一下情况,刚走到门口,忽然感觉到一阵劲风驰过。 刚刚在外面的张鹏举把篮球扔了进来,他本来准备丢到后面黑板边的收纳盒里,却被人一撞,手一滑,篮球直直地朝陈檐之的背袭来。 “喂,陈檐之!躲开!”张鹏举大喊。 陈檐之纳闷地回头,却看到沈南遇站在她的背后,他的身影快要将她笼罩,刚才那个篮球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背上,然后弹开。 “小聋子吗你?”沈南遇活动了一下筋骨,声音慵懒,“让你躲开,你倒好,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 “我……” “陈檐之,你没事吧?”张鹏举跑了过来,鬓间渗出了汗。 “喂,你刚刚没看见吗?你砸的是我。”沈南遇把球捡起,无聊地运了几下,然后扔到了张鹏举的怀里。 陈檐之感觉沈南遇力气不小,那么壮实的张鹏举被篮球也撞地后退了一步。 “那太棒了,幸好砸的是你,谁让你倒霉恰好走了过来。”张鹏举抱着篮球朝沈南遇切了一下,然后后怕地看着陈檐之,“不过也好,不然陈檐之这小身板,非得被我砸吐血不成。” 陈檐之:“……” 此刻班级里的人不少,大部分都在讨论着旅行,很少有人看这里的小插曲。 但陈檐之注意到了,周云遥看向了这里,但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若无其事地和别人有说有笑。 陈檐之呼吸停止了一瞬。 …… 陈檐之第二节课下课打算去找王夏枝,没想到她提前一步跑来了。 陈檐之的位置在窗边,王夏枝一脸兴奋,她站在走廊,半个身子趴在窗边。 “陈檐之,我们班也去海边哎,我们可以一起去玩了。” “那太好了。”陈檐之也很愉快。 “王夏枝,你这个旱鸭子不是很怕水吗?去海边也玩不尽兴。”关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他一看见王夏枝就开始冷嘲热讽。 “谁说的去海边就一定要下水。”王夏枝回怼,“学校不可能让我们下水的,你要是敢游泳,你就等着被通报批评吧。” 说完她看向陈檐之。 “陈檐之,你会游泳吗?”王夏枝问。 “会,不过我不敢去海里。”陈檐之摇头,“我只敢在游泳馆里游泳。” “我们班会游泳的不多,不过沈南遇游得很好,他之前被选进了省队训练过一段时间。”关昼一提到沈南遇就忍不住夸赞。 陈檐之不知道沈南遇的这段故事,她好奇地问。 “他为什么要去省队训练啊?要走职业吗?” “谁知道呢?不过后来他家里出了点事,他就回来了。”关昼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下,确定沈南遇不在,才低声说,“我听说他哪个亲戚是在水里淹死的,之后他对水就有了阴影。” 陈檐之的心被揪紧,她的第一反应是心疼,她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即使这伤害在她认识他之前。 “算了算了,伤心的事不提就当不存在。”王夏枝掩耳盗铃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文化课那么好,未来一片光明,这条路不比当职业运动员差。” “对,他未来一片光明。”陈檐之告诉自己,沈南遇,他的未来一定会灿烂。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 “陈檐之,你旅行要带什么啊?我打算带几大包零食,到时候我分给你。”王夏枝托着腮看着陈檐之。 “我要带一套运动服,然后在海边带着耳机跑步。”关昼接话。 “我还没有想好,等我回家收拾收拾再说。” 明天就要出门旅行了,陈檐之晚上回家就开始收拾行李,王姨正在厨房给她做饭,看到她拖出来一个大箱子在客厅,疑惑地问。 “檐之,你要去哪?” “学校组织的研学旅行。” “告诉陈先生了吗?”王姨被油烟呛得不断咳嗽。 “这个油烟机太老了。”陈檐之把厨房门拉开,油烟味散了出来,“我马上重新买一个,王姨,你不用给我做那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好好好。”王姨点头,但她还是没有忘了刚才的问题,“你告诉陈先生了吗?” “你帮我告诉他。”陈檐之不想主动给陈宴川主动打电话,何况她知道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汇报。 “行。”王姨点头,继续开始炒菜。 陈檐之接着收拾行李,她挑了几件常规的衬衫,犹豫了一下,还是叠了一件裙子塞在箱底。 她在客厅的柜子旁徘徊了很久,然后下定决心将放在最上面的一个相机拿了下来,那是她妈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陈檐之站在那里,盯着手里的相机发呆。 此时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她拿起,发现了一连串的消息。 王夏枝把她拉进了一个群里,群名叫“看海小分队。” 陈檐之看了一下,组员就她,王夏枝,还有关昼,不过没过一会儿,关昼就把沈南遇拉了进来。 沈南遇:【?】 王夏枝:【?】 王夏枝:【关昼,你怎么把沈南遇拉进来了?】 关昼:【不是你说你行李太多,需要拎包的小弟吗?我一个人拿不下,南哥得陪我一起。】 沈南遇:【……】 王夏枝:【关昼你!!!明明是你跟我打赌输了,输了你得替我和陈檐之拿行李,没想到你这个弱鸡连两个行李箱都抬不动,还得叫外援!】 陈檐之:【赌了什么?】 关昼和王夏枝同时回复。 关昼:【没什么。】 王夏枝:【没什么。】 沈南遇:【……】 陈檐之看着关昼和王夏枝在群里面你一句我一句地怼来怼去,刚才皱着的眉也渐渐舒展起来。 她刚准备放下手机,就看到了周云遥的好友申请。 她为什么要加她?陈檐之心里有一种感觉,她隐秘的心思是不是在一瞬间,控制不住地暴露在周云遥面前? 周云遥会怎么做呢?她会去沈南遇面前揭露她的秘密吗?还是视若不见?她或许不会把她放在眼里,毕竟,沈南遇对她,和对别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那天完全倾斜的伞,无疑不再昭示这一点,周云遥,对沈南遇来说,是特殊的。 陈檐之想好了,她是不会在别人面前,任何人面前承认,她喜欢沈南遇的。 陈檐之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点了同意,周云遥的头像是她本人在星空下的侧影,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 陈檐之点开她的朋友圈,发现只有三天可见,置顶的那条是一张过生日的照片,即使只有一张模糊的侧脸,陈檐之也认出了角落的沈南遇。 她对着那张照片发呆了很久,才退了出去。 她点开自己的朋友圈,那里只有一条横线,她没有屏蔽任何人,而是因为她从来不发朋友圈。 很快,周云遥就发来了一条信息。 【陈檐之,研学旅行时,我可以和你住一间房间吗?】 研学旅行订的酒店都是双人间,王夏枝是二班的,陈檐之不能选择她,但是面对周云遥的邀请,她很想拒绝,可拒绝的话难以说出口。 拒绝,会显得问心有愧,她需要隐藏自己,哪怕是拙劣地隐藏,她也不要过早地暴露自己,不是因为周云遥,而是因为他。 “好。”陈檐之艰难回复。 第16章 16话梅糖,蓝牙耳机 研学旅行当天,一班的同学在操场西侧集合,边上停着一排大巴车,王夏枝早早到了,看到陈檐之,她立刻挥手。 “陈檐之,这这这!” 陈檐之拖着行李箱向前,走近一看,王夏枝今天穿着刚过膝的裙子,戴着杏色鸭舌帽,厚重的眼镜被摘下,眼皮上涂着一层薄薄的大地色眼影。 “你今天真好看。”陈檐之真心实意地夸赞。 “我戴了隐形眼镜哦,不过美是美了,眼睛还蛮不舒服的。”王夏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将陈檐之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檐之,虽然你素面朝天也很好看,但是好不容易出去玩一趟,你也应该打扮打扮。” “这样就挺好。”陈檐之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外套,蓝色牛仔裤,还有黑色帆布鞋,和平时一样,很普通。 “这是王夏枝?”关昼背着一个橘色大包就过来了,远远看去不像旅行,倒像是逃难的,他愣愣地看着王夏枝,“你眼睛怎么红红的,被爸妈打了?” “这是现在最火的眼影!”王夏枝生气地拧着眉,“关昼,你这个俗人,请你不要发出任何评价。” 陈檐之没理会他们每天都要进行的拌嘴,她看向了站在关昼旁边的沈南遇,他今日穿着和她一样颜色的灰色外套,黑色阔腿运动裤,黑色帆布鞋。 “你的行李呢?”陈檐之问,她发现他手上空空荡荡的。 “在关昼那。”沈南遇伸出他的手,露出他嶙峋微凸的腕骨,手腕的凹陷处光影陷入,蓄起一抹阴影,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这双手得留给你们搬行李呢。” “哦。”陈檐之愣愣点头,手边的行李箱已经被沈南遇先一步拿走。 “有点重。”她抬脚跟了上去。 “你也太不相信我的臂力了。”沈南遇侧头拉长语调,又忽而笑开,“不比张鹏举那样天天练肱二头肌的差。” “南哥力气大着呢。”关昼跑上来,上前锤了捶沈南遇臂膀,又把王夏枝的行李箱推了过去,沈南遇接过,但关昼又开始得寸进尺,“我觉得还可以把我这个橘色包也背上。” “滚。”沈南遇笑骂。 “好,不过其实我也能自己拿。”陈檐之手搭上了自己的行李箱,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王夏枝就探了过来。 “陈檐之,有福不享王八蛋。”王夏枝又搂住了陈檐之的肩膀,“关昼帮他拿行李,沈南遇帮关昼拿我们行李,这才是好兄弟嘛。” “有没有可能,是这个橘色包太丑了,南哥有偶 像包袱,所以不拿。“关昼笑嘻嘻道。 陈檐之笑了一下,她侧头看沈南遇,他也在垂眼轻笑,睫毛微颤。 “你还知道这个包丑啊。”王夏枝嫌弃地皱眉,“你人丑,背上丑包,更是丑死了。” “王夏枝,你说话好听点。”关昼虚空打了个拳,“这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和你吵架。” “可是你们已经吵了一路了。”陈檐之小声道。 关昼:“……” 王夏枝:“……” 几个人走到去海边的大巴车边,沈南遇将行李箱抬在大巴车车身行李区一一摆好,因为王夏枝在二班,出发时老师要点到,所以她只好去隔壁二班的大巴车。 “等下到了,我就直接来找你。”王夏枝和陈檐之打好招呼就去了隔壁。 陈檐之他们三个人一起上了车,陈檐之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关昼和沈南遇坐在她前面。 她们来得早,过了一会儿车上才陆陆续续来了人,王老师上车后给每人分了一顶小红帽,帽子上印着“鹭城一中高二一班”。 “现在我开始点名,来了的答个到。”王老师一个个往下点名,喊到沈南遇时,陈檐之看他慵懒地举手,浅嗯了一声。 等到名字念完,就几个人没来,其中两个家长不让,以补课为理由请了假,还差最后一个人。 周云遥还没有来。 “南哥,周云遥怎么还不来,急死人了,好想立刻出发。”关昼在前面抱怨,“你给她发信息,催她一下。” 还没等沈南遇做出反应,陈檐之就看见周云遥缓缓走来。 她撑着一把设计独特的折叠伞,露出皓月般白皙的手腕,她的发丝被风恰到好处地吹起,光影也偏爱她。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周云遥微笑致歉,然后顺着车上的过道往后走,陈檐之恰好抬头和她对视。 周云遥直接走到她身边的座位坐下。 “陈檐之,你来的好早。”她熟稔地打招呼。 陈檐之嗯了一声。 说完周云遥微微起身,屈着腰拍了拍前面沈南遇的肩膀,她语气轻快,尾音扬起。 “沈南遇,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爸妈和我爸妈带我们去郊游,那时候你还晕车。” 沈南遇嗯了一声,陈檐之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子。 说完,周云遥给沈南遇抛去了几颗话梅糖。 “我给你带了这个,吃了晕车就好一点。” “南哥,你还晕车啊。”关昼夸张地叫了起来,“没看出来,你身子板这么弱。” “已经好了。”沈南遇锤了关昼一下,他拿起话梅糖,将它们还给周云遥。 “现在不晕车了,谢谢。” 周云遥还想再说,大巴车此时突然启动,惯性让她往后倒了一下,陈檐之下意识侧身,伸手护住她的头。 她的手背被这突然的力量撞到了椅背上的挂扣,疼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陈檐之,你没事吧。”周云遥此刻已经坐稳,她担忧地看了一眼陈檐之,语气紧张。 “没事。”陈檐之把撞红的手背背到身后,然后对周云遥说,“把安全带系上吧。” 大巴缓缓开着,陈檐之靠在椅子上小憩,但周遭起伏的话音让她无法入睡,她戴上蓝牙耳机,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随意挑了一首音乐。 平时上学不让带手机,陈檐之的蓝牙也好久没有连接了,她刚开启配对模式,就弹出了好几个设备,她挑出一个眼熟的连接。 可折腾了半天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坏了?”陈檐之拿下耳机嘀咕,但她点开设置,一切都正常。 她再次打开音乐,随机音乐给她匹配的是校园暗恋歌单,最上面的那一首就是《盛夏的拥抱》。 陈檐之折腾了半天,也没有听到耳机的声音,她终于放弃,摘下耳机,侧着头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而与她一个椅背之隔的沈南遇,他的耳机里突然播放起那首《盛夏的拥抱》,音符在耳机里流淌,他睁开了眼睛。 车窗外,晨雾渗出,远处楼群林立,汽车驶过,惊醒路边枝丫上打盹的白鸽。 透过玻璃,他看到了她的侧脸。 …… 大巴开了好几个小时才到目的地,汽车停稳,刚才陈檐之几乎睡了一路,她起身,手背搭在靠背上,却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片淤青。 那是之前扶周云遥被硌到的。 陈檐之扯下来自己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手背,她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刚下车,王夏枝就跑了过来,她站在大巴车下,指挥着关昼和沈南遇拿行李箱,陈檐之上前想帮忙,他们已经把行李箱拎了下来。 “走,先去酒店。”沈南遇一手拿着陈檐之的行李箱,一手搭上她的肩。 陈檐之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颤了一下,她侧过了身,幸好沈南遇只是一触即分,不然她无法保证自己身体细微的颤动不会传递到他的指尖。 陈檐之刚准备跟上,周云遥在身后喊住了她。 “陈檐之,我们住在一间房,你等我一下。”她依旧是那样温和地笑着,只是往沈南遇的背影瞥了一眼。 “周云遥,你没带行李啊?”王夏枝挽住了陈檐之的胳膊。 “刚才有同学帮我拿去酒店了。”她撑起了那把折叠伞遮住了白日过盛的阳光。 “那一起走吧。”王夏枝隔在陈檐之与周云遥之间,然后紧紧拉住了陈檐之。 三个人并排走着,沈南遇和关昼走在前面,已经将她们落下许多。 “陈檐之,你看过海吗?”周云遥突然问。 “没有。”陈檐之摇头。 “我只看过一次,是和沈南遇一起,那时候我们才七岁。”周云遥握着伞柄,声音飘忽,“他很喜欢大海,游泳学的比别人也要快一点。” 陈檐之沉默,她不知道,她从未参与过他的从前。 “咳咳咳,我也没看过。”王夏枝清了清她的嗓子,“周云遥,你都看过了,那这次岂不是没那么多惊喜?” “不会啊。”周云遥摇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海岸,我又不是每一片都看过,这次也不一样啦。” “那行吧。” 王夏枝点头,步伐却快了起来,陈檐之被她拽着也快步走了起来,酒店离下车点不是很远,没一会就到了。 沈南遇和关昼已经站在了门口,沈南遇抱着胳膊倚在墙边,酒店大门的喷泉适时涌起,他的身影时而隐在雨幕里,时而清晰。 “这个喷泉真气派!”王夏枝放开陈檐之,她跑到了喷泉前面,然后回头跟陈檐之说。 “我要在这和你合一张影。” “好。”陈檐之来到沈南遇的面前,她接过自己的行李箱,“用相机吧,正好我带了。” 陈檐之蹲在地上,将单反从行李箱里拿了出来,她打开相机尘封袋,突然,面前伸出一只手,沈南遇俯身接过她的相机。 “我来帮你们拍。”他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耳畔。 “好……”陈檐之点头。 “我来帮你们拍吧。”周云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对沈南遇说,“你不懂女孩子的拍照角度,还是我来。” “行……”沈南遇没有坚持,他将单反递给了周云遥。 周云遥有点不在状态,她接过,沈南遇刚撤回手,恰时她松开了手。 单反在她的指尖划过,然后直直地摔了下来,沈南遇眼疾手快地去接,确只堪堪碰到了单反的背带。 周云遥吓得惊呼了一声。 单反掉在了地上,屏幕摔得四分五裂。 …… 第17章 17二手市场,眼影 “周云遥故意的吧,手缩那么快,就跟怕接到了一样。”王夏枝抱怨,她翻来覆去地捯饬着那个相机,最后对着碎掉的屏幕叹了一口气。 “等回去换一个屏幕吧,也只能这样了。” “她刚刚走神了,不怪她。”陈檐之伸手划过古旧相机的机身,这是一台德国制造的徕卡,年纪比她还大,恐怕不好配货。 “陈檐之,你等睡觉再回去吧,我怕周云遥看到你不自在,到时你也不自在。”王夏枝抱着枕头躺在床上,“要不,你今晚睡我这里,我们两个人挤一挤。” 刚才相机被摔坏之后,周云遥拼命地向她道歉,陈檐之反应慢了半拍,她轻声安慰她没事,她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她难堪,也希望她不要给她自己难堪。 这不是一件大事。 只是一个相机而已,买它的人都不要它了,她也不想在乎。 现在她在王夏枝的房间里,房间里另一个人被同学拉去隔壁房间聊天,这里只有她和王夏枝两个人。 “老师晚上要查房,我还是得回去。”陈檐之摇头。 “查完你再过来不就行了。”王夏枝不以为意。 “不行。”陈檐之还是摇头。 “你给周云遥那么多面子干嘛?”王夏枝在床上滚了滚,“照我说,你就不应该那么快原谅她,她那么笨手笨脚的。” 陈檐之坐在床边,她顺滑的头发垂了下来,露出娇俏的耳廓,她低声道。 “她是为了帮我们拍照,如果不是好意,她也不会这样,也不能完全怪她。” 她不愿想那么多。 “你啊。”王夏枝大字躺在床上,“就是太好说话了。” “但是你不觉得,周云遥对你很不一样吗?”王夏枝突然弹起来,凑到了陈檐之的耳边。 “我观察过她好几次,她总是在偷偷看你,被我发现后,还是肆无忌惮地看你。” “她为什么要看我呢?”陈檐之垂首,声音嘶哑,“我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你漂亮啊,成绩还比她好。”王夏枝掰着手指,“而且你人还很好,反正我就是觉得她就是看你和别人不一样,说不定她在嫉妒你。” 嫉妒倒是不可能,陈檐之想,或许她们拥有同一个秘密吧,就像是她在身上纹了一个隐秘的纹身,但某一天,她突然抬头,看见另一个人,她身上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花纹。 陈檐之觉得自己隐瞒地很巧妙,至少关昼和王夏枝都不觉得她对沈南遇有那样的心思,可是周云遥不一样,或许她早就一眼看穿了她。 她的手机恰在此时亮了。 沈南遇:【是徕卡x2吗?】 接着他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黄铜机身的相机,外面套着复古精致的皮套,陈檐之看着那个特殊的取景器,认出了这是她的同款相机。 陈檐之:【你现在在哪?】 沈南遇:【在这里的二手相机市场,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同款了。】 距离这里最近的二手相机市场有十几公里,他跑了那么远,就是为了她的相机吗? 陈檐之心里像是梅雨季里潮湿的土地,被播种了一缕阳光,有种东西开始悄无声息地发芽。 但是接着周云遥的信息发了过来。 周云遥:【我和沈南遇找了好久终于找到同款了!檐之,我还给镜头配了更好的镀膜,马上我们回来就拿给你。】 陈檐之心里的种子仿佛浸满了酸雨,它们悄无声息地胎死腹中。 果然,他是为了陪周云遥,她又多想了。 你怎么能一次比一次可笑呢,陈檐之质问自己,你从始至终都不是特殊的。 陈檐之回复周云遥:【谢谢,不过不用了,那台相机早该丢了,没必要重新买一个。】 接着陈檐之点开了沈南遇的聊天界面,简短地回复了一句。 【早点回来吧,你和周云遥注意安全。】 王夏枝的室友回来后,陈檐之婉拒了王夏枝的留宿,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周云遥已经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看到她,她并不像以往那样热情地打招呼,只是颔首示意她相机放在了桌子上,她说。 “虽然你说不用买,但我还是买回来了。” “麻烦你了。”陈檐之客气道谢。 “沈南遇陪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同款,没想到这台相机已经二十年了。”周云遥说。 “这个相机是我妈在我还没有出生时,在德国买的,这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它带过来了。”陈檐之依旧在摆弄着自己的旧相机,“它其实早该丢了。” “对不起。”周云遥再次诚心实意的道歉。 “真的没关系,你不必总是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陈檐之摇头,“你只是想帮我们拍照,你不必因为你的好心而感到内疚。” 周云遥不说话了,陈檐之也保持沉默。 气氛诡异地令人压抑,陈檐之打开手机,里面有一条沈南遇发来的信息,他说。 【对不起。】 陈檐之面对周云遥其实并没有太多情绪,但沈南遇的道歉让她开始情绪不稳定,她用力按下一个接一个字。 【你为什么要帮周云遥道歉呢?】 【我可以不接受吗?】 她看着上面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过了很久也没有信息发来。 陈檐之随之笑了,她假装平和地打下一行字。 【开玩笑的啦,谢谢你们帮我挑了同款相机,多谢。】 …… 早上天蒙蒙亮,陈檐之就醒了,她洗漱完毕坐在床边,但没想到王夏枝醒的也早,她一大早就来拍陈檐之的门,咚咚咚地敲个不停。 陈檐之赶紧开门,刚开门,就看见王夏枝拎着大包小包站在她的门口,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化妆包,她一脸兴奋地看着她。 “陈檐之,借你的脸试一下我昨晚新学的化妆技术。” “我可以拒绝吗?”陈檐之被她吓了一跳,王夏枝颇有一种差生文具多的架势,她不是很放心。 “不不不。”王夏枝拒绝了她的拒绝。 此时周云遥也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扯过被子盖到头顶,翻了身又睡了。 “小声一点。”陈檐之嘘了一声,她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出来说。” 王夏枝拽着陈檐之到酒店每一层的公共活动区域,她把各种各样的化妆品一字摆开,五彩缤纷的瓶瓶罐罐铺满了桌子。 “这太多了,你平时也不怎么化妆,是不是太浪费了。”陈檐之看了一眼,光是化妆刷就有十几个。 “刷子也分鼻影刷,眼影刷,还有眼线刷,多了去了,还有动物毛的,人工毛,尖头,圆头,区别大了去了,你不化妆,你不懂。”王夏枝如数家珍地指着她的宝贝们。 “好吧。”陈檐之无奈道。 “第一步先遮瑕。”王夏枝捏着陈檐之下巴,她凑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算了,这步不需要,跳过跳过。” “接下来上粉底。”王夏枝在她的瓶瓶罐罐中挑来挑去,然后好不容易选了一罐,涂在陈檐之的脸上甚至把她显黑了一度。 “你比我白,我这个不适合你。”王夏枝苦恼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没关系,你随便画。”陈檐之不想扫她的兴,反正太丑卸了就好。 “那我来涂眼影了。”王夏枝端详了一下陈檐之的眼睛,“你的眼睛不能用普通的大地色。” “为什么?” “因为太淡了,不别人只能注意到你漂亮的眼睛,根本看不到我的化妆技术好吧。” 王夏枝说完,就手法熟练地在眼影盘中选择了最靓丽的颜色,然后厚厚的涂在了陈檐之的眼睛上,她晕染了好久,最后还撒上了亮片。 “完美的眼影。”化完王夏枝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陈檐之透过镜子看自己,她的双眼皮褶皱里涂满了抹茶绿的眼影,眼皮前半段是淡粉色,眼尾又被晕染成亮紫色,卧蚕被绿色覆盖,有些深邃,有些神秘,也有点…… ……好笑。 “太夸张了吧。”陈檐之抬眸看王夏枝,粉色眼窝闪着亮片。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下,夸张就夸张呗。”王夏枝拍了拍陈檐之,“放心,老师不会管的。” 这不是老师管不管的事,她怎么能够顶着着一脸浮夸的妆容出门逛?陈檐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我可以……卸了吗?” 话音未落,她就听见了旁边传来了不少脚步声,几个人走了进来。 哪怕是余光,她也认出了为首的是沈南遇,他穿着白衬衫,插着兜,白球鞋踩过酒店大红色的绒毯。 “陈檐之,你眼睛也被人锤了呀?”关昼大喊大叫起来。 “关昼,你这个文盲,大老粗,落伍的斑鸠。”王夏枝叉腰骂道,“不会说 话就别说,这是现在最新的三段式眼影。” 陈檐之转过了头不再看沈南遇,她屏住了呼吸,她想起了昨天控制不住发的信息,可她的情绪只维持了两分钟。 但只需要两分钟,她的信息便再也无法撤回。 她现在无法坦然面对沈南遇,她觉得难堪,又觉得自己可笑,更重要的是,沈南遇并没有再回她的信息。 他也……很无语吧。 “我来看看。”出来倒水的薛晓琦在她面前站定,她端详了一会,最后皱着眉发出了感慨,“嗯……很别致。” “班长,还是你有品味啊。”王夏枝搂过了薛晓琦,“我也帮你画一个吧。” “不不不……”薛晓琦连忙摆手,她借口去卫生间立马告辞。 还有几个女同学也跑过来欣赏了一番,然后被王夏枝热情的招呼吓走,她们纷纷表示化妆技术很高,但自己不配享用这么美丽的妆容,接着一溜烟跑了。 此刻只剩下了关昼和沈南遇。 关昼也凑上去看了看,但他还是坚持他的想法。 “好像被人锤过,锤的万紫千红。” 然后他就被王夏枝爆锤起来,王夏枝表示她可以不用眼影盘,就能帮他“画”好眼影。 陈檐之背过身,她坐在椅子上收拾着化妆品,但沈南遇却走了过来,他在她面前蹲下,他贴地很近,鼻息温热,陈檐之突然就看清了他浓密的睫毛。 一根,两根,三根…… 不知为什么,她数了起来。 但是,她数不清此刻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很好看。”他的睫毛似乎快要扫过她的脸颊。 “很好看。”沈南遇又重复了一声。 陈檐之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周云遥站在远处,她手中的水杯滑落,碎了一地。 第18章 18海,沙滩足球,拥抱 已经七点半了,班主任在走廊一个个敲门把学生喊醒,提醒他们去酒店顶楼吃自助早餐。 陈檐之把妆卸了,但卸的并不干净,眼皮上还残留着一点红的紫的印记,闪粉很难完全去除,一些还挪了位置,印在她的鼻尖,阳光一照,亮着光。 酒店阿姨来打扫了那堆碎片,周云遥直接转身就走了,沈南遇也没去追,陈檐之回去收拾东西时,周云遥正在打电话,她的声音有哭腔,但在看见陈檐之的那一刻,她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背过身去。 陈檐之很想好好的和她谈一谈,但现在不是时候。 她背上了书包,很轻地关上了门。 陈檐之随便吃了一点早餐,她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抬头就能看见远处的海,王夏枝在一旁大快朵颐,面前的碟子堆成了小堆,她忍不住去找沈南遇的身影。 他在甜品台,拿了一个纸杯蛋糕,然后又放下,他侧着身,却在下一刻,莫名看向了陈檐之的方向,陈檐之很快地低下了头,她拿起一罐酸奶,佯装看配料表。 直到他收回了目光,陈檐之才长舒了一口气。 吃完早餐,大家在酒店门口集合,陈檐之有点心不在焉,她一直没有看到周云遥的身影,班主任说有两个同学身体有些不舒服,暂时在酒店休息,一个老师留下来陪着她们,大家不用等他们。 陈檐之这才收回了目光,几个班的人坐上专车,很快到了海边。 这里的海很干净,沙滩上时不时被冲上来一些贝壳和螺背,远处海天一色,甚至可以看见一些巨大的游轮,海面波光粼粼,泛着金光。 一些没有看过海的同学已经惊呼了起来,他们正准备往海边冲,却被各自的老师拦了下来。 “不许下水。”王老师拿着喇叭喊,“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否则回去有你们好看!” “不让下水,那去海边有什么意思?”王夏枝在一旁抱怨。 “下水太危险了。”陈檐之小声道。 这么多的学生要是一窝蜂都下水,或大或小都会出现一些问题,十几个老师各自在海边划分了一块区域,然后开始巡逻,每一个妄图靠近海水的学生都会被揪回来。 “陈檐之!” 陈檐之和王夏枝正蹲在沙滩上堆小房子,就听见了有人在远处大声喊她。 她回头,看见张鹏举抱着足球朝她们跑过来。 “陈檐之,王夏枝,我来教你们踢沙滩足球吧。”他兴奋地大喊。 “我不要。”王夏枝摇头,“我穿着裙子,我不想踢。” “我刚喊了一圈了。”张鹏举垂头丧气,“他们都去玩沙滩排球了。” 陈檐之抬头看了一眼,旁边也有不少人在踢沙滩足球,一群人玩的热火朝天。 “你是力气太大,别人不带你玩吧。”王夏枝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但是你找错人了,我和檐之都不喜欢踢足球。” “试试嘛,我保证包教包会。”张鹏举一把把陈檐之拉了起来,隔着薄薄的布料,他的手刚好可以环住她的上臂,他惊讶道,“我靠,你怎么这么瘦,你这不锻炼不行呀,我在网上买了专门的训练计划,回去分享给你。” “……好。”陈檐之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微微点头。 “好个头啊。”王夏枝把陈檐之从张鹏举旁边拽了回去,“别理他,我们继续玩。” “张鹏举,你不会是要拉她们两个玩足球吧。”关昼路过,然后啧啧啧地看着他,“你这白长了那么大的块头,踢足球水平那么次,男的打不过,只敢找女的玩。” 陈檐之看了看关昼的身边,没有沈南遇的身影,她略微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谁说的,我只是想教她们踢足球,谁让我是体育委员,我有监督每一个同学锻炼的义务,她们两个瘦的跟竹竿一样,锻炼身体很重要!很重要!”张鹏举气的砰砰砰拍着足球,他咬牙切齿的,仿佛是在拍关昼。 陈檐之觉得张鹏举说的有道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有点松动地看了一眼王夏枝,没想到王夏枝低头不知道想了什么,然后猛地举手。 “我加入!” “王夏枝,你很有觉悟。”张鹏举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我也……”陈檐之弱弱地举手。 “王夏枝!陈檐之!你们!”关昼大喊了一声,然后气势又弱了下来,“那也带我一个吧……” 张鹏举划定了一小块区域专门踢沙滩足球,本来每队包括门将应该有五个人,但情况特殊,便省掉了门将,王夏枝从二班拉来了两个人,关昼也拽过来了两个人,正好凑成了四比四。 没有沈南遇,关昼说他被老师叫走了。 陈檐之也不好多问。 陈檐之在电视上看过沙滩足球的比赛,不过她既不会头球倒钩,也不会凌空抽射,什么任意球,界外球,累计犯规的,她也搞不清楚。 张鹏举说没关系,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一局的沙滩足球只要过人就行了,用脚背把球运到球门就是胜利,毕竟大家都不会踢足球。 陈檐之把鞋脱了,露出光滑白皙的脚背,王夏枝三下五除二地扯开鞋带,然后把鞋扔到一旁,就准备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陈檐之,你和我一组。”张鹏举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王夏枝也跟了过来,他们三个人和另一个二班的男生组成一队。 “关昼,你就等死吧。”王夏枝在陈檐之旁边转着手腕和脚腕。 “陈檐之,你到时候拿到球就往门跑,我在旁边护着你,只要到了终点我们就赢了。”张鹏举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哦……好。”陈檐之点头。 但“比赛开始”的声音刚刚落下,王夏枝就跟离弦的箭一样飞扑到中线,她对着球就是一脚,方向直指关昼。 陈檐之突然想明白了,王夏枝估计在借题发挥呢,关昼还没回过神,就被足球砸到了脸,他气的大骂。 “射门不是射我!” 王夏枝扮了个鬼脸,不过此时的足球已经从关昼的脸上弹了回来,直直地滚到了陈檐之的脚边。 “陈檐之,运球!”张鹏举跑到了她的身边,挡住了那些来势汹汹想要抢球的人。 陈檐之被张鹏举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她慌张地踩上了足球,然后学着他们刚才的样子运球,她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陈檐之,把球传给我!”王夏枝在前面大喊。 陈檐之嗯了一声,然后 很用力地踢了过去,不过她的准头差到离谱,只见球划过一个极低的弧度越过边界,然后慢悠悠地朝着…… ……沈南遇的脚下滚去?! 沈南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他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好以闲暇地看着他们。 “南哥!”关昼也看到了沈南遇,他大力挥手,“我下,你顶上!” “玩不起啊你?!”王夏枝抱着胳膊朝关昼翻白眼。 关昼不理她,只闷着头往下跑,沈南遇没有拒绝,他将裤腿挽起,露出笔直的小腿,然后直接上场。 陈檐之眼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在中线停下,他朝她扬了扬下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 “陈檐之,你们玩的这么开心啊?” 陈檐之倒是也没有太开心,但她小声地嗯了一声,然后退回到了张鹏举身后,把自己身体隐了大半,碰到沈南遇,她就有些放不开。 “重新开始!”张鹏举挥手示意。 陈檐之攥着拳头站在后面,她不是很能看得清沈南遇的表情,只看见海风吹起他的衣角,他赤足踩着沙面,偶有海浪跃得很远,冲刷着他的脚踝。 哎,陈檐之叹了口气,她怎么还是老是喜欢看他,从第一天见面就这样,至今也不曾改。 比赛刚开始,张鹏举就和沈南遇对上了,他们两个足球踢得都不错,比他们这些外行人强太多,两人一攻一守,进退有据,看得陈檐之眼花缭乱。 她愣愣地站在他们不远处,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直到张鹏举把球传给了她。 “陈檐之,带着球跑!”他大喊。 陈檐之这才用她三脚猫的运球功夫带着球跑,来拦她的人被王夏枝挡了,她顺着边线一路小跑,眼看就要到终点了。 沈南遇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咦?……”陈檐之顿了一下,然后笨拙地打算绕过他,张鹏举此时被对方的人拦下,他只好扯着嗓子喊。 “陈檐之,你越不过他的!踩他的脚!” “还可以这样吗?”陈檐之啊了一声,她看着沈南遇,他挡在她的前面,眼看着就要带走她的足球。 陈檐之心一横,伸手推了一下他。 “你……”沈南遇似乎也没想到陈檐之会做出如此举动,他先是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意味不明地轻笑起来,然后伸手地拽住了陈檐之的胳膊,他说。 “还学会打人了?” 陈檐之还差一点就能到达终点,冷不防被沈南遇拉了一下,她重心不稳地朝后倒了过去。 就在她快要栽倒的时候,她慌不择路地拽住了沈南遇的手腕,连带着他,两个人齐齐摔在了沙滩上。 陈檐之看到了一碧如洗的蓝天,听到了潮起潮落的声音,她躺在像云絮一样柔软的沙子里,沈南遇的呼吸几乎喷洒在她的脖颈,陈檐之敏感的皮肤因此战栗不已。 在那么多同学和老师的身边,她和他躺在了一起,甚至有一瞬的拥抱。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被沈南遇拽着手腕拉了起来,她依旧不在状态,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沈南遇对她说。 “今天晚上出来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19章 19水晶球,栗子蛋糕,醉 陈檐之和同学在海边的酒店里吃了晚饭,之后班主任把他们一个个带回酒店,并告知无事不要外出。 她和周云遥住在二十四楼,透过雾绿色的亚麻窗纱,她可以看到几公里外海的残影,陈檐之觉得自己有点眩晕,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她十岁时误喝了陈宴川从爱尔兰买来的百利甜酒,那时她才知道不是所有的酒是辛辣的,有些酒很甜,香气浓郁,焦糖和可可豆会混在酒里,但当酒精流过自己的每一寸身体,她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醉意。 而现在她体会到了相同的感觉。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周云遥不在,陈檐之坐在床边,她眯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快睡着了。 她梦到了沈南遇,是很奇妙的梦,她坐在沈南遇的身边,他揽过了她,用下巴蹭她的头,忽然天空飘起了雪,像碎盐一样的雪花稀稀落落地坠在他的肩头,他渐渐变成了玻璃雕塑,陈檐之害怕极了,她慌张地起身拥抱他,可他越来越小,直到缩到了水晶球里面,陈檐之捧起它,她轻轻摇晃,水晶球里星星点点的雪花纷飞,沈南遇站在里面,小小的。 “把你放在口袋里,这样你就只属于我了。”陈檐之想。 她转过了身,却感觉到了天旋地转,一切都变了景象,水晶球不见了,面前出现了一块镜子,陈檐之透过镜子,看到了七岁时的自己,她穿着一件羊绒小裙子,鞋子是妈妈新买的,鞋带上坠着两颗人工珍珠,妈妈牵着她,牵着她来到了沈南遇的面前,他也只有七岁,头发软软的,后脑勺有两个旋,他拉住了她的手,轻声轻语地哄她。 “不要怕,哥哥带你去玩。” 再后来,他们分开了,七岁的她哭着去追他,却怎么也追不上,她摔倒在雨里,手腕和膝盖破了皮,流了好多血。 她再也跑不动了。 陈檐之惊醒,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过了半个小时,她晃了晃脑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实在是太奇怪了。 如果这是少女怀春的梦,那她应该梦到他们彼此嵌合的拥抱,或者是贴合的唇,又或者是像电影里交叠的身影,即使她只有十七岁,她也懂了一些。 但是她为什么会梦到七岁的沈南遇? 她和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 陈檐之简单洗了把脸,她提前到了和沈南遇约定的地点,没想到沈南遇早就到了。 陈檐之没有立刻上前,她站在远处看他,他们上午才一起踢了足球,他的手握过了她的小臂,那触觉很真实,他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她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楚。 但是在梦里,又是另一番景象,陈檐之突然庆幸这个世界有虚拟和现实两面,她可以在梦里肆无忌惮地站在他旁边,即使没有声音,是一场长久的默剧,而在现实里,她又会龟缩到一角,她无法坦然直视他,可她又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他。 如果两者可以中和一下就好了,但这只是她的一个小小奢求。 “陈檐之。” 沈南遇看见了她,他朝她挥了挥手。 陈檐之低着头走了过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小声问。 “你的记性真的很差。”沈南遇插着兜,身姿不羁,语气倒是温柔,“某个人昨晚给我发信息,问我为什么要代替周云遥道歉,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陈檐之涨红了脸,她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她耳尖的温度逐渐升高。 “我并不是代替她道歉,而是我对你道歉。”沈南遇语气郑重起来,“我不应该把相机给她,即使她要帮你拍照,我也应该征求你的意见,只有你同意,我才能给她。” 陈檐之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抬头看他,而他直视着她,陈檐之忽然分不清梦与现实的交界了,她觉得此时应该飘雪,但现在是三伏天,海边不会有雪。 理智在下一刻回笼,她知道沈南遇不能完全明白她情绪失控的起源,因为她有一瞬间对周云遥产生了嫉妒,她嫉妒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有那么多的回忆。 但是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周云遥很好,至少如果她想和她成为朋友,陈檐之一定一定会接受,而因为沈南遇,她对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产生了那么大的敌意,她放大了周云遥的一举一动,试图发现她不好的蛛丝马迹,这样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嫉妒打上合理的标签,可她不想这样。 这就是喜欢吗?如果喜欢需要建立在她偶尔扭曲的心态上,那陈檐之萌生了一点退却的念头。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去关注沈南遇,她很想把这归结于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祟,但她无法 说服自己。 她就是有点喜欢他,不对不对,不是有一点,是很多点。 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这可是他在科技馆亲口说的,他永远不会喜欢她,即使他不喜欢周云遥,他也不会喜欢她,陈檐之很能理解,就像她不喜欢吃栗子,连带着栗子蛋糕,栗子冻,栗子奶油,栗子果糖,她通通都不喜欢。 她对于沈南遇来说,就像栗子对她一样,她可以赞美它的香味,在路过甜品店时欣赏栗子蛋糕漂亮的造型,但他永远不会去品尝它。 “我陪你去二手相机市场把那个摔碎的相机修好吧。”沈南遇声音低沉,“我昨天去问了老板,他说可以修,我知道即使是同款的相机,它们也只是长得像,但其实一点都不一样,还是把原来那个修好吧。” 她没立即接话,沈南遇看着陈檐之的发梢,他生出了一种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感觉,他触碰不到她,她很少和他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主动挑起了话茬,她会礼貌地接住话题,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在很早之前,第一次见面,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他对自己的脸很有自信,就和许多他没有见过,但大胆地向他告白的女孩一样,她们说,她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初次见面,她盯了他那么久,怎么会没有喜欢呢。 因为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当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递过她的伞给他时,他不想要,他不想要她淋着雨回去,但说出来的话却词不达意。 他看着她黯淡下来的目光,第一反应是赶紧逃回家,离她越近,他越失控。 这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后来在科技馆,她说一见钟情的感情是廉价的,她不会,也无法喜欢任何人,她努力学习,就是为了考大学,去过理想的生活,那样的生活里没有他,她根本就没想到过他。 他好自作多情。 沈南遇品尝到了挫败的滋味,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大醉一场,用最大的品脱杯装满酒,一杯又一杯地灌下去,直到自己醉的不省人事,然后在理智崩塌的瞬间,去热烈地告白,高中又怎么了,十几岁的爱情也是爱情,或许他会看到她惊惧的目光,但他不怕。 可是他不会去,因为他没有醉,他很清醒,他想起初次见到陈檐之的那个雨天,那天周云遥向他表白了,他很平淡地拒绝,而她悲伤地冲入暴雨里,即使他不喜欢她,他也会为她撑起一把伞。 周云遥的伤痛让他无所适从,即使他无法给出任何回应,他也对她生出侧隐之心。 他没有那么好,即使她和他一起长大,他也从未在她面前袒露过真实的自己,周云遥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沈南遇不敢对陈檐之说喜欢,他们还太小了,他不敢重蹈别人的覆辙,更重要的是,她又不喜欢他。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他厌恶因为她无意的一句话,随意的一个眼神而多想的自己,这样很不好,但是他改不了。 改不了就改不了吧,算了,他也应该适当放过自己。 陈檐之并不知道沈南遇现在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突然冷淡了下来,他应该认为自己很麻烦,她后悔发那两条信息了,要是时间可以倒流回去,她一定会叉掉对话框,然后将手机关机,塞进书包里,再狠狠拉上拉链。 要是有锁就好了,她要把书包挂上锁。 “不用了,它没有修的必要。”陈檐之摇头,“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那个旧相机。” “你和周云遥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们。”陈檐之掏出手机,“同学之间,不用那么客气。” “那把它退掉吧。”沈南遇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不需要就退,留着干什么。” 陈檐之觉得他生气了,可能是因为他和周云遥花了那么长时间找到的相机,她居然不想要了,简直是浪费他的时间,还有周云遥的。 陈檐之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希望现在是在梦里,那样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扑上去蹭蹭他的下巴,然后如实地抱怨,带着撒娇的语气。 “我就是不想要那个相机,我们一起去买吧,就我们俩。” 但现在不是在梦里,陈檐之愣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把它退掉吧,那个旧的也不用修了,没有必要。” 沈南遇沉默,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 “好的,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在酒店好好休息。” 陈檐之点头,她准备回酒店把相机拿下来给他,但她的脚步很沉重,就像被人拴上了重重的链条,她一走,铁链就刷刷作响,但周围没有声音,一切都是她烦躁的心跳声。 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单独见面,怎么就搞成了这样,陈檐之为什么不能说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就是说不出口,就算就是以普通同学的身份出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普通同学。 她在干什么啊? 但就在这时,沈南遇拽住了她,她回头,顺着他白皙的小臂往上看,她看到了他痞里痞气的笑容,他说。 “不行不行,你还是得陪我一起去,我路痴,一个人不认识路。” 好好好,陈檐之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找了一个台阶。 但陈檐之还未来得及点头,她就听见了周云遥的声音在大门旁传来,她的声音明显带着愠怒,以及扭曲的快意。 “沈南遇,我劝你离她远一点,你知道她妈是谁吗?” 第20章 20玩具熊,刽子手,爱 陈檐之知道喜欢是一种情绪,情绪很短暂,它会很快消散,它就像掠过微寐巷道的一缕落日余晖,不管怎样,最后都只剩一片黝黑。 但爱就不一样,它像被人用滚烫烙铁印上皮肤,是怎么也磨灭不掉的印记。 喜欢可以进化成爱,但爱只有爱,当它变质,它不会退化成喜欢,它只会成为无感,又或者是恨。 陈檐之很爱她的妈妈,同样她也很恨她,因为她抛弃了她。 “我妈是谁?”陈檐之第一次不用包容的语气面对周云遥,“你想说什么?你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 “杂志上,电视上,还有那些烂俗的广告里,都可以看见你妈。”周云遥仰起头与陈檐之对视,“一个恶毒的女人,年轻时开车把人撞残废逃逸,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十八流明星,你可知道,那被撞残的女人本来是个舞蹈生,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可你妈却还嘲讽她命不好活该。” “那么恶毒的妈,能养出什么好女儿,陈檐之,你那些好都是装的吧。”周云遥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她拽着陈檐之的手腕把它举起,露出那一大块的淤青。 “你拿这只手护住了我的头,我谢谢你,但是如果你能代替你妈去和受害者道歉、赔偿,那才不算伪善,你这种小善良,只会让人觉得可憎。” 陈檐之本来攥得发白的手逐渐松开,听到这,她居然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沈南遇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将她的掌心从周云遥的桎梏中抽出,然后将她拉到了他的背后。 陈檐之盯着沈南遇的背影,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她曾经拥有过的一个巨大的棕色熊,那时它孤独地歪躺在公园的草地上,陈檐之花了所有的零花钱买下了很多很多个套圈,然后从傍晚套到黑夜,但她仍旧没有套中最远的,最大的熊,最后还是老板看不下去了,他将那只熊拖来送给她,老板说。 “小朋友,送给你了,以后就让熊熊保护你。” 回家后,她把它摆在自己床上最显眼的位置,把蓬蓬的蕾丝被盖在它的小肚皮上,在门外父母激烈的争吵中,她将自己缩在它的身后,妄图寻一处小小的依靠。 “周云遥,她是她,她妈妈是她妈妈,如果她没有对 你做出实质的伤害,至少你,并没有立场去指责她。“沈南遇就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周云遥的咄咄逼人。 “依我对陈檐之的了解,她并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她和他妈一点都不一样,她自己一个人把自己养的很好,她善良,善良到因为保护你受伤也一声不吭。” “沈南遇,你们才认识几个月,你就敢打包票担保她的人格?”周云遥的眼睛泛着泪光,“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要这么护着她?” “我并没有袒护她,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他声音嘶哑,“周云遥,我们都没有了解事情的全部,你不要这样,好吗?” “那你呢,你知道什么?!她对你说了她的秘密吗?那你知道她喜……” “够了!”陈檐之站了出来,她抬起头,就那样倔强地看着周云遥,“不要说了,话说出来是收不回去的。” 她顿了一下,又挣扎开口。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那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小明星我不认识,她可能是我爸的某一任女朋友,又或者是某一个情人,我不清楚,我也不关心,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她不是生我的妈妈。” 陈檐之努力将自己的眼泪憋回去,她有点破音。 “因为……我的妈妈早死了,在我七岁的时候,她在火化炉里烧了四十一分十二秒,骨灰很轻,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早就没有妈妈了,即使她死了,我爸爸还是很恨她,恨到连一块好一点的墓地都不肯买,他把在放在家里,在一间很小的杂货间,上了很牢固的锁,然后将钥匙扔了,或许扔到了下水道,垃圾堆,又或者是直接扔到了粉碎机。” “我不像你们,有那么爱你们的爸爸妈妈,我什么都没有,周云遥,我从来从来没有对你抱有任何恶意。”陈檐之看着周云遥,她感受到了冰凉的液体从她额间滑落,好像下雨了,而她的声音在止不住地发颤。 “周云遥,你不应该这样的,我觉得你应该往上走,去更远的地方闪闪发光,你不能,也万万不应该把目光局限在我身上。” 如果因为喜欢一个人,把自己变得更糟糕,那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陈檐之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刀片划过,她感觉到了涩涩的血腥味,它们涌上来,又被她咽下去。 “因为我……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陈檐之说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感觉自己体内的细胞在疯狂地叫嚣之后归于死寂,它们无法运转,也不能支撑她完好无损地站着。 她体力不支地跪了下去。 陈檐之感觉到沈南遇来到她的身边,她用力地推开了他,却被禁锢地更紧,他按住了她的双腿,轻松地将她抱起。 陈檐之觉得自己像案板上的鱼,她刚刚被刨开肚皮,锋利的刀划过她的鱼鳍,她藏在腹中,写满秘密的纸条被人掏出,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读了出来,而她不仅是那条鱼,也是杀鱼的贩子,她自己剖开了自己的鱼腹。 她自己杀了自己。 她其实并不想和任何人说自己家里的事,或许是受不了污蔑,又或者是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难堪,她选择用另外一种更心酸的真相掩盖周云遥错误的指责。 她后悔了。 是的,她在说完后的两分钟内后悔了,但是这不是可以在两分钟内可以撤回的信息,说出的话是收不回去的。 沈南遇将她抱回了房间,很幸运,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同学,也没有任何老师。 幸好幸好,没有人看见他们,但陈檐之又想,要是碰到了沈南遇会怎么回答呢?他会不会说,刚才有一个小可怜鬼伤心过度,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只好将她抱起,这其中绝对没有任何的暧昧,他只是喜欢见义勇为罢了。 就跟食堂的那次冲突一样,他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 陈檐之在他怀里,她放弃了挣扎,她也没有挣扎的力气了,过往的一切将她压垮,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是那个躲在熊熊后面的,喜欢哭泣的小女孩。 沈南遇今天晚上穿了校服,蓝白色的外套,被她染上了眼泪,就像那个不知道被她哭湿多少次,又自己慢慢变干的熊熊一样,脏兮兮的。 “好好睡一觉,把今天晚上的事都忘了。”他从她的包里将房卡拿了出来,开门,然后将她轻柔地放在了床上,他轻声哄道。 “明天是新的一天,大海也会涌起不一样的海浪,陈檐之,闭上眼睛吧。”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关上了门离开。 陈檐之在他离开的下一刻睁开了眼睛,她睡不着,她刚刚把软肋交给了两个人,这两个人认识了很多很多年,她害怕以后的冲突里,沈南遇和周云遥会指着她的鼻子,然后嘲讽她。 “你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这是她最不敢听到的话,但她又很相信沈南遇,她觉得他不会这样,她的眼光不会那么差吧,她又开始这样患得患失,自我折磨起来。 可她并不是那么幸运的人啊,她想。 她又想,那是沈南遇啊,他不会的,他永远不会那样,她就是这样无条件地偏爱他。 不过从现在开始,她能不能少喜欢他一点点,就一点点…… 而另一边的沈南遇下楼,在酒店的喷泉边,他看见了一直等在这里的周云遥。 “南遇哥哥,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周云遥坐在石阶旁,裙子被风微微吹起,“让我猜猜你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我从哪打听来的消息?或者是……” “不,周云遥。”沈南遇摇了摇头,“我想说的第一句话很直接。” 他插着兜,又恢复了之前散漫的态度。 “我不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在陈檐之来的那一个雨天,我和你说了同样的一句话,你说你听进去了。” “我确实听进去了。”周云遥站了起来,“你说你无法接受任何一段感情,不是因为高中不能早恋,而是你很难喜欢上一个人,当时下着雨,我抬头看你,我知道你没有说谎,你根本不屑于骗我。” 周云遥的声音有一丝疲惫。 “你知道吗?我从二班回来的第一天,你恰好从窗户边走过,你可能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你侧过了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温柔,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那样的你。” “可是她才来了不到一个月啊。”周云遥语气是掩盖不住的质问,“才一个月你就情根深种,你不觉得有些好笑吗?你所谓的原则呢?!你说的永远不可能呢?!沈南遇,你真的相信一见钟情?” “周云遥,我没有办法向你解释那么多。”沈南遇语气冷漠,“但你有一点说的没有错,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沈南遇不相信一见钟情,但他确实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产生了悸动,他将这归结于自己被雨淋湿,前额叶恰时地活跃起来,而前额叶激活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血清素的分泌,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 他在淋雨后回到教室,他看到了唯一一张陌生面孔,这张面孔让他所有的信息素有了释放的途径。 所以,不止是她,他也多看了她很多眼。 但这还不够,他又读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直到他读到了内隐原型理论,里面说,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会有一个理想伴侣,那他应该也有。 他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有一个场面他记得很清楚,电影里的主角撑着伞走在雨里,她回头,湿润雨幕下是她惊慌的眼睛,那时他想,他可不可以透过次元壁,将手覆在她的眼睛里,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风雨雨。 “我喜 欢的女孩,她在骤雨里走来,她可能不漂亮,也可能很憔悴,头发梳的并不规整,也许颧弓有一颗小痣,不过在风雨里,我只能看到她。” 好像有人这样对他说过,是谁,他并不想回忆。 沈南遇他的成长经历,他读过的书,他的理想期待,塑造出了一个模板,不过他看不清她,直到陈檐之的出现,她高度适配,然后他忽然就明白了。 她来了。 不过他不想和任何人说那么多,这是他自己的秘密。 “好,即使她妈妈的事是我说错了,她的家庭,就像她所说地那样的糟糕,那她……” 沈南遇第一次打断了周云遥的话,他皱着眉头。 “周云遥,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你是幸运的,你可以有优越感,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去攻击别人,不仅仅是陈檐之。”沈南遇语气凝重,“你不知道别人受过了多少苦,当然,你也不需要了解,毕竟你看不见。” “我并没有看不见,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周云遥颓然坐下,“我知道她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嫉妒她,她知道陈檐之敏感,所以她故意说她与沈南遇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企图从她眼里看到失落。 她如愿地看到了,但是她并不快乐。 她这伤害一个一直朝她释放善意的女孩子,她究竟在干什么? 上次的心理课,老师要求每一个人把自己的梦想写到纸条上,寄给十年后的自己,她写她要成为一个有很大影响力的人,这样她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她写好后迫不及待的拿给陈檐之看,而她盯着她,目光坚定,她说你一定会的,周云遥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周云遥试问自己,她真的喜欢沈南遇吗?如果喜欢一个人,而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那她还需要这份爱吗? 她好像……也不太需要了。 周云遥今日的爆发,让陈檐之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为什么她会比自己被沈南遇拒绝更伤心呢? 她错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她错的离谱。 “沈南遇,我不喜欢你了。”周云遥再次站了起来,喷泉突然上涌,一些水花溅到她的脸上,她的眼角,她再一次重复,“我不喜欢你了。” 这不是一场比赛,周云遥想,她没有输,她只是要去走另一段路了。 这一条路她要一个人走。 第21章 21房间,一百年,小羊皮情诗 陈檐之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她的妈妈,她还是那样年轻,笑起来眉眼弯弯,右侧颧弓有颗淡红色的小痣,陈檐之站在鱼缸前,光线折射出波纹,红色百褶鱼对着她吐泡泡,妈妈拿着那台徕卡,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她笑着将相机递给她看。 陈檐之接过相机,然后狠狠地将它摔到地上,镜片四分五裂,她抬头,对着她大声控诉。 “你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走掉!” “你不在,爸爸就开始讨厌我,那么大的房子,我没有自己的房间,他只肯让我住阳台。”陈檐之泪流满面,“他说了你好多坏话,但是我不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 她蹲在地上哭泣,但是妈妈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消失了,陈檐之站起来奔跑,她跑丢了自己的鞋子,跑到嗓子充血,跑到精疲力竭,但她突然停下了。 妈妈不在前面,她为什么要去追呢,她早就死了。 她早就死了啊。 她一瘸一拐地走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眼泪掉进土壤里,它们长出了小花,小小的,每一朵花上都有一个哭泣的脸,陈檐之紧张地摸了摸它们的花蕊,哄道你们不要哭啊,它们果然不哭了。 然后她抬头,看到了沈南遇,他背对着她,走在前面,陈檐之放缓了自己的脚步,不疾不徐地跟在他的后面,她用唇语问,沈南遇,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梦里呢。 他听不见,但他不动了,然后他回头,盯着她,用唇语说。 “因为我知道,你想见我。” 陈檐之突然惊醒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枕头,湿了一半,她打开自己的手机,最上面的一条信息是周云遥发来的。 【这个号我不用了,新的电话号码我写好贴在了你的门口,如果你想打给我,就打给我吧,期限一百年。】 陈檐之推开门,门上果然有一张便利贴,她小心地将它撕下来,然后放进了书包里。 她没有什么想说的,至少是现在没有,以后的事她还不想思考。 七点钟,陈檐之在楼下集合,在乌压压的人群里,她没有看见沈南遇,也没有周云遥。 “陈檐之,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王夏枝从二班的人群里挤到了一班,她附在陈檐之耳边神神秘秘道,“周云遥她爸妈把她接走了,她不继续玩了。” “她昨天没回来,我给班主任发了信息,班主任说没事,让我不用担心,她请假了。”陈檐之回。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仅仅是回去,而是不来上课了。”王夏枝压低了声音。 陈檐之:“为什么?” “你别不信,我昨天晚上在走廊亲耳听见的,她跟班主任说她要退学,因为她要去国外读书了。”王夏枝说,“我这才知道,她早就被国外大学录取了,读一年预科后入学,按理说这个学期刚开学她就应该出国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去。” “不过她马上就要去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她居然也不和大家告个别,直接跑了个没影。” 陈檐之想起昨夜的对峙,经过一晚上,她已经冷静了不少,因为她和沈南遇的单独相处让周云遥感到了不安,她开始情绪失控。 陈檐之可以理解,她也曾因为周云遥与沈南遇,而做出了她后悔的事。 她不会苛求周云遥,也希望她不要苛求自己。 她们都不是完美的人,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 研学旅行的行程安排很满,今天早上大家都被带去当地的博物馆,为了了解当地文化以便回去写作文。 陈檐之在馆里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避开了人群,然后给周云遥拨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 “喂?” “是我,陈檐之。”她有点忐忑,但电话那头的周云遥笑了,她说。 “你给我打电话了,这是我今天最开心的事。” “可是现在才是早上,一天还没有过去二分之一,说不定下午你有更开心的事。” 陈檐之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生气,她好像从来没有生过周云遥的气,她没必要对她抱有敌意,因为仇恨,哪怕是再微小的恨意都会让她更痛苦。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继而声音响起。 “陈檐之,虽然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但我还是想郑重地和你道歉,我不应该乱打听你的家庭信息,还用它来攻击你,我当时失控了。”周云遥声音很轻,“至于原因,我知道你早就猜到了,我猜,你也喜欢沈南遇,是吗?” 陈檐之沉默,这是她难以启齿的秘密,即使是与周云遥之间心知肚明的秘密,她也永远不会说出口。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沈南遇并不喜欢我,我从来没有跟他在一起过,我表白过,然后失败了。”周云遥的声音有放下的坦然,“他真的是一个很残酷的人,一点点希望都没有给我,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离开时,并没有舍不得。” “祝你学业顺利。”陈檐之想了很久,才说出了这样无关紧要的话,她不提沈南遇,也不提喜欢。 电话那头的周云遥顿住了,她想到昨天夜里,沈南遇跟她说。 “请不要告诉她,我喜欢她,我不希望她因此产生任何烦恼,她想考一个好大学,我不想她分心。” 周云遥第一次看到那样骄傲的人低下头,他的眼里充满了不自信,她想,原来喜欢一个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卑啊,连沈南遇也会这样。 她突然原谅了之前患得患失的自己,而现在的她面对沈南遇时很自信。 瞧,你和以前的我一样,记住,是以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周云遥想。 “你有没有想过,她也喜欢你呢?”她记得自己当时和沈南遇那样说。 但他茫然地抬起头。 “会吗?” 继而他又摇头。 “不会。” “她和张鹏举,王夏枝,甚至关昼说起来话来都那样开心,唯独见到我时,很少笑。” 笨蛋,这说明你才是最特殊的那个啊,是独一无二的,是最小心翼翼珍视的那一个。 “你有没有想过,沈南遇也喜欢你呢?”周云遥问了陈檐之一个一样的问题。 “怎么会呢?他连你都不喜欢。”陈檐之这次不再避重就轻,她的声音透出迷茫,“你比我好,好很多。” “我一直……很羡慕你。” 周云遥的心里被小小的飞镖扎了一下,她又开始唾弃自己,她应该和陈檐之成为好朋友的,她们早该成为好朋友的。 她现在恨不得从电话钻进去,顺着网线,爬几百公里,然后从陈檐之的话筒里跳出来,再大力地抱住她,告诉她。 “你很好,特别特别好。” 都怪沈南遇,都怪他,这个男人是个祸水,迷惑了她,也迷惑了陈檐之。 不过此刻的她,很希望这两个人以后都能得偿所愿。 “不管沈南遇喜不喜欢你,你都得知道,你是一个很值得喜欢的人,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 是这样吗?陈檐之攥紧了电话,她想起了这个电话里被他拉进黑名单的爸爸,他曾经指着她鼻子骂。 “没有人会在乎你这个杂种,你应该和你妈一样下地狱。” 她也值得别人喜欢吗? 那沈南遇呢,他也会喜欢她吗?会像梦里那样,坚定不移地选择她吗? 陈檐之挂掉了电话,然后犹豫了一下,她将妈妈的号码从黑名单拉了出来,她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今天,有一个漂亮的女同学说我值得很多人喜欢,是这样吗?” 纵然对面不会有任何回复,陈檐之还是锲而不舍地给她发信息。 “妈妈,你说你喜欢会在危难中挺身而出的男孩子,我好像碰到了一个人,他和你描述的很像,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他有很长的睫毛,喜欢在指尖转篮球,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下雨,是很大的雨,就像你画中画的那样。” “所以,我要勇敢一点吗?” …… 陈檐之收起手机,她拿出了那个摔碎的徕卡,它按键不太灵敏,但勉强可以拍,她给王夏枝拍了不少照片。 “陈檐之,过来过来。”王夏枝站在一个展览柜前,“你看,这是一首几千年的情诗哎。” 陈檐之走上前去,她透过玻璃看里面的展览品,是一张残破的小羊皮,上面隐隐约约写了几行字,看的不是很清楚,旁边的标注上把完整的情诗写了出来。 “没有白话文,古文我不太看得懂。”王夏枝叹气,“这里虚词实词,兼词啥的也太多了,比课本难多了,要是把这个搬上试卷,我估计又要被扣不少分。” 陈檐之也不是很能看得懂,但她用自己浅薄的高中语文知识勉强翻译一下,它是一个勇敢的少女追求心上人的故事,她此时抬头,透过玻璃的反光,她看到了沈南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背对着她,看面前的一幅宋朝的山水画。 陈檐之又低着头看了一眼小羊皮,她在想,这个残缺不全的小诗为什么要现在突然在她面前呢?真的很怪。 她要不要接受这首诗的暗示呢。 陈檐之犹豫不决,她想去和沈南遇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简单的打招呼,那她也要说。 她刚刚动了一下,就听见集合的哨声吹起。 陈檐之和沈南遇齐齐回头,两个人的目光相触,陈檐之没有低头,但沈南遇却侧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啊?怎么会这样,陈檐之又盯了沈南遇一眼,他还是没有看她。 那……好吧,下次她再继续勇敢一点,陈檐之劝自己。 王夏枝拉着陈檐之走在最前面,出了博物馆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王老师再三告诫大家不要去海边,这里的海并没有市区的平静,浪花翻滚,礁石若隐若现。 明天就要回校了,每一个班都在一起拍一张合照,轮到一班,陈檐之一直在看沈南遇,她要站在他的身边,但他却迟迟站在外围,挡不过王老师的催促,陈檐之随便找了一个位置站着。 她刚站好,就听见了一声轻笑在她旁边传来,沈南遇站到了她身边,他伸手将她推到了前面。 “站我前面。” 然后他就那样稳稳地站在她的背后,离她很近,只有一个心脏的距离。 第22章 22手链,粉红兔子,黑洞 研学旅游回来后,大家又投入了繁忙的学习中,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就到高三了,大家都在埋头学习,陈檐之也没交到新的朋友。 自从周云遥走后,一班空出了一个名额,王夏枝上次考试就差一名,理所应当地回到了一班。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陈檐之时而会想起周云遥,她已经忘了那些针对,只记得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你值得很多很多人喜欢。” 是吗?陈檐之偶尔会问自己,特别是在看到沈南遇的时候。 沈南遇还是老样子,喜欢在他的最后一排趴着桌子睡觉,他的桌肚里时常会有不知名的礼物,他会把它们一一退回,没有署名的他会把它们装好,放在一个纸盒子里。 陈檐之有的时候也有往他桌子里塞东西的冲动,可惜她喜欢的都无法送出去,她喜欢照在沈南遇侧脸上的夕阳,它不偏不倚地印在他的颧骨上,暮色被割裂开。 她喜欢他被抽到背英语课文时清越的声调,如果将他的声符换个节拍,那应该是比上次音乐课还要好听的歌,可惜陈檐之没有录音机,她也不会谱曲。 她喜欢那个梦里的小小水晶球,可惜那只是一个梦,沈南遇也没有办法背塞进口袋。 “陈檐之。”薛晓琦走过来喊她,“今天下午是社团活动课,德国组还在那个大教室开会。” “我一定准时到。”陈檐之点头,“那些资料我基本上都收集好了。” “行,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薛晓琦拍了拍陈檐之的肩,“周云遥走了,发言人缺了一个,我希望你补上。” “可是我容易紧张……”陈檐之有些犹豫,在那么多人面前发言,她怕自己拖大家后腿。 “没那么可是,多锻炼锻炼没坏处,只要练习地多,熟了之后还怕什么。”薛晓琦鼓励道,“我看你只是担心紧张,丝毫不担心不会,说明你已经赢了一半。” 说的好有道理,不愧是班长,陈檐之觉得自己也能克服,她点了点头。 在这个空隙,她看了一下沈南遇,他正在给关昼和一个男同学将数学题,他拿着笔勾勾画画,很认真,眉头偶尔会皱起来。 她看了他好几眼,有的时候她甚至希望他抬头,她一定不会躲避他的目光。 但他没有。 第二节课下课,陈檐之收拾好东西去另一栋楼的教室,她刚下楼梯,就听见了张鹏举在背后喊她。 “陈檐之,等我一下!”张鹏举跑了过来,“我们一起去。” 正好他们都要去模联大教室,陈檐之也就等他一起,张鹏举跑到她身边,两人一起往前走。 “对了,陈檐之,上次我说要把我的锻炼计划发给你和王夏枝,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张鹏举将书包反背到前面,然后从里面掏出来皱皱巴巴 的两张纸,“这是我写的锻炼计划,两份,你和王夏枝一人一份。” 陈檐之接过,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写了臀桥,高抬腿,花式仰卧起坐等等。 “看起来难度很大。”她不好意思地看向张鹏举,“我恐怕没办法每天抽出时间做完这些高难度的动作。” “没关系嘛,我们可以调整,晚上要是……” 张鹏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南遇打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后,语气不算太友好。 “你精力那么旺盛,不如去隔壁棒球队,肯定能玩的不错。” “我和陈檐之说话,你插什么嘴!”张鹏举哼了一声,“不过你说对了,我棒球杆挥的也不错,下次可以和你比试比试,小心你的头,别到时候被我捶出心理阴影。” “你未免也太过自信了,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不把自己摔死就不错了。”沈南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朝前走。 “你……”张鹏举烦躁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懒得和你计较,对了,陈檐之,我继续说,锻炼啊,它要循序渐进……” 陈檐之此刻无暇听张鹏举在说什么,她脚步加快。 沈南遇和陈檐之他们一前一后到达大教室,薛晓琦已经在那等他们了,陈檐之走到第二排坐下,她刚坐下,旁边的椅子就刷拉一下被人拉开。 沈南遇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陈檐之呼吸一颤。 “好了,既然都来齐了,我们就进入正题。”薛晓琦的话拉回了陈檐之的思绪。 “我刚刚收到了通知,我们学校的模拟联合国社团要去全市参加比赛,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会和鹭城实验中学打几场友谊赛。”薛晓琦继续道,“到时候高一会有一个老师带我们去实验中学,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准备。” “就两天啊,我们本来练习就不多,现在还差一个人,到时候输了多丢人。”张鹏举摇了摇头,“再说了,我们和其他国家的队员还不熟悉,马上就要一起合作了,估计也没什么默契。” “那又怎么样,我可不会抱着必输的心态去比一场赛。”沈南遇半倚在椅子上,校服被系在腰间,“而且,我觉得我们不会输。” “……对,没必要提前焦虑。” 陈檐之附和,说完她微微侧身,却被一股力气扯了一下,她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校服上的拉链勾住了沈南遇手腕上的运动绑带。 沈南遇也发现了,他将拉链拿了下来,勾起的绑带松了,他索性将它也摘了下来。 陈檐之这才发现他也带了手链,那是一条很细的银链,上面挂着一个银白色的小吊牌,上面刻着几个字母,她看不清楚。 她也有一个很像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同一家店买的。 “陈檐之和沈南遇说的没错,哪有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的。”薛晓琦站在前面,她把一个u盘拿了出来,“这里是上一届模拟联合国的学长学姐参会的视频,我拷来打算学习一下。” 陈檐之坐下,她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一副好好听课的认真模样,薛晓琦把u盘扔给了沈南遇。 他抬手,稳稳接过。 “沈南遇,这里没有电脑,你回去用电脑打开,给张鹏举和陈檐之发一份。”薛晓琦有条不紊地安排,“等会老师让我去他办公室,应该是讲赛程安排的事,你们自己先看看注意事项。” 陈檐之赶紧把自己整理的资料拿了出来,她打印了四份,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份。 “陈檐之,你这资料搞得好整齐。”张鹏举拿起文档左看右看,“还有这夹子,花花绿绿的,好看。” 因为上次的事,陈檐之这次没有拿订书机订文件,她从文具店买了夹子,去的时候单一花色已经卖完了,只剩下印着小兔子的粉色夹子,陈檐之特地把笑的最灿烂的兔子留给了沈南遇。 陈檐之被张鹏举喊了过去,因此没有注意到沈南遇勾起的嘴角,他伸手戳了戳那个兔子的笑脸,然后很小心地翻页。 放学后,薛晓琦还在老师办公室没有回来,陈檐之收拾好书包,自己一个人走到了教室,她本来想和沈南遇一起回去,但他好像没有走的打算,他坐在大教室里,托着腮发了一会呆,然后出去接了一个电话。 她已经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但还是忍不住抬头,沈南遇就站在走廊边,偶尔会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他始终没看向她。 陈檐之很小声地叹了一口气,此刻她已经走到了楼梯下,沈南遇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她低头往前走,冷不防撞到了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去扶他一下。 却看了一张熟悉又不熟悉的脸。 “陈檐之,好久不见啊。”李琢拉住了陈檐之想扶他的手,“你还是那么喜欢帮助别人。” “你放手!” 陈檐之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李琢拽地更紧,他伸手把陈檐之按在墙壁上。 “别叫,现在放学了,大家都在食堂,没几个人会路过这里。”李琢用右手压住陈檐之的肩膀,然后贴近她的脖颈,“我又不是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就是想来和你打个招呼而已。” 陈檐之看了一下周围,这里是视野的盲区,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路过。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你和我没那么熟,你不必向我打招呼。”陈檐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避开李琢温热的呼吸,“这里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不远,如果你不马上离开,我保证会去再找他一趟。” 李琢冷笑了一下,他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陈檐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李琢阴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可知道,因为你,我的保送资格被取消了。” 明明是他做错了,反倒去怪别人,听到这话,陈檐之停下了脚步,她回头,攥紧拳头一字一句道。 “是因为你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不会被保送,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 陈檐之仰着头看他。 “我如果不阻止你,会有更多女生被你伤害,你可曾想过,如果你拍的照片被传到网上,被大肆传播,那些恶毒下流的评价会把一个人击垮,如果有人因为此有三长两短,我知道,你这种人也只会指责别人脆弱,可是明明是你做错了,受到伤害的人却被批评不勇敢,不够强大,这不对。” 陈檐之再次重复一遍。 “这不对,这一点都不对。” “我非常庆幸那时候阻止了你,也幸好你还没有把照片发到网上,我从小到大,总是迟人一步,但是这一次没有,我很感激,感激我当时足够勇敢。” 李琢冷漠地看着她,他的眼里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但他语调却温柔起来。 “我知道错了,当时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你能不能让沈南遇事情不要做的那么绝,大家都认识了那么多年。” 陈檐之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疑惑道。 “他做了什么?” “看来你不知道。”李琢立刻收敛了表情,他冷声道,“那我找你也没有用。” 陈檐之疑惑更甚,但李琢又笑了,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被陈檐之狠狠拍开。 “我劝你离他远一点。”李琢也没生气,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我和他认识了那么多年,比你更了解他,你可不要被他的英雄救美迷惑住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信你的任何话。”陈檐之摇头,“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那祝你好运,不要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李琢摊了摊手,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陈檐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出一种把他扭送到派出所的冲动,只有道歉,这不够,远远不够。 这天夜里,陈檐之做了噩梦,她梦见沈南遇把自己的手链摘了下来,他送给她,然后银链越来越粗,变成了巨大的锁条,像游走的蟒蛇,锁条围在一起,酷似牢笼。 陈檐之跳了进去,她跳进了 黑洞里。 第23章 23芒果牛奶,猪咪,sos 这个周六,鹭城一中模拟联合国社团的人在鹭城实验中学集合,领队的是一个高一的政治老师,不过三十岁出头,很年轻。 陈檐之早上从家出发时,翻到了那条本来准备研学旅行时穿的淡黄色裙子,她想了想,还是换上了那条裙子,裙子刚刚到膝盖,不长也不短。 陈檐之照了照镜子,还算满意地出门了。 她来的有点早,只有薛晓琦到了,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赞许道。 “黄色很衬你,待会发言时肯定让人眼前一亮。” 面对直白的夸赞,陈檐之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沈南遇过了十几分钟才来,陈檐之看他在一辆通体熏黑的轿跑上下来,他关上车门,然后弯着腰朝里面打了个招呼。 陈檐之站的远,她看的不真切,接着车门关上,阻挡了她的视野。 “早啊各位。”沈南遇走了过来,大大方方地和大家打招呼,陈檐之发现他拎了一个大袋子,里面热气腾腾的。 “哇靠,沈南遇,你还带了那么多早餐。”薛晓琦竖了一个大拇指,“太棒了你,正好我早饭也没怎么吃。” 沈南遇带了好多份,也给隔壁班一些没吃早饭的分了分,众人纷纷道谢,陈檐之今天早上在家时没胃口,所以没吃早饭,现在倒是有点饿了。 “这个给你。”沈南遇递过来一个三明治和一杯芒果拿铁,拿铁最下面一层铺着软软的芒果,中间是白色的牛奶,最上面是微苦的咖啡。 “多谢……”陈檐之接过,接着她听见沈南遇离得很近,但很小声道。 “你今天穿的就跟芒果拿铁似的,怪好玩的。” 陈檐之脸腾地一下红了。 “多谢了,感恩有你,你这个包子真好吃。”张鹏举边嚼着包子边跑了过来,他道谢,然后看着陈檐之手上的杯子,问道,“哎,还有拿铁啊,有没有多余的,给我也来一份。” 张鹏举的话打断了陈檐之的不知所措,她松了一口气,往薛晓琦的方向跑去了。 “没有。”沈南遇冷言冷语,“就带了两杯,她和薛晓琦一人一份,没你的。” “沈南遇,你重女轻男啊。”张鹏举又咬了一个包子,沈南遇也懒得理他。 此时已经到了集合的时间,老师点了点名额,确定都到了之后,大家一起往实验中学的大礼堂走去。 陈檐之和薛晓琦并肩走着,沈南遇就走在他前面,他插着兜,书包斜挎着,陈檐之抬头,只能看到他的发梢,好像有两个旋。 一行人到了大礼堂,实验中学的人已经到了,陈檐之她们找到了德国代表队的位置坐下。 这次模拟联合国会议有二十多个国家参会,实验中学和一中大概对半分,主席团大部分都是实验中学的人,因为这次是友谊比赛,一中就派了一个老师带队。 负责会议主持,裁决流程的会议主席和会议指导是实验中学的老师,陈檐之不认识,她扫视了一圈,然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李琢正抱着记录本站在主席台边,他穿着一套灰色西装,散发着成熟稳健的气质,看上去斯文禁欲。 沈南遇显然也看见了,他侧头看了陈檐之一眼,然后伸手浅碰了一下她的脖颈。 “我在,不要怕。” 陈檐之稍微定了定心,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不用担心,我没事。” 比赛开始了,阳光照进会场,各个国家的牌子在光晕下闪着冷光,主席台敲响了木槌,杂乱声立刻停止。 “现在,就联合国20xx年保护动物这条法案,请各位代表发言。” 法国代表率先发言,发言人是实验中学的,她踩着高跟鞋,开始有条不紊地表达观点。 “主席,我国20xx年新通过《反虐待动物犯案》,里面提到了数字监督网络宠物交易透明化,以及故意虐待动物被划为严重违法行为,如果故意虐待动物,最高可判处五年有期徒刑,我国认为联合国20xx保护动物法案缺少了量刑标准,我国将为此提供参考。” 接下来美国,中国以及意大利几个国家做出发言,全场纸张翻飞,争论声不绝如缕,最后轮到德国组。 陈檐之昨天晚上熬夜写了发言稿,她查了不少资料,此刻她在薛晓琦的鼓励目光中站了起来。 “争对此次会议主题,我国今年也通过了保护动物的类似犯案,如果虐待或者致死猫咪,将会被判处三年劳改,罚款五万欧元,严重虐待犬类将会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另外……” 陈檐之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了木槌连响三声。 “德国组注意发言时间,进入倒计时三十秒……”李琢站在主席台,他敲响了木槌。 “这不是李琢吗?”张鹏举刚认出来,他在旁边小声嘀咕道,“别的组都没有倒计时,他在搞什么,我之前听说他……” “别说话。”沈南遇打断了张鹏举的窃窃私语。 陈檐之稳住了心神,她删减了几句话,才在倒计时结束后勉强发表完了讲话。 她刚刚坐下来,就听见了沈南遇凑到了她的身边,他俯身道。 “等下结束,我送你回去。” 陈檐之下意识地摇头,之后她疑惑地看向沈南遇,很小声地问。 “为什么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沈南遇又慵懒地靠回了椅背,“我想去看看你的那只猫咪,不行吗?” “当然……可以。”陈檐之点头。 她不能告诉他,她给那只猫咪起名叫胆大猪,谁让有人老是喊她胆小鬼。 接下来的一个环节是二十分钟自由磋商,张鹏举被薛晓琦推了一下,他反应了一下,然后跑去隔壁美国组游说起来。 薛晓琦正在整理下一次她的发言稿,沈南遇抬眸,李琢恰好与他对视。 沈南遇用钢笔轻点桌面,他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看向李琢的眼神像坚冰,似乎下一刻就要刺穿他的胸膛,然后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流了满地的血。 陈檐之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她给王姨发了一条信息。 “王姨,猪咪的猫粮没有了,我在网上买了一箱,等下快递员上门帮我收一下,谢谢。” “那只黄猫不知道跑哪去了。”王姨很快回了信息,“刚刚找了一圈,也看不见它。” “应该是出去和别的猫玩了,别担心,等我回去找它。” 陈檐之发完信息,她侧头,看到沈南遇正在看她,他托着下巴,见她回望,无所事事地吹了一下额前的刘海。 陈檐之再次低下了头,她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重新破土而出。 “现在到了最后的投票环节。”主席台传来的声音拉回了陈檐之的思绪,薛晓琦已经提交了结果。 “决议草案1.3通过,赞成票16,反对6,弃权4。” 最后一锤定音。 很快散会,这次鹭城一中的表现不好不坏,总得来说还是比鹭城实验中学略胜一筹,她抬头,又看见了李琢的身影,他正在帮同学整理资料,一行人有说有笑。 “在想什么呢?”沈南遇绕到了她的前面,双手插着兜倒着走。 “没……没什么。”陈檐之摇头,她还是不要跟沈南遇说上次李琢找她的事情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问他做了什么,要是沈南遇不说,她会更难受。 现在已经出了校门,大部分人被早已等候的家长接走了,政治老师把剩下的学生送上了公交车,现在就剩几个人在门口。 “我家和你家顺路,等一下我妈来接我,我让她送我们过去。”沈南遇打了一个响指,“正好让我看看那只猫胖成什么样了。” 陈檐之经常向王夏枝说她的猫已经胖成了猪,王夏枝和关昼两个人又经常聊来聊去,恐怕关昼也告诉了沈南遇。 “也没多胖,就二十几斤。”陈檐之说完,反 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确实不胖,这已经在超重的范围了。”沈南遇轻笑了一下。 “你们在聊什么啊?”张鹏举跑了过来,他刚刚和其他班的朋友打完招呼,他在陈檐之面前站定,“陈檐之,我送你回去吧,坐我的小电瓶,今天我来时刚给它充满电,跑的可快了。” “她和你家不顺路。”沈南遇挡住了张鹏举的视线。 “没事啊,我送完她再回家。” “你只有一个头盔。”沈南遇拍了拍他的黄色头盔,“难道交通安全准则你都不遵守吗?你自己不遵守就算了,别折腾别人。” “那那那……那怎么办?”张鹏举又看了陈檐之一眼。 “谢谢你了,张鹏举,我家离你家太远了,你先回家吧,不然你送我回去,我也不放心。” 陈檐之又说了几句,然后送走了张鹏举,沈南遇似乎想和她说什么,但被一个电话打断,他向她示意要离开接电话,陈檐之点头,她看着他拿着手机走到了另一边,微风鼓起他的衣袖,她闻到了皂角香,是很淡很淡的味道。 实验中学在老城区,旁边就是几个破败的小巷,墙皮剥落,广告画乱七八糟地贴在电线杆上,空调外机呼呼作响,陈檐之侧头看,可以看到错乱的防盗网,墙角渗出霉斑,几个塑料袋被风吹起,在电线杆间乱飘。 此时政治老师也回去了,陈檐之看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沈南遇,他恰好也回头看她,然后做了一个等他十分钟的手势。 陈檐之点头,她走到了旁边的报刊亭,打算看份报纸打发时间,不过还未等她拿出一份报纸,就被人捂住了嘴。 她想开口呼救,却被立刻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脏乱、潮湿、恶臭的感觉像吐着蛇信的蛇一样缠上了她。 “沈南遇!”她在心里大喊。 第24章 24腿,灵魂共振,罪孽 “这黄色裙子不错,推到胯骨那,就要这样朦胧的感觉。”为首的人啧啧感叹了一下,“腿真白,还直,要是放在床上拍更美。” 刚刚陈檐之被这群人拽到了巷子末尾,她被推到在地,周围是堆起来的废纸壳,旁边还有被打翻的绿色垃圾桶,污水横流,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她从心底泛起了恶心,她用力打开朝她裙摆伸过来的手。 “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她质问。 “没做什么啊,只是看到一个美女,想给她搞几张街拍。”一个染着黄毛,耳朵上打了好几个耳洞的混混嗤笑道,“这是你的荣幸,不是每个人都有被欣赏的机会。” “是李琢派你们来的吗?”陈檐之看到有人朝她举起了相机,方向对准了那个……私密的位置,她慌忙拽住了裙子遮住,想起身,却又被另一个人推倒,闪光灯刺的她眼睛下意识捂住自己的眼睛。 “遮什么遮?!穿裙子不就是为了露腿给大家看的吗?”那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在旁边大声嘲笑,“我们愿意看,你应该觉得兴奋吧。” 陈檐之攥紧了拳头,她赶紧翻书包,试图报警,一个混混上前直接拽走了她的包,然后当着她的面将手机拿出来关机。 “绑架,偷拍,这两个都是犯罪!”陈檐之看向他们,语气质问,“你们在做什么之前,能不能考虑一下后果?” “哟哟哟,小姑娘开始教育起我们了。”为首的那个混混鼓起掌,“首先,我们不是绑架,因为我们又不要钱,我们只是想给你拍几张照片,好多人不都在大街上乱拍别人吗?我们又不特殊。” “其次,我们不是偷拍,是正大光明的拍,而且小网站上那么多偷拍的,不也没怎么样吗?谁会管我们这些小喽啰。” “好漂亮的腿。”为首的人刚刚说完,另外一个混混把相机递给他看,“还是真高中生清纯啊,她们那些人怎么拍都不对味。” “喂,你有没有跟男的做过?”为首的人啧啧称赞了一声,然后转身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陈檐之瞪着他不说话,生理性的泪水却忍不住滑了下来。 “这么敏感啊,我看也不像做过的,一碰就哭,真是一个极品,怪不得他……” 他话还没有说完,陈檐之就猛地推开他,她用力往外跑,边跑边喊沈南遇,可还没有跑出几米,就被人拽了回来。 “去找你的那个小男朋友?”他又将陈檐之推到在地,陈檐之的胳膊被蹭破了皮,鲜血渗了出来。 “放心,他已经被我的人引走了。”那个混混举着手机晃了晃,“再说他来也没用,他一个人又能怎么样?” “你们这些尖子生,都不会打架,到时候把你们按在地上一起拍。” 想到沈南遇,陈檐之不动了,如果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她并不想牵扯上他,过了良久,她才抬头,冷静道。 “是李琢派你们来的吧?他自己都不来,却派你们来干这种事,分明是给你们挖了坑,你们没有必要为他做事。” “小姑娘,激将法可没有用,我们又考不上高中,家里也没有钱让我们读书,人生早就完了,不在乎这些。” “我们这些人讲的就是义气,就算是进了局子,我们也不会把别人说出来。” “而且,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断了别人多少财路吗?” 陈檐之意识到这和李琢脱不了干系,可她干了什么呢?她只不过是制止了一场偷拍,就被人堵在了这里。她只不过是穿了一条裙子,也就仅仅只有这一天穿了裙子,怎么就被乱七八糟的人拍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呢? 她没有做错,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制止偷拍没有错,穿裙子也没有错。 她不应该感到害怕,陈檐之鼓励自己,她可以一个人面对一切危险,她可以自己帮自己。 陈檐之知道这些人只敢口头威慑,并不敢把事情闹大,她可以告诉警察,她知道警察一定会解决,但她突然又有点害怕起来。 不是因为别的,她怕警察会通知她的家长,她的爸爸可不会心疼她,他只会大声羞辱她,说她和她的妈妈一样,都是喜欢勾引别人的贱人,大的会出轨,小的也会有样学样,对一群男人露出腿。 她知道陈宴川一定会这样,自从她妈死后,他在外人面前还衣冠楚楚,但面对她,就越来越疯癫,他会逼着她说一百遍我错了,哪怕她不觉得自己错了。 她想起了沈南遇,他会不会心疼她?但她不敢有任何期待,毕竟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即使是沈南遇。 她只有自己,而只有她自己永远不能放弃自己。 …… 沈南遇刚接完李琢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李琢似笑非笑地说。 “沈南遇,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义的化身吗?有些事看过也可以当没看见,给那么多我投过的学校发了举报信,未免把事情做的也太绝了。” “那么多人都在网上看偷拍的照片也没被抓走,这世界有很多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既然存在,就代表它合理。” “你又何必把人逼到绝路,你敢保证自己就是一个光明伟岸的人吗?” 沈南遇并没有立刻接话,他想起了他的舅舅,那本《爱,蒸汽波,水母》漫画的作者,他喜欢画梦幻的唯美的爱情,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舅舅带他,他就经常坐在墙角,一页一页地翻他笔下的爱情,他喜欢看这些。 虽然后来,舅舅并没有遵循他的原则,他狠狠地违背了他的初心,但沈南遇的心里却被撒下了最初的种子,种子汲取养分生长,长成了一棵单纯的小树。 他想象中的爱情,是灵魂的共振,是两个本来永远不会交汇的星球,在偶然的引力下相互靠近,然后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相似的星海,哪怕最后一起坠入黑洞,在他的眼里,也是达到了永恒。 他只在陈檐之的眼里看到过这样的景致。 但是在文学作品中构建出理想伴侣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他时常嘲笑自己的愚蠢,但他偶尔也会喜欢这种愚蠢。 “哈哈哈,沈南遇,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是什么圣人转世吧,我十几岁时就会冲了,你不会没干过吧?”李琢的嘲笑声从话筒里传来。 沈南遇想起了陈檐之,他罕见地红了耳朵,他并非圣人,相反,他罪孽深重,他在清晨,总会想起她那张脸,不过之后,他又会陷入折磨中。 他在干什么?她要是知道……要是她知道…… 沈南遇不想多想,他不能想起她那无辜的眼神,那是对他的一场缓慢凌迟。 “我不想和你探讨这些。”沈南遇摇头,“你好自为之,要是教导主任知道他那么爱的妻子宁愿自己死也要生下的孩子变得这样不知悔改,他会多难过,恐怕想和她一起死。” “你!”电话那头传来了重重的抽气声。 沈南遇不想和他多说,他挂断了电话,可一回头,陈檐之却不在原来的位置。 沈南遇赶紧跑了过去,他拽住了旁边一个一直在这里的学生,他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看上去是在等家长来接。 “你刚刚有看见一个穿黄色裙子的女生吗?”他语气焦急。 “好像往那边去了。”他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沈南遇立刻飞奔出去,但刚过了一个马路,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今天是周日,实验中学的学生都放假了,而模拟联合国的人穿的都是常服。 他立刻掉头回去,果然,看到那个学生模样的人接了一个电话,他脱掉了校服,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开始熟练地吞吐烟雾。 沈南遇走了过去,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在他震惊的眼光下,一拳挥了上去。 …… 陈檐之坐在地上,她麻木地看着地面,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惨叫。 沈南遇走了过来,他用力朝着为首的那个混混鼻梁锤过去,陈檐之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不重,但格外清晰。 “你别动手!”陈檐之立马站了起来,她伸手去拦,却看到了沈南遇愤怒到发红的眼睛。 “呦,又来一次英雄救美啊,真难得。”那个混混虽被打的鼻青脸肿,但语气仍旧恶劣,“我受伤了,到派出所也是我有理,你准备好赔偿吧。” “所以呢,你觉得钱对我来说是什么大事吗?”沈南遇一拳接一拳地捶了过去,旁边的混混见状,也撸起袖子砸上了沈南遇的背。 “不要!” 陈檐之和为首的那个混混同时喊了出来。 沈南遇闷哼了一声,然后停止了动作,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指尖关节还在往外渗着血,血淋淋的。 陈檐之一下子心痛地无以复加,她捂着胸口抽气,沈南遇走了过来,他将她护在身后,一字一句道。 “不管是不是李琢派你们来的,你们和他都死定了。” 一个混混还在拍照,却被沈南遇挡住,他将相机打翻在地,相机摔得四分五裂,然后他回头,轻声细语地对陈檐之哄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待在那里。” “你不要那么轻易地原谅我,但最后一定要原谅我,好不好?” 陈檐之第一次看到沈南遇露出那样脆弱的表情,她内心的防线轰然倒塌。 她应该对他有更多的期待的。 她突然在一瞬间相信,他才是那个永远不会伤害她的人。 第25章 25小骗子,不怕不怕 沈南遇在来之前报了警,警察来的比想象中的快,但在来之前,沈南遇和陈檐之两个人被堵在了墙角。 沈南遇就站在她的前面,他的脊背紧贴着她的锁骨,陈檐之清晰地听到到他错乱的呼吸声,感受到他一直紧绷的身体。 她第一次离他那么近。 陈檐之嗅到了自己和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刺鼻,奇怪,她的感官在这里被过度加载,然后在一瞬间崩裂开,这种感觉像尖刺扎入了她的血肉,然后消融在她的细胞里,与她共生。 她突然想,她会不会一辈子记住这种感觉,毕竟这段记忆太深刻了。 警笛声从巷口传来,但几个混混还淡定地站在前面,几个人脸上挂了彩,他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为首的那个人擦了擦嘴角的血,他说。 “警局我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这一次不一样。”沈南遇声音颤抖,“你们会为你们之前做过的所有事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那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是让我的人生完蛋的话,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我的人生早就完蛋了,哈哈。” “可是你们才十几岁!”陈檐之刚刚听见这几个人说自己未成年,她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她哑声道。 “如果才十几岁,就说自己的人生要完蛋了,那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没有意义了,那些七老八十的人,躺在床上快要病死的人不知道有多么羡慕你们!” “你们有手有脚,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靠偷拍赚钱呢?” 陈檐之隐隐约约猜到他们那么护着李琢的原因了,他提供给他们照片,他们借此兜售,换点钱花。 不然,他们为什么要说她断了他们财路? “你懂什么?”一个混混嗤笑了一声,“如果你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爹不疼娘不爱,脑子又笨,走上学习这条路,就是往死路上走,怎么学也学不进去,你还能大言不惭地指责我们?” “当每一顿饭都是奢求,谁还管用什么方式赚钱?能赚到钱的就是好路子,我知道你们这些好学生看不起我们,那些富豪哪个人的第一桶金是干净的,我靠偷拍赚钱,有什么问题?怎么赚钱不是赚钱?” 陈檐之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沈南遇却抬起头,他整理好自己的衣领,语气冷漠。 “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现在肆无忌惮的原因是因为还没有成年,这个社会对未成年是包容的,你们没有因此受到严重的惩罚,顶多进少管所,所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一旦你们成年,那后果就比这严重多了。” “你们想要什么呢?一个有爱的家庭,一个优渥的生活,那我告诉你们,这是所有人都想拥有的,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每个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只不过代价不同。” “我和她。”沈南遇看了陈檐之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我们也承受了很多,但我不会告诉你们,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我不会干涉你们的生活,你们想干什么是你们的自由。” “你们想拥有什么生活,想为此做什么努力,也是你们的自由。” “自由太奢侈了,但你们有足够的自由。” 陈檐之听到沈南遇的叹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他到底承受了什么呢?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他不羁肆意,似乎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他优秀得过分,他有无数人的赞扬,那么多女生的爱慕,也包括她。 他为什么在刚刚的那一瞬间,那么的悲伤呢? 他在难过什么呢? 陈檐之搞不清楚答案,直到警察来了,她也没敢开口问一句,而沈南遇已经恢复了原样。 他将校服脱下系在腰腹,手腕和小臂的伤口往外渗着血,他不甚在意地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冲着陈檐之歪头笑了一下,他说。 “你看,这是勇士的勋章。” 我看到了,陈檐之想,你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刚才的悲哀仿佛只是一场梦。 警察很快来了,沈南遇跟他们说明了情况,那几个混混就那样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有一个还向警车吐了口痰。 “又是你们!”一个四五十岁的警察走了过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们,“你 们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打架咯!” “打人啊,看不出来吗?” “互殴罢了,小事小事。” 几个人三三两两地接话。 一个女警察走到了陈檐之的面前,她看到她胳膊上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别说了,先回警局。” 一行人坐上了警车,沈南遇就坐在陈檐之的旁边,他拒绝了警察给他处理伤口的帮助,要求给陈檐之先包扎。 陈檐之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在专注地看着女警察给她的伤口做简单的处理,只是眉头紧皱着,见她看他,又恢复了散漫的语气。 “这细胳膊细腿的,没想到还挺能忍啊,碘伏消毒,硬是一声不吭。” “喊出来,又不会少疼一点。”陈檐之摇头。 “说的好有道理哦。”沈南遇佯装鼓掌,却拉动了伤口,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陈檐之紧张地看着他,但沈南遇又没皮没脸地笑起来。 “我逗你玩的,伤口根本没被扯到。” “你为什么要逗我玩?” “分散你的注意力啊,笨。”沈南遇无奈地摊开手。 “你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女警察拍了拍陈檐之,然后看了沈南遇一眼,“你们这小男孩皮糙肉厚的,处不处理都问题不大。” “不行……”还未等沈南遇回答,陈檐之就赶紧摇头,“还是得处理。” “不必,没什么好处理的。” 沈南遇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又恢复了之前无所谓的态度,让陈檐之有一瞬间的错觉,刚才那个突然出现,将她护在身后的人是不是只是她的想象。 她是不是在极度恐慌下,幻想了一个白马王子从天而降,她突然好懊悔,要是刚才的场面被记录下来就好了。 以后当她每次产生怀疑的时候,她就把这个画面翻出来再看一遍,一遍遍加深印象,不然她老是会质疑自己的记忆。 毕竟每个人都是一个小骗子,骗子惯会篡改记忆。 但沈南遇突然又凑到了陈檐之面前,他笑嘻嘻道。 “刚才我们算不算患难见真情,你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了,也可以说是铁打的兄弟。” 啊,是兄弟吗? 哦,好像确实像兄弟哦,好兄弟,彼此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陈檐之呐呐地点头。 一行人到了警局,陈檐之和沈南遇先下车,几个混混在另外一辆车里,他们也下来,几个人依旧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看到陈檐之,甚至流氓地吹了几下口哨。 沈南遇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他们看向陈檐之的目光。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中年男警察将为首的那个混混推搡进警局,“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老实一点。” 沈南遇轻轻搭了一下陈檐之的肩,示意她跟上,陈檐之走了进去,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教导主任就坐在警局的沙发上,身形佝偻,头发花白,陈檐之愣了一下,两个月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比现在精神多了。 “主任。”陈檐之低着头打招呼。 教导主任点头,接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多说话。 “沈南遇,是你报的警吗?”那个中年男警察拿出记录本。 “是我。”沈南遇点头,他走上前去,陈檐之看见他腰腹上系着的蓝白色衣摆掠过,袖口上有浅浅的血迹,她心揪了一下。 “据你报警,有人非法绑架女生,并怀疑有人指使,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小事,你确定吗?”警察问。 “我不能百分之一百确定,不过把人带过来问一下就知道了。” “你胡说,我们根本就没有人指使,而且我们也没有绑架,只是想给小姑娘拍几张好看的照片。”为首的混混大声控诉。 “我没有同意跟他们走,是他们捂住我的嘴把我拽到巷子里的。”陈檐之摇头,她看了沈南遇一眼,他鼓励地朝她点了点头,陈檐之终于鼓起勇气。 “他们还……给我拍了不好的照片。” “就是……那种不好的照片。” 陈檐之说完便垂下了头。 但过了几秒,她又坚定地抬起头,目光里是积蓄的勇气。 “如果让我作证,哪怕是公开作证,我也愿意。” 陈檐之攥紧了拳头,她要发声,不止为她自己,还有其他那么多被造谣的女生。 她不害怕,也不能害怕。 沈南遇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看着陈檐之,嘴唇颤抖。 而此时陈檐之侧着身子,并没有看清沈南遇的表情,她的内心也在打鼓,她并不想把这样羞耻的事情在沈南遇面前说出来,可是如果不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大家都和和气气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警局就没有意义了。 何况错的又不是她,她也是受害者,为什么受害者要遮遮掩掩呢。 “是他们强迫我的,我不愿意。”陈檐之倔强地开口,“我不想拍那些照片,一点都不想。” “你三点又没露,有什么好说的,搞得跟贞洁烈妇一样。”一个角落的小混混不屑一顾,他显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陈檐之被气的发抖,但沈南遇先一步拽住了他的领子,一拳挥了上去。 “照片呢?把它们删了!” “别激动。”男警察拦住了沈南遇,陈檐之也抱住了沈南遇的胳膊,她声音沙哑。 “不要打人……” 沈南遇回头看了陈檐之一眼,攥紧了拳头。 就在此时,一个男警察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陈檐之回头,发现那个人是李琢。 他的手里拎着的是那个被摔碎的相机,接着他玩味地朝着陈檐之笑了一下。 第26章 26宝藏,雪纳瑞,垂耳兔 “这个相机在这里。”李琢将相机递给了警察,“今天放学,我从实验中学的后门出来时恰好捡到的,刚拿到手上没几秒,就被警察喊住了。” “这算不算拾金不昧啊,警察局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锦旗。”李琢整理了一下自己西装的衣袖,装作疑惑道,“对了,你们把我喊到这里来干嘛?” 陈檐之显然不相信李琢的鬼话,而沈南遇站在那,眼神冷漠,他没有把李琢放在眼里,而李琢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只是淡然地站在一边。 “这位小同学,我局接到举报,说你指使别人绑架同学,偷拍私密照片传到网上,把你带来,就是想询问一下事实情况。”那个女警察拿着记录本走了过去,她语气平静,“一定要实话实说,说谎,我们也是会查明的。” “首先,我没有指使别人绑架,绑架这个罪名也太大了,也不知道是谁要把这个帽子扣在我的头上。”他继续保持良好的微笑,“我虽然偷拍过,但我早就认识到错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对啊,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干的,这关他什么事。”为首的那个混混插话,“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只是想给这个小美女拍张照片,这也能把我们抓起来,警察局也太闲了。” 几个混混又嚷着放他们离开,还要赔他们精神损失费。 “哦?”沈南遇抬眸,眼神嘲弄,他从兜里拿出了一个u盘递给了旁边的警察,“我这里有证据,你忘了,我对电脑很精通,而我有你的电脑。” 李琢听到前半段话还不以为意,但听到后面脸色一下发白。 “你怎么……这么有我的电脑?!” “是我给的。” 刚刚还坐在挡板后面的教导主任站了起来,他越过遮挡物,径直走到了李琢面前。 “爸……” 啪的一声响。 教导主任狠狠地扇了过去,他的脊背在发颤,勉强扶住旁边的桌子才没有倒下。 李琢的嘴角渗出了血,他伸舌顶了一下自己的下颌,然后无所谓地笑了。 “你在气什 么,气我给你丢脸了?也对,你的面子可比我重要多了。” “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教导主任踉跄站了起来,陈檐之看见他的脊背又挺了起来,他恢复了之前一直保持的严肃表情,然后对警察鞠了一躬,“是我没教好,你们尽管查,是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能接受。” 接着他走到了陈檐之面前,他鞠了一躬,仿佛要把自己的脊背砸进土地里,他说。 “小同学,我替他给你道个歉,是我没教好,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没有妈妈,我也没管好他。” “这不是你的错。”陈檐之不知道为什么,她嗓子哑了起来,心里涌上一股酸涩。 “只要自己……只要自己……” 只要自己什么呢?陈檐之想说的是他可以成为任何人,只要他自己愿意,没有妈妈又怎样呢?她也没有妈妈,她一个人不也挺过那么多的难堪,她甚至没有可以为她考虑的父亲。 陈檐之不想说话了,何必跟陌生人说那么多呢?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但是沈南遇却再次搭上了她的肩,这次他没有一触即分。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沉默地立在她的旁边,像一堵坚固的墙,墙角的缝隙里钻出一朵月季,旁边的藤蔓缠上了陈檐之,试图将她举起来。 陈檐之不难过了,她突然想迫切地钻进沈南遇的怀里,像干涸的快要皲裂的土地,祈求一场暴雨。 但是她根本没有这个勇气。 他只是对她这个好“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要是关昼来了,他也会这样,说不定更担心。 陈檐之又希望沈南遇离她远一点,不然她老是产生错觉,错误地认为他也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可她没有这个信心,她浅薄的自信,总是风一吹,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偶尔无意的冷淡,就足以熄灭她心中摇摇欲坠的火焰。 “小姑娘,不要哭嘛!”那个女警察跑过来给她擦眼泪,陈檐之感觉到她的手好软,她不哭了。 “你们在搞什么?!”为首的那个混混锤了几次墙,他横眉竖眼地盯着这边,“犯罪就赶紧判,别耽误我时间。” “还有,这不关李琢的事,那些都是我们做的,那个电脑啥啥的也是我搞得!” “是啊,就是我们做的又怎么样?!有本事枪毙我们啊?!” “不就是蹲局子吗,至少还管吃管喝!” “嘻嘻嘻,罚款没用,我们根本就没有钱,要是你能把罚单甩到我那酒鬼老爹身上就好了,我好期待那时他精彩绝伦的表情。” 旁边的小混混一个接一个附和。 “安静!安静!”男警察大力拍了拍面前的桌子,“这里是警察局,有没有错我们会查明!有错的一个都跑不了!” 李琢就那样平静地站在墙边,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陈檐之有一种感觉,就是有人此刻把枪对准他,他也懒得逃跑。 陈檐之不太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警察批评教育了沈南遇刚才的冲动,而自己被女警察带到了一间小屋子里,她很温柔地问她,介不介意把相机里的照片作为证据交给警方,他们保证会保密,他们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点了点头,然后她问李琢之后会怎么样呢? 女警察没有明说,只说法律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是法律也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陈檐之只需要相信她们就好了。 她说,这件事情警察早就在查了,不过一直没有头绪,不过在两个月前,有人报警了,顺着他的描述,他们才渐渐摸到了线索,现在应该要一网打尽了。 那个人是沈南遇,他报警的那一天,是她来到鹭城一中的第二天。 她才后知后觉,那天他趴在桌子上,和她说的他会为此付出代价是什么意思了。 陈檐之无法言说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她寻到了一处宝藏,她打开里面尘封的箱子,发现里面不仅有璀璨的珠宝,还有她小时候不小心弄丢的布娃娃。 她找了好久,终于在这里找到了。 …… 也不知道签了多少文件,进行了多少轮谈话,警察终于放他们离开,陈檐之和沈南遇一起出了警局,然后她看见了他的妈妈,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面地站在她面前。 沈南遇妈妈叫林巧润,是个精致的女人,今天风大,她披了一件羊绒披肩,眉宇和蔼,嘴角微扬,而她似乎并不担心一身伤的沈南遇。 “这个小姑娘是沈南遇的同学吧,怎么看起来这么乖。”她斜嗔了一眼沈南遇,“和我儿子站在一起,就像……。” 她歪着头思考了一瞬。 “就像我家养的那条雪纳瑞,还有那只垂耳兔。” 雪纳瑞这种狗耳朵粗硬,聪明可爱,喜欢散步玩耍,不过对陌生人警惕,而垂耳兔耳朵垂垂,胆小敏感,它不喜欢被强行抱来抱去。 好像真的有点像。 陈檐之看了一眼沈南遇,仿佛想从他的发顶看到毛茸茸的尖形耳朵。 “妈,你在胡说什么?!”沈南遇脸一下子涨红。 陈檐之也低下了头,她怯生生的站在那,长到这么大,她还是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哪怕这个人一开始就对她释放善意,她还是沈南遇的妈妈。 “走,我送你回家。”沈南遇拽了一下她书包上的带子,而陈檐之却站在那不动,然后她坚定而又缓慢地摇头。 “不用了,我家离派出所不远,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陈檐之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倔强起来,她对温馨的家庭氛围有一种诡异的执着,她向往,又惧怕,她想靠近,又忍不住后退。 特别是对上沈南遇妈妈慈爱的眼神,她真的好想逃跑啊。 “我听沈南遇说你家住在郁金香路,正好我好久没去了,也想去那逛一逛。”沈南遇妈妈伸手,在陈檐之愣神的功夫把她的书包拿了下来,挎在自己的胳膊上,“就当陪阿姨走一走,不要拒绝嘛。” 陈檐之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她点头,沈南遇妈妈走到了她的旁边,自然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沈南遇自顾自拿走了她妈妈肩上的手提包,也拿过了陈檐之的书包。 他默默地跟在她们的后面。 “跟你说哦,我也是鹭城一中毕业的,已经毕业二十多年了,我已经老了,而你们正年轻。”沈南遇妈妈语气娇俏,却带着惆怅,她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父母也是鹭城人吗?” 沈南遇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沈南遇妈妈却恍若未闻,陈檐之也不想扫兴。 “我爸妈都是鹭城人,不过后来他们结婚后搬去了北城,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你怎么回鹭城了?”她疑惑。 “妈!”沈南遇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你怎么跟调查户口的一样,再说你就一个人走吧。” “没关系。”陈檐之笑了笑,她回答,“因为我外婆希望我回来看一看,我本来是不想回来的,但是一想到我妈妈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我就想回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其实,我爸妈也是鹭城一中毕业的。” “那也太巧了,你爸妈叫什么,你和沈南遇一样大,我估计我们也差不多,说不定我认识呢。” “你不要再问了。”沈南遇作势要去捂他妈妈的嘴,却被她笑着避开。 陈檐之羡慕地看着他们,她在想,她也可以拥有吗?要是,要是…… 她不敢往下再想了。 派出所离她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几个人便走到了小区门口,陈檐之礼貌地道别,她接过了书包,没敢看沈南遇,她怕自己的喜欢会从眼里溢出来。 那还是不要看他好了。 等陈檐之走后,林巧润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 “妈?怎么了?”沈南遇疑惑地喊她。 林巧润这才回过了神,她晃了晃头。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很久没有见到的人。” 旁边几只灰雀飞起,掠过斑驳的红砖外墙,墙角的老式邮箱被刷上了 新漆,转角的小卖部摆着新进的糖果罐,楼下的绿牡丹开了一茬又一茬。 几个背着书包的小朋友打打闹闹从他们身边经过,林巧润摇了摇头。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她也可以心无芥蒂地走在这条她以前走过无数次,后来却不曾踏足的路上。 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啊。 …… 第27章 27校史馆,停电,祭日 马上又要期中考试了,陈檐之又开始繁忙地学习,高三的学业紧张,大家的课外活动都被压缩,这段日子,学校也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除了教导主任辞职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办公室搬空,那一面墙的锦旗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和被压扁的废纸盒一起,等待清洁工的回收。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议论,毕竟教导主任并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师,他专制,不近人情,对犯错的学生从来不手软,很快,大家就不提了,一切恢复如初。 陈檐之心里却不是滋味,她知道这肯定与李琢有关,但除了沈南遇,她无法和任何一个人提起那天的事。 可是面对沈南遇,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很感慨,不过她无法长篇大论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她只能保持沉默,然后任凭自己心底的火山熔浆缓缓蔓延。 就像她藏在心里的喜欢一样。 自从派出所回来之后,沈南遇一次都没有再提过那个巷子里发生的事,他就和平常一样,在校门口遇见时,会友好地和她打招呼,当然,也会和王夏枝,薛晓琦她们点头。 她没有什么特殊的。 特殊,只要他在班级里表达出一点特殊,陈檐之保证,自己会鼓足勇气直视他的眼睛,然后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很久了。 她最需要的就是这一份特殊。 但他并没有。 陈檐之,也不会去自取其辱,不对,她只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罢了,何况,喜欢为什么就要表白呢。 她就这样在学习的空隙里反复自我拉扯,一个人演独角戏。 而除了教导主任辞职这件事,另一个值得讨论的事,就是鹭城一中准备建校史馆了。 鹭城一中,百年名校,不知道有多少届的学生从这里毕业,其中不乏功成名就之辈,但是,这和仍在读的学生关系不大,毕竟陈檐之她们已经高三了,班里的人也不敢在关键时刻太过放松,大部分人连一点点空闲时间也不愿浪费。 “同学们,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这天王老师在下课后拖了几分钟堂,然后得到了一片唏嘘声。 “是放假吗?!”关昼大喊大叫起来。 “恭喜你,猜对了。”王老师朝关昼扔了粉笔头,“但是我决定,放假没你的份。” “为什么啊?!”关昼捂着胸口,“王老师,你怎么能不一视同仁?” “咳咳咳。”王老师略过他的控诉,然后言归正题,“明天是鹭城一中的百年校庆,到时候会有很多校友回来,学校决定下午放你们半天假,不过得留几个人下来做志愿服务,我们班有五个名额,想报名的举手。” “不对,是四个名额,关昼已经被内定了。” 关昼再次捂住胸口,装作受伤地倒在桌子上,一旁的王夏枝在捂着嘴笑,她侧头,跟陈檐之小声说。 “我听说学校这次不仅要建校史馆,还要建新礼堂,希望搞一点募捐,估计是想从校友里身上捞一捞,所以要给他们最高的待遇,让他们宾至如归。” “不过我搞不懂,为什么这些年纪大的人居然还愿意回学校,这里也没啥好看的,每天上课都累死了,我都应激了,要是我毕业了,打死我也不回来。” 陈檐之心里的天平又在慢慢倾斜,她好像忘了一点,如果毕业,沈南遇就会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内,或许他会去一万公里外的德国学机械设计,又或者是普林斯顿学物理,上次无意中瞥了一眼他的书桌,她好像看到了雅思的报名表。 这世界那么多大学,她怎么能一定确保他们会继续在一起? “我。”沈南遇举起了手,他慵懒地半倚在墙上,另一只手拉开了蓝色窗帘。 阳光明媚,射入了教室里。 陈檐之好想举手,但是她又在犹豫,她怕班主任还有其他同学看出不对劲,她自己心虚,却总是觉得别人侦探附体。 最后过了很久,班里也没人举手,大家都不想浪费时间。 王老师就随机点了几个名,没有陈檐之,她失望地垂下了头。 直到今晚上晚自习,陈檐之仍然有点心不在焉,她写了一套物理试卷,复杂严谨的推演公式一步步写下来,她并没有觉得丝毫平静。 “陈檐之……”王夏枝偷偷从桌子里掏出了手机,神神秘秘地小声道,“这次回学校的校友居然有那个大明星哎,就是去年最火的古装剧男主。” “不认识……”陈檐之看了一眼屏幕,“我不怎么看电视剧。” “赶紧把手机藏起来吧,被逮到就完蛋了。”陈檐之很担心。 “怕什么啊,今晚老师都去开会了,没人查,再说我把……” 王夏枝话还没有说完,班级突然停电了,整个教室乃至学校都陷入了黑暗里面,兴奋的惊呼声、桌椅的碰撞声骤起。 “王夏枝!你带手机了!我要告诉老师!”一听就是关昼的声音。 黑暗里王夏枝手机的莹白光确实明显,她立马熄灭了屏幕。 “老眼昏花了你!”她狡辩,然后在黑暗里摸出一本书甩到了前面,“别胡说八道!” 陈檐之摇了摇头,她靠在墙上,在黑暗中闭眼休息,但本能的直觉,她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 接着,陈檐之感觉到有人紧握住她的手,手腕强劲有力,然后与她十指紧扣,她受惊地睁开了眼,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是谁?”陈檐之颤抖出声。 那人迅速抽回了手。 “什么是谁啊。”王夏枝接话,“你问的是那个明星吗,他姓昭,昭阳的昭。” 陈檐之试着伸着手摸索,却只碰到了在一旁站着的王夏枝,她坐在最右边第二排,靠着墙,别人要想过来,要越过不少障碍。 是他吗? 是沈南遇吗? 他会在黑暗中牵住她的手吗? 陈檐之的心怦怦跳。 “王夏枝,手机借我用一下。” “啊?”王夏枝虽然有点纳闷,但没有犹疑地把手机递给了她。 陈檐之鼓足了勇气,心中默念对不起,然后她正准备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电却一下子来了。 黑暗被驱逐殆尽。 她立刻看向沈南遇的方向,他和她坐在对角线,此时他在趴在桌子上睡觉,丝毫没有移动过的样子。 她又多想了吗? 她怎么老是自作多情,她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了,陈檐之祈求自己。 鹭城一中有一个传言,据说在停电后的第七秒,两个相恋的人十指紧扣,他们就会从校服走到婚纱,这是这么多年学长学姐们的经验之谈。 不过当时的陈檐之并不知道,她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别人的温度早已经消失,以至于她觉得那是不是停电空隙的梦境碎片,是她在时间平面里给自己构造的一出蒙太奇。 她的每一处想法居然都与沈南遇有关。 “喂喂喂,陈檐之,你周末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当志愿者?”王夏枝戳了戳她的胳膊,“我好想去要签名啊。” “啊……”陈檐之回过了神,她恰好很想去,“可是已经有人选了,他们会让给我们吗?” “你放心。”王夏枝神神秘秘地凑到了陈檐之的耳边,“他们肯定不想去,而且那个明星来的消息是 保密的,我混入了他的粉头群,才打探到第一手绝密行踪。” 陈檐之点头,王夏枝办事很利索,她还没有刷完三道数学题,王夏枝就一脸兴奋地跑回来。 “搞定!” 陈檐之的心短暂的雀跃了一下,自从上次派出所离开之后,她就没有和沈南遇单独地见过面。 她开始期待这个周末。 不过这个好心情只停留在回家之前,她一到家,就看见王姨焦急的站在门口,大门敞着,陈檐之还未进屋,就闻到了刺鼻的酒精味,时不时还有酒瓶碎裂的声音传来。 “檐之,陈先生酒喝多了,现在在屋里面发酒疯。”王姨忧心忡忡,“他让我滚出去,我也不敢进。” “没事,王姨,你先去酒店住一晚。”陈檐之把自己书包里的现金递给了王姨,“他什么时候清醒,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了不了……”王姨拒绝了陈檐之的钱,陈宴川是一个很难搞的雇主,要不是为了工资,王姨根本干不下去,此时得到陈檐之的首肯,她立马下楼准备去鹭城的亲戚家将就一晚,生怕走晚了。 陈檐之将视线从王姨的背影上移开,她走进了房间。 本来她准备把英语和物理的习题册拿走去酒店住一晚,至于陈宴川,她才不会管他,但陈檐之刚进去,陈宴川就清醒了,他看着她,表情冷漠憎恶,语气讥讽。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会去哪个野男人家睡一晚呢。” 陈檐之的身子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这么多年的谩骂,她早就习惯了陈宴川酒醉后的口不择言。 她早就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愤怒,难堪,伤心了。 陈檐之把自己的习题册整理好放进了书包里,还拿了一盒水笔,然后她打开衣柜,准备再带几件换洗衣服,要是陈宴川在这里呆几天,她就得在酒店多住几天。 “我问你话呢?!”陈宴川冲进了陈檐之的房间,将她整理好的书打翻。 陈檐之也不生气,她蹲在地上,准备将书重新整理一下。 “你的胆子又大了一点,看来你在鹭城待的很不错,我突然后悔把你转学回来了。”陈宴川吐字很清晰,看不出来酒喝多了,“你那未过门的后妈让我送走你,现在她已经被我甩了,你也可以回来了。” 陈檐之的思绪被这句话终于牵动了一下,她根本不想回去,但她不可能反驳,一反驳就意味着陈宴川一定一定会明天就把她转学回去。 “随便你,反正我在哪,你都觉得不自在。” 陈宴川罕见地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算了算了,你别说了。” “对了,我准备搬回鹭城了,就和你住在一起,毕竟我和严蕴的宝贝女儿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得陪读。” 陈檐之:“……” 陈宴川一定受了什么刺激,陈檐之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极度平静。 “那爸爸,你还记得,妈妈的祭日是什么时候吗?” “是……”陈宴川瞳孔一缩,旋即他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我不记得了。” 是啊,你不记得了,昨天是妈妈的祭日,而陈檐之都不知道去哪扫墓。 毕竟,她没有墓。 陈檐之透过窗户往外看,天空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她抬头,明月载雪,夜色中弥漫着冷冽的气息。 原来她已经来到鹭城一年多了。 第28章 28雪,证件照,争吵 第二天,陈檐之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去学校,她刚出房门,就看见陈宴川坐在沙发上,他慢条斯理地抽烟,客厅里烟雾缭绕。 陈檐之捂住鼻子,去阳台把窗户拉开,雪下的很大,屋外白茫茫一片,突然灌入的凉风让她清醒不少。 他是真的要在这里“陪读”吗? 陈檐之相信这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他是绝对不会在她的身上付出那么多精力的。 而且,她也不想看见他。 “王姨呢?”陈宴川弹了弹自己身上的烟灰,语气捉摸不透。 “我让她出去待几天……”陈檐之下意识蜷缩手指,说谎让她不自在,“因为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哦?”陈宴川罕见地没有追问,他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领带,“行吧,那我送你去学校。” 陈檐之这才发现他穿的很正式,裁剪考究的西装,手腕露出银色的腕表,那张和她相似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昨夜喝醉的失态。 “不用你送,我坐公交。”陈檐之向后退了一步,而陈宴川脸上的和煦瞬间消失,他冷着脸,一字一句咬着牙。 “你确定,一大早就来给我添堵吗?” 陈檐之微张口,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不敢触他的逆鳞。 陈宴川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路边,陈檐之刚走到车边,就看见上面贴的罚单,陈宴川就跟没看见一样,直接撕了扔在路口,他打开副驾,让陈檐之进来。 “学校不让非教职工的社会车辆进去,而且路边也不让停车。”陈檐之小声提醒,她希望陈宴川把她放在门口就离开。 “我可以进去。”陈宴川不在意地发动汽车,他油门踩得太猛,陈檐之下意识地拽住安全带。 “你……”陈檐之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要去参加校友会?” “不行吗?”陈宴川右手松弛地搭在方向盘上,面前的红灯一跳一跳的,“我的宝贝女儿,我也是鹭城一中的学生,也是你的学长。” 陈檐之低下了头,她知道现在不应该说,但她还是说了出口。 “妈妈也是我的学姐。”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陈宴川的呼吸声开始粗重起来,旁边一个越野车试图加塞,他直接将油门狠狠踩了下去,然后摇下车窗,对着那人竖了一个中指。 陈檐之:“……” 陈宴川车开的很快,很快就到了鹭城一中,保安在查阅过邀请函后,将车放了进去,陈宴川把车停在了学校专门为这次校友会开辟的一块空地上。 陈檐之推开车门下车,她转身,看到陈宴川站在路边,他看着南边那栋快要拆迁重建的老教学楼,背影有一丝落寞。 “我还有事,先走了。”陈檐之随意地打了个招呼,没等陈宴川回应,就先行离开了。 她和王夏枝约在操场见面,不过没等她走出去几步,王夏枝就在背后喊住了她。 “陈檐之!刚才那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又酷又帅的……” 陈檐之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王夏枝说的是陈宴川。 “哪有,他年纪那么大了。”陈檐之罕见地认真反驳王夏枝,“他不酷,也不帅。” “你这说的,所以他是你哥吗?你们长得好像啊,特别是眼睛。” 陈檐之摇头,过了一会她才挣扎地回答。 “他是我爸……” 王夏枝恍然大悟地点头,她又回头朝着停车场看了一眼,那里已经没有陈宴川的身影。 “你爸也来参加校友会啊,陈檐之,之前你跟我说过你爸妈是高中同学,他们不会高中就谈恋爱了吧。” “好像是的……” 陈檐之朝那老旧的教学楼看去,那里覆雪的爬山虎藤遮挡了小半面墙,每个楼道都有打打闹闹的同学在跑来跑去,不管是几十年前,还是几十年后,都一样,只是面孔换了一茬又一茬。 “不过高中还是不要谈恋爱了。” 也没好结果,就像她的爸妈一样,闹到最后不死不休,不对,即使她妈死了,他爸也没打算放过她,他们的战争还在继续,而她是这场余波中不该存在的幸存者。 “你怎么了?”王夏枝哭笑不得地看着陈檐之,“突然感慨,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没什么。”陈檐 之不愿多说,她岔开话题,“那个明星到了吗?” “没呢,不过只要他来,我一定可以在无数人中一眼锁定他。”王夏枝佯装戳了戳自己的双眼,“谁让我那么喜欢他呢。” 陈檐之点头,下一刻她就看见了沈南遇。 他站在榕树下,枝影摇晃,他仰头,阳光穿过树冠,筛在他身上,光影变换,叶片被风吹的稀疏作响,细雪偶尔落下,落在他的肩上。 陈檐之突然产生了一种时间的错乱感,好像在很多年后,他依旧站在那。 下一刻,沈南遇就看了过来,陈檐之呼吸一窒。 接着,他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陈檐之,王夏枝。”沈南遇走过来递给她们两块臂章,“把这个戴上。” 陈檐之接过,她帮王夏枝别上,但轮到自己时,那个臂章上的别针却怎么也扣不上,王夏枝急得团团转。 “这什么劣质产品,干脆别戴算了。” “不戴不行,会场不让进去。”沈南遇拒绝,而下一秒他就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近乎将陈檐之笼罩,他垂首,双手拿着臂章绕过陈檐之的上臂,仔细将它打了一个结。 “这样勉强可以不掉下来。” 陈檐之克制住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她别过脸点头。 “这样也很好。” “沈南遇,关昼呢?”王夏枝前前后后看了看,确定没有关昼的身影,“他这个懒人是不是去哪偷懒了?” “他已经在会议室了。”沈南遇往前走,他回头,示意陈檐之跟上。 陈檐之跟了过去,她与沈南遇并肩走着,王夏枝在她的右边,一路上都在左顾右盼,试图寻找那个特殊的身影。 还没走到会议室,沈南遇突然在长廊的展览墙边停下了,陈檐之也止住了脚步,她顺着他的目光往那看,只能看到一面墙的校友照片。 “怎么了?”陈檐之问。 “看到了我的一个亲戚。”沈南遇侧过身,面颊甚至快要贴上了阻隔的玻璃,“他在这里。” 他指了指里面的照片,陈檐之踮脚凑了过去,她只看到了一张泛黄的一寸照,上面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和沈南遇很像,五官深邃,只不过那个人的眼神很冷漠疏离。 但接着,她的目光向下移了一点,里面的另一张照片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她的妈妈,十五六岁的严蕴,梳着简单的马尾,笑起来简单明媚。 陈檐之的泪一下子流出来了,在她死后,家里所有她的照片都被陈宴川烧了,陈檐之甚至快要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你哭了?”沈南遇目光闪过一丝错愕,“为什么?” “没什么……”陈檐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我也看到了一个熟人。” “是谁?”陈檐之没想到沈南遇会追问,他就那样盯着她。 陈檐之想要去找在前面回信息的王夏枝,但沈南遇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被堵在了狭窄的三角里。 她抬头,沈南遇离她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睫毛垂下的阴影,只不过他的神色淡漠,现在倒像是那个展览框里的亲戚了,两个人有七八分相似。 “是我妈妈。”陈檐之不想骗人,她指着第二排的那张照片,“严蕴。” “缘分。”沈南遇向后退了一步,他插着兜,继续看着里面的照片,只不过陈檐之不知道他在看谁。 “真是缘分。”他又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她,确实是缘分。”陈檐之已经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但她明显感觉到了沈南遇的不妥来,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像一场荒凉的雪,似乎下一刻他的眉毛就会结出霜来。 “怎么了?”陈檐之小心地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要是二十年后的校友会,我们的照片说不定也会摆在这里。”沈南遇的声线平稳,没什么不同,陈檐之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想多了。 “那我们要足够优秀才可以。”她指着最上面的一行“优秀校友”的字,“我们得一直一直努力,说不定二十年后的校友会,我们的照片也有机会被贴在这里。” 要是能够并排就好了,陈檐之想。 沈南遇勾唇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王夏枝本来还在前面疯狂发信息,此刻突然跑了过来,她神神秘秘地附在陈檐之的耳边。 “他来了来了,就在会议室一楼的男卫生间。” “陈檐之,我们一起去男卫生间,去要个签名。” “去……去男卫生间吗?”陈檐之犹豫地看了一眼王夏枝,“这样不好吧,只有私生饭才会这样,还是别了,等他……” “那我自己去!”王夏枝一跺脚,没等陈檐之继续说话,就急忙跑走了,生怕晚了一秒。 陈檐之不好意思地看了沈南遇一眼,沈南遇抱着胳膊,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她歪了下头。 “你还是跟我走吧。” 陈檐之和沈南遇一起去会议室,不过还未走到门口,陈檐之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走廊传来。 她急忙上前,然后她看见陈宴川站在那,他在和一个女人大声吵架,两个人都歇斯底里的,场面异常激烈,彼此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爸!”陈檐之大喊。 陈宴川停下了,面前的女人也止住了声音,她回头,陈檐之立刻认出她来,那是沈南遇的妈妈——林巧润。 而下一刻,陈檐之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人捂住,沈南遇冰凉的指尖贴上她的眼皮上,惊得她一颤。 “吵什么吵,别在这丢人现眼。” 他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头顶。 第29章 29一颗坚韧强大的心脏,一个光明璀…… 陈檐之伸手覆上沈南遇的手背,但他却更用力地捂住她的眼睛,她感觉到了他一瞬而过的颤抖。 “沈南遇?”陈檐之试探性地喊他。 还未等沈南遇回答,陈宴川就冲了过来,他扯开了沈南遇的手,然后将陈檐之拽到自己的身后。 “哪来的混小子,离我女儿远一点!” 沈南遇不说话,他甚至没有看陈宴川一眼,只是问陈檐之,语气严厉强势。 “马上就要开会了,和我一起去会场吗?” 仿佛不容拒绝。 陈檐之下意识地点头,但想到陈宴川,又很快摇头,他在这里,她不敢表现出对任何人的亲近。 “陈檐之……”林巧润走了过来,她依旧温和,刚才的歇斯底里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她岔开话题,“这位先生是你的爸爸吗?” “是。”陈檐之点头,她的视线在林巧润和陈宴川之间停留了几秒,“林阿姨,你们认识吗?”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说。 “要是我的爸爸刚才冒犯你了,我替他道歉,他平时是冲动了一点……” “谁让你道歉的?!”陈宴川瞪着陈檐之,他攥紧她的手腕,“除了我,没有人值得你说对不起,哪怕是你错了。” 陈檐之气的快站不稳,看到陈宴川现在的样子以及他过往的表现,她本能地将错误归结到他身上。 “爸,你别说了……” “没事没事。”林巧润摇头,“刚才只是一场误会,我们也不认识,现在大家各退一步。” 她看了一眼陈宴川,眼神意味不明。 “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我们不认识。”陈宴川嘴角微抿,“刚才也没发生什么,误会而已。” 陈檐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她回头看沈南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甚至没和林巧润说声再见,林巧润也没和他打招呼。 陈檐之很想去追,却被陈宴川挡住了去路,陈宴川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陪爸爸去逛一逛,好久没回来了,都不记得路了。” 陈宴川很少用这种平静的语气和她说话,陈檐之一下子连接下来要做什么都忘了,她愣愣地看着陈宴川。 “好……” “也陪我一起吧。”林巧润没管沈南遇,也没提他,她很熟稔地挎住了陈檐之的胳膊。 “给我多讲讲鹭城一中的变化,我也好久没回来了。” 陈檐之很小心地瞥了一眼陈宴川,他看着远处的老教学楼,并没有明 显的反对,陈檐之知道,这代表他默认答应了。 她祈祷,陈宴川接下来不要突然发疯。 但是,陈宴川没有,他走在她的身边,甚至还替她背过了书包,只是很少说话,而林巧润在旁边问个不停。 “我们当时晚自习并没有那么多的作业,大家会分享在书里看到的好玩的故事,晚自习都舍不得回家。” 陈檐之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么多的试卷都做不完,大家在晚自习很少说话,偶尔说话也是问难题,至于说故事,我们的生活很无聊,没那么多故事。 “我记得教学楼后面有一片桃林,那里的果子很酸,因为还没熟,就被我们摘光了。” 林巧润笑,陈檐之说那里早就没有桃林了,只有新盖的国际部教学楼,楼下好像有一颗桃树,但是它早已不会结果了。 “我们那时候,好多早恋的人,老师逮都逮不完,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现在大部分都分手了。” 陈檐之不知道这话她怎么接,她看着陈宴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仿佛没听见刚才的话。 现在也不一样了,鹭城一中禁止早恋,逮到就要叫家长,但暗恋除外。 她喜欢沈南遇除外。 林巧润也没必须要听到回答,她又零零碎碎讲了一些以前的事,陈檐之认真地倾听,偶尔会接一两句话。 直到她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告辞,临走她不好意思的朝着陈檐之笑了笑,她说。 “后会有期。” “再见。”陈檐之点头。 此时,只剩下陈檐之和陈宴川两个人,气氛陷入沉默,陈檐之不说话了,她没什么想对陈宴川说的。 “去会议场吧,还有一会开幕式就要开始了。”陈宴川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 “行。” 陈檐之带着陈宴川走近路去会议馆,而这条近路必须要经过那条贴满照片的长廊,她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会发现吗?他会停下吗?他会看见后装作视而不见吗? 陈檐之想看陈宴川的反应。 他果然发现了那张照片,他停下了,他颤抖地抚上了玻璃。 没意思,陈檐之看到了他的反应,但那又怎么样呢?她不会让陈宴川插手她的生活,当然,她也不会管他。 他偶尔涌现的后悔不值一提。 接着,陈檐之听到了他飘忽的声音。 “二十几年前的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和我结婚,还有了一个女儿。” “我比你想象的还要……。” 还未说完,他就不继续说下去了。 陈宴川就蹲在那堵展览墙边,过了一会他才朝陈檐之摆了摆手。 “你先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安静安静。” 陈檐之抬脚就走,但是走到半路,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宴川,他的肩背微微颤抖,在静谧雪地里显得那样萧瑟孤单。 陈檐之心悬了起来,但很快又落到了原处,她转过身,脚步不再做停留。 她要去找沈南遇,刚才的事她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捂住她的眼睛呢? 陈檐之在国际部的楼下找到了沈南遇,那里确实还留着唯一一棵桃树,她抬头看,好像看到了几颗瘦小干瘪的果子。 原来,这棵半死不活的树真的会结果啊,以前应该就像林阿姨说的硕果满满。 可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沈南遇,我刚刚问清楚了,林阿姨和我爸爸只是因为一点误会吵架,现在他们都揭过了。”陈檐之小心翼翼地看他,“那……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看啊?” 沈南遇笑了,他忽然伸出手在她头上拍了拍。 “我怕我妈的温柔形象在你面前崩塌,所以捂住你的眼睛,不过现在想想,也不怕你知道,其实她可暴躁了,脾气很差。” 原来是这样啊,陈檐之松了一口气,压在心中的石头被挪开,刚才的沈南遇让她很陌生,而现在的他像以前的他。 很好,他才不会凶巴巴的。 “林阿姨很好,刚刚还和我说了很多她年轻时候的事。”接着陈檐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爸爸才是那个脾气不好的人,我以前听我妈说过,他年轻时可混了,还差点进少管所。” “那也和你没关系。”沈南遇伸手弹了弹旁边的桃枝,“你爸爸是他,你是你。” 陈檐之还想说什么,但恰好有几个同学路过,她又退了回去。 沈南遇也没有再多说话,他整理好自己的臂章,然后朝她歪头示意。 “走吧,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陈檐之和她并肩走着,但他的脚步渐渐加快,将她甩在了身后,她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是一场虚幻的倒影,她一伸手,一切就会消失。 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普通安宁的时刻,会涌现这样的感觉,为什么还没有什么都没有得到,她却觉得一定会失去。 陈檐之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加快速度,她要和他并肩。 …… 今年的高三上学期比以往要短,等下了第二场雪,就开始放寒假,寒假也就十几天,陈檐之堪堪做完寒假作业,下学期就开始了。 此时距离高考已经不到一百天。 自从上次的校友会后,陈宴川就在鹭城住下了,因为他的存在,陈檐之睡得很不踏实,她很害怕他会在某一天夜里突然站在她的床边,然后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说。 “你应该和你妈妈一起死。” 再加上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高考倒计时,陈檐之很快消瘦下来,陈宴川并没有察觉,而王夏枝担忧地看着她。 “陈檐之,你也没必要这样压迫自己,其实放松心态就好,努力就会有回报,没事的。” 但她此刻也好不了多少,王夏枝的黑眼圈都快要垂到了地上,这还得归结于那个明星。 王夏枝如愿以偿要到了签名,不是在男卫生间,而是在一个普通的小教室里,那个明星一个人在那用手机看电视,看的还是自己演的戏。 “我当时看他都流泪了,看来是被自己演技震撼到了,真是自恋啊,不过我喜欢。” 王夏枝拿着签名,并得到了一个承诺,要是她高考考到自己理想的学校,那么她将会被邀请去参加他的生日会。 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王夏枝现在干劲满满,每天都在斗志昂扬地学习。 “没事,就是最近天气不太好,没什么胃口,等到夏天就好了。” 陈檐之开始期待高考完的夏天,在夏天,酷暑将会蒸腾她身上的潮意,她将会更有勇气一些。 她看向沈南遇的座位,那里空荡荡的,他又没来,沈南遇已经被清北提前录取了,因此现在很少来上课。 陈檐之时常会看着他的座位发呆,她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话了。 她期待高考,那时她会从这无止境的学业中解脱出来,她会去打暑假工,去尝试很多没做过的事,更重要的是,她就成年了,她可以有勇气向陈宴川说不,她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和沈南遇说喜欢。 但她又害怕高考,要是她考不到和他一样的大学,那他们还会见面吗?仅仅是班级几米的距离,她都不敢越过,那以后越来越远的距离呢?她又应该怎么做。 陈檐之的心理出了问题,她时常焦虑到手抖。 但她不是个例。 由于高考将至,很多学生的心理状态出现了问题,学校特地在每月安排了一次心理课。 心理老师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但看起来却死气沉沉的,张口闭口就是有一个好成绩不如有好身体,躺平才是人生的出路,卷到最后一无所有。 他一上心理课,大家的心理状态就更低落一点,要是高考之后不是灿烂的人生,那他们吃的苦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心理老师被一大批家长投诉,让他不要胡说八道,家长说只要高考考的好,前途就会一片光明。 这是肯定的,绝对的,必须的,心理老师休要妖言惑众。 于是心理老师光荣下岗了,不过在最后一节课,他终于收起了之前的颓废,开始认真上课 起来。 “我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信仰的力量,只要有了可以支撑下去的东西,才可以大步往前走。”心理老师一改之前的消极,“我告诉大家,高考之后可爽了,我记得我当时每天疯狂地打游戏,都没有人管我,上了大学,每天都有新奇的事,一些之前不敢做的事也可以做了,可自由了,所以,大家一起加油吧,只要考完,一切都会美好起来。” 陈檐之也不知道他是发自内心说的,还是受到家长逼迫,不得不改变立场,但心理老师说的没错,她有她的心理支柱,那才是让她走下去的力量。 深更半夜,陈檐之会在自己的书桌上写情书,给沈南遇的情书。 她喜欢他,还是告诉他吧,就在高考之后,她靠着这,才能坚持下去。 陈檐之不知道写了多少个开头,她写自己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不过这太老套了,而且像不太正经的搭讪,实在是不适合放在情书的第一句,她很快就撕掉了这页纸。 她又写,要是我们能考进同一所大学,能不能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但是她又觉得这也太正式了,像是在找学习搭子,她又把它撕地粉碎。 写情书是她每天最放松的时刻,她甚至不知道是写给沈南遇还是写给自己,高考迫在眉睫,她借此稍微喘一口气,有的时候,她会点开和沈南遇的对话框,但是她不敢发信息,她怕收到他回复,这会使她分心。 她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狂风暴雨了。 不过她会点开沈南遇的朋友圈,他删掉了那条“永远不会重蹈覆辙”的朋友圈,取而代之的是前几天才发的一张图,图上是一串庙宇屋脊旁的惊鸟铃,配字是“一切顺利”。 陈檐之看到了关昼的点赞,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点赞。 她的内心已经脆弱到无法进行任何一次尝试,就连简单的接触,哪怕只是网络上的一次触碰都会让她辗转反侧。 她连给他点赞都不敢。 陈檐之想,等到高考后就好了,一定会好的。 教室黑板旁的倒计时数字慢慢变小,直到变成了零。 高考的第一天,陈檐之刚拿到试卷,心脏跳得很慌张,逐渐做了几题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和平时一样,不会的题依旧不会写,没有什么超常发挥,也没有涂错答题卡的意外。 她带了身份证,也带了准考证,她没有迟到,也没有同一考场的考生突然暴起撕掉她的试卷。 当陈檐之填好最后一门英语的答题卡,还有十分钟,她坐在桌子上发呆,透过窗户,她可以看见舒卷的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狗尾巴草,还有开的很好的紫色绣球。 盛夏漫漫,蝉鸣不止。 高考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结束了。 陈檐之刚出考场,就被人塞了一束满天星,一个年轻男子拿着话筒,正在街头采访,他将话筒递给了陈檐之。 “高考结束了,你考的怎么样,题目难不难?” 陈檐之看着面前的摄像头,下意识打算挡住自己的脸,但周围人来人往,她听到了欢笑声,偶尔夹杂着小声的啜泣,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小结界里,不会有太多人关注她。 陈檐之终于鼓起了勇气。 “高考已经结束了,现在纠结考的好不好没有意义,我也不想回想,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想往前看。” “那你有什么话想对重要的人说吗?”那个男人又问了一个问题。 “有……”陈檐之点头,她微笑,“有很多话想说,但我只想和他一个人说。” “有什么想对所有考生说的吗?” “那就祝我们都有一颗坚韧强大的心脏,有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吧。”陈檐之说完将话筒递了回去。 “那祝你一切顺利,前程似锦。”采访的小哥接过话筒,又递给她一条简洁的红色手链,上面的檀木珠上刻着“心想事成”。 陈檐之将它戴到了右腕,然后真心实意地道谢。 她也希望自己心想事成。 陈檐之回到了家,王姨不在,陈宴川坐在餐桌上等她,他订了一大桌子的菜,不过没几道她喜欢吃的。 “我的宝贝女儿终于高考完了,要是你妈在,不知道有多开心。”陈宴川给自己开了一瓶威士忌。 陈檐之有一种反胃的冲动,她克制住自己,才没有转身就走,她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两口菜放在碗里。 他又开始了。 “我记得我和你妈当时高考完,我从舅舅家借了一辆摩托车,带她去山顶兜风。”陈宴川陷入了回忆,“可没成想当时突然下了雨,把我们两个淋成了落汤鸡,你妈当时头发都能拧出水来,我笑的不停,她气的锤了我好几下。”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了,你妈考的很好,可以去北城最好的学校,但是我就不行,勉勉强强混个大专,但是就算是大专,我也要上北城的大专,她去哪,我就去哪。” 陈宴川给自己灌了几大口酒,他的酒量确实很差,没喝一点就上脸,他突然站起来,愤怒地指着陈檐之。 “我哪里比不上他,我的宝贝女儿,你告诉我,我哪里比不上他?!” 陈檐之根本不知道陈宴川在说谁,但她发过誓,不会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妈没有出轨,她永远不会出轨。”她站了起来,直视着陈宴川,“下次你要是再污蔑她,那我就和你断绝来往,我们以后不要联系了。” “我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也马上就要成年了,你可以不给我一分钱,我就算是兼职累死,也不会再开口找你帮助。” “爸爸,你满意了吗?” 陈檐之不再理会陈宴川错愕的目光,她转身就走,直到回到房间,她才脱了力一般倒在了床上。 她拿起手机,班级群里的信息如雪花一般飞来。 【物理倒数第二道选择题选什么,谁来和我对对答案!】 【有谁晚上去ktv吗?我没去过,好想好想去!】 【同学们,我好像考砸了,说不定要滚去复读了,哎……】 【那个谁谁谁,不要垂头丧气,谁不知道你每次都这样说,结果成绩出来考的比大家好多了。】 【我妈同意给我买最新的游戏手柄了,羡慕吧各位。】 陈檐之翻了999加的消息,都没有看到沈南遇的发言,他因为保送,所以并没有参加高考,高考前两天,学校要求所有人把东西搬回家,他也没有来,只是让关昼帮忙把书送到他家里。 在众多的消息里,陈檐之先是回了王夏枝的信息。 王夏枝:【檐之,檐之,你对答案了吗?我对了一门就懒得对了,反正考得不好又不会死,我决定放过自己。】 陈檐之:【我没有对答案,反正也改不了了。】 王夏枝:【关昼他对了之后开始痛哭流涕,这个后悔,那个又后悔,一直在对我疯狂输出,烦死他了,而且他对的是沈南遇的答案,他又不能考满分,万一沈南遇错了他写对了,不还是能多两分吗?提前焦虑真没意思。】 王夏枝发来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包。 陈檐之:【沈南遇在家把试卷做了一遍吗?】 王夏枝回复。 【他去考试了啊,除了语文没去,其他都去了,他还和你在一个考点。】 陈檐之突然想到了一个和他聊天的契机,她打开与他的聊天框,犹豫地按下一行字。 【沈南遇,物理倒数 第二题你选了什么啊?】 他没有回,等待他回复的时间和考试的时间呈反比,漫长得像无法加载进度条,数字一直停滞不前。 陈檐之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拿起一张信纸,继续写信。 “偷偷告诉你,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我喜欢你很久了。” “清北大学有好多胖胖的橘猫,我想和你一起去喂它们火腿肠,可以吗?” “你也喜欢下雨吗?” 陈檐之开始期盼,自己这株从潮湿裂隙里长出来的青苔,也可以迎来独属她的春天。 但是他没有回。 陈檐之等了24小时,又等了48小时,最后直到她填好志愿,收到了通知书。 他还是没有回。 陈檐之觉得不对劲,她却不明白为什么,哪怕只是同学,他也不应该不回她信息吧? 他一定是漏了,陈檐之告诉自己,一定是。 她可以当面和他说。 鹭城一中为了统计升学情况,要求学生的通知书地址填在学校,通知书抵达的那天,陈檐之早早地去了学校。 她也被清北大学录取,他们的通知书应该会在同一天到学校。 陈檐之在班主任的办公室拿到了自己的通知书,但是她在另一堆还没有被拿走的通知书里翻来翻去,也没有看到沈南遇的。 最后,还是问了王老师才知道答案,沈南遇放弃了清北大学的录取,决定去国外读书,他全家都要搬去德国。 陈檐之原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伤心,会不知所措,但她没有,她只是麻木的接受了,幸运不会降临在她身上,她早就知道。 陈檐之回到了自己的教室,里面空无一人,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以后的每一天,她都不会来到这里了,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再踏入这间教室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沈南遇不理她,她也不会执着地给他发信息,他们可能以后永远不会有交集了。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吗? 她站在人生的这一头,看着他朝那头走去,然后渐行渐远。 陈檐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原本堆满书的桌子空荡荡的,她一个人坐了很久,然后起身,桌椅晃了晃,桌肚里居然掉出了一封信。 陈檐之捡起了那封信,上面黑色水笔写着她名字的缩写。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打开,里面的信纸上没有一个字,只画着一束蓝色鸢尾。 很潦草,也没有署名,不知道是谁送的。 陈檐之莫名有一种直觉,这是沈南遇送给她的。 她要找到他,她要面对面告诉他,她喜欢他很久了。 她也要勇敢一次,只需要一次。 求求了。 陈檐之向关昼要了沈南遇的地址,然后拿着自己的通知书从教学楼飞奔下去,但就在楼梯拐弯处,她撞到了沈南遇。 后来的事情,陈檐之不想过多回想,她只记得,她拿着那封信问沈南遇,是不是他放的。 而他只是疑惑地摇头,说不是他,他可没有闲情搞这些东西,陈檐之失望地低下了头,然而沈南遇又笑了,他继续说。 “陈檐之,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而且,我不会给任何人写情书,因为我并不想谈任何恋爱。” 陈檐之仿佛被人抽筋拔骨扔在一边,她的四肢百骸都在颤抖,她甚至还没有说出那句喜欢,沈南遇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 太残酷了,像是要把她凌迟处死,她似乎看到了一把可以刺穿她胸膛的利剑,剑锋相对,然后它毫不犹豫地划破了她的脖颈。 在某一种程度上,她确实死了,她的一部分自己随着他的拒绝湮灭了。 陈檐之浑浑噩噩地下楼,她一个人躲在化学实验室里,她把那一封封情书撕得粉碎,包括那封画着蓝色鸢尾的信。 她得承认,当把喜欢说出来,那她就要接受审判,就像薛定谔的猫,只有把盒子打开,才会知道它是死是活。 她失败了。 失败并不丢人,她也并不觉得自己会那么幸运。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她非得那么倒霉?幸运能不能降临在她身上呢,哪怕只是一点点。 陈檐之把碎纸片收拾干净扔进垃圾桶,但是当她走出实验室,天空骤然落雨,雨雾朦胧,一切都看的不真切。 但是陈檐之却定在了原地,她看得很清楚,沈南遇站在操场,他紧紧抱住一个女孩,他们的身影在雨幕中重叠。 这是为什么呢? 他怎么能够在明明说了自己不会谈恋爱后的下一刻,就拥抱住了另一个女生? 他何必如此践踏她的真心? 陈檐之无法进行思考,她只觉得她的暗恋是一首烂尾的诗,是永远不会启封的春天,是笑话一场。 她不会再喜欢沈南遇了,她发誓。 …… 陈檐之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湿润雨幕消失,面前是医院值班室的上下床,她的白大褂挂在衣架上,很显眼。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陈檐之拿起手机,是于念念发来的信息。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檐之下班了没,给你介绍一个隔壁科室的帅哥。】 第30章 30请帖,橘子蛋糕,捧花 陈檐之离开医院时夜色已经降临,身后的住院部灯火通明,楼下的患者和家属仍络绎不绝。 于念念还在加班,陈檐之在附近买了一杯奶茶,加了一份椰果,一份爆珠,全糖,常温。 她忘了带钥匙,因此站在医院旁边的公交车站牌边等于念念。 医院门口,形形色色的路人走过,大多步履匆匆,一旁卖玉米和杂粮饼的小贩忙的不停,几个穿着朴实的阿姨到处递小名片。 “便宜住宿啦,四十块钱一晚。” 陈檐之婉拒了小名片,她拿出手机,正准备问于念念下班了没,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天杀的,我又加班到现在,檐之,你没等太长时间吧。”是于念念,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没有,我也加班,刚刚才到门口。”陈檐之把刚才买好的奶茶递给了于念念,“焦糖马蹄奶茶,你早上不是说要喝吗?现在还是热的,抓紧喝。” 于念念接过奶茶,兴奋地揉了揉陈檐之的脸颊。 “檐之最好了,爱你爱你。” 陈檐之和于念念租在医院旁边的一个小区,小区很老,铁门生锈,外墙剥落,车棚乱七八糟地停着电瓶车,好在离医院很近,房租也不算贵。 自从上大学之后,陈檐之就没有拿过陈宴川一分钱,现在刚刚上班,基本工资很低,只能勉强覆盖支出,也不能太大手大脚,所以她和于念念一起合租了一套小房子。 于念念在小区门口拿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快递,陈檐之也帮她拿了两个,两个人一起回了住处。 “咦,怎么有一个信件?”于念念疑惑地拿着一个顺风包裹,“也没人提前告诉我要给我寄信啊?” “拆开看看就知道了。”陈檐之递给她一个小裁纸刀。 于念念拆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烫金请帖,等看清楚上面的字,她突然大叫一声,丢掉了请帖,然后捂住自己的眼睛,似乎很不可置信。 陈檐之捡起请帖,她打开,是一封结婚请柬,上面写着“佳期将至,敬备喜宴,以谢良友”,名字陈檐之不熟悉,应该不是她们共同的大学同学。 “撕了撕了。”于念念扯过请帖,用力踩了几脚,然后将它撕得粉粉碎,然后丢进垃圾桶里。 “怎么了,这个人惹到你了吗?”陈檐问。 “我的初恋男友!”于念念气势汹汹地坐在沙发上,“啊啊啊,他居然比我早结婚,就他那个样,也能找到这么美若天仙的老婆,真的是祖坟冒烟了。” 初恋,结婚,请帖,陈檐之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 “你不难过吗?”她问。 “我为什么要难过?这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于念念已经平复好了情绪,“我那时才高中,又不懂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有这么深的感情?” “我只是很生气,我在鹭城的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区,居然都能被他找到。”于念念重重地吐气,“想让我随份子,让我贫穷的生活雪上加霜,没门!我要当看不见!” 陈檐之想起了沈南遇,他中指戴了戒指,应该已经订婚了,说不定马上就要办婚礼了,不过他应该 不会给她发请帖。 她和他现在一点都不熟。 “陈檐之,你在想什么啊?”于念念突然窜到了她的面前,“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今天你在门口一直在发呆,之前你等我时,都会拿手机看文献的。” “说吧,你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什么,就是急诊手术太累了。”陈檐之摇头,她今天下午吃了一点自己买的退烧药,现在好了不少,但身体依旧虚弱。 “你好好休息。”于念念伸手贴上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应该不严重,今晚早点睡,对了,你明天休息吧?” “还得上班。”陈檐之叹了一口气。 “你们消化外科就是累,人都忙得和陀螺一样,你说你当时怎么想不开学外科?” “也许是想证明自己吧。”陈檐之把快递袋整理好,“可能希望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人,外科很锻炼人,所以我想学。” “不对劲,我还是觉得你今天不对劲。”于念念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你之前生病时也没这么低迷,好像……” 于念念想到了什么,继续说。 “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下子失去了什么东西,整个人一下子颓废了下来。” 陈檐之和于念念是八年的同学,两个人一起上课,一起写论文,彼此待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她一眼就能看穿她。 “确实遇到了一点事,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陈檐之声音平和,“就是遇到了一个很多年不见的熟人,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初恋?”于念念脱口而出。 “也不算是初恋。”陈檐之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她并不想欺瞒于念念,“是我单方面暗恋他很多年,而他并不喜欢我。” “是哪个瞎子啊?”于念念很生气,比之前收到请帖还生气,“你这么好,他居然不喜欢你?你喜欢他,是他的福气,他竟然不珍惜这福气。” “陈檐之,别想他了,我们学校前几届有一个学长也在这工作,是个大帅哥,我之前给你发信息提过他。”于念念拍着胸脯,“放心,他要是见到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别再想那个瞎了眼的高中同学了,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 陈檐之笑笑,不说话。 于念念则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她的初恋史,他们一起坐公交车上学,在人潮拥挤的车厢里,他会把她护在怀里,他在她生日那天,在倾盆大雨中,顶着九级大风跑到她家楼下,只为了给她一块橘子小蛋糕。 “那怎么会分手呢?”陈檐之问。 “高考后,我考来北城了,而他发挥失常去复读了。”于念念声音听不出情绪,“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复读吗?我等他,但是他不接我电话,我去他学校找他,他也不出来见我,我当时可搞笑了,他复读的学校不让外人进,我就翻墙进去,可墙没翻进去,腿倒是摔断了。” “后来呢?” “后来他倒是来医院看我了,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分手,我当时想的就是分手就分手,他这个笨蛋,我才不要和他再在一起,于是我就站在病床上,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于念念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我在北城军训第二天就被人表白了,我来就是找他分手的,是我甩的他!” 陈檐之记得于念念军训请假回家了,没有人和她表白,她本硕博八年也没谈过恋爱,一直单身到现在。 “我只是觉得遗憾。”陈檐之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要是你们当时好好说话,说不定不会变成那样。” “哎呀,过去的都过去了。”于念念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再说,能跟初恋白头偕老的能有几个?大部分不都半途分开了,我不觉得遗憾,他不会挽留,我也不会争取,那我们就是不合适。” 这天夜里,陈檐之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陪于念念去参加她初恋男友的婚礼,婚礼在一个圆形的大草坪里,草坪中央是一座玻璃教堂,婚礼很温馨,还请了国内一个小众的乐队唱歌,白鸽在头顶飞来飞去。 新郎牵着新娘走过草坪,洁白的婚纱拖得很长,陈檐之拉着于念念站在最末尾,看着面前一对新人的背影。 突然,于念念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她推翻了婚礼的甜品台,然后捡起地上的橘子蛋糕砸向新郎,奶油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在新郎的头顶,她大喊。 “你这个骗子,我不允许你结婚!” 陈檐之紧张地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甚至忘了拉住于念念,但新郎只是漠然地转过了头,他声音冷得快要结冰。 “你这个疯子,幸好我早和你分手了。” 陈檐之看向了于念念,她看见她的眼睛湿润了,她心疼地去替她擦眼泪,但眼泪却越擦越多。 陈檐之也难受地蹲了下来,但是很快,她被人拉了起来,她抬头,发现那个人是沈南遇,他穿着新郎穿的白色燕尾服。 周围场景变换,她站在海岛上,面前是广袤的海面,远处的新娘拿着捧花站在水台上,她的头顶白日焰火绽放,五彩缤纷,而沈南遇笑盈盈得看着她,他说。 “陈檐之,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吧?” 陈檐之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她只好重重点头。 然后她看着他离开她,走向远处茉莉花门下的新娘,他们互换戒指,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拥抱。 陈檐之一下子惊醒了,身后的枕头湿了一片,她这才发现自己又在梦中哭了,她看了一下时间,才凌晨三点。 陈檐之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她起身去厨房打算倒杯水喝,刚走到厨房,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一顿响。 她赶紧走进去,于念念站在冰箱边,她手里捧着一大桶冰淇淋,旁边是不小心打倒的垃圾桶,见到陈檐之过来,她诧异地问。 “怎么不睡了?” “有点渴,起来倒杯水。”陈檐之注意到于念念的眼睛肿肿的,不过她并没有提起,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站在狭小的厨房里。 她倒了一大杯水,灌到了自己的胃里。 寂静夜里,陈檐之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异常扰人。 陈檐之赶紧接起,话筒对面的声音嘈杂万分。 “檐之,昨天那个车祸伤的病人大出血,现在生命垂危,需要立刻手术!你赶紧来!” 是他的朋友,陈檐之心下一惊。 第31章 31急诊手术,慕尼黑,药 陈檐之赶紧换好衣服出门,于念念打算陪她,却被她勒令在家好好休息。 凌晨四点的街道冷冷清清,路灯不算亮,偶有几个喝醉酒的人踉踉跄跄走地在路边,陈檐之拢起自己的衣领,快步往前走。 她住的小区离医院不远,走过来也不需要太长时间,只是这一次,她总觉得有人跟在她后面,她一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一定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陈檐之没有太在意,她一到科室,就和值班的护士交流病情。 “昨天的手术缝合地没什么问题,他怎么突然腹腔又出血了?”陈檐之皱着眉,她调出ct报告看了一眼。 “哎,这个病人也真是的,他伸手去够旁边床头柜的手机,不小心摔下来了。”护士忍不住吐槽,“就这两天关键时期还不安分一点,非搞出这些幺蛾子。” “他的陪护呢?”陈檐之看着ct里腹腔里的血,难得发了脾气,“为什么不把他看好?” 沈南遇在昨天中午就离开了,只留一个病人的家属在旁边照顾他,现在却一个人也没看见。 “谁知道呢?当时他身边没人,他也不知道按铃喊一下护士帮忙。”在医院待久了的护士也很烦这种自己作死的行为,“真的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陈檐之给急诊手术室发了一个信息,让他们整理出手术台,马上要手术。 “哎,檐之,这次又辛苦你了,那几个主任 和主治家太远,赶不过来,只能让你先顶着。” 一旁的护士对这个刚入职的小姑娘很有好感,特别是她还勤奋听话,她语气也温柔起来。 “不过,檐之,急诊手术也需要家属签字,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他家属,这可怎么办?” 没有手术同意书,就不能进行手术,现在联系不到家人,护士急得团团转,陈檐之想到了沈南遇,他应该能联系到他的家人,但自从高考之后,她就没有联系过他一次。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打了电话,病人的生命安全还是比她的自尊心更重要。 没想到电话刚一拨出去,沈南遇就接起了电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电话号码,没有换。 陈檐之深吸了一口气,将事情简单复述一遍,连日来的劳累,她的声音嘶哑得不行。 “你能联系到他的家属吗?” “他的姐姐就在医院旁边,我来给她打个电话,不要着急,她应该马上就能赶到。”沈南遇回。 陈檐之心上那根紧绷的弦才松开。 “谢谢。”她低声说。 过了几秒,电话那头才传来沈南遇清冷的声线。 “不用谢,你辛苦了。” 很客套的回复,陈檐之挂断电话,心里却仿佛被人扔了一颗小石子,小石子顺着她的血管在体内流窜,让她浑身不自在。 病人的姐姐很快赶到了,是个明艳的美女,眉眼张扬,五官精致,栗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像撒着焦糖,包着朗姆酒的甜点,好看又迷人。 “我来签知情同意书。”她的额头沁着薄汗,她伸手将头发拨到耳后,陈檐之这才注意到她中指上的素圈戒指。 陈檐之顿了一下,她收回了目光,然后有条不紊地安排急诊手术。 病人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术前检查,陈檐之和其他科室值班的医生会诊之后,确定无法进行微创手术,必须要开腹,陈檐之很快换好了手术服。 麻醉师评估患者的意识和瞳孔,量好了血压,心率和血氧饱和度后,已经将患者麻醉完毕。 “接下来交给你了,小姑娘。”麻醉师朝陈檐之点了点头。 陈檐之接过了护士递过来的组织钳,她剪开腹直肌腱膜,分离相关的神经,旁边的二助用拉钩拉开腹腔。 陈檐之按照顺序探查腹腔,这个病人地腹腔积血过多,她花了很长时间吸取腹腔血液,但一直有新鲜血液产生,而且位置不在脾区,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陈檐之并不慌张,她遇到过很多危险的情况,已经变得抗压起来,她再也不是那个被拒绝之后回家哭的不能自己的高中生了。 她结扎好脾动脉,将一部分的出血暂时止住,陈檐之开始探查其他的出血点,她很喜欢这种专注的状态,这会把她从过往回忆中解救出来。 如果现在在家,她也睡不着,她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沈南遇,有的时候,她会怀疑,她真的已经从高中毕业八年了吗?那为什么那些记忆她记得那样清楚,就像在昨天一样? 为什么沈南遇一出现,她的目光就会锁定在他身上?可惜她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回头看她一眼。 况且她还喜欢沈南遇吗?陈檐之不知道。 这个急诊手术进行了接近十个小时,她找到了其他的出血点,一并将它们缝合完毕,等到手术结束,陈檐之脱了力地靠在墙上。 病人的情况平稳,至少性命无忧,陈檐之长舒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她头疼,她需要出去和病人家属沟通,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擅长这些。 “医生,我弟弟怎么样了?”手术室门一打开,病人姐姐就冲了上来,神色慌张。 “手术很成功,但接下来几天是关键时期,病人会住在重症监护室。”陈檐之向后退了一步,“这段时间,家属的手机一定要保持畅通。” “那就好,那就好。” 病人姐姐一下子哭了,她捂着脸,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陈檐之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肩,试图安抚,她不想她那么难过,但在余光中,她似乎看见了远处沈南遇的身影。 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她没有朝那里看一眼,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来了。 陈檐之并不想和他见面,她喜欢了他那么久,现在却只能说一些无聊的寒暄。 那她宁愿不要这种寒暄,她可以不说话,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陈檐之收回了手,她转身,从工作电梯直接回到办公室,她的大脑皮层呈现出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明明很累,但是仍无法休息。 她又想起了沈南遇,自从高考之后,她与他并没有见过面,他去德国读慕尼黑大学,学理论数学,陈檐之以为他会学物理的,毕竟他在数学课上总是喜欢刷物理题。 对于他的喜好,陈檐之总是猜错,就像她误以为他喜欢自己一样。 陈檐之去了北城读医,北城到慕尼黑直飞需要十个小时,最早的航班迎着阳光抵达德国,她一次都没有买过这架航班的机票,但她无数次浏览过航班信息。 她知道经常执飞的那一架飞机机舱很旧,现在已经快要退役了,飞机餐不好吃,但航班几乎很少晚点。 不过她也许不会有机会搭乘那架航班了。 陈檐之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开始将刚才的急诊手术记录补上,于念念给她发来信息。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檐之,你怎么样了?】 陈檐之:【手术比较顺利,等我把这些处理好就可以下班了,今天应该不需要加班。】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还好吗?感情上面的。】 陈檐之知道于念念是在关心她的心情,见到沈南遇,她无法很好形容自己的心情,她觉得自己是平静的,只是偶有波动,但是她想起了她在门诊时给病人开药时,几乎每个人都会问她有什么副作用。 她会耐心解释,每个人的耐受能力不一样,所以出现副作用的程度,早晚都有差别,而她现在就像是服下了药,她不知道副作用是什么,她会不会在之后的某一个时间点撕心裂肺,还是依旧没有波澜。 她不知道,她无法提前预知。 陈檐之:【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也不怎么想见他。】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逃避可耻但有用。】 于念念发了一个奥特曼打倒小怪兽的图片,配字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陈檐之想了想,发了一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回去。 陈檐之:【你也是。】 逃避就逃避吧,反正等到那位外伤病人出院,她就不会有和沈南遇再次接触的机会了,他们就会像八年前一样,在某一刻分别,然后各自待在地球的两个小小角落里,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陈檐之感觉自己胸口有点闷,她希望这不是见到他后逐渐出现的副作用。 她写好病例,刚刚出办公室就碰到了准备进来的大主任。 “陈檐之,我正好找你有事。”大主任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份文件。 陈檐之看了一眼,大致内容是利用人工智能的大数据分析对基层医院进行远程会诊,这样可以提高偏远地区病人就诊的效率。 医院里面像这种的合作医疗种类很多,之前一直是另一位前辈负责的,他因为身体做了手术请了几个月的假,现在由陈檐之顶上。 “好,我会和这个系统的负责人对接,一些数据我会发给她。”陈檐之点头,她正准备找主任要一下联系方式,但主任朝 旁边喊了一声,那位负责人走了进来。 陈檐之感觉到呼吸一窒,她原以为他们将不会再有交集,她抬眼,心上骤然起雨,潮湿雨汽漫上她的心头。 是沈南遇。 周围的病人嘈杂不已,但声音却穿透不了陈檐之的耳膜,她隔绝了周遭的一切,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第一次与他对视,时间似乎很长,不过也可能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她身上体现。 时间其实也没那么长,只是她太专注了。 “陈檐之,好久不见。” 这是他与她正式的交谈,不是在慌张的手术前,也不是电话里匆忙的沟通。 他就那样出现在她面前。 陈檐之再一次认真看他,他身上没有血迹,西装笔挺,蓝色袖扣工整,身材清瘦,她想起来以前他穿校服的样子,那份不羁肆意已退却,多了一份稳重。 他朝她伸出了手,骨骼分明,手腕白皙,只是中指摘下了那枚素圈戒指。 陈檐之屏住了呼吸,她无法自控地攥紧了手中的检查报告,副作用已经体现,她胸中的惊涛骇浪在再次见面时翻覆。 也许是副作用到来的时间太迟,“药”已经完全融入了她的血管,然后顺着她的动脉抵达她的心脏。 她的心脏越跳越快,她只能听见自己胸口澎湃的心跳。 “好久不见,沈南遇。” 陈檐之回握住他的手,她表面上很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32章 32邮箱,师兄,图书馆 “原来你们认识啊。”主任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巡视一番,他满意地点头,“这样的话,之后的工作也好进展一点。” “以前是高中同学,不过很多年没见了。”沈南遇盯着陈檐之,眼神澄净,“没想到这一次会在鹭城见面。” 从隔着六张桌子的教室,从北城到巴伐利亚州的首府慕尼黑,从懵懂的高中到步入社会,这么多年过去了,陈檐之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再次见面。 她曾幻想过与他的再次相遇,或许只是街头的擦肩而过,彼此驻足一秒,但还是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甚至可能都没有停留,又或者是在很多年后,他们的相片并列在学校的校友榜上,但更大概率是,他们再也不会遇见。 从小到大,她认识了那么多人,但最后几乎都走丢了。 她已经习惯了离别,习惯了说了再见之后的再也不见,习惯了遗憾。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陈檐之总是这样宽慰自己。 “高中同学,那肯定都知根知底了。”主任浑圆的声音响起,他拍了拍陈檐之的肩,“你们高中人才辈出啊,这个小姑娘是我最看好的后辈,认真优秀,对病人也负责。” 继而他又欣赏地看向沈南遇。 “你这个小伙子也很优秀,那么小就开了科技公司,而且这种小项目也亲力亲为,怪不得eg饱受好评。” eg公司,陈檐之也有所耳闻,它总部在德国,主要业务是大数据分析,医疗技术以及其他技术,创始人是几位年轻人,虽然公司成立时间不长,但市场影响却不小。 原来,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也那样优秀耀眼。 陈檐之为他感到高兴,但很快她又陷入了不自信的漩涡里。 她总是想追上他,从前是每次考试的名次,她总是数着与他之间隔着的同学人数,而现在他逐渐让她望尘莫及。 她好像不知道如何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了,这不是有固定答案的试卷,标准答案不是正确答案。 而她找不到答案。 主任还有会要开,他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此时就陈檐之和沈南遇两个人,陈檐之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把一些资料调了出来。 “这些是一些从下面医院转诊过来的病例,我看了一眼,因为当地的医疗水平有限,再加上来这里的路途遥远,所以治愈率大打折扣。” 陈檐之不想进行任何私人的话题,于是一本正经地讲工作,但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沈南遇清朗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烧退了吗?” “啊……”陈檐之愣了一下,她侧过头,然后撞进了一双润泽的眼眸里,他眼神清寒,让陈檐之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站在那颗结着涩果的桃树下,眼神轻抖,眸光微颤。 他是在关心她,但陈檐之对这种关心无所适从。 有的时候她想,她之所以喜欢沈南遇,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他的关心只是出于对老同学的关怀,只是一种让人不那么尴尬的手段。 他对谁都是这样。 她不应该,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产生他喜欢自己的误会了。 “好多了。”陈檐之转过了头,手无意识地滚动着鼠标。 “那就好。”沈南遇靠在了椅背上,他的右手搭在离鼠标不远的桌面,他将陈檐之圈在一个半环里。 “李青峻的手术多谢你了。”他继续说,“他是我的合作伙伴,我听他的姐姐说他情况好多了,很快就能转出重症监护室了。”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特别是不要再摔倒了。”提起工作,陈檐之终于肯多说几句,“脾脏破裂十分危险,他还年轻,所以能捡回一条命,要是身体素质差点,恐怕很难挺过去。” “好。”沈南遇点头。 然后气氛又陷入了沉默,陈檐之不会问他在慕尼黑的生活,也不会多问他中指上的戒指,更不会傻傻地问他有没有想起自己。 但是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陈檐之又调出几个经典病例,现在已经到了饭点,办公室留下的人不多,于念念给她发了信息,约她在外面吃饭,并且说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 “我约了人吃饭。”陈檐之晃了晃手机,然后不好意思得看向沈南遇,“之后的数据我会编辑好文档发给你,你可以把你的邮箱写给我。” 陈檐之没有注意到沈南遇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她自然地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然后从胸口的口袋拿出一只笔递给他。 “不用了。”沈南遇站了起来,“既然你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不必写邮箱了,我的联系方式没有换,还是那个账号。” 陈檐之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刚才强撑出来的洒脱一下子消失殆尽,她这才发觉,刚才的她就像一壶烧开的水,而她一直偷偷往里加冰,企图阻拦住腾空的雾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伪装自己,因为她不要被他发现,她好像还是很喜欢他,一如既往地喜欢他。 可她的勇气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爆发,反而呈现处一种衰迷的趋势。 她再也不会开口说出那一句我喜欢你了。 …… 陈檐之把一切处理好下班,于念念给她发了餐厅的地址。 餐厅离医院不远,在隔壁小巷子里,位置偏僻,老板总是在门口颠锅,油爆蒜末噼里啪啦地响,不过味道很好,之前他们科室在这里聚餐过。 陈檐之刚到,就看见于念念坐在窗边的位置笑着说话,她对面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穿着白t,肩膀宽阔坚实,背对着她,所以陈檐之看不清楚他的脸。 但应该长得不耐,因为于念念只对帅哥和颜悦色。 陈檐之立马意识到于念念之前不是在开玩笑,她真的要给她介绍帅哥,但陈檐之并不想见面,自从再次遇到沈南遇,她的思绪就一团乱。 现在慌乱地与另一个人深入接触,对她,还是对他都不公平。 陈檐之正准备给于念念发信息,告诉她下次再约,于念念却眼尖地看到了她。 “檐之,来来来。” 陈檐之尴尬地放下了手机,而她旁边的那个人转过了身,陈檐之快速地瞥了一眼,他骨相优越,双眼含笑,确实好看。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师兄。”于念念弹了出来,她把陈檐之拽了过来,“宁京樾。” “你好。”陈檐之礼貌的打了一声招呼,右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于念念的衣袖。 于念念 发觉后不动声色地向她挑了下眉,好像在说夸我夸我,给你捞来大帅哥咯。 陈檐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就一顿饭,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你好。”宁京樾声音温柔,他把陈檐之的椅子拉开,然后低声道,“看来,你不记得我了。” “啊?”陈檐之刚坐下,闻言抬起了头,宁京樾眼眸含笑,她仔细地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天,你们还认识啊,宁师兄,你怎么不早说。”于念念好奇地看向宁京樾,“你怎么认识她的啊?” “其实只是我单方面认识,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宁京樾声音缓缓,“那时候我在图书馆准备毕业论文,晚上回宿舍时发现自己放在门口的伞不小心被人踩断了伞柄,当时陈檐之路过,把她的伞给了我。” 陈檐之记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件事,那天瓢泼大雨,她看见一个男生拿着被踩断的伞站在图书馆门口,伞骨受压打不开,她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曾经踩断了别人的伞,于是她快步上前,把自己的伞给了他。 “是你啊。”陈檐之放松下来,“这件小事你还记了这么久。” “这也不算小事。”宁京樾笑了起来,“后来我可是在表白墙发了不少找人的帖子,也在图书馆找了很久,想要把伞还给你,不过都没有遇见你,不过也因为那时我快要毕业了,没法继续找下去,不然我们应该会早点认识。” “抱歉,当时我忘了留联系方式,耽误你时间了。”陈檐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缘分啊。”于念念扯了扯陈檐之的衣袖,“现在认识也不晚,大家都在鹭城医院上班,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多聚聚就熟了。” “好。”宁京樾点头,“没想到我们都来了鹭城上班,确实是缘分。” 宁京樾是大陈檐之两届的学长,比她早两年来这里上班,是神经内科的医生。 “好。”陈檐之礼貌点头。 宁京樾早来两年,对这里很熟,他点了几道这家店的隐藏菜单,清蒸石鸡,干煸笋丝,山粉圆子,还有一道时蔬,都是她和于念念没吃过的菜。 他贴心地问她们两个能不能吃辣,有什么忌口,还给她们点了附近的奶茶外卖。 陈檐之闷头吃饭,偶然抬头,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但不可能是他,而于念念在一旁插科打诨,期间她还偷偷给陈檐之发消息。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檐之,不错吧,我的眼光太棒了,我觉得你们两个可配了。】 陈檐之回复:【他人很好,适合当朋友。】 爱吃内脏的于医生:【嘻嘻,朋友到好朋友再到男朋友,循序渐进。】 陈檐之:【……】 陈檐之放下手机,她有点困,正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但刚刚起身,隔壁桌子上刚刚还在乖乖吃饭的小朋友突然捂着脖子摔了下来,旁边的父母立刻吓得大叫起来。 这里店面狭小,一时间多人站了起来,一下子乱作一团。 陈檐之心下一惊,她赶紧跑了过去。 第33章 33见义勇为,一场淡粉色的雨…… 一群人围着小孩,堵地密不透风,一旁小孩的奶奶直接把小孩抱在怀里,她哭得震天动地。 “我的乖孙孙哦,不疼不疼了。” “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送医院!”老板扔掉了他的勺,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他一拍大腿,“别墨迹了!” 陈檐之拨开围观群众,她快速地看了一眼男孩,他的脸憋的青紫,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让一下,我是隔壁医院的医生,我先来看一下。”陈檐之亮出身份,旁边的人举棋不定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 “这么年轻啊,有没有经验啊,这小孩看上去很严重,她行不行。” “是不是骗人的啊,那么漂亮的姑娘,看上去不像医生。” “即使是个医生,要是水平不行,说不定更误事。” 陈檐之不理会旁边的嘀咕,她仔细地看小朋友的身体情况。 “让开让开!”于念念立马冲上来把这些人扒开,“别耽误事。” 宁京樾也清出了一个通道让她可以去男孩身边。 陈檐之一靠近,就直接跪倒在男孩身边,她拿旁边的筷子压住他的嗓子,顺着喉咙往下看,只看到了喉咙长了硕大的水泡,已经堵塞住呼吸道。 她抬头看了桌子上点的热气腾腾的火锅,一下子就明白了,应该是热油烫到了喉咙,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窒息而死。 而这里离医院虽然近,送过去最快也要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非常关键,等送过去再处理已经迟了。 “有没有针?”陈檐之抬头问老板,老板还在愣神,听到问话,忙不迭地去收银台盒子里拿了一个细小的绣花针。 陈檐之接过绣花针,利落地在旁边的燃气灶上简单消了一下毒,然后立马拿筷子当压舌板压住男孩的嗓子。 她眼疾手快地伸手,将那个大水泡戳破,之后没过几秒,男孩发出微弱的呼吸声,他无力地哭了起来。 “现在送医院做下一步的处理。”陈檐之朝旁边的家属点头。 一旁的家属一边道谢一边把小孩送去医院,但男孩的爸爸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拿手机拍下了陈檐之的照片。 “之后我们会联系你,多谢多谢哈。” 这几年的经验告诉她,如果之后出现问题,他大概率要找到她承担一部分责任,但陈檐之不愿意想那么多,她站了起来,头却因为过于冷静之后回弹的紧张而眩晕起来。 就在她差点要摔倒的时刻,一双大手从后面将她扶住,她靠在了宁京樾的胸膛上。 她向后推了一下他,却被他拉得更紧。 “檐之檐之,你没事吧。”于念念跑过来,紧张地看着她。 陈檐之拽住了于念念的手,强行把自己拉了过去,这才远离了宁京樾。 “没事,我现在没什么胃口,想回去休息一下。” 于念念一口答应,她看了一眼宁京樾。 “不好意思啊,宁师兄,我先和檐之回去了,下次再一起吃饭。” “我送你们回去。”宁京樾赶紧去结账,却被老板连连拒绝。 “菜还没烧好,怎么能收你们钱,再说你们刚才帮了我大忙,我还得感谢你们呢。”老板淳朴地搓着手,“下次来,我免费请你们吃一顿。” 于念念牵着陈檐之的手,已经把她扶到了店门口,这里离她们住的地方不远,她刚准备叫车,宁京樾也和老板说完话走了出来。 “坐我的车,就在旁边,等我一分钟。”宁京樾看了一眼于念念。 于念念接受到信号,她犹豫地看了一下陈檐之,但看她脸色惨白,也没摇头,只是看向远方发呆,于念念一咬牙同意了。 “那我们去路边等你。” 宁京樾赶紧去拿车。 “不好意思,我刚才太害怕了。”过了一会,陈檐之才收回了目光,她安抚地拍了拍于念念的手,“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于念念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檐之,你胆子太大了,要是刚才有一个三长两短,你的职业生涯就完了,你还记得有一个医学很有名的培训老师就是因为在外面救人被讹了一大笔,现在转行了。” “当时不觉得害怕,现在想想好吓人。”陈檐之刚才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却在现在消失殆尽,她开玩笑地调节气氛,“要是我真的失业了,你要养我,养到我找到新工作,我就跟你混了。” “好好好,养你一辈子都行。”于念念满口答应。 宁京樾也回来了,他将车停下,然后下车打开了后座的位置,于念念先上车,陈檐之却在上车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宁京樾下意识地握住她的小臂,肌肤相触,让陈檐之打了个颤,她本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背对着宁京樾上了车, 直到听见了车门声关闭,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暂时没有重新开始的打算,就让她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要来打扰她。 包括沈南遇。 …… 宁京樾把陈檐之她们送到小区楼下,即使陈檐之婉拒,他还是坚持将她们送上了楼。 “你们两个小姑娘一起住,遇到难搞的事情一定要找我,我住的离这不远。”宁京樾看着那老旧的摇摇欲坠的防盗窗皱起了眉头,“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也不静音,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多谢。”陈檐之真心实意地道谢。 “那就谢谢宁师兄啦。”于念念笑着道谢,她看了一眼因为外人在而不是很能放的开的陈檐之,决定赶紧送宁京樾走。 “宁师兄,你先回去吧,你放心,我们肯定会麻烦你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嫌烦。” “怎么会,我很乐意你们麻烦我。”宁京樾很识趣地离开了,“那我就先走了,科室还有事。” “再见。”陈檐之点头。 等到宁京樾离开,陈檐之才放松地躺在了沙发上,这些天的忙碌与忧思,让她没什么太多的力气。 “檐之檐之,你觉得宁京樾怎么样啊?”于念念一关上门,就马不停蹄地凑到陈檐之身边,“我感觉他好像很喜欢你哎。” “他很好。”陈檐之闭上了眼睛,“但是我现在无法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你不会还在想你的初恋吧?”于念念很是诧异。 “不是初恋,是我表白未遂。”陈檐之纠正她。 “我靠,那我真的想见见他,魅力这么大的吗?”于念念摸了摸下巴,“是不是很帅?” 确实很帅,而且是你认定的帅哥,陈檐之抬眼看了一下于念念,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还愣着干嘛?接着追啊。”于念念这个颜控拍了一下大腿,“他以前不喜欢你,但没准现在喜欢你呢?” “我就不追。”陈檐之赌气地翻了个身,“为什么每次都要我说喜欢,而且我觉得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他现在是变丑了吗?”于念念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没有。”陈檐之想起沈南遇,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 “怪不得,要是他现在大腹便便,你肯定就不喜欢他了。”于念念幽幽道,“我现在才发现,你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颜控,一个坑不一定会摔倒两次,但人一定会反复爱上同一个帅哥。” “他不喜欢我,我了解他,要是他真的喜欢一个人,他一定会让她知道。” 陈檐之想起很久之前,她站在隐秘的角落,听见一位学妹向他表白,而沈南遇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后来他说。 “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向全世界宣布。” “那这真难办。”于念念皱起了眉头,“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还和他见过面吗?” “见过,不过都是很客套地说话。”陈檐之声音低了下来,“过了这段日子,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哎。”于念念叹气,“檐之,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是以前的他,而他现在已经变了,不过你执着于过往,不愿意把自己从已经消逝的时光拯救出来,如果你尝试一下新的人,说不定会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应该往前走了。” 是这样吗? 陈檐之想,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往前走呢?一味地沉溺在对她不算友好的回忆里,这何尝不算是一种自我折磨。 她已经折磨自己良久。 于念念又说了几句,她的主任突然喊她回去处理紧急情况,她只好回医院,临走前她还问陈檐之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回来带给她。 “没什么胃口,等到傍晚我自己去外面吃一点。”陈檐之摇头。 “那也行,我先走了啊。”于念念打了个招呼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陈檐之睡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她睁开眼,没有开灯,就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房子外有打闹声,自行车的铃声,还有欢声笑语。 而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很安静。 在这样的时刻,她难免感到孤独。 过了一会儿,陈檐之起身,她下楼打算随便买点晚饭,但她刚走到小区的铁门前,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南遇站在小区门口,身材修长,他的旁边是一辆通体漆黑的跑车,他抱着胳膊,屈起左腿,身子半倚在引擎盖上,眼神望向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路边花坛里的蔷薇花墙在风中摇曳,偶有花瓣飘落,像一场细细小小的淡粉色的雨。 陈檐之定住了脚步,她根本不可能上前打招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打算回家,而下一刻,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檐之,等一下。” 沈南遇叫住了她。 第34章 34机械腕表,睡觉,医闹 陈檐之克制住自己突然慢了一拍的心跳,她回头,眼神里是装出来的一丝惊讶。 “沈南遇,你怎么在这里,路过?” “不。”沈南遇并没有像陈檐之预料的那样点头,他直接了当地说,“我是来找你的,听主任说你住在这个小区,所以我来了。” 陈檐之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她原以为这几年的病患沟通会让她不再像高中那样沉默寡言,但面对沈南遇,她突然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她就像一个不太灵敏的开关,不知道被什么触发,又断电了。 “这么多年没回鹭城了,这里的变化很大。”沈南遇接过了这尴尬的气氛,“我记得这里原本有一家书店,可惜拆迁了,老板退休回老家了。” 陈檐之知道他说的那家书店,她在那里买了他想要的漫画,而那本《爱,蒸汽波,水母》已经被她塞进箱子,放在低矮的阁楼上,她不想看见,那时的她一点也不想再看见关于沈南遇的一切。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哪会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好多都不一样了。” 陈檐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装作无意地看了沈南遇一眼,但她猛然发现,他也正在看她,见她抬头,他丝毫不回避。 “不过也有很多东西不变。”沈南遇声音低沉,“那家小巷子里的饭馆就没有搬,那道山粉圆子很好吃。” 陈檐之愣了一瞬,之前在那家饭馆,她好像看见了沈南遇,不过只是一个背影,她不能完全确定。 那时宁京樾已经将车开了过来,她便收回目光上了车。 所以,是沈南遇吗? 他没有开口承认,陈檐之也不会追问。 但应该就是他,她不会认错的。 “没吃过。”陈檐之摇头,“对了,你……你找我什么事?” “和工作有关。”沈南遇正了语气,“你还没有给我发关于会诊的文件,所以我来催你开工。” “这……这么着急吗?”陈檐之才刚整理了一半,闻言想立刻回去打开电脑把剩下的做完,“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可以写完了。” 陈檐之立刻转身回去,但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的小臂被人握住,她回头,看见了沈南遇白皙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块灰色机械腕表,她认识这个瑞士的牌子,太贵了,这一个小小的手表能抵她几年工资。 她又想起了他以前最喜欢戴的是运动护腕,这点细微的差别让她再一次清晰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他们都长大了。 “只是开个玩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认真。”沈南遇笑了笑,他放下了她的手腕,“我来是为了请你吃顿饭。” “为什么?”陈檐之抬眼认真地看着他。 “为了感谢你替我朋友做了手术。”沈南遇似乎没料到陈檐之会那样直直地看着他,他下意识地别过了脸。 “如果每一个我治过的病人都要请我吃饭的话,那我家就不需要厨房了。” 陈檐之笑了,如果他说的是老同学聚餐,她可能还会犹豫一下,但这个理由,她不怎么想接受,这是她的本职工作,她不需要别人的感谢。 但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能不能只以自己的名义请她吃一顿饭呢,和别人无关,就只是他和她。 “你不用那么着急拒绝,等你有空也行,如果可以,给我发个信息就好。”沈南遇也笑了,他并没有多说,只是晃了晃手机,“如果文件做好了,可以直接发给我。” 陈檐之点头,她看见沈南遇转身离开,他那辆跑车停在那很显眼,他的身高长相优越,气质也很出众,纵然人来人往,旁边的人仍忍不住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甚至有几个小女生在偷偷拍照。 陈檐之已经很少不自信了,但这一刻她又不可避免地陷入糟糕的情绪中,他还是那样耀眼。 她仰望他,一如以前。 她爱慕他,可能变了,可能也没变,她不知道。 但时间已经过了八年了,她不能刻舟求剑,也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 陈檐之深吸一口气,她也没了胃口,正打算回去,还没等她走到小区大门,就被人叫住。 “檐之檐之!”刚刚下班的于念念左手一杯奶茶,右手拎着一堆零食,她兴奋地朝她跑过来,“你猜我刚刚看见了谁?!” “不知道。”陈檐之有点不在状态,她声音低落。 “那个捡到你胸牌的大帅哥啊!”于念念激动地大喝了一口奶茶,“他人和车都太酷啦,又帅又有钱,我靠,羡慕嫉妒了!” 于念念虔诚地双手合十,还差点摔掉了奶茶。 “信女愿意用十年单身来换取我变有颜,变有钱。” “如果我说……”陈檐之刚打算开口,但话到嘴边又突然咽下。 “说什么?”于念念抬头问。 “没什么。”陈檐之立马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先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于念念跟着陈檐之回了家,但她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一路上至少问了八百遍她刚才到底要说什么啊。 陈檐之无奈地看着她。 “我说了你可以保密吗?” “我一定一定保证自己的嘴巴像不锈钢那么硬,谁问我都不会说!”于念念郑重其事地发誓,“否则我天打……” “别说别说。”陈檐之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陈檐之低下了头。 “刚才你说的那个男生,他是我高中时候的暗恋对象。” “啊啊啊!”于念念捂住了自己的头,开始满屋子大喊大叫。 “你的眼光太好啦!有钱人多,帅哥倒是不多,而有钱的帅哥少的就像保护动物一样。” “檐之,你百分之一万是个颜控!” “我要是你,一定先把他骗睡了,管那么多干嘛,先弥补一下高中遗憾再说。” 陈檐之被她的开放吓得大惊失色,她说话结巴起来。 “念念,你……你不要乱说,如果……如果不是彼此相爱,怎么能做那种事?” “哦?”于念念凑到了陈檐之面前,“我的无敌纯情小白兔室友,你怎么脸红成这样?” “而且,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捕捉到最后睡觉两个字?”于念念眯起了眼睛,开始邪笑起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很想睡他!” “我没有。”陈檐之立马否认,她脸烫得像发烧一样,但她的烧早就退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于念念拍了拍陈檐之的肩膀,“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你都多大了,应该尝试一下新事物。” “我没有,不想和你说了。”陈檐之飞快地逃回了房间。 等到躺到自己的床上,陈檐之才发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她努力抑制,却无济于事。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不受控制地打开了和沈南遇的聊天框,自从高中毕业,她没有给他发过一次信息,聊天页面已经是一片空白。 但她记得最后一句话是问他物理倒数第二道选择题是什么,他没有回。 陈檐之至今都不知道他为何不回复。 “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出去,下次我请你吃饭吧,去我经常去的饭店。” 陈檐之颤抖地点了发送,接着扔掉了手机,拿起旁边的枕头紧紧捂住脸。 此时她的脸慢一拍地开始烧了起来,逐渐红得快要滴血,然后蔓延到耳后,身上,陈檐之觉得自己现在像在沸水中滚过的虾米,她坚硬的外壳被慢慢煮软。 陈檐之想,她应该洒脱一点,她可以和沈南遇多接触一下,如果她只是执着于过去的他,而现在的他已经变了,她就可以放下了,她应该和过去挥手告别。 “好,我等你。” 沈南遇立刻回复。 陈檐之平静了下来,隔了很久,她才再一次点开沈南遇的朋友圈,他设置所有时间均可以见,而陈檐之刚刚把他从“不看他朋友圈”中释放出来。 自从高考之后,她就没和他聊过天,也不看他朋友圈,这算是一种应激保护,她不想过度关注他的动态,因为这种似有若无的联系会她觉得,他好像也没离她多远。 但其实他们已经相隔万里。 网络只是看似缩短了这距离,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再也不会在每一天踏入教室时,就能看见他坐在窗边。 不过,她没有想到这八年,他居然没有更新任何动态,只有那一条“永远不会重蹈覆辙”的动态被置顶。 陈檐之注意到了他自己评论了自己一条—— 是我执迷不悟。 陈檐之觉得她好像并没有那么了解沈南遇,她盲目地向他投射住自己的感情,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她在往一个漏水的花瓶里灌水,她希望这花瓶完美无瑕,但花瓶自己跳下了桌子,摔得粉粉碎。 它说,你看,这是我残破不堪的样子,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是陈檐之莫名产生的想法,她也觉得好笑,他那样耀眼的人,又怎么会这样? 她不能因为自己敏感脆弱,而把沈南遇想成同类。 而她本来就喜欢他光彩夺目的样子啊。 …… 陈檐之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收拾好提前赶到了医院。 不过今天的住院部比之前嘈杂的多,她刚到医院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为首的人穿着丧服,头顶白布,旁边还有请来的丧葬班子敲锣打鼓。 而他们的中间是陈檐之的同事,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前辈,此刻被拽在中间动弹不得,十分狼狈。 周围的人聚在外面围观,不少人还在指指点点。 陈檐之立刻打电话给保卫处,说明情况,但就在她挂断电话的时候,为首的人朝她大喊了一声。 “这个医生我认识,她们都是一伙的!” “还我奶奶命来!”他扑了上来。 第35章 35花圈,科技公司,神明 陈檐之虽然上班时间不长,但也见惯了这种场面。 为首的人她认识,一个星期之前他的奶奶被邻居叫急诊送来了医院,当时陈檐之查体后怀疑腹腔穿孔,她建议进一步检查,但她的孙子匆匆忙忙赶来,刚到就扑通一声跪下,求求医生救救他的奶奶,他言辞恳切,甚至泪流满面。 可护士让他去缴费,他却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医生不是救死扶伤吗?他奶奶那么严重,你们却见钱眼开,还叫骂医生狼心狗肺,只为有钱人服务,看不起他这个穷人。 陈檐之的女前辈家境优渥,她看着老奶奶疼痛难忍,却强撑着给医生道歉,她忍不住先垫了那份钱。 可是老奶奶刚刚好转,护士一大早去查房,却发现她们一家人连夜跑了 ,甚至带走了医院的热水瓶。 “我可以保证,我们科室没有任何医疗上的过失。”陈檐之刚说完,就被那个男人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医院就是骗钱的!你们赚的都是黑心钱!” 那个男人大声吼道,一旁驻足的路人甚至有不少人在附和。 陈檐之被他撞到了导诊台,她往旁一瞥,在花圈边居然停着一个担架,老奶奶躺在上面,衣衫不整,她身体僵硬,面色苍白,应该断气很久了。 她一下子觉得恶心,腹腔内翻江倒海,她正准备离开这个窒息的氛围,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别跑啊!你看看这医生心虚了吧!” 陈檐之的手腕被捏得发紫,但下一刻,她突然感觉到手腕一松,沈南遇熟悉的声音旁边传来。 “尸检中心的工作人员,还有警察马上就到,剩下的时间你可以想一下借口。”沈南遇不动声色的将陈檐之护在身后,“不过应该没有必要了,毕竟你们的话总是漏洞百出。” 沈南遇身材修长,比为首的人高出一个头,那人的气势一下子蔫了下去。 陈檐之其实并不害怕这样的局面,她问心无愧,只是有的时候有点厌烦而已,不过她可以承受地住。 而沈南遇出现了,就像很久以前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他突然出现将她从泥泞地面拉了出来那样。 他好像没有变。 陈檐之又觉得自己可笑,她试图从沈南遇身上找到不同之处,来劝自己自己放下他,但是一味地否定自己过去的执念,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残忍? 她不能因为被拒绝而无形地迁怒沈南遇,毕竟他只是那时不喜欢她罢了。 她要努力和他正常相处。 “医药费是我同事垫的。”陈檐之生出了勇气,她从沈南遇身后站了出来,“我们科室那么多人熬夜制作治疗方案,再加上国家政策补助,本来可以治愈的,但是你放弃了。” “现在你又来闹事,你的良心呢?”陈檐抬头直视着他,“连人都不让入土为安,你以后每次的午夜梦回,还能安稳入睡吗?” 陈檐之的身体有些颤抖,她情绪一激动就会这样,她不害怕,不畏惧,也不难过,就只是有一点失望罢了。 但沈南遇却握住了她的小臂,他宽阔的手掌轻抚上她的皮肤,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他试图给她安慰,而陈檐之惊讶地看着他。 你不觉得这有些过界了吗?陈檐之想。 但她并没有挣脱,她有点看不懂沈南遇了,是他,明明确确地说过,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也是他,独自在德国呆了那么多年,没有和她告别。 他现在回来了。 所以呢,她要当那八年没发生过吗? 这似乎不太可能。 保卫室的人姗姗而来,他们拦了一下闹事的人,但拦不住,一群人继续敲锣打鼓起来,直到大主任匆匆赶来。 “你们在闹什么?!”他气势凌人,再加上医术高超,原本还在质疑的围观群众大多也闭上了嘴。 “把尸体搬到医院来像什么样子!告诉你,一切等司法程序鉴定,你们想医闹来要钱,这不可能!”大主任把花圈推倒,“马上警察就到,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大主任附耳和刚才被病人围住的女同事说了几句,女同事点头,她朝陈檐之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无声道了谢,接着低头离开。 “檐之,你带着小沈先回办公室。”大主任转头对陈檐之说话,声音也缓和了一点,“这里我来处理。” 陈檐之点头,她对大主任的能力很信任,她抬头看沈南遇。 “跟着我。” 她不露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小臂,然后带着沈南遇从员工通道回到了办公室,结果一到办公室就被一群医生团团围住。 “檐之,那个男的真的把尸体扛过来了?我还没见过这么不孝的人。” “我倒是遇到过,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个人讹了快一百万,不过没命花,第三年就得癌症死了。” “檐之啊,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有多远跑多远,不过也难怪,我们科室就你一个年轻漂亮女娃娃,人家记得清,一下子就认出你了。” 几个医生边说边瞥陈檐之身边的沈南遇,陈檐之才想起来介绍。 “他叫沈南遇,是eg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这次和我们医院有合作。” “是德国那个eg吗?!”一个男主治惊讶起来,“一直听说过创始人很年轻,没想到还是中国人,真的是太优秀了。” “前辈过誉了。”沈南遇友好地回握住陈檐之同事的手,“您在一线工作,担的责任更大,我没办法比,我们公司是基于你们的努力才能做出来。” 陈檐之再一次对沈南遇改观了,之前他在高中时,张狂傲气,而现在的他谦逊,对任何人回以尊重。 他变得更好,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几个同事又问了他一些医疗科技的事,沈南遇都一一耐心回答,但消化外科工作很繁忙,刚才围着的医生几乎都被病人叫走了。 现在就剩沈南遇,陈檐之,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女老师。 “这么年轻就那么优秀,真的是年少有为啊。”这个和陈檐之关系还不错的女老师啧啧称赞,“小帅哥真不错,有对象了吗?” 陈檐之的手僵硬地定住,这是她未敢问出口的话,他中指上戴的戒指早已被取下,但她仍不敢确定他是否单身,特别是那个病人的姐姐手上也戴着一个素圈戒指。 虽然她知道,沈南遇如果有对象的话,他一定会向全世界宣布,而他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女朋友的信息。 “没呢,我一直单身。”沈南遇笑着摇头。 陈檐之背过身,不自然地拿起一边的化验单,却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抱有幻想,不过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说出来。 “你那么优秀,喜欢你的人肯定不少,你一定是眼光太高了。”这位女老师刚办完儿子的婚礼,现在热衷于当红娘,“不过结婚啊,一定要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两个人把日子过好就行,不是非得找个势均力敌的。” “要是你有想法,我可以帮你找,我这里就有很多不错的小姑娘。” 陈檐之拿着化验单的手在微颤,她又拿起了旁边要送进碎纸机的废纸,看上去在忙自己的事,似乎对这话题不感兴趣。 “暂时不用了,阿姨。”在陈檐之看不见的地方,沈南遇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看缘分吧,这事急不得。” “你们这些小年轻,比我们老人家还封建迷信,什么缘分,喜欢就去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你不追别人就去追了。”女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你看你跟我儿子差不多大,他今年都结婚了,小伙子,你也要抓紧啊。” 女老师年纪大了,平时在科室一说到结婚谈恋爱,那些单身汉纷纷表示自己一个人过得快乐又自在,然后跑得一个比一个快,都不想听她的唠叨,此时碰到认真倾听的沈南遇,恨不得拉着他一直说。 陈檐之在发呆,谈恋爱这个词离她很遥远,大学时,她们寝室四个人没有一个人脱单,医学学业繁忙,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自习,她单身到现在,并不是个例。 “好。”沈南遇点头。 他毫不避讳地看向陈檐之,不过他已经不敢确定她的心意了,这么多年过去,纵然他不敢承认,但其实很多东西都变了。 从慕尼黑到北城,从东一区到东八区,他与她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他在德国的露天花园里喝啤酒,在阿尔卑斯山徒步,在尖塔教堂上祷告,期间他碰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女人,有的会热情地向他抛媚眼,开放地问他能不能有一段露水情缘,也有些诚挚地邀请他去乘冰川缆车,去山顶滑雪,并暗示进一步发展。 有很多人朝他示好,他都一一拒绝了。 他从未想过生命里会出现另一个女人,除了陈檐之,他与她的故事不能烂尾,这是他活下去的 理由,是他独自一人在德国的唯一信念,是他一定要写下的完美结局。 只有他与她的必定结局。 那时的事,他会向她一一解释,只希望她能再等等他。 如果神明能听到他的祈祷,能不能眷顾他一次,不要再像高考那样了。 他只要这一次。 陈檐之并不知道沈南遇在想什么,她垂下了头,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发现是宁京樾的好友申请。 他的理由是“檐之,能不能帮我拉进我们大学在鹭城的毕业生群?” 这个理由陈檐之无法拒绝,何况就是举手之劳的事。 陈檐之点了同意,她把宁京樾拉进了群,几乎是下一刻,宁京樾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檐之,什么时候继续我们那顿没吃完的饭呢?】 陈檐之犹豫不决地看着屏幕,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复,索性将手机向下扣在桌面,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又拿起手机,决定回复“先问问念念吧,看她时间。” 但信息还没有发出去,沈南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他声音低哑。 “檐之,谁的信息这么难回复?” 第36章 36时光机,表白,白茉莉 沈南遇站在落地窗前,远处高楼林立,暖黄的霓虹灯蜿蜒绵亘,往东北角看,他可以看到鹭城一中的教学楼,那里灯火通明,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透过玻璃幕墙,他看见了自己隐在黑暗里模糊的脸,不算柔和的眼神,比之前瘦削的下颌,她还会喜欢这张脸吗? 他已经不能确定了。 沈南遇起身坐到沙发上,这套房子是他五年前买的,他第一次住进来,家具都蒙着一层白布,他懒得掀开,觉得没必要,这里没什么私人物件,只有桌子上摆着两个落尘的花瓶,是他从市场随手买的。 他想,要是她住进来,她会不会在每天清晨买两束郁金香插在花瓶里,又或者是白茉莉、白玫瑰,他记得她喜欢白色,特别是白茉莉。 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 所以,她会搬进来吗? 沈南遇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又开始多想了,她那样美好优秀,善良漂亮,喜欢她的人一定很多,她还会回过头看一眼他吗? 况且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伤害过她。 他想起了在那家巷子里的饭馆旁,他站在门口,透过卷帘,看她腼腆地对面前的男人笑,看她奋不顾身地拯救一个小孩,看她茫然地抬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她脱力地倒在其他男人的怀里。 沈南遇有一瞬间,有一种想把自己碾碎成粒子,然后塞进时光机里的冲动,他要回到那个潮湿雨季,那栋爬满爬山虎的教学楼里。 他要拉起她的手里,大声地告诉她。 “我们私奔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没有人可以管我们。” 但十八岁时没有的勇气也无法在二十六岁时突然蓄满。 沈南遇颓然地放下了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 陈檐之回到家里,于念念还没有回来,她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茶几上的花瓶,她买了一束白玫瑰,还有一束粉白色的郁金香,她本来想买白茉莉,但去的迟,已经卖光了。 她给它们剪好花枝,放在灌好水的花瓶里。 她拿起手机,给它们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简单编辑了一下,发到了朋友圈里,她的朋友圈里只有文献分享,以及帮领导拉票的链接,这是为数不多的充满活人气息的朋友圈。 她刚发完,宁京樾就给她发来了消息,他养了一只蓝色眼睛的捷罗猫,他拍了一张捷罗猫在抓花玩的小视频。 宁京樾:【这只小猫特别喜欢揪花玩。】 陈檐之:【撸猫.jpg】 她无法抵挡毛茸茸的猫咪,特别是在自己收养的那只猫因故去世后。 不过她不会再养猫了。 宁京樾:【我刚才翻毕业纪念册,好像看见了你?】 宁京樾发来了一张高中时候男生宿舍的合照,远处的背景是一个女孩的侧影,陈檐之一下子就认出是她自己,那时候她应该刚转学来不久,走路总垂着头。 陈檐之:【宁师兄,你也是鹭城一中毕业的吗?】 宁京樾:【是啊,比你大一届。】 陈檐之:【不对啊,你大学时,明明比我大两届。】 宁京樾:【因为我在高二时被保送了,提前一年上大学,其实我只比你大一岁。】 原来是这样,陈檐之想起了鹭城一中,其实那些记忆大多都已经模糊了,她只勉强记得当时每日的早读,她喜欢盯着窗外的榕树叶发呆,每天的晚自习,她都会不受控制地看向沈南遇的方向,这是她最喜欢干的事,沈南遇也从来没有发现过。 可是她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她好像从未被回馈过满满当当的爱,以至于她现在都不敢提爱,她不知道自己匮乏的内心是否能挤出爱来。 她再次问自己,她还爱,不对,是喜欢沈南遇吗? 陈檐之不确定了。 宁京樾:【什么时候一起去鹭城一中逛一逛,那里的教学楼都被翻修了一遍,国际部后面又栽了好多桃树,很好看。】 陈檐之确实想回去看一眼,但是她无法同意仅仅只和宁京樾一起去。 只有他们两个人,陈檐之会觉得不太自在,特别是于念念还坚定地告诉她,宁京樾喜欢她,不是好像,是一定。 她如果不能给予他独一无二的爱,她不想给他任何幻想,这对他很残忍。 陈檐之:【不用了,我不想回去。】 宁京樾一直没有回复,就在陈檐之觉得这是成年人都默认的委婉拒绝时,宁京樾再一次发来了信息。 宁京樾:【檐之,我不知道于念念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想法,如果她没说,那我想亲口告诉你,我想追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我希望我能有一个向你表达爱的机会,你不用那么着急拒绝我,你可以考虑考虑,我有足够的耐心。】 陈檐之有一瞬间的动容,好像确实很少人坚定地说会好好爱她,对于宁京樾,她并不排斥,但她没有为他心动过。 她无法对一个真诚相待的人说出敷衍的话,她不能佯装看不见他的表白,也不想因为逃避而让他患得患失。 她体会过这种伤痛,她不能将它传递给任何一个人,陈檐之想了很久,写写删删,她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宁师兄,感谢你的真心以待,但我仍无法接受,因为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我总以为自己会放下,但好像并没有,我的心里装了另一个人,它放不下另一个人了,我不想对你撒谎,其实我是一个懦弱胆小的人,你值得更好的人,不必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陈檐之发完信息,心里的石头被挪开,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宁京樾没有再回复消息,陈檐之也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她把白茉莉搬到了自己的房间,那样她或许能睡得安稳点。 陈檐之这一觉果然睡得很安稳,她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 她打开手机,先看了一下工作群里要完成的任务,但接下来,她往下滑,她看见了宁京樾和沈南遇几乎是同时给她发了信息,在凌晨三点。 宁京樾:【谢谢你的坦诚相待,我好像知道你躲着我的原因了,我未曾参与你的过去,这是我的遗憾,我比你想象的还要欣赏你对感情的专一度,即使这个人不是我。】 【据我所知,你大学没有谈过一场恋爱,他并不珍视你,我不敢奢求你心里立马塞满我,但我会努力重填你的生命,以你不排斥的方式。】 陈檐之必须得承认,宁京樾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的真诚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但她无法回复,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陈檐之叉掉了对话框,她深吸了一口气,努 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才敢打开与沈南遇的聊天框。 但是陈檐之划过屏幕,上面只有十几条“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陈檐之不知道他到底撤回了什么,误碰?她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一定是误碰,陈檐之告诉自己,但当她划到了最上面,有一条信息没有被撤回,他问。 【陈檐之,你还喜欢白茉莉吗?】 …… 陈檐之在上班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她还喜不喜欢白茉莉? 高中时,她的家和鹭城一中之间的马路边种着一簇一簇的白茉莉,车流穿行,但它们依然冷冽绽放,小小的,白嫩嫩的,很漂亮,像少女耳上的珍珠耳环。 有的时候上学路上无聊,她会捡起掉在地上的小花苞,然后带到学校,那时,她和沈南遇还是同桌,他们两个坐在窗边最后排的位置,她就把花苞一个个摆在窗沿,整整齐齐的。 当时,她才来鹭城一中不到一个月,和沈南遇很少说话,有一次,她从外面回来,发现沈南遇趴在窗边,他在戳着那些小花苞玩,见她回来,然后懒洋洋地问。 “陈檐之,你很喜欢白茉莉吗?” 他当时突然的沟通让陈檐之不自在起来,她低着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很喜欢。” 此后,她时常捡来小花苞摆在窗台,快要形成了习惯,但有一天起床迟了,她急匆匆地赶到学校,没有去捡小白茉莉。 但出乎意料的是,下午,窗台上又出现了几个小小的白茉莉,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算整齐。 陈檐之猜测是沈南遇,但她不敢问,他也不说。 她又想起了这些记忆深处的小事,之前陈檐之已经很少回忆了,这一次因为沈南遇突然的问询,她又想了起来,早上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简单的回复了一下沈南遇,她说。 “还行,但应季的花最新鲜。” 陈檐之刚到科室,问诊台的小护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陈檐之来,又捂着嘴笑了起来。 “檐之,有人送你花。” 陈檐之愣了一瞬,问诊台的桌子上摆了两捧花,都包的很好,上面喷着露水,看起来很新鲜。 “还是两个人哦。”小护士在旁边打趣,她伸手蹭了蹭陈檐之的小臂,“檐之,你最近桃花运好旺,我要沾沾喜气。” 陈檐之也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两捧花,一捧是应季的白粉色小苍兰,里面混着满天星,她拿起上面的卡片,是宁京樾名字的英文缩写,他写。 “祝你永远天真幸福——njy” 而另一捧花则是满满的白茉莉,冷香扑鼻,陈檐之看了一下上面的卡片,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 “白茉莉什么季节都会开。” 她知道不会有别人,这一定是沈南遇送的。 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给她送花? 陈檐之不明白,她也不敢多想。 第37章 37义诊,高铁,潮男恐惧症 陈檐之需要冷静一下,况且因为医闹的事情,那个男人虽然被警察劝走,但他情绪不稳定,主任也怕他再搞什么突然袭击,正好科室需要一个人下乡义诊,陈檐之得到了这个名额,为期半个月。 陈檐之今天下班回家,把两捧花都带了回去,一路上被不少人注视,她到家开门,于念念已经回来在客厅打游戏,一见她,立刻兴奋地跑过来,她八卦地看向陈檐之。 “宁师兄这么大方,居然送你两捧花?檐之,有没有很开心?” 陈檐之发信息给宁京樾说了谢谢,并表示她无法接受这样这样厚重的心意,宁京樾没直接回复,只是发了一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 她很重地叹气,没再说什么。 然而更让她头疼的是,对沈南遇,她连一句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小心翼翼,她反复斟酌,然后不断地打开聊天框,再不断地放弃。 语言的表达,有的时候还是过于匮乏了,字典里那么多字,她硬是挑不出来几个字组成句子发给沈南遇。 “还有一个不是他送的。”陈檐之摇头。 于念念:“???” “我有没有听错!檐之!你太棒了!我就说你魅力四射吧!不过另一个人是谁!”于念念比之前还要兴奋,“快说,那个人是谁?!” 陈檐之不说,她推着于念念回沙发,哄她继续打游戏,但于念念绝对不会放弃,她又软磨硬泡了好久,陈檐之这次铁了心,硬是不张口。 “好啊,檐之,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可疑。”于念念摸了摸下巴,眉头一皱,“宁师兄是不是没戏了?” “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陈檐之默了一瞬,“但是没办法谈恋爱。” “没事没事,一切都以你感受为先,你想和谁好,就和谁好,别管那么多。”于念念眼珠一转,“所以,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不会是我们大四时候缠着你的那个男生?他不会追来鹭城了吧。”于念念突然一脸惊恐,但觉得不像,又放松下来。 “不是他。”陈檐之想起那个陈宴川给她介绍的男生,他说像他年轻时候的风范,那个男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面前,无脑且疯狂地追求她,让她无比厌烦,甚至感到惊恐。 她这辈子也不想见到那个男生。 “那就好,那就好。” 于念念放心点头,然后扯来扯去依旧不放过陈檐之,陈檐之捂住自己的耳朵佯装听不见,接着她很僵硬地扯开话题。 “念念,我马上要下乡了,你一个人住,晚上记得把门锁好。” 于念念一听到这,也忍住不再追问,她想,反正迟早她都会知道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好好,不过檐之,你这次要去半个月啊,我听说下乡很辛苦的。” 陈檐之刚上班,也没下乡过,这次的地点距离鹭城大概有几百公里,陈檐之买了高铁票,第二天一早拎着行李就出发。 等坐到自己的位置,陈檐之打开电脑,将打算发给沈南遇的文件润色一下,顺便翻译成德文,她大学时旁听了德语系的课,加上自学,水平尚可,此时旁边位置来了个人,陈檐之没抬头,但她下意识往窗边移了移。 陈檐之一直在看文献,休息的间隙瞥了瞥窗外的景色,稻田上薄雾缥缈,白墙黛瓦的村落向后掠过,偶有白鹭飞起。 通过隧道时,窗户玻璃印出了里面人模糊的倒影,陈檐之猛然发现,那是沈南遇。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沈南遇看着陈檐之回头,她的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讶,但很快被压抑下去。 “好巧。”陈檐之收回了目光,她将手放在键盘上,身子有点不自在地往侧边靠。 她不说话了,她与他靠的很近,并着肩,就像以前,他们还是同桌一样,比那时候距离更近。 “确实很巧,我打算去揽村,公司有一项业务需要去那开展,你呢?” “我也是去揽村,医院派我下乡义诊。” 陈檐之回,但是她有一个疑惑,eg这种国际公司的业务已经拓展到乡下了吗?这种小事,沈南遇都要亲自去,这些年来,他应该很辛苦吧。 过道走过一个和陈檐之差不多大的男人,他带着鸭舌帽,穿着破洞牛仔裤,留着及肩的长发,右手拎着一个画架。 他看了陈檐之好几眼,甚至打算再凑近再看一看,却被沈南遇一个警告的眼神逼退了回去。 他不在乎地笑了笑,然后掏出手机。 烦人:【你把商务座和别人换了,就是为了这个妹子啊?】 烦人:【还有,揽村有什么业务,那里穷乡僻壤的,你胡说也不打个草稿。】 沈南遇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然后把手机翻扣在桌子上。 “正好顺路。” 沈南遇的声音就在陈檐之的耳畔萦绕,她蜷曲着手指,低着头,不再说话。 陈檐之注意到沈南遇的手 机一直在振动,好像有人给他发了很多条信息,但他当做看不见。 烦人:【沈南遇,你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在妹子面前,怎么就跟个哑巴一样。】 烦人:【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说?给你打折,一句话一百怎么样?】 烦人:【你怎么这么紧张?手攥那么紧,我看你指甲都要把掌心戳破了……】 烦人:【沈南遇,你怎么不回我信息,那我可要来了哦……】 陈檐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南遇,她不自然地直起身子,将电脑挪得近一点,打算看两篇下载的文献冷静冷静。 沈南遇终于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他将震动关闭,然后随意瞥了一眼屏幕,接着抬头,邬洺正站在车厢另一头,朝他挤眉弄眼。 沈南遇:【现在过来你就死定了,还有待会下车把车开来,你懂我意思。】 列车到站,沈南遇却先她一步把行李拿了下来,他的掌心搭在行李箱拉杆上,骨节清瘦嶙峋,皮肤沁出淡青筋络。 “走。”他拉着行李下车。 陈檐之愣了愣神,这让她想起高中时候的研学旅游,他也是这样替她拿行李,不过当时是因为赌约,现在已经没有那个赌约了。 “我自己来吧。” 下了车,陈檐之伸手去拿行李箱,却被沈南遇按住,两手相碰,她不留痕迹地撤回了手。 “我有一个在揽村的朋友,待会来接我,正好你也和我一起。” 沈南遇拉着行李箱,陈檐之跟在他身后,离他不近,但也不远,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时光交叠中,她好像看到了以前的他,在浪花翻滚的海边,在教学楼夕阳照射下的拐角,在很多次大课间的操场上。 在她的心里。 “这里!”一个打扮时髦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头发被一个花花绿绿的皮筋绑在身后,看到沈南遇,很热情地扑了上来拥抱。 “南哥,你这个大忙人,终于肯来揽村了。”说完捏了捏沈南遇的肩膀,低声道。 “看我表现,瞧好了。” 陈檐之对潮男有恐惧症,看到这个人,她紧张地抿了抿唇,希望他不要注意到她,但下一刻,他就大步跨到了她的面前。 “这位是南哥的女朋友吗?” “不是不是。”陈檐之连忙摆手,“我和他只是恰好在高铁遇到,现在一起去揽村。” “我看……” “好了。”沈南遇出声打断了邬洺刚准备说出口的话,“先去揽村。” 邬洺把车开了过来,陈檐之在后座坐好,沈南遇没去副驾,他坐在她的旁边,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臂,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车沿,整个人冷静自持。 和以前不一样了,陈檐之想。 车内弥漫着香薰的味道,是小柑橘的前调,混着香草根的气息,陈檐之很喜欢。 揽村沿山,去揽村的路弯弯绕绕,车外是郁郁葱葱的茶树,整齐排列,茶山云雾围绕,还有老人拉着板车下坡。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驾驶人的车技,他踩起油门时轻时重,拐弯时吊儿郎当,好几次,陈檐之都被甩的东倒西歪,差点栽倒了沈南遇的怀里,幸好他们戴了安全带。 “陈小姐,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邬洺,是沈南遇的大学同学,也是eg公司的合伙人,现在在揽村开咖啡店,平时也教小朋友写写生。” 主驾驶上的人回头看了陈檐之一眼,笑的轻快。 “你……你好,我叫陈檐之,是沈南遇的高中同学。”陈檐之拘谨地捏着手指。 “原来是南哥的高中同学啊,那应该认识十一年了。”邬洺感叹。 “是十年。”刚才还一声不吭的沈南遇突然开口,“她高二转学过来的,到现在十年。” 原来已经十年了,陈檐之垂下了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檐之,你这次去揽村干什么?旅游吗?那我可得带你好好转一圈,这里我很熟。”邬洺边开车边说话,刚刚一个急转弯,她又被甩到了一边,而沈南遇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肩,他低头,唇擦过她的发梢。 陈檐之的心一颤。 “不……不是旅游,是去那里的基层医院义诊。”陈檐之回。 “那也没事,等下班我带你去逛逛,这里的鱼可好吃了。”接着邬洺升高了尾调,“南哥,你去不去呀?” 沈南遇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自己的袖扣。 “看工作什么时候忙完,有空就去。” 陈檐之偷偷瞥了一眼沈南遇,他的神情淡淡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但下一刻,他转过了头,与陈檐之两目相对。 “又偷看?”沈南遇笑了起来。 第38章 38追,霍亨索伦桥,晚自习 陈檐之忽地转过了头,但又觉得过于刻意,她正了正身子,面上是努力恢复的淡然,她说。 “如果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是你偷看我在先。” 陈檐之觉得自己比十八岁时更勇敢了,比如说现在,她敢反驳沈南遇,虽然她连手指都在发颤,胸口发紧,她的心里藏着一条波涛汹涌的河,但别人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也许是过往多次复杂的手术经历,她站在手术台,面对着不可控的情况,焦急慌乱,还有一丁点的放弃都不能出现在她的身上,她只能继续,即使血溅到她的脸上,她也要镇定自若。 把这些不断历练得到的经验对付沈南遇,她也是第一次。 “是啊,我确实在看你,不过不是偷看,而是正大光明,大大方方地看你。” 陈檐之又不会了,他怎么能正大光明,大大方方地讲出来,这让她拼拼凑凑焊起来的盔甲又一次被不知道哪个方向射出来的子弹穿透,烂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说明你好看啊,檐之。”邬洺透过后视镜看她,“你说我的对不对,南哥?” 陈檐之再次垂下了头,过了很久,在她以为沈南遇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浅浅地嗯了一声,短促地像穿堂风经过,然后骤然关上了门,风停了。 她心里的风没有停。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知道这句夸赞意味着什么吗?又或者是他在国外待久了,变得直白起来。 夸一个女孩子好看没什么,在国外,他也许经常说。 陈檐之的纠结拉扯并没有在脸上显现出来半分,她侧过头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蓝天,像倒映的海。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邬洺挂挡的细微声音,他透过后视镜,看到沈南遇看向陈檐之专注的目光。 造孽哦,邬洺心里想,隔着这么多恩怨,沈南遇还能心无旁骛地爱她? 要是他,他绝对会放手,可惜他不是沈南遇,沈南遇的想法他也无法揣测。 而他比谁都要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毕竟一个看起来断情绝爱的人开始说爱,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汽车开了很久,终于到了揽村,揽村坐落深山,但风景优美,人文气息浓厚,这些年来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逐渐发展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陈檐之下车,她和这里卫生院的负责人已经对接好,卫生院在村东头,一棵老银杏树边。 “多谢你们了。”陈檐之朝沈南遇和邬洺道谢,“我先走了,等下还要工作。” “举手之劳。”邬洺甩了一下他的头发,觉得自己很酷地摆了个造型。 “好。”沈南遇将行李拿到她的手边,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陈檐之点头,她拖着行李箱往卫生院的方向去。 “人都走了,还看?”邬洺搭上了他的肩,“就是这个妹子,让你从德国千里迢迢跑到鹭城的医院搞合作?” “她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沈南遇收回了目光。 “好是好,但人家还喜欢你吗?要是我,好马就不吃回头草,我肯定都懒 得回头看你,她们医院那么多帅哥,说不定喜欢她的人都得排队。“邬洺贱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而沈南遇,你得排末尾。” “那我只能插队了。”沈南遇转头就走,他右手插兜,又恢复了一丝原本的散漫,脸上多了一点少年气。 “好大的口气,人家让你插吗?而且你们高考后不能在一起,现在就能了?”邬洺叹了一口气,“林阿姨她——” “别提我妈。”沈南遇的语气冷冽下来,“我和檐之的事,决定权在我们,现在不是以前,我和她都长大了。” “行行行,你自己看着办。”邬洺走过去,与他肩并肩,“不过,你这个样子,能追的到女孩?” “按照我多年来追人的经验,你就应该死皮赖脸地围着她,不断地告诉她,你喜欢她,她喜欢什么,你就做什么,她喜欢吃什么,你就买好送到她身边,她要星星,你就得摘给她,而且,你得向全世界宣布你爱她。” 向全世界宣布? 沈南遇一定会这样做,但前提是,她喜欢他。 她的心意,他已经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了,年少时候朦胧的感情她会记得那么久吗?她的心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他给她送了白茉莉,但是一路上,她提都不曾提起。 她会不会已经把花扔了。 “我不想吓到她。”沈南遇摇头,“她胆子小,如果她拒绝了我,那我们连当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不想这样。” “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这么小心翼翼。”邬洺乐了,“那你们两个都不张嘴,谁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而且,我觉得她胆子不小啊,那天我跟你在餐馆边,她救人不是挺果断的,一点也看不出来胆子小。” “她善良,傻乎乎的,一点也不知道保护自己。”沈南遇抬头看天,湛蓝色的天空,像以前他们一起看过的海。 “我希望她一切都好。” …… 陈檐之这次的任务不重,主要就是在卫生院替一些年纪大的爷爷奶奶体检,量量血压,测测血糖,他们大多都是留守老人,陈檐之也会耐心解答他们的问题。 “女娃娃,我现在一到晚上就失眠,睡也睡不好,这可怎么办哦。”一个脸上布满沟壑的老奶奶握住了她的手。 但陈檐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打趣道。 “谁让你睡前一直在刷视频,开那么大声音,还天天笑的不停,我在你隔壁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办法啊,我孙女给我下载了好几个视频软件,都看不过来。”老奶奶得意道,“她太孝顺啦。” 陈檐之友好地笑一笑。 “老奶奶,下次要少玩一点手机,你的孙女要是知道自己教你刷视频导致你睡不着,肯定很自责。” 老奶奶听到这话,也不说了,垂着头,很懊悔。 陈檐之刚来,第一天主要就是熟悉熟悉环境,卫生所不大,领导给她安排了一个小的隔间,里面只有一张折叠床,一个桌子。 “之前来的都是大老爷们,随便凑合凑合就行,没想到这次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娃娃。”领导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很和蔼,“要不你去我家住?我给你收拾一个房间。” 陈檐之不想搞特殊,她摇头拒绝,语气温和。 “不用啦,这里很好,很安静。” 陈檐之确实觉得这里很安静,她很久没有待在这种依山傍水的地方了,怪不得之前下乡,科室同事都抢着去。 她收拾好房间,坐在桌子边,临走时邬洺加了她的联系方式,现在他给她发信息,说要带她去吃当地一家著名的餐馆,不许不来哦。 陈檐之没有立即回复,她点开了邬洺的朋友圈,他确实是个e人,一天至少发三条,并且设置全部时间可看,大部分都是教小朋友写生,美食美景的照片,还有他自己搞怪的自拍。 陈檐之一条条往下翻,看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是沈南遇的侧影。 是在德国,科隆大教堂旁,他站在桥上,对面是夜晚的莱茵河,陈檐之之所以认识,是因为那座桥叫霍亨索伦桥,上面挂了十几万把五颜六色的爱情锁。 邬洺的配字是“倒霉蛋也能拥有爱情吗?” 陈檐之不知道邬洺是什么意思,但她想,沈南遇不是倒霉蛋,谁也不能说他是倒霉蛋。 况且,她好像更倒霉些。 就在陈檐之发呆的空隙,卫生所来了一个一个病人,她声音虚弱,身形佝偻,很无力地敲了敲门。 刚才值班的同事出去了,陈檐之赶紧放下手机赶过去,她刚到诊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人看到陈檐之也愣在了原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檐之,你怎么在这里?” 是王姨,自从陈檐之上了大学,陈宴川就把王姨带回了北城,继续在家里做饭,平时陈檐之住校,几乎不回家,她偶而会跟王姨发信息,问问她情况,有的时候她会在书店买些学习资料寄给她的孙子。 但后来王姨就不回复她的信息了,陈檐之上大学第一次回家,就是去问陈宴川王姨去哪了,陈宴川说她有事辞职回老家了,然后又嘲讽地问她。 “你怎么对一个阿姨都比我上心,学校没教过你孝顺长辈吗?我可是你唯一的爹。” 陈檐之记得当时她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不说话。 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姨,陈檐之走过去,语气焦急。 “王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肚子疼,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吃坏了肚子。”王姨躲避了陈檐之的目光,“其实也不需要看,刚刚顺路就过来了,家里还要做饭,我就先走了。” “王姨,肚子疼可大可小,你先别着急回去,我给你看一下。”陈檐之拉住了王姨的胳膊,她有些纳闷,为什么她觉得王姨似乎不想多跟她说话。 “没事,檐之,你忙,我先走了。”王姨撤回了手,她看了一眼陈檐之。 变漂亮了,眼神也不像小时候那样闪躲了,还有了一技之长,实在是太好了,她终于放下心来。 王姨又看了一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檐之,你和那个小男孩还在一起吗?” “哪个小男孩?”陈檐之疑惑。 “我听你爸爸说过,好像姓沈,你之前上高中时,他每天晚上送你回家。”王姨继续说,“还有你那只猫,也是他天天来喂。” “你们现在大了,还在一起吗?” “你要是成了家,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你妈妈和我也就放心了。” 沈南遇? 他什么时候送她回过家?还是每天? 她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 第39章 39乌桕树,蓬蓬裙,精神科 陈檐之给王姨查体后开了点药,这里条件简陋,无法进行进一步检查,她建议王姨去鹭城医院住院,她可以把一切都办妥,不需她多费神,但王姨拒绝了,她说这几天还有事,过几天再说。 陈檐之劝不了,她想了想,决定等自己在这里的义诊结束后,自己直接带王姨回鹭城。 邬洺说的饭馆在村西边,揽村里水路纵横,陈檐之沿着长着苔藓的石道上走着,暮色四合,旁边的马头墙下点起灯笼,暖黄色,不算亮。 陈檐之抬头,看见沈南遇站在一棵长得很好的乌桕树下,他靠在上面,抱着胳膊闭着眼,应该是在浅寐。 他以前在高中时也喜欢这样,在体育课的间隙,他就喜欢靠在操场的梧桐树上,懒洋洋地照着太阳。 陈檐之本能的反应是,沈南遇不会每天晚上送她回家,可王姨却信誓旦旦地说,她在窗台上老是看见他在 她身后,大概十几米的距离,他从来不靠近,就那样一步步跟在她身后。 这如果是真的,那什么是假的? 他说她不是喜欢他喜欢的类型是假的?他毕业后了无音讯是假的?他去德国是假的? 这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不可能是假的。 但是她要亲口问沈南遇,他是否在高中的晚自习偷偷送她回家。 这对她很重要。 “檐之,你来啦?”刚刚溜达出来的邬洺先看见了陈檐之,他跑了过来,小辫子一甩一甩。 沈南遇此时睁开了眼,他看向陈檐之,眼神晦暗不清。 “这家的鱼特别好吃,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邬洺很自来熟。 “那坏消息吧。”陈檐之还是习惯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这家店的位置已经满了。”邬洺苦恼地挠了挠头。 “没关系,这村里应该还有别的小灶,我们可以去吃其他的。”陈檐之安慰,在说话的空隙,她又看向沈南遇,他也正在看她,陈檐之没有逃避,她直直地看向他,直到他低下了头。 你也会逃避吗?陈檐之想。 “nonono,还有一个好消息。”邬洺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之间流动的怪异氛围,眼皮跳了跳,他咳嗽了一声,“好消息就是这家店是被一对新婚小夫妻给预定了,打算办一个小小的婚礼,而我恰好也是他们的邀请对象,我随了三个份子,正好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吃。” 陈檐之点了点头,她率先收回了目光。 这家饭馆不大,装修也很简陋,七八张桌子,中间一个小小的投影仪,最前面是一个鲜花捧门,花很新鲜,有小雏菊,洋牡丹,蓝色玫瑰,里面还夹杂着几束白茉莉。 陈檐之他们一行人进去,桌子已经被人占了不少,邬洺找了最边上的位置,招呼他们过去。 “我还没参加过婚礼呢。”邬洺给陈檐之倒了一壶茶,“陈檐之,南哥,你们两个有没有参加过婚礼?” “没有。”陈檐之摇头,当然在梦里除外,陈檐之也觉得好笑,在梦里,她居然参加过沈南遇的婚礼。 “我参加过。”沈南遇点头,“不过是在德国,阿尔卑斯山下的一个小草坪,不过我当时还没到仪式举行就先离开了。” 是德国,是陈檐之从来没去过的德国。 他去德国八年,这是既定事实,这做不得假。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还是和你一起去的,你不知道发什么疯,新娘新郎还没交换戒指呢,你就跑了。”邬洺拍了拍脑袋,然后他又看向陈檐之,“檐之,那你今天是第一次参加婚礼咯。” 陈檐之笑着点了点头,她不再看沈南遇,她很想问他,但必须是单独问他。 这是一个很温馨的婚礼,新娘穿着自己设计的粉色蓬蓬裙,新郎穿着一套小狐狸的服装,没有婚纱,也没有西装。 不过很有意思。 “这新娘和新郎啊,是高中同学。”邬洺开始洋洋洒洒地介绍,“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兜兜转转十五年才重新在一起,你们瞧瞧,这要是真的有红线,那肯定是钢丝焊的,谁也砍不断。” 陈檐之和沈南遇两个人低着头,都不说话,但邬洺却视而不见,他继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檐之,南哥,你们看看新娘新郎笑的有多开心,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三大喜事啊。” “新郎还准备了结婚vlog,咦,还放出了高中的照片,这新郎高中时怎么傻傻的,还留个锅盖头,笑死我了。” “这新娘高中时候造型也太酷了,跟大姐大似的,她怎么能看上那个锅盖的,不过你们看看这个视频,这新郎在教室里看她的眼神就不清白吧。” 陈檐之抬起头看婚礼vlog,剪的很用心,选出来的新娘照片都很好看,每一个定格的照片都是新郎满满的爱。 新郎介绍这都是他在高中时抓拍的,为此他特意买了一个昂贵的相机,陈檐之垂下了头,她高中时除了合照,一张照片也没有,没有人会记录她的瞬间。 沈南遇看的也很专注,是的,他有点羡慕,从高中牵手到走进婚姻,他畅想过,不是现在,而是很久很久的以前。 他偷偷看向陈檐之,她侧着身子,没有太多表情,像个无精打采的垂耳兔。 他在德国也养过一只,他每天给他最新鲜的小树叶,用漂亮的杯子给它接水喝,他用丝绒被子给它剪了一个小窝。 它每天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直到有一天,它越狱了。 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沈南遇在院子里找了很久,他拨开院子里的荆棘丛,越过白色栏杆,发现它躺在屋外的小草丛里,摊着肚皮,很是惬意。 原来,它不喜欢那个丝绒搭成的小窝,它喜欢自由。 他不能以自己的感受来强迫垂耳兔,哪怕他觉得这是最适合它的路,他应该给它一个选择的机会。 也包括陈檐之,他应该坦白,然后将软肋交给她。 他要给她刺伤自己的机会。 典礼结束,宴席开始,服务员终于摆上了那道据邬洺说特别特别好吃的鱼。 “檐之,你尝一尝,我跟你说,可好吃了,我当时和沈南遇在德国吃的鱼简直不是人吃的,你能想象面包夹生鱼片吗?酸到掉牙,我宁愿饿死也不愿吃一口。” 陈檐之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确实很好吃,她点了点头,然而她状若无意问道。 “德国应该有中国餐馆吧,你们可以去吃那些,德国菜确实很难吃得惯。” “中国菜在德国可贵了,我们哪里吃得起哦,当时我们满脑门就写着穷困潦倒,根本就没有什么钱。”邬洺想起那段艰难时光就叹气,“我们只能住在地下室,白天去大学上课,晚上去兼职,可惨了。” “怎么会?”陈檐之疑惑。 她记得当时沈南遇是全家搬去了德国,他的家境优越,应该不至于去勤工俭学,当然,体验生活除外。 “怎么不会,你根本无法想象,当时他……” 邬洺还想再说,却被来敬酒的新郎新娘打断,说是敬酒,其实也不算,新娘最讨厌酒味,所以宴席上没有一滴酒,新郎自己拿当地今年的新茶和牛奶煮出了一锅自制的奶茶,每桌摆了一壶。 沈南遇拿起杯子给陈檐之斟了一杯,他递给她,陈檐之恰好伸手,指尖相碰,沈南遇先缩回了手。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他又逃避,陈檐之看不懂了。 她觉得沈南遇和以前不一样了。 “邬老师,这两位就是你说的好朋友吧。”新娘举起了杯子,她眨着眼睛看了陈檐之好几眼,然后确信道,“咦,你是陈医生!” “之前在鹭城是你给我爸爸做的手术!”新娘很激动,“你的手术做的很好,我爸恢复地很快,当时你还帮我报销了好多,没花太多钱。” “是国家政策报销。”陈檐之小小地纠正了一下,但这不是重点,新娘很开心,新娘开心,新郎就很开心,他们非邀请陈檐之参加晚宴后的派对。 陈檐之不好拒绝这热情的邀请,邬洺最爱凑热闹,忙不迭同意,陈檐之看向沈南遇,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将手机扣在桌子上,他盯着新郎的狐狸衣服发呆,没说话。 邬洺又和新娘新郎寒暄了几句,等新娘新郎走后,沈南遇还在发呆,邬洺也注意到了,他又掏出手机给沈南遇疯狂发信息。 烦人:【你这个倒霉蛋羡慕了吧,我一看你就知道。】 烦人:【吃鱼啊,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不吃我推荐的鱼!檐之就吃一口,就吃了一口!怎么没人欣赏这条鱼!】 烦人:【偷偷告诉你,我刚才看檐之一直在看你,怎么感觉她对你也有点意思呢,对了,她这八年有没有谈过恋爱?】 烦人:【你在想什么呢?看见新娘手上那个捧花了吗?我觉得你应该去把它要过来,然后在她面前跪下,是生是死就看这次了!】 沈南遇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拿来看了一眼,然后给邬洺回了一条信息。 沈南遇:【你说,错过的这么多年能弥补吗?】 邬洺一看沈南遇的信息,立马乐了。 烦人:【现在不抓紧,不就错过更多年,平时也没看见你这么轴,你最近是怎么了?】 沈南遇没有回,他退出聊天页面,手机信息栏里最上面的一条信息是鹭城医院精神科医生发来的。 【沈先生,您的妈妈要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她给了我您的联系方式,希望您能来鹭城医院精神科,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治疗方案,目前除 了你,我联系不到其他家属了,恳请回复——鹭城医院精神科于念念】 陈檐之看着沈南遇皱起了眉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烦躁,然后他起身离开,连外套都忘了拿。 “喂喂喂,吃鱼啊,你干嘛,沈南遇。”邬洺在背后喊。 陈檐之站了起来。 她追了出去。 第40章 40湖,白马公主,心肺复苏 揽村的中心是一个半月状的湖,有老人小孩在那纳凉,蒲扇摇来摇去,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沈南遇走得很快,他走到湖边,脚步却定住了,他听见陈檐之在背后喊他。 “沈南遇。”陈檐之叫住了她,她的声音不大,夹杂在孩童的吵闹里,但沈南遇还是听见了,他不动了。 陈檐之走了过去,她很紧张,又害怕,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感觉了,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在高考后,她攥着情书,听着沈南遇的拒绝。 他说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现在就是了吗? 陈檐之不敢确定,现在她会不会又要再次遭遇和之前一样的情况?她还能承受得住吗?况且,如果这一次还是否定,她与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即使她还喜欢沈南遇,陈檐之的自尊心也绝对不允许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虽然迄今为止只有一次。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 “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沈南遇的声音不大。 “这里的湖很好看。”陈檐之走过去与他并肩,“就是不知道有多深。” 她还是喜欢在说重要事情前扯来扯去,陈檐之攥紧了手,掌心传来刺痛。 沈南遇往湖边走,他的声音很凉。 “这个湖不深,应该只有两米,通着外面一条小溪,平时这个村的村民喜欢在这洗衣服。” “你来过这里?”陈檐之问。 “五年前来过,不过只待了一天。”沈南遇看了一眼陈檐之,暖黄色的灯笼荡来荡去,浅淡的光忽明忽灭地印在陈檐之的脸上。 很好看,和以前一样好看。 陈檐之以为他这几年一直待在德国,原来他回过中国,五年前,陈檐之大四,一方面苦恼繁忙的学业,一方面又要费尽心思拒绝陈宴川送过来的男人。 那个人总是缠着她,他堵在她的宿舍前,给她送九百九十九朵艳丽的玫瑰,他无礼地牵住他的手,不顾她的反抗拥抱她,他甚至将他追求自己的信息投送到了电子大屏上,让陈檐之无地自容。 她报警了,之间的纠缠她不想过多回忆,但总算摆脱了他。 那时的她已经很少想起沈南遇了,她需要刻意地遗忘,虽然失败了一大半,毕竟大学时的生活过于无聊枯燥,她也没太多别的事可做。 偶尔想他,也勉强算是生活的小小调剂。 她有的时候会想,沈南遇会在德国做什么呢,那里有很漂亮的城堡,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壮丽的山景,他应该已经去过了,他在大学里的图书馆里会有人给他写联系方式吗?毕竟她在图书馆里看书,都有人给她塞过小纸条,玛利亚广场有很多吃得胖胖的白鸽,他要是去,应该会喂它们玉米粒吧。 他好像很容易把小动物喂得白白胖胖,她的那只瘦弱的小猫就突然长得那样胖,当时吓得陈檐之以为自己错买成了膨胀剂,但是它又那样惬意地舔自己的爪子,优雅地打碎家里的花瓶,看起来好的很,她便不再多想。 所以,是他每天过来偷偷喂它吗? 他还有别的事瞒着她吗?他看起来那样洒脱,怎么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以前在高中时,我养了一只猫,它就喜欢在小区中间的湖边玩,有一次它跳进里面抓了一只小小的鱼,送到了我的脚边。”想到这,陈檐之脸上挂了笑意,“它好可爱,就是太胖了点,我严格控制它的猫粮,但还是不知道它为什么还长得那么胖。” “它贪吃。”沈南遇说。 “也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喜欢喂它,它每天在家大摇大摆的,我挑了好久选的猫粮它就吃一点点。”陈檐之毫不避讳地看向沈南遇,“它长得那样胖,每次我下晚自习还会来接我,但是我抱着它,它确很挣扎,都不知道是不是来接我的,还是别人。” 沈南遇不说话了。 安静地陈檐之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离她很近,她往他身边移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她离得更近了。 “陈檐之。”沈南遇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听说清北大学医学部里面有很多猫,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小牌子,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 “不止是医学部,数院和物院也有很多,而且也不是每一个猫猫脖子上都有小牌子,很多都没有。”陈檐之又开始扯东扯西,“它们一个比一个胖。” “其实,当初——”沈南遇顿了一下,“当初我也被清北大学录取了,不过因为一点原因,我没法入学,只能去德国。” “什么原因?”陈檐之追问。 “我——”沈南遇喉咙滚一滚,“我的——” 沈南遇皱着眉,他似乎是在纠结犹豫,而陈檐之一瞬不眨地看着他,她内心的河被台风侵袭,开始翻滚咆哮。 快说吧,她要听。 但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落水的扑通声,陈檐之刚刚和沈南遇沿着湖走,不知不觉远离了人群,这里黑灯瞎火的,勉强月光可以照亮一点路。 “救人啊!”一个小孩哭着跑过来,差点撞倒了陈檐之。 沈南遇扶住了陈檐之的腰,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怎么了?”陈檐之着急道。 “我……我妹妹落水了!”小孩哭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 沈南遇听闻,立刻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精瘦的小腹,陈檐之看到了那里有一片纹身,但太黑了,她看不清。 他立刻跃进了湖里,陈檐之的心揪了起来,她拉着小男孩蹲在湖边,一边紧盯着湖面,一边颤抖着安慰。 “小朋友不要怕,哥哥以前是游泳运动员,游泳可厉害了。” “他没事的,你妹妹也不会有事。” “哥哥……哥哥会把我……我妹妹带回来的,对吧?”小男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是的。”陈檐之肯定。 天色很暗,陈檐之看着黝黑的湖面,就像一个黑洞,可以把一切都吸纳进去,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等待,让她痛苦,异常地痛苦。 陈檐之告诫小男孩回去喊村民,自己千万不要下水,走的时候离水边远一点,不然太危险了,然后她立刻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没有犹豫地跳了下去。 水特别凉,陈檐之的水性还可以,大学时,她体育课选修游泳,而且不止是体育课,她平时也会去游泳馆游泳,但是野外的水和游泳馆不一样,特别是在夜晚。 幸好这里的水没那么深,陈檐之游了一会,突然看见了模糊的影子,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沈南遇,他拽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快要游到岸边。 她也跟着游了回去。 沈南遇把小孩托上岸,自己倒是没有上来,此时陈檐之没有管那么多,她赶紧上岸跪到小孩旁边。 小孩不哭不闹,双目紧闭,陈檐之一看就知道糟糕,她大学时考过急救证,此时她赶紧半跪顶住小孩的腹部,让她头朝下,然后不断拍她的背。 但她仍没有太大的反应,陈檐之搭上她的大动脉,俯身到她的鼻尖,确定呼吸停止后,她立马开始做心肺复苏。 除了承担的风险之外,操作对她没太大难度,陈檐之迅速进行人工呼吸,继而心脏按压,不知 道过了多少轮,小孩终于微弱地呜咽起来。 陈檐之长舒了一口气,此时村民也在小男孩的带领下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陈檐之简单交代了几句,村民一个两个止不住地感谢。 这么多人围着她,陈檐之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让他们赶紧把小孩送到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这才把村民送走,邬洺恰好也跟了过来,他刚才在一旁不吭声,此时却走到了陈檐之的身边,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檐之,你没事吧?” “没事。”陈檐之摇头,但也不算没事,刚才的跳河和救人让她身体有点虚脱,但她是绝对不会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示弱的。 “沈南遇。” 她回头喊他,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沈南遇!”她大喊,语气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她刚刚没注意到他,而他当时已经到了岸边,应该没什么事。 那他去哪了? “邬洺,你刚刚看见沈南遇了吗?他是不是先走了?”陈檐之情急之下抓住了邬洺的胳膊,她胸口发闷,“他去哪了?” “在湖里。”邬洺又重复了一遍,“在湖里,他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无法自己上岸,现在不知道在哪飘着呢。” 邬洺轻飘飘地说着,陈檐之脑袋里的一根弦彻底崩断。 创伤后应激障碍? 沈南遇? 他那样不羁肆意,怎么可能会这样? 陈檐之看了一眼湖面,她再次脱掉了自己已经湿透的外衣,再次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里。 而一旁的邬洺脸上闪现过一丝紧张,又闪过一丝怅然,但接着他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沈南遇不让他说,他偏说。 除了白马王子,还有白马公主,他想,沈南遇或许等到了他的白马公主。 不对,这位公主好像一直都在。 陈檐之在湖里游了半圈,就看见了沈南遇,他伏在岸边,背对着她,头发被打湿,像个湿漉漉的雪纳瑞。 就在她看见他的那一刻,沈南遇松开了手,他放任自己沉了下去。 陈檐之潜下水,她向前,拉起了沈南遇的手。 肌肤相触,陈檐之握紧了他的手。 夜风微凉,头顶星野璀璨,偶有几声蝉鸣。 陈檐之将沈南遇拉上了岸,他闭着眼睛,嘴唇发紫,她贴近他的胸膛,似乎没有听见微弱的心跳声。 怎么会? 陈檐之的心跳也差点停止。 她立刻将他摆平在草地,陈檐之抑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强迫自己开始心肺复苏。 她用力按压他的胸膛,然而在她贴上他的唇打算做人工呼吸时,沈南遇睁开了眼睛。 四目对视,他的眼神一片清明。 第41章 41民宿,胆小鬼,小情侣 陈檐之一个人回到卫生院的小屋子里,这里很简陋,她从行李箱里拖出来换洗的衣物,但发现这里没有淋浴间。 陈檐之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唇,却在下一刻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刚才她亲了沈南遇一下,不对,是双唇浅碰了一下,在他睁眼的那一秒,她立马向后退去,她没有太多表情,就像她在上门诊时,听完病人的心音后摘下听诊器,然后平静淡然地和病人沟通一样。 她姑且将沈南遇当做她的病人,她要冷静客观地处理关于他的一切事情。 而当时的沈南遇别过了脸,他不说话。 他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吗?陈檐之想,你也不好意思了,那我的不好意思也情有可原。 但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沈南遇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劲不小,陈檐之跌倒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的心脏相贴,沈南遇盯着她的唇,目光晦暗不明。 陈檐之跌跌撞撞地起身,逃一般地离开了,现在她躺在卫生院宿舍的硬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陈檐之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她拿起,发现都是于念念发来的。 她先是发了一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然后叽里呱啦发来了一大段话。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檐之~檐檐~之之~你在干什么啊?我好无聊啊啊啊~】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工作好烦人啊,今天又碰到难搞的患者,还有她找不到人的儿子,我发了信息都没人理我,今天是倒霉的余医生一枚~】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今天宁师兄给我买了小蛋糕,他旁敲侧击地问你的情况,但都被我糊弄过去了,只有你点头,我才告诉他,嘻嘻,我两天下第一好。】 陈檐之:【好念念,辛苦了,回去给你带好吃的,我要把这里的特产全部背回来给你。】 陈檐之:【下班的时候不要为工作烦心啦,说不定她儿子一会儿就回复你了,不要想那么多啦。】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檐之,你现在在干什么呢?听说揽村好美,发几张照片我瞅瞅~】 陈檐之给于念念发了几张照片,都是她随手拍的,但现在仔细看,她好像看到了沈南遇隐在树荫下的脸,他应该是在看她。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看自己,还是用那么温柔的眼神? 陈檐之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下一刻,她就否定了。 别多想,陈檐之警告自己。 但她又忍不住多想,沈南遇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自己? 但她转念一想,这或许又是她的错觉。 陈檐之:【这里没有淋浴间,我身上黏糊糊的,都没办法洗澡。】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那里是个旅游区,肯定有好多民宿,檐之,你去定一个吧,别住卫生所了,那里晚上没人,也不安全。】 陈檐之:【已经在看了,刚才随便找了一家近的,我看了照片,老板娘在院子里种了好多花,还养了两只白色猫咪。】 陈檐之又和于念念聊了几句,然后于念念又兴奋地给她发信息说病人的儿子回她了,她决定加班,当然之后要买炸鸡和奶茶犒劳自己。 陈檐之发了个晚安,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拎去了那个民宿。 那个民宿离卫生院不远,陈檐之拿了身份证入住,她拿着房卡路过了那个小院子,两只白色小猫打着滚地凑到她脚边,乖顺地蹭了蹭她的脚背。 陈檐之的心都快要化了。 她蹲在那里撸猫,却听见了脚步声,接着是邬洺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南哥,你什么时候回德国啊,最近公司的事情太多,我不在,你不在,李哥还在住院,那两个人每天忙的团团转。” “你怎么不回去?”沈南遇反问。 “我?”邬洺一下子笑了,“我在揽村待的好的很,懒得回去和他们周旋,倒是你,真打算一辈子在中国了?” 沈南遇不说话,陈檐之的心沉了下去。 他果然要回德国,以前他不会留在中国,现在也不会。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们,陈檐之被缘分耍的团团转,她想赶紧离开这里,至少是不要和沈南遇碰头。 陈檐之拎着自己的行李箱悄悄地去自己的房间,沈南遇并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他无意识地摩擦自己的嘴唇,那里干燥,缺乏润泽。 “跟你说话呢,刚才要不是檐之,你不会真的准备在湖里一直待着吧。”邬洺看着他,“你真的会死哎,这不是开玩笑。” “而我才不会去救你。”邬洺又甩了甩他的小辫,“人应该自己珍惜自己,你自己不管自己,谁会多管你。” “她会珍惜我。”沈南遇突然开口。 “她还亲你咯。”邬洺这两天都嘴角都没有下来过,“虽然只是人工呼吸,可是嘴唇碰到了哦,不过我感觉她一点都不在乎,你在她眼里就是一个需要治疗的笨蛋。” 沈南遇脸色发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你怎么又哑巴了?”邬洺啧啧了几声,“你回来不就是要追她吗?你怎么什么也没有做?你好废物。” “邬洺。”沈南遇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精神病院的医生给我打电话了,我妈非要见我,见不到我她就不接受治疗。” “你爸打算一个人躲在日本躲多久?他什么都不管了?”邬洺的语气嘲讽,“真没见过这样的父母,令人头大。” “我想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好好跟她说。”沈南遇语气低了下来。 “这倒也是,别到时候被你家吓跑了。”邬洺点头,然后他附在沈南遇旁边神神秘秘道,“跟你说,我拜托我在鹭城医院的朋友打听了一下,檐之好多人追呢,有一个神外的医生,还是她的师兄追得好紧,你说,她会不会同意啊?” 沈南遇的嘴唇更白了。 邬洺又添了一把火。 “她爸这几年生意做的不错,钱也没处花,听说都打到了她的名下,说不定她早已经原谅她爸了,人家是亲生的父女,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说她是站你还是站她爸?” “她爸那个手下,能力还不错,上次他来德国,你不是和他见面了吗?看他那张狂样,和你高中时一样。” 沈南遇攥紧了拳头,他已经不是高中时的他了。 他希望陈檐之想清这一点,但又希望她不要那么快认清他。 “看缘分吧。” 沈南遇走了,树影婆娑,微风不燥,一切都很平静。 除了他的心。 …… 在揽村待的时间比陈檐之想象的要快,她每天白天都在忙着义诊,鲜少有时间想其他的。 晚上,陈檐之就在那间民宿的房间里整理资料,她搜集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发给沈南遇,他回收到,陈檐之也公事公办地回复好的。 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太多的沟通,陈檐之想问他高中的事情,但是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知道事实还有意义吗? 何况,她要他自己亲口说。 倒是邬洺经常给她发信息,他的话好多,陈檐之很忙,不能及时回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发信息。 宇宙无敌大画家:【檐之,你没去参加那个新娘的晚宴实在时太可惜了,现场气氛太棒了,你会摇滚吗?不会也没事,我可以教你打架子鼓,南哥也会打架子鼓,他也可以教你。】 宇宙无敌大画家:【檐之,你和南哥救的那个小孩是新郎舅舅的二婶的邻居的侄子,那几个小孩好了之后非要找你玩,被我拦住了,我说姐姐在忙着治病,来可以,每人必须打一针。】 宇宙无敌大画家:【对了,檐之,我们公司中国总部在北城,之后会邀请各个医院的代表来参加学术会议,也有你们医院,你来不来?】 陈檐之往上划,发现他发了将近二十条信息,她只能挑几个重点回复。 陈檐之:【我不会摇滚,也不想学架子鼓。】 陈檐之:【不要这样吓小孩子,我可以带他们玩,反正现在晚上的时间很多,不过你可以说下次再跳水里玩,就每天给他们打一针,或者在他们的小脸蛋上画满乌龟。】 陈檐之没想到邬洺回复地那样快,他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玩手机。 也不知道沈南遇在干什么,她在网上搜了eg公司在揽村的业务,却什么也没发现,陈檐之想,那应该是面对基层的新任务。 宇宙无敌大画家:【檐之,你下班了啊,现在有时间?】 陈檐之其实觉得和邬洺并不熟,她平时也很少和别人聊天,但是邬洺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她透露沈南遇的过去。 她是感兴趣的,这点她无法否认。 沈南遇和邬洺住在民宿的另一栋房子里,与她隔了一面墙,邬洺知道她住在这里后,经常过来找她,沈南遇没有来过。 但没关系,邬洺一个人就能讲完三个人的话。 陈檐之:【恐怕不行,沈南遇说我的方案他有一点疑问,我今天晚上要查一下资料,再详细阐述一下。】 邬洺:【哈?他自己跑过来跟你说的?别理他。】 邬洺得意地朝着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信息的沈南遇晃了晃手机。 “檐之很认真地回我信息,你是不是很嫉妒?” 沈南遇冷笑了一下,不说话。 另一边的陈檐之又想起了沈南遇,她和他自从上次湖边分开之后就没有见过面。 陈檐之觉得他躲着她,不过她也没办法责怪他,她没有这个立场,因为她也躲着他,她总是想起那个不算吻的吻。 她还想起有一次,她下晚自习后回家,当时她在学校里做试卷做的晚了一些,走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很安静。 陈檐之低着头在学校里走,她走的是国际部旁边的小路,灌木丛很高,路灯很暗,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小猫咪在草丛里打滚。 她想去看看,要是一只小猫咪她就要去摸一摸,但就在她往那里走的时候,却被人拽住了书包,往后拉了一下。 她诧异地回头,发现是沈南遇。 “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沈南遇捂住了嘴,他掌心的温度覆盖在她的唇间,而沈南遇低下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你这个小冒失鬼要干嘛,去打扰那对小情侣约会吗?” 陈檐之才猛然意识到那声音的由来,她一下子羞红了脸。 是接吻,不是浅尝辄止的那种。 吻,是忍不住的喜欢,是克制的爱。 如果双唇相触算接吻的话,她已经吻过沈南遇一次了。 陈檐之叹了一口气,她拿起手机继续回复邬洺。 【明天我就要回鹭城了,我应该不会去北城开会,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她是不会去北城的,因为那里有两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第42章 42金发,不为人知的秘密 北城。 陈宴川开了一瓶香槟,他摇晃着酒杯,小小的气泡在杯沿不断爆裂,升腾,他闻到了烤杏仁的香味,融在酒里,他解开袖口,然后猛地灌了一大口。 “陈叔,你又在偷偷喝酒。”一个运动装扮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染着金发,头发蓬松柔软,笑起来张扬又肆意。 “小维,你来了。”陈宴川甩过去一个杯子,纪斯**稳接过。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然后和陈宴川碰杯。 “陈叔,你今天心情不错,什么事这么开心。” 陈宴川看了纪斯维一眼,声音不咸不淡。 “小维,我要回鹭城一趟,你同我一起去吗?” “去见檐之姐姐?”纪斯维笑得灿烂,“那我怎么可能不去,我很想见她,都四年了,我也长大了,她再说我幼稚,我也可以反驳她了。” “沈南遇回来了。”陈宴川突然开口。 纪斯维一下子愣住了,然后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回来就回来呗,他有的我也有,他没有的我也有,我又不怕他。” “你小子倒是有自信。”陈宴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声音又闷了下来。 “那你追檐之那么久,怎么就一点戏都没有呢。” “这不能怪我。”纪斯维叹了一口气,“我是按照你说的方法追的,你说你当时就是这么追的檐之妈妈,檐之和她妈妈很像,一定会被打动的。” “谁知道她不仅不喜欢,还报警了,我也不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 “算了算了。”陈宴川摆手,“我现在也没什么心愿,就是想看她早点结婚,跟你最好,就是不要沈南遇那个小子。” “不会的。”纪斯维捏紧了高脚杯,他勾起唇,“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他,不过这一次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 “檐之姐姐一定会喜欢我的。”纪斯维接着自信开口,阳光照在他的金发上,像浮光跃金般闪耀。 …… 陈檐之把王姨带回了鹭城,回城的时候没有和沈南遇一起,邬洺说他先回去了,公司有急事,陈檐之也没有多问,但邬洺抢着要送陈檐之回去。 陈檐之拒绝,但邬洺说王姨年纪大了,赶公交不方便,他一定要送她们去高铁站,她看了一眼头发花白的王姨,终于点头。 一路上,邬洺开得都很平稳,陈檐之想,原来他车技不赖啊,之前那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当时听的音乐太带感了,这次他放了很平缓的歌。 是校园歌曲的集锦,青春,梦幻,但不 切实际。 陈檐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因为她的青春遗憾满满吧,她开始逃避一切关于青春的事。 在高考后,她将所有的课本扔到了垃圾回收站,那些她画过小人的本子,装着很多东西的文具盒,背着走过春夏秋冬的书包,全部都被她丢掉了,丢在那个夏天。 等邬洺把她们送到高铁站,陈檐之下了车,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要是你到鹭城,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请你吃饭。” “檐之,你别忘了,你还欠沈南遇一顿饭呢,不过可以带上我,一起请算了。”邬洺又甩了甩他的小辫子,他扎着花花绿绿的头绳,有一个上面挂着小小的垂耳兔,傻傻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陈檐之诧异,但继而想到他和沈南遇关系那么好,知道也是应该的。 “我还知道好多事情,你不知道的事情。”邬洺得意地看着陈檐之,“而且你也感兴趣,你要是肯答应一个我的要求,我就告诉你。” 陈檐之看着邬洺不靠谱的样子,她摇了摇头。 “爱说不说。”她的语气有点欢快,虽然认识邬洺时间不长,但她知道他肯定忍不住。 果然,邬洺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这样啊,那我先免费赠送你一个秘密,你收货后觉得不错,就得答应我。” “好。”陈檐之点了点头。 邬洺凑近了些,他附在陈檐之的耳边,很小声地说。 “其实,高考后的那个雨天,沈南遇抱的人是我,不对,是我抱住了他。”邬洺上扬了语调,“因为我在安慰一个刚刚失恋的小男孩。” 陈檐之愣在了原地,然后震惊地看向了邬洺。 是他?不是她。 失恋?可是明明失恋的是她。 她看到的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我看见你了,当时你在楼梯拐角,我告诉了沈南遇,他好像哭了,也好像没有,当时雨太大了,我也看不清,但他还是离开了。”邬洺耸了耸肩,他将手搭在她的胳膊上,“怎么样,这个秘密值不值?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的条件?” “为什么?”陈檐之倔强地抬眼,“为什么?凭什么?他以为自己是谁?” 陈檐之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为什么不说,他凭什么不说,他当时到底怎么了。 邬洺被她受伤的双眼刺痛,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 他只在一个地方看到过这样的场景,那是在东京的雪地里,一只白鹤摔伤了腿,它站在湖边覆雪的土地上,见他走来,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迷茫,痛苦,决绝,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他形容不出来。 完了完了,他以为她会立马痛彻心扉,然后原谅沈南遇,但事实好像不能如他所料。 她和别人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他记得沈南遇这样告诉他,她是一颗种子,当她落在土地里,你不知道她会长出什么样的芽,长出什么样的花。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棵坚韧不拔的枝芽,是一株全世界最好看的花。 邬洺想,自己好像好心办坏事了,他得跑,赶紧跑。 希望沈南遇知道后不会跑过来捶死他,邬洺有点害怕。 陈檐之眼睁睁地看着邬洺飞一样地跑走了,临走前还放出狠话。 “你不要告诉沈南遇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否则你就死定了。” 陈檐之想,她才不会死定了,而她不会说邬洺告诉她的秘密,她到底想要看看沈南遇会怎么做。 他会再一次像高考后那样,不说告别地离开吗? 那她绝对绝对不会再难过了。 陈檐之带着王姨上了高铁,刚才一路上王姨都不说话,她就那样沉默地站在旁边,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 以前高中的时候,陈宴川在屋子里口无遮掩地发疯,王姨依旧手不停地打扫卫生,偶尔陈宴川砸掉房间的花瓶,她也是低声骂几句,然后勤快地收拾碎片。 她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 陈檐之把王姨和她的行李放好,她和王姨并排坐着。 “王姨,肚子还疼吗?”陈檐之问。 “不疼了。”王姨摇头,“其实也不是非要必须去鹭城医院检查,檐之,你那么忙,还带着我,何必呢。” 其实带王姨去鹭城的过程并不愉快,陈檐之在要离开的前一晚通过村委会找到了王姨的家,那时候她在家里手洗衣服,三个盆子都装满了满满的衣服,没有一个人帮忙。 从前在鹭城的时候,她从来都不用手洗,大部分时候陈檐之都会帮她,陈檐之把王姨从衣服堆里拽了出来,然后和赶来阻止的白眼狼儿子理论了一番,她的儿子说带走她可以,但是得给钱。 陈檐之表示她不会给一分钱,而王姨这么多年的工资都交给了他,他应该把钱吐出来才对。 最后还是刚才一声不吭的王姨站了出来,她说她要离开,谁也别拦她,否则她就撞死在家里,这才得以离开。 陈檐之都想好了,等她把王姨带去医院全身检查一下,没事最好,没事她也不会把王姨送回揽村了,她要在鹭城给她找一份轻松的工作。 “去查了之后我才放心。”陈檐之看向王姨,“没事,花不了太多钱,大部分都是可以报销的。” “好。”王姨点头,但是她犹豫了一下,又看向了陈檐之,“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是——”陈檐之顿了一下才开口,“是高中同学的朋友。” “高中同学啊。”王姨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小男孩也是你高中同学吧。” 陈檐之不需要再去问沈南遇,她知道晚自习送她回家的是他,帮她喂肥小猫咪的是他,她知道就是他,但是她觉得就算去问他,他也不会承认的。 至于原因,陈檐之不知道,但是她迟早会知道的。 刚才她忍了很久才没有掉眼泪,她已经是个坚强的大人了,而现在她已经不想哭了,她不要难受。 难受是对过去的沉溺,而她要向前看。 “是啊,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同学中胆子最小的那一个。”陈檐之点头,她现在觉得沈南遇才是那个胆小鬼。 “檐之,其实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它重不重要。”王姨看着陈檐之,眼里有纠结。 “什么事?”陈檐之侧过头。 “当时你应该是大四,那时我被陈先生辞退了,他说他不需要人做饭了,给了我一笔遣送费让我离开。”王姨看向窗外,“我把东西收拾好下楼,在客厅看到了那个小男孩,他在和陈先生说话,你的那只猫咪就在一旁蹭他腿,陈先生很生气。” 如果说邬洺的话是在陈檐之的心里扔了一块石头,那现在王姨的话无疑于往里面扔了一个炸弹。 “他和我爸见过?在我上大学的时候?”陈檐之的音调颤抖。 “是的,那时候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陈先生每天的心情都很不好,你的那个男同学一来,他的心情更不好了,把家里的杯子全砸了,后来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收好东西就回老家了。” “王姨,你还记得他们当时说什么了吗?”陈檐之颤抖的音调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更加严重。 “提到了你。”王姨努力回想了一下,“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陈先生让我赶紧走,我只能离开。” 陈檐之感觉到她内心突然长出了一座火山,接着火山连绵成群,里面的熔浆翻滚向下,蔓延至她全身,然后将她掩盖在火山岩下。 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檐之,你怎么了?”王姨也看出来她的不对劲,“你和那个 小男孩现在不是经常见面吗?” 陈檐之知道王姨误会了,她在八年后才再一次见到他,期间他们一次面都没有见过,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事情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她需要把一切都搞清楚。 陈檐之带着王姨下了高铁站后回家,在小区门口,她见到了意想不到但意料之中的人。 陈宴川来了,他的旁边是一脸笑意的纪斯维,他看见陈檐之,立马笑了。 “檐之姐姐,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想我?” 第43章 43厌,对方正在输入中,照片 陈檐之看着纪斯维,他一头金发,鼻梁高挺,阳光一照,像艺术馆里被投射一缕光的雕塑,他颧骨浮着薄薄一层红,嘴角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酒窝变深,不笑时,眼下的月牙形卧蚕也藏着笑意。 “檐之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纪斯维走了过来,“姐姐,你一定很想我。” “不要胡说。”陈檐之躲开,“你不要离我那么近。” 一旁的王姨看着陈宴川有点不自在,陈檐之也感觉到了,但现在他已经不是王姨的雇主了,她也不靠他的工资,王姨想通后反而也坦然了。 她沉默地看着着一对父女,还有那个长得漂亮但很幼稚的男孩子。 陈檐之拉住了王姨的胳膊,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准备上楼,至于陈宴川,她是一点都不想搭理。 “陈檐之。”陈宴川跨步走了过来,他看着陈檐之拉住王姨的手,脸色发黑,“这几年,你都不怎么来看我,现在反而对一个外人嘘寒问暖,你也不怕我伤心。” 陈檐之不说话,但陈宴川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们离开。 “王姨,你先上去,我马上就来。”陈檐之先送王姨离开,但临走前王姨还是担忧地看着她。 “檐之,你现在有了工作,一切都变好了,遇到事情也不要生气,都不是什么大事。” “我知道了。”陈檐之拍了拍王姨的手。 等送走王姨,此时就剩陈宴川,纪斯维他们三人,纪斯维抱着胳膊看着陈檐之,见她看过来,立刻笑了起来,小酒窝忽深忽浅。 而陈宴川在旁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语气阴阳怪气。 “你有妈妈,没必要对一个阿姨那么好,她和你没有半分的血缘关系。” 陈檐之不想和他解释那么多,她有自己的事情要问。 “爸。”陈檐之抬头看他,“你是不是在我大四的时候见过沈南遇?” 陈宴川也想不到陈檐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但旋即又平静下来,他摇头。 “我不认识,你那么多高中同学,我怎么可能全部都认识,你肯定记错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高中同学?”陈檐之冷漠地看着他,“我刚才可没有说。” “你……”陈宴川冷哼了一声。 陈檐之知道陈宴川定是心虚了,王姨应该说的没有错,她知道里面定有纠葛,但陈宴川不会再告诉她了,她也不会再问,问也问不出来。 陈檐之转头就走,却被纪斯维拦了下来,他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檐之姐姐,我好不容易来鹭城一趟,人生地不熟的,你能不能带我逛逛,我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 “不必。”陈檐之坚定拒绝,她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这个纪斯维的脑回路和她爸一样,不太正常。 “你怎么每一次都拒绝我,拒绝得那样干脆。”纪斯维佯装捂住自己的胸口,“这里好疼。” 陈檐之也懒得看他,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幼稚鬼,恨不得赶紧插着翅膀飞走。 “你以后不许来找我。”陈檐之最后一次警告他。 等到陈檐之走后,纪斯维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他对陈宴川说。 “陈叔叔,她像讨厌你一样讨厌我。” 陈宴川没有理会纪斯维的打趣,语气低沉疲倦。 “没关系,她和她妈一样,不会那么幸运的。” 说完,陈宴川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又不熟悉的电话。 …… 陈檐之带着王姨住进了她和于念念租的房子里,她把那个空着的小房间收拾一下给王姨住,但她刚刚收拾完,一回头却没看见王姨。 “王姨。”陈檐之喊了一声。 “檐之,这个房间怎么这么乱。”王姨刚刚一进来,就看到于念念乱糟糟的房间,她不喜欢关门,王姨已经进去撸起袖子打扫了。 “王姨,你先别动她的东西。” 陈檐之哭笑不得,刚刚她给于念念发了信息告诉她家里的亲戚要来住两天,于念念立刻答应,不过她要求陈檐之把她的房门关上,她要面子,况且她也不是懒得收拾,确实是因为她太忙了。 “啊。”王姨赶紧放下于念念的东西,她出来把门带上。 “王姨,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陈檐之把王姨拉在沙发上坐着,“今天你先休息休息。” 王姨点头,陈檐之走到阳台,她先回复了几个工作的信息,接着她看着与沈南遇的对话框,她犹豫了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胆小鬼,两个都是,陈檐之想。 但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沈南遇发的信息。 沈南遇:【今日在鹭城饭店有一场学术会议,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参加。】 然后发送了一个链接。 好官方,陈檐之想了一下,她从自己的表情包里挑了好久,终于挑到了一个猫猫举手说收到的表情包,那只猫是她收养的那只,她觉得好玩便自己做成了表情包。 等她发送完毕,陈檐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她点进去想撤回,然后回复一个官方的“收到”,但她点进去,发现上面一行写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陈檐之一下子叉掉了对话框,她的心快要跳出来。 直到等了整整三分钟,陈檐之才看到自己的手机亮了起来,是沈南遇发来的消息。 陈檐之等了一会才点进去,沈南遇也发了一个表情包,是她的那只猫,它摊着肚皮,琥珀色的眼睛眯着,旁边配着两个字“好的”。 她放大了表情包的背景,那是郁金香路,她家小区的旁边,应该是他高中时候随手拍的,想到这,陈檐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感觉到了掌心的温度。 很烫很烫。 陈檐之下午准时去了鹭城饭店,来的时候前排已经坐满了,有些人的面孔很熟悉,应该是别的科室的医生。 陈檐之在倒数第二排坐下,刚坐下,肩膀就被人拍了拍,她回头,看到宁京樾在身后,他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檐之,你也来参会啊。”宁京樾在她身边坐下,“这次的会议是eg公司举办的,会介绍一些新的医疗器械,有些与我们神经内科有关,我们主任点名让我去,你们主任也派你来?” “不是。”陈檐之摇头,“是一位朋友的邀请,正好我刚从揽村回来,下午不上班,索性过来听一听。” “我听于念念说了,你去揽村义诊半个月,那里我也去过。”宁京樾说话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你有没有去村边的星沼池,旁边有很多树的那个,听说在那里,只要两个有情人携手走过一圈,就会相伴到老。” “有这个传说?我没听说过。” 陈檐之想起那个沈南遇托起小孩的湖,那个是星沼池吗?那她好像走完了一圈。 陈檐之攥紧了自己的手。 “骗你玩的。”宁京樾笑得拍了拍陈檐之的脑袋,陈檐之下意识地躲开,宁京樾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但很快恢复如初。 “其实还有人说,那个池里住 着一个怪物,专门吃晚上去那边来的小孩。” “应该是吓一吓那些贪玩的小孩。”陈檐之不留痕迹地往旁边坐了一点。 “是啊。”宁京樾仿佛没有察觉,“今天晚上于念念不上班,你要是有空,等下开完会我们一起去吃饭?于念念说她还想把那个粉蒸圆子吃完。” “念念说的?”陈檐之看着宁京樾,他点了点头。 “那好。”陈檐之点头,她也正好把欠的那顿饭补上。 会议很快开始了,陈檐之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沈南遇的身影,她有点失望地低下了头。 会议开始,氛围安静下来,陈檐之抬起头,她看到了第一个发言的人,是沈南遇。 光影流动,他从旁边走了上去。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他是视线聚焦的中心,他面前的发言台摆着他的工作电脑,身后是环形巨幕,上面写着他的简历,这是每一个发言人都要准备的东西,一般在ppt的第一页。 陈檐之听到了身边的压低的惊讶,连宁京樾也忍不住夸赞。 “很优秀的履历,真才实学,他还很努力,有些项目不是聪明就可以办下来的。” 陈檐之看着他,他站在那,穿着裁剪精良的西装,有些女孩子夸完才学之后,都开始夸他的帅气。 “那么年轻,那么帅,这次会议来的值,他比会议的小甜品还要吸引我。” “这么优秀的人肯定早就被预定了,我跟你说,越厉害的人越专一。” “也不一定,现在单身汉多了去了,他事业发展的那样好,应该没有谈情说爱,爱情,是阻挡事业的绊脚石。” “太帅啦,比明星还帅。” 陈檐之低下了头,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依旧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想起了很久之前期末考试后的表彰会。 沈南遇也是这样站在国旗下,他接过校长递来的奖状,那天阳光正好,他的白衬衫被风吹起。 那个场景她记了很多年,至今也忘不掉。 陈檐之抬头,她看向了沈南遇,她想,他变了,但有些没有变,他还是那样耀眼。 陈檐之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发现是主任打来的,她只好先离开会场,等走到了外面,她接起电话。 “檐之啊,eg公司邀请我在鹭城饭店发言,但我今天有事,你替我去一下。” “主任,我什么都没有准备……”陈檐之底气不足。 “没事,我把ppt发给你,你简单看一下,都是你研究过的内容,问题不大。”主任似乎很开心,“年轻人嘛,有压力才有动力。” 陈檐之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她只好答应。 会场内,沈南遇盯着陈檐之离开的背影,他的发言快要完毕,他挪动了一下鼠标,关闭了自己的ppt,他的电脑桌面一览无余地显了出来。 是一个女孩的照片,她穿着鹭城一中的校服,正抱着一只胖猫咪对着镜头笑,她笑起来很可爱,比她怀里的猫还可爱。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一个鹭城饭店负责主持会议的工作人员偷偷附耳在沈南遇的下属旁边提醒。 “你boss把隐私露出来了,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 “没事,我每次跟着他开会,都能看到在最后他开始秀照片,习惯了。”下属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 工作人员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他八卦地问。 “是老板娘?” “肯定是啊,不过我只见过照片,没见过真人。”下属摇了摇头,“她很神秘。” 台下的人一部分沉默,另一部分人则开始窃窃私语。 “肯定是沈总的夫人,不然放她照片干嘛,也许是她在宣誓主权,毕竟想搭讪沈先生的人不少。”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沈总的自我管理意识强,自己要这样的。” “这恩爱秀的,不愧是小年轻,朝气蓬勃的。” 看到照片,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宁京樾脸色沉了下来。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那是陈檐之,是高中时候的陈檐之。 第44章 44亚麻西装,工作论坛,未婚妻…… 陈檐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接完电话回到会场的时候,沈南遇的发言已经结束了,她坐回了刚才的位置,宁京樾也在。 “檐之,你刚刚去哪了?”宁京樾突然问了一下。 “我们主任给我打了电话,他有事来不了,让我帮他发言。”陈檐之实话实说,但是她抬头却看见宁京樾眼里的探究。 “怎么了?”陈檐之疑惑。 “刚才听说沈总也是鹭城一中毕业的,他和你差不多大,是同一届吗?”宁京樾问。 “他刚刚说的吗?”陈檐之放下手机,她抬头看向前面,沈南遇已经离开了,她默了一瞬,继而开口。 “沈总确实是我的高中同学,我高二转学来了鹭城一中,和他一个班。” “原来如此。”宁京樾笑了,他拿起手机翻了一下聊天信息,然后又友好地看向陈檐之。 “檐之,我今天晚上科室有事,暂时不能和你还有念念去吃饭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陈檐之摇头,“你先去忙你的事,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 等宁京樾走后,陈檐之开始看主任发来的ppt,关于胃淋巴瘤的最新放化疗方案,这是她之前的论文课题,她很熟悉,讲起来难度不大。 她没带电脑,于是起身,打算让会议的工作人员将这份ppt先下载到大屏幕,然后她才能解说地更方便。 不过等到她走到前面,那个负责人一看到她,先是疑惑地挠了一下脑袋,然后恍然大悟地跑过来迎接她。 “小姐,你是来找沈总的吗?” “不是。”陈檐之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她也疑惑地皱了皱眉,不过正事要紧,她拿出手机,“我是下下个发言的人,鹭城医院消化外科的医生,你能先帮我把ppt拷贝一下吗?” 对面那个人也愣了一瞬,然后立刻进入状态。 “好的好的,我马上来办,对了,沈总在隔壁的休息间,你可以直接去。” 陈檐之不知道这里的工作人员怎么这么热情,难道来找沈南遇的人太多,他们误认为她也是来找他的? 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思和时间去找他,她要把任务先完成了。 陈檐之面对面把文件传送给工作人员,她回去在位置上坐下,而那个工作人员立刻把事情办好后,又跑过去把沈南遇的下属拽了过来,他悄悄地指向陈檐之的方向。 “瞧,那个是不是你们老板娘?” 沈南遇的下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揉了揉眼睛,然后确信道。 “就是她,脸和高中时候比起来没怎么变,不对,是更漂亮了,绝对是老板娘。” “原来她在鹭城上班啊,不行,我得拍一张照片给公司那帮人看看,他们都好奇死了,沈总一直说自己不是单身,我们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老板娘的照片都被我们盘包浆了,这次居然是我第一个见到真人,嘿嘿。”下属激动地打开了摄像机。 “你先别拍。”工作人员拦住了他的手机,“等下她要上台发言,你到时候拍,比现在清楚。” “她要说什么?”下属诧异。 “她是鹭城医院消化外科的医生啊,那个特别有名的大佬是她主任,她这次就是替他发言。”工作人员刚刚把文件传输完毕,“很优秀的女生,和你们沈总郎才女貌。” “怪不得沈总自告奋勇负责医疗板块,原来是为了和老婆多接触。”下属了然地点头。 陈檐之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只是有一种直觉,怎么感觉周围老有人在看她? 可是她没什么好看的啊。 她今天穿了白色连衣裙,戴了一对小小的珍珠耳环,这是她在揽村的手工店里买的,很普通的款式,陈檐之整理了一下自己衣着,确定没什么毛病。 一定是她出现了幻觉,应该是她有点紧张,陈檐之长舒了一口气,才镇定下来。 轮到她发言,她起身,淡然地走了上去,这次的内容她烂熟于心,陈檐之游刃有余的发言。 没有什么特殊的,除了有好几个人总是给她拍照,变着角度,变着花样的拍。 此时沈南遇的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接二连三的消息传了过来。 他没有理会,而是正了正自己的领带,这是他 特地从意大利定制的西装,亚麻色,窄驳领,双排扣,袖扣是他自己画的垂耳兔,用黑色水晶雕刻出来,有一种与禁欲西装格格不入的可爱。 那位意大利的手工师傅问他是不是要穿它去求婚,沈南遇只是笑了笑,他说他是去见一个重要的人,老师傅了然地点头,他说都一样。 在陈檐之发言结束后,沈南遇从后面走了出来。 陈檐之看着他,他也恰好转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移开目光。 此时eg公司医疗部的工作论坛已经沸腾起来,里面的消息如雪花一样散开。 1l:“沈总与她未婚妻正在对视,沈总笑了,今天各位的工作汇报可以全部交上来,他今天心情不错,不会把大家怎么样。” 2l:“啊啊啊,沈总走到他未婚妻身边了,他揽住了她的肩膀,不过我怎么觉得未婚妻有点抗拒呢。” 3l:“说不定人家只是害羞了,我看了你们拍的照片,沈总夫人看起来是个腼腆的人,不过和沈总好配啊!!!” …… 11l:“怪不得沈总每年都往中国跑,肯定是在和未婚妻甜甜蜜蜜~” 12l:“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我之前看沈总都订戒指了,超贵的那一款!在拍卖会上买的!真的巨贵!” 13l:“沈总不仅买了戒指,他还在阿尔卑斯山旁边买了一栋带着小花园的房子,应该是婚房吧!” 14l:“不过我听说过一个传言哈,不保真,就是沈总和他未婚妻闹过分手,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复合了。” 15l:“沈总和她是高中同学,没想到沈总那么严肃的一个人,高中也会早恋啊,真看不出来。” …… 沈南遇走到了陈檐之的身边,他的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肩膀,只是浅尝辄止的亲近,但陈檐之还是愣了一瞬。 她已经发言完毕,正准备下场,可沈南遇却拉住了她的手,也是同样的一触即分。 陈檐之疑惑地看着他。 沈南遇拿起话筒,他站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 “陈医生的科研项目eg公司很感兴趣,在多方商讨之下,我们决定成立一个基金会,专门为患此病而无法支付高昂费用的病人拨款,也希望大家能够踊跃提交自己的想法,如果合适,eg公司将会进一步跟进。” 沈南遇的意思是针对不同的疾病,eg公司将会选取一部分成立基金会,这意味着更多的病人将会得到更好的救治。 台下的掌声不绝如缕。 陈檐之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动,她的心怦怦直跳,像嘈杂的鼓声,不断地叩击着,又像久违的甘霖,砸在快要皲裂的土地上。 她再次对他心动了,她没办法否认,也不想否认。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这没有错。 沈南遇或许喜欢她,或许不喜欢她,她不在乎。 就像在很多年前,她喜欢沈南遇,从来不要求有回应的喜欢。 这种喜欢持续了她整个高中,她已经习惯了。 eg公司医疗部工作论坛又炸开了锅,因为邬洺出现了,他轻飘飘地甩下了一句话。 1l:“沈总未婚妻不要沈总咯,他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2l:“邬总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留在揽村当山大王了呢,不过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沈总和他未婚妻闹别扭了?” 3l:“所以沈总现在是在追妻?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也有今天。” 4l:“每个人都要受爱情的苦,高富帅沈总也不例外~” 5l:“我能调到中国请吃瓜吗?” 6l:“加一加一,德国这破地方太难吃了,好想回中国。” …… 邬洺笑了笑,他打开与沈南遇的对话框,然后发了一句话。 “沈南遇,某人知不知道她连恋爱都没谈,就莫名其妙成了你好几年的未婚妻,对了,你手上的戒指呢?还有你给檐之买的那个呢?” 陈檐之并不知道这些事,沈南遇带着她走下了台,一旁的下属兴致勃勃地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陈檐之。 陈檐之认出他来,他刚才不知道在多少个角度给她拍了照片,有点莫名其妙。 “沈总,需要给你们定个餐厅吗?或者是……” “不用。”沈南遇立刻打断他的话,“你先回去吧。” “好。” 下属离开,他有点纳闷地回头,刚才他正准备说需不需要定个酒店,大床房,如果有必要,他还会打电话给酒店让他们准备玫瑰和香槟。 但是沈总不让他把话说完,他好像没这个打算?小情侣好不容易见一次面,那不得干柴烈火? 下属想不明白,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沈总是不是不行? 不对不对,他不能做这种假设,下属再次看了沈南遇一眼,然后心虚地跑开了。 沈南遇并不知道下属的吐槽,他带着陈檐之到后面的贵宾室坐下,他替她拉开椅子,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 纤细,盈盈一握。 他的心一颤。 沈南遇立刻收回了手,然后不自然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多谢你了,有了那个基金会,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钱放弃治疗了。”陈檐之真心实意地道谢,她拘谨地坐着,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反而不敢与沈南遇对视了。 “这是eg公司应该承担起的社会责任。”沈南遇很官方地回复,但内心的波涛汹涌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早已学会了控制情绪。 两个人都规规整整地坐在椅子上,像两个被罚面壁思过的小学生。 “你之后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陈檐之鼓起勇气,她别过脸,看着桌面上的一个玻璃花瓶,她就是不看沈南遇。 “没什么其他的安排了。”沈南遇也别过脸,他看着脚下的地毯,上面有金色祥云花纹,他甚至在数上面的横纹数量。 “那一起去吃晚饭吧。”陈檐之再次开口,她的勇气在燃烧。 “好。”沈南遇点头,“现在是晚高峰,外面吃饭的人多,我让助理订一下餐厅。” 他拿出手机,不少人给他发了信息,他打开工作群,里面已经被他和陈檐之的照片刷屏,邬洺不仅在工作论坛,也在工作群里重复发了一遍。 “沈总的未婚妻不要沈总了,他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沈南遇皱起了眉头,他转了一圈自己中指上的素圈戒指,然后长按了这句话回复。 “未婚妻确实不要我了,是因为她马上就不是我的未婚妻了,未婚两个字请去掉,谢谢。” 接着他发了一个猫猫得意的表情包,还是那只陈檐之养的猫。 第45章 45珍珠耳环,城堡,求婚…… 陈檐之本来想带沈南遇去她平时经常去的餐厅,但现在是休息日晚上,如果没有预约,恐怕需要等很久的位置。 她想,那就下一次吧。 如果还有下一次,对于陈檐之来说,这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沈南遇的下属很靠谱,办事也很迅速,他订了一个空中花园餐厅,在鹭城最高的楼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鹭城。 沈南遇点了罗氏虾,裹着咖喱,上面撒着迷迭叶,两份意面,混着松露的菌菇清汤,还有牛油果卡布奇诺,陈檐之不喜欢牛排,特别是黑椒味,她没说,但沈南遇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 他好像一直记得她的口味。 陈檐之又想起了高中时候的事,之前她和王夏枝一起去吃饭,恰好碰到了沈南遇和关昼,他们刚刚打篮球回来,见到她们,关昼先跑了过来,他大声问。 “王夏枝,陈檐之,你们两个出来干嘛?作业写完了吗?” “你呢?球打得很开心嘛,我看你是作业没写,还好意思来问我。”王夏枝拉住了陈檐之的胳膊,“我和檐之一起去吃饭,拜拜了您老人家。” 当时王夏枝拉着陈檐之就要走,没想到刚才没说话的沈南遇确拦住了她们。 “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给你们一个宰人 的机会。” “啊!”王夏枝立马滑跪,“沈大善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对不对啊,陈檐之。” 王夏枝朝陈檐之使了一下眼色,示意陈檐之夸夸夸。 陈檐之收到了信号,但是她有点不好意思,只是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很小声很小声道。 “沈南遇,你真好。” 沈南遇的嘴角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弯起,他把他们带到了一家很复古的餐厅,招牌菜是牛排。 王夏枝先点了黑椒味的牛排,上菜时,陈檐之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但沈南遇却注意到了,他开口。 “不喜欢黑胡椒味?” “闻起来怪怪的。”陈檐之点头。 “啊,很好吃的,黑胡椒和孜然是我最爱的口味。”王夏枝举着叉子大声道,关昼也在附和。 “黑胡椒味就是最牛的。” 沈南遇没多说什么,他就坐在陈檐之的旁边,他拿出菜单,一个个问陈檐之的口味。 他问她喜不喜欢牛油果味冰淇淋,陈檐之点头,他便立刻点,还有培根蛋酱意面,炸奶酪卷,意式红酒炖牛肉,这次他点的,都是之前陈檐之点头过可以吃的。 “还是很不喜欢黑胡椒味吗?”沈南遇问。 陈檐之觉得他现在这样问,就和他在手机上发“你还喜欢白茉莉吗”是一样的。 “是的,我都口味很难变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喜欢也就是喜欢,不会变。 沈南遇笑了,服务员在一旁上菜,等到菜品上齐,他给陈檐之倒了一杯气泡水。 陈檐之注意到他又戴上了那个素圈戒指,她端起杯子,小口地抿着,不是很甜,有一种淡淡的草本味。 “这是用马黛茶泡出的碳酸饮料,我在德国时很喜欢喝,很清爽,我觉得你也会喜欢。”沈南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很好喝。”陈檐之点头,她抬头看了一眼沈南遇,他正在看她,目光专注,周围鸦雀无声,陈檐之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杯中气泡细微的炸裂声。 “不要动。”沈南遇突然出声,接着他起身前倾。 陈檐之感觉到了他的渐渐靠近,她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你的耳环要掉了。”沈南遇伸手,他将陈檐之右耳的固定扣耳托夹紧,沈南遇轻浅的呼吸萦绕在陈檐之的耳畔,像猫咪蹭过她的脖颈。 陈檐之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了出来,就和之前研学旅行那天一样。 他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笑意盈盈地说很好看。 “谢谢。”陈檐之很小声地道谢,沈南遇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他似乎很开心,眼里也漫出了笑意。 “明天要上班吗?” “要。” “你给我发的文件我看了,写的很详细,接下来eg公司会跟进,到时候我可能会经常在鹭城医院。” “那……那挺好的,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陈檐之说话有点紧张,她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气泡水。 此时暮色四合,陈檐之透过玻璃落地窗往外看,恰好可以看到鹭城一中新建的教学楼,原来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教学楼隐在黑暗里,旁边是他们毕业后才建的校史馆。 “你还和高中同学联系吗?”沈南遇问。 陈檐之想起了王夏枝,她在高考之后去了南城上大学,离得那样远,又换了新环境,刚开始还经常联系,不过在她大学毕业前的一段日子,她突然失去了联系。 陈檐之给她发了无数的信息,还去了南城找她,但只得到她去国外留学的消息,人已经离开半个月了。 又是国外,陈檐之只感觉到无力,后来她也没再找过她。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太多好朋友。 “没有。”陈檐之低下了头,“很多人都是渐行渐远的。” 沈南遇沉默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右手上的素圈戒指,紧接着他抬头,一字一句道。 “那我们呢?” “啊?” 陈檐之先是愣了一瞬,然后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轰然炸开,她手足无措地端起杯子,又放下,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与沈南遇在一起的画面,但最后定格在了现在,他看向自己,没有丝毫逃避地看向自己。 “什么意思?”陈檐之要问清楚,她不想再产生一丝一毫的误会,万一他说的是我们以后可以多联系,又或者是我们有缘又见了一次,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我是说……”沈南遇站了起来,他招手,一旁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他继续开口,“我是说如果……” 但他的话语还没落,就听到了一声爽朗的小声在背后传来,陈檐之回头,看到了纪斯维走了过来,他插着兜,扬着头,很肆意地笑。 “哈哈,檐之姐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我们好有缘,是不是?” 陈檐之别过了脸,她并不想看见纪斯维,但他却走了过来,将那名服务员挤到了身后,他朝着陈檐之伸出了手。 “檐之姐姐,陈叔叔让我带你回去吃饭,他很想你,好不好啊?” “我不回去。”陈檐之干脆利落地拒绝。 但纪斯维也不恼,他优雅地收回了手,接着大大咧咧地从旁边的桌子拉出来一个椅子,拖了过来,然后坐下。 “那我们一起吃吧。” 沈南遇看了纪斯维一眼,他站了起来,从旁边服务员手中的托盘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绣着一只垂耳兔的袋子,然后走到陈檐之身边,拉起了她的胳膊。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陈檐之感觉到了沈南遇掌心的温度,她立刻点头。 “好。” 陈檐之和沈南遇准备离开,但是纪斯维却站起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声音低沉。 “檐之姐姐,你确定要跟一个一直在对你说谎的人走吗?” 陈檐之才不信纪斯维的鬼话,她拉着沈南遇转身欲走,但沈南遇却站在了原地。 “沈南遇,你……” 陈檐之回头,她看见了沈南遇面无表情的脸,接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缓缓移开了陈檐之的手。 “檐之,你先下楼,我等下送你回去。” 陈檐之攥紧了自己的手,她预感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海啸,会不会把她淹没,陈檐之不知道,但她知道,现在沈南遇身上的气压低到令人发指。 所以,纪斯维为什么说他一直在骗她? 他究竟欺骗了她什么? 她需要一个答案。 “好。” 陈檐之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沈南遇,她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转身就走。 等到陈檐之走后,沈南遇终于正眼看了纪斯维一眼,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坐下。 “是陈宴川让你过来的吗?” “是我自己。”纪斯维冷笑了一下,“很明显,我就是想阻止你和檐之姐姐接触,你配不上她。” “我知道。” 纪斯维显然也没想到沈南遇会这样说,他挑了挑眉。 “知道就好,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沈南遇转身与纪斯维对视,“她可能不会接受我,但是她永远不会看你一眼。” “我也知道啊。”纪斯维抱着胳膊倚在玻璃窗边,“不管她和谁在一起,我都会像现在这样缠着她,当小三也好,当情人也行,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勾引她,直到她回头看我。” “沈先生,你今天是准备求婚吧?”纪斯维笑了一下,“这家酒店很有名,是鹭城有名的求婚圣地,你很自信,比我还自信,看来之前那么多的债务也没能把你压垮。” “纪先生。”沈南遇从容不迫地看着他,“檐之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高中就辍学了,你有漂亮的脸蛋,你也因此受到了很多女生的偏爱,不顾一切的死缠烂打一开始会让她们厌烦,但只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让她们心软的契机,我知道你已经很熟练了,你也会拿它来对付檐之 ,而且陈先生也默许。” 沈南遇走到了纪斯维的面前,他身上的压迫感比往日更甚,这是他从来未曾在陈檐之面前展露出来的。 “但是不好意思,她是我的。” 沈南遇又重复了一遍。 “她是我的,我也是她的。” “我说了你们尽管结婚。”纪斯维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也不奢求能立马追上她,先刷刷存在感,总有用到的一天。” “毕竟,她妈会出轨,她和她那么像,也说不定。” 沈南遇看着纪斯维,眼神冰冷。 “我以为你是喜欢她的,没想到你会这样侮辱她,看来我还是对你太包容了。” “现在已经不是八年前,我不会再离开她了。” “过往的一切我都会解释,我和她之间,从来插不进入第三个人,而且你不够格。” 纪斯维捏紧了拳头,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沈南遇。 “你真自信,不过你觉得你们真适合在一起吗?隔着欺骗,隔着仇恨,就凭爱?爱是最廉价的东西了。” “而且你妈会同意吗?你不要因为你对檐之的执念而不管不顾地跟她在一起,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沈南遇摇了摇头,他不再说话。 他想,他会为他的白马公主建一个坚固的城堡,里面只有他和她,她可以随心所欲,而他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只要她不离开他就好了。 …… 陈檐之走到楼下,这里不是揽村,她抬头看不见星星,但是离餐厅不远的一个led巨屏却闪过了一副画面,那是一片星海,熠熠发光,像冻结的雨,很像她之前和沈南遇在揽村看到的那样。 她停住了脚步,接着她看见屏幕上出现一个可爱的垂耳兔,它趴在一只酷酷的雪纳瑞身上,毛茸茸的耳朵垂在两边,它眯着眼,舒舒服服地躺在温暖的毛皮上,很惬意。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投放这样幼稚的动画片。 但陈檐之只欣赏了一下,她的心其实还揪在一起。 很明显,纪斯维认识沈南遇,她不管别人,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南遇究竟欺骗了她什么? 她想知道,迫切地想知道。 第46章 46marryme,黄玫瑰,吻…… 陈檐之在楼下等了一会,沈南遇还没有下来,面前的大屏一直在滚动播放着垂耳兔与雪纳瑞的动画片。 那只雪纳瑞在花园里旋转,然后不知道从哪朵花苞里拿出一枚钻戒,它红着耳朵把戒指递到了垂耳兔手上,突然屏幕上弹出一行字。 “marryme” 不知道是哪个人想出来的求婚视频,那个女孩子应该很幸运,陈檐之也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 她打开相机对着大屏拍了一张照片,拍完发现陈宴川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妈妈的前夫:【宝贝女儿,什么时候回来看爸爸,给你打的钱收到了吗?够你买一座岛了。】 陈宴川这几年可能是年纪大了,对陈檐之不像小时候那样疾言厉色,拳打脚踢,但陈檐之对他积攒的失望像冰山一样很难融化。 陈檐之:【你把纪斯维带走。】 妈妈的前夫:【他那个小子又去找你了?这不关我事,我管不到他,你可以打他骂他,他不会生气的。】 陈檐之:【……】 每一次试图与陈宴川好好沟通,他总能用意想不到的方式让她哑口无言,陈檐之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一句。 陈檐之:【纪斯维就是为了你的钱追我的吧,就像你当时为了钱追我妈妈一样,你不爱我妈妈,纪斯维也不会爱我,何必这样自我感动呢。】 陈檐之:【他去见沈南遇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是我无条件地相信沈南遇。】 发完信息,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复,就在陈檐之觉得陈宴川不会回她的时候,他发过来一行字。 妈妈的前夫:【你们不适合,相信爸爸,爸爸才是最爱你的人,而且爸爸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受伤。】 陈檐之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在陈宴川那里受到的伤害更严重,童年的阴影到现在还如影随形地跟着她,融在她的生活里。 她觉得自己的抗压能力很强了,当然,陈檐之依旧害怕受到伤害。 不过她相信沈南遇,一如既往地相信他。 陈檐之本来准备等沈南遇下来,但是科室又出现了突发情况,人手不够,住院总给陈檐之打了个电话让她立刻回去支援。 陈檐之抬头看了一眼楼顶,沈南遇还在那里,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檐之立刻打车回医院,刚到门口,就发现急诊门口停满了救护车,一时间人员嘈杂,到处都是哭天喊地的声音。 陈檐之从员工通道回科室,一进去就看见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她一来,就被主任喊住。 “檐之,刚刚急诊送来了很多外伤病人,都是车祸来的,有几个肠道穿孔,你赶紧去急救室。” “好。”陈檐之赶紧去换衣服,期间她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但是她没空接。 陈檐之在急救室里忙的天昏地暗,这次是连环车祸,一辆公交车和装着混凝土的卡车相撞,几人死亡,多人重伤。 她做完一个手术出来,正好碰到了另一个急救室里面出来的同事。 “檐之,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目前手术还算成功,但是还得看之后的护理,这次的病人伤的都很严重。”陈檐之叹气。 “生命无常啊,这次来的病人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孩,都是鹭城一中的,早上去上课却受到这无妄之灾。”同事语气难受,“刚刚还有一对小朋友,男生把女孩护在身下,女孩倒是没什么事,男生的脾脏和肾脏都破了,骨头也断了不少,现在还在抢救。” 陈檐之的心也被撞了一下,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应该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陈檐之从手术间出来,她刚才站了十几个小时,现在有点累,她回到办公室,外面日光正盛,已经是第二天的白天了。 她拿起手机,沈南遇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没空接,但后来他又发了一条信息。 沈南遇:【檐之,我看到鹭城医院的消息了,你好好工作,我一直都在,那些事情我会告诉你,你不要多想。】 陈檐之终于放下心来,他说他会告诉她的,陈檐之相信他。 她正在看着病历本发呆,沈南遇却在此时再次给她打了电话,陈檐之立刻接起。 “檐之,手术做完了吗?”他的声音温柔。 “一个小时之后还有一台,我现在稍微休息一下。” “我给你送了午饭在前台,记得吃。”沈南遇语气轻哄,“不要忘了。” “好。”陈檐之点头,她眼睛有些湿润,她刚刚去重症监护室看了一眼那个男孩,他全身插满管子,同事说可能熬得过今晚,也可能熬不过。 陈檐之想,一定会好的,求上天保佑,上天一定会保佑的。 “檐之,我确实有事瞒着你。”沈南遇的声音低了下来,“我……” 但陈檐之却打断了他。 “沈南遇。”她握紧了手机。 “嗯。”沈南遇轻轻嗯了一声。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就行。”陈檐之声音嘶哑,“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来,只要你……好好活着。” 在生死面前,很多事情都没那么重要了,欺骗也好,其他的也罢,她都不在乎。 而且,她也骗过沈南遇。 沈南遇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回了一声好。 陈檐之挂断了电话,现在时间紧急,她还有两场手术要做,但是并不复杂,她已经驾轻就熟。 又忙了几个小时,陈檐之才把手上的活干完,她打算回值班室休息一下,沈南遇送的饭她刚才没来得及吃,她从前台拿过去微波炉热了一下。 都是她喜欢吃的,熬得很浓郁的罗宋汤,清炒菜苔,罐焖牛肉,整整齐齐地摆在饭盒里,陈檐之拿着筷子,安静地在休息室吃饭,她的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前台的护士也过来热饭,她诧异地问陈檐之。 “陈医生,之前你都是点外卖或者吃食堂,这次有人送饭,是男朋友吗?” 陈檐之没有否认,她笑了一下,护士也了然地笑了。 “陈医生,你吃完饭后好好休息,我 看你都忙坏了。” “好,谢谢。”陈檐之友好点头。 等吃完饭,陈檐之决定先去住院部把病例补一下,她刚到住院部楼下,就看到了一个很久没有见到的人。 “王老师?” 陈檐之走了过去,王老师比之前老了些,也稳重许多,不笑时像之前的教导主任,只不过他现在脸上愁云密布,听到陈檐之喊他,他抬起了头。 “是檐之吗?”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他看到了她身上的白大褂,欣慰地笑了,“都当上医生了,小朋友长大了,开始报效社会了,很好。” 陈檐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王老师,你来住院部,是来看病人的吗?” 听到这,王老师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他难受地揉了揉眉心。 “来看我的学生,昨天出了车祸,现在情况不太好。” 王老师说了名字,陈檐之一下子就记起那是同事说的那个小男孩,刚才她又去看了一下病程记录,现在情况确实很不好。 “会好的。”陈檐之感受到了语言的无力,只能一遍遍的重复,“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要是那小孩能醒过来,我保证以后对……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就行。”王老师声音哽咽,“这两小孩只要没事就行,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 陈檐之之前猜的没错,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一旁沉默,但王老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抬起了头,他问。 “檐之,你和沈南遇还联系吗?虽然他家破产了,但和他没什么关系,而且拿通知书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不会留在德国的,现在他应该回国了吧?” “他家破产了?”陈檐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听说是做生意被人骗了,欠了不少钱,所以他爸妈把他送到了德国,他本来不想去,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同意了。”王老师叹了一口气,“清北大学的好苗子,突然出国,我还惋惜了好久。” 陈檐之沉默了,她好像感觉到了沈南遇当时的挣扎和痛苦,他的翅膀被人碾碎,高傲的头颅被按在了泥地里,他们把他关在笼子里,然后运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让他重新开始。 所以,这就是你当时拒绝我的原因吗? 在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时候,怎么能放任自己接受别人的心意,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要是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之前他还来看过我,告诉我他已经把钱还清了,一步步都走上了正轨,一切都变好了。”王老师拍了拍陈檐之的肩,“你们这些小孩步入社会不容易,社会不像学校单纯,事情太多太复杂了,其实我到现在也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还是待在学校里好。” “王老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哎,你们这些小孩子。”王老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有话一定要说开,其实兜兜转转半辈子就过去了,时间真的很快,在我的印象里,你还是那个小姑娘,那些日子就像在昨天。” 时光过得很快,但又不快,陈檐之想,自己已经毕业了八年,而那些高中时候的记忆,她又那样清楚地记得。 有的时候她又在想,她是不是被关进了水晶球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她只会旋转,一直停留在原地旋转。 “知道了,王老师,我们有联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一直有联系。” “那就好。”王老师不好意思地看着陈檐之,“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在早恋了,当时研学旅行,我看他把你抱回了酒店,当时把我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我当时年轻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就跟着你们。” “幸好他只在房间呆了不到一分钟,不然我就要冲进去拿人了。” 陈檐之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她有点羞愧地低下头。 “当时我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我没有走路的力气了,他帮了我一下。” “都过去了,你们都长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王老师摆了摆手,“那时我还打电话给了沈南遇妈妈,她甚至没反对,还笑着说他儿子有福气。” “我本来还想打给你爸爸,但是被沈南遇阻止了,他说他保证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越界,否则他主动转学。” 过往的一切像是回旋刀一样扎在她的胸口,怪不得他总是忽冷忽热,在学校里,他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特殊,只是偶尔在校外,他才会有一点点不一样。 只是她在患得患失中忽略了这一点。 “王老师,我知道了。”陈檐之点了点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王老师下午还要上课,得先回去了,陈檐之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临走时王老师还让她有时间回鹭城一中看一眼,那里变化很大,她可以回去给学弟学妹做一个小小的发言。 陈檐之点头,她去住院部把一些病例整理完,之后她坐在办公椅上,疲惫如潮水般将她笼罩,她知道了时光掩盖下的一层真相,但那是在八年后了。 陈檐之想,如果她在高考后知道真相,她会怎么做呢?她会不顾一切地告诉他,她会一直陪着他,可是承诺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可以很轻易地说出口,但要做到实在是太困难了,或许沈南遇也是想通了这一点。 他不做承诺,因为他做不到,他拒绝,是因为同意只是一瞬间的情绪上头,面对足以把人压垮的债务,他甚至无法保护自己,更何况是托举另一个人了。 当时的陈檐之和沈南遇都太弱小了,弱小到没办法解决命运甩来的难题,而这道题恰好是难度拉爆的压轴题。 不管是哪次考试,压轴题都很难做到满分。 陈檐之觉得遗憾,这种遗憾像是被人将钉子钉在骨骼上,骨小梁断裂,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才能愈合,但即使愈合之后,也会有层层交叠的骨痂。 她知道沈南遇当初不是故意拒绝她的,这就够了。 陈檐之站了起来,她走到窗户边,她在24楼,从这里往西北角看,那里是鹭城一中的教学楼,不过被前面一栋更高的楼挡住了,她看不见,即使是踮起脚,她也看不见。 陈檐之将头抵在玻璃上,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檐之拨通了邬洺的电话。 “哇哦,檐之小姐大驾光临,说吧,找我什么事?”邬洺应该是在教小朋友写生,旁边一直有小朋友的打闹声。 “邬洺,上次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邬洺疑惑了一下,“檐之,你不会说的是上次我在高铁站说的那个要求吧。” “嗯。” “我的天,檐之,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沈南遇是不是吵架了?我跟你说,他一遇到你就犯浑,你别怪他。”邬洺紧张兮兮的。 “不是,我只是……”陈檐之低下了头,“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 “邬洺,我知道他家在高考之后破产了,这就是他拒绝我的原因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瞬,过了好久邬洺才回复。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意思就是……”邬洺烦躁地拨弄着自己的小辫,“也没别的意思,他家就是破产了,欠了不少钱,不过现在已 经还完了,一切都好了。” “檐之,我没办法说得那样清楚,我和沈南遇是远房亲戚,从出生就认识,我可以和你说一点,高考后是他最颓废的时期。” 陈檐之握紧了电话,她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了,邬洺,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他在德国……过得怎么样?” 邬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不过他没先回答陈檐之的问题,只是问了一嘴。 “檐之,你昨天有跟沈南遇在一起吗?” “昨天一起去了鹭城饭店开会。”陈檐之回。 “哈哈哈,那你有没有看见他的屏保?”邬洺突然笑了起来,“他每次开会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什么屏保?”陈檐之疑惑,“我没看见。” “那可太遗憾了。”邬洺心情不错,语气热烈的像个向日葵,“不过还有机会,下次会议我也去,到时候我跟你细说,至于你说的德国,我真的不想回忆。” “那是一段非常惨痛的回忆。” 陈檐之近乎屏住了呼吸,邬洺刚才的快乐在提到德国时蔫掉了大半。 “当时他本来要去清北大学读书,但是你现在知道了,他家破产了,当时还没高考,债主全部都堵在他家门口,他都没办法出门上学,甚至还有人举报给大学的招生办,希望能取消掉他的名额。” “之后呢?” “他没办法去清北大学了,只要他在中国,就会有无数的人堵住他,其实是他家得罪了人,那人点名要他在中国待不下去,欠的钱也是被人做了局,不过当时的沈南遇只是觉得难办,他甚至做好了上大学还债的准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国,他根本不想出去。” “可是他去德国了。”陈檐之说。 “哎,檐之,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的。”邬洺叹了一口气,“而且欠钱并不可怕,来自亲人的背刺才最可怕。” “在沈南遇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林姨和陈叔把所有的债务都转移到了他的名下,他不可能去清北了,去了清北也没办法堂堂正正地生活,在中国,他不能坐飞机高铁,很多地方都不能去,他的一辈子都差点毁了。” “为什么,林阿姨那么爱他,她怎么舍得如此?”陈檐之的声音都在颤抖。 “檐之,这件事很复杂,如果沈南遇愿意告诉你,他会主动告诉你的,我不能说。”邬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是个倒霉蛋,很倒霉的那种。” 陈檐之无法设身处地地体会沈南遇当时的境遇,但是纵然隔了这么多年,她也感受到了那种痛苦。 所有的一切都毁了,在他本应该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变成了过街老鼠。 他怎么受得了? 陈檐之努力眨了眨眼睛,却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檐之,你不会在哭吧?”邬洺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开始焦急起来,“你不能哭,你不许哭啊,要是被沈南遇知道了,肯定要讲我。”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现在他可有钱了,之前他在拍卖会买了个藏品,花了两千多万呢,他现在可一点都不穷。” “檐之,你别难受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现在好好爱他不就行了。” 好好爱他?陈檐之很想,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现在意识到了,沈南遇在高中时应该喜欢过她,这是她寻找了无数次,希望从沈南遇口中听到的肯定答案。 陈檐之找到了,即使沈南遇没说,她也知道了。 “可是,现在过了那么久了,他说不定早就向前看了。”陈檐之声音低落。 “他向前看个屁,他要是真不在乎了,怎么可能千里迢迢从德国跑到鹭城,檐之,你们两个别墨迹了,看着我头都大,每天电视剧都没心情看,光顾着八卦你们俩了。” 陈檐之停顿了一下,继而她认真地向邬洺道谢。 “谢谢你,邬洺,这次我会更勇敢一点。” 邬洺听到陈檐之轻声细语的说话,心里却像是被人架起来火,然后这团火又被人倒了一壶水。 他还有话不敢说,他不敢说那场破产是她爸陈宴川的围追堵截,也不敢说她爸差点把沈南遇搞得在国外也翻不起身,他知道,沈南遇恨不得将陈檐之保护得严严实实,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她。 他那执着的保护欲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邬洺本来是很讨厌陈檐之的,她带来那样多的麻烦,可是在那个小巷子里的餐厅边,他陪着沈南遇在门口看她。 他看见了她傻傻地冲到了小朋友的身边,不计任何后果地保护别人,他突然原谅她了,虽然他并没有这个立场责怪她。 又不是她的错,他又怎么能去苛求一个小姑娘? 算了算了,孽缘也是缘,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辈子很长,又很短,很快就会过去的。 在有限的生命里,还是不要留太多遗憾了。 邬洺又说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陈檐之却久久无法平静,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直到邬洺给她发来了沈南遇家的地址。 在离鹭城一中不远的地方,一家很高档的小区。 陈檐之把工作交接了一下,又去重症监护室看了那个王老师的学生,他的身体状态很不好,血气和心跳都很不稳定,但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护士都在祈祷,希望这个小朋友能更幸运一点。 陈檐之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右手和左腿都缠着石膏,脸上划了好几个口子,她一个人杵着拐杖在监护室旁徘徊了好久,小小的身影很是倔强。 陈檐之猜到她一定是那个被护在身下的小女孩。 陈檐之很想上前安慰她,她可以说一定都会好起来的,但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她再一次意识到,如果做不到承诺的话,那不做承诺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就像之前的沈南遇对待她一样。 陈檐之没有犹豫,她打车去了沈南遇的家。 司机开不进小区,陈檐之在门口下车,她想了一下,决定去旁边的花店买束花,她挑了一捧白茉莉,还有大朵的粉白色月季,结账的时候店主问她要不要再买一束黄玫瑰,店里正好做活动,这一款打折。 陈檐之问黄玫瑰的花语是什么,老板说是复合的花,可以用来道歉。 所以陈檐之最后把剩下的黄玫瑰全都买了。 她抱着好几捧花来到了小区门口,这里的门禁很严格,保安说没有提前预约无法进入,她想要进去就必须先给沈南遇打个电话。 陈檐之犹豫了一下,就在她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她恰好走到了人脸识别的地方,她抬头,系统识别到她的脸后,门一下子开了。 “小姐,你是不是忘了在这里有一处房产了。”保安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之前我们就有业主出现过这种情况,房子买太多,都忘了在这里有一套。” “不是,我没有在这里买过房。”陈檐之摇头,“我想问一下,这个门禁的信息是怎么录入的?” “很简单,直接把照片发给专属的物业管家,一般都是业主登记,你已经被登记过了,所以可以直接进。”保安回答。 “知道了,谢谢。”陈檐之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陈檐之说完后抱着花上了楼,她站在沈南遇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她又按了好几下,就在她以为沈南遇不在家的时候,门开了。 沈南遇站在门口,他穿着松松散散的灰色睡衣,发梢和露出来的锁骨滴着水,眼眸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应该是刚刚洗完澡,身上有着淡淡的无花果洗浴露的香味。 沈南遇也没有想到陈檐之会来,她抱着几大捧新鲜的花,花太多太密,遮住了她一小部分秀气的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从花丛里钻出来,此时正无辜地盯着他。 “是邬洺给我的地址。”陈檐之想了想开场白,最终还是决定把邬洺出卖,“我刚好路过,顺便上来看看。” ” 路过?“沈南遇问,果不其然他看见了陈檐之渐渐红掉的耳廓。 别问啦,别问啦。 陈檐之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好在沈南遇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侧过身子让陈檐之进去。 陈檐之进屋,她看了一圈,这里简洁的像是样板房,她走到客厅,看到了桌子上的花瓶,她把花的包装拆开,将白茉莉,黄玫瑰,还有一大朵月季都插在了花瓶里,然后她去装了点水。 等一切都搞好之后,她看见沈南遇在一旁看着她,目光专注。 “楼下花店打折,我顺便买的。”陈檐之解释,“你要是不喜欢,我等下把它们带回家。” “不。”沈南遇摇头,“我很喜欢。” 陈檐之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想说我知道你当初拒绝我的原因了,我不怪你,所以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吗? 但是她说不出口,她的嗓子仿佛对这几个字过敏,她只要一试图张口,就会发不出声音。 气氛陷入了沉默,陈檐之手足无措地摆弄着黄玫瑰,但沈南遇伸手越过她的手腕,他将一只黄玫瑰摆正。 “檐之,刚刚邬洺跟我说了,你给他打过电话,我都知道了。” “啊。” 陈檐之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她应该猜到邬洺这个大嘴巴一定会说出来,更何况她忘了让他保密,虽然保密也不一定有效。 沈南遇忽然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然后他低下头,唇离陈檐之的耳畔很近,他说。 “你想要听什么,都可以来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我……” 陈檐之最想问的是,他们还能在一起吗?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 “你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辛苦。”沈南遇笑了笑,他将陈檐之垂落的发丝别到脑后,“可是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辛苦的,我不特殊,也不想抱怨。” “你是在关心我吗?”沈南遇垂下了眼眸,“檐之,是吗?” “是。”陈檐之坚定点头,这次她不想逃避,“我很想知道你这八年过得怎么样,很想很想知道。” 沈南遇愣了一下,继而抬头,他与陈檐之四目对视,他下意识地盯着她的唇,喉咙滚了滚,他立刻别过了头。 “好,我会告诉你。” 陈檐之听沈南遇说他在德国的八年,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德国,他不太会德语,所以第一年在预科学校学语言,德语语法很难,每一个人称都对应一个独立动词的变位,他每天日以继日地学习,很少和人沟通,只是偶尔和邬洺聊聊天,他那时还在意大利,每天都在有滋有味地参加派对。 “我很少和别人来往,也没什么好说的,也有人邀请我去派对,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我不想交任何朋友,也断了和高中同学的一切联系。” “当时我为了还债,住在地下室,在课间我也会去打工,一些你没有想过的工作我都做过,我……” 沈南遇还未说完,就看见陈檐之的眼眶湿润了,她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但肩膀仍旧在微微颤抖。 “檐之,也没那么辛苦,多一份体验而已。” “我听邬洺说是有人做局陷害你们家,到底是谁?就不能报警把他抓起来吗?”陈檐之很生气,“那个人怎么这么可恶。” 沈南遇一下子哑口无言,他不会告诉她是陈宴川,而陈宴川为了自己和她摇摇欲坠的关系,也不可能告诉陈檐之。 至于他的父母,他希望但凡他们有点良心,就不要再给他增加磨难了。 “那位债主有自己理由,他其实给我宽限了几年,也没有要利息,只是希望我待在国外,他不想我回中国。”沈南遇揉了揉陈檐之的脑袋,“但是我必须要回来。” “因为在中国,有我必须要见的人。” 陈檐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脑袋里的烟火忽然炸开,一些细小的爆竹落在她的心上,然后接二连三地爆开。 他是要见她吗?一定是她,不会有错,陈檐之第一次在沈南遇面前有着足够的自信。 她知道是自己。 “檐之。”沈南遇继续开口,“在德国的这么多年,我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创业的过程很艰难,但是我都挺过来了,我还清了所有的债务,也有了任性的资格。” “檐之。”沈南遇再次出声喊了她一下,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一如既往好看的眼睛,她堪堪仰头看他,露出雪白的脖颈,纤细,又脆弱。 沈南遇想,他现在是要表白吗?他准备了那么久,又觉得不能那样草率,他可以轻松地说一句我爱你,他知道她一定会答应,但是他不能这样随便。 如果邬洺在,他一定会让他直接亲上去,管他三七二十一,亲了再说。 而陈檐之看着沈南遇,此时的氛围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乌云已经在交错碰撞,只要等待合适的时间,骤雨就会落下,然后变成倾盆大雨。 所以,她在等什么呢?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她已经得到了,她没什么好犹豫的,也没什么放不开的。 陈檐之仰头,踮脚,然后猝不及防地吻上了他的唇。 接着她看到了沈南遇错愕的目光,只是浅碰一下,陈檐之很快向后退了一步,她的脸迅速升温。 而沈南遇也不遑多让,此时陈檐之的脑袋里已经是一团浆糊,她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和沈南遇一起变成了番茄,不然他们的脸怎么都已经红透。 她转身就想逃走,她怎么能如此主动?在来之前,她明明想好这一次她才不要先开口说喜欢,不过她确实没说喜欢,她只是忍不住亲了沈南遇一下。 只是亲了一下而已。 沈南遇拽住了陈檐之的手腕,他用力将她拉回,然后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檐之,你想跑到哪里去?”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里都是笑意,“怪我慢了。” 陈檐之和沈南遇贴的很近,这是她第一次和他拥抱,她的心脏与他的心脏贴的那样紧,似乎下一刻它们就能交错生长,彼此共生。 陈檐之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在海边扔了一个漂流瓶,那是一望无际的海,她并不指望有回应,但是漂流瓶被沈南遇捡到了,她等了那样久,终于等到了回应。 他很好,一如既往地好。 沈南遇搂着陈檐之的手在颤抖,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在原地等他,可是她就那样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地等着,甚至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她很好,比从前更好。 拥抱过后,陈檐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好意思,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她不知道,而沈南遇和她面对面对视,然后他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然后,他重重地吻了下来,不是浅尝辄止的触碰,他用力霸道地亲上了陈檐之的唇。 陈檐之被动承受,她觉得自己胸腔的空气都快要被沈南遇撷取完,她快要窒息了,而下一刻沈南遇放开了她。 她感觉到了他指尖的颤抖。 但陈檐之拉住了他的手,将它从自己的眼旁牵到了自己的胸前,然后她俯身,亲了亲他的掌心,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陪你。” “不怕不怕了。” 陈檐之记得很清楚,她说完,沈南遇的眼里有泪光闪烁,他转过了身,声音嘶哑,但问出来的却是她饿不饿,他来做饭给她吃。 陈檐之不饿,但她还是点头,然后沈南遇去了厨房,他从冰箱里拿出食材,陈檐之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给她送的饭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陈檐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眼角酸涩,她靠在沙发上,连日来的忙碌和刚才波动过大的情绪让她忍不住闭了眼。 后来的事情她不知道,她应该是睡着了,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是沈南遇的床。 陈檐之猛地起身环顾四周,这张大床只有她一个人,沈南遇不在,她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失落,她打开手机,发现现在是凌晨三点。 但就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下,她看见 了自己的中指上多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素圈戒指,和沈南遇的一样。 很合尺寸。 陈檐之的心怦怦跳,她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她伸出手指,顺着灯光,看见了戒指上的字母缩写——sny。 这应该和他手上的是一对。 所以,他一直都准备将这枚戒指送给她吗?在之前她不小心睡着的时候,他偷偷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是吗? 陈檐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应该睡不着了,即使睡着,他也会进入她的梦里。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蒙蒙亮,陈檐之就起来了,她走到客厅给花瓶换了次水,沈南遇还在客房里,应该还没醒。 突然门铃响了,铃声非常刺耳,陈檐之赶紧走到门口,她刚准备在猫眼上看看是谁,但门把手却被拧开。 门打开,陈檐之看见了一个身形憔悴的女人,她眼皮浮肿,穿着过季的衣服,陈檐之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沈南遇的妈妈林巧润,此时她站在门口,手边拉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 “林阿姨?”陈檐之上前,准备接过她的行李箱。 但林巧润错愕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下一刻她恶狠狠地推开了陈檐之。 “滚。”她大喊。 第47章 47咖啡因,莫比乌斯环,死亡…… “妈。” 沈南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他立刻走了过来,然后将陈檐之护在身后。 陈檐之抬头,她看见沈南遇的唇色有点苍白,她想起来邬洺之前说的,林阿姨和沈叔叔把债务全部推给了沈南遇,自己倒是无债一身轻,也因此他们的关系差到冰点,几乎不来往。 “小遇,你上次来看我不小心掉了门禁卡。”林巧润把手里的门禁卡用力扔到了沈南遇的身上,眼神凶狠,“看来,你不欢迎妈妈啊,可是妈妈想来看你。” 陈檐之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详细的纠葛,也不知道之前那样温柔的林阿姨怎么变成了这样,但她本能地拉住了沈南遇的手,掌心相碰,她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沈南遇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仿佛要把她嵌进骨子里。 沈南遇看了陈檐之一眼,然后松开了手,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歉意。 “妈,我先送你回去。” “干什么,我刚来就想把我送走?”林巧润狠狠拍开了沈南遇的手,然后她径直朝着陈檐之走来。 “你们在一起了?” 陈檐之被林巧润凶恶的目光吓了一跳,但沈南遇立刻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们确实在一起了,不过这不关你的事。”沈南遇声音低沉,然后他二话不说拎起林巧润的行李箱,将她拽走。 他关上了门,将陈檐之隔绝在了屋内,陈檐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靠在门口的玄关边,等沈南遇回来。 但过了快一个小时,他也没有回来,今天上午她休息,沈南遇的屋子虽然陈设简单,但该有的东西都有,陈檐之从卫生间里拿出新的洗漱用品,每个上面都刻着一个垂耳兔,眼睛大大的,耳朵垂垂的,她觉得有些熟悉,但这种图案随处可见,她也没多想。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坐在沙发上,手上的戒指很合尺寸,纹丝合缝地套在她的中指上。 黄玫瑰开得更好,比昨天更甚了些,她拨弄着花瓣,此时门咔嚓一声打开。 沈南遇回来了。 他左手拎了一份三明治,还有一杯拿铁,见到陈檐之他笑着晃了晃手上的早饭。 “饿了吗?来吃饭。” 陈檐之走了过去,她看见沈南遇的脖子被抓出了一道血痕。 “怎么回事?林阿姨到底怎么了?”陈檐之的语气焦急,“她为什么要打你?” “没事。”沈南遇显然不想多说,“你不要饿肚子,什么事吃完再说。” 陈檐之此时也没有胃口,她看见沈南遇的衣袖上有血,她很想问什么,但她忍住了。 “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 沈南遇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 “好。” 等沈南遇走后,陈檐之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她从手机上下单了碘伏和纱布,应该很快会送到。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林阿姨很讨厌她?可是她们之间并没有过节,她甚至,甚至还期望她……可以成为她的妈妈。 可能是不喜欢沈南遇,连带着讨厌她吧。 洗浴间里的沈南遇打开了花洒,水温由凉变热,蒸腾的雾气很快覆盖了玻璃镜面,他看着鱼缸边白色的防滑气垫,这是之前物业送过来的,他将它扔在一边,懒得整理。 但是它现在被人妥帖地放在瓷砖上,客厅的花瓶被搬来了一个在浴室,里面有一株剪的很好的月季,淡粉色,他忍不住戳了一下。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以前他在德国时,住在湿气很重的地下室,那里昏暗潮湿,因为那里曾经是个地窖,里面只有一张生锈的单人床,毕竟他的钱只够交学费,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一分钱。 他会想起陈檐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孤单一人走在陌生街头的时候,在每一次想回中国的时候。 但是他又庆幸自己当时拒绝了陈檐之,不然她要是知道他过得那样潦倒,不知道要怎样伤心。 可是他怎么能让喜欢的女孩伤心?他需要钱,足够的钱,他不可能因为爱而迫使一个女孩陪着他吃苦。 他做不到。 后来邬洺在意大利的艺术学校毕业后也来了德国,他聒噪,话多得要死,但他依旧觉得孤独。 他的心缺了一块,这块碎片在中国,他必须要回来。 陈檐之的心一团乱麻,此时,她听到了淋浴间的水声,陈檐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昨天晚上干了什么,而她现在又在干什么? 她亲了沈南遇一下,他也回吻了,他还给她戴上了戒指。 陈檐之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沈南遇出来了,他穿着白色的浴袍,胸膛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他走近了些,陈檐之闻到了无花果白茶味的沐浴露香味,她之前在淋浴间看到过,其实她也用空了好几瓶这种香味的沐浴露。 “吃过了吗?”他开口,声音沁着水雾,他走近了些。 陈檐之点头,她刚刚喝完了茉莉味的拿铁,可能是咖啡因的作用,她的心跳有点加速。 幸好有人敲门,陈檐之赶紧逃去开门,是物业帮忙送来的药品,她接过之后道谢,而沈南遇也走了过来,他的身影将她笼罩在玄关上。 陈檐之和他离得那样近,这是她在高中时从来没有过的距离。 “我没事,一点小伤。”沈南遇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将伤口露出来,“已经不流血了,再过几天就好了。” 他的呼吸萦绕着她,陈檐之推了一下他,却没推开,她抬头,撞进了沈南遇含着笑意的眼睛里。 “你……”陈檐之还未开口,嘴唇就被轻轻吻了一下。 沈南遇低头亲了她一下,浅尝辄止,但之后他可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垂下了头。 “我……对不起,刚才没忍住。” 陈檐之的脸已经烧了起来,她手足无措地伸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沈南遇的胸膛,那里在发烫。 可是她又冷静了下来,他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哎,她允许他亲她,当然,他也是属于她的。 “我……也没说不可以。”陈檐之红着脸,但她没有低头,她看向了沈南遇。 她的身体在颤抖,双唇也在颤抖,她踮起脚尖,向前靠近,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然后她侧过头,唇珠贴上了他右侧的脖颈上。 陈檐之闻到了茉莉的前调,之后是无花果浓郁的奶香,香味贴肤扩散,就像是从枝头择下了一颗果,它被按压出汁,紫红色的芯快要流出蜜,那是一种特别浓郁的香味。 他是我的,陈檐之想,谁也抢不走。 沈南遇招架不住陈檐之细细碎碎的吻,她不太会亲吻,偶尔她会重一点,激起他皮肤的战栗,偶尔她轻了,他又忍不住迎上去 ,而他搂住了她的腰,这是他曾经在梦里揽过无数次的场景,盈盈一握,软软的,他一只手就能环过来。 陈檐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们就像两块磁铁的南极和北极,这是一种顽固的磁铁效应,只要他们一靠近,就会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等到陈檐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他滚到了床上。 她究竟在干什么,陈檐之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天,才仅仅是第二天。 怎会如此。 此时,陈檐之和沈南遇都在紧张地颤抖,他们甚至不敢对视,天光大亮,落地窗前,刚才阳光刺破云层的裂隙,继而又落了满地,陈檐之侧头,天空澄澈,一如往前,她突然分不清时间的序列了。 这里的窗帘也是雾绿色,她觉得现在可能是海边的那个酒店,过去的一部分自己拨开时间的缝隙钻到她的体内,她的感官和她共融,过去的她附在现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告诉她,恭喜你得偿所愿。 陈檐之在一瞬间又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以前,因为沈南遇在房间里已经待了很久,王老师不会在门口怦怦拍门,也没有人会管到他们,她可以放纵自己沉溺在这近乎梦境的现实里。 “沈南遇。”陈檐之喊他。 “我在。”他回答,声音很痒。 “沈南遇。”陈檐之再次喊他,她仰头,亲了亲他的耳垂。 沈南遇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过去八年的时光被压缩成一个厚重的小盒子,他这些年的艰难困苦,思念折磨在盒子里碰撞,然后磨成了一个精巧的戒指,只要给她戴上这枚戒指,过去的一切痛苦都可以一笔勾销。 他不在乎,只要结果是她就好了。 沈南遇嗯了一声,他牵起陈檐之的手,虔诚地吻了吻她中指上的戒指,他们双手十指紧扣,他手上那枚刻着“cyz”的戒指紧贴着她的戒指,像一个莫比乌斯环。 不管从哪个方向走,他们的终点都是彼此。 他觉得自己实在幸运,他感谢神明听到他的祈祷,虽然之前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现在他得承认自己变了。 沈南遇将她的衣领剥到肩下,她光滑白皙的肩膀露出,但是他在一瞬间清醒了,他什么都没准备,还有一些东西没买。 恰在此时,陈檐之和沈南遇的电话同时响了,两个人都被惊了一下,还是陈檐之先回过神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别过了脸。 陈檐之接了电话,居然是王老师打过来的,她先是懵了一瞬,然后立刻肃了神情。 “王老师,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王老师声音难言疲惫,夹杂着一丝哽咽颤抖。 “檐之,那个小男孩今天早上抢救无效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檐之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捶了一下,她整个人摇摇欲坠,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尽失,她曾经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一些病人在她的面前去世,明明前一秒还在笑着说话,但下一刻就天人永隔。 她从最初的慌乱悲伤,到后来的麻木释然,时间缓缓过去,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她认真看了那个小男孩的体征指数,按照之前统计过的死亡率,应该是百分之八十。 可是还有百分之二十,这个数字不算小,至少还有一丝奇迹会发生。 但是奇迹没有发生,陈檐之再一次深刻意识到,不是每一次都会有奇迹会发生的。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等到想等的人的。 陈檐之虽然不认识那个小男孩,但她好像在那个小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有些遗憾可以弥补,但死亡没有办法推翻重来,人的呼吸停止,记忆就会瞬间泯灭。 什么都没有了。 “节哀顺变。” 纵然陈檐之有很多话想说,但只是说出了最常见的一句。 “檐之,我已经赶到医院了,那个小男孩没什么亲戚,之后的事情我要处理。”王老师声音活力丧失,“檐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吗?她姐姐现在给我打电话说她不见了,到处找也找不到,急死我了。” “我查医院监控看到她临走前和你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她有说什么吗?” 陈檐之没有说什么,当时她坐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椅子上,看着那个小女孩的背影,她想去安慰,但还是没有说。 那个小女孩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看着她。 “我认识你,我在外面的医生介绍栏看到过你,你说他会醒过来吗?” 她指着里面,声音含着压抑的哽咽。 “我们所有人都会尽最大努力,只要有一丝希望,就没有人会放弃。”陈檐之摸了摸她的脑袋,但没多说。 小女孩笑了笑,她反问陈檐之。 “我怎么可能会放弃呢?” “王老师,你别着急,我马上过来。”陈檐之挂断了电话,她把刚才褪去的衣服整理好,她拢起衣领,遮住了脖颈的吻痕。 她走到玄关,沈南遇在阳台接电话,陈檐之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示意自己要先离开。 沈南遇点头,但他的眉头紧皱着,陈檐之想了想,她走了过去,在他的眉心浅浅地亲了一下,然后才离开。 沈南遇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于念念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沈先生,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来医院一趟,你妈妈吵着要见你,不然她就自杀。” “好,我马上过来。” 沈南遇下定决心,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第48章 48callback 陈檐之回了医院,她直接去找了王老师,王老师还在重症监护室边,有一些后续的手续还等待办理。 “檐之,你来了。”王老师朝她招了招手,“这些手续大部分我都办好了,殡仪馆的车马上就会到。” 陈檐之看见王老师的眼眶泛红,鼻音浓厚,她的内心也异常沉重,但医院一直是愁云密布的地方,周围的很多人都面色惨淡。 他们不是唯一,也并不特殊。 “王老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陈檐之垂着头,她像是又回到了沉默寡言的高中时期,而王老师也看出了陈檐之的不安,作为老师,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了,一切都是命,我们都是普通人,抗争不过很正常。” “那个小女孩呢?”陈檐之问,“她找到了吗?” “已经报警了,警察在找。”王老师一直叹气,“小孩子不知道轻重,我怕她干出什么傻事,我已经急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陈檐之也急得头大,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很冲动,像没有经过撰写的白纸,只要一点火星,纸就会很快燃起来,然后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王老师的电话响了,他赶紧接起。 “什么?找到了?!” “在墓地?!哪个墓地,她没受伤吧?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王老师挂断了电话,陈檐之着急地看向他。 “王老师,有消息了吗?” “她在鹭城北郊的墓园,她在那不走,警察也带不回来她。”王老师长舒了一口气,但很快体力不支地靠在走廊的墙上,陈檐之赶紧扶住他。 “王老师,你别激动,人没事就行。” “这个小孩子也可怜,父母都在外地打工,离得最近的姐姐还在隔壁市上大学,现在家里也就她一个人。”王老师扶着墙,连日来的打击让他甚至新长出了白发。 “王老师,你要不先休息一下吧,我去那里把她带回来。”陈檐之把王老师扶在椅子上坐下,“等下我让我同事来帮一下你办手续,你放心,我肯定把她平平安安带回来。” “行,檐之,你注意安全。”王老师疲惫点头。 陈檐之先给要好的同事发了个信息拜托帮忙,同事正好没事,很快就回复可以,之后陈檐之立刻打车去了北郊墓地。 恰在此时下起了雨,先是丝丝缕缕的雨,然后雨势增大,继而雨幕磅礴起来,陈檐之下车打了伞,北郊墓地偏僻,墓碑连绵成群,雨珠落在粗粝的石英石上,汇聚成逆流。 陈檐之朝着门口那辆孤零零的警车走了过去,那里只留了一个中年女警察,此时正站在外面,她一手打着伞,一边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 “你好,我是来带小姑娘回家的。”陈檐之上前对着警察开口。 “哦,是小朋友的家属啊。”女警察立刻走了过来,他连连叹气,“我怎么劝她都不离开,正好今天警局工作不多,我就在这等等她,刚刚给她也送了把伞,小姑娘看起来怪可怜的。”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陈檐之低声道歉,“我马上带她回去。” “她的事我也听说了,平时那么好 的同学一下子没了肯定难受。“女警察心疼地皱了皱眉,“你赶紧过去吧,现在雨下大了,我们赶紧把她带回去。” 陈檐之点头道谢,她赶紧朝着小姑娘走去,然而那个女警察看着她的背影,却涌起一股熟悉感,她的身影在雨帘中摇曳,浅蓝色的裙摆在深深浅浅的脚步中荡起一圈涟漪。 她好像认识她。 陈檐之撑着伞走到最上方的墓碑边,那个小姑娘就坐在冰凉的石英石上,她虽然打着伞,但头发和衣裳都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看起来很狼狈。 陈檐之心疼地不行,她赶紧弯下腰擦了擦她脸上的水珠。 “先跟我回去吧,雨太大了。” 陈檐之知道她叫赵青钰,男孩子叫何澍一,除此之外,她也不了解更多,王老师说这两小朋友之前很不对付,老是打起来,把他气得头疼,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一点,现在又搞成了这样。 “姐姐,人死之后就会躺在墓地里,可是这里又潮湿又闷,我不喜欢。”赵青钰抬起头,眼里沁着水雾。 “小钰,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陈檐之揉了揉她的头发,“但是何澍一肯定不希望你现在淋雨,先回去吧。” “我不要。”赵青钰别过了脸,“我不想他,也不想听他的话,我又不是因为他来的,我只是想陪陪我的外婆。” 陈檐之看着她旁边的墓碑,上面的黑白照片上印着一个和蔼的奶奶,应该就是赵青钰的外婆。 “好,那我陪着你。”陈檐之把赵青钰胳膊上的石膏重新系好,又拿自己的衣袖擦掉她身上的水珠,她站在风口,替赵青钰挡住刮过来的风。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赵青钰突然抬头问她。 “姐姐,你还会唱那首盛夏的拥抱吗?我想听。” 陈檐之愣了一瞬,她诧异地问。 “怎么突然想听那首歌?那都是好多年前的曲子了。” “很好听啊,你之前在鹭城一中读书的时候唱过,我都记得呢。”赵青钰抬头,声音缓缓,“我是我们班的音乐课代表,而且音乐老师给我们放过你和一个学长一起唱歌的视频,你不记得了吗?” 过往的记忆呼啸而来,陈檐之想起了那个盛夏的午后,她和沈南遇合唱的那首《盛夏的拥抱》,那个场面被音乐老师录了下来,不过她没有想到在很多年后,这段视频还会在学弟学妹们面前播放。 陈檐之其实并不太记得歌词,她哼了哼,然后勉强在调上,赵青钰却听得很认真,她把头靠在陈檐之的肩背上,闭上了眼睛。 “青钰,我带你回家吧。” 赵青钰没有拒绝,陈檐之把她抱起来,她的腿脚不便,陈檐之搀着她下去,两个人像抱在一起的小刺猬。 她们刚下去,那位女警察就撑着伞跑了过来,她扶着陈檐之将她们两个带到了车上,车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连绵雨幕。 : “把身上都擦一擦。”女警察往后递了一条毛巾,“别感冒了。” “谢谢。”陈檐之接过毛巾,她先替赵青钰把身上擦干净,然而赵青钰瞥到了陈檐之手上的戒指,于是开口问。 “姐姐,你要结婚了吗?” 陈檐之意识到她的戒指很显眼,她想到了沈南遇,他也是这个意思吗? 在一起的几个小时后,他就给她的中指戴上了戒指,还是一个代表着订婚的位置。 “我也不清楚。”陈檐之低下了头,她有点心不在焉。 “不订婚谁把戒指套在这个位置上,姐姐,是你男朋友送的吗?” 陈檐之嗯了一声。 “那就是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有这个意思,姐姐,他也是你们医院的医生吗?”赵青钰声音有点哑,“你们感情很好吧。” “不是,是我的高中同学。”陈檐之继续帮赵青钰擦头发,“我们才刚刚在一起。” “高中同学?”赵青钰低下了头,“是那个和你一起唱歌的学长吗?” 陈檐之看着赵青钰红红的鼻尖,有些不忍,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实话实说。 “是他。” “真好。”赵青钰吸了吸鼻子,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真好。” 之后赵青钰不说话了,她沉默地在一旁坐着。 陈檐之把她的鬓发别到脑后,又拿起旁边的小毯子给她盖上,做完一切后她盯着赵青钰的侧脸,眼里满是心疼。 而前面的女警察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脸庞娇俏,眉眼柔和,她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好几年前,那时候她已经在警局上班了好几年,但每天都在处理一些琐碎的小事,直到那次她出现报警,因为都是女孩子的缘故,警局终于把这次的工作分配给她。 她拿着那些照片和视频作为证据,捣毁了一条产业链,也因此受到不少的嘉奖,后来她陆续升职,生活也比之前更好了。 没想到在多年以后,她又在鹭城碰到了这个小女孩,而现在这个小女孩正在照顾另一个受伤的小女孩。 女警察叹了口气,然后轻踩油门,汽车缓慢往市区行驶。 雨下的大,女警察按照陈檐之给的地址先把她们送到鹭城医院,赵青钰的姐姐已经从外地赶了过来,此时已经等在医院。 陈檐之把赵青钰送到了姐姐的手上。 “她刚刚淋了雨,我先带她去骨科看一下要不要换药。”陈檐之牵着赵青钰的手,但是却被她姐姐拦住了,她姐姐说。 “我听王老师说了,陈医生你辛苦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我自己带她去。”赵青钰姐姐道谢,“你先回去休息吧。” 陈檐之想到赵青钰姐姐应该还有话要和赵青钰说,便也不强求,她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下来给了赵青钰。 “如果你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如果我没接,应该是在手术室,你可以给我发信息,我一定会回。” 赵青钰默默地点头,陈檐之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她姐姐便带着赵青钰离开了。 陈檐之转头,却发现女警察还在那,她赶紧去道谢,没想到刚说完,女警察便朝着她笑了笑。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檐之在脑袋里迅速回想了这段日子处理的纠纷,有些是警察带来的司法鉴定,但是她不记得见过这个女警察。 “你高中时来的警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肯定忘了。”女警察语气温柔,“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陈檐之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她有点怔愣,今天有太多回忆在不经意间跃到她的面前,也许是在遇到沈南遇之后,属于她的时空屏障似乎裂开了一个小空隙。 那些过往的人,过往的事都透过缝隙跑了出来。 “是你。”陈檐之嘴角弯弯,“警察姐姐。” 女警察见她想起来也很开心。 “之前见你还是一个小姑娘,没想到现在都要结婚了。”女警察显然也听到了她和赵青钰在车里的对话。 “时间过得太快了,那个李琢,后来高考考得不太好,他爸爸带着他去了别的学校复读,后来也上了大学。” 陈檐之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下意识地恶心,她抿着唇。 “我上次还看到了他爸,他从外地来办迁户籍,他再婚了,又生了一个小孩,我提起李琢,他不想多说,我也没问。” 陈檐之想起沈南遇说的他会有报应的,她也相信,步入社会之后,他不会走太远的,虽然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一味的恶却不可能不被排斥。 “我知道了,姐姐。”陈檐之点头。 “你的未婚夫呢?”女警察笑着打趣,“是那个小男孩吗?” 陈檐之脸色忽变,她说的小男孩应该也是沈南遇,女警察看她脸色,还以为换了,她一下子尴尬地摆手。 “没事没事,小姑娘,不管和谁,你这么漂亮善良,他都会喜欢你的。” “不……”陈檐之抬头,“姐姐,一直都是他。” 一直都是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陈檐之抚摸着她的戒指,除了沈南遇,她还会跟谁结婚呢? 没有别人了。 第49章 49画家 ,咬人的小狗 陈檐之和警察姐姐告别后回了自己的住处,于念念不在,王姨正在收拾屋子,见她回来,忙问。 “檐之,你回来了啊,昨晚没回来,是值夜班去了吗?” 陈檐之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她不可能说她是睡在沈南遇的床上,但撒谎让她有点不自在,她岔开话题。 “王姨,我给你挂了明天的号,不止是胃肠道,明天全身上下都要去检查一下。” “辛苦了,檐之。”王姨放下了手上的活,她踌躇不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王姨,怎么了?”陈檐之疑惑。 “檐之,刚刚陈先生又来了。”王姨攥紧了手,她有点不忍心,但还是说出了口,“他让我帮忙转告一下你,他把你妈妈的骨灰迁到了北郊的墓地,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一眼,我想你应该想知道。” “檐之……”王姨看着陈檐之一下子苍白的脸色,她赶紧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陈檐之失神地看着前方,她已经很少想起她的妈妈了,只是偶尔被噩梦惊醒,梦里是她妈妈血肉模糊的脸。 纵然陈檐之不想回想,但她还是记得,她的妈妈严蕴是车祸去世的,那应该是一个春天,紫荆花和风信子开得很好,那天严蕴带她去郊外的小花园玩,她穿着粉色蕾丝的小裙子,波点上衣,头上别了一个黑色蝴蝶结,那是外婆用织毛衣剩下的毛线织成的,严蕴给她一个小桶,一把小铲子,让她在旁边挖蚯蚓,而她自己在旁边写生。 她的妈妈严蕴是个画家,获过很多奖,不过在陈檐之记事以来,她的妈妈就很少拿起画笔了,她偶尔画画,也是为了帮陈檐之完成幼儿园的美术作业,陈檐之缠着她画长了一双机械翅膀的天鹅,粉红色的小绵羊,还有在星空下踩着自行车飞行的小鸭子。 严蕴从来不拒绝,她很少拒绝陈檐之的要求。 陈檐之不喜欢她和陈宴川吵架,因为每次吵完严蕴都会在房间里流泪,她不想让妈妈流一滴眼泪,那时候她看到电视里播放一个动画片,里面有一个会把人吸进去出不来的葫芦,她当时想,要是能把陈宴川吸进去就好了,她会每天乖乖给他送饭,他想吃什么她都会给他买,只要他不出现就好了。 在她六岁的时候,严蕴给她做了一个蛋糕,是一个趴在篮子里睡觉小狗的造型,她很喜欢,甚至舍不得吃,那天陈宴川也在,他没有喝酒,之前他老是喝醉,陈檐之不喜欢他身上的酒味,在吹完蜡烛的时候,陈檐之许了一个愿。 “希望爸爸妈妈以后不要吵架。” 严蕴和陈宴川在听完她的愿望后,两个人都沉默了,陈檐之也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两个人回了房间关上了门,然后过了很久,陈宴川拿着他的西装衣衫不整地离开了。 在这天之后,陈宴川就没有回来过,又过了一段日子,严蕴带着她搬离了那个家,她们住在一个小小的复式公寓里,严蕴不会做饭,但她每天都看着教程做饭给她吃,有一次她倒了半瓶的黑胡椒在牛排里,陈檐之咬了一口,接下来的几天都在反胃。 不过她也重新拿起了画笔,她还带她去见以前的朋友,是一个很帅的叔叔,他抱着她,给她买有十八套更换衣服的漂亮娃娃。 陈檐之很开心,因为严蕴很开心,但这种快乐的日子没过太久,严蕴在接她放学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汽车撞倒,血流了一地,送到医院时已经没了呼吸。 她没有妈妈了。 陈檐之实在不想过多回忆,她觉得自己也有创伤应激综合征,只不过她没去确诊,这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她也曾问过沈南遇创伤应激综合征的原因,他说是因为他舅舅的溺水,具体他也不想过多回忆,陈檐之也没有多问,他说会对她坦诚,可是她不会要求他撕开已经结痂的疤,她没必要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让他痛苦。 她做不到,她见不得他难受。 “王姨,把墓碑编号发给我吧,我有空就会去。”陈檐之哑着嗓子,她接过了王姨递过来的水,很小口地抿了一点,热水划过喉腔,她勉强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她安抚地拍了拍王姨的手背。 “我没事,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王姨见陈檐之脸色稍微好了点才放下心来,她又去旁边收拾屋子,陈檐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想见沈南遇,很想很想。 她拿起手机,正犹豫要不要给他打电话,但电话响了。 是沈南遇打过来的。 “檐之,你现在在家吗?”沈南遇开口,声音低缓柔和。 “在……”陈檐之握紧了手机,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胸闷,就像是一条被渔网捞上岸的鱼,她迫切地想要回到水里,沈南遇于她来说,就是让她活下去的水汽。 她想问沈南遇能不能抽空来见她一面,但沈南遇温凉的声音在话筒那头响起。 “檐之,我在你楼下,你方便的话,可以下来吗?” 陈檐之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跑下了楼。 沈南遇果然已经在楼下,他站在门口的花坛边,那里种着一片片的黄刺玫,还有开得很好的小苍兰,隔壁王伯伯养的狗在蹭着他的小腿,尾巴摇得不停,像个螺旋桨。 他抬头,看到了陈檐之,刚才还微皱的眉舒展开,他嘴角扬起。 “檐之,你来了。” 陈檐之又有点不好意思,她还不适应身份的转变,她还不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女朋友,此刻的她是不是应该扑到他的怀里,然后撒个娇,她看电视里面热恋的情侣都是这样的。 但陈檐之没有,她慢慢地走了过去,期间甚至有点躲闪沈南遇的目光,她走到沈南遇的身边,低着头小声问。 “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沈南遇大大方方地回答。 陈檐之想捂住自己发红的脸,但是周围人来人往的,她不自然地踢着花坛边的小石子,声音依旧很小声。 “那你现在见到了。” “见是见到了,可是她老是低着头,我看不清她。”沈南遇说完,突然俯身捧起陈檐之的脸,“让我好好看看。” 陈檐之看到了沈南遇浓密的睫毛,他眨了一下眼睛,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口被人吹了一口气,痒痒的。 陈檐之下意识伸手搭上了沈南遇的手腕,两个人四目相对,睫毛以同一频率缓慢地眨动着。 王伯伯的那只狗也不知道怎么了,在旁边绕着圈旋转,之后还咬了一口沈南遇的裤脚。 “小情侣让一让啊,别挡住我搬快递。”一个快递小哥朝他们滴了滴喇叭。 沈南遇放下手,他拉着陈檐之避到一边,他半拢着她,将她护在怀里,下巴蹭在她的发梢上,他闻到了无花果白茶的香味,和他的沐浴露一个味道。 “去旁边的公园逛一逛吧。”沈南遇牵住了陈檐之的手,“好久没去了。” 她点头。 陈檐之住在鹭城环城公园边,走过去大概要十来分钟,路上没有机动车,很安静,人也不多,这其实是陈檐之高中时下晚自习经常走的路。 沈南遇和她也不说话,只有两人手掌十指紧握,他们逐渐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径上,旁边树木遮天,陈檐之只能听见远处散步的人偶尔的说话声,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沈南遇。”陈檐之停下了脚步,她鼓起勇气,“之前高中的时候,你是不是在下晚自习的时候偷偷送我回家?” 沈南遇明显愣了一下,继而又笑了起来。 “你都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檐之朝他微微 靠近。 “顺路罢了。”沈南遇仰着头,似乎在看旁边的树上的小黄花,“我才不是刻意送你回家。” 陈檐之嘴角上扬,她突然踮脚亲了一下他的唇。 “怎么办?硬硬的。” 沈南遇明白了陈檐之隐藏的意思,他将她抵在旁边的树上,然后俯下身。 “你再尝尝,到底是软的还是硬的。” 陈檐之被他亲到眩晕,她无力地搂着沈南遇的腰,但沈南遇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它举过她的头顶,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两个人的身体交叠,陈檐之感觉又软又硬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南遇才气喘吁吁地和陈檐之分开。 陈檐之脸上发烫,她觉得自己都快烧开了,而沈南遇握住她的腰,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他低头蹭着她的耳廓。 “檐之,对不起。” “啊?”陈檐之诧异抬头,但心沉了下来,她突然害怕他会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沈南遇挑眉一笑。 “对不起,我把你亲破皮了。” 陈檐之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不过她确实感觉到自己的下唇有点痛,她气的锤了他一下。 但是,她突然感到自己刚刚在屋子里的应激反应消失了,或许沈南遇才是她暂时压制症状的处方药,是她自己给自己开的药。 沈南遇搂住了陈檐之的腰,陈檐之也环住了他的脖颈,就在此时,小路旁边突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背着书包,拿着汽水的女高中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妈呀。”两个人同时捂住了眼睛,“怎么出来遛个弯都能被塞一嘴狗粮。” 陈檐之也被吓了一跳,她赶紧松开手。 “赶紧走,赶紧走。”两个小姑娘迅速转身,一溜烟地跑远了。 陈檐之长舒了一口气,她抬头,撞进了沈南遇含笑的眼睛里。 “怕什么,我们是正经恋爱,又不是早恋,还怕被逮到吗。” 他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了,陈檐之再一次感叹长大的好处,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接吻,而不怕被抓住之后全校通报批评。 天暗了下来,沈南遇送她回家,一路上,陈檐之都在想,今天晚上其实也没必要回去那么早,反正也没人管她,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南遇也想和她做一点别的事情,但他看着陈檐之的侧脸,她的眉眼间透出一丝羞涩,唇瓣饱满,右边有一个小小的破口,是他不小心咬的。 沈南遇觉得自己吓到她了,他有点懊悔自己刚才的放肆,她总是放下姿态迎合他,包容地接纳他,不喊痛,也不说拒绝。 幸好,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不然要是其他人摸透她的性格,不知道会怎么欺负她。 幸好幸好。 沈南遇把陈檐之送到了小区门口,他接了个电话,是公司的助理,说公司有急事需要他处理。 陈檐之不想耽误沈南遇时间,她亲了亲他的下巴,让他先回去。 沈南遇回吻了她一下,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临走前他说明天晚上会来医院接她下班,陈檐之点头。 陈檐之一个人走到了楼梯口,刚准备上楼,就被一个人从背后拽住了手腕。 她回头。 陈宴川面色铁青地看着她,他咬牙切齿道。 “你的嘴唇怎么了?是沈南遇干的吗?!” 第50章 50舅舅,台风“雨镜” “这不关你的事。”陈檐之甩开了陈宴川的手,“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 “我是你爸!我家才是你家,这个破小区你还住上瘾了是吧?”陈宴川上前,挡住了陈檐之回去的路,“你跟我回去,这个又累又没钱的工作也别做了,我会定期给你打钱,你只需要在家乖乖待着就好了。” 陈檐之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她看着陈宴川,眼里只有无可复加的失望,更何况,她心里有隐隐的猜测,但是当疑惑浮现,她就会将它狠狠按压下去。 她不想知道,如果可以,她想做一个掩耳盗铃的人,这世界上有很多真相,她没必要每一个都了解。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陈檐之疲惫地抬头,“你也回去吧,年纪大了,别熬夜了。” 陈宴川有一瞬的怔愣,但他又暴躁起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是谁把你搞成那样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陈檐之抬头,“爸,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沈南遇?” 陈檐之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陈宴川对沈南遇的厌恶似乎刻在骨子里,但是他们只在那次校友聚会中见过一次。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大学时的单独见面,陈檐之总是劝自己不要多想,但是她又不受控制地思考为什么。 沈南遇和陈宴川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和她有关吗?但她又觉得不可能,说不定只是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陈宴川的公司也有和德国的业务往来,不过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她从来不会过问陈宴川的私人生活。 “他哪哪都不好。”陈宴川一拳砸到了旁边的白墙上,“之之,听爸爸的话,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理由?”陈檐之问,但就在陈宴川想要开口的时候,她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别说了,我不想听。” 陈檐之急忙踩上楼梯,她有点重心不稳,勉强扶着扶梯才没有摔倒,但陈宴川盯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之之,你和你妈一样喜欢逃避,为什么突然不想听了,是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吗?你早就知道我和他私下见过面,但是你问了一次就不问了,是不敢吗?” 陈檐之紧紧地攥住扶梯,她背对着陈宴川,声音颤抖。 “他不想告诉我,我就可以不知道,我不想像小时候那样,到处问为什么了。” 她问她的妈妈去哪了,得到的是她已经在殡仪馆变成骨灰的消息,她问陈宴川为什么要带一个陌生的阿姨回来,那个女人表面上笑嘻嘻地替她编头发,背地里却恶毒地将她丢在露营的山里,而陈宴川却不耐烦地回答,难道要让他为一个死人守身如玉吗? 她不想问,也不想听。 “之之,沈南遇他对你根本不是认真的,他只是想报复你,爸爸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阻止你们在一起的。”陈宴川喘着粗气,“我们家和他家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怎么可能毫无保留地爱你?” “趁现在你陷得不深,赶紧离他远点。” 陈檐之想过很多可能,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家和他家能有什么仇恨,陈檐之一无所知。 “爸,你别开玩笑。”陈檐之惨然一笑,“这个冷笑话没意思,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从来没有听妈妈说过。” “没误会。”陈宴川语气冰冷,“之之,一个男人而已,换了就换了,你不喜欢纪斯维也没关系,我会给你找更好的。” “我不换,我就要他,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陈檐之回头,她倔强地看着陈宴川,“你一定是在骗我,从小到大你骗过我很多次,我都不在乎,但是这一次,你不要再这样了。” 陈宴川看着陈檐之眼里泛起的泪花,有点不忍心,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他心一横,直接脱口而出。 “你妈妈害死了从小把他带大的舅舅,你觉得他会心无芥蒂地爱你?之之,别天真了,他接近你别有目的。” 陈檐之觉得自己快要裂开了,她身上所有的血管都紧绷着,此刻有人朝她吹一口气,她的血液就会冲破薄弱的血管喷射出来,而她的心脏早就碎得不像样了。 她妈妈害死了他的舅舅?陈檐之从来都没有听沈南遇说起过他的舅舅,他好像很少提起他家里的事。 “怎么会?这不可能,我妈不会这样的。”陈檐之强撑着一口气质问陈宴川,“我妈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抹黑她了。” “事实就是这样,之之,你不敢相信我也能理解。”陈宴川上前揉了揉她的发顶,却被她 拍开,他向后退了一步。 “他早就知道了,他爸妈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接受你的,他接近你,除了报复,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不会的,不会的,沈南遇是不可能这样对待她的。 陈檐之拿出自己的手机,她慌乱地拨打沈南遇的电话,短短几步,她却老是按错,好不容易打通,电话那头响了很多声,都没有人接起。 陈檐之继续锲而不舍地打电话,她要亲口问沈南遇,但是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起。 而陈宴川却走了过来,他弯腰将陈檐之拉了起来。 “之之,跟爸爸回家吧,爸爸老了,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你,你以后不会那么辛苦了。” 陈檐之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现在就像这沙漠里一直打转的旅人,酷暑将她快要晒干,她觉得自己会变成缺水而枯萎的胡杨树,以后只能站在荒芜的漫天黄沙里。 但她不想这样。 “爸,沈南遇不会这样的,我了解他,他不会因为报复一个人而跟她在一起。”陈檐之拽住了陈宴川的手腕,她颤抖着看向他,“我也是值得别人喜欢的,不是吗?” 她也是值得别人喜欢的,不是吗? 陈檐之不想怀疑自己,但是如果陈宴川说的是真的,沈南遇对她的爱能抵得过仇恨吗?她妈真的害死了他舅舅吗? 爱意微薄,仇恨灌天,一盆冷水很容易将一个小火星扑灭。 陈檐之也不想多想,但是沈南遇一直不接电话,陈宴川将手机从陈檐之手中抽出来,他安抚地拍了拍陈檐之的脊背。 “之之,以后爸爸会好好照顾你,天下那么多男的,只要你喜欢,我绑也把他们绑过来。”陈宴川哄道。 “沈南遇呢?”陈檐之将自己缩在一旁,“你也能帮我把他绑过来吗?” 她现在就想见到他。 陈宴川被她气的差点跳起来。 “除了他,谁都行,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固执!离了他又不是活不了!” 陈檐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不要听,陈宴川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情绪,继续在旁边说道。 “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情情爱爱太浅,分开一段日子就好了,没事的,之之,高中的喜欢太轻了,这辈子太重,它根本支撑不住。” 陈檐之什么也不想说,她扶着扶梯将自己支撑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朝上走。 “之之,跟我回家吧,我把之前北城的房子卖了,你不是不喜欢那吗?我重新买了一套别墅,要是你不想在北城,我也可以在鹭城再买一套。” 陈檐之听到陈宴川的话,她没有太多情绪,只是甩开了他的手。 “你不要跟着我了,我即使不和沈南遇在一起,也不会跟你回去的,而且你骗了我太多次,我不能完全相信你。” 陈宴川差点被陈檐之把肺气炸,他上前一步,拦住她回家的路。 “你别犟,也不要觉得我是在骗你,你要是真的不相信,我可以给你证据。” 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又不熟悉的电话。 …… 沈南遇站在鹭城医院优秀医生的宣传栏边,他看见了陈檐之的照片,她面容清秀,眼睛亮亮的,像月光下揉皱的细腻湖水,他靠近了些,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沈南遇拿起手机准备拍张照片,却发现屏幕黑了,应该是刚刚处理公司事务太久,手机没电了。 他又看了好几眼,才离开。 等走到病房,林巧润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身子很干瘦,头发很久没打理了,之前染的发色褪色,变成了渐变的枯黄色。 看到沈南遇,她立马挂断了电话,面色闪过一瞬的慌乱,但是继而又笑了起来,林巧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小遇,你来看妈妈了。”林巧润将手机放在枕头后面,她朝着沈南遇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然而沈南遇没有动,他立在门口,微风轻盈,吹起他额间的刘海,他抬头,语气郑重又坚定。 “妈,我确实和檐之在一起了,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在一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很快结婚。” 沈南遇说完,林巧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扯掉自己身上的被子,将它暴力扔到地上,她大声质问。 “你忘了你舅舅是怎么死的吗?她那个妈,硬生生把他逼死了!你现在和她在一起,对得起谁?!” 沈南遇想起了自己的舅舅,从前林巧润和他爸爸忙着做生意,没空带他,是舅舅从小把他带大。 舅舅毕业于鹭城一中,那时候沈南遇还没有出生,他只听说他是那一届的高考状元,成绩很好,人也俊秀,别人送给他的情书都快堆成了一个小山,可是他孤僻,冷淡,很少和其他女生交流,更别提对谁有意思了。 沈南遇在很小的时候曾经问过舅舅,问他为什么不结婚呢?而舅舅只是笑着摸着摸他的头,说他还小,不知道能够遇见一个自己喜欢,而恰巧对方也喜欢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事,而他没有这份幸运。 当时的沈南遇只是懵懂地点头,他不懂。 每天晚上,舅舅都会把他抱在怀里,教他认字,他画了一本漫画,是那种很细腻唯美的画风,与他本人格格不入,他的舅舅骨相优越,但脸上总是透着一股冷峻,眉宇平静淡漠,因为工作原因,他总是穿着衬衫制服,身材挺拔,白色衬衫总是挽到肘上,露出来的小臂白皙有力。 沈南遇六岁时入选了游泳队,他喜欢双臂拨开浪花的感觉,虽然那时候他很小,但训练得最刻苦,他想,要是他能够站在领奖台上就好了,要是他获得奖牌,有记者采访他,他一定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替他舅舅征婚。 这样的想法他告诉了他的舅舅,而总是板着脸的舅舅却第一次捧腹大笑起来,他说谢谢小遇,不过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他们很快就会结婚,到时候沈南遇要穿花童的衣服,他一定要乖乖地在婚礼上给他们送戒指,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淘气了。 沈南遇开心鼓掌,但是他想起了之前在电影里看过的婚礼,应该有两个花童才对,所以他又去问了舅舅,而舅舅笑着告诉他,他说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她会跟他一起送戒指。 不过这场婚礼并没有举行,新娘死了,他的舅舅一夜白头。 再后来,他的舅舅在浴室里自杀,血流在灰色地板上,溅到乳白色的瓷砖上,浸了满满一浴缸,像被撕裂的红色绸缎,一切都碎掉了。 他不能再入水,只要在水里,他就会想起那时猩红的场景,他便无法正常呼吸。 “如果舅舅在,他肯定希望我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沈南遇抬头直视林巧润。 “妈,舅舅不是因为檐之妈妈死的,而且这一切都和檐之没关系,她不知情。” “她不知情又怎么样?!她爸还不是因为她,把我们家搞到破产!她真的是一个灾星。”林巧润吼道,“我要是早知道她是严蕴那个贱人的女儿,我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应该立刻把你转学,省的她把你迷的神魂颠倒,连累全家。” 林巧润想起陈宴川那个疯子,自己阻止不了自己老婆离开,眼下唯一的女儿也差点跟着仇人侄子跑了,自己的怒火无处发泄,她也一时不慎,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她看着沈南遇,这个她寄予厚望生出来的儿子,却也要重蹈她弟弟的覆辙,她永远永远也不会接受。 “妈,你累了,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医生,你好好休息,之后的事情我的助理会和医生对接。”沈南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家的破产和檐之爸爸有关,但是和你关系更大不是吗?其实我都知道。” 林巧润错愕地看向沈南遇,脸上一片震惊。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心里应该明白。”沈南遇不再多说,“我可以原谅你和爸爸,只要你们祝福我和檐之。” “如果不能祝福。”沈南遇再次直视林巧润,“那请你们不要出现在檐之的面前,她不需要和你们打 交道,她有我就够了。” “你……”林巧润拿起旁边的花瓶气急败坏地砸了过去,“早知道就不让你舅舅带你,一个两个都被她们母女俩迷的要死!” “沈南遇,你要是敢出这个门,以后你就别喊我妈!” 沈南遇转身,他脚步未停,直接径直离开了。 他住的地方离这不远,打算先回去给陈檐之打个电话,刚走没几步,就在转角处不小心撞到了林巧润的管床医生。 “对不起对不起。”于念念刚脱下白大褂,正准备下班,抬头一看沈南遇,他恰好又从那个病人的病房出来。 “先生,你是18号床的家属吗?我是她的管床医生。”于念念问,但他帅的让她十分眼熟,她一下子想了起来,这不是陈檐之的暗恋对象吗? 于念念又打量他好几眼,内心再一次感叹陈檐之这个大颜控高中时每天对着这张脸,搞搞暗恋实在是太正常了。 “是的。”沈南遇点头,“不过之后有什么治疗问题,我的助理会和你沟通。” “哦哦。”于念念点了点头,18床的病史很复杂,她看了所有的检查结果,以及她多日来的观察,得到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不过还得等她再确定一下。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沈南遇点头告别。 于念念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立马掏出手机兴致勃勃地打给陈檐之,电话响了很多声才被接起。 “喂,檐之,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你那个暗恋对象啊,凑近一看,脸确实长得不错,眼光可以嘛,檐之,你……” 于念念还未说完,就听见了电话那头檐之很小声很小声的啜泣,就像一个受伤的小动物在呜咽。 “檐之,你怎么了啊?!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念念刚刚离开住院部,突然刮起的大风让她踉跄了好几步,她突然想起今天82号台风“雨镜”将要过境,应该已经快要到鹭城了。 她抬头,看见厚重云层积聚,劲风如刀割一般,远处的榕树枝叶被刮得东倒西歪,一瞬间电闪雷鸣,于念念被今天的糟糕天气吓了一跳。 “檐之,你别哭啊!”于念念焦急地团团转,风声太大,她凑近听筒才听见陈檐之的话,“什么?!你说那个男的在玩你?!” “不是玩?!”于念念大声喊道,“你别替他说话,这和玩你没区别,没想到看起来衣冠楚楚的,人品这样差!”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他骂一顿!”于念念踮着脚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沈南遇的人影,她又气又急。 “檐之,你好端端地跑到北郊的墓地干嘛!那边雨那么大,你赶紧回来!” 电话那头的陈檐之没再多说,她让于念念今晚回去记得把门关好,她自己知道分寸,不用担心。 “你知道什么分寸!那么大的风,你赶紧回来!”于念念对着话筒狂喊,但这次不知道怎么了,陈檐之铁了心不回来,她说了声再见,让于念念早点回去睡觉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于念念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外面下起了雨,她折回去准备拿把伞,但在门诊大厅,她看见了沈南遇,他在前台朝一个护士借充电器。 被她逮到了,于念念腾地一下跑了过去,在沈南遇诧异的目光中,她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这个欺骗别人感情的渣男,还好意思招摇撞市!”于念念把充电器从他手里拽走,“你赶紧道歉!” 大厅里面人来人往,不少人都驻足看向这里。 沈南遇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但他仍礼貌出声,但距离感十足。 “这位小姐,我与你并没有交集,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渣了我的好姐妹,陈檐之,你认识吧,你这个渣男,死到临头别狡辩。” 听到这个名字,沈南遇眉头微蹙了一下,但声音不再那么冷漠。 “你是檐之的大学同学吧,我听她提过你,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说清楚。” 他声音温和,于念念看着周围围观的群众,也觉得自己刚刚太冲动,她放下了手。 “你跟我来。” 于念念把沈南遇带到僻静的楼梯间,然后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你为什么要那么欺负檐之?” “小姐,我和她正常恋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爸都告诉她了,你一开始接近她就别有目的,亏她之前那么喜欢你,大学时那么多人追她,都被她回绝了,不然还轮得到你?” 于念念想起陈檐之,除了那个傻子,谁能够没有结果地等一个人那么久?没想到等回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渣男,实在是太不值了。 沈南遇本来一脸平静,但听到于念念说起陈檐之她爸,他的脸色突变,刚才还游刃有余的他,连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她现在在哪?”沈南遇声音嘶哑。 “在北郊的墓地,那么晚了,她一个小姑娘一个人……” 于念念话还未说完,就看见沈南遇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影焦急又慌乱。 他应该是去找陈檐之了,于念念在一瞬间放下心来,渣不渣之后再讲,先让他把陈檐之带回来再说,她看着远处的墨黑云层,还有狂暴不驯的台风前奏。 她想,这应该会是场连绵不绝的雨。 …… 第51章 51暴雨天,昏暗旅馆,做 风声呼啸,乌云遮天蔽日,黑幕罩在头顶,鹭城北郊墓园的台阶上,陈檐之撑着伞,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在上面。 她的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晕出一片深色痕迹,天色已深,墓地边的路灯很暗,陈檐之顺着编号找到了那块墓碑。 雨水顺着石英石墓碑滑落,碑前摆着一捧白色郁金香,花苞被打湿垂落,陈檐之走了过去,上面那张黑白照片十分醒目,她颤抖着抚上冰凉的墓碑,指尖传来的触觉让她忍不住发颤。 “妈……”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陈檐之有很多话想问,但是没有人会回答她,刚才陈宴川拨通了林巧润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林巧润一听是她,立马冷淡下来,她说。 “陈檐之,你想像你妈害死我弟弟一样,害死我的儿子吗?” “怎么会?我妈不是这样的人。”陈檐之立刻否认,“而且我会好好对沈南遇,我怎么会害他?” 但林巧润没理她,自顾自继续说。 “要不是你,我们家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你这个扫把精离我家小遇远一点,而且,小遇也没那么喜欢你,他追到手之后很快就会腻的。” “我了解他,他对他舅舅感情太深,怎么可能会跟仇人的女儿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我要亲口听他说。”陈檐之止不住地摇头。 “你别找他了,再说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林巧润的语气嘲讽,“你也应该有点自尊心。” 陈檐之不想过多回忆,但林巧润的话如密密麻麻的针一样刺在她的经脉上,让她每呼吸一次,就会感觉到细细碎碎的疼痛。 她只是想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为什么会隔着这么多的残酷过往? 陈檐之把头抵在墓碑上,她疲惫不堪,伞也被丢在了一边,雨下的大了起来,在一瞬间,陈檐之突然理解了赵青钰,她并非是想留在这里,她只是想找一个庇护所,哪怕这里暴雨如注,她也不想离开。 她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束车灯从远处打来,接着沈南遇下车,用力关掉车门,他撑着一把黑伞,径直朝着陈檐之的方向走去。 陈檐之感觉到手腕一重,接着她被一股大力拉了起来,她抬头,看见沈南遇清俊但面色铁青的脸。 “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沈南遇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罩在陈檐之的头顶,就像很久之前在化学实验室那次一样。 然而陈檐之却把外套扯了下来,她倔强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 “你在这里,所以我要来。”沈南遇用力固定住陈檐之,不让她乱动,他再一次把外套套在她的身上,两个人贴得那样紧。 陈檐之不说话了,沈南遇拉她下去,但她却挥开了他的手。 大雨瓢泼,她垂着头,沉默地站在墓碑前。 沈南遇不知道陈宴川跟陈檐 之说了什么,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看到陈檐之的样子,立刻意识到,她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站着,像两只长满刺的刺猬,不肯靠近。 陈檐之抬头看了一眼沈南遇,他把伞全部倾斜给她,他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淋湿,雨水顺着他的下颌落下。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过了很久,陈檐之终于开口,“这次你又要一声不吭地去德国吗?” 沈南遇看着陈檐之,她纤薄瘦削的身板在他的衣服下颤抖,长睫染着氤氲雨汽,她眼睛微抬,让他感觉到止不住的心悸。 “我的手机没电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沈南遇想揉一揉陈檐之被雨打湿的头发,但被她避开了,他叹了一口气。 “我保证,以后去哪都会跟你报备,我不可能一声不响地回德国。” 陈檐之再次垂下了头,她还有最关键的事情想问,但是她很怕听到残酷的答案。 有的时候,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生活算了。 这不是逃避,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她自己保护了自己很多次,这一次她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而沈南遇再一次拉住了陈檐之的手腕,他一声不吭地拽着她向上走。 这不是回去的路,陈檐之不知道沈南遇要带她去哪,但是她不想抗拒,潜意识里她还是想跟他走。 沈南遇将她带到一块陌生的墓碑前,那里也摆着一捧白色郁金香,应该也是最近才送的,他拉着她靠近,透过雨幕,陈檐之看清了那张黑白照片,和沈南遇相似的轮廓,眉宇英挺。 “是你的舅舅吗?”陈檐之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沈南遇半跪在墓碑前,他伸手擦去墓碑上面的雨珠,“这是我的舅舅,他在你妈妈去世后的第三年去世,所以他怎么可能是你妈妈害死的?” 陈檐之向前靠近,她半跪下来,认真地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她伸手抚过上面的日期,沈南遇没说谎,他确实死于严蕴死后第三年。 但看着他与沈南遇相似的面庞,那张黑白相片那样显眼,陈檐之痛苦地弯下了腰,她捂着自己胸口。 而沈南遇将她搂在怀里,他的声音和身体一样颤抖。 “檐之,有很多人想阻止我们在一起,但是我们只需要彼此,所以,你能不能多相信我一点。”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你面前,你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了。” 陈檐之相信沈南遇,一如既往地相信他,她和沈南遇面对面跪在坚硬的石英石上,陈檐之忽然用力环住沈南遇的脖颈,仿佛要将他嵌进骨子里。 “我……我害怕。” 害怕不告而别,害怕再也不见,害怕无法磨灭的仇恨。 她从小就活在这种恐惧里,她不想再继续了。 “不怕不怕了。”沈南遇温柔地抚摸着陈檐之的脊背,他将陈檐之抱起,“我们先回去吧,雨太大了。” “雨镜”是继十年前“碎玉”后波及范围最广,持续时间最长的台风,此刻刚刚过境,风浪浑浊,雨像翻滚的潮水般倾斜着滚落。 沈南遇将陈檐之副驾上的安全带系好,这里距离市区还有二十多公里,沈南遇按照导航的路线开回去,但因为台风的缘故,回市区的一条必经之路水位上升太多,车无法通过。 沈南遇只好先找一家酒店住下,这里实在太过偏僻,最近的一家旅馆在镇上,装修朴素,门头简陋,环境甚至有点糟糕。 但这是距离最近的旅馆了,雨太大,车已无法继续行驶,沈南遇看了一眼闭着双眼,缩在副驾上的陈檐之,于是直接将车开进了那家旅馆。 旅馆的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看着肥皂剧磕着瓜子,听到汽车引擎声,她立马踩着拖鞋跑了出来。 一看吓一跳,这辆跑车她刚刚在电视上见过,据说要八位数,这够她把这个旅店上上下下翻新好几遍了,甚至能再平地起几栋小楼。 “住店?”老板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个人,“我这里条件一般。” “请帮我开两间房。”沈南遇将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谢谢。” 老板娘接过了身份证,正准备办理住宿,但刚才还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小姑娘却突然开口。 “一间,一间就够了。” “确定?”老板娘按耐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她看着眼前的俊男靓女,又重复了一遍,“那我就开一间了,二楼东边第一间,这是钥匙,自己去。” 沈南遇接过钥匙,陈檐之抱着他的小臂,像一只落魄的小树袋熊,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沈南遇的心却被她牵制,他拉着她上楼,这里确实环境糟糕,走廊的灯忽闪忽灭,墙上还贴着八十年代的过时海报。 他打开门,里面只有一张大床房,连个沙发也没有,墙上的液晶电视甚至磕破了一角,也没人修理。 他关上门,陈檐之依旧垂着头,他从浴室里找出来一条一次性毛巾,沈南遇牵着陈檐之在床上坐下。 “我帮你把头发擦干,不然容易着凉。”此时两个人浑身都湿漉漉的,沈南遇后备箱有几件自己平时的换洗衣服,他一并带了过来。 “不用了,我先去洗澡。” 陈檐之避过他的触碰,她站起来,沈南遇把自己的衣服递给她。 “先穿这个凑合一下,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 陈檐之接过,她走到浴室,这里很简陋,没有浴缸,只有一个摇摇欲坠的花洒,她打开开关,稀稀落落的热水洒了出来。 她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站在中央,水花四溅,她伸手抚过自己的每一处起伏,白皙的皮肤被热水烫得通红,这里的沐浴露是茉莉味,混着劣质的香精,很奇怪的味道。 陈檐之擦去镜子前的水雾,她看着自己的脸,苍白微抿的嘴唇,被打湿的鬓角,纯真的眼睛里偶尔露出一丝魅惑,就像她刚刚在前台催生出的一丝勇气一样,稍纵即逝。 沈南遇就在外面,陈檐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她轻轻擦拭自己的身体,然后她拿起了沈南遇的衣服,这是一件简单的白色男士短袖,对她来说很大,她穿上,衣摆下缘正好垂到大腿中缘的位置。 陈檐之洗完走了出去,沈南遇站在床边,远处天际裂开了一道口子,黑云低垂,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 “你看这景色,像不像你来到鹭城一中的第一天?” 沈南遇说完回头,看见陈檐之站在那里,修长笔直的小腿裸在外面,她赤着足,腿部曲线紧绷。 沈南遇下意识得别过了脸,他走了过去,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地面,路过陈檐之时,听到了她很小声地说。 “去洗澡吧,水还挺热的。” 沈南遇不自然地嗯了一声,他走进浴室,那里蒸腾的水汽还没有散去,他将开关拧到凉水,水泄了下来,他感觉到彻骨的冷意,但他不在乎,这让他更清醒了。 他在里面呆了很久,直到有点精疲力竭地撤开手,空气中弥漫着茉莉味,水蒸气味,还有似有若无的腥香味。 这里潮湿,发闷,浴室里的挂钩甚至快要脱落,和他之前在德国住过的地下室很像,不过稍微好一点的是,陈檐之在这里。 沈南遇发誓,他要将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带着她在这样破旧昏暗的旅馆里过夜,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但是它确实发生了。 沈南遇从 浴室出来的时候,陈檐之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松了口气,然后走到床边,她的眉头紧蹙着,沈南遇伸手想把她抚平,陈檐之却依旧睡得很不安稳,沈南遇掀起被子,他半跪在她的床边。 接着俯身,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眉间。 但就在此时,陈檐之睁开了眼,四目对视,她的眼睛一片清明。 沈南遇向后退了一步,而陈檐之却盯着他,她的眼神澄澈,接着她伸手,将沈南遇拉了下来。 “不想吗?”陈檐之附在沈南遇的耳畔,声音蛊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南遇起身,他将她的手腕举过头顶,然后低头俯视他,“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我没穿。”陈檐之伸腿抵住了他的胯骨,沈南遇低头,他看到了她白色t恤下似有若无的风景,她哑着嗓子继续开口。 “我故意的。” 说完,陈檐之扬起脖子,弓起腰,她径直咬上了他的唇。 沈南遇睁大了眼睛。 他又慢了,这个勇敢的女孩总能让他心头发痒,她毫无章法地亲吻他,他脑袋里的弦快要崩掉了。 屋外大雨滂沱,雨珠一下一下砸在地面上,砸在溪流里,砸在屋檐上。 陈檐之用力环住他的脖颈,脊背因为疼痛而颤抖,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发怒的野兽,她堵住了它的门,不让它离开,因此它暴躁地在房间里横冲直撞。 放它走就好了,可是陈檐之不想放手,她要困住她,用自己的一切将它禁锢在自己的牢笼里。 只有她自己有钥匙,她不会将钥匙交给任何人,她才是它的主人。 陈檐之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她又沉迷于这份痛苦里,如果痛苦不深刻,那么快乐很难对比显现出来。 她需要这份痛苦,这是带来快乐的前奏。 沈南遇压制住她,他掀起她的衣摆,然后重重地吻了上去。 如果这是一场连绵不绝的雨,那么他祈祷,这场雨能将他们一起淹没。 第52章 52暴雨天,昏暗旅馆,再做 这家旅店临着墓地,只有清明节前后有几单生意,刚才大风刮过,旅馆的招牌被吹得歪斜,这里墙皮泛灰,外面暴雨如注,雨滴顺着细小的裂缝爬满墙壁。 又漏水了。 啪啪啪地砸在地上,此起彼伏,仿佛不知疲倦。 老板娘此刻顾不得看电视里的剧情,她赶紧去储物间拿几个面盆接水,但雨实在太大,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反正雨也砸不死人,就这样吧。 她的头发被打湿,索性拿着刘海固定器卷了起来,她从柜子里抽出一桶泡面,开水一冲,闷上盖子,老板娘切了一个台,里面正在放一部爱情电影。 剧情已经过了大半,男女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见面,他们相视一笑,老板娘无聊时看过无数的电影,她想,接下来就是一些少儿不宜的桥段了。 果然画面一切,是一间霉味十足的狭小房间,墙角似乎看见了小小的青苔,她只能看见两个人影交叠,继而床板吱呀吱呀地响,呻//吟声在寂静深夜那样刺耳。 少儿不宜,可是老板娘又不是少儿,她再一次感慨电视剧电影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分级。 电影场面还在继续,老板娘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雪白胴体,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女主好像是那个集团的大小姐,纯真漂亮,但此刻她弓着腰躺在这间破旧的小房间里,皮肤好像都被潮湿霉气裹挟,墙上泛黄发黑的纸片被震动剥离,漏在她纤细的腰上。 这是什么艺术? 老板娘不明白,她觉得干这种事还是得去明亮亮的大酒店,最好有落地窗,那才是有钱人应该去的地方。 电影房间墙上的挂钟很快转过了两点钟,虽然在电影里只有十几秒,床上的木板仍旧在呜咽,每一声都藏着不同的呻//吟,床头柜上的红色花朵,不知道还是山茶花还是流星玫瑰什么的,此刻忽地炸开,花瓣飘落,像止不住流淌的血迹。 这男主身体不错嘛,老板娘想,这么久的时间,就跟不知道累一样。 也就是电影会这样,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影终于结束,老板娘也有点困了,她关掉电视,又检查了一下住客登记表,今天也就那一对小情侣住宿,没什么多看的。 就在她准备上楼睡觉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多收了一间房的钱,当时手太快了,也没多检查一遍,老板娘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虽然那对小情侣看起来很有钱,刚刚她又去查了那一辆车的价格,后面真的有好多零,要是限量版还要加价,没想到她这座小庙居然来了这种人。 但是该收多少就收多少,老板娘没有犹豫,她从抽屉里掏出钱,有零有整,揣在兜里就上了楼。 但刚在楼梯走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她听到了床板的摇晃声,这里的墙是空心的,隔音很差,但老板娘没有多想,她以为是她电视没关好,应该是遥控器被隔壁墓园里的流浪猫误触了,音量不小心开到最大,她又噔噔噔地下楼。 走到楼下,却发现电视压根没开,这里安静的只有屋外的雨声。 老板娘皱着眉头,她又小心翼翼地上了楼,她的房间在三楼,向上去必须要经过二楼,刚到二楼转角,她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就和电影里面一样。 这是什么艺术照进现实?真不知道这两位公子小姐在搞什么名堂,老板娘摇了摇头。 然而她又庆幸自己最近收拾房间时,把房间里的t补齐了,她放了整整两大盒呢,应该用不完吧。 不过明天要记得收t的钱,老板娘让自己记住,别忘了。 房间里也在漏水,这栋房子建成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窗户是那种蓝色玻璃,有一块似乎有点裂隙,被人用报纸糊住,屋外的雨拍打着窗户的铰链,沉闷得很。 沈南遇看着身下的陈檐之,她闭着眼,眼角沁出泪,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管有多痛,她就是不喊痛,犟的要死。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沈南遇吻过去,有腥味,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和陈檐之在海边,有一只小小的寄居蟹横着走到她的脚边,她有点好奇地戳了戳它的钳,虽然手缩的很快,但还是被夹到了。 她的指尖渗出一滴血,但她并没有觉得倒霉,而是举起手给王夏枝看,她说。 “你看,这像不像小小的红宝石。” 那时候他就有把那颗小小的红宝石含在嘴里,然后吞入腹的冲动,不过高中的他并没有这个立场,但现在的他拥有了这个资格。 沈南遇俯身,他亲吻着她唇间的小红宝石,他知道在另一个地方,有更多红宝石拼成的图案,就在他手掌下,他的胯间。 外面台风“雨镜”仍然在呼啸,他想起台风的名字来自世界气象组织成员国提供的一百多称呼,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叫“雨镜”,但是顾名思义,雨中的镜子。 他透过镜子,透过了时空的平面,还是这样的雨天,他看到了高中时第一天来鹭城一中的陈檐之,她撑着一把伞,途径操场,她回头,朝他看了一眼,眼里满是陌生。 当时的他们只是刚见面的陌生人,不知道之后会有那么多的交集。 沈南遇再次俯身,亲吻着陈檐之的脖颈。 幸好,她真实地躺在他面前,不是稍纵即逝的梦境。 “檐之。”沈南遇喊她。 陈檐之迷迷糊糊地睁眼, 她看见了沈南遇被爱浸满的双眼,像狂风下的海面,暴雪中的白杨,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好像是一种经过摧残但仍强韧的心境。 她在此刻,无可救药地迷恋他。 陈檐之听见沈南遇哄她,哄着她拔掉那个地方混着血迹还有分泌物的橡胶制品,然后亲手给他换上新的。 换好了,陈檐之盯着他,她不说话,如果沈南遇了解她,他应该知道她的意思是可以继续了,不要停。 他们的肌肤贴到没有一丝缝隙,心脏也隔得那样近,他好像能听见她在想什么,如陈檐之所想。 他继续,他要与她溺死在这片梦幻的水域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檐之看着墙头挂着的老挂针,生锈的指针缓慢旋转,转了好几个圈,墙角的霉斑像个溃烂的伤口,伤口里好像长出了黑色百合,又或者黑绒矮牵牛,黑蜀葵。 糟糕环境里也能开出好看的花,黑色的花也好看。 只要在他身边,一切困境都显得没那么困难了。 天好像亮了,原来一夜都过去了,陈檐之侧头,她看见了沈南遇精瘦腰腹上的纹身,是一朵蓝色鸢尾,蓝的发黑。 陈檐之突然笑了,她早该猜到的,那封情书还能是谁送的呢?除了沈南遇,还会有谁? 沈南遇将她抱起来,他们彼此都能准确无误地听到对方的心跳,陈檐之侧过身子,低头,她温柔地吻了吻他身上的纹身。 “檐之……”沈南遇喊她,他指尖的薄茧轻轻蹭着她的耳垂。 “是你,一直都是你。”陈檐之紧紧地环住了他,她感觉到了一股麻麻的涨痛,但是她不在乎。 “是我。”沈南遇亲了亲她的耳垂,“给你送情书的是我,在晚自习绕路也要送你回家的是我,那个停电夜里,牵住你手的人也是我。” 沈南遇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那两枚戒指紧密碰撞着。 “檐之,你知道吗?我舅舅曾经告诉过我一个鹭城一中的传言,如果在停电后的第七秒,牵住相爱人的手,那么他们就会从校服走到婚纱。” “我的舅舅迟了一步,但是我不会再错过了。” 沈南遇牵起她的手贴近他的脸颊,他看着她的眼睛,用最虔诚的口吻说。 “我爱你,在很久很久之前。” 远于高中的第一次的见面,那是一段陈檐之还不知道的时间里。 …… 折腾了一夜,陈檐之已经精疲力竭,躺在床上起不来,但是她还是打电话跟主任请休几天年假,她平时加班太多,主任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然后她给于念念打了个电话,电话立马被接起,于念念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檐之,你没事吧!我看墓地回城的路断了,你现在在哪?” 陈檐之再三保证自己没事,但她声音沙哑,和往常很不同,于念念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那个大渣男不会把你骗上c了吧!檐之,你你你……” 陈檐之不吭声了,于念念在电话那头气的团团转。 “他不是那样的人,等我回来解释给你听,先挂了啊。”陈檐之挂断了电话,她一转头,就看见沈南遇躺在旁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陈檐之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红晕在她脸上,身上蔓延,她羞涩地低下了头,不敢和沈南遇对视。 沈南遇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现在的暧昧与亲密与昨晚的狂虐肆意不同,两个人紧紧依偎着。 此刻他们只有彼此。 在沈南遇原本的计划里,他会带她去阿尔卑斯山下的那个带着花园的庄园里,那里他种了很多白色茉莉,他们会在那里拥抱,接吻,上c,而不是现在这样,在这个漏水的狭小房间里,躺在磨得发白褪色的床上,身下的床垫弹簧甚至坏了好几个,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与他昨夜太过用力有关。 地板上是他昨夜差点用空一盒的t,陈年雨水从房顶滴落,砸在包装袋上,是很细微的塑料声响。 不过他现在觉得,在什么地方都没关系,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他只需要她一个人就行,其他所有人与他无关。 雨还在下,回城的那座桥已经塌了,抢修不知道还要多久,他还会在这里和她再躺几天。 没有人会打扰他们,现在他甚至觉得这里是世外桃源,是神明奖励他的一件小小礼物。 此刻,他感恩陈檐之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第53章 53四个尴尬倒霉蛋 关昼裹紧了自己的雨衣,他骑上了他的小电瓶,这是他从二手市场买的,粉色壳子,车把手上还挂着一个小猪玩偶,就是动力不太够,不过幸好便宜。 关昼今年才刚刚回鹭城,之前他一直在英国留学,读完本科读硕士,读完硕士读博士,多年来异国的不适应和学术的摧残让他从开朗活泼变得沉默寡言,但就在他博士快要毕业的时候,他突然跑了,头也不回地跑回了中国。 他没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偷偷在鹭城北郊的一家小农家乐里当厨师,留子生活让他人活得郁郁寡欢,厨艺倒是突飞猛进。 应聘一个农家乐的厨师绰绰有余。 今天的台风“雨镜”仍在呼啸,雨下得那样大,关昼平时还兼职跑农家乐的外卖,现在他要去一家小旅店送货。 点餐的是旅店的老板娘,她点了三份饭,电话里还嘱托她店里那个小姑娘不能吃辣,男朋友特地强调要清淡一点,不要忘了。 于是,关昼打包好三份饭,骑上他的小电瓶,紧赶慢赶地去送货了。 旅店离农家乐不远,但骑过去仍旧要二十分钟,关昼对这条路很熟悉,今天雨太大,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关昼拢了拢自己的雨衣,雨滴砸在他的头盔上,噼里啪啦的。 不过他刚骑了十分钟,居然看到了另一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外卖员,她也骑着一个小电瓶,技术不咋地,遇到小石块都不知道避开,车胎似乎被扎破了,她停了下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老天爷!求求你别下雨了!” 前面那个外卖员气的跺脚指天,然后天空立刻闪过了一道闪电,此刻电闪雷鸣。 “我靠。”她被吓得不敢动了。 刚才还在努力憋笑的关昼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停下了自己的电瓶车。 “喂喂喂,你哪个旗下的?小美?小饿?还是阿东?”关昼走了过去,但是当他走近,却看到了一张熟悉得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王夏枝!” “关昼?” 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此刻狂风呼啸,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呦,王夏枝,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之前不是在某个大厂做研发吗?怎么现在跑过来送外卖了?”关昼忍不住嘴欠,“你被逐出家门了?又或者是大小姐出来体验生活了?” 说完他也怔愣了一下,自从高考毕业之后,他就很难像现在这样放松。 王夏枝本来那点遇到高中同学的青春伤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插着腰立刻反驳。 “关~大~博~士,不对。”王夏枝佯装疑惑,“你博士学位拿到了吗?你还不是灰溜溜地跑回来中国,连家都不敢回,我听说你爸妈现在一大把年纪还在努力研究二胎,估计就是大号废了,在练小号呢。” 两个人好多年没见,一见面就忍不住掐了起来,但是心里都渐渐浮现一个疑惑,自己的近况对方怎么了解地那样清楚? 王夏枝大学毕业后去了韩国水了一个学历,毕业后回国先大厂干了几年,过了几年作息颠倒的生活后,眼看就要升职了,但她突然辞职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老家鹭城,现在在郊区一家甜品店当学徒,平时兼职送送外卖。 外卖超时的滴滴声从两个人的手机里传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扭头就走。 关昼和王夏枝各自骑上了自己的小电瓶,关昼偶然瞥了一眼 ,发现王夏枝的车把手上也挂了一只小猪,不过是绿色的,猪头上挂着螺旋桨,此刻被风吹得猛猛转。 好可爱啊,他心里想。 而王夏枝朝他切了一声,然后一拧把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开。 关昼也别过了头,他一言不发地往前骑。 等到两个人都停下了车,才发现彼此的终点一样,都是那个简陋的小旅馆。 …… 陈檐之趴在沈南遇的怀里,雨依旧下得那样大,她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就在这个会漏雨的房间里。 陈檐之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吊带裙,这件衣服是楼下的老板娘从自己的衣柜翻出来的,很宽松,胸口开的很大,老板娘说这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反正她也穿不上了,直接送给了陈檐之,只要她不嫌弃。 陈檐之当然不可能嫌弃,毕竟她的衣服都弄脏了,她和他z了那么多次,衣服上都混着黏腻的液体,这样的天气,衣服洗也干不了,她没有衣服穿,总不能一直裸着。 她和沈南遇依偎在床上,那个缺了一角的电视被他们打开,此刻在放一些甜腻腻的偶像剧。 陈檐之仰面看着沈南遇,她黑色的长发垂在他胸口,前胸贴在他的臂膀上,沈南遇笑了一下,然后抓住她的手腕亲了亲。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他的语气温柔。 “没有。”陈檐之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她的小腿不小心蹬到沈南遇的胯骨,他吃痛地哼了一声。 “没事吧。”陈檐之吓得赶紧摸了摸沈南遇,“不痛不痛。” 但就在下一刻,沈南遇拽住了她的手腕,他有些痞痞地笑了笑,然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怎么办,还是很痛,那你能不能补偿我一下。” 陈檐之再次落进了那个黑洞里,她没有重力地漂浮着,但下一刻,她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小锚点,她伸手环住了沈南遇的腰腹,让他牵引着她,然后一起坠落。 他们只需要彼此,只要他们两个人,这是沈南遇不断向她强调的,陈檐之想,也好,以前那些事就让它们过去吧。 她要和沈南遇重新开始,谁也无法阻拦他们。 屋外突然传来雷电的爆鸣,一道细长的闪电划过天际,连绵阴雨落在屋檐上,隆隆雷声不绝如耳。 而屋檐下的他们在不知疲倦地律动着。 关昼和王夏枝到旅店的时候,老板娘不在,她打电话说自己小舅家的猫生了一窝小猫,她要趁早去挑一只最好看的,至于饭,就送到二楼第一间房子里,里面有人会签收。 “我刚才骑车把蛋糕不小心摔坏了。”王夏枝尴尬地摸了摸头,“怎么办,买家会不会骂死我。” 这也是老板娘替客人订的蛋糕,是个生日蛋糕,上面刻着“cyz”三个字母,王夏枝觉得眼熟,但是她想不起来了。 “你还是那样冒冒失失。”关昼无语地看着她,“你摔坏蛋糕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我高中过生日请你们回家吃饭,就让你干一个小小的活,帮我去蛋糕店拿一下蛋糕,结果你刚走没几步就把蛋糕摔了。” 王夏枝显然也想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这种事情记得那么清楚干嘛,后来檐之不是和沈南遇去蛋糕店给你重新买了一个新的嘛。” 提到陈檐之和沈南遇,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你们还联系吗?” “你们还联系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不联系了。” “不联系了。” 两个人说完,又同时垂下了头。 关昼在高考后就和沈南遇断了联系,沈南遇这个人就跟水蒸气一样蒸发了,他给他发信息他也不回,他多方打探,却只得到他家破产的消息。 他问了一下自己的爸妈,他们两家平时也有生意往来,但爸妈只是摇着头叹气,说了一句小男孩不容易,他还准备再问,却被老爸拿着拳头威慑,让他别问那么多,还说有他们这样爱他的父母是他的福气,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福气的。 “哎,别提了,我都八年没见到他了。”关昼摆了摆手。 王夏枝也和陈檐之不再联系,当然原因很离谱,大学毕业前一个月,她去商场买东西,手机连带着自己的证件全被偷了,那段时间,她一直在着急忙慌地补齐证件,但电话号码补不了,她搞丢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后来又被家人马不停蹄地塞到了去韩国的飞机里。 因为特殊情况无法回国,她也没有办法去找陈檐之。 工作后,她倒是尝试过去北城找她,却只打听到她去别的地方交流学习的消息,陈檐之也有了新朋友,王夏枝没脸再去,她被自己蠢到心发慌。 “我也和檐之好久没聊天了。”王夏枝脸也垮了下来,“不过比你好一点,少四年。” 两个人说完,都没精打采地上了二楼,二楼在滴答滴答地漏水,墙上贴的老海报已经被水浸湿,里面的小明星糊花了脸。 关昼和王夏枝两个人都没住过这样简陋的屋子。 屋内的沈南遇正在俯身亲吻陈檐之,他们彼此融在对方的身体里,门口突然的拍门声让沈南遇烦躁起来,他本来准备当听不见,但拍门声执着地响个不停。 “应……应该有……急事吧……”陈檐之弓起身子,声音因为沈南遇过于放肆的缘故而断断续续的。 沈南遇不耐地撤了出来,她又被他弄脏了,他小心翼翼地替陈檐之擦干净身上的白色痕迹,然后迅速套好衣服去开门。 “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关昼和王夏枝站在门口同时开口,看到走出来人是多年不见的沈南遇,两个人齐齐吓了一跳。 他穿着无袖t恤,满身都是浅红,深红的暧昧吻痕,显然这两天干了不少次,沈南遇见到他们时也显然愣了一瞬。 躺在床上的陈檐之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她穿上了那条刚刚被沈南遇脱在一边的黄色吊带小裙子,皱皱巴巴的,然后下床朝着门口走去。 刚走了出去,她就看到了原以为不会见面的两个人,关昼和王夏枝站在门口,看见她,同时瞪大了眼睛。 王夏枝手中的蛋糕没拿稳,直接掉到了地上,啪的一声,特别清脆。 而关昼震惊了看了她一眼,然后捂着头仰天长啸。 “靠!我就知道!” “檐之,南哥,你们是不是高中就在一起了!” 第54章 54(正文完)骤雨初歇,…… 自从严蕴去世后,陈檐之就没有再过过生日,她其实很喜欢混着椰子奶油和哈密瓜果冻的蛋糕,她记得之前鹭城一中旁边的蛋糕店就有这一款。 那次她和沈南遇去给关昼买生日蛋糕,店员递给她一块小小的蛋糕试吃,她尝了一口,水果香甜,还有一点淡淡的茶香味,当时的沈南遇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推给了她,他说他不喜欢吃甜的。 陈檐之把他的也吃了,这是她对蛋糕最近的记忆。 现在她站在房间门口,她闻到了清爽的哈密瓜香味,混着淡奶油的甜味,但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檐之,你和沈南遇真的在一起了?”时隔四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王夏枝很想寒暄,但面前的香艳场面让她八卦的心都快要跳出来,她拍了一下大腿。 “我就知道!你们!你们!……” “你们高中肯定是在玩早恋!”关昼立刻接话。 这几天在这间小旅馆里干了太多事,陈檐之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由薄变厚了,但现在突然见到关昼和王夏枝,特别是她现在身上密密麻麻的暧昧痕迹,她一下子羞得无地自容,下意识地缩到沈南遇背后。 沈南遇把她护在背后,然后他抬头,对着关昼和王夏枝开口,声音缓缓。 “没有早恋,是我高中时单方面暗恋。” 陈檐之愣住了,她的脸贴在沈南遇宽厚的肩膀上,这两天的放纵,她已经很熟悉他的身体了,她感觉到他紧绷却逐渐放松的脊背,然后她 听到他继续开口。 “过了这么多年,幸好得偿所愿。” 陈檐之揪紧了他的衣服。 从高中到现在,她也曾经喜欢一个人很多年,幸运的是,他也喜欢她。 但没有人开口。 他们在同一个时空里,谈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沉默恋爱。 陈檐之想,一定是神明听到了她的祈求,然后在不经意的时刻,向她投掷出了这个小小礼物。 幸好,她多年的暗恋有了回礼。 “其实,我也喜欢了他很多年。”陈檐之鼓起勇气,像宣誓一般郑重地开口,“之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年。” 关昼和王夏枝同时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们,突然他俩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笑了。 “檐之,今天是你生日吧。”王夏枝把蛋糕拿了起来,“生日快乐,虽然这个蛋糕卖相不好,但我保证,这是我做过的最好吃的蛋糕。” “对啊,大家一起吃蛋糕吧。”关昼朝沈南遇看了一眼,然后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么多年的没有见面的芥蒂似乎在片刻消融,“南哥,你运气不赖嘛。” 然后他转头对着陈檐之大声道。 “檐之,生日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以后和南哥一起好好的!” “对!”王夏枝也接话,“你们办婚礼,我要当伴娘!” “那我要当伴郎!”关昼也不甘示弱。 陈檐之还没有想过结婚的问题,但沈南遇却直接开口答应。 “没问题。” 陈檐之看着沈南遇,他眉眼含笑,看她望过来,嘴角扬起,他牵起了她的手,两只戒指相撞,似乎有引力将它们紧密吸引,不能分开。 如果说陈檐之十八岁的生日可以用混乱,难过,迷茫,不堪来形容,那么现在她的生日,她摆脱了混乱,迷茫,收到了幸福与关注。 此刻她和沈南遇,还有认识那么多年的关昼和王夏枝坐在旅馆的小小客厅里,吃着那个被摔歪但仍很好吃的哈密瓜味生日蛋糕。 一切都很好,沈南遇替她插上了蜡烛,她闭着眼无声许愿。 这个愿望是属于她的小小秘密,她谁也不告诉。 但是她有一种直觉,她会得偿所愿。 …… 这场雨持续很久,但经过抢修,从北郊回市中心的路已经畅通,陈檐之和沈南遇和老板娘告别,他们离开了那间破旧的小旅馆。 回到鹭城之后,陈檐之先回了和于念念租住的小房子里,她将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和于念念说了一遍。 于念念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开口。 “檐之,我怎么觉得你和沈南遇喜欢彼此的时间要早于高中呢?” “怎么会?高中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陈檐之摇头。 于念念刚刚看完几篇心理学上的论文,此刻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我曾经在论文里看到一种叫内隐理论的名词,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事情让他形成了一种潜在的认知观念,比如说一个人从小对他灌输他会喜欢一个梳着马尾,眼睛大大的女生,后来他在遇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地关注她,喜欢她。” 于念念解释,不过后来她也觉得太玄乎。 “其实就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啦,就跟第六感一样,信则有,不信则无。” 陈檐之知道于念念在大学时辅修过心理学,现在也在研究,不过陈檐之她对这些也不太了解,只是浅浅听了一下,也没放在心上。 这段时间,陈檐之终于答应沈南遇,搬去他的家里,虽然于念念很舍不得,不过她表示,自己的家就是陈檐之的娘家,要是沈南遇对她不好,她立刻去帮她搬家,记住,她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陈檐之笑了笑,她希望永远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王姨的病不算轻,也不算严重,治好后也留在了鹭城,她住在了陈檐之之前的屋子里,也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她每天做饭都会给于念念送一份,于念念恨不得认她当干妈。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陈檐之搬去了沈南遇的家,临行前于念念抱住她,然后很小声地告诉她一个秘密,她说沈南遇妈妈的病是装的,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说她也告诉了沈南遇,沈南遇没有太多情绪,他向她道了谢,然后郑重地开口,他说。 “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我不会给任何人伤害陈檐之的机会。” 陈檐之相信他,一如既往地相信他。 和沈南遇住在一起的日子很好,虽然他们两个都忙着自己的工作很少见面,她手术太多,吃饭不准时,但沈南遇每天都会派人给她送饭。 大部分时候是他助理,有一次他送饭时不小心掉了一个u盘,上面刻着她的名字,陈檐之问助理这是什么。 助理说这是沈总的屏保大合集,他这次开会忘了带了,他等下给他带过去,助理看着陈檐之疑惑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 “都是老板娘你的照片,之前都是高中的照片,现在补充更新了,还有双人照了。” 陈檐之这才知道,在很多不为人知的时刻,沈南遇偷偷拍下了她的很多张照片。 原来,也有人会记录她的一举一动,原来再平凡普通的人,也会有人看见她,在众多人中,只看得见她。 当天晚上,沈南遇从德国回来,陈檐之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两束白茉莉,刚开门,就被他堵在玄关处。 “好几天没有见面,你有没有想我?”他的声音嘶哑,吻时轻时重地落下来。 陈檐之被亲的腿发软,她揽住了沈南遇的腰,然后很小声道。 “很想很想。” 然后她就被打横抱起,整个夜里,他们都在抵死缠绵。 她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喜欢他,她不会只能盯着他的背影不敢上前,在和他说话时不敢抬头看他,也不会再患得患失地怀疑他的心意了。 沈南遇向她说了好多好多次“我爱你”,他不断强调重复这一点,有时会在事后,他老是喜欢在床上咬她,陈檐之问他是那只品种的小狗,他说自己是只雪纳瑞,不过是独属于她这只垂耳兔的雪纳瑞。 日子过得很快,在第二年陈檐之生日的那一天,王夏枝给她做了一个漂亮的蛋糕,上面有一只垂耳兔,旁边趴着雪纳瑞,她说这是沈南遇要求的。 王夏枝在伦敦进修烹饪,现在做的小甜品比之前还要好吃,而关昼也回去继续他的博士课程,这个蛋糕是王夏枝特地飞回来给她做的,远在英国的关昼也拜托王夏枝给陈檐之带了一份礼物。 是一个菜谱,上面都是关昼亲自实践过的,保证色香味俱全,但虽说是给陈檐之的礼物,陈檐之却不会做饭,菜谱最终还是被送到了沈南遇的手上,他每天都在研究。 在陈檐之生日的那天夜里十点,沈南遇突发奇想,他牵着她的手回到了鹭城一中。 那里变化很大,多了校史馆,操场也更大了一点,国际部又重新栽上了桃树,但他们待过的那栋爬满爬山虎的教学楼还和以前一样,绿叶遮住了圆弧楼梯,层层叠叠的。 陈檐之被沈南遇拉到了那间熟悉的教室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锁一下子开了。 “你是怎么拿到这把钥匙的?”陈檐之疑惑。 “找王老师要的。”沈南遇推开门,教室的陈设和以前没有不同,陈檐之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分不清时空的坐标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那个下晚自习回家,发现自己忘带书后折回来的高中生。 然后她在这间教室里,遇到了十八岁的沈南遇。 她又想起了那个高考后的雨天,很奇怪,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下子就记起了自己之前的座位,她径直走了过去。 “我记得,你那天往我的桌肚里偷偷塞了情书,你还不承认。” 陈檐之已经可以云淡风轻地说起那件事,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桌子里,却碰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她拿了出来,打开发现是一个看起来很昂贵的戒指刚才还站在旁边的沈南遇却突然跪了下来,他目光灼灼,眼神坚定。 “檐之,我们结婚吧。” 世界仿佛在她身上按下了静音键,她只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而沈南遇仰首,他虔诚地吻了吻她的眼睛。 “我愿意。” 陈檐之重重点头。 他们过去无人知晓的爱终于冲破了时光的洪流,再次灌入这永恒的告白里。 这份爱的分量那样重,他们会用一辈子去珍视。 不会再分开了,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