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男主的病弱白月光》来自www.aqtxt.net 本书名称:年代文男主的病弱白月光 本书作者:小虾米鲸鱼 本书简介: 一朝穿书,姜玥穿成年代文里男主的病弱白月光。 病弱是真的病弱没错,但这所谓的全家团宠白月光,怎么竟是被渣爹加恶毒继母组合双打的孤僻女孩? 她确定是穿对书了吗? 某天她在巷子里发现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帅小伙。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清冷矜贵的霸总男主到了她这就成了人人可欺的小可怜? 还是反过来要她这个病弱白月光来保护的那种。 拜托了老天爷,这局不行了,要不重开吧?! … 许则成从小就知道生活在泥潭里人永远没有获得温暖的资格。 直至有一天,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照进一束阳光。 那个病弱又倔强的女孩不顾性命地将满身是血的他从恶魔手里救下。 他脱离危险,她却进了抢救室。 … 纺织厂家属院里人人皆嘲,那病恹恹的姜家大姑娘不知为何看上破落户许则成,成日里出双入对,邻里间都等着看姜玥笑话。 不曾想到后来,大家话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什么?许则成是咱们县里的高考状元?!” “听说了嘛?几大高校都派人来邀请许则成入学了!” “可不是嘛?你看姜家姑娘以前多叛逆的小姑娘,听说这次高考也是县里前几名呢!” “说来说去还是姜家姑娘眼光好,一堆破铜烂铁里看中了许则成这块金子!” 后来的后来,互联网权威的采访会谈上,年过半百的许则成接受联访,面对镜头的他深情儒雅字句铿锵:“我这一生,所愿唯有一人。” 姜玥,是他三世所求。 余生不悔。 1v1he 阅读指南: 1.原主就是女主; 2.男主后期会恢复前世记忆; 主角:姜玥 许则成 其它:年代文 一句话简介:在年代文里救赎美强惨互联网大佬 立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第1章 貌似此书非彼书。 1976年夏—— “姜家丫头,工作转让这事你刘伯伯我应下了,你直接办转接手续后日直接上工,明日你继母来时我会同她说清楚。” 姜玥眼眸低垂,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转瞬抬眸时,眼底只剩热泪盈眶的感激。 她激动地握住他的衣袖,语无伦次道谢:“谢、谢谢您,要不是刘伯伯您,我怕是只能收拾东西下乡了。” 刘大军抬眼打量着眼前的瘦弱女子,那双杏眼澄澈干净,较常人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她体弱多病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他无奈地叹了声气,“丫头别怕,我跟你妈是故交。你从小身子底就差,怎能受得了乡下劳作的苦?这工作本就是你妈留下来的,当年你年纪小,这才让你继母暂代。你既已成年,工作换回来天经地义,轮不到她王桂枝说理去!” 姜玥走出副厂长办公室,转身瞬间脸上原本的哀色柔弱霎时一收,一双杏眸明媚飞扬,就连那病态苍白的脸色都因这双眼睛红润几分。 她看着手上新鲜出炉的“工作转接通知函”,终于露出穿来后的第一抹笑意。 可总算是解了这燃眉之急了! 她脚步不停地径直走出纺织厂大门,却在看到大门旁墙面上写着的“艰苦朴素、团结友爱”标语时,微微愣神。 这极具七零年代感的红字横幅倒是应景,随时随地提醒现在的自己身处何处。 姜玥原本是二十一世纪里普通社畜,那日她回福利院探望养大自己的徐妈妈,却没想到在门口为救一个小男孩出了车祸,一睁眼便身处七零年代纺织厂家属院里,成了姜家大女儿姜玥。 直至了解一番自己处境后,她才迷迷糊糊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穿书了? 《互联之主》这部小说在网上轰动一时,甚至还因作者后期弃坑而被读者们送上热搜。 姜玥平日里不爱看网文,但因这本书的轰动程度,她还是囫囵吞枣似的翻完了大致剧情。 作为一本男频小说,通篇基本都是男主的事业线,军人世家出身的男主角许则成在七零年恢复高考时,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上清北大学无线电专业,踩着改革开放风口赚到第一桶金,随后凭借自身专业能力,深耕于国内互联网信息工程行业。 临近结局时,许则成已经是顶级互联网公司的掌权人,原本可顺理成章收尾结局之时,作者却不知搭错哪根神经,竟硬生生卡在结局前弃坑停更了。 这本书标注的是无cp,许则成事业上有多风生水起,感情上就有多枯燥乏味,全书除了一个早死的白月光女神,压根就连一直母蚊子都没近过男主的身。 以至于到后期,读者们都被逼得只能在玻璃渣里找糖吃。 “你们看许男神每年都要在十二月回一趟清宁镇,一回就直奔白月光的陵墓,咱们家许男神实在是太深情了,不行了我要哭了……” “可不是嘛,许男神这些年明里暗里帮白月光哥哥避了不少坑呢!就连白月光父亲也是许男神帮着养老送终的!” “何止啊!前几章白月光那个下乡的妹妹被恶棍害死了,许男神就差把人千刀万剐了。” 当时姜玥看到评论区里十条有九条是提及白月光的,可印象中压根没多少白月光的剧情,她还以为是自己漏看了。 直至重新翻了一遍原文,她才发现白月光早在开篇前就已病死,基本只活在男主回忆中,所提及文字估摸着都不超过一万字。 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过,只能从其家人的姓氏中猜测,白月光女神姓姜。 想到这里,姜玥揉了揉隐隐抽痛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抬脚迈步继续往前走。 可不就是姓姜嘛! 这下别说知道白月光姓姜,她连名字都一清二楚,这白月光姓姜名玥,正好与自己同名同姓。 天知道她两天前一睁开眼,好不容易抓着人旁敲侧击询问情况,小到父亲大哥妹妹姓名,大到此处县城村落名字,全都和《互联之父》书里白月光的信息一一对上时,内心何般惊悚。 但话说起来,要真说是穿书,那也不大像。 文中根据后期男主和姜家人的相处情况来看,姜玥在姜家明明是极受宠的。 前有因舍不得病弱姐姐下乡,而替姐下乡枉死的妹妹夏如;后有因女儿英年早逝,至死不得安息的姜父姜振华;更别提那个因无法面对妹妹去世事实,后半世再没回到清宁镇大哥姜瑞。 但是—— 貌似此书非彼书。 姜玥刚拐进家属院巷口,就远远地听到姜家门口传来几个妇女此起彼落的谈话声。 恍惚间听到自己名字,她脚步顿停。 “前头宁婶子又来我家,说是动员知青下乡,参与劳动改造。这每家每户没固定工作的成年人必须得下乡,我们家姜玥和夏如都符合条件,也不知如何是好。” 王桂枝坐在竹编的藤椅上,语气幽幽。 “王妹子,这劳动改造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是不想姜玥和夏如下乡,你和老姜就赶紧退下来把工作给两个孩子,日子虽紧巴点,但好歹一家人能在一起。” 听到这话,王桂枝抬头望了眼说话的李燕,默不作声。 “李姐 ,你这话说得可不对,老姜是五级职工,退下来给女儿就只能是一级职工,这两级别工资差得那可不是一星半点。” 陈金华说话嗓门大,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 一旁李燕噎了噎,瞅了眼听完这话勾着唇角的王桂枝,决定不再多言,收拢晾晒花生的竹筐,转身回屋。 “我看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知道她家就一小子,还当兵去了,这动员下乡的事霍霍不到她头上,她自然巴不得咱们都退下来呢!” 陈金华见李燕走远,朝着她离开方向吐了口唾沫。 “那也不能这么说,她说的也没错。不过老姜工作确实不能动,他工资都顶得上三个一级工工资,这一退我们家都得喝西北风,至于我……” 王桂枝面上忧心忡忡,迟疑着:“我倒是想退下来把工作给孩子,可工作只有一个,两个孩子谁接也是个问题。姜玥身子不好,从小到大体弱多病,下乡我和老姜也不放心,我想着还是让夏如去吧。” 听着这话,陈金华椅子稍稍往她方向又挪了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按我说啊,那是你的工作又不是姜家的,凭什么要给姜玥?哪怕是要退,你的工作自然也是给亲女儿夏如。你们家姜玥平日里对你可没啥好脸色,你对她多好她也不会念着你,桂枝你可千万别犯傻。” 这番话一出,王桂枝眉梢的喜色都浓厚不少。 她就想着把工作传给亲女儿夏如,依夏如那怯弱性子,让她把工资按月交上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至于姜玥,自然就让姜振华操心去! 王桂枝正要开口附和几句,屋里却跑出来一抹身影焦急地开口—— “妈,你把工作给姐姐,我下乡!” 王桂枝看着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夏如,听清她口中所言,眼刀子直直往她脸上戳。 夏如视线和她对上,忍不住又瑟缩地低下头,但似乎想到什么,依旧坚持低声说道:“妈,我要下乡,你让姐姐留下来。” 王桂枝气得说不出话,但碍着陈金枝还在,硬生生止住嘴边骂声。 陈金华站起身来,看着和王桂枝三分像的夏如,劝慰着:“小姑娘,那下乡哪里是什么好玩的事?你水灵灵一大姑娘,下了乡怕是得被啃得皮都不剩。” 谁料夏如听完这话眼底虽闪着害怕,但语气越发坚决:“那就更得是我去了,姐长得比我好,更去不得。” 陈金华一噎,暗自嘀咕这夏如怕不是个傻的? “可你姐可不是你妈肚子里出来的,她要是不想下乡,得让她亲爸亲妈想法子去。你妈的工作你接了最合适,丫头你就别犟了。” 夏如还想反驳,却不料王桂枝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手指紧掐住她手臂上的软肉,疼得她倒吸口气。 “婶婶这话说得可不对。” 姜玥气定神闲地站出来,不大不小的声音十分突兀,将门口三人吓了一跳。 陈金华最先回过神来,对姜家这个不爱说话也没半点眼力见的大女儿,她一向没啥好印象。 “我说得怎么不对了?讲破天去也没有把继母的工作占为己有的道理。” 姜玥轻笑了一声,眼神撇过略显心虚的王桂枝,这才慢悠悠开口:“婶婶倒不如问问王姨,看看这个工作到底是姓王还是姓林?” 陈金华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往王桂枝方向望去,却见对方脸色煞白错开视线,不禁眉头紧皱。 看来这王桂枝的工作恐怕真有猫腻。 “玥姐儿,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我今儿个刚给你买了雪花膏,你快进屋看看喜不喜欢。” 王桂枝大步上前,想拉住她的手腕往屋里跩,却被姜玥一个侧身躲开。 “不急,我先问问王姨,我母亲林惠自娘家带来的工作,王姨什么时候打算还给我?”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第2章 那是一双阴鸷森冷的眼眸,黑沉…… 陈金华脸色十分不好看,她跟王桂枝闲聊谈起工作的事可不是第一回,王桂枝可从没跟自己说过,纺织厂的工作是姜玥生母留下来的。 这一下,陈金华哪里还不知道,王桂枝这是把自己拿枪子使了呗! 亏自己看她后母难做,平日里还使劲帮着她说好话! “我想起来我家衣服还没收,我先回去了!” 陈金华随便编了个借口,恶狠狠地瞪了王桂枝一眼,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王桂枝想拉住她,却没人家躲闪速度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她不禁气急,重重跺了下脚,面色铁青。 这陈金华最是嘴碎,想都知道今日这事到她嘴里,家属院明日会传成什么样。 一想到这里,她简直头皮发麻。 她扭过头看着今日显得格外不同的姜玥,没了外人在场她顿时没了掩饰,开口语气冷淡生硬。 “玥姐儿,这没影的事儿你是从哪听来的?” “王姨意思是说,这工作不是我母亲留下来的?” 姜玥语气森冷,眼睛微眯直勾勾盯着她,挺直的脊背瘦弱却不失气势。 王桂枝硬生生心虚几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确信。 姜玥没再跟她掰扯,径直越过她往屋里走。 这个原书中压根没提及过的继母,是个惯会装绿茶博可怜的,对付这样的人,说再多也没用,直接动手才最大快人心。 她唇角一勾,不知这人知道工作已经落到她手里后,会是这怎么个狰狞表情? 那种明明恨得要死,面上却还得装得大度风平浪静的模样,她可实在是太爱看了。 姜玥在经过夏如时,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 书里对这个妹妹为什么姓夏不姓姜,读者们也是疯狂讨论,后面得出结论是夏如应该是随母姓。 眼下看来,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随父姓”,只是这个父亲另有其人罢了。 至于性子,以这两日三言两语的相处来说,倒是不算差,至少比自己那个便宜老爸好多了。 姜玥微不可见地叹了声气。 这都什么事? 所谓的全家团宠,竟然是被懦弱渣爹和恶毒继母混合双打的孤僻女儿。 看来这书是不可尽信了。 姜玥哥哥早在五年前从军,和舅舅一家远在北城部队,短时间内也不知道对原主态度如何。 原主在这片家属院里名声并不好,在王桂枝特意“诉苦”之下,姜玥就是个不知感恩,性格古怪的白眼狼,再加上她平日里身体不好,整日窝在家里没与人来往,更是任由王桂枝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不过眼下她来了,王桂枝这番做派倒是行不通。 她姜玥可不是会任人搓扁揉圆之人。 许是清宁镇较为落后,家属院里倒不是姜玥印象中属于七八十年代的筒子楼,而是一排排小土房,三角形的屋顶,门口隔着不到一米深的狭窄小院。 姜家房间有限,除了堂厅外只有两间房,其中一间住了姜父王桂枝和今年九岁的姜琥,另外一间住了夏如和姜玥。 姜玥回到房里,房间除了一架木制的上下床,和一张木箱子充当的桌子,再没其他东西。 哪怕要想再放点什么,房里也没位置。 这时候城里家家户户都这么拥挤,有些家里人口多的,更是一家老小全住在一个屋里,比起来姜家情况算是好的了。 姜玥不觉得有什么,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也是过惯苦日子的,这样的环境虽然困苦,但也不是过不下去。 晚间,姜玥听到外头传来姜振华回来的叫唤声,很快又被王桂枝压低的哽咽声淹没。 等到夏如来叫吃饭时,姜玥走至桌旁,望了眼桌上眼眶泛红的王桂枝,又扫过一旁欲言又止的姜振华,镇定自若地在自己位置坐下。 一旁今年九岁的姜琥等不及洗手,筷子也不拿就伸手往桌上唯一算得上肉菜的鸡蛋炒韭菜抓去,姜玥眼疾手快地拍在他手背上,下一秒传来小孩呼天震地的哭喊声。 “妈——我的手好痛——” 看着姜琥手背上赫然分明的巴掌印红痕,姜玥挑了挑眉,眼底透着讶异。 她以为这幅瘦弱身板力气应该不大,没成想倒是跟从小福利院摸爬滚打长大的她不遑多让? “玥玥,你弟弟不过是想吃个蛋,你当姐姐的有话好好跟他说,不许动手 。” 姜振华看着暗自垂泪的王桂枝以及嚎啕大哭的姜琥,急得热汗直流,对上姜玥语气略微强硬了些。 姜玥勾起嘴角,眼底却不带一丝笑意地盯住姜琥眼睛,视线中带着迫人的威压气势。 对上她的视线,姜琥原本吵闹的哭声霎时停住,颤着手忍不住往王桂枝身后位置躲,仿佛姜玥是会吃人的怪兽。 这个平日里不爱说话的姜玥何时变得这般可怖? 她盯着自己时,他身后寒毛直竖,仿佛下一秒她就能冲上来将自己撕碎。 当然,这只是姜琥内心的想法,以姜振华和王桂枝的角度压根看不到姜玥的眼神。 姜玥勾起嘴角,福利院里不听话的小孩多了去,对付这样的皮猴子,就得从气势上镇压,只要一次弱下去,以后就再也别想管住。 “终于安静了,吃饭吧。” 她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吃饭,其他几人迟疑着落座,餐桌上气氛冷滞。 姜玥可不管这些,径直吃完饭回屋,夏日的天黑得慢,再加上姜家吃得早,眼下太阳还未下山。 她正计划着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敲门声适时响起。 咚咚咚—— “玥玥,是我。” 门外是姜振华压低的嗓音。 姜玥起身开门,门外的人立刻侧身进屋,速度快得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玥玥,听你王姨说,你下午在外人面前是不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姜振华说得委婉,姜玥却能从他的话里听出王桂芳告状的影子。 “哦?原来说王姨的工作是我妈留下的,这话是不该说的话?难道过去太久,你也忘了纺织厂的工作是我妈娘家带来的?” “不……不是,爸没忘,只是有些事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你王姨好名声,这样会让她难做。” 姜玥扫过姜振华为难的脸色,心里不住地为原主感到不值。 “你知道维护她的名声,那你知道我在这家属院的名声吗?” “我——”姜振华心虚躲闪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姜玥压下嘴角,不耐与他继续周旋,“纺织厂工作我今天已经办好转接手续,明日让王阿姨去纺织厂领完工资,以后她就不用再去了。” 这下姜振华彻底急了。 “玥姐儿,这工作当年是为了补偿桂枝的,虽说是暂代,但也不能这样说换掉就换掉,桂枝对咱家可是有大恩的——” 姜玥摆了摆手,切断了他余下所有言论。 “恩是你的恩,要还你来还,跟我妈和我没关系。” 话落,她使了巧劲将愣住的姜振华推出房间,关上房门。 不一会儿,门口脚步声远去,又过了一阵,王桂枝尖锐的哭声响起,倒是完全不带半分掩饰。 姜玥眼中闪着狡黠,唇角微勾。 唔——真是有点可惜。 没能亲眼看见王桂枝这时候的表情。 不再理会那扰人的哭喊声,姜玥转头走出家门。 傍晚街道人并不多,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家中吃晚饭,黄昏的橙黄霞光洒在极具年代特色的建筑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姜玥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索着接下来的规划。 既来之则安之。 日子是人过的,不管在哪把日子过顺才是关键。 至于书不书的,倒是没必要太过较真。 不知走了多久,姜玥倏地抬头,望着眼前僻静的小巷子,左右望了望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她正想掉头原路返回,却不料从巷子里传出殴打唾骂的声响。 “你个小杂种,还敢还手?” “大哥跟他费这劲干嘛,直接将他腿打折,看他还敢不敢跟您犟。” 回应他的是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声,站在巷口的姜玥仿佛听到木棍打在骨头上的声音,眉头微皱。 她侧身拐进小巷,借着巷口旧物掩住身影,伸头往里探去。 只见五六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围着那个躺在地上蜷缩着的身影,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木棍,正往地上男子左腿上不停砸去。 姜玥深呼吸一口气,劝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要是放在前世,这点人她完全不放眼里,但眼下这幅小身板,可不是以前那从小练出来的泥腿子,这一出去谁输谁赢,那可真不好说。 “许则成,识相的就把你妈那工作名额交出来,毕竟你妈那病秧子身子也活不了几日,这工作你给我,我王大虎今天就放你一马。” 姜玥睁大眼睛,视线落在地上落魄不堪的身影上。 许则成? 男主? 说好的军人世家的出身呢?怎能这般落魄? 也许是姜玥视线过于炽烈,前方身影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皮轻掀,两人视线隔空撞个正着。 那是一双阴鸷森冷的眼眸,黑沉沉的深瞳犹如漩涡,暗藏汹涌。 她暴露了! 第3章 即将拐弯的路口,身后传来重物…… 姜玥神情一凝,第一时间调整成随时加入战斗的准备状态。 可那双黑眸很快从姜玥脸上移开,没有过多停留。 如果不是姜玥十分确定他看到了她,恐怕会觉得刚刚那一眼是自己的错觉。 他居然没有暴露她的存在。 明明这种时候,拉她出来挡上一阵趁机脱逃才是上计。 “快说!明天就厂里办手续去不去!”那头王大虎明显没了耐心。 只见许则成轻抬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视线轻飘飘落在王大虎身上,嘶哑嗓音冰冷至极:“你——做——梦!” “你!” 王大虎明显被气昏了头,他抢过身边人手上的木棒,对准许则成的左腿,高高举起。 姜玥看到这一幕,心里却不禁想起原书中许则成的左腿旧伤,每到阴雨天总会令他疼痛难忍,难道就是这时留下的伤病? 想到这里,她似乎压根来不及思考其他,猛地抓起身旁的东西,看也没看就朝王大虎方向扔了出去。 王大虎握着木棍的手被一个木瓢样式的东西砸中,突然的疼痛令他不自禁松了手,还来不及看是谁暗算,就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yue——这是什么味!” 那木瓢里的液体顺着力道全落在王大虎身上,黄黄绿绿还散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这是馊水——” 王大虎的小弟们都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王大虎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往始作俑者方向望去。 姜玥扫过身旁盖着的木桶,原来这是馊水桶? 怪不得她刚在这一直闻到一股怪味。 她气定神闲地看着手拿木棍冲过来的王大虎,倒是一点也不慌张。 “哪里来的小姑娘,我王大虎从不对女人动手,识相的赶紧滚开!” 一走近,王大虎见来人是个嫩生生小姑娘,脚步硬生生顿住。 触及姜玥惊艳的五官,那张恶狠狠的脸瞬间阴雨转晴,王大虎露出一抹淫邪精光。 “或者是,小姑娘想陪我玩玩,那也不是不行——” 话音未落,下腹位置传来剧痛。 王大虎弯下腰蜷缩着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闷不吭声攻击他子孙袋的姜玥,脸上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疼痛青筋暴起,甚至连话都说不全乎。 “你——你!” 姜玥迅速退回安全距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个个脸上一言难尽模样的壮汉。 “要打就打,废话少说。” 她如此挑衅的话语激起众怒,但到底看不起这个身板瘦弱的小姑娘,仅前头两人冲上前去,其他人扶着王大虎在一旁看热闹。 姜玥眉梢一挑,转瞬间眼神越发凌厉,透着股打野架的凶狠。 这群混小子看着高大,但因着这年代缺衣少粮,实际上小身板没几两肉。 姜玥压根还没过几招,两人就捧着肚子在地上大声哀嚎。 她略显诧异地望着自己的拳头,果然不是错觉,这具身子力气还真不小。 剩下几人见这两人竟连姜玥一片衣角都没碰到,霎时收起轻视的心思,相互使了个眼神,一拥而上。 姜玥神情冷凝,气势完全不输。 好歹也是福利院长大的,不受管教的野孩子扎堆的地界,打群架那是和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 姜玥没有上过跆拳道那些武术课程,所有打架技巧都是从实践中获得,但也正因为这样,她最知 道打野架,以少胜多的招数要怎么赢。 她专挑着人的痛处打,这些地方基本不留伤痕,但却比头破血流还令人痛苦。 最后一个人倒下时,巷子里遍地哀嚎。 姜玥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倏地发觉胸间发闷,仿佛周遭氧气稀缺般呼吸困难。 “滚。” 她极力压制住身体上的不适,眼神凌厉地扫过地上的人,气势丝毫不让。 算起来伤势最轻的王大虎不得不扶起他的小弟们,临跑前还不望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你——你给老子等着!” 话落,几人迅速逃离巷子,仿佛身后有黑白无常索命一般。 姜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沉闷的胸口却没有因此改善,反而愈演愈烈。 角落里传来细碎声响,姜玥往里望去,见是地上的许则成强撑着站起身。 姜玥望了眼他血肉模糊,看起来格外严重的左腿,眉头直皱。 她不会还是迟了一步吧? “你这腿该去医院里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男人撑着伤腿扶着墙一步步往巷子口走去,完全没有搭理姜玥的意思。 姜玥挑了挑眉,倒也不在意。 书里男主除了和白月光有关的事物,其他时候都是不近人情的。 按理说姜玥就是那个白月光,但她本就怀疑自己穿了个假书。 此白月光非彼白月光,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眼下两人基本就是陌生人,他这态度虽冷漠了些,但倒也合乎情理。 姜玥看着他的身影快消失在巷口,很快也没了调侃原书的心思。 只因她的心口闷痛越发剧烈,那陌生的痛楚就像是被紧紧掐住喉咙般,丝毫透不过气,令她眼前阵阵发黑。 许则成一步步艰难地往外走,尽力忽略身后打量的视线。 却在即将拐弯的路口,听到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男人神色一滞,迈步动作彻底僵住。 … 姜玥醒来时,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发怔。 她这是又穿回去了? 她猛地坐起身来,看着床边的台面上放置的大红色老式木塞热水壶,心又缓缓地落了下去。 行的吧。 果然一切都是奢望。 “姜同志,你醒了?” 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圆脸护士走进病房,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同志你好,请问我这是怎么了?” 姜玥恰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跟破锣嗓子也没啥区别。 “你是哮喘病发,昨日抢救时你都停止呼吸了,只能说幸好送你过来的人送得及时,不然你现在恐怕就不是躺在这里了。” 哮喘?! 姜玥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 护士见她这反应,也疑惑地皱起了眉,“你不是先天的哮喘吗?怎么像是第一次听到的样子?” “对对对,我知道,我就是不知道会怎么严重。” 姜玥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自己的表情。 见护士神色还有些疑惑,她赶紧岔开话题,“你说是有人送我来的,是谁?” 没成想讲到这个话题,护士眼睛都亮了几分,甚至热情地往前走了两步。 “你不认识他吗?我们都以为他是你对象呢!” 姜玥丈二摸不着头脑,护士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压低嗓音跟她说起昨夜昏迷时的情景。 “那男人腿伤的不轻,我们想先帮他消毒伤口,结果他理都不理,就非得在抢救室前等着你。最后一看你平安从抢救室出来,他一声不吭就走了。” 腿伤? 是许则成背自己来医院的? 护士见她没有搭话,也没再继续说,“你还得再躺一会观察一下,下午没啥事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等到护士出了门,她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许则成的事暂且不提,或许人家只是基于良心给她送到医院,毕竟小说男主心性人品肯定没得说,不至于见死不救。 但是这哮喘—— 姜玥手轻抚上自己胸口。 看来白不白月光暂且还不知道,这病弱却是板上钉钉的了。 她从小虽物质条件缺了些,但身体素质一向是杠杠的,就连重感冒都比别人少一些,更别提是哮喘这级别的病了。 她没想到重生一回,这脑袋还得挂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掉落的风险。 她不禁想到原书中白月光病弱早逝的结局。 她……不至于会这么倒霉吧? 心怀忐忑的姜玥在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时,仿佛看到了续命丹药。 “医生,我这病能活多久啊?是不是随时会死啊?” 白大褂看了看手中病历,望着面前的惨白小脸,嘴里的话拐了几个圈才出口。 “不至于不至于,你这属于慢性病,不影响正常生活,只是要比平常人多注意些。” 姜玥心稍微定了定,和一旁护士借了纸笔,认真询问道,“那我都需要注意什么?医生你放心我铁定遵医嘱。” “首先就是不能剧烈运动,但也不能不运动,适量就行。还有就是冬日里要注意保暖,避免劳累。一些容易过敏的东西也不要碰,比如灰尘大的地方,还有花园这种花粉多的地方。” 姜玥一条条记下来,那架势比当年高考记笔记还要认真。 等医生巡房离开后,姜玥对着写下的信息逐一分析,得出结论。 这就是个富贵病,幸好只要注意些,一时间也不至于没命。 这次病发,估计是跟那群人交手时“剧烈运动”所导致的。 看来以后还真是要修身养性,能动口的绝对不能动手。 午后,姜玥遵医嘱办手续出院,却被告知医药费昨晚已经有人支付过了。 昨晚? 那就只能是许则成了。 姜玥脑海中浮现那双阴鸷冷漠的眼眸,以及昏迷前他坚毅果决的背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双眼睛异常熟悉,仿佛曾在哪见过似的。 他的腿伤伤得不轻,昏迷前看他走路都困难,也不知道昨天是怎么将她运到隔了一公里地的医院。 听护士说他离开医院时也没有治疗他的左腿,也不知道这腿还会不会像原书那般留下后遗症。 她默默接过单据,记下单据上的金额。 有机会还是要把这钱还给他,这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容易。 看他昨日那样落魄,书里的霸总现下估计连影子都没,还是小可怜一个呢。 … 姜玥回到姜家时,正好碰上刚从厂里回来的王桂枝,那模样像是刚从炸药桶里翻出来。 “玥姐儿,你这都成年人了,夜不归宿说出去不大好听吧?” 姜玥从衣兜里拿出昨晚医院的收据,“我刚从医院回来,当长辈的连人进医院抢救还不知道,这说出去也不大好听吧?” 盖着红章的单据做不了假,王桂枝知道这个继女一向身子不好,为了这个姜振华的钱如流水般进了医院,才换来姜玥平安长大。 这些年要不是姜瑞每月雷打不动往家里寄钱,估计整个家都要被这个病秧子霍霍了去。 她懂得拿捏姜振华对她的愧疚心理,但一涉及姜玥的身体,那就是他的底线,是怎么也不可能越过去的。 这回下乡的事,她早就知道姜振华不可能放任姜玥下乡,可她并不想把自己的工作给姜玥,想磨一磨让姜振华和姜瑞出钱到外面买个工作名额给她。 可她没想到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全被姜玥的先斩后奏破坏了。 想到今日厂里和家属院里那群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她面色铁青难看不已。 夏如着急的从屋里出来,想上前将姜玥里里外外全看一遍,但却顾忌着什么不敢上前。 “姐,你……你怎么进医院了?没事吧?”她语气有些迟疑,眼中的关心却不似作假。 看她这幅样子,姜玥难得柔了语气,“我没事。” 如果说她穿来后这个家里有谁是真心待她的,那恐怕也就只有这个便宜妹妹了。 “夏如!” 王桂枝大声呵斥:“你这个白眼狼,胳膊肘尽往外拐的!你姐姐是有工作了,你可没有!还不赶紧收拾收拾你的东西,过阵子你就跟着大队下乡去!” 教训不了姜玥,她还不能管教自家女儿? 也不知道这个 女儿是哪根筋搭错,明明是自己肚皮里生出来的,从小到大却非得偏帮着姜玥。 平日里跟个鹌鹑似的,话都不敢大声讲,唯独亲近姜玥这事,任自己怎么打骂夏如都坚决不改。 简直气煞人也! 夏如原本因姜玥对自己和缓的态度而欣喜不已,一听这话,眼神又瞬间暗了下去。 可哪怕这样,她还不忘抬头朝姜玥勉强地笑了笑。 “姐,真好!你不用下乡了!” 姜玥紧盯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一丁点妒忌的念头,却什么也没捕捉到。 王桂枝却再也看不下去,只觉得这女儿是在故意气自己。 她上前拧住夏如腰间软肉将她往屋里扯,夏如疼得抽气,不住地低声求饶。 姜玥看着她的动作,上前一把将人扯到身后。 第4章 “夏如父亲是死在十年前那场大…… “虐待儿女是犯法的,王姨不想晚点妇女主任上门喝茶吧?” “你!” 这个姜玥这两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王桂枝强忍着不快,扭头就走。 姜玥径直拉着夏如回房,房里姜玥床上放置着叠得齐整的衣服,那是昨天白天时自己洗完晾在外院的。 见她视线落在衣服上,夏如主动解释着,“姐,我见你衣服干了就帮你收进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动你的东西,但我怕衣服沾了露水会返潮,你身子不好穿了怕是要生病的。” 见她明明做了好事却还一脸忐忑,姜玥顿时明白这异父异母的两姐妹,恐怕平日里关系算不上好。 也对。 代入原主,也很难对这对抢了自己亲爸的外来人口有什么好态度。 但她姜玥向来对以血缘关系论亲疏嗤之以鼻,要知道她和姜琥倒是有血缘关系,但那野孩子性子她可绝对喜爱不起来。 至于前世,她压根就没有血缘至亲,可没有血缘关系的徐妈妈,却是自己真正的亲人。 “没事,谢啦。” 姜玥朝她眨了眨眼睛,这模样倒是夏如往日里未曾见过的灵动狡黠,夏如一时看得愣神。 姜玥在床沿坐下,拍了拍一旁位置,“你坐下,我有点事问你。” “你爸那边还有啥亲戚吗?” “我爷爷奶奶都过世了,还有个姑姑,嫁在隔壁镇,平日里不常来。” 姜玥点了点头,“你姑姑对你怎么样?” 谈起姑姑夏翠花,夏如难得弯了弯眼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姑姑对我很好,每年都会给我寄好多东西,大多都被我妈收走了。她说妈改嫁了,她不好常来,让我有事就寄信给她。” 姜玥思索片刻,拿来纸笔,“你把你姑姑的地址写给我。” 夏如疑惑地点点头,拿起笔就写,问也不问她要地址有何用处。 姜玥盯着她低头后露出的发旋,嘴角微微上扬。 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原来是个姐控。 拿了地址,姜玥也没闲着,出门拐了个弯,来到一处小土房前,轻轻敲了敲门。 “燕婶,是我姜玥。” 门很快就开了,姜玥将在房里翻了许久才找到的大白兔糖递了过去,硬塞到李燕手里。 “这点糖给燕婶甜甜嘴,那天多亏您告诉我纺织厂刘伯伯和我妈是故交,不然我这工作的事还没那么快能确定下来呢!” 李燕见是她,使劲将糖往回推,最后还是拗不过姜玥真心要给,笑着收下。 “玥玥,我看你就是太客气了,我跟你妈前些年那也是处了好些年的,哪能看你真被逼得下乡去,那王桂枝——唉算了不提也罢。” 李燕就是昨日劝王桂枝退下来把工作给孩子的人。 姜玥母亲林惠在世时两人交好,对着好友留下来的姜玥自然更亲近些,更别提自家儿子跟姜玥哥哥姜瑞,那更是亲兄弟一样的情分,姜瑞每回去部队前都会备上重礼,让她平日里帮忙照看姜玥。 “我知道您对我好,这要是没有您,我定就要跟着我那妹妹一块下乡了。” “妹妹?你是说夏如?” 姜玥点点头,轻叹一声,“是啊,她没有工作,王姨说让她准备准备下乡去。” 李燕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有一瞬间尴尬,似是有什么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燕婶,咱们之间可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见她这样说,李燕也就没了顾忌。 “按我说啊,你这个王姨是真白眼狼。夏如亲爸夏富强当年大火被烧死在家属院那时,夏家两老年纪大了,见王桂枝愿意带着夏如,厂里发的赔偿金可全给了王桂枝,眼下这样蹉跎夏如,她王桂枝就不怕夜里夏富强找她索命去!” “夏如父亲是死在十年前那场大火?” 姜玥听出了不对。 她之所以对这场大火有印象,是上回来李燕这时,她说过王桂枝对姜振华的救命之恩,正是从这场家属院的意外大火而来。 王桂枝那日正好路过姜家,不成想家属院大火,王桂枝喊来人灭火,这才将吸入太多浓烟而昏迷的姜振华救了出来。 也是因为这救命之恩,她和王桂枝有冲突时,一贯懦弱的姜振华总会让她无条件让着王桂枝。 只是,她上回听到只以为当时王桂枝已经是丧夫的状态,难不成当年救人时,王桂枝丈夫还没死? “这都是当年的事了,王桂枝是救了你爸没错,但当年那场火最开始烧起来的可是夏家旁边的仓库,夏家才是烧得最早的地界,等王桂枝救完你爸回到夏家,里头的夏富强早就烧成灰了。” “再然后就是王桂枝因为这事被传的沸沸扬扬,你爸这才为了报恩娶了王桂枝。算起来,王桂枝对你爸确实是有大恩的。” 姜玥垂眸细思,倒是没看出来,王桂枝是这么舍己为人的人物。 虽然意外,但她还记着过来的目的。 “王姨在家说家里没钱再买多个岗位,想必是当年赔偿金也不多吧?不然王姨哪能眼睁睁看着夏如下乡去?” “怎么可能?虽然我不知道具体金额,但是绝对不可能低于这个数,按市场行情买四五个工作名额都不碍事。” 姜玥看着李燕比着的两根手指头,心下了然。 “这样啊,那恐怕王姨只是吓吓夏如的,不至于真的让她下乡去。但就算王姨有钱,现在工作名额有价无市,估计也不知道上哪买去。” 李燕听她这么说,倏地眼前一亮。 “我倒是听说隔壁毛线厂有一户人家要卖工作名额,晚点我帮你问问。” “行,那我就先谢谢燕婶了。” 从李燕家出来,姜玥径直回了家,夏如正在厨房准备晚饭,房里空无一人。 她拿出信纸和笔,以夏如的名义给夏如姑母夏翠花写了封信,大致意思就是自己不日即将下乡,乡下通信困难,望姑姑保重身体。 写好地址合上信封,姜玥将其放在枕头下,等着明日一早上工前再去寄出。 眼下就等着看夏如这个姑姑是不是真的如夏如所说的那般疼她了。 希望这个夏翠花不要让她们失望。 如若这招不行,那也只能让渣爹姜振华出面买工作了。 反正只一点,夏如是铁定不能下乡的。 原书中,夏如下乡没几年就遇到村中恶棍强娶,夏如走投无路之下,硬生生跳了河。 一想到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因为这种事没了命,姜玥就没办法置之不理。 次日,姜玥一早便起来,在王桂枝淬了毒的眼神中提着布包出门。 她先是去邮局寄了信,而后才慢悠悠地去纺织厂上工。 许是刘大军特地交代过,她被分配到质检车间,工作内容主要是检查生产出来的织布有没有跳线、脏污、错色问题,这算得上是纺织厂里较为轻省的工种了。 同车间的都是年纪大些的阿姨,见着她一张生脸不免好奇。 “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吗?叫啥名字啊?” “各位姐姐们好,我是今天新来上工的,我叫姜玥,刚来难免有不懂的地方,麻烦大家多指点指点。” 众人见她嘴甜,又长得一张芙蓉面,好几人都热切地拉着她的手,争先抢后地要给她示范。 姜玥一一谢过,质检工作并不繁杂,很快就上手进入了状态。 几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王桂枝怨气也慢慢淡了些,姜家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直到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 这日姜玥刚从纺织厂回来,看到家门口有个中年妇女对着自家房子四处张望,却迟疑着没上前敲门。 “你是哪位?” 那人似被姜玥吓了一大跳,待她转过身来露出她那与夏如五六分相似的面庞,她的身份早已呼之欲出。 “你是夏如姑姑夏阿姨吧?” 夏翠花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姑娘,面目疑惑,“我是。” 为了避嫌,她基本上不来姜家,上一回来姜家,还是王桂枝生的姜琥满月的时候。 仔细算算,也差不多近十年了。 “夏阿姨,我是姜玥,夏如的姐姐。” 姜玥脸上笑意渐深,拉着她进了屋门。 王桂枝正拿着小碗给姜琥喂饭,许是因着对姜玥不满,家里最近的菜色越发朴素,连油点都找不到。 眼下姜琥不满意菜色,边吃边故意将菜吐在一旁的地面上。 “妈,我不管,我要吃鸡蛋!” 王桂枝对这个儿子向来如眼如珠,正想应下来晚点给他煮个鸡蛋,眼角却瞥见姜玥推门进入,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是,等看清跟着姜玥进来的人面貌时,她像是见鬼了一般站起来,甚至面前的姜琥都因她突然的动作带得差点摔倒在地。 “翠花?你怎么来了?” 看着那张和前夫夏富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王桂枝脸色发白,心虚地错开视线。 夏翠花和夏富强是双胞胎,两人可以说是共用一张脸,只是头发长短的区别。 夏翠花见她这明显就是不大欢迎的态度,冷哼一声,面色冷了下来, “怎么?我不能来?再不来,都不知道我哥仅存的这点骨血要被你蹉跎成什么样!” 第5章 许则成看着前方女孩略显无措的…… “翠花,这话怎么说的,夏如这些年难道不是我养大的?那是我亲女儿,我哪里会蹉跎她?” 厨房里忙活的夏如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见到夏翠花明显眼神一亮,激动得话都说不全乎。 “姑姑!” 夏翠花抱住朝她奔来的夏如,看着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夏如,眼中欣慰掩都掩不住。 她和夏如算起来也有好些年没见,虽时常书信往来,但见面的触动不是冰冷的纸笔包裹可以替代的。 想到自己英年早逝的同胞哥哥,她不禁也红了眼眶。 她生了三个小子,个个都是能揭房上瓦的野小子,对于哥哥家这个乖巧懂事的外甥女,她把夏如当自己亲女儿看待。 当年要不是王桂枝坚决地要带着夏如走,夏翠花是打算自己养夏如的。 只是姑姑再亲也亲不过亲妈,她能理解夏如想跟着亲妈的心,为了不让夏如受苦,父母将大哥的赔偿金全给了王桂枝,就盼着王桂枝能对夏如好一些。 想到这里,夏翠花的眼刀子忍不住往王桂枝脸上割。 没想到这王桂枝就是个丧良心的! “如如,姑姑没啥大事,就是好些时候没见着你,想着过来看看你。” 夏如擦了擦眼角泪意,重重点头。 好久没有人会这样亲切地叫她如如了,印象中爸爸夏富强也会这样温柔地叫着自己的小名,和父亲相处的画面一一浮现,随着父亲离世,她美好的童年也彻底结束。 她眼底泪花不停,又生怕姑姑以为她过得不好担心自己,胡乱地擦了擦眼泪。 “姑姑,我先去厨房做饭去,晚点我们再聊。” 说完,她步履匆忙地转身回了厨房。 “夏阿姨,您先请坐,您这难得过来,可得在这多呆两天啊!” 姜玥积极招呼着,王桂枝见着两人不知何时竟开始熟络起来,目露不快。 “小姑娘你是个好的,这回过来我是得多待几天,看看我这前大嫂是怎么落魄到要让如如下乡的。” 听到这话,王桂枝拿碗的手一抖,却还强撑着应话。 “翠花你这说的哪里话,这下不下乡都还是没定数的事,哪至于你这还大老远过来一趟。” 回应她的是夏翠花一声冷哼,估摸着是顾忌姜玥在场,她没有再继续给王桂枝没脸,而是转头热切地和姜玥谈论起夏如平日处境。 待晚间姜振华回来,对待这个“大姑姐”也是十分热络,不知道的还以为夏翠花不是王桂枝这边的亲戚,而是姜家亲戚。 姜玥看着姜振华眉间若隐若现的愧疚,思及李燕前几天说起的当年事,对他此时心境倒是有几分明了。 她这个爸,对因救了自己而没了丈夫的王桂枝已经是处处忍让,对上夏家,他更是愧疚不已。 毕竟夏家就只有夏国强一个男丁,夏国强走后,夏家两老也早早郁郁离世。 这些沉重不堪的往事,都沉沉落在他的头上,压得这个家丝毫透不过气。 姜玥虽看出他的愧疚,但一想到原主这些年的处境,她就对这个名义上的亲爸亲近不起来。 为了报自己的恩,逼着未成年的女儿一路忍让,对王桂枝多年的压迫视若无睹,这已经不是报恩了,这是愚昧和懦弱! 再者说,以王桂枝的德行,当年的报恩是顺手为之还是见义勇为,还有待商榷。 眼下,夏翠花到了姜家,她的下一步计划倒是可以开始进行了。 第二天,姜玥下工后依着李燕给自己的纸条,前往毛线厂寻找那户卖工作机会的人家。 “你好,请问你知道刘婉柔家往哪走吗?” 姜玥拉住迎面走来的少年,朝他打听自己的目的地。 “玥姐?!” 见他准确地叫出了自己名字,姜玥脸色僵了僵。 她没有原主记忆,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认识眼前这个面色黝黑的少年,这要一不小心说错话,那自己可就穿帮了。 少年见她支吾着不回话,自己倒是急了。 “玥姐你别是忘记我了吧,前些时候你还请我吃馄饨面呢,这才几天就忘了?” 姜玥眨了眨眼睛,这听着貌似也不那么熟的感觉? 幸好,这人就是个没心眼的半大少年,在姜玥这个“社会青年”的几轮套话之下,将两人的那点过往全透露了个干净。 少年叫唐明喜,外号大喜。 算起来他们总共也才见过两回,一回是原主碰上几个混混被这人撞见,刚好破了局,后一回是原主路上撞见大喜,为感谢他就请他去国营饭店吃了碗馄饨面。 “姐,你要去刘阿姨家做什么?” 唐明喜完全没看出来此姜玥非彼姜玥,还十分热情地打探她的来意。 姜玥看了他一眼,又四周望了望,这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她家里有空余的工作名额要卖。” 这年头买卖可都是不合法的,一不小心就得被抓去批斗,买卖工作名额虽说可行,但也仅限于私底下,这要是闹到明面上,买卖双方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唐明喜听到这话眼前一亮。 “姐,那你可就找对人了,刘阿姨家确实有工作要卖,但是这事你找许阿姨可没用。” “那这事归谁管?” 姜玥见他一副耍宝的模样,眼底透着笑意。 “刘阿姨病了许久,起身都困难,卖工作的事得找许大哥谈。噢对,许大哥就是刘阿姨儿子。” 她点点头,“那你带我去找你的许大哥吧。” “行,那我带你回我家。” 嗯? “回你家?” 姜玥头顶着问号,略带警惕地看着眼前人。 唐明喜咧嘴一笑,露出他在肤色下被衬得洁白齐整的牙齿。 “姐,我可不是框你的。我和刘阿姨家是邻居,许大哥受了伤怕刘阿姨担心就没回去,在我家住下的。” “行,那走吧!” 姜玥边走边忍不住嘀咕。 母亲病重、受伤、家里有工作名额要卖。 怎么觉得这些条件有些熟悉? 等到那双疏离冷漠的眼眸进入视线,姜玥终于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打架那天听到的男主目前处境嘛! 原来要卖工作名额的人是许则成! “许大哥,这个是我朋友姜玥,她想要买许阿姨的工作岗位。” 许则成视线从那抹浅润的梨涡上收回,淡淡地嗯了声。 姜玥怔楞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唐明喜见状还以为她是被许则成的冷淡吓住了。 “玥姐,许大哥 性格就这样,但是他人很好的,你别怕。” 姜玥主要是觉得尴尬,对许则成的态度倒是不在意,毕竟她对书里清冷男主熟悉度恐怕比眼前的唐明喜更甚。 见她表情缓和下来,唐明喜就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详谈。 他一走,屋里的气氛瞬间停滞下来。 姜玥扫过他掩在桌下的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出他的腿伤怎么样了。 想到那日医院里的票据,她掏出衣兜里的钱票,率先开口道:“那日医院你帮我垫付的医药费,我先还给你。” 许则成面容一肃,“不用还。” 姜玥动作僵在半空,想到书里男主说一不二的作风,手里的钱票又放了回去。 但这钱肯定是要还回去的,她心思一动有了主意后,倒也不强求他此时应下来。 “那日医院说你没有留下来检查,你的腿怎么样了?” “皮外伤而已。”冰冷的语气略带疏离。 姜玥有心想劝他去医院看看,免得留下后遗症,但对上他眉梢的不耐,到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屋里又是长久的沉默。 许则成看着前方女孩略显无措的身影,唇线绷直。 “不是要买工作岗位?” 见他难得主动开口,姜玥讶异地抬头,连忙接话,“对!我需要毛线厂的工作岗位。” 再次对上她那双水润生动的杏眸,许则成指尖微顿,率先移开视线。 “三百五十块。” 姜玥怔愣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报的是工作名额的价格。 她来之前问过李燕市场价,知道这个价并不贵,在下乡前夕的这时,甚至算得上是良心价。 她不禁怀疑他是否给自己让价了,但扫过他冷如冰霜的面庞,又觉得自己不免太过自作多情。 “行,就三百五十块。” “工作是我家要买,过几天定下来我会请你去家里吃顿饭,到时候家中长辈再与你详谈。” 姜玥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这没给定金就要求人家将名额留给自己的行为,一定程度上像是泼皮无赖。 只她手头上除开要还给许则成的十五元医药费,再也拿不出定金了。 原本她没想着会那么快遇到许则成,是想着先拿这笔钱当定金,过几日王桂枝给全款后再退回来的。 眼下遇上许则成,这计划就行不通。 “行。” 姜玥没想到许则成会这么快答应下来,原本她都想着回家先找姜振华应急了。 事情解决,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脸上浮现坦然的笑意,朝着许则成方向诚恳道谢。 “谢谢,那等过几日我再来找你。” 许则成淡淡应了声,望着姜玥离开的身影,微微出神。 待那抹蓝色消失在转角,他缓缓收回视线,拿出抽屉里的书继续阅读。 房间里寂静无声,久久不见纸张翻页的窸窣声…… 第6章 “你说的毛线厂工作名额,是姜…… 接下来几日,王桂枝日子可不好过。 “翠花,夏如这棉被还是去年冬日新换的,怎么就要换新的?” 夏翠花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自个儿看看,这棉花都老成啥样了?” 王桂枝看着扯开的里布里黑黄交加的棉絮,心里不禁泛苦。 这棉被是去年新换的没错,只是当时姜琥身量长得快,原先被子短她拆了换新,想着夏如是女孩子又大了更耐寒些,就将姜琥旧被子的棉絮掺了新棉花,一块给她做了床新被,剩下的新棉花则给了姜琥做冬被。 这没成想夏翠花一来,倒是成了挤兑自己的证据。 其实算起来,在这挨家挨户缺衣少粮的家属院,能有床厚实的棉被就不错了,只是传出去到底名声不好听,毕竟姜琥和姜玥的被子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新棉花。 “眼下天热的都能脱层皮,等晚些时候天冷了,我再给夏如换床新的。” 反正夏翠花回去了天高皇帝远的,哪里还管得着她的事。 夏翠花冷笑一声,将王桂枝的算计收入眼底。 “你可别告诉我,我哥给你的赔偿款连一床被子都买不起。” 一提起夏国强和赔偿款,王桂枝脸色发白,很快就落了下风。 “成成成,我下午就拿了布票去买。” “还有这衣服,你看谁家姑娘穿得这么暗沉,夏如都是能相看的年纪了,不得备两身鲜亮颜色的衣服。” 王桂枝知道如若自己不答应,她定还有后招在等着自己,只得咬牙应了下来。 只是这样一来,这个季度的布票算是全搭进去了,原本她还想着给自己和姜琥各做件秋衣的。 夏翠花见她鹌鹑似的敢怒不敢言,心里那股闷气才算散了去。 她也来了好几天了,家里好几张嘴都是伸长手等着吃饭的,她总不能一直在姜家盯着王桂枝,该说清楚帮夏如争取的也该早点办好。 “王桂枝,我实话告诉你,我这回来是因为夏如下乡的事,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想的,但夏如下乡这事你给我咽回肚子里去,打死都别想。我老夏家就剩这么个独苗苗,你把夏如赶到那贫苦地方去,我爸妈和我哥半夜都得来戳你的脊梁骨。” 王桂枝张嘴就想诉苦,这年头城里下乡当知青是惯例,不看家属院每年家家户户都有逼不得已要下乡的,怎么到了夏如就跟要了命一样的? 夏翠花见她一脸苦相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抬了抬手。 “停——” “别跟我说那些烂大街的屁话,别人不知我能不知?虽然外头都在传我大哥的赔偿金是两千块,但是王桂枝,你自己清楚你当初收了多少钱,给夏如买个工作名额而已,不算难吧?你可别忘了,算起来这钱其中一大半该是夏如的。” 当初夏国强活生生被烧死,死相凄惨,厂里可怜夏如年纪轻轻没了父亲,赔偿金努力往高了申请,最终下来的是四千块。 这四千块原本是夏家两老和王桂枝母女各一半的,但她爸妈年岁已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之下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决定将赔偿金全给夏如。 夏如当时才七八岁的年纪,自然是管不了巨额赔偿金,这笔钱才暂时落在王桂枝手上。 要知道,在这年代四千块顶得上有些家庭一辈子的收入,王桂枝拿着钱却眼睁睁看着夏如下乡,这才是她一接到夏如的信立马急匆匆刚来姜家的原因。 “翠花,我也不想夏如下乡,但这工作岗位也不是能说买就买的啊,我……我这阵子也在托人打听这名额的事,但这不是没找到人愿意卖的嘛!” 王桂枝自认为找了个好借口,默默在心里点头。 可不是吗! 不是她不肯买,那不是买不到啊! 夏翠花冷哼一声,“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已经找好了买家,明日就将人请来家中商量,你准备好钱就成!” 王桂枝倏地瞪大眼睛,心跳都停了半瞬,随即又意识到什么很快冷静下来。 “翠花,夏如是我的心肝肉,我可不能离开她,这清水镇的工作她去不了的!” 清水镇正是夏翠花所住的城镇,距离姜家所在的清宁镇坐牛车都有三四个小时的路程。 夏翠花这几日都基本在姜家中没有外出过,就不可能出外打听工作岗位的事,那她口中的工作肯定就是清水镇的工作,她以距离拒绝掉,自然就不用花钱买工作了。 现在买个工作名额可不得要个四五百块钱,虽然她拿了四千块赔偿款,但她一贯是个手指缝宽的,这些年娘家哥哥一家老小也都是她在贴补,十年下来,当年的四千块早就只剩一半了。 要是给夏如买工作,这一下得去掉四分之一,这简直是在挖她的心啊! 夏翠花很快粉碎了她的侥幸。 “这你放心,我找的是清宁镇的工作岗位,就是隔壁毛线厂,离家也近,几步路就到。” 王桂枝死死地抓住床沿,没有再吭声。 夏翠花可不管她这幅要生要死的模样,到了午后,还推着王桂枝去给夏如买早上说好的棉花和布料。 她算是看出来了,指望王桂枝积极主动对夏如好,她还不如指望和夏如没有血缘关系的姜玥。 王桂枝去供销社买东西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夏翠花到底哪来的本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能将现在有价无市的工作岗位谈妥? 她想了 整整一下午,都没想出答案。 直到姜玥下工回来,夏翠花拉着人进了房,很快姜玥又出了门这事,终于让她看出点猫腻。 “你说的毛线厂工作名额,是姜玥给找的?” 王桂枝气质败坏地开口,语气里愤怒掩都掩不住。 “怎么?玥玥对如如比你这个亲妈还上心,你不开心反而还生气?” 这话就算是承认工作是姜玥找的了,王桂枝简直气得心肝疼,这个便宜继女最近的做派就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一样的,做的事件件往她心口扎。 “她和夏如关系也没亲近到哪去,你小心被她倒打一耙!” “这就不牢你费心了,这点识人的眼力见我还是有的。” 说完她关上房门,彻底将冒火的王桂枝挡在门外。 就这当妈的做派,夏翠花想到当初父母识人不清将赔偿款全给了她,就气得呕血。 其他的就算了,这工作的事要是被她搅黄,自己得非得揭了她的皮不可! 王桂枝和夏翠花在家吵得冒烟的事,姜玥可不关心。 早在夏翠花来的第二天,她就将毛线厂有工作岗位卖的事告诉了她,今日她托自己请人家明日过来吃饭将事彻底订下,她转头就来到毛线厂家属院。 这年头买卖工作不能直接交易,只能说是亲戚朋友家转让换的工作,所以这要能成为“亲戚朋友”,就得先上门吃顿饭,这属于是固定流程。 这顿饭吃完,钱一到手,基本就可以去厂里办转接手续了。 姜玥先去了唐明喜家找许则成,被他告知许则成今日一早便出了门,于是交代他转告许则成明日下工后在纺织厂大门等,要去她家定下工作名额的事。 等唐明喜进了屋,她望向和唐家仅隔着一道土墙的许家,挎着竹篮进了院子。 上回来时唐明喜跟自己介绍过隔壁的许家,只是当时急着找许则成并没注意,眼下看着,倒是比同是住在家属院的姜家要稍大一些。 凑近许家大门,姜玥看到门并没锁,抬手敲了敲门框。 “请问许则成在家吗?” 姜玥迟迟听不到回应,就在正打算原路返回之时,屋内房间传来几声轻咳,随后一道微弱回应传来。 “是谁?先进来吧……” 姜玥迟疑着进屋,停在刚刚传出声响的房门口,没有立刻迈步进去,而是开口吐露来意,“阿姨,我是许则成同志的朋友,我有点事找他,但他好像不在家是吗?” 屋内传来挣扎着起身的动静,随后一道温婉声音响起,“姑娘你进来吧。” 姜玥这才定下心,抬腿走了进去。 那日许则成没有收下她的钱,她想着直接还他他肯定不会收,但让刘阿姨收下的话,许则成哪怕后面知道,应该也不会再大费周章还给她。 十五块钱差不多赶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不算小钱,不能平白无故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姜玥进屋后没有四处打量,规矩地将视线落在床上的刘婉柔身上。 这年头衣服大多做得合身,可刘婉柔身上衣服却空空荡荡的,露出的手臂上压根没几两肉,身上透着一股病态的羸弱。 “刘阿姨,我叫姜玥,前些日子受了许同志的帮助,今天是特地来感谢他的。” 姜玥眉眼弯弯,露出脸颊梨涡,她这张脸五官长得跟原世一模一样,笑起来有种莫名的亲和力。 许多第一次见面的人会觉得她是娇软的邻家妹妹,处久才能发现她有仇必报从不隔夜的性子。 刘婉柔对这个看起来规矩乖巧的女孩子印象很好,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许则成从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姜玥既然说是儿子帮了她,那她和儿子关系必然是好的。 “不必这么客气,则成从小就不爱和人相处,我可盼着他能多些朋友。” 姜玥陪刘婉柔聊了许久,这才从衣兜里拿出十五元,放在床前的柜子上。 第7章 许则成眼中的那点微光慢慢暗淡…… “阿姨,这是前些天许同志借给我应急的钱,我今天过来还给他,麻烦您帮我转交一下。” 刘婉柔直起身来,“则成不在家,这钱还是等他回来后你亲自跟他说吧?” “不了阿姨,他平日里也忙,没必要专程还给他,给您也是一样的。” 见她语气笃定,刘婉柔倒是歇了心思。 “那行,等则成回来我跟他说。” 姜玥看着刘婉柔因为陪自己聊天额头冒出的虚汗,联想到小说中男主母亲活不过今年的冬天,心止不住地下沉。 “您这病平日里要多注意营养,这是我给您买的麦乳精,您记得喝。” 刘婉柔这病其实也算不得病,不过是长期操劳累积的病根,长年累月地囤积下来,一发病就是凶症。 没有特效药,只能靠温养。 这些还是她朝唐明喜打听时,他告诉自己的。 刘婉柔听着她关切的言语,动容地红了眼眶。 “阿姨没事,喝不着这么好的物件,你赶紧拿回去。” 这回无论姜玥怎么推让,刘婉柔都不肯收下。 无奈之下,姜玥只能将麦乳精放置在桌上显眼位置,才迈步离开了许家。 晚饭时,姜振华听夏翠花提起给夏如买工作岗位的事,一张老脸升了温。 “夏如她姑姑,这事怪我想的不够周到,夏如一姑娘家下乡的确不大合适,我……” 姜振华想将买工作的事情揽下来,但这钱会去掉家里大半积蓄,他望了眼姜玥比起常人苍白几分的唇色,那句话像卡在喉间般戛然而止。 王桂枝听出了他话中之意,眼前一亮,正想再添几把火,让姜振华把这烫手炉子接过去。 夏翠花瞥见她的眼神官司,朝姜振华方向挥了挥手,“夏如姓夏,这事跟姜家没关系,我已经跟桂枝说好了,这钱桂枝来出。” 这话一出,姜振华也松了口气,只余下一旁气得翻白眼的王桂枝。 姜玥望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弯起。 回过神来,却发现坐在旁边的夏如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眶泛着红。 姜玥朝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只见她快速地低下头去,闷不吭声。 姜玥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餐桌上不是个询问的好时机,她想着等下了桌回房时她再问问。 夏如心不在焉地洗完碗,回到房里,只见姜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见她进来拍了拍身旁位置,一看就是特地在等她。 “你怎么啦?” 姜玥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说话语气都软了几分。 别看她平日里大咧咧的,但当年在福利院里她的人缘是真不错,对着那些和自己同样孤苦无依的弟弟妹妹,她是真心把他们当家人的。 她一向是恩怨分明的性子,别人对自己好,自己只会对他更好。 对夏如,也是同样的。 夏如原本还忍着眼泪,姜玥关心的问询一出,鼻尖酸意再也控制不住。 “姐,我知道是你给姑姑写的信,她才来的。姑姑说也是你帮我留意的工作岗位,让我以后跟你好好处,姐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姜玥这才知道她今晚的失态源于何处,拿过一旁的干净帕子帮她擦泪。 “那当然是因为你也对我好啊,我又不傻,要是你跟姜琥那白眼狼一样,我才不理你。” 夏如哽咽的哭声一滞,硬生生停了下来。 “可是,姜琥才是你弟弟,我……我姓夏。”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格外艰难,说完那刻忐忑地望了眼姜玥,又快速地移开视线。 姜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仅一瞬,就明白了她的彷徨无助。 夏如在姜家也算得上寄人篱下,亲妈长期打骂教育,半亲的弟弟对她这个姐姐除了让她干活外也没啥好脸色。 姜振华待她倒是亲近些,但毕竟不是自己骨血,有些时候说话做事总带着客气的疏离。 “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愿意跟我亲近?”姜玥反问。 夏如眼神迷离,像是陷入回忆。 “小时候我刚来姜家时,虽然你看起来并不大待见我,但每回妈妈打我,你看见后都会拿药油给我。尽管后面你越来越不搭理我,但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和妈妈抢了你的爸爸,才会这样的。” 姜玥怔住,她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 的过往。 设身处地想想,每日对着王桂枝那样的后妈,再看着日日让她委曲求全的亲爸,哪怕最开始对这个妹妹有过心疼,也会一日日地被耗光。 只是她没有原主那十几年的回忆,自然也不会被其影响,更多的是对眼前夏如的心疼。 不论怎么说,在她眼里,原主和夏如是同样的可怜人。 “我没怪你,你妈的事跟你没关系,血缘关系也不是最紧要的。” 夏如眼中的泪哐哐往外砸,触及姜玥眼中的热切真诚,下一秒,她倏地抱住了她。 她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姐姐谢谢你,我……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姜玥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拥住她哭得颤抖的肩膀,不耐其烦地一下下舒缓她的后背,真切地用行动回应她。 … 许则成按着约定时间来到纺织厂大门,宽阔肩线高挑身材,配着他清浅凛冽的面庞,令过往的人都忍不住回头注目。 察觉四周视线,他不耐地皱了皱眉。 就在他正打算退至一旁的榕树下时,那抹艳色身影终于出现。 “许则成!” 女孩似乎毫无顾忌,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径直站到他身旁。 “是不是等很久啦?今天有批货出了问题,质检起来太麻烦了。” 姜玥懊恼地皱起眉,自顾自地解释迟到原因。 许则成视线从她白得晃人的脸上回神,语气是一贯的淡漠,“没等多久。” 姜玥点点头,指引着他往自家方向走。 他腿伤还没好全,处着拐杖一步步走得极慢,姜玥跟在他身旁毫无不耐地小步走着。 “纺织厂家属院好像比毛线厂要普遍小一些,估计是毛线厂人少一些的缘故。” “我家情况特殊,现在也来不及跟你好好讲,等下要是我继母说了些不爱听的,你该怼就怼,千万别忍着。” 说完,想到许则成沉默寡言的模样,她又换了种说法,“不用不用,你只要报价就行,其他的都我来!” 她讲话语速很快,叽叽喳喳像只闹人的鹦鹉。 可不知为何,男人眉梢冷意却逐渐消融,原本僵硬的脊背也慢慢松了开。 姜玥正在回想还有哪些情况没交代清楚,耳边却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 “昨天,谢谢。” 姜玥倏地抬起头,只见他眼中多了一丝陌生的柔和。 她脑袋空白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 “该是我说谢谢才对,原本就是我的医药费让你帮我垫付那么长时间。” 许则成看着她的细密眼睫,脑中闪过昨晚刘婉柔罕见的生动笑容。 “妈跟你说,小姑娘是真不错,陪着我这个病秧子聊了半个下午,没半点不耐烦。”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也大了,遇到喜欢的女孩子要主动一些,如果合适咱们就定下来,你爸爸在底下也能安心。” 想到这里,许则成眼中的那点微光慢慢暗淡下来。 姜玥敏锐地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变化,在脑海中过了遍自己说过的话,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于是心里也没了谱。 幸好姜家大门就在眼前,夏翠花听到动静率先迎了出来。 “这个就是许同志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许则成点了点头,将手上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麦乳精和奶糖。 “这是上门礼。” 这两样礼哪怕是新女婿上门都是够排面的大礼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卖工作的是姜家人。 夏翠花愣了半响,视线朝姜玥方向望去。 姜玥认出那罐麦乳精是自己带去许家的谢礼,瞬间明白许则成的心思。 她朝夏翠花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收下,后者干笑着将礼收下,还不望跟许则成寒暄。 见许则成虽话少但还算得上有来有往,姜玥终于稳下心来。 因着今日待客,桌上难得出现了一道荤菜,是一条手臂长的大黑鱼,夏如将其红烧点缀上葱花,此时正散着阵阵热气,令人胃口大开。 姜振华招呼着许则成上桌,一旁姜琥等不及了,碍于姜玥前阵子的教训,他难得拿起筷子往鱼肉夹去。 姜玥眼明手快地抢过他的筷子,冷眼看着他,“你敢先动筷,信不信我不让你吃晚饭?” 姜琥气红了眼,但碍于姜玥这些天对着自己时的凶狠,硬生生地忍了下来,低垂的眼眸中酝酿着愤怒,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姜玥将筷子摆回桌上,第一时间朝许则成方向望去。 见许则成被姜父带着在另一边落座,看样子应该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这才在他对面位置落座。 一顿酒菜,宾主尽欢。 王桂枝见吃得差不多,这才问出忐忑半响的问题。 “许同志,不知你决定那工作要卖多少钱?” 王桂枝无厘头的一句话,桌上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许则成扫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筷子,垂着眸却没有回应。 第8章 把钱还给王桂枝?不可能的。…… 夏翠花瞪了眼始作俑者王桂枝,哪有人问话跟她那样问的,这年头买卖违法不知道嘛?她这样问人家哪里敢应? 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换着法子地搞破坏! “额……是这样的,姜玥妹妹夏如这不是没工作吗?我们想着她要是有个工作这样就不用下乡受罪了。听说许同志家里有用不上的工作名额,我们就想着物尽其用转给我们家如如,你看看需要什么条件,我们能帮衬的一定帮衬。” 许则成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如果可以,想跟王阿姨借四百五十块钱。” 话音刚落,王桂枝就倒吸一口冷气。 姜玥闻言抬眸,只见他朝自己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她霎时低头,默不作声。 夏翠花倒是挺满意,这价格虽高了些,但放在眼下大家都要下乡的风口上,倒也还算合理。 她看了眼仿佛哑了般的王桂枝,朝她比了个四的手势。 王桂枝一眼看出她是在威胁自己四千补偿金的事。 这阵子因为姜玥,她在家属院风评骤减,要是让人知道自己昧了前夫四千赔偿款,却连夏如买个工作都不愿意,恐怕也没脸在这家属院再待下去了。 想到这里,王桂枝只得咬咬牙应了下来。 她回房拿了一叠钱票,“借”给许则成,许则成则答应明日跟夏如去毛线厂办转交手续。 这样一来,今晚这事就算是成了。 姜玥怕许则成不认识路,与来时一般送他回纺织厂大门,路过巷口拐角时,身旁的人却停下了脚步。 许则成从王桂枝给自己的钱票中数出一百元,递给姜玥,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开口。 “说好的,三百五十。” 姜玥愣住。 她以为他是这两天想过后觉得自己卖少了,于是想要涨涨价。 因是王桂枝的钱,多与少跟自己并无关系,所以她并没放心上。 却没想到,这一百块他竟是为自己要的。 “这我不能收,卖多少就是多少,你收下吧!” 许则成执拗地将钱放在她手心,粗糙的指尖划过她柔嫩的掌心带来一片战栗。 “不收就还回去,我只卖三百五十。” 话音刚落,男人再次抬脚往前走。 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姜玥捏紧手上的钱,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直到将人送到纺织厂门口,姜玥看了眼手中的钱票,将钱平整地塞进衣兜,平静地往回走。 把钱还给王桂枝? 不可能的。 只是这钱到底拿着烫手,姜玥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万全的办法。 不让退钱,那她就多去找刘阿姨聊天,上门总不能空着手,一来二去这钱也算是能还回去一些,不至于那么良心不安。 更何况,她很喜欢刘婉柔,她身上有股属于长辈的慈爱,如果人真的撑不过今年冬天,那能多陪陪她也是好的。 想着许则成带过来的那罐麦乳精,有些东西能退回来,有些东西可退不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姜玥隔上几日便带着温补的药材上门探望刘阿姨,药材是次要的,每次她都会坐上半个下午,陪着刘婉柔解解闷。 姜玥专掐着许则成外出上工的时间段去,倒是真一次都没撞见过他。 夏如如今已经正式成为毛线厂的一名初级工人,下乡的事倒是终于告一段落。 姜玥每日做着枯燥乏味的质检工作,对自己接下来的规划 有些拿不定主意。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这些国营厂会在改革开放的冲击下落下帷幕,届时下岗潮来袭,压根不是长久的出路。 眼下是1976年的夏天,明年秋末恢复高考的通知传来,大批青少年闻风而动,抓紧上天馈赠的机会,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许则成就是这一届的高考状元。 这年头的大学生含金量高,明年高考她得参加。 但那毕竟是一年后的事情,考上大学后,她也不想过着伸手朝姜家要钱的生活。 想到得低声下气接受王桂枝的嘲讽,她就恶心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拿钱手短,姜玥比谁都清楚。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趁着高考前赶紧存笔钱。 前世遭遇给她留下的习惯,若想活得肆意,银钱是重中之重。 纺织厂里她是初级工,每月工资二十,除去个人开支,满打满算一年也存不下两百块。 姜振华为了表示对家里几个孩子一视同仁,对于零花钱向来一视同仁,只在逢年过节时会象征性地给几个红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原主哥哥,听说他都将近一年没回家了,这还没影的事,也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他。 更何况,靠人不如靠己,她向来习惯独立。 前世她成绩不错,高考后顺利考上一所985高校,毕业后成为一名社畜,日子虽无趣了些但也算是有盼头。 只是她当初所学的专业是服装设计,放在这个家家户户连布都买不起的年代,短期内并没啥出头之日。 至于做点吃食去卖,且不说这年头买卖违法,她的厨艺在后世虽算得上精通,但这年代缺少各种香料调味料,以她这些时日的观察来看,她做的吃食恐怕还没夏如那丫头可口。 姜玥苦思着赚钱路子但毫无所获,下工时路过刘大军办公室门前的报纸刊架时,却盯着报纸上面的插画微微出神。 画? 她扯过报纸,将其铺在工作台上,细细研究起这年代的插画。 这年头报纸是主要资讯传播途径,可以说全国大小事件第一时间都是通过报纸传播。 她将架子上的报刊全阅览一遍,发现报纸上并不是只有时事新闻,毕竟每日一刊,也没那么多需要报道的重大事件。 更多的版面是宣传一些农作农忙及城市风光的小篇幅文章,这些文章为了生动,每章都会配上贴合文章内容的插图。 姜玥将所有报纸的插图看完,眼睛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她自小自学画画,高中时还被当时的美术老师推荐给当地的一位知名画家,那画家很是欣赏她的天赋,免费指导带了她三年。 只是毕业时自己义无反顾选了当时的热门就业专业,放弃了继续进学画画,她的老师知道后失望地放弃了她。 她从小经历困苦,对当时的她来说,稳定温饱的生活并什么都重要。 经济不自由,何来谈梦想。 大学后自己没再画过画,曾经那些画笔挥洒下的线条被掩埋,成了她挥之不去的一道阴影。 想到这个,姜玥鼻尖难得泛起酸意。 或许重来一世,自己可以换一种活法? 说干就干。 姜玥直接去供销社买了一叠画纸和信封,但却没有在家里将东西拿出来,反而完整将东西放置在自己平日里出门的布袋里。 她并不想让夏如知道自己想给报社画插画的事情,倒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她不习惯将未定的事情告知他人。 等到厂里放假的这日,她才拿着画板去了早就寻觅好的地方。 清宁镇依山傍水,姜玥选中的地方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山并不高,光秃秃的也没啥野物侵袭,平日里鲜有人烟。 这座山位于纺织厂和毛线厂后头,她过来不到半个小时。 山间凉风吹散暑季的炎热,闻着独有的青草气息,姜玥只觉得心旷神怡。 很快,她就进入了画画状态。 等到停笔之时,眼前独属于城市工厂家属院别致景色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她擅长素描,比起后世那些勾勒人物形象的素描画家,她的笔触细腻,更适合山水及景物画这种大版图。 还记得当初老师看重她的画作时,说的那些话。 也许是因为自学,她没碰过那些绘画技巧,所以她的画风不注重线条结构,突出细节和情感,别具风格。 许久未动笔,手感些许生疏,却令姜玥想起当年画室里和老师一人一画板安静作画的场面。 那是她童年里为数不多的一片净土。 她检查完画纸,确认并无问题,将画纸整齐折叠放进信封,填上报纸上招募的报社地址,这才起身出发寄信。 她观察到报社所配的插图都是根据文章内容定制的,这幅画只是为了让报社看看自己的画风,合适的话再合作。 等信寄出后,她又去了供销社买了些养气血的红糖,往毛线厂方向走。 这些日子忙于赚钱的事,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去探望刘阿姨了。 姜玥对于去毛线厂的路线已经滚瓜烂熟,许家在家属院最里头,从大路上走要走上许久,平日里她都是直接绕到后门进去,能省下一半的路程。 但是今日,明显有所不对。 姜玥看着前方小路上迎头走来的人,眼尖地认出是上回巷子里殴打许则成的那班人。 那群人只顾着说话没看见她,她一个侧身躲进一旁角落,借着杂物的掩饰藏了起来。 她不怕跟他们打,但医生那句不能剧烈运动的医嘱还刻在脑海中。 她惜命得很! 这里可没许则成能再一次背着自己去医院。 “老大!咱们干嘛跟个半只脚踩棺材板上的老女人计较,咱直接找许则成去不好吗?” 第9章 “往后,请你不要再过来了。”…… 王大虎淡淡瞥了眼出声的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不一样,为难刘婉柔比打许则成一顿好使多了,杀人诛心,明白吗!” “哦~明白了,但那许则成工作都卖出去了,咱再为难他那工作也到不了咱手里啊!” “我为难他又不只是为了工作,要怪只怪他们老许家得罪了人,这辈子许则成是别想有出头之日。” 两人对话的声音逐渐远去,姜玥从角落里跳出来,竭尽全力往许家跑。 不好! 刘姨恐怕是出事了! 等走进许家大门,平日里整洁干净的屋内早已被翻得不成样,甚至桌子都被掀倒在地,被砸断的桌腿孤零零地躺在角落,看得人心惊担颤。 屋内传来剧烈咳嗽声,姜玥立刻回神,往刘婉柔房间走去。 比起堂厅,房内场面愈加混乱。 顾不得那些被砸坏的物什,姜玥第一时间将地上半瘫着的刘婉柔扶回床上。 许是受到惊吓,刘婉柔咳嗽不止,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般。 桌前水杯早已碎在地上,姜玥迅速返回堂厅,在角落里找到水壶。 水壶虽被砸坏了把手,但还好壶里的水还在。 她找出仅剩的瓷碗,给刘婉柔倒了碗水,一杯水下肚,刘婉柔咳嗽渐歇。 “刘姨,你没事吧?” 姜玥眼底的关心掩都掩不住,手放在她背上帮她顺气。 “阿玥,阿姨没事。” 刘婉柔声音还带着嘶哑,姜玥正想让她缓缓再说话,身后却传来动静—— “妈!” 姜玥往回望去,入目的是面色难得慌乱的许则成。 许则成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床上的刘婉柔身上,从上至下打量一番,紧皱的眉终于松了松。 姜玥注意到他紧握成拳的手,心里暗自叹了声气。 谁能想到,书里后来那个手腕强硬、学术界受人膜拜的领峰人物,眼下竟然能被一群下三滥的小混混逼到这等程度。 想到那群人刚刚的对话,姜玥没有在许则成回来的第一时间离开。 刘婉柔受了惊吓,躺下后很快睡着,姜玥帮她盖上薄被,这才起身出了房间。 堂厅许则成将被毁坏得不成样的东西收拾出来,瞬间屋里变得空荡荡的,算得上家徒四壁了。 姜玥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一杯带着暖意的红糖水被放进她的手里。 “你脸色看着不大好,喝 完坐下歇歇。” 姜玥感受着胸口若有似无的闷痛,诧异于他的心细。 许是刚刚跑来的时候匆忙了些,见到刘婉柔时她就察觉了身体上的异常,但幸好并没上回的严重窒息感,她原不想声张,却没想到竟让他看了出来。 “没事,老毛病而已。” 她这身子要比想象中更弱一些,这些时日的安静给了她错觉,又以为自己是前世那壮如牛的体质,一时慌乱中了招。 许则成没有回应,唇线却绷得笔直。 “我来的时候碰上上回那群人,是他们上门闹事的。” “嗯,我知道。” 姜玥咬着碗沿,斟酌着将王大虎最后那段话说出口。 “领头那人还说,是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像是被指派来为难你们的。” 许则成听到这话倏地抬起头来,姜玥原本就看着他,两人的视线于空中交汇。 他神色幽沉,却并无诧异。 一个念头在姜玥心里逐渐生成。 “你知道?” 许则成浮现一丝嘲讽,轻声应了声。 而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就在姜玥以为不会有下文时,对面的人却自顾自地开了口。 “我六岁时父亲过世,自那以后,我和我妈受尽白眼。每逢转机,总有变数。反复几次跌至谷底后,我就猜到是有人见不得许家好。” 男人语气平稳,听不出半点情绪,姜玥却从中听出了委屈无奈。 “是谁?” 姜玥眼中染上愤怒。 朝孤儿寡母下手,简直丧尽天良! 回应她的是许则成的一记浅笑,“我不知道。” 姜玥第一次见到他笑,却比不笑还令人心疼。 那笑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麻木。 她疯狂地在脑海中将书里的原剧情全过了一遍,以此找出背后之人的蛛丝马迹,但无奈当时她囫囵吞枣式的阅读并不能为此时的她提供任何帮助。 原书是从许则成大学毕业后开篇,当时他已经是学术界小有名气的新星,带领着一个初具规模的互联网前身研发团队,才华横溢,众望所归。 也有一些敢上门挑衅的小人物,但那些人现在的许则成应当都不认识才对。 姜玥郁闷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种明明手拿剧本却依旧无能为力的感觉真心难受。 许则成收过她手上的空碗,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姜玥停下了折腾自己脑袋的动作,只能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 … 姜玥从许家出来,边走边郁闷地踢着脚边的石头,许则成低沉的嗓音还在耳边回响。 “这些日子谢谢你过来陪我妈。” “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一百块过意不去,才买东西来看我妈。但大可不必,我妈性子纯善,收礼不回会给她造成负担。” “往后,请你不要再过来了。” 回想着许则成说这话时森冷淡漠的表情,姜玥就气得胸口发堵。 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但想起刘婉柔平日里对自己的温柔细致,那句不去就不去还是没法脱口而出。 算了! 大不了以后她偷偷去看刘阿姨,远离许则成就是了。 毕竟是原书男主,不近人情的人设那也不是随便能破的。 想到这里,姜玥的气消了大半,至少能平静地往外走了。 … 许则成注视着那个气呼呼的身影消失,良久,才从椅凳上起身。 他轻声开了刘婉柔的房门,打算趁着刘婉柔睡着收整一下房内的碎物,却见床榻上的身影默不作声地拿帕子擦了眼泪,泛红的眼眶揭示着她哭了许久。 “妈,没事的,他们闹过这一场,便能安静上一阵子了。” 许则成接过她手上帕子,轻柔地帮她擦着眼角的湿润,只是那泪珠仿佛数不尽般,反而越擦越多。 “阿成,是妈对不起你。” 说到最后一个字,刘婉柔早已泣不成声。 她心里有事,没躺下多久便被惊醒,断断续续中听到了堂厅许则成带着冷意的驱赶之言。 她生的孩子她最了解,前些时日自己告知她姜玥来过时,他虽没说什么,但刹那间柔和的眉梢骗不了她。 许则成身子微僵,擦泪的动作却没停。 “妈,别多想,只要你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他们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原本就不该有所牵扯。 她对着外来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妹都能鞍前马后的替人着想,自己也不过是她心软之下的一时义气而已。 既是妄念,就该及时掐灭。 … 夏日暑热减缓,一缕秋风悄悄渗入,供销社前的长桌开始摆起时兴的月饼糕点,香甜的糕点香味令人胃口大开。 姜玥刚从邮局取回报社的回信,拆开一看里头是一张二十元汇票单和一张信纸。 信纸上说报社很欣赏她的画作,已经征用作为中秋日报刊文章的插图,并希望她根据国庆主题绘画相关插图,结尾处还表明了报社当下绘制插图人员的稀缺,表示特别期待收到她的回信。 她那封随手的画作原本只是给报社展示自己的画作风格,却没想到竟然被征用了。 这封信无疑给了姜玥莫大的鼓舞,她虽画了许多年画,但大多是练习画,这还是第一次收到通过画画有了收入,握着那张薄薄的汇款单,她只觉得比前世发年终奖时还要开心。 原来将自己的爱好变成工作,是这么的心之澎湃! 路过供销社时,心情极好的她拿着汇款单取出的二十元买了一斤月饼,精制加工的糕点并不便宜,她又加了几件快用完的日耗品,钱转瞬间只剩了一半。 剩下的钱她倒是想花都花不出去了,因为厂里发的票据已经用完。 这年头买东西有钱还不行,没有相应的购销票你再有钱你也买不着东西,除非去那平常人提都不敢提的“黑市”。 姜玥定了定神,这些寻常物件倒是没必要到黑市上买,工厂里发的票据对她来说勉强也算够用。 但她记挂着想淘一份初高中的教材,这时高考消息还未传来,她买这个恐怕太过招人,万一废品站上淘不到,估计还是得冒险去一趟黑市看看。 姜玥提着竹篮往家走,却见大门位置放置着一个灰扑扑的大包裹,那样式十分陌生。 她心下奇怪,跨过门槛往里走,毛线厂下工晚一些,眼下夏如还没回来,王桂枝估计是带着姜琥出门遛弯去了,堂厅里十分安静并无人影。 她第一时间将月饼放回房里,姜琥这人自私妄为,被他瞧见定又是一番拉扯。 她虽不怕他,但最近和王桂枝相安无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她放好糕点正打算出去倒杯水喝时,一抹高大壮硕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玥玥!” 眼前这个亲切唤着自己小名的男子有着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那双望向自己的眼里却满是柔和,令凌厉的五官都染上一层柔光。 他身上穿着军装,那双和姜振华如出一辙的眼眸,都说明了他的身份。 第10章 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吗? “哥哥!” 姜玥以为这个称呼自己很难能叫出口,却没想到一看着他外露的关切,她几乎完全没有挣扎地脱口而出。 她愣住片刻,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吗? 姜瑞揉了揉她微微发黄的头发,想到刚回来时燕婶跟自己所说的事情,难掩眼中的疼惜。 他比姜玥大了五岁,王桂枝进门的第五年他在舅舅林成权的安排下进了部队,至今已满四个年头。 这几年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从小病弱的妹妹,王桂枝不是善茬这点他早就知道,但没想到她竟敢做出霸着工作送妹妹下乡的事情。 这回要不是燕婶给王伟写信时透了点消息,他还被原原本本的瞒在鼓里! 简直欺人太甚! “嗯,哥哥回来了,舅舅一家也回了,晚点哥哥带你去舅舅家吃饭。” 姜玥顺从地点了点头。 “门口是谁的包裹?怎么大剌剌地放在咱们家门口?” 王桂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姜瑞听到这声锐利眼神扫射过去,直直落在刚进屋的王桂枝身上。 王桂枝只觉得脊背一凉,抬眼望进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眼睛里,冷不丁被吓得 一抖。 “瑞……瑞哥儿,你怎么就回来了?” “再不回来,恐怕都不知道这个家不姓姜了。” 姜瑞冷笑一声,语气僵硬。 王桂枝在心里大呼冤枉,天知道这些时日她好几回对上姜玥,几乎都以惨败收场,最近压根不敢招惹这颗硬石头。 想归这么想,面上和平还是得维持的。 “瑞哥儿,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每日辛苦照看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看你弟弟,这么久没见你可想你了。” 说完她弯下身子,拧着一旁原本毫不在意的姜琥腰间的软肉,硬生生将人掐出生理性眼泪。 “琥哥儿,你大哥哥回来了,你平日里不是常常念着想要大哥哥回来陪你玩嘛?” 姜琥拧过头就想反驳,但碍于后腰处的“威胁”,只得不情不愿地朝姜瑞喊了声:“大哥哥。” 这番动静哪能骗得过姜瑞,他看着姜琥那张和姜振华看着半点相似全无的脸,半点没觉得这是自己的弟弟。 他板着脸应了声,完全没有要上前与他寒暄的意思。 这般打脸的行为,就连九岁的姜琥也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不喜,他咬紧牙根,接下来任王桂枝怎么掐他,他都不在上前搭理姜瑞。 晚间,姜振华回来看到姜瑞,激动地想要上前抱住他。 姜瑞侧身躲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对于这个父亲,他是爱恨参半的。 他比姜玥年长几岁,母亲过世时他已满十三,前十三年的时光里,姜振华是他眼中完美的父亲,他会亲和地指导自己的不足,包容母亲的小脾气,下工回来会给妹妹带她喜爱的糖人画。 只是这一切,都随着母亲病逝王桂枝进门而消失无踪。 那个慈爱的父亲仿佛随着母亲彻底离世,留下来的是只会让他和妹妹处处忍让的姜振华。 他能理解他对王桂枝的愧疚,却不能理解为何这份愧疚要让他和妹妹来还。 他看着乖巧善良的妹妹被逼得越发沉默寡言,想着母亲离世前让他照看妹妹的嘱托,只觉得心如刀绞。 攒满了失望,就再也无所顾忌。 “晚饭我带玥玥去舅舅家吃。” 留下这句话,他径直拉着姜玥出了门,竟是连一声爸都没叫。 姜玥紧紧跟在姜瑞身后,对他对姜振华的态度表示很满意,幸好这个哥哥不是愚孝的。 姜瑞一路上仔细询问着她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姜玥对于穿来前的事情并不知晓,只捡着近一个月的事情说。 听着她自己找了刘大军先斩后奏,还帮夏如从王桂枝手中抠下钱来买了工作,姜瑞对这个妹妹简直刮目相看。 “不愧是我妹妹,真聪明!” 反应过来后,他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上一回见到,她还是个只会用离家出走来应对王桂枝欺压的小姑娘,他不在的这一年多,她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才触底反弹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姜瑞既欣慰又心酸,有种吾家有妹终长成之感。 姜玥听不见他的心声,若是听见,定然得心虚一场。 林家舅舅林成权是个憨厚的中年大叔,舅妈谢红则是个彪悍干练的辣妹子,两人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十四岁的大儿子林爽和十二岁小儿子林然。 两人身量都极高,最小的林然站起来都比一米六五的姜玥高上不少。 对着一屋子人,姜玥难得有些局促,主要是因为不知原主以往和这些人的相处末世是怎么样的,一不留神就得穿帮。 几人却误认为她的局促是因为对他们的陌生,毕竟林成权自小参军,娶媳妇后媳妇孩子也跟着随军,这些年和姜玥见面的次数恐怕两只手都数得清。 “玥玥,把这当自个儿家,甭客气!” 谢红是个地道的东北姑娘,当年在部队探亲弟弟的时候,看中了当时还是个新兵蛋子的林成权,废了几番力气才将人拿下手。 她对没见过几面的大姑子林惠印象很好,至于这个大姑子留下的小女儿,她更是满心疼惜。 姜玥被她一腔东北口音逗乐了,噗嗤一笑。 她也看出来这些人看着自己的眼中都带着小心翼翼,看来以往并不熟悉,既然这样,那就随她发挥了。 “舅舅舅妈,两个小表弟好,好久不见!” 这话一出,两个“小表弟”不乐意了。 “玥玥!” “玥玥好!” 面对着比自己矮上大半个头的表姐,两人异口同声选择了隐去那个姐字,但下一秒,他们就收到了来自母上大人的糖炒栗子。 “没大没小,你们叫谁呢!都给我叫表姐!” 众人相视一笑,只余两个小老弟的哀嚎声一阵阵。 谢红厨艺很好,一盘老式锅包肉让姜玥赞不绝口,她来后还是第一回吃到锅包肉,又酸又呛的口感让她简直停不下筷。 大家见她爱吃,都识趣地将锅包肉让给她,这样一来姜玥反而不好意思吃了,非得给在场人各夹一块分了下去,这才抱着自己的碗认真品味。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没有姜家那古怪安静的氛围,是姜玥穿来后吃得最是惬意的一顿饭。 回去路上,兄妹俩并肩走在满是秋意的路上,姜瑞斟酌着将自己和舅舅家的打算说出口。 “玥玥,这次去部队,你跟我一块去好吗?” 姜玥想着饭桌上了解到的哥哥职级,疑惑地回应:“哥你是副营级,不是说营级干部以上才能携带家属随军吗?” “嗯,哥年后会参加一次行动,顺利的话就能明年就能升正营级了,在这之前,你可以先在舅舅那住下。” 姜玥听完却皱起了眉,想着原书中姜瑞一直安稳地活到结局,且事业也是顺风顺水,这才放下心。 “哥,舅舅那我就不去了,我在家里挺好的,王桂枝不敢对我做什么,我有工作能养活自己。” 刚刚聊天时谈起部队的家属院,舅舅是营级只分配到一间两房的屋子,如若自己过去占掉一间房,两个表弟就只能在客厅打地铺了。 她能看出林成权一家待自己都是真心的,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更是不愿过去。 远香近臭,多少情分是在生活琐碎的消磨中减淡的,她不愿冒这个险。 见姜瑞还一脸担忧的模样,姜玥想了想拿出衣兜里的汇款单和信纸。 “哥哥你看,我给报社画插画被征用了,赚了二十块,他们还一个劲的夸我呢,让我再继续画。我能自己赚钱,也能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我。” 姜瑞在诧异中将她递来的信纸和汇款单看了一遍,回望这个处处令他惊喜的妹妹,劝说的话没再脱口。 “好,哥哥相信你,等明年哥哥转正营级,你就跟哥哥随军好吗?哥哥不想跟你离得那么远。” “好。” 姜玥答应得很痛快,等明年高考通知出来,顺利的话她能考去姜瑞部队所在的京市,到时候自然不用隔得那么远。 姜家就只有两个房间,姜瑞要去李燕家和王伟合住,将姜玥送至门口便走了。 姜玥望着他风尘仆仆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血缘关系带来的亲近及爱护,心里甜中泛着酸。 次日姜玥正常上工,下工后到家却没见着姜瑞,堂厅里王桂枝拉着一个脸生的大婶正安慰着,见她进来也没停下动作。 “我就知道定是姜瑞那臭小子打的,每回他找茬都是直接将你哥套了麻袋,直接就打,可怜你哥鼻青脸肿的,这下得好几日上不了工了……” 王桂枝哑口无言。 姜瑞昨儿个回来,她大哥立马就被打了,这样的事以前也没少发生,都是在她和姜玥有争执的当晚,她大哥总能遭殃。 姜瑞也许压根就没想掩饰,就是想明确告诉自己,敢欺负他妹妹,那他就打她哥哥出气。 思至此,王桂枝也无话可说。 她这个大嫂曾雪一向和大哥感情不和,眼下嘴里口口声声说着心疼,实际上不过是想从自己这里得些好处罢了。 她将二十元钱票塞到人手里,曾雪立马停了哭声,甚至还说了几句劝慰的话,喜笑颜开地走了。 姜玥在一旁看了场大戏,眼中浮现一抹赞许。 姜瑞倒是跟自个儿想一块去了,刚穿来那会儿她也想过将王桂枝套麻袋打一顿,但后头进了趟医院,便也歇了心思。 有这么一出,晚间姜瑞上门时,王桂枝忍不住阴阳怪气。 “瑞哥儿,你这眼下青黑一片的, 是昨晚没有睡好吗?可别是学了前头李家小子斗鸡走狗去了吧?” 姜瑞听到这话,停下原本去姜玥房间的脚步,朝王桂枝的方向走去。 从军四年,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少年,军队里养出来的气势不怒而威,吓得王桂枝连连退步。 第11章 “我听说,哥昨晚见义勇为去…… 姜瑞在距离她一步的位置停下,狠厉的眉眼牢牢锁住她的视线。 “斗鸡走狗倒是没,惩善除恶倒是有,看样子,这恶人还没醒悟,看来今晚还得继续?” 王桂枝心尖一颤,他这话便是承认自家大哥是他打的,这要是再打下去还得了? 她正想说几句软和话,眼角却瞥见姜振华进屋的身影,心思又活跃起来。 “瑞哥儿,你为何整日里净对我有意见?我工作也还玥姐儿了,还给你们老姜家添了琥哥儿,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说完,王桂枝掩面哭泣。 姜瑞见状似乎想到什么,退开一步往回望去,见到意料中的身影,嘴角勾起嘲讽。 他这个继母,这么多年用来用去还是只有这一招,偏偏姜振华就吃这套。 “瑞哥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姜振华第一时间挡在姜瑞和王桂枝之间,对于这个风里雨里打拼过的大儿子,他也有些发憷。 “你王姨在家照顾一大家子人,你别一回来就跟她闹。” 姜瑞漆黑的眼眸看着他们,紧握成拳的双手泄露他此时心里的不平静。 “我真希望,我不姓姜。” 如果不是十三岁前的记忆太过美好,他不至于对这个父亲心存幻想,以至于拖累妹妹在这个家委屈这么多年。 姜振华面上一震,垂下的手微微颤抖着,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两句,触及那嘲讽的嘴角,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姜玥听到动静出来时,见外头气氛不对,第一时间将姜瑞拉走。 这个点接近饭点,外头十分安静。 “我们先去个地方,哥哥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姜玥点头应下,顺从地跟着他并肩走,一路上姜瑞稍显沉默,她敏锐地察觉出他情绪不佳。 想到刚刚三人争吵的画面,情绪不佳的原因并不难猜。 涉及骨肉亲情,姜玥自觉自己是个局外人,也帮不上多少忙。 “我听说,哥昨晚见义勇为去了?” 她用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着,眼中狡黠泛着灵动的光。 姜瑞面上冷硬不禁崩了崩,嘴角透出浅笑。 “也不是见义勇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罢了。” 姜玥眨了眨眼睛,“真可惜没能当场看到,哥哥打人肯定很帅。” 姜瑞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轻咳两声。 被妹妹这般夸奖,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 原先的不快早已忘到九霄云外,看着姜玥一张芙蓉面初现端倪,最令人注目的是那双清澈生动的圆眸大眼。 他瞬间升起强烈的危机感,一年不见,那个青涩女孩早已长成窈窕明丽的少女,同是男人,他明白这样的样貌会惹来多少暗中觊觎的目光。 “不能这样夸男人,知道嘛?” 他难得严肃地板着脸,神情认真。 “知道啦,也只有你能让我夸,其他人哪有我哥好。” 姜玥故意逗弄他,说完还不忘朝他眨了眨眼。 虽才见了两天,但她总觉得和这个哥哥异常亲近。 她并不是会随意交心之人,她只能归咎于,会如此这般许是因为这具身体残留的依赖导致的。 姜瑞听她这么说,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脸上笑意深了几分。 姜玥看着眼前写着公安局字样的简易牌子,愣了愣神。 “玥玥,你在这等我下别乱走,我进去找下人。” 姜玥点头应允,很快姜瑞就带着一个身穿公安制服的男人出来。 “玥玥,这是哥以前并肩作战的战友周卓浩,现在是一名公安。” 姜玥看着和姜瑞站一起并不显逊色的周卓浩,对这个警察叔叔的第一印象倒是挺好的。 “卓浩哥你好,我是姜玥。” “你好玥玥,久闻不如一见。当年我每日都得接受你哥的摧残,他每晚睡前都得看一遍你寄来的信件才能睡着!” 见周卓浩一开口就在妹妹面前吐露自己的糗事,姜瑞一脚踹了过去,周卓浩眼疾手快地躲开,随后就是两人你追我赶的画面。 姜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周卓浩长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她还以为是个规矩端正的性子,却没想到竟比自家哥哥还要活跃些。 就连严肃板正的姜瑞到了他面前都绷不住脸,两个二十几岁的男人瞬间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行了,玥玥在这呢!也没点当大哥的样!” 周卓浩一把捏住姜瑞伸出的拳头,朝姜玥的方向比了比,表示停战。 三人来到国营饭馆,今日来下饭馆的人倒是挺多,好几桌都是一男一女,想必是因为明日中秋见不了面,处对象的人提前约会。 姜玥好奇地望了望,这还是第一回见到这年代的国营饭店。 说是饭店,却没后世华丽的装潢,只是鼻尖隐约传来的饭香味,令姜玥眼前一亮。 姜瑞点了一道鲜笋炒肉丝和一道白菜豆腐,周卓浩加了道红烧肉,这才将菜单递给姜玥。 “玥玥你点,这顿哥来请,就当给你哥接风了!” 姜玥先是看了眼姜瑞,见姜瑞没有拒绝的意思,这才认真过了遍手上的菜单。 “菜都够了,就加一道紫菜蛋花汤吧!” 因着人多,厨房里又只有一个炒菜师傅,菜上得有些慢。 姜玥于是半被迫地听着周卓浩讲着当年两人当兵时的趣事。 “你哥那就是个刺头,半点眼力见没有,日日除了训练就没第二件事了,文工团的妹子给他写信他看也不看,那简直是白瞎。” 姜玥捂嘴笑着,姜瑞今年二十三岁,城里这个年纪的男人孩子估摸着都能打酱油了,他却毫无动静。 她昨夜回家还听着隔壁屋王桂枝朝姜振华打探姜瑞的婚事呢,说是想将娘家嫂子的侄女介绍给姜瑞,被姜振华委婉拒绝了。 姜玥可不是会催婚的性子,她从后世而来,二十三岁都还是个刚毕业的小萝卜头呢,凭着姜瑞的条件,完全不用她这个妹妹来操心。 直到菜上桌,周卓浩才勉强停下话头,贴心地将红烧肉放置在姜玥面前的位置,并站起身给姜玥装好米饭拿了筷子。 姜玥看着色泽鲜艳的红烧肉吞了吞口水,还以为是自家哥哥给自己装的饭,并没注意到周卓浩的动静。 一旁姜瑞却仿佛察觉到什么,望着周卓浩的方向危险地眯了眯眼。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姜玥对周卓浩这个话多又不失沉稳的兵哥哥熟络不少。 “玥玥你刚不是说要去一旁的供销社买糕点?你去买吧,我在这等你。” 姜玥点了点头,中秋将至,舅舅一家既然回来,当然要送上节礼。 她前日买的糕点是留着自己吃的,送礼不够看,得再去买一些。 周卓浩见姜瑞没有跟着走,猜到他恐怕是有话跟自己说,也停在原地没动。 “我这一去估摸着过年才能回来,家里事杂,你帮我看顾着些。” 周卓浩自然应下,他和姜瑞是共过生死的交情,帮他照看妹妹那是分内之事。 “部队里那群人都还好吗?” 周卓浩不复饭桌上的少年气,收了笑容的脸上带着几分向往。 姜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情绪低落下来。 “都好,刚子结婚了,虎子生了个胖小子,大家都说要找你要礼金呢。” 周卓浩咧开嘴笑着,眼神却稍显落寞,“那行啊,我回去就给他们寄去。” 姜瑞拍了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过了会儿,姜瑞发现身旁的周卓浩目光紧盯前方,微微出神。 顺着他的目光回望过去,供销社前那抹淡蓝色的窈窕身影十分显眼。 姜瑞收回视线,面色怪异地看着周卓浩。 “怎么?” 周卓浩还以为他还有什么没交代,转过头疑惑地回望。 “没什么,就是在想,比我还不近女人身的周同志什么时候对女人变得这般殷勤了?” 周卓浩莫名其妙,张嘴就想反驳,话没出口,却倏地反应过来,倏地望了眼供销社前的身影,顿时心虚。 “我……我那不是照顾老战友的妹妹嘛?” 触及姜瑞那双要笑不笑的眼睛,周卓浩的声音越说越心虚。 姜瑞虽有些不爽,但撇开哥哥的占有欲,凭心自问,周卓浩确实是个不错的妹夫人选。 “照顾可以,其他事情都以我妹妹意愿为主,如果她同意我不反对,如果她不愿……” 姜瑞没再继续说下去,反而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自己体会。 周卓浩听完这话,瞬间恢复那桀骜不羁的笑脸,“放心放心,我你还不了解嘛?” 他倒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对姜玥上了心,只是她那双比起旁人格外透亮的眼眸,的确吸引着他的视线。 说话间,只见姜玥提着糕点返回,很快两人告别周卓浩,沿着小路往回走。 “玥玥,你觉得周卓浩怎么样?” “挺好的呀。” 姜玥不大明白他问这个的意思。 看着妹妹明显没开窍的模样,姜瑞眼角笑意转深。 “我和阿浩同一年入伍,一直待在一个宿舍,去年他为了救我伤了右腿,虽不影响生活但也不能继续待在部队了,这才退了下来。” 姜玥光听都能听出里头的危险之处,想着刚刚周卓浩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倒是看不出他是这么重情义的人。 “他在镇上,你要是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找他,他是哥哥信得过的人。” 虽然并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但为了让姜瑞安心,姜玥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姜瑞揉了揉她因为体质弱从小泛黄的长发,眼中流露出心疼,“明日中秋,咱们去舅舅家吃饭,后日我和舅舅他们就要回部队了。” “这么快?” “嗯。” 身在部队,万般不由己。 姜玥虽有些失落,也明白军人的不易。 “那成,后日我不用上工,我送你们去火车站。” 姜睿应了一声,两人很快回到纺织厂家属院,姜瑞照着往常送她回姜家门口,跟她道别后才离开。 在姜瑞离开的反方向,有抹深灰色的身影与四周绿荫的野草野花格格不入,那人静望着姜家方向许久,而后缓缓离去。 第12章 他分明没想收,居然晃神中糊…… 姜玥回到姜家,首先是惹人注目的是房里传来夏如的痛呼声及王桂枝的呵斥声。 “别人上工你上工,怎么你就这么没用呢!好好地上个班都能弄成这幅鬼样子回来!” 姜玥快走几步走进房间,房里夏如拿着药酒按着脚踝处,那白嫩的脚踝肿得跟馒头似的。 王桂枝见她进来,倒是停了话头,没了数落女儿的的兴致,扭着身子越过她给姜琥喂饭去了。 等她走后,姜玥接过夏如手上的药酒,细致地帮她涂药。 “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厂里那群人看我新来的,总想着叫我帮他们干活,我想着哥哥回来了我还没见着面,想早些下班回家,拒绝了她们,她们就……” 姜玥眉头微皱,“所以你这些天这么晚下工是因为帮他们做事?” 见夏如犹豫地点了点头,姜玥再一次对这个妹妹的软弱性子有了新的认知。 “他们推了你,你没反抗?” 夏如敏感地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低垂的眉越发下沉,支支吾吾道,“我……我先是被吓到了,然……然后许大哥就突然出现,就将我拉走了。” “许大哥?许则成?” 夏如点头如捣蒜,眼底还有着感激,“就是之前来家里吃饭的许大哥,不知道为什么那群人见到许大哥就半句话都不说了,那眼神甚是奇怪。” 姜玥愣了愣,听到这个许久未听到的名字还有陌生。 她前几次去毛线厂时,听过不少闲言闲语。 厂里似乎对这对孤儿寡母甚是轻视,除了唐明喜一家,几乎没人与其来往。 许则成的工作被分配在毛线厂里最辛苦的装卸车间,那都是片刻不得歇的体力活。 想到上回那群小混混的话语,这恐怕也是那个隐藏的背后之后对许家的报复。 见姜玥低眉垂思,夏如自顾自地说着:“许大哥可真是好心,看我扭了腿不方便,他还一路送我回来呢!哦对了姐,你刚刚回来没遇着他吗他前脚刚出去。” 姜玥茫然地摇了摇头。 好心? 脑海中浮现最后一次在许家见面时那人冰冷无情的赶人,这跟夏如口中描述的人是同一个? 姜玥扯了扯嘴角,将心底隐隐约约升起的不自在压了下去。 “先不说许则成,先来说你的问题。” 姜玥难得沉下嗓子,一脸严肃地对着夏如道。 夏如心下一慌,怯怯地看着她又很快低下头。 “抬头,看着我。” 姜玥不给她退让的机会,强硬地开口。 “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习惯了以忍让换取和平,但我想告诉你,人都是恃强凌弱的。” “今日是叫你帮忙干活,明日就可以是找你借钱,再然后一步步得寸进尺,难不成你就想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许则成可以帮你一回,我可以帮你一阵,但你自己硬气不起来,谁都救不了你!” 夏如眼中泛起热泪,却咬着牙硬气地没让它滴下。 每回她们给自己加任务,她哪里会想加班?只是话到嘴边,那句“不行”就像是千斤重般难以出口。 她何尝不知自己这懦弱性子只有受气挨打的份,可这些年来她正是靠着这些安稳活到现在,没有人告诉过她,她还有第二种选择。 而现在,姜玥出现了。 夏如眼中涌进一股热切的盼望,她看着大方自信,敢作敢为的姜玥,仿佛迷航的船帆望见了指引方向的灯塔。 她想,她愿意去尝试,努力成为一个像姜玥一样的人。 哪怕不能百分百做到,只要能有一点点改变,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成功。 “好。” 她坚定地朝姜玥点头,姜玥欣慰地笑了。 “死丫头,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做饭,你伤的是脚又不是手,没死就赶紧滚去厨房!” 听到王桂枝怒斥的声音,夏如放下擦了药油后缓了不少的脚腕,稍微活动了下见不大影响行动,就想起身去厨房。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受伤了,这饭不应该由你来做。” 夏如震惊地回望,姜玥眼底的坚决丝毫未减。 夏如瞬间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可……可是——” “没有可是!” 王桂枝的咆哮声还在耳边回响。 “你个死丫头到底听到没有!我真是养了个好吃懒做的闺女。” 说着说着,王桂枝想起给夏如买工作的四百五十块,那心就跟破了洞般难受,见屋里还没人应声,愈发急躁地口不择言。 “你这个白眼狼,当初我就不该带着你来姜家,存心就是来气我的!真真是像极了你那个窝囊废爸,半点用处都没有——” 夏如承受着耳边的谩骂,眼前是姜玥鼓励坚定的眼神,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胸腔中有一股陈年积累的郁气破土而上。 “够了!” 冲破耳膜的这一声呐喊,夏如眼中的光亮得惊人。 她推开姜玥拉着自己的手,快速走出房门,看向堂厅的还未从惊诧中回神的王桂枝。 “我不做饭,你要吃你就自己做。” “你个小丫头反了天了——” 王桂枝下意识张嘴骂人,夏如很快打断她的怒斥。 “我爸他在世时,从没让我俩过过一天苦日子。哪怕意外离世,也给我们留下足以度日的钱财,你没资格这样说我爸。” 夏如眼眶的泪意肆虐,语气却字句铿锵不让自己露出丝毫软弱。 “从今往后,我不接受你任何对我、对我爸的谩骂。若你再犯……姑姑走前告诉我,爷爷奶奶和爸爸给我留下的钱还暂时存放在你这里。” 她最后无厘头的一句话却让王桂枝白了脸色,望着这个女儿像是第一次见一般。 夏如转身一瘸一拐地回了房。 身后王桂枝紧咬压根,“威胁——她居然敢威胁我!肯定是该 死的姜玥把夏如带坏了,这个姜玥!” 夏如一回到房就感觉全身瘫软,刚刚一鼓作气强撑出来的镇定倾泻而去,身上力气也仿佛被抽干一般。 “没想到呀,你这比我想象中的发挥的好多了。” 姜玥扶着她回床铺上,还不忘夸赞她刚刚表现。 夏如哪还有刚刚对着王桂枝的强势,捂着脸颇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姐姐你别打趣我了。” 姜玥笑意转深,“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夏如闻言想了许久。 “有点激动,有点开心,还有点紧张?” “看吧,这勇敢拒绝可要比唯唯诺诺做人开心多了。你记住此时的感觉,毕竟拒绝前的忐忑只是一时的,拒绝后的开心可是永久的呢!再说,能开口为难你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没必要顾及他们。” 夏如望着姜玥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世界里,随心所欲这四个字,太难太难了。 比起在意别人的看法,她想她更喜欢这种能掌控自己的感觉。 第二日,夏如早早出门,先是去了趟供销社买了些糕点,而后才拎着糕点去了装卸车间。 “许大哥,这个给你,谢谢你昨天的帮忙。” 夏如脸上再无昨日的落魄懦弱,微风拂过她额前的刘海,那双清亮的眼睛有种拨开云雾的清透之感。 许则成眉间一动,脑海中浮现另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想到昨日撞见的那一幕,又霎时冷了下来。 见他迟迟不收,夏如不免有些着急,“许大哥,今日中秋,这月饼算是礼节,不贵的,你赶紧收下。” “不必了,带回去给你姐吃吧。” 夏如先是一愣,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又没细想是哪不对。 “我姐还有的,我家大哥回来了,他和我姐今天要去给舅舅家送节礼,她的月饼也估计多得吃不完。” 许则成眸光转深,“大哥?” “嗯,是姐的亲大哥,从部队刚回来的。” 许则成脑海中闪过昨日男人挺拔的身姿,眉梢冷意竟渐渐消融淡去。 夏如将手上麻绳递给他,见他收下这才告辞转身离去。 身后许则成望着手中糕点微微出神。 他分明没想收,居然晃神中糊里糊涂地收下了。 想到刚才刹那间一闪而过的庆幸,他倏地紧握手中绳。 原来……已经这般重要了么? … 姜玥提着节礼跟姜瑞往舅舅家方向走。 “今日中秋,不在家里吃,会不合适吗?” 姜瑞脚步不停,“没事,反正咱们两个格格不入,留他们一家四口团圆挺好。” 姜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梨涡顿现,还不忘吐槽亲哥哥这挖苦埋汰人的功力见长。 就是不知道夏如在家会不会不大合群,毕竟昨天她可是刚跟王桂枝一番拉扯。 舅舅家氛围可要比姜家好多了,这一顿中秋宴看得出来是费了心思的,不论是年年有“鱼”的菜色,还是随处可见的红色装饰,都昭示着舅舅一家对自己和姜瑞的重视。 姜玥前世没有家人,这种团圆主题的节日从没过过,等到接近尾声,她竟也难得有了不舍的情绪。 舅妈谢红在下了桌后拉着她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封,姜玥打开,发现是一叠厚厚的票据。 第13章 她早习惯了独立,靠自己也没…… “姜瑞说了,玥玥你不跟我们一块去随军,我跟你舅舅实在放心不下,你将这钱票收好了,平日里该吃吃该买买,我们在部队才能安心些。” 姜玥鼻尖泛酸,将手中钱票又塞了回去,“这我不能收。” 谢红拍了拍她的手背,慈爱地看着她,“你舅舅跟你妈关系最好,刚入伍那些年穷得叮当响,连娃都养不起,也是你妈靠省吃俭用寄来的钱周转,谁知道她操劳之下身子越发虚弱,竟早早扔下你们走了。” “这都是你舅舅当初欠你妈的,你就好好收着,你过得好,我们才能放心,知道吗?” 姜玥看出她的坚决,于是也不再劝。 跟哥哥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 临别前的不舍肆意生长着,姜玥感觉闷闷的提不起情绪,待到家门前,她道别后正想转身回屋,却被姜瑞叫停。 他伸手将一叠纸团样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布兜,速度快得都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她伸手进去摸了摸,熟悉的触感令她一阵恍然。 她看起来就那么缺钱? 一个两个都上赶着给自己送钱? “哥哥知道你能自己赚钱,但钱多不压身,这些钱放在你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姜玥知道,因自己还住在姜家,怕王桂枝和姜振华亏待了她,姜瑞每月都会将一半津贴寄给姜振华,这一沓钱票估计是他剩下的全部积蓄。 她仿佛哑了嗓子般难受,最终也没说些什么,跟姜瑞道别后进了屋。 姜家堂厅里十分安静,每半点过节的气氛,她回到房间,房里夏如就迫不及待跟她说起晚上团圆饭。 “我原本不想下厨的,王桂枝喊了我几声我见我没去,最后自己去了,但她久不下厨,差点将厨房烧了。我想着叔叔晚些要回来吃饭,最后还是我做的饭。” 仿佛知道姜玥会说些什么,夏如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姐姐你放心,我跟妈说我做饭她洗碗,如果不洗那我就不做,今晚的碗就是她洗的。” 姜玥这才放下心,夏如毕竟住在家里,一点活不干倒也不现实,她只是想教她据理力争,不能王桂枝一骂,就自己主动将家里大小活全干完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 姜玥心情还有些低落,见夏如没受委屈,便没再多言。 只是等了她半天的夏如明显还兴奋着,一张小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姐你知道吗?我今儿个买了糕点去给许大哥,感谢他昨日帮我。哦对,我们还提到了大哥呢!” 自从昨日事件之后,许则成已经成了夏如心中面冷心热的暖心哥哥,提起他时,她音量略微上调。 姜玥诧异地抬眸,敏锐地抓住重点。 “他收下了?” “什么?” 夏如明显跟不上姜玥的脑回路。 “我说你送的糕点,他收下了?” 夏如茫然地点了点头,不明白为何自己说了一通,她却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有什么问题吗?” 姜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定地回眸,“没问题。” 就是没想到这男主竟然这么双标。 自己上门送礼,他就冷脸赶人。 夏如上门送礼,他二话不说就给收下了。 姜玥越想越不是滋味,抬起眼皮,将夏如仔仔细细地自上到下打量一番。 夏如长相随了亲爸,并没有遗传到王桂枝略带刻薄的脸型,反而那双眼睛大而清亮,望着人时闪动着一丝好奇与纯真,令人忍不住想要呵护几分。 难不成,男主他喜欢的是这一卦的? 想了想原著所说,夏如下乡被逼跳河去世后,尸骨也是转运回清宁镇,这男主每回来清宁镇必去墓园,说来也不一定非是原主? 姜玥只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她恨不得跑回后世在文章底下写下长评,给广大读者们更正她亲身经历过的“真实剧情”! 夏如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得很!” 这么一通下来,姜玥倒是没了进屋时的压抑,躺在床上想着穿来后的一幕幕。 她不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万物皆有活法。 她虽会对需要拉一把的人伸出援手,但也不会为了他人无条件损害自己的利益。 就比如哥哥和舅舅一家的做法,掏空所有积蓄给所谓的血缘亲人,这事如果是她,她绝不会做。 她不明白,血缘关系真是这么重要的牵绊吗?居然能改变人趋利避害的本性? 面对这样的无私奉献的“亲人”,她只觉得无比重压,隐约还夹杂着一丝亏欠。 她穿来后虽时常提起原主,但从没认真想过原主的下落。 她穿过来,那原主又去了哪里? 穿过来并不是她所愿,代替原主活下去这件事,姜玥做得毫不亏心。 只是替代原主接受来自“亲人”的关爱与无偿赠予,她一面深受 感动,一面心怀愧疚。 如果他们是因为所谓的血缘羁绊才对她好,那如若得知自己是抢走他们血亲**的外来灵魂,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呢? 姜玥深深叹了口气,哥哥舅舅一家都很好,但都不属于她,她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对自己的好,那对原主并不公平。 打定主意,姜玥将两份钱票完整地收进布袋。 … 绿皮火车旁,姜玥和哥哥舅舅一家挥手道别。 她脸上不见昨日的纠结不舍,面露浅笑地望着火车逐渐远去。 两叠钱票早已被她放进哥哥和舅舅随身的包裹里,等他们途中打开包裹自然能看到。 这样挺好的。 她早习惯了独立,靠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好。 姜玥手握成拳,最后望了眼不见踪迹的火车身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 姜瑞一走,姜家越发安静,每日里只能听见王桂枝追着姜琥喂饭的声音。 姜玥第一时间去了邮局寄信给报社,这回指定的国庆主题的画,她画了两张,一张是纺织厂铁门旁的五星红旗,飘扬的红旗高高挂起,底下是忙忙碌碌辛苦劳作的工人们,温馨而朴素的画面是每个人生活中随处可见的角落。 另外一张是镇上百货大楼,为响应祖国生日,百货大楼内的橱窗前都贴上了画着五星红旗的纸张,远远望去,星星点点的红色与各类商品交织着,满满的节日气氛。 她不确定这两张那张更贴合他们文章的主题,索性一起寄出让他们自行挑选。 … 这天吃饭时姜玥突如其来抬头望了眼,姜振华额前的白发仿佛又多了些,四十出头的男人看起来硬生生老了十岁。 姜玥垂眸,继续安静吃饭。 人若是自己走不出来,身旁的人做再多也是无用功。 身旁夏如吃完饭将碗留在桌上,起身回了屋,身后的王桂枝嘟囔了几句懒丫头,饭后磨蹭许久还是将桌上的的碗收去厨房洗了。 很明显,夏如走出来了。 姜振华还停在原地。 晚间回房时,夏如拉着她嘀咕王桂枝的最新动静。 这丫头自从开了闸,倒是越发活泼了。 “我妈说想给姜瑞介绍前头钢铁厂厂长女儿,但是被叔叔拒绝了,拉着我数落叔叔呢!但是我没留下听啊,我听了两句就回房了。” 王桂枝要给姜瑞介绍对象这事,她上回早就听过,只是没想到这回王桂枝倒是换对象了,从自家亲戚变成钢铁厂厂长女儿了? 厂长女儿放在现下那可是个香饽饽,她王桂枝会那么好心? 想必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王桂枝有说我爸为什么拒绝吗?” “说是叔叔说大哥的事随他自己做主,他不管,还劝我妈也别掺和。” 姜玥眨了眨眼睛,想了一圈倒也明白了。 恐怕是上回姜瑞回来时连爸都不叫的态度让姜振华冷了心,也明白这个儿子现如今已不是能听他安排的年纪。 “我看我妈那意思,恐怕没那么快作罢,姐……” 夏如有些忐忑,那毕竟是她亲妈,如果做点什么闹大矛盾,她就怕姜玥跟自己离了心。 姜玥哪能看不出她的忐忑,“放心,我早说了,她是她,你是你,只要你没有掺和她的事,她的所做所为落不到你头上。” 看着夏如澄澈透亮的眼眸,姜玥笑意转深,不免接着又提醒了两句。 “不只是我,外人眼中也是这样的,你是你,她是她,你犯不着去承担她犯下的错。” 夏如怔怔地点了点头。 她满心觉得自己何等幸运,能遇到这样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异姓姐姐。 但此时的她并没想到,这句话给一年后的自己所带来的强大能量。 … 有了夏如的提醒,姜玥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起钢铁厂厂长女儿的消息。 从厂里那群“工友”的口中得知,钢铁厂厂长女儿何雯雯高中毕业就进了镇上小学当老师,平日里为人亲和,是镇上婚假市场上热门的香饽饽。 难不成王桂枝这回真是好心? 姜玥转了转眼睛,还是觉得不大对。 王桂枝既然能起了撮合的心思,那肯定是对过口风,对方至少是不反对的。 这般好条件的小姑娘嫁谁不行?非得眼巴巴地嫁给自家那个常年在几千公里外的部队,一年都不一定回得来一次,且还没有随军资格的兵哥哥? 思前想去,她觉得还是得找人多打探些消息。 她穿来后接触的人并不多,说到打听消息,脑海中不由得冒起唐明喜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得亏他一见着自己话头就停不下来的性子,她半被迫地听了不少他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她记得,他好像说过他表哥就在钢铁厂工作? 这般想着,她的脚尖顿时拐了个弯,朝着毛线厂家属院的方向走去。 第14章 “前几日借你的十块,还我。…… “姐?” 唐明喜听见敲门声走出来,看见门口的姜玥,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大喜,我记得你上回说过,你有个表哥在钢铁厂工作?” 姜玥直奔主题。 唐明喜迷糊地点了点头,看她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站直了身体。 不料姜玥却勾了勾嘴角,毫不避讳地一把薅住他的肩,顺着力道将他带着走。 他身量比自个儿矮一些,这个动作做起来倒是不算费力,只是被拎着的人体验感就算不得好了。 “姐!姐我还没关门呢!姐咱这是要去哪啊——” 他声音越嚎越大声,姜玥看了眼一旁的许家大门,略显紧张地捂住他的嘴巴。 “你小声点,姐请你吃碗馄饨去!” “姐你不早说!姐吃馄饨你放开我也去的,姐你看大家都看着咱呢!” 姜玥看着因唐明喜的哀嚎声跑出来看热闹的阿姨大婶们,悻悻然地放下了唐明喜肩上的手。 她前世跟福利院的小屁孩们玩笑惯了,见着唐明喜这讨喜性子就忍不住想逗弄他,结果没想到这并不是民风开放的后世,自己也不是前世那孩子堆里长大的姜玥。 她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拉起唐明喜的手腕就想突破重围冲出去,却倏地感受到一道不同于其他看戏心态的炙热视线,下意识转过头去。 许家门口,一抹灰色身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前方两人相触的手腕上。 见她转过身来,他轻掀眼皮,直直撞上她的视线。 姜玥只觉得随着视线而来冷意刹那间席卷全身,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雪水般,不带一丝暖意。 她忍不住心下发颤,慌神中放开了原本拉住唐明喜的手。 男人收回视线,像是与其他人一般只是出来看看热闹,回走几步进了大门,身影消失在门口。 四周八卦群众见没热闹可看,也缩回了头。 “姐?咋还走不走了?” 姜玥缓缓回神,应了一声,随即径直走在前头,脑海中还浮现着刚刚那张不近人情的冷脸。 至于嘛? 她不就是上他家看刘姨送了点礼物,还找刘阿姨闲聊了几回,至于这么深仇大恨嘛? 他刚刚那眼神,活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下一秒,他就要把自己拆吞入腹一般。 姜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姐你冷吗?这天也算不上冷啊?” 虽已入秋,但南方夏天长,眼下这天不冷不热的,正是最舒服的温度。 “我不冷,走吧,带你吃馄饨去!” 管他冷不冷脸的,打探消息要紧! 一碗馄饨下了肚,姜玥委托唐明喜去找他表哥打听下何雯雯的事也成了,接下来,她只要安心等着这唐明喜给自己递消息就行了。 … 唐明喜吃饱喝足地回到家,一进家门,见堂厅桌边许则成正端坐着,手里还拿着一本包着书皮的书。 “哥?”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不成,怎么个个都这么突然? “姜玥找你什么事?” 许则成眼睛还停在书面上,漫不经心地问话,像是随口一问。 “玥姐就是找我想打探一下钢铁厂何雯雯的事,我答应她了,明天我就去找我表哥问问去。” 许则成终于抬眸看向他,“何雯雯?她打听这个做什么?” “玥姐没细说,就 说是有人给她哥哥介绍何雯雯当对象,她可能就是想打探下未来嫂嫂的为人吧?” 许则成眉间微锁,却又很快松了开。 张罗对象一般都是父母安排,这姜玥这么着急要打听消息,恐怕这对象是她那继母牵的头吧? “前几日借你的十块,还我。” 唐明喜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哥,不是说好国庆后再还吗?我这个月就指望这十块钱甜甜嘴了!” 他还未成年,在家闲着并没工作,每月靠着他爸妈给自己的零花钱。 唐明喜这人没啥爱好,唯独这张嘴受不得苦,经常零花钱一发去趟供销社就没了,他前两日找许则成借钱买零嘴时,可是说好了下月初发零花钱时再还的,怎么今天就要还回去了? 他这两日也没哪里得罪人呀? 许则成没应声,只是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很快唐明喜就败下阵来。 “给你给你,还好我还没去供销社,不然你把我剥皮了我也还不了你。” 许则成没有回应,一把收了钱,转头离开。 身后唐明喜望着空荡荡的钱袋子唉声叹气,怀疑人生。 … 姜玥没想到唐明喜的速度那么快,第二天傍晚下工时,走出纺织厂的大门,唐明喜正在门口大榕树下等着她。 “打听到了?” 唐明喜点了点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姜玥带着唐明喜来到平日作画的山间,唐明喜才缓慢开口。 “何雯雯平日里确实是个极温和的人,家属院里不少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这点应该做不得假。” 唐明喜停顿了下,视线落在姜玥清理脱俗的面容上,脑海中是午间许则成匆匆而至的身影。 姜玥姐和则成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则成哥帮姜玥姐打探消息,还特意嘱咐自己不能让她知道? 这大人间的事情,真心是复杂得晦涩难懂。 唐明喜在心里摇了摇头,这才将许则成探听到的消息告诉姜玥。 “厂里没啥异常,但是我哥去何家打探一番,听邻居说何雯雯最近经常去镇医院,且一住院就是好几天,恐怕是身子有碍。” 他能说的可是都说了,至于此“哥”非彼“哥”,那就只能等姜玥姐自己去发现了。 姜玥听完唐明喜的话,终于有了思路。 感情是突发病症,这才看得上自家倒霉哥哥? 果然,王桂枝干不出啥好事。 … 姜玥还没进大门,就听到里头王桂枝一门心思地夸着何雯雯。 “那可是厂长女儿,性子又好,愿意嫁姜瑞那也是老姜家烧高香了,咱没啥好挑三拣四的,人家还不嫌咱姜瑞部队离家远呢。” 这些时日被姜玥刺激几回,王桂枝那副绿茶的面具也没能戴得下去,和姜振华的相处越发础础逼人。 停顿半刻,姜振华的声音传来。 “不是我卡着不放,是瑞哥儿这年纪也不听我的了,他要娶谁得他自己决定,我说了不算。” “怎么不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轮得到他不同意?” 那头迟迟没传来姜振华的回应,很快王桂枝的声音提高了几个音量传来。 “老姜,不是我非要搅这趟浑水,而是上回姜瑞回来那态度你也看到了,那可是不把你这个亲爸放在眼里的。他眼下已经是副营级,你就不怕他再升一级,带着玥姐儿随军去,往后再也不回清宁镇了?要知道,他舅舅一家可都在部队,到了那边他们也算有家!” 这话说到姜振华心里去了,他不免松动。 “那你说……咱们在这儿谈好,瑞哥儿到时候要是不肯结,咱们如何是好?” “这还不容易,只要两家定好日子,咱们给姜瑞去信,就说玥姐儿病重,他能不回来?只要一回来,两家礼过了婚期订了,他不娶就是始乱终弃,他总不能拿自己仕途开玩笑。” 门外姜玥听得阵阵冷笑,这何家到底是给了王桂枝多大的好处,竟能让王桂枝连这么阴损的招数都想出来了? 毕竟是拿儿子的仕途要挟,姜振华到底没立马应下来。 可王桂枝却等不及了,见他没立刻反对,立马提出明日先约何家人上门谈谈先,正好也让姜振华看看未来媳妇。 “只要媳妇人好,难不成姜瑞还会怪你这个亲爹给他娶了个好媳妇?估计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见她再三保证只是两家人见一面,不涉及嫁娶亲事,姜振华这才松了口。 听到何家人明日上门,姜玥眼前一亮。 为了不让姜玥有机会捣乱,王桂枝特地将何家人上门的时间选在中午,姜玥平日里中午都是在工厂食堂里对付一顿,基本上不回家吃。 等到何家人上门刚坐下,门外姜玥的身影出现时,王桂枝惊得差点弹起来。 “咦,今天家里可真热闹!” 姜振华看到姜玥,脸色颇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出于礼貌,介绍道:“这是我大女儿姜玥,姜玥这是你佟阿姨和她女儿何雯雯。” 姜玥第一时间朝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何雯雯望去,何雯雯长相清秀,身上一股子书卷气,坐在椅子上手交叉着搭在膝前,倒是如唐明喜所说一副温顺知理的模样。 见她唇红齿白,双颊嫣红,看着倒不像生了什么重病的样子。 随着姜玥在椅子上坐下,堂厅气氛瞬间有些僵持。 “额……雯雯你是老师吧?现在教几年级啊?” 王桂枝虽怕姜玥搞事,但人是她请来的,总不能让何家母女二人在这坐冷板凳。 “我现在教小学一年级。” “那寒暑假都能放假吧?哪像我们一年到头也歇不了几天。” 她拉着何雯雯老师身份往里问,明里暗里想告诉姜振文这可是铁饭碗,配他那刺头儿子绝对是绰绰有余。 姜玥在旁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聊着天,也不搭话。 直到见两人聊了有一会儿,话语声渐停的时候,才脆声开口。 “何老师,上回我路过医院好像见过你?是身子有哪不舒服吗?” 冷不丁的话语顿时像是砸下一道惊雷。 姜玥一眼扫去,除了姜振华面色如常,其他人都一脸惊慌。 第15章 “外面坏人好多,你要保护好…… 何雯雯张了张嘴想回应,却被身旁的人扯了扯,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佟淑静深吸一口气,“姜同志,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雯雯从小身子好着呢,你那定是看错人了。” 姜玥扫了眼她隐在身侧不停打颤的手,视线回到何雯雯身上,“何老师,是这样吗?” 何雯雯僵着嘴角,看了眼身旁的佟淑静,见她点头这才咬咬牙开口。 “嗯,姜同志你是认错人了。” “这样啊——” “其实我刚说错了,我不是路过,我是犯病住院,刚好看见一个和何老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也在住院呢,而且你们说巧不巧,那人刚好也叫何雯雯来着。” 这话一出,何家母女顿时面色青白。 “你们说,同一个镇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样的?我记得那位何雯雯小姐是什么病来着?好像是——” “行了!” 佟淑静猛地站起身来,同时大声呵斥打断姜玥未尽之言。 “既然你们姜家不是真心跟我们做儿女亲家,那自然也没来往的必要了,雯雯,我们走!” 说完,她仿佛怒极,将还怔着的何雯雯一把拽起,没能控制住力道。 何雯雯疼得轻微抽气,触及佟淑静怒气冲冲的表情,默不作声地跟在她后面离开。 王桂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佟姐姐,你先别走,先听我说,佟姐姐——” 回应她的是对方越走越快的身影。 王桂枝还顾不上生气,便听到身后传来姜玥幽深的嗓音。 “或者王姨先跟我解释解释,儿女亲家是怎么回事?” 王桂枝猛地回头,看着姜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耳边响起刚刚她跟何家母女说的那几句话。 她顿时心虚不已,支支吾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振华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自然也听不出姜玥的试探与质问,他见王桂枝紧张得说不出话,开口帮她解了急。 “玥姐儿,你王姨是想给你哥介绍对 象,不过你放心,这次只是上门看看,最终同不同意肯定还得看你哥意见。倒是你,怎么就进医院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姜振华对她身体状况一向是上心,自刚刚听她说住了院,就止不住心里的不安。 没有人回应他,姜玥依旧紧盯低着头的王桂枝,“你可知,何雯雯得的是什么病?” 王桂枝心虚地颤了一下,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音量般,“我……我哪里知道她得的什么病?要是明知她有病,我怎么会介绍给你大哥?再怎么样你大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姜玥嘲讽一笑,提高音量怒吼道: “那你可知道,何雯雯得的是肺结核,那是会传染的痨病,你让她们上门,是怕我们死的不够透是不是?” 说完,她似乎再也忍不住喉间痒意,一声声咳嗽溢出,咳得撕心裂肺。 其余两人像是被她口中信息震得回不过神一般,均愣在原地。 最后,还是姜振华率站起身,颤着手拿外套裹住姜玥的身子,颤颤巍巍哽咽开口。 “玥玥你别怕,爸爸这就带你去医院,不管花多少钱,爸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姜玥一愣,她以为他会担心自己被传染,却没想到第一时间是想到她。 “老……老姜,你先别急,怎么……怎么可能是痨病呢何雯雯明明是——” 王桂枝的话硬生生停下,就连姜振华都听出了不对。 “明明是什么?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姜振华望着姜玥苍白的面色,心慌之下语气不免也冷了几分。 “桂枝,你现在好好说,我不怪你,你要是再隐瞒什么耽误了玥姐儿治病,我……” 姜振华停顿一瞬,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我们就好聚好散。” 王桂枝震惊地看向他,这些年姜振华还是第一次跟她撂狠话,这下她是真慌了神。 “老姜,那佟淑静跟我说的是,何雯雯检查出来是先天没有子宫,就只是生不了孩子而已。我想着咱家还有琥哥儿帮衬,到时琥哥儿生了孩子抱个给瑞哥儿养就行了,凭着何雯雯的条件,这桩婚事瑞哥儿也不算吃亏啊!” 王桂枝尽量将这事说得轻巧,隐去佟淑静言语暗示的如果事情能成,就给自己一个钢铁厂工作名额这事。 只是没想到,姜振华听到她给姜瑞介绍的是一个生不了娃的儿媳妇,目眦欲裂。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瑞哥儿那么年轻,怎么能娶个生不了的媳妇?” 姜玥没想到姜振华这回这么给力,她原本还打算再费些嘴皮子,才能引王桂枝说漏嘴,没想到就这么被姜振华逼出了真相。 但她没想到,何雯雯居然只是生不了孩子。 在姜玥这个二十一世纪长大的人来说,生不了孩子连病都算不上。 但从姜振华的态度中都能探查一二,这年代的人恐怕是接受不了。 想到何雯雯那双温柔得仿佛会说故事的水眸,她竟莫名为她感到不值。 “玥玥,你可还哪里不舒服,爸送你去医院。” 姜玥刚刚的咳嗽是她有意大声说话导致的喉咙刺激,早已停下,眼下除了喉咙嘶哑了些,并无其他不适。 “不用了,去医院折腾一趟太累,我想回房休息下。” 姜玥摆摆手,像是不耐烦掺和他们这些破事般,垂着头回了屋。 虽生病是做戏,但做戏就要做全套,下午姜玥干脆托人告了假,在家舒舒服服地躺了一下午。 睡醒睁眼时,眼前是对着自己抹泪的夏如,姜玥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来。 “姐你慢点……” 夏如眼泪都来不及擦,就细心地将枕头塞在她的后背,让她靠着床头。 这番小心翼翼活像她是个病入膏肓的重症病人。 “姐我都知道了,都是我妈不好,把你气成这样,我往后在也不理她了……” 说完,夏如嚎啕大哭,惹得夏玥哭笑不得。 她原想告知她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计策,却怕带坏这个生性单纯的小姑娘,只得劝慰地捡了些能说的。 “我没事,也就是刚听到那会儿生气,睡一觉起来早就不气了,总归这亲事也没成,没影的事我才不白气呢!” 夏如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这才抽噎着停了哭声。 “爸叫我给你送的粥,温度刚刚好,你快起来吃一些。” 提起姜振华,姜玥倒是愣了愣。 经过下午那遭,她倒是有些看不懂他了。 … 次日,人缘好的姜玥一到车间就被几个阿姨抓住问昨日为什么请假,姜玥好生解释一顿,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没成想,毛线厂门口的夏如也在回答姜玥为何请假的问题。 “我姐?” 夏如看了眼突然出现在她身侧,还主动找自己聊天的许则成。 “我姐昨日身子不大舒服,所以请假没去上工。” 许则成唇线紧绷,“身子不舒服?有去医院吗?” 上回她发病时的惊险还历历在目,他的心冷不丁刺痛一瞬。 夏如摇了摇头,“没有,我姐最不喜欢去医院了。” 见他不说话,她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我姐她好多了,今天已经上工去了。” 许则成只觉那条紧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松。 昨日他将打探几日得出的何雯雯的病症告知唐明喜,吩咐他去纺织厂告知姜玥,却没想到唐明喜等了半晌,带回来姜玥告了病假的消息。 他一夜辗转难眠,今日一早便守在门口等,终于见到夏如打探到姜玥没事的消息。 “对了许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姐请了假?” 许则成脚步僵了一瞬,许久才回应:“我有个朋友叫大喜,昨日他找你姐没找到人,今日刚好遇见你我就问问。” 夏如恍然大悟。 晚间她回了家,照常跟姜玥说起今天的事,冷不丁提到许则成。 “你那个叫大喜的朋友找你了吗?” 姜玥倏地抬眸,“你怎么知道?” 唐明喜下工时等在纺织厂门口,一见着她人就将何雯雯不能生育的消息告诉了她,虽然她早就知道,但还是奖励了他一碗馄饨。 只是夏如压根不认识唐明喜啊,她如何会知道? 等夏如将毛线厂门口偶遇许则成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转述一遍,姜玥瞬间怀疑她口中的许则成和自己认识的是否是同一个。 “你是说,他见到你上前主动跟你说话,结果就只问了我这点事?” “是啊,只聊了聊你请假的事,后面岔路口就分开了呀。” 姜玥这下是真怀疑许则成对夏如有意思了。 就许则成那冷冰冰的模样,会主动找人攀谈就已经很奇怪了,再加上聊上天竟然只问了些不痛不痒的小事,这不是大写的有猫腻吗? 如果说上回只是怀疑,这回姜玥都有六七分确定了。 她看着格外懵懂无知的妹妹,神色莫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外面坏人好多,你要保护好自己。” 夏如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 之后的几天,王桂枝彻底在姜家沉默下去。 许是她的情绪也影响了姜琥,就连姜琥也本分许多,至少能自己独立吃饭,再也不用人追着喂饭了。 姜振华已经睡了好几天的堂厅,他用多余的被子简易地搭了个地铺,天亮时就收起来不碍着路。 王桂枝见他铁了心和自己冷战,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盼着他什么时候消了气,再将他哄回来。 却不成想,姜琥成了她最好的牵引绳,将姜振华这个即将断线的风筝又牢牢送回至她的手里。 第16章 这个许则成,他刚刚手放哪里…… 这天夜里,姜玥迷迷糊糊中听到外头传来王桂枝哽咽哭泣的声音。 她坐起身来,正打算出去看看,上床的夏如也起了身。 两人前后脚走出房门,看见姜振华背着姜琥,身后跟着王桂枝,两人着急忙慌要出门的模样。 “玥玥,夏如,姜琥发高烧,烫得吓人,得赶紧送医院。” 姜振华一边穿着鞋,还不忘交代两个丫头关好门窗,别给陌生人开门。 身后王桂枝早已泣不成声。 姜玥和夏如一一应下,三人快速闯进夜色中。 见夏如眉眼间夹杂担忧,姜玥给她倒了杯温水。 “小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正常,说不定明天就活蹦乱跳了,你别担心。” 虽 对姜琥这小孩没啥好印象,但这等情况,姜玥也说不出风凉话。 夏如喝完水,回屋就躺下了。 姜玥却没了睡意,看着出门前王桂枝紧牵着姜振华彷徨无依的模样,心想恐怕这堂厅的地铺明日就该收起来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姜琥几人从医院回来,王桂枝就将原本姜振华的地铺收起来洗晒,见姜玥望着她,隐隐地抬了抬下巴,煞是得意。 姜玥抿了抿唇,倒没有太大的落寞。 只是觉得,果然如此。 姜振华依旧没有走出来。 姜琥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王桂枝那日的惊慌不似作假,她都得怀疑这病是王桂枝自个儿弄出来的。 … 国庆还没到,姜玥就收到了报社寄来的第二封信,这回的汇款单上金额是五十元钱,还给了两张工业票。 看完信,她才知道自己的两副画都被征用了,即将会刊登在国庆当天的青海日报上。 给报社画画这是她只告诉了姜瑞,中秋那天她将刊登了自己画作的报纸送给他,他后面整齐收好带回了部队,说是要珍藏起来。 想到姜瑞,她眉眼弯了弯,不知过年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信里还希望她能写一些关于农民劳作的主题画作。 许是见她好几回画的都是城市风光,对方猜到她是城里人,恐怕没去过乡下,信尾委婉地说如果不方便,也可以画元旦主题的画作寄回。 对方既然猜出她是城里人还提出农民劳作主题的要求,那定然是急缺,所以才抱着一丝希望给自己寄的信。 既然这样,她倒是不好拒绝。 她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网络视讯中各式各样的农村都见过,只是眼下是七零年代,姜玥拿捏不准哪些农具是目前还没出现的,心想还是得去看上一眼才能画。 她记得听唐明喜说过,他有家亲戚就在离清宁镇不远的下河村,去一趟走路大约两小时就到了,一天来回倒也勉强够。 只是想到来回四个小时的路程,她不免咂舌。 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 自行车可是大件,除了有钱,还得有票,有钱有票之外还得有货,反正不是眼前的她能想的。 她打定主意,等下周休假时就去下河村一趟。 至于这周的假,她已经另有安排。 … 这日周末,姜玥趁着没人拐进一条小巷,拿出布兜里的破旧衣裳往身上一套,再拉出一张布将头发鼻子嘴巴全包了个遍,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水润杏眸。 她满意地打量自己,这模样保管姜振华来了也认不出来。 姜玥一个闪身溜出巷子,走出一段后,身旁的人渐渐都是跟她一样包得严实的路人。 她今日要去干一件大事,去黑市上看看有没有初高中的教材买。 她早就去过废品站,翻了半天除了几本杂记并没找到教材,不能透露高考消息,所以也不能朝身边人打探。 毕竟过了国庆,离明年的高考就只有一年,她前世虽成绩还算不错,但毕竟是高考完好些年,高中知识早就丢还给老师了。 想要在十年后重启的第一批高考中脱颖而出,前期准备越久越好。 思前想后,她这才决定冒险跑一趟黑市。 关于黑市的危险,从身边人的耳提立命中就能窥知一二,这黑市的位置,都是自己在厂里那群阿姨中反复刺探才得出的情报。 姜玥身姿矫健地越过路口放风的人员,进入一条僻静的小道,她一边走一边查看逃跑路线。 小道两旁有人撑开布包摆着东西,大多是猪肉水果等稀罕吃食,也有人摆卖二手的收音机、手表等贵重物品。 见姜玥身上布料虽暗但没有补丁,有几个胆大的主动上前介绍自己的卖品。 姜玥目标不在于此,朝几人摇了摇头拒绝,反复三回过后倒是没什么人主动上前了。 她四处搜寻无果,眼看着越往里走人越少,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日即将无功而返的时候,终于不远墙角处的僻静角落,看到一人身前摆着几摞书籍。 姜玥眼前一亮,小跑至他的摊位前,问道:“你这可有初高中教材?” 对方闻言诧异地望了眼她一眼。 “有是有,但你要这干啥?” 那人一身满带补丁的衣裳,肤色黢黑,头发长至肩膀且杂乱不堪,看起来活像个乞丐,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摊位上的书每本都干净整洁,能看出这人绝对是个爱书的。 姜玥蹲下身与之平视,目光平和,“我有我的用处,你报个价。” 邋遢少年见她望向自己眼神中没有鄙夷与轻视,沉默半响。 “十块钱。但不在这里,在另一个地方,你可以跟我去拿。钱要先给。” “行。” 姜玥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二话不说从随身衣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他。 少年将钱塞进自己的口袋里,随即开始收摊位上的书,许是携带不便,全部算起来他也就带了七八本书,大多是养猪,养鸡,农具改造类的工具类型书籍。 少年很快收好,就在姜玥等着他走前面指路时,刺耳口哨声传来,下一秒,原本安静有序的街道瞬间纷乱不已。 姜玥只觉被一道猝不及防的力道推开,踉跄几步才将将稳住身子,错愕地看着邋遢少年推开自己抱着书狂奔而去,那速度快得仿若闪电。 难不成这回看走眼了?遇上一个骗子。 可姜玥很快发现慌乱而逃的人并不止他一个,只见身后原本摆着摊位的摊贩们皆是一样的动作,一大群人朝着姜玥方向狂奔而来,每人脸上都是慌张失措的焦急模样。 姜玥几乎立刻意识到什么,她没有停顿,立刻朝着刚刚少年狂奔的方向,拔腿就跑。 打听黑市的时候,她不免也听到被抓到的人会有什么下次,那可是都要被抓去劳改的。 想到那场面,姜玥甚至都顾不上考虑自己身体能否承受,只能凭借本能地跑着。 原本她跑的速度极快,远远地跑在前头,但很快她就感觉到呼吸间胸腔处传来的剧烈疼痛,熟悉的窒息感将她包围,她被逼无奈地放缓步伐。 比起劳改,当场发病似乎更要命。 很快,姜玥便被甩在后头,她的心止不住地下沉。 她只是个买教材的勤奋上进好学生,被抓了到底上哪说理去? 身后尖锐的哨子声听起来越发靠近,姜玥心跳快如敲钟,就在她开始思考等下被抓住该如何辩解时,身旁小巷冲出一道身影,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了进去。 “是你?” 尽管他用面罩包住了下半张脸,姜玥还是一眼认出许则成,看着同样喘着粗气的狼狈身影,她诧异地瞪大眼睛。 许则成额角汗珠顺着眼皮滴近眼眶里,没有回答。 耳边口哨声还在继续,许则成迅速将她拉到巷子里侧一处位置停下,紧牵着她手腕的手松开,转而双手搭在她的腰间位置,施加力道往上提。 姜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发出一声惊呼。 “那有个窗户看到了吗?你打开爬进去。”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姜玥抬头一看,那是一扇正方形的窗户,大约一臂长的宽度,窗户下缘透了一条细缝,没有上锁。 姜玥冷静下来,尽量忽视腰间那双炽热大手,打开窗户撑着往里爬。 窗户里是一处狭窄空置的阁楼,里头毫无一物找不到抓握的地方,姜玥用尽全身力气,胸以下的位置却依旧找不到借力点,卡在半空。 就在她焦急之时,身后一道力道传来,瞬间将她的上半身都送进了阁楼之中。 姜玥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刚从锅里煮开似的。 这个许则成,他刚刚手放哪里了? 尴尬归尴尬,小命最要紧。 姜玥以最快的速度爬进阁楼,艰难地在坐直都勉强的阁楼上调转方向,看向还在下方的许则成。 巷口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传来,姜玥紧张地朝他低声喊道:“那你怎么办?” “你往后退一些。” 姜玥听话照做,只见许则成先是往后退,随后快跑几步有了缓冲,朝着窗户方向一跳,就握住了窗户下的墙沿,随着引体向上的动作,他轻松地钻进阁楼。 “嘘——” 许则成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底下小巷传来一波人凌乱的脚步声。 “巷子里没人,咱们走。” 这声音听着很是熟悉。 姜玥 挑了挑眉,认出来抓人的公安里有周卓浩。 很快脚步声远去,姜玥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所谓的阁楼,其实就是不到一平米的半空储物空间,许是因着位置小此刻并无堆放东西,姜玥四周望了望,没有看见下阁楼的楼梯。 在这处姜玥一人待着都挤的阁楼上,尽管她努力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却依旧无法避免和手长脚长的许则成有身体上的接触。 看着和他紧密相贴的手臂,姜玥不受控制地想起刚刚他托举自己时后臀处传来的温度,面上一烫。 她原世虽大大咧咧常与人兄弟相称,但这般亲密接触这可是头一遭。 “他们保不准还会再回来,我们再等会儿再下去。” 两人离得极近,他压低的声音绕过她的耳畔,惊起一阵涟漪。 “嗯。” 姜玥低声回应,垂着头不敢看他。 许则成眉间轻锁,脑海中闪过她狂奔的背影,误会了她此时的状态。 “你是不舒服吗?” 话落,他不免得又凑近几分,想认真查看她的状态,以免她在他没察觉时昏迷过去。 却不料,这动作令原本红温的姜玥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小心!” 许则成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纤细的软腰,才避免她掉下阁楼的惨剧。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只有手臂相帖的两人,此时上半身紧紧地靠在一起,许则成身上淡淡皂角香窜入鼻尖,姜玥大脑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 简直是天要亡我! 这言情剧的剧情在自己身上上演,只让姜玥感觉到起鸡皮疙瘩的无所适从。 姜玥将这人的坏处全想了一遍,这才恼羞成怒地抬头瞪向他,却没想到那双熟悉的眼眸令她当场愣在原地。 许则成脸上的面巾还没扯下,挡住了他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黑清隽的茶色眼眸。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脑海里一双稚嫩的眼睛渐渐与之重合。 姜玥终于想起了她是在哪见过这双眼睛! 第17章 原来是吃醋了啊—— 她就是因为救这双眼睛的主人,才会穿到这个缺衣少粮的七零年代! 他就是福利院门口那个自己救下的小男孩? 姜玥忍不住回想起那天见面的细节。 那天她回福利院看徐妈妈,刚到福利院门口,就见门口有个小男孩扒着门口的铁门往里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她好心上前想问问他找谁,谁料他一见着自己二话不说救往马路上跑,她怕他出事追了上去,结果就—— 姜玥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声气。 如果知道自己会出事,她定是不会追上去的,但那车疾速朝小男孩驶去,那一刻她身体动得比脑子还快。 她最后残留的印象是自己倒下后小男孩的眼神,那双稚嫩的眼睛里有着不同于年纪的汹涌情绪,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能凭着一面之缘认出这双眼睛。 看着许则成和小男孩如出一辙的眼型瞳色,姜玥伸手将他的面巾扯了下来。 仔细比对之后发现,虽然因为年龄不同大小稍有出入,但是五官形状基本一致。 姜玥紧盯着许则成鼻尖处的那颗浅灰色的小痣,敲下定论。 这颗痣小男孩也有,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位置。 这绝对不是巧合。 “怎么了?” 许则成早就收回落在她腰间的手,略带询问的眼神望着她,眸光中充满疑惑。 “没……没什么。” 姜玥难得卡了壳,就连她都不明白这中间的联系,就更别提毫不知情的许则成了。 她手上还拿着他的面巾,姜玥尴尬一瞬,又补了一句,“我这不是怕你闷着,这阁楼空气流通不好。” 许则成略带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 姜玥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则成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幽黑的眸光越发深邃。 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我们出去吧,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许则成打开窗户望了望,见四周平静,转过头朝姜玥道。 姜玥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很快许则成第一时间跳下窗,转过身朝她伸出手。 姜玥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僵硬的唇角抽了抽。 “不用,你往后退点,我能自己下来。” 听到这话,许则成神色自然的收回手,往回退了两步,给她让开空间,面上还是一贯的冷意。 这点高度对姜玥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她估算好距离几乎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往下跳,很快便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看来小时候的窗没白跳。 幸好没在许则成面前丢人。 许是受了刚刚阁楼上处处受制于人的窘境,姜玥难得起了炫耀的心思,对着他幼稚的抬起下巴,“看吧,我说了我自己可以。” 许则成眼眸中仿佛注入一股暖流,唇角浮现浅淡的笑意,“嗯,你很厉害。” 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姜玥抿了抿嘴,率先一步走出巷子。 “你怎么会到黑市来?” 她压下心里的尴尬,问出自己好奇了一路的问题。 难不成男主这时候已经开始靠黑市赚第一桶金了? 书里男主可是上大学后才开始发家致富的。 “我给朋友送东西,碰巧经过。” 许则成掩去了自己原本没打算进黑市,只是在路口一眼认出她的背影,才跟进来的这个细节。 “你来黑市,是要买什么?” 姜玥有些犹豫,毕竟她不能透露高考的消息,自然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情愿进危险的黑市也要买没有丝毫用处的高中教材。 见她不语,许则成垂下眼眸,低沉的嗓音带着试探,“你要买书?” 姜玥猛地停下脚步,略带警惕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许则成右手轻撵着左手衣袖处的布料,面色平稳如常。 “来人时,我见你给那书摊摊贩递了十块钱,合理推测你要买书,应该没错吧?” 姜玥想到那个拿了自己十块钱,还第一时间推开自己逃走的邋遢少年,迟来的气愤席卷而来,带着些许烦躁。 卖书少年跑了,钱没了也就算了,这黑市经此一次她不可能再进第二次,她这条小命可宝贵的很。 可是这样一来,要买的书倒是没了着落。 “你要什么书?我认识门路,能帮你问问。” 哪怕是主动提出帮忙的话语,从他口中传来也是带着冷意的,但姜玥却毫不在意,反而惊喜地朝他往前走了一步。 “真的吗?” “嗯。” 许则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要是没买成,她指不定还会再去黑市,他并不是回回都能碰巧撞见她。 姜玥眼角弯弯,踮起脚尖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耳畔,“我想要初高中的教材,只要能收到,钱多些也无妨。” 她说话时,细碎的气息喷洒在他耳侧,带着暧昧横生的娇柔嗓音。 许则成猛然往后退了一步,耳根处悄悄染上薄红。 姜玥没发现他异常的反应,略带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明日下工,你来我家拿。” 嗯? 她惊喜地望向他,眼中雀跃随处可见。 “你能找到?” 许则成淡淡应了一声,“嗯,我家就有,不用钱。” 姜玥挑了挑眉,唇角弯起。 也对,这可是未来的高考状元男主,家里怎么能没有高中教材呢? 她终于放下心。 今日这一趟虽横生枝节,但总算不是无功而返。 “谢谢,我明天下工就去拿,你后面如果要用可以随时找我拿。” 有了前几回跟他谈钱的经验,姜玥这回终于学聪明了,男主说啥就是啥,不要试图阳奉阴违。 “不用,那些我都背下了。” 姜玥一噎,识趣地没在跟凡尔赛学霸讨论那么厚的书是怎么能一一背下的。 “那我明天还能去看看刘姨,我好久没见着她了,也不知道她身体好点了没。” 提起刘婉柔,姜玥不 免得想到上回在许家许则成最后说的那段赶人的话,止不住偷瞄了身旁的人一眼,见他虽面无表情,但也没啥不耐的神色,这才放下了心。 许则成察觉到她的动作,略微不自在地压了压唇角。 眼看着两人走到了要在毛线厂和纺织厂中间的岔路口,姜玥正打算朝他道别,就听到头顶传来他清晰的话语。 “你想去就去,不必顾虑。明天见。” 说完,他转头走向毛线厂家属院的方向,只留姜玥一人呆愣在原地。 他最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去就去?去哪? 她回想着前一段路上自己的嘟囔的话语,突然猜出了他的意思。 他是说,许家她想去就去,不用顾虑其他? 天呐。 难不成这一趟黑市还跟男主处处革命友谊了? 姜玥连自己都解释不清此刻的雀跃从何而来,只觉得迈步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次日上工,一到车间就听到几个妇女工人说,昨日里公安在黑市抓了不少人,正闹着要送去乡下劳改呢。 姜玥迟来的后怕袭来,对昨日救了自己的许则成越发感激。 可惜他不喜欢自己送礼,不然她都想做面锦旗感谢他。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等下工后到许家时,姜玥见着许则成那张清冷疏离的脸只觉得莫名贴切。 “书在这,初高中的教材都齐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姜玥看着桌上摆着的一摞书,每本书都细致的包了书皮,看得出书的主人对它的爱护。 “不用看了,你点过的肯定没问题。” “你看书时要避着些人,特别是你那位继母和弟弟。” 姜玥认同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碰坏你的书的。” 许则成手指微顿。 时局敏感,他只是怕她被人发现温习高中知识乱做文章,却不成想到了她耳中竟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罢了,能听进去就行,其他都不重要。 许则成将她带进刘婉柔的房间,里头刘婉柔见到他身后的姜玥,脸上病色都减淡几分。 “刘姨我来看您了,这些日子工作忙没来见您,您可别怪我。” 刘婉柔眉眼弯弯,唇边笑意掩都掩不住。 “怎么会?忙点好啊,年轻人就该忙一些。不用挂念我,我好着呢。” 这话到不是假话,姜玥望着她比起上回红润许多的面色,心下担忧减缓。 既然书只能信一半,刘姨这病也不一定就是书上的结局。 “那您可得好好养着,我可等着您教我织毛衣呢!” 许则成眸光渐深,她见长辈时这副娇俏可人的模样,他倒是第一次见。 刘婉柔温柔地笑着,见她将和自己说过的话记得这么牢,欣慰不已。 “行,等刘姨好在些咱们就一块织毛衣。” 许则成第一回见到姜玥和刘婉柔的相处场景,见她们对话间如亲母女般毫无隔阂,心里说不出是何般心情。 他的视线渐渐落在床前的背影上。 自她出现,好似这味同嚼蜡的日子都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姜玥临走前,还去隔壁找了趟唐明喜,朝他打探去下河村的路线。 “姐你到那去干嘛?” 唐明喜望了眼她身后的许则成,只觉得面前这两人说不出的怪异。 “我去那有点事,你就说怎么走就成。” 唐明喜正想回答,许则成却先一步开了口。 “去下河村来回路程四五个小时,你打算走着去?” 姜玥点点头,这她早就想过,累是累了些,为了画也没其他办法。 毕竟下河村已经是离清宁镇最近的村落了。 听完她的回应,许则成沉默片刻。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这周六。” 虽然奇怪他问得这么细节,但姜玥对着他认真的神色,下意识开口回答。 “周六,我借辆自行车载你去。” 姜玥愣了一瞬,“不用麻烦,我——” “不麻烦。” 许则成开口打断她的未尽之言。 一旁唐明喜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从小疏离淡漠的则成哥竟然开窍了? 他说上回刚借来的钱又被眼巴巴的要回去了,肯定是则成哥嫉妒姜玥姐上门找自己没找他。 原来是吃醋了啊—— 第18章 下一秒,王桂枝如坠冰窟。…… “姐,这去下河村太远了,你这脚程保不齐得要五六个小时。这快入冬了天黑得早,回来路上要是天黑了你一个人多危险啊?还是让则成哥跟你一块去,他可是我哥,你就放心吧。” 姜玥回想昨日阁楼上那尴尬的一幕,就心虚地不想接受许则成的好意。 主要是她不大想和他独处啊—— “那许则成你自行车借我就行,我会骑自行车。” “你确定?” 许则成挑高了眉,眼神中夹杂些许兴味,姜玥却猛地读准了他的话中之意。 咳咳咳—— 她又忘了自己这软弱不能疲劳的病西子身躯了。 骑上那么远的一段路,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不出幺蛾子顺利到家。 姜玥无语凝噎,最后只得顺着许则成的意思应了下来。 “那周六我去纺织厂门口等你。” “嗯。” 姜玥匆忙道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唐家。 … 王桂枝最近日子过得挺滋润,姜振华自上回姜琥生病后就回了房,哄了一些时日总算待她如初了。 在自己这些日子的刻意经营下,家属院里自己的名声终于回温。 她将工作的事情都推到姜振华头上,一口咬住是姜振华当初因着愧疚说把工作补偿给她的,这样一来,大家想起她舍身救了姜振华的恩情,这才挽回了一波口碑。 至于姜玥,这小丫头自从上回工作那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平日里的鹌鹑作风一日日的净跟她对着干,连带着夏如也被教坏了,烦不胜烦。 可女孩子家家的,这都成年了,没两年也就都嫁出去了,王桂枝压根没将两人放在心上。 上回中秋时姜瑞突然回来,将她大哥王国兴打了一顿,害得她连娘家节礼都没敢送,趁着这两日心情好,王桂枝提着竹篮就往另一头的王家走。 桐树街原本属于乡村,前些年因为城镇户口增多居民住房紧张,被划分进清宁镇,眼下这里的住民也称得上是城里人了。 王桂枝就是桐树街长大的,她小的时候村里还有田地,眼下倒是全填了田盖上住房,熙熙攘攘的围着一片好不热闹。 “咦?这不是桂枝嘛?” “是桂枝回来了啊——” 王桂枝下巴微抬,朝着向自己打招呼的人一一招手。 桐树街虽然并入了清宁镇,但城里人的观念根深蒂固,婚嫁时一听到对方是桐树街的,都会委婉拒绝。 久而久之,像王桂枝这种能嫁进“城区”的,那都是远亲近邻羡慕的对象,更别提王桂枝还是二婚了。 王桂枝很喜欢回娘家,就是因为这里能让她感到做上等人的虚荣感。 “嫂子——” 曾雪听到敲门声赶来开门,一见门口的王桂枝,眉眼带笑,“桂枝你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她默不作声接过王桂枝的竹篮,掀开搭在上面的麻布,眼底的笑越发深邃。 “哎哟,桂枝你咋那么客气,这么多鸡蛋怎么不留着给姜琥补补身子。” 王桂枝平日里最看不得她这幅虚伪作戏的模样,不耐地道:“没多少东西,给你你就拿着,我那有的是。” 对于王桂枝轻视的语气,曾雪半点都不在意。 她对这个嫁得好手缝又宽的小姑子一向有耐心,只要给得起东西,给点脸色瞧啥的算得了什么? 夏雪看着她身上崭新的的确良,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 “我大哥呢?” “早上工去了。这一家子好几张口等着吃饭呢,不上工怎么行呢?上回 可辛亏桂枝你给的那二十块钱周转,要不那几日你大哥躺床上动都动不了,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呢!” 王桂枝神色莫名,她哪能听不出自家嫂子这是在跟自己哭穷呢! 她从衣兜里拿出十块钱放在桌上,“这钱拿着给两个小的买点甜食。” 夏雪生了两儿一女,但是王桂芝一贯重男轻女,平日里一向看不上年纪最大的大侄女。 夏雪眉开眼笑的收下钱,心里不免得意。 她这个小姑子最是好面子,这些年只要自己时刻恭维着她,就能从她手里扣下钱来。 这些年王家能过得这般滋润,多亏了这个小姑子,要知道当初王国兴能攀上建材厂的工作,那可都是这个小姑子私底下打点的呢! “桂枝你真是太客气了,怪不得爱兵爱国这两小子日日念着姑姑呢!” 曾雪留王桂枝在王家吃饭,王桂枝想着王家没半点油水的菜色,没啥胃口。 正想走时,却猛地瞧见对面一家院门口堆放的土堆。 “这对面陆家婶子身体怎么样?” 王桂枝神色莫名,冷不丁问道。 曾雪顺着她的视线往前望去,“陆家?不就那样呗,早些年针线活做多了,眼睛早不管用了,多亏了陆家媳妇是个孝顺的,带着女儿一路端屎端尿地供着,这才没下去见阎罗王去。不过——” 曾雪像是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 下一秒,王桂枝如坠冰窟。 … 姜玥从毛线厂家属院出来,径直回了自家。 毕竟她布袋子里的那摞书就有几斤重,怕被人发现,她放在竹篮里一路斜挎着,手臂上都多了一道深红色的勒痕。 她仔细将书本放置在装衣服的巷子里,这事她连夏如都不打算告诉,毕竟以夏如那性子,要知道了可不会像许则成那般一句不问,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想到这里,姜玥冷不丁停住。 对哦,为什么许则成问都不问他要这书干什么? 要知道黑市那卖书的少年听到她要买教材第一反应就是问她找教材做什么,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想了一通无果,最后姜玥只能将缘由归咎于许则成性子冷漠对他人的闲事漠不关心上头去。 折腾一番,姜玥觉得嗓子有些干,拿了杯子打算去厨房装杯水,一出房门就见王桂枝白着一张脸走进屋,瘫软在堂厅的木椅上,那模样活像是被吓丢了魂般。 夏玥眉头微皱。 她这继母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王桂枝压根没心思搭理姜玥,她早已经被曾雪那句话吓破了胆。 “但是我听说,陆家小子陆志勇寄信说要回来了,他这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陆家媳妇也算是终于盼到了。” 外人皆知陆家儿子陆志勇叛逆难驯,十年前抛妻弃女离家出走,这些年再也没回过家。 王桂枝心止不住的下沉,只有她才知道陆志勇哪里是离家出走,分明是有家不得回。 不行,她要镇定。 去了那种地方的人岂是那么容易能回家的。 十年前她能赢下那一局,十年后她也不可能输。 王桂枝眼神逐渐坚定。 “王姨?你这是撞邪了吗?”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声,王桂枝被吓得一颤,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姜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勾起唇角。 “你!你是要吓死我吗?” 王桂枝回头见是姜玥,气不打一处来。 “我这可是正常音量,王姨这一脸心虚的,怕不是做多了亏心事?” 姜玥可不惯着她。 “你……你别胡说!我……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那就行。” 姜玥达到目的,转身离去,没再花心思应付这个继母。 身后的王桂枝见她离开松了一口气。 这个姜玥处处与她为敌,姜振华偏偏还就顺着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像个法子让她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才行。 … 一转眼到了周六,姜玥一早走出家门,看着上空高高挂起的烈日,无比庆幸那日答应了许则成。 这种天气走上四五个小时,那简直是要老命了。 纺织厂门口,许则成穿着一身湛蓝色的中山装,双手插在身侧的衣兜上,僵直的脊背泄露了一丝紧张。 “许则成!” 姜玥小跑几步走到他身前,稀奇地打量他一番,“咦?新衣服呀?刘姨给你做的?” “嗯。” 许则成淡淡应了一声,耳后根却渐渐红了。 “挺好看的,刘姨手艺真好!” 姜玥这话说得半点不违心。 许则成这身衣服针脚细密,版型挺括合身,穿在手长脚长的他身上愈显高挑,更别提配上他那出色的五官了。 她望着路过频频回头看许则成的妹子,朝他打趣地使眼色,不料许则成脸色越发黑沉。 “走了,抓紧时间。” 姜玥收回眼神,望了眼他空荡荡的身侧,“车呢?” 许则成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下,“在那。” 纺织厂门口人来人往,骑着车等她太过惹眼。 姜玥了然地点了点头,很快她便坐上自行车后座。 她今日特地穿了一条宽松及膝的长裤,就为了坐车方便,但眼下下半身是方便了,手却僵硬着不知道该放哪好。 “拉着我的衣角吧,不然路上不平你容易摔下去。” 见许则成这样说,姜玥也没了扭捏心思,拉住他两侧衣角,很快自行车便骑行出去。 这一路,姜玥难得欣赏了一路属于这个年代别具一格的独特风光。 路边开得正艳的野花,乡间金灿灿的稻田苞谷,就连坑坑洼洼地泥巴地,都给了姜玥神清气爽的绝佳体验。 “到了。” 姜玥望着前方刻着“下河村”的石碑,“你知道他们上工的田地在哪吗?” 许则成闻言回头神色莫名地望了她一眼,随后拉住村口一个正往外走的村民,上前打探一番上工所在地。 随后载着姜玥朝村民所指方向骑去。 等到了田地附近,路边皆是杂草碎石,自行车倒是不好走了。 许则成将自行车停靠在路边的窄道上放置好,带着姜玥往稻田走。 “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前方许则成清冽嗓音传来,姜玥愣了半响。 第19章 “人,我救回来了。”…… “我没有要找人。” 许则成脚步顿停,回头看着她,眼中尽是疑惑。 姜玥迟疑着不知道怎么说,这年头她买个教材都得小心翼翼,给报社写画这事虽然自己觉得并无问题,却不知道许则成心里会怎么想。 看出她的犹豫,许则成垂下眼眸,淡然开口。 “不想说也没事,前面就是他们上工的稻田,我带你去。” 许则成没有强求,他早看出她身上有许多秘密,她不想说也没事,反正他会一直护着她。 姜玥愣了半响,直勾勾望着前方带路的许则成,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似乎从不问她缘由。 教材的事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想到黑市那他不顾危险地救了自己,姜玥定了定神,小跑几步追上他,揪住她的衣角。 “我在给报社画插画,他们想要一副农民劳作主题的画,我没见过所以要来看看回去才好画。” 许则成垂眸看向她揪住自己衣角的白嫩小手,眸光转深。 姜玥适时收回手,对上许则成的复杂眼神。 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微哑的嗓音传来。 “走吧,去看你的农民劳作图。” 姜玥眉眼带笑,看着许则成唇边浅淡笑意,总觉得他似乎哪里变了。 直到迷迷糊糊跟着许则成到稻田上时,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许则成笑了! 那座大冰山居然也会笑? 这下知道了姜玥目的,许则成带着 姜玥往稻田对面的小山坡上走,姜玥沉浸于不苟言笑的男主居然笑了这件事中,顺从地被他拉着走。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被面前这幅居高临下的农家秋收图震撼了。 金黄的稻谷在阳光下翻滚着,忙碌的人们穿梭其中辛苦劳作,却乐此不疲,脸上均洋溢着丰收喜悦。 姜玥不顾许则成就在身边,立刻从布兜里拿出携带的画笔和纸张,对着眼前美不胜收的一幕,迫不及待地想把它记录下来。 许则成看到她的动作,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缓缓在姜玥身侧的位置坐下,陪着她一起欣赏着。 许久之后,正午太阳高高挂起之时,姜玥擦了擦额间的细汗,终于停下画笔。 “好了?” 许则成没有看她手上的画作,而是观察着她的动作施以判断。 “嗯。” 姜玥将自己刚完成的作品递了出去,“你看。” 许则成先是一顿,而后才接过纸张。 微微泛黄的纸张上,细腻线条勾勒出波澜壮阔的景象,细节处的处理更是不错,每人脸上表情不一,却尽能看出每人脸上喜色,夹杂着对秋收的期待。 她这副图,比肉眼所见还要令人震撼。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许则成直直望进她灿若繁星的眼里,嗓音仿佛带着钩子,勾人心弦。 依旧沉浸在画作中的姜玥笑弯了眼,唇边梨涡深邃动人。 “我也觉得好看,这里实在是太美了!” 正午阳光轻洒在她的额角,透过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簇簇阴影。 许则成深深望了眼少女动人心魄的脸,缓慢地收回视线。 景色虽美,却不及她分毫。 姜玥还没从美景中回神,就被腹部发出的轰鸣声闹红了脸。 许则成目不斜视地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食盒,“我带了饭,吃吗?” 姜玥讶异于他的心细,点了点头。 要是能回去,她定要在书评里对战三天三夜,将那些说男主不近人情瑕眦必报的评论一条条怼得哑口无言。 这么细心体贴的男主,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好吗? 姜玥不知为何浮现夏如的脸,想起前几回自己那觉得许则成喜欢夏如的猜测。 眼下看来,许则成倒是挺好的妹夫人选。 只是为何这般想着,心口总觉得些许不适呢? 姜玥望着前方不远开得正艳的野花,自觉找到了罪魁祸首。 医生说的没错,这秋日里的花粉果然误人。 姜玥吃饭姿态算不上好,小的时候甚至饭都要抢着吃,慢一步都不一定能吃饱,压根就顾不上仪态。 长大后知道吃得快不好消化,但日积月累的习惯已经养成,要改倒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许则成带来的饭分外合她胃口,腹中空空,她不自禁加快了进食速度。 “这饭菜做得真不错,是刘姨做的吗?” 许则成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嗯。” “她能起身了?” 姜玥狐疑。 “可以,就是不能劳累。” “那行,等我回去就找刘姨学织毛衣去。” 许则成唇角微勾,眼神越发柔和。 吃完饭后,怕饭后不好立刻骑车,两人又歇了会儿才缓慢地往山下走。 等见到窄道上的自行车依旧完好如初地在原地,姜玥松了一口气。 这般难买的物件,要是不见了她可赔不起。 坐上后座,姜玥如来时般握住许则成的衣角,随后车缓慢起步。 直至快到村口时,许则成不知为何一个急停。 姜玥瞬间往前撞去,危急之时她一把抱住许则成的腰身,这才没让自己摔下车。 感觉到轻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腹肌弧度,姜玥涨红了脸迅速弹开,还不望虚张声势地朝前询问:“怎么停下了?” 许则成将望着她的幽深眸光移开,这才开口。 “前方有人挡住路。” 姜玥往前望去,见是几个成年男子围住一个瘦弱少年,她眉头微皱。 这场面怎么那么熟悉? 像极了第一次撞见许则成的时候? 她朝许则成望去,见他似乎在等她做决定。 “咱们绕过去吧?避开他们。” 她又不是圣母,并不是见到人就要救的。 救许则成那回是认出了他是男主,加上觉得自己对上那群人能全身而退,她这才出面救人。 这回情况可不一样。 她现在这身子一打架怕是撑不了多久,许则成看着也不像能打的模样,不然上回也不至于被打成那样。 再加上他们又不是村里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一旦闹事怕是落不着好。 姜玥一向审时度势,舍身为人的事她干不出来。 许则成还不知道自己在姜玥心里落了个不能打的标签,他看了眼前方躺倒在地上的少年,在听到姜玥的话语后,眉眼间的冷意迅速消散而开。 “走吧。” 等姜玥坐稳,许则成再次踩上脚踏,准备沿着路边绕过正中间那群人。 姜玥出于好奇朝中间那人忘了一眼,认出那人自己见过! 正是黑市里拿了她的钱就跑的邋遢少年! “停一下!” 许则成握紧刹车停下,偏头看了她一眼。 “不行,我得救他。” 十块钱顶她半个月工钱呢! 许则成紧紧握住车把手,手上青筋立现,面色森然不发一语。 她没想将许则成拖下水,只将身上的布包丢在后座上,朝许则成喊道,“你先靠边躲起来,我完事就找你去。” 说完,她就要朝前方跑去,却不料被人拉住手往后拽,一回头撞进许则成硬挺的胸膛之中。 “你干什么?” 鼻尖传来的痛楚让姜玥眼角冒出生理性的泪光,她略带怒气地抬头,却撞进一双冰冷森寒的眼眸中。 “你在这等着,我帮你救他。” 他语速极快,姜玥还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就见他冲进了前方那一团混乱中。 姜玥思绪在那一瞬间停滞,仿佛被施了定身符般僵在原地。 隔得远,她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能看见许则成一拳一拳将人一个个打趴下,那不要命的打法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让。 霎时间,姜玥觉得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打赢他。 男主不能打?压根不存在的好吗? 直到许则成架着少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姜玥才像是找回了自己声音。 “人,我救回来了。” 许则成唇角紧抿着,那紧锁的剑眉昭示着他此时心情。 姜玥来不及探究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将视线落在他身侧的邋遢少年身上。 许则成看见她的视线,眼神越发瘆人。 他强压住心头的烦躁,按捺住情绪沉声问道:“他昏过去了,要送医院吗?” “医院?” 姜玥意味不明地望了眼少年紧闭的眼皮。 她又不傻,难不成赔了十块钱又救了人,还帮着人家出医药费不成? 她是福利院长大的,可不是慈善馆长大的。 “送医院就不必了。” 话音刚落,姜玥伸出手紧紧掐住少年人中,硬生生将人掐出青紫色印子,强劲力道下,少年痛呼一声掀开眼皮。 姜玥满意地点了点头。 要钱而已,将人弄醒也就行了。 “你们是?” 少年略带警惕地眼眸扫过两人,沙哑开口。 许则成默默地侧身挡在他和姜玥中间的位置,以防他突然伤人。 “我们救了你。” 姜玥不带暖意的陈述事实,随即又看着他挑眉一笑,“怎么?不认识了?我可是还记得你骗走了我十块钱呢……” 许则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眉梢冷意尽数褪去。 原来她救他只是为了向他讨回钱。 姜玥眉眼含笑,但语气中的强硬却不会让人觉得她在开玩笑。 少年瞬间褪去血色。 “是你……公安来了我怕被抓只能跑,我没想骗人。” 这话姜玥倒是信的。 只是那日少年二话不说推人就跑的举止,还是令 她十分不快,想起这些,她没了和他争执下去的性子。 “把钱还我。” 少年随即摸了摸衣兜,而后面色一僵。 第20章 少年牢牢记住了这一天,这是…… 很明显,他的钱被刚刚那群人抢了去。 姜玥动作一顿,视线扫过他尚在往外冒血的脸颊伤口,终是不忍。 “或者你将我要的书给我也行。” 许则成帮自己救的人,总不能让他白救。 听到她提起书,许则成视线落在面前少年脸上,神色不明。 “书在我家,你们……” “那行,你带我们去拿吧。” 他身上连个袋子都没有,她自然不指望他能随身带书,反正许则成也在,去他家拿就去他家拿呗。 少年似乎想到什么眼神中略带犹豫,但又不想姜玥真将自己当成骗子,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带路。 … “这是你家?” “嗯。” 姜玥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住在牛棚里,所谓的家,不过就是牛棚中划出的一小平米空间。 “你是下放劳改的?” 许则成难得开口问了句。 少年脸色一白,显然想到什么不大美好的回忆,紧张兮兮地解释,“是……我父亲是大学教授,受了牵连。” “那你父亲呢?” “他……他死了,下乡那年就死了。” 回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姜玥听说过那段历史,不免得对眼前这人生出几分同情,不过是生不逢时的可怜人罢了。 少年从他那狭窄的“家”中找出几本教材,这些教材要比许则成给自己的破旧不少,从卷边的书角就能看出翻阅次数。 少年看着书本的眼神中还有着不舍,却坚定地将书递给姜玥。 姜玥直视他黯淡不堪的眸光,最终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你留着吧!” 少年神色一怔,随即又将手中的书往前递了递,满脸着急,“我……我没有钱还你,这书给你,我不是骗子。” 姜玥朝他笑了笑,眉眼柔和带着安抚。 “没事,我相信你不是骗子。钱我不要了,这书你留着。要永远记得你父亲的职业,读书使人明智,总有一天,这几本书能带你走出困境,奔向光明的未来。相信我,那一天不远了。” 少年怔怔地望着她,渐渐红了眼角。 良久之后,他抱紧怀中的书,哽咽地朝姜玥鞠了一躬,应了声好。 少年牢牢记住了这一天,这是他生命中的拐角。 那双灿若星眸的眼睛坚定而有力量的朝自己说出的那番话,哪怕很多年后站在清北教授讲席上的他都一字不漏地记得。 语言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带给人无限的力量。 回去的路上,许则成比来时更加沉默。 姜玥只以为他是不满自己让他白救了人,想着等到时在跟他解释解释。 却不想,自行车在纺织厂门口停下时,许则成先一步开口。 “你当时为什么救我?” 姜玥先是一愣,而后犯了难。 那些男主原著什么的缘由自然不能说,当时还不清楚自己身体情况这点也不能说, 她总不能骗人吧? “我想救,就救了。” 这话倒不是骗人,当时确实没来得及想太多,只是脑子一热下的决定。 这半耍赖似的回答压根算不上回答,许则成眉间却因此染上柔和。 她救别人是念着回报才救的人,救自己却只是未经思考下的想救就救,光是这点就足够令许则成心满意足了。 姜玥瞥见他唇边的笑意,只觉得他恐怕是气笑了,心间越发忐忑。 “你刚说,读书使人明智,你是因为这样才要的高中教材吗?” 许则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似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模样,一再主动开口。 姜玥懵懵地点了点头。 “那些题我都会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我。” 许则成留下这句话后,踩下脚踏径直离开。 只留身后神色莫名的姜玥。 许则成这是什么意思? 那可是高中三年的书,他这就全都会了? 这就是属于学霸的凡尔赛吗? 她连忙深呼吸,将对学霸的不忿尽数吐去。 姜玥此时心情尚好,毕竟终于完成了画稿。 想到报社对于这张图的着急程度,姜玥脚下拐了弯,去了趟邮局将画稿寄出,这才启程返回姜家。 回到家属院,平日里见了她都默不作声的街坊邻居们一改往日作风,压低声音对着她指指点点。 姜玥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脚程又快了些。 但还没等她找夏如询问打探,就从王桂枝的口中得知了缘由。 “玥姐儿,我原也不想管你的婚事,只是你再怎么破罐破摔,也不能找一个爹死娘病的下三滥啊——” 姜玥正想回屋,就被王桂枝的冷嘲热讽叫停脚步。 “你指的是谁?” 她危险地眯起眼眸。 见她反应这般大,王桂枝脸上兴味越发浓厚,“还能有谁?早上就有人在纺织厂门口撞见你们了,你今天就是跟人约会去了吧?家属院里现在谁不知道你找了毛线厂的许则成当对象啊?” 王桂枝越说越兴奋,不顾姜玥越发难看的脸色,难听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我可听说,毛线厂里陆家那就是阴沟里老鼠般的存在,那许则成更是小混混一个,三天两头就得惹事,虽有毛线厂的工作,但在最累的装卸区,干了这么多年都是一级工人,就是个没能力的窝囊废。更别提他那个一脚踏进棺材里的妈,据说许家的钱都被她吃药吃没了——” 随着啪的一声,王桂枝声音戛然而止。 王桂枝捂着自己的右脸,射向姜玥的视线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敢打我?!” 姜玥冷笑,眼神似刀般扔了过去。 “为什么不敢?你再敢骂一声许则成和刘姨,我打到你说不出话为止。”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你敢做我还不能说了?我就说,许则成就是个成不了事的下三滥——” 很快,王桂枝右脸也多了一道鲜红的手掌印,这下倒是左右对称了。 “你!” 姜玥握了握明显不如右手有力的左手,淡淡在心里说了句:可惜这下打轻了。 王桂枝怒视着面前的姜玥,这下倒是不敢再老虎头上拔毛,只怒瞪着她嘴上不敢再出言半句。 姜玥满意地离开回了房。 晚些夏如回来时,一进房就紧张兮兮往她脸上瞧,见没啥不对才拍了拍胸脯。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打架了。” 她一进门就看到王桂枝盯着两个巴掌印的脸坐在堂厅,看着像是在等着姜振华回来,她脸肿得老高,看着老吓人。 姜玥挑了挑眉,“是打架没错啊,不过只有我打她。” 夏如张了嘴想说点啥,却发现说啥都不合适。 “行了,我知道你为难,我和你妈的事你别掺和就成。” 姜玥一眼洞察她的想法,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夏如却握紧了手。 不是的。 不能只是姜玥单方面帮自己。 她也想为姜玥做些什么。 晚间,夏如刚做完饭从厨房出来,就听见王桂枝一个劲添油加醋地说着下午的事。 “老姜,我是活不下去了,你女儿她一言不合就扇了我两巴掌,我为你们老姜家做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她居然这么作践我——” “桂枝,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玥玥她是顶顶善良的人,怎么会打你?” 王桂枝一 听这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音量猛地提高。 “怎么没有?我不过就是说了她几句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得那么近,结果就被打了。” “重点是现在家属院里个个都在传她和毛线厂许则成的事,就是那个卖工作给夏如的许则成,我打听了许家家里那肮脏事多了去,玥姐儿怎么能跟那样的人家扯上关系?” 姜振华见她说得有理有据,想到姜玥最近性格上的转变,心里不禁发虚。 难不成就是这个叫许则成的把玥玥带坏了? “我可没冤枉她,今儿一早就有人在纺织厂门口看到她和许则成了,玥姐儿下午三四点才回来的,他们今天就是去约会了。” 王桂枝说得有模有样,就差板上钉钉了。 姜振华不免也白了脸色,自家女儿他了解,这要是真想要干的事,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妈,你血口喷人!” 夏如终于看不下去,站了出来。 “姐不过是偶然撞见许大哥闲聊几句,怎么就能被你们编排成这样?按你这么说,我之前也在毛线厂门口撞见许大哥过,是不是我也跟人约会了?” 她据理力争,对着自己亲妈也毫不手软。 “再说了,许大哥也是来过咱们家的,怎么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么不堪?” 王桂枝简直恨不得当场拍死这个女儿,“你给我滚回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儿!” “回来前我听到你跟前头婶子说话,人家压根不知情,你还一个劲跟人家说姐看上混小子的事,我都怀疑这家属院的风言风语是不是就是你传出去的。” 王桂枝唇色发白,紧张兮兮地望了姜振华一眼,夏如见该说的都说完了,将做好的饭分了一半,端进房间。 现在房子基本不隔音,三人在客厅对话音量不低,姜玥听得清楚。 见夏如进来还端着晚饭,姜玥赞许地看着她。 “很棒,还记得拿饭。” 夏如被她夸得有些飘飘然,唇角飞扬,“那是当然。” 姜玥看着她和自己刚来时称得上改头换面的眼神,欣慰地笑了。 被人维护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那日最后王桂枝和姜振华最后怎么说的,姜玥并未再听下去,但姜振华往后几日一如既往地早出晚归,甚至都没有找自己“念叨”几句,那这一出她就不亏。 毕竟,她可是扇了人王桂枝两巴掌呢。 往后几天,王桂枝一见着自己那眼神跟猝了毒似的。 她没放心上,只是没想到,这回王桂枝倒是终于硬气了一回。 姜玥这日刚上工,就见刘大军从外走进,径直走到她面前。 “姜玥,你跟我来一下。” 第21章 这下,她已经没了退路。…… “好。” 姜玥跟着他来到副厂长办公室,刘大军明显面色不大好看。 “姜玥,昨天出货的布料你确定质检没问题吗?” “确定的,那批布没有跳线没有杂色,我查完了全都没问题。” 见她说得坚决,刘大军眉头紧锁,“这就奇怪了,怎么昨日出货的布料有几匹染色严重的混在其中,上面盖的是你的号数章。” 质检车间每人质检合格的布料,都会在挂牌上盖章自己的号数,确认是谁质检的,出了事才好追责。 姜玥没想到天来横锅,就这样扣在她头上。 她沉下心将昨天自己质检的布在脑海中全过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任何疏漏。 “刘伯伯,染色的布运回来了吗?” “运回来了,在仓库。” 姜玥让刘大军带着自己去仓库查看,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对。 “刘伯伯,这不是我质检的布,你看,这上面挂牌扎带是黄色的,但我们一号质检车间扎带一直是白色的。据我所知,二号质检车间的扎带才是黄色。” 刘大军疑惑地看着挂牌,“如果真是二号质检车间的人质检的,为什么这挂牌上会盖了你的章?” 姜玥看着上面明显的盖着“23”字样的红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章的确是我的章没错,但车间里大家章都放在工位上的抽屉里,抽屉里并未落锁,如果有人想拿,只要等我走后来拿就可以了。” 这话意思摆明是有人存心栽赃。 刘大军脸气得通红,“太过分了,居然拿厂里名声效益栽赃嫁祸,要让我知道是谁,非扒了他的皮!” 这般处心积虑要害自己,想了想隔壁二号质检车间的几个人,姜玥瞬间想到今日这事大概率和王桂枝有关。 “刘伯伯,这回厂里损失多少钱啊?” 刘大军重重叹了口气,“因着这几匹布,整个订单都被退了回来重新质检,这来回运输费用就不少钱,还不算多出来的人工费。这要是让我抓到是谁搞的鬼,我非得让他赔上两百块钱,再记个大过处分才行!” 姜玥眼皮轻掀,顿时有了主意。 “刘伯伯,我有办法知道是谁栽赃的我,麻烦您差人回一趟我家找我继母,就说是我在厂里犯了大错,要请家里人过来主持大局。然后再……” 姜玥压低嗓音,在刘大军身侧将计划一步步说清楚,很快刘大军眼神亮了起来。 … “你们听说了吗?隔壁车间出大事了,昨天有人将严重染色的布发出去,现在刘厂长正在追责呢!” “是啊,我听说这回刘厂长要动真格的了,要求两百赔偿,还要记大过呢!” 坐在角落的陈金华没有参与话题,在工位前严阵以待的检查着手中布料,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手正小幅度发颤,面上紧张呼之欲出。 “咦对了,你们昨晚谁最晚走?昨晚我走前桌上放了个桃,今天一早来就不见了,你们有看见吗?”刚刚挑起话头的蓝衣大婶朝后头几人问道。 这话意思听着像有人偷了她的桃似的。 身后几人一听这话纷纷开口。 “我昨儿个可是跟你一块走的,这跟我可没关系。” “别看我,我走的时候金华还没走呢。” 这下大家视线都落在陈金华身上,只见她板着脸放下手中的布,“王招娣,我昨晚是最后走的没错,但我可没在你桌上见过桃,你别冤枉人!” 蓝衣大婶王招娣深深望了她一眼,“没看到就没看到,你这么激动干嘛?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 陈金华被她说得一噎,只觉得她的目光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 赶巧这时,刘大军带着一号质检车间的人打开门进来,王招娣见状迎了上去。 “刘厂长,我都听你的问清楚了,昨晚我们车间最后走的人是陈金华,是不是她犯了什么事?” 一旁姜玥望向垂着头紧张地抠着手的陈金华,瞳孔微沉。 这人她见过。 当时发现王桂枝欺瞒工作的事情后,这人还数落了王桂枝一番,没想到这回居然还能帮王桂枝陷害自己,也不知道是王桂枝背后许了她什么好处。 刘大军没顾得上回应王招娣,反而随意语气问陈金华,“昨儿个你是最后走的?” 陈金华紧张地颤着声回答:“是的。” 她刚刚众目睽睽之下应下了这事,眼下就算想辩解也没了出处,她心底不安蔓延而开。 刘大军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朝身旁的王招娣问道:“车间号数18是谁的章?” 王招娣先是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快速指向陈金华。 “是陈金华,她就是18号。” 陈金华猛地抬头,眼底尽是慌张。 刘大军见她这幅心虚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她心里有鬼。 他重重哼了声,面上带着怒意,照着姜玥计划继续往下演。 “那就没错了,你昨天质检的有几匹布出了错,出现严重染色被收方退了回来,工厂决定对你追责,要求你赔偿两百元,并记严重处分,希望你记住此事的教训,往后时刻小心,不能再出错。” 话音刚落,陈金华一脸煞白。 “不……这不可能!” 她下意识地往一旁姜 玥望去,对方冷静回望,冲破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刘厂长,你一定是弄错了,那几匹布上明明是23号的章,怎么会是18呢?” 慌乱之下,陈金华压根没经过思考,话便已脱口而出。 四周霎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面色怪异地望向陈金华,这下大家也察觉到不对了。 刘厂长压根没提过“23”这个数字,陈金华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出事的布是23的章呢? 再联系上刘厂长最开始问的那句,昨晚是陈金华最晚走的,于是乎大家心里都有了定论。 陈金华一见大家眼中鄙夷的眼神,瞬间明白自己暴露了,想到刘大军说的两百赔偿金和严重处分,她不禁失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哎呀,这车间里怎么那么多人,刘厂长,你怎么也下车间了?” 王桂枝声音自远及近传来,话音刚落,人已经站到了刘厂长身旁位置。 她一脸快意,没注意到角落中瘫坐的陈金华,反而望了眼一旁的姜玥,故作伤心状。 “刘厂长,刚有人来家里找说是您请我来厂里对吗?可是姜玥做错什么事了?哎呀姜玥年纪小,这一时懒散出了错也是难免的,您可千万别跟她计较。” 她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注意到她越说大家看她的眼神越是莫名。 还没等刘大军回话,身后陈金华就一脸愤恨地冲了上来。 “王桂枝,我跟你拼了!你这个黑了良心!自个儿不敢对继女下手,撺掇着我帮你陷害人家,你害死我了!我这下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王桂枝冷不丁她锋利的指甲挠了一脸,那张被姜玥打后好不容易消肿的脸瞬间满是血道子,异常狰狞。 她尖叫着,将陈金华一把推开。 : “你发的什么疯?!” 她还有些不大明白状况,不是刘厂长叫自己来帮犯错的姜玥善后的吗?怎么陈金华突然跑出来一副要掐死自己的模样? 陈金华误以为王桂枝是想推卸责任,她嘴角冷笑,面露嘲讽:“王桂枝,你别忘了是你让我陷害的姜玥,你给我的自行车票还在我家搁着呢!你要是不认,我就交给刘厂长去查查那票是哪发的,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陈金华眼下简直悔死了。 她儿子准备结婚,女方要求要三转一响,其他都好说,就是这自行车票找了好些门路都没成,王桂枝拿着自行车票上门,虽知道这事黑心,但她一时糊涂还是应下了。 不管怎么说,这事是王桂枝策划的,她陈金华顶多算是个帮凶,处分就罢了,这赔偿金必须王桂枝来担! 王桂枝这才知道事情败露,她双腿发颤,四周像是看着过街老鼠般鄙夷眼神对她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能狡辩什么。 陈金华一招,那张自行车票是姜振华厂里这个月刚发的,编号一核对便能对上,这年头没人会拿那么稀缺的自行车票送人。 这下,她已经没了退路。 刘大军上前一步,眼神冰冷面容严肃地看着王桂枝和地上的陈金华,“我不管你们谁是主谋谁是帮凶,我只要求你们三日之内凑齐赔偿款,领下处分。否则三日一过,我会上报公安部门,到时候是劳改还是其他,随公安去判!” 说完,他将一旁看热闹的人都疏散,随即走出车间。 姜玥临走前望了眼地上失魂落魄的王桂枝,唇角肆意。 王桂枝最看重名声和钱,让她失去这两样,才是真正杀人诛心。 当天晚上,听到风声回家的姜振华跟王桂枝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房里能摔的物件都被两人摔个粉碎。 当晚开始姜振华又当起了厅长,房里王桂枝哽咽的抽泣声此消彼起,足足哭了一整晚。 第22章 “你打算怎么辟谣?”…… 第二日,王桂枝拿着五百块补上赔偿款,陈金华领了处分,这事就算有个交代了。 经此一事,纺织厂质检车间里每人抽屉上都多了一把锁,每人习惯性锁好自己的贵重物品,以免人偷盗陷害。 王桂枝收买陈金华陷害继女的事情,成了家属院许多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许是王桂枝觉得丢脸,于是日日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姜玥乐得她消停一阵子,平日里碰上两人互不搭理,倒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姜振华这回态度明显强硬许多,王桂枝也因着外头的风言风语憋着一口气,竟也没第一时间放下身段去哄人,眼看着两人冷战快半个月,这下有人坐不住了。 “妈?这两天天冷了,爸睡在客厅多冷啊,你去叫爸进来睡吧?” 姜琥摇了摇王桂枝的手臂,一脸希冀。 王桂枝不耐地甩开他的手,“我不去,要去你去。” “我去过了,爸说他不进来。” 王桂枝像是被点燃炮仗般弹起来,伸出食指一下下戳着他额头的位置,硬生生戳得泛红。 “他不进来就不进来,难不成咱们母子两离了他姜振华还能过不下去了?往后你就当没这个爸,咱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 王桂枝虽说的大多是气话,但这回是真被姜振华伤到心了。 他眼里只有姜玥那个亲闺女,哪里管过她们母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想当年自己可还救了他一命,虽然—— 王桂枝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接下来不论姜琥如何撒泼哭闹,她都硬下心不再搭理。 她倒是要看看,指着姜玥那个没良心的玩意,他姜振华日子能过成什么样? 姜琥见劝说无果,那双眼睛缓缓垂下,唇角紧抿像是在策划着什么。 十月底的天,冬天在不自觉间悄然而至。 哪怕是属于南方的清宁镇也开始有了阵阵寒意,特别是早晚上下工时,姜玥身上穿着新做的夹棉外套,窜到厨房围在炉灶旁取暖。 一旁夏如正在做饭,见她这样忍不住笑道,“你怎么那么怕冷,我都还穿着单衣,我都没觉得冷。” “那是你没出去,你出去试试,那风呼呼往衣领钻。” 夏如见她恨不得埋进火堆里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那也没你这么夸张。” 姜玥认同地点点头,一入冬她也发现了,这幅身子要比普通人怕冷得多,这天气换成前世自己指不定还在穿短袖,而现下,她只能说她恨不得裹床棉被出门。 “行了,等我这锅水烧热了,你拿上桶好个澡,洗完热水澡许是就不冷了。” 姜玥想到这天气洗热水澡的畅快,她顿时起了身出去找洗澡的木桶。 姜家在外面靠近门口的位置隔了间小隔间,平日里主要是用来放置杂物的,但因着那隔间倒水方便,姜玥她们都会到那里去洗澡,洗澡所用的木桶也放在里面。 刚想开门进去拿桶,只见门却从里侧被打开了,出来的人是矮了她半个头的姜琥。 姜琥一见门外是姜玥,吓了一大跳。 “你哪里不舒服吗?” 姜玥见他身上的衣服虽然齐整,但唇色苍白浑身发抖,看着倒像是大病一场的人。 姜琥先是一僵,而后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要你管!我死了你都管不着!” 说完头也不回地扭走就走。 姜玥只觉得自讨没趣,毕竟姜琥说得对,她确实没必要管这个便宜弟弟。 她拉开隔间的门,准备拿桶,却被地面上的一大片水印吸引了视线。 她看出那是倒水的痕迹,眉头轻微隆起。 木桶里还残留着薄薄一层底的水,姜玥伸出手指探了探,只觉得冰冷刺骨。 她倏地意识到什么,放下木桶,转身回了厨房。 “你刚刚烧水了吗?” “烧了啊,不就在这吗?” 夏如一脸懵,她刚刚不是一路看着自己烧水的吗? 姜玥摇了摇头,面色微沉,“不是这一锅,我是说这一锅之前,你还有烧过水吗?” “没有了,我下工回来忙着择菜,就刚刚才给你烧了这一锅水。” 夏如见她面色沉重,不免得也开始担心,“怎么了嘛?发生什么事了?” 姜玥垂眸沉思,而后朝她缓缓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想着你给自己烧了没有。” 她转 而又在自己的矮凳上坐了下来,继续烤火,眼神微微放空。 她没想到,一个九岁的小屁孩,就能懂得使这等苦肉计来达到自己目的。 这样想来,上回姜琥突然生病,应该也是他自己泡的冷水澡导致的,小小年纪对自己下手这么狠,也不知是随了谁。 姜振华和王桂枝,可没有这样狠厉的心性。 到了半夜,姜琥果然烧了起来,也许是因为现在是冬天泡冷水澡更为要命,他这回烧得比上一次严重许多,整个人说着胡话浑身打颤,十分吓人。 这回姜振华依旧第一时间跟王桂枝一块送他去了医院,姜琥因寒气入体导致的合并肺炎,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才出院回家。 至于姜振华只在送他去医院的那天出了面,随后住院那几日都是王桂枝在旁陪护,两人压根没见几面,依然各过各的没有和好。 这日姜玥下工回来,见到堂厅椅子上坐着失神的姜琥,短短几日没见,他血色苍白神情憔悴,明显虚弱许多。 她眉毛微挑:“哟?回来了?” 姜琥缓慢地扭过头,一见是她,放置在椅把处的手微微缩了缩,唇角紧闭,随后视线又移回前方。 “你是来嘲讽我的?”他语气冷硬,带着些许不服输的倔强。 那天姜玥后脚进了隔间,他就知道她一定能猜到自己的用意。 眼下见看到自己做了无用功,她不知道得得意成什么样。 想到这个他一向看不起的姐姐,十分有可能在背后嘲笑自己,他就恨不得待在医院不再回来。 “我嘲讽你干嘛?要是真想嘲讽你,我那日就拆穿你了,不至于谁也没说,连夏如都没告诉。” 姜玥确实讨厌姜琥,他身上总有一张狗仗人势所以可以为所欲为的姿态,王桂枝和姜振华都是他的后盾,饭要人追着喂才吃,穿衣洗澡也需要人搭把手才能干,对于这种含着宠爱长大肆无忌惮的小孩,她向来没啥好印象。 更何况,他也没见得有多喜欢自己这个姐姐。 不过这回,她还真没啥看他笑话的心态。 “你比你妈好多了,至少再怎么样你也没通过伤害别人来达到自己目的。” 姜琥脸色涨得通红,一时间分不清她说这话是为了夸他还是为了在损王桂枝。 姜玥没在给他机会回应,径直站起身来,扭头就要回屋,又不知想到什么,脚步微顿。 “只要不越线,通过自己努力达到目的没啥可耻的,不害人也不犯法,只是……要注重方式方法。” 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狠。 姜琥猛地抬头,那个背影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朝他挥了挥手,径直打开房门进了屋。 她竟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耻…… 堂厅里,姜琥眼中闪着错愕,直到他的余光落角落里那在整齐叠的铺盖被子时,他握着椅把的手逐渐捏紧,斜长的眼中溢出满满的偏执。 她懂什么? 这些年,他是家里唯一父母疼爱的孩子。 他才不想最后落得跟她一样,活在有爸爸的家里却像个孤儿一般。 他不能接受这巨大的落差。 可想到住院那几天,姜振华竟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姜琥的肩膀不自觉沉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惶然不安。 从这日后,姜琥像是一夕长大般,不再需要王桂枝追着喂饭,也没再和家属院那群能上房揭瓦的皮猴们一块玩闹,姜振华不在家时就和王桂枝一块闷在房里,姜振华回家后就寸步不离地粘着姜振华,一副贴心懂事的小孩子模样。 姜玥清楚这是小孩子的醒悟,眼看着苦肉计行不通,于是又换了条路子争宠罢了。 她对姜振华没有半分期盼,自然也不在意他对姜琥的态度,只要不折腾到她面前来,她也没心思搭理他们。 … 这日姜玥正要出门,没想到巷口却冒出一个身影挡在她面前。 “许则成?你怎么来了?” 姜玥诧异地望着突然出现在拐角处的许则成,这里是纺织厂家属院,他怎么会来这里? 许则成先是打量她一番,见她面色无异,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我在这等你,有点事问你。” “好,那我们边走边说?” 她还要去上工,边走边说不耽误时间。 谁料许则成摇了摇头,动手指了指一旁僻静的死胡同,朝她使了个眼色。 姜玥这才明白他刚突然蹦出来的动作是怎么做到的,望了眼大日头下依旧昏暗的死胡同,嘴角僵硬地拐了进去。 要不是出于对男主刚正不阿性格的信任,她是不可能跟一个男人走进这样一个死胡同的。 当然,如果她要打人的话除外。 “家属院的传言我听说了,需要我出面辟谣吗?” 姜玥杏眸微转,满是兴味。 “你打算怎么辟谣?” 第23章 你记住,我们是朋友,轮不到…… “我将带头的人打一顿,让他们去辟谣。” 听到这话,姜玥眉眼含笑,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那明面上是辟谣了,暗地里怕是会传得更凶吧?” 许则成唇角紧绷,她的话他早就已经想到,只是除了这样,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不用辟谣了,我名声一贯的差,他们爱说说去,我又不少块肉。” 见许则成还要往下说,她摆摆手制止了他。 “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真没所谓。我继母以往名声倒是很好,但这就能证明她是个好人吗?我不认同。所以这名声啥的,我是真不在意。” 许则成眼中寒意霎时消退,先前的阴郁也仿佛尽数被抹去,只余下潋滟深邃的点点星光。 她说不在意名声,那定也不在意他在外臭名远昭的骂声,对吗? 许则成沉默半晌,最终也没讲心里的问句问出口。 “快到时间了,你去上工吧。”他暗暗叹了口气。 姜玥这才隐隐察觉为什么许则成不在纺织院门口等她,而是在这个阴暗小道里等她,原来竟是怕被人看见坏了她的名声。 “许则成,下回找我就光明正大在纺织院门口等,你记住,我们是朋友,轮不到他们说什么。” 她确实着急上工,朝他告别后,她先一步离开了巷口。 许则成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良久之后,才堪堪回神,唇角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冷冽的寒风穿过他单薄的脊背,昏暗的巷子里,那抹欣长的背影愈发孤独落寞。 … 姜玥放假这日,她第一时间去了趟邮局。 主要是上回的信寄得匆忙,她没来得及将新画的元旦主题的画放进去,也不知道报社现在还需不需要,她要等报社回信后再看看要不要寄出。 她迫不及待打开信封,先是看到汇款单上的四十元整,愣了愣才打开底下的信件。 等看完信,姜玥眼底满是猝不及防的惊喜。 信上说那张秋收图到得很及时,他们在最后一刻交上了稿,避免了一场失误,报社领导因此对她很是感激,这回的奖金也帮她往上提了提。 此外,信中还提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就是问她愿不愿意将口粮关系转到他们报社,往后报社给她发放工资和粮票,其余奖金照着现在的水平发,这样一来她就属于报社的正式初级工,考虑到她的工作性质,她不需要过去上工,只要按时交稿就行。 姜玥狠狠地心动了。 这表示她不仅能一下多出卖掉工作的三四百块钱,还能省去平日里上工的时间,多出高考复习的时间。 而且有了正式工的名分,她也不怕那些人说自己是搞思想创作投机取巧的坏分子了。 姜玥二话不说就在邮局借了纸笔写了回信,应下这事,还不忘寄自己画好的两篇辞旧迎新的元旦画稿。 等出了邮局她正打算去国营饭店庆 祝一顿时,遇上了出勤回来的周卓浩。 “玥玥?” “卓浩哥?” 于是,去国营饭店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姜玥看了眼身侧的周卓浩,只觉得她比上回见时沧桑不少。 小姑娘打量的视线半点不带掩饰,周卓浩不免觉得好笑。 “怎么?我变丑了?” “额怎么说呢,也不是变丑,就是好像变成熟了一点。” 姜玥故作腼腆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周卓浩只觉得心上猛然扎了一刀,对方还笑盈盈地往上撒了把盐。 “你这丫头,倒是牙尖嘴利,戳得人肺管子疼。” 回应他的是姜玥坦率的笑容。 “我这些日子过得实在太苦了,等下要多点个菜补补。” 姜玥眉间一动,想起上回在黑市上遇见他的事情。 “公安原来这么忙啊?你们都在忙些什么?” “还能忙啥?忙着抓人啊!抓了人还得劝人改邪归正,将人完完整整放回去。” 难道这时候已经开始没那么严格了吗? “我听说你们公安前阵子忙着抓黑市的人,难不成现在不用拉去劳改了吗?” 周卓浩听到这话,敏锐地停下脚步回头往她,神情不似刚刚玩笑时的懒散,反而严肃许多。 姜玥心上一紧,他这幅模样,倒是有些像战场上摸爬滚打过退下来的兵了。 幸好周卓浩很快恢复平日一贯的笑脸,但那双眼睛里还有着残留的肃意:“上头风声时时变,这今日不劳改,明日就有可能有要劳改。玥玥,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心里要记清楚,千万别越线。” “好的哥,你放心黑市那地我往后一定离得远远的!” 姜玥看着面前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勾起唇角故作轻松地回应。 这可能就是当兵之人的警觉性,踩红线的事坚决不碰,也不会允许身边的人碰。 她能理解,伤天害理之事,她也不会做。 但她从后世而来,对接下来的风向十分清楚。 这禁止买卖的惯例,即将随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彻底沉入历史的洪流之中。 走进饭馆,许是因着天冷了大家都不愿出门,所以此时饭店里除了他们就只有身后一桌有人坐。 这样一来,上菜估计是不用等太久了,饥肠辘辘的姜玥表示很满意。 周卓浩将菜单递给她,“玥玥你先点。” 姜玥毫不客气地点了烧茄子和回锅肉,这些日子家里氛围不好,饭菜也越发寡淡,她馋这口肉馋许久了。 周卓浩就欣赏她这不扭捏的性子,跟她处起来没有跟异性相处的不自在,反像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 见她边看菜单边吞口水,周卓浩又加了一道四季豆炒豆和一个鱼头豆腐汤。 这下姜玥难得不好意思,“这……是不是太多了?咱们才两个人?” “没事,我饿得能吃下两头牛,肯定能吃完。” 姜玥看了看他和自家大哥如出一辙的硬挺身板,这点她倒是丝毫不怀疑。 今日菜确实上得极快,两人自拿起筷子后就再也没说过话,闷头专心干饭。 周卓浩略带诧异地望了眼对面,他这还是在军营里练出来的吃饭速度,她这速度竟然完全不输他? 想到姜家那一团乱麻,周卓浩眼神暗了暗,目露同情。 因着想让她多吃些,他的速度慢慢降下来,对面姜玥吃完一碗要再盛时,见他碗里还剩半碗,心里不住嘀咕着是不是自己吃相太可怕吓着他了。 这样一来,两人总算是回归了正常吃饭速度。 这时,只见门外一男一女身影走进,在他们身后那桌落座。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你们点菜了吗?” 说话的是刚进来的女人,她虽道着歉,但语气中并无多少热络。 “还没,我们不饿,想着等你们来一快再点。” 姜玥听到这声音眉毛微挑,扒饭动作暂缓。 她刚没太注意,原来身后的人是佟淑静和何雯雯? “我们要个清炒藕片,蒜炒鲜笋,先暂时这样吧,不够我们晚点再点。” 饭馆里四个人炒两个素菜,哪怕是缺衣少粮的七十年代也不免寒碜。 后桌气氛沉默下来,尴尬弥漫着。 “那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说话的是那桌唯一的男声。 “何同志,我今年三十二,目前是建材厂四级工人,我前妻去世留下一对儿女,女儿八岁,儿子五岁,这就是我家的情况。你的情况我也听说了,我不介意你不能生,我只一个要求,希望你进门后好好待两个孩子。” 原来何雯雯又在相看啊? 姜玥回想着刚刚进来那男人的外貌,头发都快秃没了,和何雯雯站在一起说是她爸估计都没人怀疑。 只是不能生而已,就得配这么一人? 那边对话还在继续。 “何同志,其他的我们家并没什么意见,就是……能否方便问下,你们会带什么陪嫁?”出声的是刚和秃头男子一块进来的女人。 “陪嫁?” 何雯雯沙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不复当时去姜家时的乖巧明亮。 “是的,我们需要先知道你会带什么陪嫁,才好继续谈下去。毕竟你这个身体状况,我父母其实也不大同意,如果陪嫁高些,那倒是好说。” 这番话侮辱意味极强,就差明着说因为何雯雯生不了,所以要多带些好处进门,他们才愿意娶。 姜玥心想这下总该掀桌而起了吧? 却没成想后头佟淑静稳稳压下想要起身的何雯雯,硬生生将人推回椅凳上,面上还强撑着笑意。 “田家妹妹,我知道你这个做姐姐的也是为了弟弟日子过得好,我这当妈的也是一样的。这样吧,陪嫁的话,我给雯雯买块表,到时候买个男士的款,就给女婿戴,彩礼这边我没啥要求全看你们自行安排。” 佟淑静说完停顿了下,见对面的人面色算不上好看,咬咬牙沉下气:“还有……我年纪也大了,钢铁厂的工作干得也勉强,这工作就让雯雯带去田家,你们看行吗?” 这话一出,对面两人猛地抬头,就连身旁何雯雯都不可置信地摇了摇母亲的手。 “妈,咱没必要这样,我——” 佟淑静一个眼神制止了她,转头又对面前两位笑脸相迎,等他们回应。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对面两人哪有不应下的。 要知道何雯雯是老师,也算是有正式工作的,佟淑静这言外之意,就是让田家人自己选一个去钢铁厂当正式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 “好,亲家你放心,我爸妈都是良善人,我弟弟也是个贴心地,雯雯进门,咱们家绝对亏不了她。” 姜玥感觉面前的饭都吃得不香了,这家人简直太能恶心人。 第24章 女人这一生并不是只有嫁人生…… 周卓浩听力比她还好,自然也听到了后桌的动静,见状加快了吃饭速度,将剩余的饭菜全席卷入腹。 “走了吧?” 姜玥重重地点点头,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饭馆。 她怕再听下去,自己都得恶心得当场病发。 周卓浩见她气鼓鼓地模样,没好气地笑道:“气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刚跟那两人吃饭的人是你。” “要是我跟那两人吃饭,那男人坐下那时我转身走人了,也不端个盆看看自己长啥模样。” 忒不要脸。 “哦?看来玥玥还是个看脸的?” 姜玥一愣,不知为何脑袋里浮现许则成那张清冷隽秀的脸,随后又摇了摇头。 “也不是看脸,就是得干净些,模样至少得看得过去,不然往后那么多年,不得自己把自己恶心死?” 她这番话,放在现在嫁人嫁汉穿衣吃饭的普遍思想中,倒显得标新立异,但小姑娘有理有据的模样,可没觉得自己有何不对。 周卓浩脸上浮现淡笑,眼中透着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确实独树一帜,做事做人讲究随心,没有规矩框条。 周卓浩前半生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公安局,那都是男人扎堆的地界,他也此刻说不清对姜玥的欣赏,是否 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但和她待在一起挺舒服,她的随意轻松自然似乎会传染,让他也逐渐趋于平稳。 是啊,能好好活着已经很好了,当不当军人有什么可介怀的呢? 周卓浩朝她挥挥手告别,“跟你一块吃饭会令我很有食欲,记得以后多来找我吃饭,哥请你!” 听到这话,姜玥简直风中凌乱。 这是在拐着弯说她吃相很下饭?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能怼人了,没想到他更胜一筹。 姜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扭头走人。 只是没走几步就发现自己的布兜落在饭馆没拿,她只好回了趟饭馆。 大厅里,刚刚那对男女已经走了,只留下哭得哽咽的何雯雯和一脸心疼的佟淑静。 “雯雯,妈知道你委屈,可这世上谁人不委屈,是妈不好没把你养好,让你落下这么大一缺陷,这才让人你低人一等。” “可妈也没办法,这事既然没瞒住,那田家已经是咱们能找的好人家了,不能生养落在谁家里都是大过错,只有生养过的家庭,才会不介意这点,妈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够了!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个田家我不嫁!没想到我何雯雯竟能落个任人挑拣作践的下场,何其可笑!” 说完,她猛地起身往外走,只留下佟淑静满脸泪痕,痛不欲生。 “儿啊,我何曾想这样,但你不能生,就已经是那些人眼里最大的错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戳脊梁骨啊——” 何雯雯脚步微顿,而后踉跄着跑了出去。 姜玥在饭馆前方的路边看到蹲在墙根处抽泣的何雯雯,她拿出布兜里的干净手帕递了过去。 何雯雯回头望见是她,一把拍掉她递来的手帕。 “用不着你假惺惺!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何雯雯早就知道后面坐着的人是姜玥,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难堪。 上回上姜家时的她还没意识到,这世道女人不能生是多大的罪过,但这些时日钢铁厂里她不能生的消息逐渐传开,甚至连三教九流的混子都敢上她家调戏她一番,她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如若不是这样,她不会应下今日的相看。 只是她不明白,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从小刻苦学习,工作后耐心指导教育学生,她所有的努力和坚持,全因一句不能生,就尽数抹去? 如果只能这样屈辱地活着,那她倒情愿立刻死去,这样的人生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姜玥捡起地上的手帕拍了拍,翻到干净的那一面,重新塞到她手里。 “没有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先看不起自己,这才给了人侮辱你的机会。” 何雯雯怔楞中抬头,眼底黯淡无光。 “你先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人,而不仅仅是生育机器。” 姜玥将何雯雯掉落的碎发塞回耳后,看着她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你很好啊,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学识也不错,刚刚那个地中海秃头男帮你倒洗脚水都不配。” 听她这般形容,何雯雯猝不及防破涕而笑。 “笑就对了,这世道确实对女人严苛,但你自己得先立住了,那些风言风语随他们说去,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还有一点,女人这一生并不是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路可以走。” 何雯雯依旧一眼不眨地望着她,姜玥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但她最多也只能提醒到这里。 最后,她送何雯雯回了饭店,里头佟淑静一见到她就紧紧抱住了她。 “雯雯,妈就你一个女儿,你可别吓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妈可怎么活啊!不相看就不相看,爸妈养你一辈子也养得起!” 佟淑静见她一去不回,早就被吓破了胆,生怕她一时想不开,眼下看到她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看开许多,比起女儿活不下去,被人戳脊梁骨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可怖。 哪有当妈的会愿意眼睁睁看着女儿放弃生命的。 何雯雯紧紧地回抱住她,抽噎着久久不曾开口。 姜玥轻勾嘴角,转身出了饭馆。 一回到家属院,姜玥没有立刻回家,反而去了李燕婶家中。 “玥玥,你怎么来了?” 李燕亲切地拉着姜玥坐下,又拿了上回王伟回来时带回的干果,装在盘子里让她吃。 姜玥看着她忙前忙后,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燕婶,你别忙快坐下,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听她有事说,李燕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怎么啦玥玥?前些日子纺织厂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王桂枝简直太不像话了!居然买通人陷害你,我写信给王伟了,他和你哥在一个部队,等你哥回来让他收拾王桂枝去!” “啊?” 姜玥眨了眨眼,有些懵圈。 她本没想告诉姜瑞这事,反正事情已经解决,告诉他也只是让他徒增担心,并无益处。 但李燕是好心,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燕婶,我找您可不是为了告状的,是想问您想不想买纺织厂的工作?” 上回李燕告知她许则成工作的事,当时说的是原本自己想买工作找人去打听的,但无奈价格太高,她一时那么出这么多现钱,这才作罢。 姜玥一收到报社的信,卖工作这事第一时间想到了李燕。 上回姜瑞回来时说过,李翠这些年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很是不易,但仍旧记挂着和母亲林惠当年的交情,帮了他们兄妹不少。 虽然她不是原来的姜玥,但穿来后李燕也帮了自己不少,她愿意承这份情。 “是啊,王伟爸爸走得早,纺织厂的工作被他大伯拿走了,只给我们留了这套房子。我原也是不敢想的,但王伟去了部队,我日日在这屋里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要是能有份工作,平日里也能多个收益。” 而且,王伟都到娶媳妇的年纪了,却半点没相看的心思,不就是因为别人觉得她这个寡母没工作是个拖累嘛? 她要是有份工作,再凭着这家属院的房子,这娶媳妇的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只是工作名额不禁难找,这钱也是天价,她一时间拿不出这么一大笔现钱。 这话倒是不好跟姜玥这个未出嫁的小姑娘提,而且这话一提,总是有种哭穷的感觉,也是不好。 姜玥不知道她心里已经绕了这么大一圈,她将今天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燕婶,那正好,我想卖了纺织院的工作名额。” 这话一出,李燕猛地一惊,紧抓住姜玥的手连连摇头。 “玥玥,这可不行啊!你这工作好不容易从王桂枝那拿来的,怎么说卖就卖呢?眼下今天下乡的事是定了,但你这工作一卖,明年动员下乡时你没工作还得下乡去,这工作可卖不得啊!” 见她字字句句都在帮自己考虑,姜玥小心地扶着她回坐,放柔嗓音接着说:“您先别急,都怪我没跟你好好说清楚。” 随即,姜玥拿出报社的汇款单:“您看,这是青海日报寄给我的汇款单,我这些日子给报社画了几幅画,他们看中了我,决定聘请我为他们报社的正式工。这样一来,我纺织厂的工作就空出来了,所以这才想着卖给您。” 李燕原本听她这么说,生怕她是小小年纪被人哄骗了,但一见汇款单上青年日报的字样,就知道这事应该不假。 “玥玥,你可太厉害了吧?这一幅画就能换四十块钱?” 李燕看着汇款单上的数字傻了眼,四十块都顶得上一家人上个月的开销,姜玥画一幅画就能赚回来? “那怎么能呢?这四十块是我画了好几幅画的酬劳,并不只是一幅的。而且我后面成了报社的正式工,就只有每个月发的工资和票据,不会再另外发钱了。” 尽管信任李燕,但姜玥也知道钱财动人心的道理,她将转正式工后还能照常发的奖金隐瞒住,又将单幅画的酬金减低,这番说辞到时候也会是对外的说辞。 这年头的人都求安稳,有个正式工的名分比什么都强,她这 样说倒是合乎情理,也不那么扎眼。 李燕听她这么说,砰砰直跳的心才终于缓了下来,开始思索姜玥空出来的纺织厂工作的事。 “玥玥,那你纺织厂的工作想要卖多少钱?” 第25章 没有父母依靠的小孩从来没有…… 李燕问得有些忐忑,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此时的心情,她既希望姜玥能说少点,这样自己能真的买下来,又不想她为了自己压低价格贱卖,整个人好生矛盾。 “燕婶,这工作我卖三百块钱。” 这话一出,李燕张了张嘴,却没应声。 她当然知道这价格已经比市场价格低了不少,要知道哪怕今年的动员下乡工作已经结束了,市面上卖工作名额也事有价无市。 只是—— 她一时间拿不出这三百块钱。 姜玥看出她的为难,轻抚着她的手背。 “燕婶您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这工作我不想声张,不然怕我那继母听到风声过来掺和一脚。既然您想要,那我就只卖给您。我就卖三百,您要是不凑手的话就先给我一半,剩下的你按月工资发了还我就成,我一姑娘家家的暂时也没处用钱,您就当是帮我存着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直直暖进李燕的心坎里。 要知道,如果姜玥把价格再往下降,她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在工作有价无市的情况下,没有让一小姑娘贱卖的道理。 但姜玥懂事地却没降价格,选择让她先欠着一半,剩下的分批还,许是还怕她不好意思,甚至还主动给她台阶下。 走过夜路的人更能看得出别人的真心,李燕红了眼眶,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直抹泪。 “婶你怎么还哭了!” 姜玥顿时紧张,她往衣兜里找手帕,找不到才想起手帕刚刚给何雯雯了,只能着急忙慌地扯着袖口帮她擦泪。 “玥玥,你是个好的。你这工作婶婶先买下了,往后你报社那边要是有变动,婶再把工作还你。” 这话李燕说得真心实意。 姜玥咧嘴一笑,故作严肃状:“婶可不带你这样的啊,你可得多盼着点我好才行!” 李婶被她的表情逗笑,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 “你妈要是能看到你现在这样,定是能安心了。” 林惠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样女儿,姜玥随了她的病弱,稚嫩瘦弱的身体看着就不像是能养得活的,临去前都不忘拉着她的手让她多看顾些。 眼下,那道弱小的树苗早已长成参天大树,能为自己遮风挡雨了。 见她提起母亲林惠,姜玥心底仿佛注入一道暖流,虽没见过原主的这个母亲,但不知为何她对这几个疼惜原主的家人都莫名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姜玥将这归咎于原主残留的情感。 “会的,她定会在天上保佑我的。” 原主……应该也和林惠在天上重聚了吧? 解决完工作的归属问题,姜玥在收到报社盖着红章的聘用通知函那日,就带着李燕去纺织厂找刘大军办工作转接手续。 刘大军看着青海日报的聘用通知,啧啧称奇。 “玥丫头你可真厉害,我活那么久都第一次见到外地的聘用通知呢!” 不愧是林惠的女儿,这随妈妈就是聪明! “刘伯伯,这些日子多些您的帮助,给您添麻烦了。” 姜玥这话说得半点不违心,刘大军确实待她极好。 上回王桂枝买通陈金华陷害自己那次,如果不是刘大军偏帮自己听从自己的计划,那她可没那么容易能洗脱嫌疑。 “你这丫头,说什么客气话!” 刘大军现在看着这个年轻有为的女青年怎么看怎么喜欢,更别提这人还是故友的女儿了。 他看着姜玥身旁的李燕,略带审视:“玥丫头,你要把工作转给李燕?” 李燕平日里几乎不出家属院,对上刘大军这个副厂长的视线,不免瑟缩着垂下了头。 姜玥见状挡在她面前,“燕婶也是我妈故友,刘伯伯你别那么严肃,也忒吓人了。” “丫头你这工作卖了多少钱?” 故友归故友,要是凭着旧交情压着小丫头贱卖工作,这故友倒是不要也罢。 “卖了四百块钱呢。” 姜玥捏了捏后头李燕的手,说了个市面上偏高的价格。 刘大军这才满意,给两人办了转接手续。 “玥丫头,你这工作是不是卖低了?要不就按四百算吧?” 出了办公室,李燕紧揪着衣角,面目慌张不已。 姜玥朝她摇了摇头,“不用,咱们就按三百,现在又不是下乡那会儿,三百也不低了,市面上差不多也能谈到这个价。” 对上李燕越发疑惑的眼神,姜玥四周望了望见没人,才接着往下讲。 “我跟刘厂长说四百,主要是为了防着王桂枝。燕婶,你记住,你就是花了四百块钱跟我换的工作,而且是一次付清的,要不然就怕我那继母就抓着你看我年纪小哄骗我卖工作这点不放。” 李燕顿时恍然大悟。 “玥玥你放心,我肯定不说漏嘴。你的工作是你妈娘家带来的,王桂枝要是有脸上我家门要工作,我绝对骂得她抬不起头来!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往日里她说起王桂枝虽也生气但还能有所保留,姜玥这还是第一回听到李燕这么骂人,她不禁认真望了眼,发现李燕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李燕被她看得不自在,摸了摸脸:“玥玥你怎么这么看我?我脸花了?” “不是,就是觉得有了工作的燕婶好像说话都硬气了几分,人也年轻不少呢。” 被姜玥这嫩生生的美人这么打趣,李燕瞬间燥红了脸。 她明白姜玥的意思,自己也确实能察觉到心理上的变化。 这些年她没有工作,家属院里的人都瞧不起她。 眼下人到中年,却得了个正式工的名额,怎么能让她不为之亢奋。 这下子,往后半生她都能正儿八经地抬起头做人了。 这是姜玥不能理解的领域,是这个年代的人对于工作的执念与渴求。 姜玥将从纺织厂转出的口粮关系证明寄出,只等着报社那边接收后,自己就是报社的正式工人了。 李燕在转接手续的第二天就去纺织厂上工,等到下工时,家属院众口相传,很快这阵风就吹到了姜家。 姜振华回到家时,姜玥正在跟夏如蹲在地上嗑瓜子。 姜玥昨晚寄完信回家,就跟夏如说了卖工作的事,夏如只觉得这个姐姐无所不能,听到她被录用去报社当正式工,半点不带诧异的,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急促的频率反映着敲门之人的急迫。 “玥玥,你出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姜玥闪过一丝了然,早已知道他会问她什么。 她拍了拍手,甩去因为嗑瓜子手上残留的灰,站起来打开了门。 姜振华一见到她,径直拉着她的手去了厨房,压低声音问:“玥玥,你把纺织厂工作卖给李燕了?” 姜玥耸了耸肩,一脸不以为意的回答:“对啊。”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以不问一声就先斩后奏了呢?” 姜振华强压着怒气,到底顾忌着姜玥的身体,很快又缓了语气,耐心嘱咐:“晚点我备点礼,咱们就找刘大军出面再换回去,就说你年纪小不懂事一时想岔了。幸好李燕跟你关系好,只要你跟她说说,她想来也不会太大意见。” 姜玥看了眼他脸上不似作伪的焦急,一时间也没了逗他玩的心思,将报社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是说,青海报社聘请你为正式工,纺织厂工作你是空下来了才卖掉的?” 姜玥点了点头。 姜 振华脸色莫名,深深看了她一眼,斟酌着怎么出口才不会损着她的自尊心。 “我听说,现在外头哄骗人的招数变多了,这……会不会有诈啊?” 姜玥盯着他许久无言,而后回屋拿出那份盖着红章的聘用通知甩给了他。 “你莫不是要说这是伪造的?这年头刻制假章可是要被拉去枪毙的。” 姜振华颤着手一字不落地看完手里信件,视线落在右下角的红章上久久无法回神。 “玥玥!你……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 姜玥指尖微顿,随口一答:“自学的。” 姜振华看着面前仿佛一夕长大的女儿,迟来的自豪感席卷至全身,令他激动得眼眶湿润。 “好……真好!你像你妈,你妈打小就聪明,小小年纪就能为自己拼来纺织厂的工作。你也一样,自学的画画就能让外地报社聘用你,你是爸的骄傲!” 最后一句话,令姜玥浑身一僵。 这样的话语无论是对原主还是对她,无疑都是陌生的。 她先是不自在,而后触及姜振华湿润的眼角,一股子不甘和愤怒涌了上来。 “我不是像妈,我是没了妈也没了爸,只能靠自己,所以逼着自己不得不为。” 这话,说的是原主,也是姜玥。 “若有家可靠,谁家小孩会风里雨里靠着自己头破血流闯出一片天?由始至终,我压根就没得选。” 不管是姜玥,还是原主,没有父母依靠的小孩从来没有选择。 饭不抢着吃就会饿死,不打架就等着被人打死,不赚钱就等着被人羞辱被人抛弃。 有得选吗? 没有。 所以为什么她讨厌姜琥? 那样被偏宠的小孩永远不懂她们的无助挣扎。 往后一步便是悬崖,除了不拼死往前冲,哪里还有出路? 只能一次次碰壁,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不到倒下的那天就永远不能回头。 就这样的努力,还被他们归咎于天赋和幸运,何其可笑! 第26章 “许则成,我有时候觉得你跟…… 前世的姜玥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为了生存,她连自己的梦想都可以放弃,咬着牙选了能给自己带来更多利益的专业。 为了不被背叛,她清醒独立,不敢完全付出真心,生怕交心的下场便是更深的地狱。 在这条路上维持着仅剩的一点点善良,已经是她千疮百孔下最后的初心了。 姜玥压制着鼻尖的酸意,看了眼姜振华眼中的挣扎和歉疚,转身头也不回地回了房。 不。 原主比她幸运。 至少她还有个真心为她好的爹,还有真心相待的哥哥舅舅。 而她姜玥,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 夏如蹲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突然回来又大力关门的姜玥,只见平日里镇定自若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她的姜玥此时背靠在门板上,抿着唇角直直的望着前方。 她的眼底并无泪意,可不知为何,夏如就是觉得她此刻无助极了,像是雪地里找不到家的孩子,孤独而绝望。 夏如霎时间红了眼眶,她见不得这样的姜玥。 她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姜玥颤抖着的身体,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她颈边默不作声地流着泪。 一双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姜玥紧咬牙根,安静地听着耳边传来的哽咽声。 哭代表着示弱,示弱向来只对在乎你的人有用。 她最是讨厌没用的眼泪。 可是当夏如抱住自己时,她破天荒地觉得眼睛里逐渐涌上一层水雾。 … 姜玥睡一觉醒来后,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仿佛昨日的落寞伤心仅仅是夏如的错觉一般。 王桂枝很快便得知姜玥卖掉工作的事,如果说最近的不顺只是导火索,这卖工作的事就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尽她最后一丝体面。 她秉持着最后一丝冷静去找姜振华,望着他脸上毫无诧异的神色,得知他早已得知这件事情。 “姜振华,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别忘了当初你怎么跟我保证的,那工作是你补偿我的!是不是时间久了,久的你都忘了十年前你欠了我一条命!” 王桂枝口不择言地歇斯底里,完全不顾及面色发白的姜振华。 听到这非同寻常的动静,房里姜玥和夏如也出了房门。 与此同时,姜琥看着堂厅吵得正热的两人,不知想到什么,嘴唇血色褪尽。 王桂枝不管不顾,气急甚至上前扭打着姜振华的胸口。 “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当年那场大火里了!姜玥姜瑞都会是没人要的孤儿!凭着他们两个小孩,斗得过你老家那群吸血的长辈?就连你的工作,这座房子都保不住!我是你们姜家全家的恩人,你们就是这样待我的?!” 王桂枝状若癫狂,将姜振华推倒在地后,架在他身上不停抓挠着他的脸及脖颈,直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渗出道道血印。 “桂枝,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觉得过不下去了,我们可以离婚,这座房子给你,存款也给你。姜琥你要带走也可以,我会每个月给你抚养费。” 姜振华这番话像是在堂厅扔下一记重磅炸弹。 对面的姜琥听到这话面色惨白,直接上前跪倒在一身狼狈的姜振华面前,哭喊着:“爸,你别丢下我和我妈,我不要!我就待在这个家里我哪也不去!” 王桂枝回过神来,阴狠眼眸越发狰狞:“姜振华,你做梦!想摆脱我?你这辈子都别想!你欠我的这辈子你都还不清!要不是为了救你,夏国强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没了丈夫,是你害我没了丈夫的!” 此话一出,夏如瞬间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仰面躺在地上的姜振华。 当年的事发生时自己还小,大家讨论也会避着,以至于这还是夏如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夏国强的死因。 什么叫为了救姜振华,她爸才会死的? 当年她爸还在时,姜振华就和王桂枝在一起了吗? 想到这里,夏如视线望向一侧的姜琥,算着时间,姜琥就是在爸爸忌日前后怀上的,这…… 夏如嘴角紧抿,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姜玥心有所觉地侧头望去,触及夏如霎白的脸色,随即朝她走了一步握紧她的手。 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暖意,夏如对上她坚定淡然的视线,那股轻缓的镇定仿佛透过目光注入心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惊慌逐渐褪去,换上一抹坚韧。 最后,这场闹剧在王桂枝的叫骂声和姜琥的哭嚎声中落下帷幕。 姜玥拉着夏如回了房,见她面上还残留些许郁色,不由得开导道:“你也不能凭王桂枝几句话,就急着给他们定罪,这事你要自己去问。” 她虽从李燕口中听过些许当年的事情,但终究是别人口中听来的,怎么也没有当事人亲自说来得准确。 夏如迟疑着,她害怕未知的变动,如果真相真那么不堪,她要如何对待害了父亲的那两个人? 姜玥缓缓拥住她的肩膀,就如同那日她紧紧抱住自己一般。 “不怕的,比起不明真相的钝刀子割肉,还不如一刀来个痛快,相信我,真相没有那么可怕的。” 夏如怔怔地望着前方,眼底亮光逐渐凝聚,汇流成一抹坚定的信念。 晚间,外头逐渐趋于平静,夏如打开门,看着外头坐在椅凳上望着远方出神的姜振华,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叔叔。” 姜振华收回眼神缓缓回头,见是她,似有所料地拉过对面的凳子,略带歉意的嗓音响起,“如如你来啦?坐下吧,陪叔叔聊聊。” 夏如脚步一顿,随后才在椅子上落座,认真地看着眼前一向令她敬重感激的身影。 “叔叔,我想问问您当年的事情。” 姜振华眼中闪过一丝歉疚,将当年那场大火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您是说,当年我妈路过姜家发现着火先找人救了你,却不知道自己家也着火,这才错过了救我爸的最佳时机?” 姜振华点了点头,“你别怨你妈,那就是个意外。我和你妈在那之前虽见过,但从来没说过话,并无私情,你妈当时只是见义勇为。” 他刚才见夏如脸色不对,就知道下午王桂枝的话定是让她误会了。 “我自觉对不起你们母女两,见你们无依无靠,这才娶了你妈。这些年我也是真心把你当自家女儿的,许是还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你见谅。” 这番话直直将夏如说红了眼,“不,叔叔您很好,我一直都很庆幸有您这么一个……爸爸。” 姜振华欣慰地笑着,“既然如此,那以后就都叫爸吧。” 夏如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一下子看起来老了许多。 “爸!”她眼含热泪。 姜振华拍了拍她的肩,“嗯,你是个好孩子,你爸要是见到现在的你,定也会为你高兴的。你妈性子冲,平日里对你太过苛责,你别怪她,她这辈子过得也不容易。” 夏如眼眶泛红,朝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 这日夜间,夏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都没能睡着,底下姜玥沉睡中被吵醒几回,等到后半夜夏如终于沉沉睡去时,姜玥却越发清醒。 她套上棉衣起了身,透过窗缝看着窗外昏暗的月色,冬夜里的风悄悄渗入,带来些许凉意,吹熄了她最后一丝睡意。 看了眼身后熟睡中的夏如,姜玥伸出手关上了窗,随后蹑手蹑脚地出了姜家大门。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看着天色也快亮了,她便想着出来透透气。 太阳还未冒头,路上漆黑无比,她漫无目的走出姜家路口,不成想在拐角处,眼角余光却见到一个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心尖一颤惊呼出声,“许则成?” 姜玥眉头微锁。 许则成见到姜玥的第一眼,心中的不安慌乱终于落了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望着他冻得苍白的脸色,姜玥眉头不自觉紧了起来。 回答她的是许则成长久的沉默。 就在姜玥以为等不到许则成的回应时,一道带着细微颤抖的嗓音响起,“我没在纺织厂门口等到你。” 姜玥回想着这几日的兵荒马乱,她竟一时忘记告诉他,她卖掉工作的事情。 他找不到自己,所以才只能在这等着。 只是…… 他竟是等了一夜? 这个念头跃入脑中,她只觉一颗心彻底失去了控制,胡乱地跳动着。 一股说不清的情愫在心底悄然生了根。 姜玥视线略过他冻得通红的手,眼睫微颤,匆匆垂下眼眸。 许则成深邃眸光紧盯着她,在细碎的月光下,逐渐燃起片片璀璨的亮色,情蕴暗藏。 良久之后,姜玥率先打破这对她来说十足诡异的气氛。 “许则成,你知道哪里可以看日出吗?” 他眸光加深,随后沉沉地点了点头。 等到许则成带着自己在目的地停下,姜玥惊觉他带自己来的地方是之前画画去过的小山丘,只是这里是小山丘的另一个方向。 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许则成在她身旁落座。 “你经常来这里看日出?” 一路过来,哪怕在昏暗月光下他都对上山的路异常熟悉,足以见得他不是第一回趁着夜色上山。 “嗯。” 姜玥也喜欢看日出。 阳光刺破黑暗的瞬间总让人充满希望,仿佛再多的伤痛也随着黑夜的逝去而消散。 他……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姜玥垂下眼眸,望着远方寂寥的夜色,没有再出声。 直到第一抹阳光穿过云层刺破黑暗,静谧的山林仿佛被瞬间点亮。 丛林遍生,蜿蜒的河流夹杂其中,宁静而富有生机的大自然仿佛能洗涤人的情绪,往她躁动不安的心里注入一道平和的力量。 姜玥望着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感受着空气中属于青草的香气,身上僵硬驱散不少。 “许则成,我有时候觉得你跟我挺像的。” 在下河村时,他打架的那股不要命的蛮劲,就跟自己挺像的。 思至此,她扭头看向他,问出自己一直以来未能脱口的问题:“你明明会打架,为什么第一次见面那次,会被人打成那样?” 第27章 果然,书里的信息也不是一定…… “他们受人所托为难我家,定是要有个位置落刀,不是我,那就会是别的地方。” 许则成眼眸暗了一瞬,而后继续缓缓说着:“打跑他们很容易,但他们没有达成目的,背后那人定有其他招数等着我,那反而会更被动。” 他说得隐晦,姜玥将他的话语琢磨一番,才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而后她似是想到什么般猛地抬头。 “所以上回王大虎上你家闹事,是因为我在小巷里救了你?” 许则成神色一顿,“也不一定,毕竟他们惯来找我麻烦。” 姜玥看出他眼神中的迟疑,视线微眯。 “真的?” “嗯。” 姜玥嘴角紧抿,闻言横了他一眼。 骗谁呢? 她问过刘姨,那群人是否时常上门,她的回答是前些年倒是有,但这几年便安静不少,没成想这次又卷土重来。 姜玥原本还以为是因为那个工作名额的缘故,可如今结合许则成刚刚的话,哪里还能不知道怕是这些年那群人的欺辱都被许则成那人引了去,他们替幕后那人出了气,自然不会再上门骚扰刘姨。 许则成见她眉眼间一如往常的灵动,眉间冰霜渐融,嘴角勾起一丝暖意。 姜玥知道自己救了人还害得刘姨受一场惊,实在是觉得憋屈的很,“难不成就一直这样被动挨打下去吗?” “不会。我能感觉到,我离开那人掌控的那天很快就会来临。”许则成说得笃定,令人情不自禁地相信他说的话。 姜玥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那一天不远了。 马上许则成就会通过高考改变命运,届时不管背后那人是谁,要动他都不会如眼前这般容易。 蛰伏多年的他,也将迎来最好的反抗时机。 “许则成,你以后肯定会过得很好,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要过得好。” 闻言,他错愕地转头,却撞进一双满是坚定的杏眸里。 “嗯,会的。” 他一定会过得很好。 他想要保护的人,定会长长久久的陪在她身边。 直到日上三竿,猛烈的阳光刺在裸露皮肤上带来阵阵滚烫,许则成才带着姜玥下了山。 “我请你吃饭吧!” 这场日出,姜玥将前几日忆起往事的沉闷不快彻底褪去,眼底最后一丝阴霾也消失无踪。 话音未落,她甚至没给许则成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往国营饭店跑。 却没想到,半道上杀出了个程咬金。 “是你?” 王大虎见着姜玥不自觉退了半步,往回望了眼自己身后比上回多出一倍人数的小弟,又抬着下巴迎了上去。 “上回让你跑了,这回看我不打死你。” 姜玥朝身旁的许则成使了个眼色,在心里默数三二一后,抓起许则成的手掌扭头就跑。 王大虎见她逃跑,心里更是得意。 “居然想跑,给我追!” 一时间,一群人全追了上去。 姜玥没跑出多远,喘不上气的感觉越发强烈。 触及她越发苍白的脸色,许则成停下脚步将她稳下,“这样下去不行,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你又不能还手,只能被动挨打,还是我去!” 至少她能把他们全打一顿,她又不用顾忌什么。 许则成一脸不认同。 两人争执不下,直到身后传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都不用去了,人我已经抓走了。” 姜玥错愕地回头 ,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愣在原地。 “卓浩哥?” 听到她的称呼,许则成看向来人的视线带着些许审视。 周卓浩直勾勾地望着两人之间的某个位置,没有回应。 姜玥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她和许则成紧密相牵的手上,刹那间仿佛触电一般,,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许则成眉间冷意更甚。 周卓浩自上及下打量一遍许则成,眉头闪过兴味。 “玥玥,刚刚那群人是在追你们?” 玥玥? 许则成双目微眯,冷眼瞧着周卓浩,不发一言。 “……对。” 姜玥犹豫着,她想到许则成在山上说要暂避锋芒的话语,有些担心这次会不会又给刘姨带来什么麻烦。 “没事。”许则成看出她的迟疑,朝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周卓浩将两人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表情肃然不少。 “那……可能要请玥玥和你的这位朋友去我那做下笔录。” 于是饭馆没去成,两人反倒还去了趟公安局。 从公安局出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姜玥一天没吃饭,再加上刚刚还跑了一圈,面色苍白失了血色。 许则成从衣兜里拿出一瓶后世风油精模样的小玻璃瓶子,凑到她鼻尖,姜玥深吸一口,才感觉好了不少。 嗯,闻起来也是风油精的味道。 “你收着。这是青草油,你随身带着,不舒服的时候闻着能好些。” 许则成清冽的嗓音放柔了音量,听着极为舒适。 “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 他神情微僵,而后垂下眼眸,“平时我妈偶尔也要用,所以我就随身带着。” “那还你,刘姨要用的时候不能没有。” 姜玥将手里的玻璃瓶递出去。 “不用,家里还有。” 许则成看着她将青草油收进布袋里,这才收回视线。 周卓浩在一旁打量着许则成,审过许多穷凶极恶之徒的他,怎能看不出来许则成刚刚是在撒谎。 那青草油恐怕是给姜玥备着的。 按理说这落在对姜玥有好感的自己眼中,该是愤怒的才对,毕竟这人可是正在觊觎他准备叼回家的玥妹妹呢。 可他怎么却觉得这俊男靓女之间,你来我往的淡淡暧昧十分有趣呢? 真是怪哉! 这男人眼神看着清正却不失魄力,身材和长相也极出挑,配姜玥倒是勉强合格。 “走吧,你卓浩哥请你和你的朋友吃饭去!” 姜玥却僵了脸,脑中不由得回想前几日周卓浩说自己的吃相很下饭的话语。 她真不想再和他吃饭了。 反对无效。 这顿饭在三人古怪的氛围中终于吃完,饭后,周卓浩看着姜玥的眼神略带深意。 “玥玥,你这朋友,你哥见过了吗?” 姜玥摇了摇头,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噢,那等你哥下回回来,你可以带他见见。” 小伙子还算不错。 周卓浩站在原地,看着姜玥和许则成的身影逐渐远去,心间那抹迟疑终于散去。 原来,这并不是喜欢啊—— “卓浩哥是我哥以前的战友,他为人率性就喜欢开玩笑,你别跟他当真。” 许则成淡淡应了声,眼神中布满森冷。 姜玥察觉出他的不快,只以为是他为刚刚王大虎的事情担心。 “王大虎这下估计得有一阵才能出来,你放心到时候他出来卓浩哥会告诉我的。” 听到她对周卓浩的称呼,许则成只觉得心间烦躁更甚,但又不想让她发现,只得沉声应好。 … 回到姜家,她打开门就看到厅里坐着乌压压一大群人,坐在中间的王桂枝最为惹眼。 姜玥面色一冷,眼中流露着深深的厌恶。 王桂枝这是还嫌闹得不够难看吗? 要不是这年头旅社都需要正经由头才能长住,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这个家里。 王桂枝可不管她怎么想,她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夏如,嘴角得意。 她拗不过姜玥,拗不过姜振华,难不成还扭不过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夏如吗? 再怎么说,夏如是她亲手养大的亲女儿,给她找对象嫁出去这事,怎么样也轮不到姜玥来管。 这个小妮子日日跟姜玥待一块,尽跟自己对着干,还是尽快嫁出去好些。 这王建业可是纺织院厂长独生子,夏如要是嫁进王家当儿媳妇,往后在家属院里没人敢给自己没脸。 “许嫂子,你看我家夏如那可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这家属院里人人都夸她贤惠,您看如果合适的话就让他们两人处处看。” “那感情好,就让两个小年轻多处处,如果合适咱们趁着年前就办喜事,这样来年指不定还能报个胖娃娃。” 姜玥视线余光扫过说话的妇人,又望了眼她身旁那个盯着夏如目光淫邪的男人,这下她算是知道,这回王桂枝又是唱的哪出戏了。 坐在王桂枝旁边的夏如不停地朝姜玥闪着求救信号,姜玥给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故作惊讶道:“夏如,你在相看?你前阵子生的病好全了吗?” 姜玥冷不丁的一句话语,落在堂厅格外清晰,众人视线瞬间都朝她望去。 其中那个男人的猥琐视线最难以忽视,姜玥面色一寒,一个冷眼射了过去。 王建业原本就在为发现一张更为艳丽的脸而惊喜不已,见这人还是个冷美人,那颗心更是抓心挠肺般。 “病?什么病?”王建业身旁的妇人最先反应过来问出口。 王桂枝忙不停说道:“能有什么病?我们夏如平日里身子最是康健了。” 夏如望了眼正在朝她眨眼的姜玥,冷不丁反应过来:“噢对!我病了,医生说这病会传染人呢,要等好了才能相看!” 姜玥一顿,原本只是想让她告个小病躲开相看,却不成想这这小妮子会错了意,竟然说得这么严重。 这能得好了才能相看的病能是什么小病? 许如瞬间站了起来,拉着王建业匆匆往外走,“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咱们晚些再联系。” 王桂枝面色难堪,但也只能看着这群人离开。 “夏如!” 王桂枝气急地上前想要去掐夏如的手臂,夏如眼疾手快地跑开躲到姜玥身后位置。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女儿!”王桂枝大喝一声,脸色涨得通红。 姜玥嘴角轻嘲,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哪怕是你亲生的,强制买卖违法,也是要被抓去批斗的。” “你放屁!那是我女儿,我带她相看有什么不对?这家属院哪家哪户不是这样做的?” “相看是不犯法,但是不顾子女意愿,强制相看逼人结婚就是犯法,外头严禁买卖、婚姻自由的标语,王姨应是看得懂的吧?”姜玥面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王桂枝被气得一口气缓不过来,只抚着胸口倒抽气。 姜玥不再理她,拉着夏如回了房间。 … 清宁镇出于南方县城,冬日里极少下雪,湿冷空气透过门缝窗缝渗进棉衣棉裤棉被之中,让人只能情不自禁发抖来抵御寒冷。 至少姜玥就是这样干的。 姜玥身上穿着加厚棉衣,还是觉得冷得打颤,她十分怀念前世的羊毛衫,那可是保暖利器。 于是,跟刘婉柔学织毛衣这件事被她提上日程。 “对,就是这样将线绕进去再挑进来,一直重复下去就行了。” 刘婉柔边示范边观察姜玥手上动作,见她动作虽笨拙但一步步都是对的,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眼神。 “玥玥,你真厉害,一学就会。” 姜玥看着自己手上刚起了个头的短短一截毛线,十分勉强地笑了笑。 刘姨对自己的滤镜是不是太大了些?她完全没看出来自己哪里学会了。 不过看着刘婉 柔坐在堂厅的木椅上,面色比起初见时有气色不少,姜玥倒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真好,刘姨都能下床了,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果然,书里的信息也不是一定会发生。 刘姨一定能平安顺遂地渡过这个冬天。 第28章 他求之不得。 接下来一段时间,姜玥一有空就抱着毛线找刘婉柔,两人整日说说笑笑,直到临近年关时,姜玥手上的毛衣终于逐渐成型。 这日许则成下工回来,一眼就看到堂厅两人伴着傍晚的霞光对坐着,手上织毛衣的动作不停,这幅画面温馨而动人,他眉间霎时柔和下来。 “阿成你回来了?” “嗯。” 刘婉柔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也不早了,天都快黑了。玥玥你先回去吧!你这衣服就差领口收个尾了,这离过年还有两天,肯定来得及。” “行,那刘姨我就先回去啦!” 姜玥这些时日和刘婉柔日日相处,两人关系亲近不少,和她讲话尾音都带着点不自觉的轻快。 见她站起身来,许则成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我送你回去。” 姜玥点点头,这些日子只要回去时许则成在家,他都会送自己到纺织院门口的。 两人走得极慢,落日余晖散落在两人背影上,在斜前方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刘姨还有在喝药吗?我看她气色好了不少。” “有,换了滋补调理的药方。不过……也可能是你的功劳。” 姜玥闻言诧异抬头:“我的功劳?” “嗯。自从你来找她织毛衣陪她聊天,她每日里饭都比往日多吃了些。”许则成眼神里满是温柔。 姜玥莞尔一笑,“我还不知道我那么大用处,那往后我定经常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你们就嫌我烦了。” “不会的。” 他求之不得。 两人照旧在纺织厂门口停步,许则成在身后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正打算离去。 倏地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随后那人也消失在姜玥离去的方向。 许则成瞳孔微沉,唇角紧抿着,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等到再次发现那人的身影,见他隐蔽在姜家门前,许则成双拳紧握,手臂青筋外露。 姜玥打开屋门侧身进屋,那男人就在不远处的位置紧盯着姜家方向,伺机而动。 许则成默不作声悄然靠近,待站在那人身后一米位置时,一个跨步抓住他的手腕,往背后用力一拧,肩关节发出错位咔嚓的一声,男人的惨叫声倏地响起。 “啊——”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她?”许则成目光凌厉,气势强横冷硬。 手下的男人开始求饶,“我……我哪里认识她啊?不过就是路过,见人漂亮就多看了几眼,我往后绝对不敢了,同志饶命啊!” 那人瑟缩着脖子,双肩处传来的痛楚令他痛色一片。 许则成看着男人严重凹陷的脸颊,一个用力将他推倒在地。 他没有证据,送公安局倒也无用。 “滚,以后离她远点,再有下次,我废了你的手。” 许则成面色森冷,仿若地狱而来的鬼刹,让人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男人余光撇了眼姜家方向,眼中闪过一抹纠结,可身后的许则成更让他害怕,他颤巍巍地爬起来,捂着自己的手臂快速离开。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许则成望了眼姜家方向,随后不动声色地离开。 次日,姜玥睡到自然醒,吃了午饭后准备出发去毛线厂家属院,找刘婉柔完成毛衣最后的收尾,却在开门时停下了脚步。 “哥?” 她眼中闪过惊喜,门外站着的人赫然是一身冷意的姜瑞。 “嗯,哥哥回来了。” 姜瑞放下包裹,伸出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哎呀,发型乱了。”姜玥嘴上嘟囔着,但心里对于姜瑞回来极兴奋的。 于是去许家找刘婉柔的想法被搁置,反正还有两天也过年了,等过完年再找刘姨收尾也是一样的。 她又不是小孩子,过年也不需要穿新衣服。 “哥你这回能待几天?” “我年初二走。” 姜玥闻言摆着手指数了数,今天是年二十八,离年初二还有四五天,算起来比上回待的时间长一些。 “舅舅舅妈他们回来了吗?” “回来了,让你晚上去家里吃饭。” 姜玥眼神一亮,她想念谢红做的东北锅包肉了! 姜瑞见她眼神亮晶晶的,她上回在舅舅家吃到锅包肉时也是眼前这副表情,他哪里还有不懂的。 他不禁失笑,眼中闪着淡淡宠溺,“舅妈说晚上给你准备了锅包肉,这回定让你吃个够。” 姜玥随即发出欢呼声。 姜瑞一眼不眨地看着妹妹身影,路上的忐忑记挂终于落了地。 他听到王伟说,王桂枝居然买通了人在厂里陷害姜玥时,恨不得直接买火车票回家给妹妹撑腰。 但人在部队,假并不是说请就立刻能有,原本这年他是回不来的,是他将上一个任务加班加点地完成,这才能空出几天假。 幸好,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见堂厅空无一人,姜瑞不免好奇,“你今天怎么不用上工?” 姜玥闻言望了眼王桂枝房间,王桂枝是在家的,只是她们早已撕破脸,平日里一人一间房轻易不出来见面。 眼下哥哥回来的动静不小,王桂枝定是能听到,这么久不出来,怕是暗戳戳地使小心思当做听不见罢了。 想到王桂枝此刻就躲在暗处偷听二人谈话,姜玥不免有些膈应。 “哥我饿了,你请我吃午饭吧!” 姜瑞风尘仆仆地回来,赶着第一时间见妹妹,眼下被她一提醒,倒是真有些饿了。 “行,那咱们顺便去找卓浩,上回他请了我们吃饭,今天换哥哥请!” 姜玥没有反对,姜瑞回来定是要找周卓浩叙叙旧的,一起吃也没什么,正好她也能朝他打探下王大虎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既然要跟周卓浩一块吃饭,姜玥就趁着去的路上将近况跟姜瑞说了一遍。 “不愧是我的妹妹,真是厉害。感觉哥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姜瑞听完姜玥被报社录用为正式工的事,略微惊诧过后又觉得本该如此。 他的妹妹那么聪慧,干出什么他都不觉得稀奇。 姜玥唇角一勾,对他的夸赞表示十分受用。 她灵动狡黠的模样令姜瑞眼角染上笑意,又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冷却下来。 “爸现下对王桂枝是什么态度?” 姜玥笑意一顿,脑海中思索着姜振华和王桂枝最近的相处模式,只觉得她也说不出这两人目前是什么状态。 自上回王桂枝歇斯底里的彻底癫狂后,两人关系十分微妙。 说和好了吧?姜振华的铺盖一直在厅里常驻,没回房住。 说在冷战吧?两人平日里吃饭遇到,都会围绕着姜琥说上两句话,也没前阵子闹着要离婚的场面了。 “我也想不明白,但比起你上回回来时,关系是得冷了不少。” 见姜瑞脸色缓和了些,姜玥又有些迟疑。 姜振华被王桂枝的救命之恩拿捏着,怕是没那么容易能跟王桂枝断开,姜瑞若是还对姜振华心存希望,怕终究是要伤心的。 “放心吧傻丫头,哥哥都这年纪了看得比你清,你再忍一些时日,等明年秋天你就跟哥随军去。” 姜玥这才松开了眉,笑着应了声:“行。” 姜瑞如上回那般,和周卓浩勾着肩从公安局里出来,“你这小子,几个月不见,个头怎么又壮了些?不行不行,回去我立马就要开始加练。” 姜玥在前方捂着嘴偷笑,这属于男人间的胜负欲还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玥玥你这就不地道了,连你也笑我呢?亏我还帮了你一大忙,把王大虎送去劳改了呢!” 姜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送去劳改了?” 这么容易? ” 可不是,我跑了毛线厂好几天,才抓到好几处他的错处,数罪并罚,他被扭送下乡参加劳动改造,短期内都不可能回来了。” 姜玥惊喜过望,“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她就不担心王大虎那群人又上许家捣乱吓着刘姨了。 还有许则成,也能安心地过个好年。 “卓浩哥,今天这顿我来请,就当做是犒劳你的!” “那可不行,这饭要请也是那个姓许的来请。” 姜瑞一直站在一旁认真听着,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姓许的?” 姜玥神色一僵,家属院里她和许则成的八卦早已换了好几个版本,一个比一个离谱,眼下对上姜瑞的视线不知为何就莫名地有些心虚。 周卓浩帮她解了围,“没谁,就玥玥一朋友,这事都解决了。眼下还是赶紧吃饭去要紧,饿得发慌。” 说完,周卓浩勾着姜瑞的肩膀往前,和姜玥远远地隔开距离。 “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妹好像没那心思了?” 姜瑞伸出拳头打了下周卓浩的胸口,力度算不上轻。 “喜新厌旧?三心二意?始乱终弃?” 他越说眼神越发危险,周卓浩连连摆手求饶。 “大哥你手下留情,我压根就没开始行动好吗?再说了,我现在明白我对玥玥那是出于志同道合朋友的欣赏,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 姜瑞瞥了他一眼,终于放下威胁的拳头。 “没开始行动?” “绝对没有!” 这下周卓浩倒是开始感谢那阵子自己的忙碌了,要不然他真有可能在没搞明白自己心意的情况下,就莫名其妙开始付诸行动,那还真成了姜瑞口中的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不过……他就算行动,估摸着玥玥那丫头也看不上他? 周卓浩脑海中浮现那日三人吃饭时,姜玥虽面上看着对许则成没啥异样,但她停留在许则成身上的视线过于信任,这种信任哪怕是对着亲哥哥姜瑞,他都从没见过。 这丫头,怕是自己都还没看透这点呢。 第29章 “十年前,我倒也是这样求你…… 周卓浩脑海中浮现那日三人吃饭时,姜玥虽面上看着对许则成没啥异样,但她停留在许则成身上的视线过于信任,这种信任哪怕是对着亲哥哥姜瑞,他都从没见过。 可这丫头怕是自己都还没看透这点呢。 “你妹妹有个叫许则成的朋友,我觉得你有机会该见一见。哦对了,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不然咱俩绝交!” 姜瑞眼神一眯,回头看了眼远远落在后头的姜玥,唇边线条紧绷着。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姜玥正想着要不要顺路拐去许家一趟,告诉许则成王大虎被抓去劳改的事情,一时间没发现身边人的异样。 快回到纺织厂门口时,姜瑞才终于找到话头开口,“玥玥你要不要带哥哥见见你那个叫许——” “许则成!” 姜瑞未开口的话尽数吞回肚子里,抬头朝纺织厂门口的那个高大身影望去。 “你怎么来了?我还想着去找你呢!你知道吗?王大虎被抓去劳改了!” 姜玥一见他第一反应就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许则成听她说着,眼角的笑意飞扬,带出淡淡暖意。 “嗯。我妈见你没来,让我来看看。” “哦对,你帮我跟刘姨说,这两天我就不过去了,等年后再去找她将毛衣收尾。” 许则成眼神暗了一瞬,唇边那句为什么还没找个合适借口问出口,就看到她身后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落在她身侧的位置。 他瞬间警惕地抬头,和一双满带审视的眼睛对上。 姜玥看着这二人对上视线,才想起忘记给他们介绍。 “哥,这个是我朋友许则成,许则成,这个是我哥姜瑞。” 这下,许则成倒是知道了为什么,但却不知为何升起一丝紧张。 姜瑞将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挑不出太大错处,紧绷的唇角才稍微松了松,只是眼中的警惕依旧不减。 “玥玥,先回家吧,晚点还要去舅舅家。” 姜玥点点头,该给许则成带的话都带到了,她可以安心跟着姜瑞去舅舅家吃锅包肉了。 她朝许则成道别后,才跟在姜瑞身后往家里走。 姜玥看着身旁与往常相比稍显沉默的姜瑞,想到家属院的传闻,觉得有必要解释两句。 “我和许则成就普通朋友,也就近些日子我跟他妈妈刘姨学织毛衣,所以才来往密切了些。” 姜玥将话题尽量往刘婉柔身上引,她知道这年代人言可畏,有时候假的都能说成真的,她虽不在意,却也不想让其他人替她操心。 姜瑞听完她的话,并没再往下说什么。 两人回家提上礼物,这才出发去了林家。 林成权一家早就在屋里等着了,谢红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指挥着姜家兄妹两人上桌。 林家气氛一如既往地和谐温馨,经过这些时日姜家冷滞的氛围,这样的温馨对姜玥来说更是难得。 “玥玥,你多吃点,我见你都瘦了。”谢红一个劲地将菜夹进她的碗里。 姜玥唇角微僵,明明这些时日她裤腰都紧了,要不要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有一种瘦是长辈觉得你瘦。 前世总听人说这话,这一世她倒是体会到这别样的关心。 下了饭桌,谢红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叠相片,像后世打扑克般一张张放在桌面,眉开眼笑。 “玥玥你快看,这些都是舅妈帮你搜罗的部队年轻帅小伙,看看有没有看得顺眼的?” 姜玥看着桌面上一张张板正的证件照,哭笑不得。 她哪能看不出谢红这是在给自己相看呢! “舅妈,这能看出个啥啊?” 谢红皱着眉看了眼照片,认同地点了点头,“也对,这看照片还是不行,等过些日子他们放假了,我一个个带他们回来给你过眼。” 姜玥这下连表情都僵住了,想象着那个画面,一群兵哥哥站在自己面前等着自己挑选,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实在是无福消受啊! “舅妈,您就别忙活我了!你看我哥那么大人,媳妇都还没着落呢,我怎么也越不过我哥去。反正我这嫂子没确定,我肯定是不着急嫁人的。” 谢红看了眼站在厨房门边的姜瑞,觉得姜玥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姜瑞过了年都二十三了,媳妇影子都还没见着呢。 部队里对他有意思的妹子倒是不少,可这人眼光高的很,愣是半点不带搭理的。 谢红正打算给姜瑞做做思想工作,却见听到这话的姜瑞露出了今晚第一抹笑容。 他咧嘴笑着,露出洁白齐整的牙齿,快走两步站到姜玥身边,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我没娶媳妇你就不嫁人,这话当真?” 姜玥在他的注视下,懵圈地点了点头,却见姜瑞唇边的笑意越发深邃。 他见完许则成愁了半天,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自家香喷喷的妹子就要被那姓许的拐跑了。 眼下有了姜玥这话,这许则成将来哪怕要娶自家妹妹,那也没那么容易。 没见自家大舅哥还单着呢么? 谢红见他这意思以为催他结婚有戏,连忙指了几个平日里在部队整日对他献殷勤的妹子,问他更喜欢哪个。 谁料姜瑞端起碗筷进了厨房,随即厨房里传出一阵大笑。 “男人不立业谈何成家,等我三十岁,我再来考虑结婚的事!” 一番话义正言辞,前提是忽略姜瑞那掩都掩不住的雀跃。 谢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指着脑袋朝姜玥使着眼色: 你这个哥哥,怕不是脑袋进水了?! 三十岁,那到时 候你都熬成老姑娘了! 姜玥淡定自若,还不望安抚她:“没事舅妈,我就算一辈子不嫁都行,只要我哥能给我娶个大嫂回来就成!” 谢红听到这话又是一阵无语,姜玥低着头捂住嘴不停偷笑。 临走时,谢红细心地叮嘱着两人。 “玥玥毕竟还得在姜家住一段时日,也不好闹得太僵,年三十你们就在家吃,等年初一舅舅舅妈再上你家拜年去,新年快乐!” 姜玥眉眼弯弯,唇边梨涡顿显,“新年快乐!” 等两人回到姜家,堂厅姜振华还没歇下,看着姜玥身旁的姜瑞张了张嘴,话却没说出口。 “玥玥,你先回房歇着,明日哥哥带你去买年例。” 姜玥看出姜瑞是有话跟姜振华说,顺从地点了点头回屋去了。 等人进了房,厅里氛围瞬间冷滞下来。 “出去走走?” “好。” 姜振华随意地披了件外套,匆匆穿好鞋就跟姜瑞出了门。 两人身影一前一后走着,沿着姜家绕着墙根走,久久没人出声。 直至绕了一圈快走回姜家门口,姜瑞才沉声开口:“一开始,我其实很感激她。” “我感激她,让我还能再见到我的父亲。” 姜振华脚步一顿,抬头望向他,月光下他目光中漾着一层浅淡的水雾。 “但现在我才明白,我和姜玥的父亲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 姜瑞面色平静,神色淡然的看着他,语气中是浓烈的失望。 姜振华浑身一震,那双眼里满是挣扎与伤痛。 “妈走的时候,让你要照看好玥玥,希望你还没忘。” “明年秋天,我会带玥玥去部队随军。” 姜瑞留下最后一句话,看了眼面前颤着唇不发一言的姜振华,垂下眼眸打算进屋,却被他扯住了手腕。 “瑞哥儿,等明年玥玥去随军,你带着她好好生活……就别再回来了。”姜振华嗓音沙哑无比,最后几个字,更像是用尽全力下的呻吟。 姜瑞瞳孔猛地一震,随即用力甩开他的手臂,姜振华顺着力道往后踉跄几步。 “姜振华!你还配当一个父亲吗?” “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和姜玥为了不让你难做,在王桂枝手底下吃了多少苦头!” “你的软弱无能,需要我们兄妹来替你买单是吗?!” 姜瑞恨不得一拳打醒这个懦夫! 但触及他痛苦沧桑的眼神,所有怒气转瞬间全成了悲哀。 这些年这个家里痛苦的又何尝只有他和姜玥兄妹两人? 最终,姜瑞只留下一道深深地叹息。 “好,等明年过后,我和玥玥不会再回清宁镇,你和王桂枝……好自为之。” 姜瑞离开后,姜家路口台阶上的落寞身影久久不曾离去,直至清晨时分,才拖着满是寒气的身躯疲惫地回屋。 … 次日是年二十九,姜玥一早便跟着姜瑞去了百货商店购买年例。 王桂枝交待放假的夏如照看姜琥,自己提着篮子往桐树街的方向走。 快过年了,她备了两套小孩衣服,准备给自家大嫂送去, 这种略施小惠有得赢得大方名声的事情,她一向做得得心应手。 只是这回,她刚经过街口,准备拐进自家门口那条小路时,却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拽进荒芜的死胡同之中。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王桂枝声线都在发抖,朝着身后的人颤巍巍开口。 对方没说话,反而腾出一只手暧昧地落在她圆润的肩头上。 王桂枝瞬间脸色刷白。 “大……大哥,我这半老徐娘,你……你也不会看得上的,我有钱!我给你钱你放过我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一记冷笑,下一秒,熟悉的嗓音令她如坠深窟。 “十年前,我倒也是这样求你的,结果呢?” 第30章 “别哭啊,这才哪到哪?”…… 陆志勇手下一动,将王桂枝翻了个面,如蛇信子般阴狠的视线落在她苍白脸色上,目露嘲讽。 “怕了?不应该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王桂枝望着他和十年前简直像变了个人般削瘦狰狞的脸庞,嘴唇直打颤,完全说不出话。 “怎么?认不出我了?” 陆志勇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毫不留情地留下一道红痕:“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你呢!” 前些天他一回来就去姜家蹲点了,可惜王桂枝没蹲到,反倒惹来一尊煞神。 他这样亡命天涯的人最会看眼色过活,那天那个男人,一看就不好惹。 为此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去过纺织厂家属院,改到桐树街街口蹲点,他还以为得到年后才能蹲到王桂枝呢。 没想到,原来老天爷也不想让王桂枝过个好年。 陆志勇脸上浮现一丝狰狞的笑意,看得王桂枝越发恐惧。 “志……志勇哥。” 王桂枝说话声音直打颤,尽量把表情放缓了些,露出点讨好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缓缓开口喊冤。 “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当年我虽然拿着证据,但咱们什么交情,你一求我,我不就答应不去告发你了吗?至于后面——” 王桂枝望着男人越来越冷的脸色,忍不住颤抖着咽了咽口水。 “后面你就不见了,我怎么找你都找不到,听陆家婶子说你是离家出走,她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陆志勇冷眼瞧着她,阴狠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王桂枝不知不觉越说越心虚。 “说完了?” 陆志勇紧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不让她有躲避的机会。 “老子告诉你,老子当年不是离家出走,是被举报投机倒把被抓去下乡劳改,一开始我也没怀疑你,毕竟你这连只耗子都不敢上手抓的女人,我量你没这胆子,可是老天爷想让我做个明白鬼,让我看到了当年的举报信,你说好不好笑,那上面写的可是你王桂枝的名字!” “王桂枝,你可真是好得很!将我耍的团团转!” 说完,他终于放开了对王桂枝的掌控,王桂枝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眼中尽是未知的恐惧。 他知道了! 他居然全都知道了! “我听说,你后面嫁给了姜振华?还生了个儿子?” 不知道是他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王桂枝冷不丁一个激灵,抬头瑟缩地望着他。 “呵——放心,我目前没有要去找你的现任丈夫叙旧的意思。”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你和夏国强生的女儿,我记得是叫夏如是吧?十年前长得就挺水灵,像你。” 听他提起夏富强和夏如,王桂枝忍不住开始害怕地哭了起来。 “别哭啊,这才哪到哪?” “让我想想,当年那场火出现得可真是太及时了,老子还以为那天夏国强发现我们俩的事情,定是要闹个人尽皆知的,没成想他倒是个短命的,当天就死了。” “哦对了,听说着火那天,你还有闲心思去救了个姜振华?” 王桂枝瞳孔一缩,只觉得脑袋似乎砰的一声,有根弦瞬间断掉。 她跪着爬到陆志勇跟前,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 “志勇……志勇,我求求你,看在咱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上,十年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你……你放过我好不好,你有媳妇也有孩子,我也有丈夫孩子,不能……不能让别人知 道我们的事,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说完,王桂枝不住地朝他磕头,头一下下重砸在地面上,很快她的额头满是血印。 一双冰冷的手仿佛蛇信般缠上她的脖颈,停下了她的动作。 “要不要让别人知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说完,他粗糙的指尖划过她的唇瓣,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王桂枝呼吸一滞,彻骨的寒意从脚尖逐渐涌上心间,她缓缓地合上眼皮,眼角的泪意就此滑落。 幽深的小巷中,逐渐传出颤抖破碎的哭声—— 姜玥跟着姜瑞从百货大楼回来,带了许多属于这个年代的过年年货,有年糕、水果罐头、还有明晚年三十要吃的鱼、肉和菜。 姜瑞硬是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一看就是把她当成过年要穿新衣的小孩看待了。 “姐,这条鱼真大,你喜欢红烧的咱们明晚红烧吃。” 因着是明日才吃,姜玥买时没让人杀干净,夏如拿了个面盆,将鱼放进水里养着。 姜瑞将视线挪到这个王桂枝带来的继妹身上,拿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 “这是给我的?” 夏如懵懵地看着姜瑞,见对方点了点头,这才拆开手上的布包。 里面是一件崭新的毛呢大衣。 夏如不可置信地抬头,姜瑞见状朝她笑了笑:“收下吧,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玥玥。” 王桂枝是王桂枝,夏如是夏如。 这点上,姜瑞觉得自己还不如妹妹看得透彻。 她待玥玥好,那他待她好些也无妨。 姜玥看出姜瑞对夏如态度的转变,心里也为夏如高兴。 “就是!这可是哥特地挑的,你快去试试看大小合适不?” 姜玥推着夏如回房,没想到大衣尺寸刚好,配上夏如羞得通红的脸庞,煞是好看。 姜瑞这次回来还是在李燕婶家住的,王伟这次没有回来过年,他在王伟房间住,也算是陪着李燕婶过年。 “燕婶,明天你就来我家吃晚饭吧,咱们一块热闹些!” 姜玥见着李燕,见她形单影只的有些不落忍,热情地邀请她一块吃年夜饭。 李燕说什么也不肯。 “这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待自己家习惯了,就不过去了,玥玥放心,我一个人也挺好的,指不定明年伟子娶了媳妇,我还没这么清静呢。” 姜玥看出燕婶的坚决,倒也不强求。 她回到房间,夏如还在拿新买的大衣往身上比划,见姜玥进来还一脸不好意思地放下折起来,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姜玥不免得被她逗乐,“害羞啥,你穿着睡觉都成,我之前不也穿着我新买的棉衣睡觉,我又不会笑你。” 听她这么说,夏如的脸越发涨得通红。 “姐——” “行行行,我不笑话你了。” 姜玥笑着停下打趣,整理着今日采买的东西。 “姐,有个事我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 姜玥放下东西回头望她。 夏如明显有些犹豫,事关王桂枝,她不确定姜玥想不想听。 但想到王桂枝下午那副模样,她还是咬咬牙说了出口。 “我妈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回娘家,走之前说中午回来吃饭的,但直到下午三四点才回来,也就比你们早回来半刻钟。” 提起王桂枝,姜玥神色淡淡,回过头继续手上动作,应付着说:“许就是有些事情耽搁忘记了吧?” “我觉得不大像,她回来时要不是扶着墙估计站都站不稳,身上狼狈得很,头也磕破了。我问她,她就说是路上摔着了,但我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总觉得不大像。” 夏如实在是心里发慌,但又找不到人说,这才跟姜玥说的。 “没事,既然她不说就肯定有不说的理由。你别瞎猜了,咱们歇了吧,明天年三十好多事忙呢!” 姜玥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可直到第二日年夜饭上看到王桂枝,她才意识到夏如为什么会在意这事。 无他,只因为王桂枝看着实在是太狼狈了。 她今天穿着灰褐色上衣,这种颜色的衣服她往常只有睡觉时才会穿,像今天这种年三十的重要场合,她向来是有多鲜艳就得穿得有多鲜艳的,这还不算出奇,奇的是她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厚重的粗线围巾,围巾遮住了她的脖颈,甚至连小半张脸都挡住了。 而裸露在外的剩下半张脸,额角处青紫泛着血色的伤口狰狞可见,面色苍白血丝尽失。 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被家暴过。 姜振华也一整日没见着她,直到年夜饭饭桌前才见到,一见王桂枝这幅样子,也吓了一大跳。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回我哥那摔了一跤,今天又感冒,就这样了。” 她声音沙哑无比,眼皮浮肿,看着倒挺像是重感冒的模样。 “那姜琥晚上随我睡吧,我再铺一层床,别传染了,这大过年的要是跟上回一样发烧了可难搞。” 一听这话,姜琥心虚地望了眼姜玥,谁料姜玥压根没往他那看,他又愤愤然地低下了头。 王桂枝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就算是同意了。 上回姜振华说要离婚的事应该是吓到了姜琥,这些时日姜振华只要在家,姜琥都是跟前跟后的刷存在感,眼下也一样。 “爸,我想吃那个鱼,你帮我夹。” “爸,我想添点饭。” “爸,这个菜太好吃了我还想再来点。” 整个饭桌上都充斥着姜琥一人的声音,以及姜振华低声应好的声响。 其他,就连惯要找事的王桂枝都吃得格外沉默。 姜玥不禁侧头看向王桂枝,她的眼神没了往日的张扬,显得空洞而麻木。 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真能是摔一跤和一场重感冒能做到的? 第31章 给脸不要脸的家伙! 一旁姜瑞也在观察王桂枝,但他近几年甚少见到她,眼下虽觉得她状态有些奇怪,倒也没姜玥和夏如那般敏锐。 吃完饭,王桂枝都不需要夏如提醒,径直收了碗筷到厨房去洗,而后又默不作声地回了房间。 姜玥意味深长的目光追随她而去,而后又默默地收回视线。 算了。 她也不关心王桂枝受了什么罪,才有了这么大转变。 王桂枝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相安无事,那她这大半年里也总算是能好好沉下心在姜家复习,也不失为好事一件。 大年初一,一早起来姜瑞就换上了红字写的对联,吃上属于大年初一的斋菜。 大年初一吃斋菜的习俗,是清宁镇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据说是吃了斋能为新的一年积下福报,保佑一年顺遂。 姜玥在姜瑞的强烈要求下,换上他在百货大楼为自己买下的新衣。 淡黄色衬衫领棉衣外套,配上深蓝色的牛仔喇叭裤,这一声算得上是这年头异常时髦的打扮了。 夏如也终于穿上姜瑞给她买的毛呢大衣,脸蛋红扑扑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羞带怯地看着姜玥。 许是沾染了些许年味,心情不错的姜玥不免开口打趣:“真漂亮的小姑娘,不知道便宜那家臭小子了。” 这话从她这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说来,颇有些不伦不类,夏如却越发红脸,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 姜玥眉眼含笑,却不知她粉面桃花的模样,也成了姜瑞眼中的担忧。 还说别人呢! 她自己那张脸可要比夏如招人多了,一不小心就得被人觊觎上。 姜瑞这个当大哥的危机感甚重。 没多久,一个不速之客就上了姜家门。 姜玥一见到那张掩不住猥琐目光的脸,面上嫌恶顿生。 这不是那天和夏如相看的猥琐男吗? 怎么又来了? “姜玥同志你好,我是来给你拜年的,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上回来你们家做客的王建业,我爸是纺织厂的王厂长,我听刘副厂长提起过你。” 王建业见着堂厅的姜玥眼前一亮,自顾自地开始做起自我介绍,言语中拼命强调纺织厂厂长这几个字,绝口不提上回来是跟夏如相看的事。 姜玥看着他 油腻杂乱的头发,只觉得无比恶心,也没有和他交谈的心思,只冷冷地应了一声。 王建业却完全不在意她的态度,上前一步想在她身旁位置落座,却被一抹高大身影抢先。 “这位是……” 他眼神带着打探,眉眼间的轻蔑令人生厌。 “我是姜玥她哥,姜瑞。” 姜瑞哪能看不出这人对自家妹妹的心思,暗暗郁闷自己这嘴简直像开了光的,正说着怕人觊觎自家妹妹,结果就有人上门骚扰。 “原来是姜瑞哥啊!我——” “叫我姜瑞就成,哥就不用了。”姜瑞冷冷打断他的话。 这番不给情面的操作,令王建业脸色闪过一丝愤恨,而后又很快散去。 他可听他爸说了,姜玥被报社聘请为正式工,是个有能力的,更重要的是,她这脸蛋身段都跟照着他喜好量身定制般,让他一看到就忍不住心痒痒。 这才貌双全的人儿,天生就该属于他王建业。 王建业还想再跟姜玥聊上几句,就见姜振华从屋外回来。 因今日林成权他们要来家中吃午饭,所以一早姜振华特地去供销社排队买肉,排到这个点才回来。 “你是王厂长家里的建业?”姜振华眉头紧锁。 “是的姜叔叔,我在棉纺车间工作,你平日里应该有见过我。” 纺织厂里主要分为东西两区,西区主要为装卸和质检等后勤车间,归刘副厂长管,东区主要是织染车间等主要工作车间,归王厂长管,从工作区分上就能看出来,王厂长要比刘副厂长更有说话权一些。 姜振华就在纺织厂印染车间工作,恰好就是归王厂长管的,按理说对王厂长这唯一的儿子要恭维些,但想到这人的做派,在加上他对姜玥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姜振华就没法对他客气。 “嗯,你来我家是……” 姜振华搬了张凳子,径直做在他对面的位置,这下将王建业望向姜玥的视线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王建业面露不快,但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假意谦逊的笑着。 “前些日子受王阿姨邀请来家中做客,见到姜玥妹妹觉得挺投缘,这不初一嘛,我就想着上门找姜玥玩,顺便也给叔叔阿姨拜个年。” 这番吊儿郎当的话一出,姜振华面色彻底黑了下去。 这人居然还是王桂枝引来的。 王建业在厂子里名声甚是难听,平日里仗着他爸的名头,对着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孩来者不拒,眼下哪还有正经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她。 想要姜玥嫁给他,他王家恐怕是在做梦! 姜振华一脸铁青,“建业,这大年初一的,晚点我大舅哥家还要来做客,叔叔就不留你了,这些东西你都带回去,叔叔这用不着。” 说完,他站起身,一手扯着人往外拽,一手拿着他带来的礼物,连礼物带人一块推出姜家门,随即将铁门砰地一声关上,甚至还落上了锁。 门外王建业一脸铁青,这个姜振华居然敢赶自己走? 他是不想在厂子里混下去了吗? 想到那张明媚皓齿的脸,他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 他就不信,自己看上的人,还有人敢沾? 等过些时日,姜家说不定还得上门求自己娶了姜玥呢! 给脸不要脸的家伙! 堂厅里,姜玥和姜瑞面面相觑。 倒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姜振华,对上王建业倒是表现得还不错。 很快,姜振华便回了堂厅,一脸严肃地走到姜玥面前。 “玥玥,王建业不是个好的,你离他远点。” 王建业干的那些肮脏事,说出来他都怕脏了姜玥的耳朵。 姜玥十分识趣,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放心吧,那贼眉鼠眼的模样,我就不可能看得上。” 姜瑞眉间一动,脑海中想起那日纺织院门口的那双浓眉大眼,连忙加了一句。 “长得帅的也不一定就是好的,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玥玥千万别轻易相信人。” 姜玥还没应答,那头姜振华就抿着嘴认同地点头,“你哥哥说得对,往后要是有喜欢的人,要带回来给你哥哥和我见见,我们都替你把把关才行。” 姜玥无语凝噎。 “怎么大年初一的还锁门呀?” 门外传来谢红那洪亮豪迈的嗓门,屋里三人顿时回神。 “哦是我刚锁的门。” 姜振华快步饶回去给林成权一行四人开门。 “大舅哥,好久不见。” 林成权摆了摆手,淡淡回道:“当不上你这句大舅哥,叫我名字就行。” 姜振华僵了一瞬,随后领着一行人进了屋。 谢红对上姜振华也没啥好脸色,经过他身边时还冷声哼了一声。 当年见到这个大姑子的丈夫时,她就感觉不大得劲,总觉得没啥男子气概,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但当时见他对大姑子林惠体贴入微,倒也称得上一句般配。 没想到林惠一死,这优柔寡断性子的弊端倒是全显现出来了。 人王桂枝是救了他不假,但给点钱大事上帮着些也就完事了,他非得说坏了人家名声,得娶了人家才行。 这娶了之后,后妈进屋苛待前头生的子女,自己又立不住,倒逼着两个小孩跟着他一块还这份“恩”。 谢红目露嘲讽,心头火气蹭蹭上涨,直到见到一身新衣的姜玥,这才有了点笑容。 “哎哟,今天玥玥穿得真亮堂,舅妈就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姜玥忍俊不禁,看着谢红特地装扮过的行头,决定来个礼尚往来。 “舅妈你也是呀,你这一身站在舅舅身边,还以为舅舅带着女儿儿子出门了呢!” 这话一出,年近半百的谢红闹了个大红脸。 一旁林爽和林然互相使了个眼色,暗自吐槽。 他们这个表姐简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张嘴总能将自家妈哄得团团转。 午饭林家人要在姜家吃饭,姜玥到厨房里帮着夏如备菜,她用不惯这年头的大锅灶,只能帮着夏如打打下手。 夏如厨艺很好,要不是王桂枝对油盐调料管控得厉害,姜玥甚至觉得她的手艺比得上国营饭馆里的大厨。 “夏如,辛苦你啦!” 看她在这大冷天里都被油烟熏出了一身汗,姜玥莫名有些心疼和感激。 “姐不辛苦的,我这都做惯了的。” 这傻大妞,要是在前世的福利院里绝对能被人欺负死。 姜玥扯了扯嘴角,轻叹了声气。 此时姜玥还没意识到,她原本封闭的心在这一群人的慢慢撬动下,早已经松动不堪。 饭桌上,王桂枝迟迟没有露面,姜振华进了趟房间后,身旁依旧空荡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王桂枝这是压根不愿接待林家这几个“过气的亲戚”。 谢红霎时被点燃怒火,提高音量说了几句:“这么硬气,当初就别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着要进门当后妈啊——” 第32章 竟是全都对上了…… 堂厅里众人神色莫名,顾忌着一屋子小孩,谢红才硬生生止住后头那些更难听的话。 “这桌菜都是夏如做的哦,她手艺可好了,舅妈你快试试!”姜玥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她的碗里。 她知道谢红对夏如一直心存芥蒂,毕竟她是王桂枝带来的女儿,对王桂枝的偏见就没法让她秉持初心对待这个女孩。 眼下,她却不想让谢红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夏如。 谢红将碗里的鱼吹了吹,趁着热意吞下腹中。 味道是还不错,但想到这是王桂枝的女儿炒的菜,她总觉得噎得慌。 她正想违心地说一句一般般吧,抬头却望见夏如那双满含期 待怯生生的眼眸,握着筷子的手霎时一僵。 “还不错。”谢红说完,余光撇了眼夏如,见小姑娘喜不自胜的眸光,暗自在心底叹了声气。 算了,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人的事本也不该牵扯到她,也是个早早丧父寄人篱下的可怜人罢了。 离去前,谢红和林成权给姜家几个小孩都发了红封,连夏如和姜琥手上都各有一个。 姜琥倒是还好,夏如怔怔地看着红封,暗暗红了眼。 这还是她第一回收到过年的红封。 … 等到下午,姜玥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年礼,放在竹篮中手挎着出了门。 她要去趟许家向刘姨拜年,就当是谢谢她这段时间教她织毛衣。 竹篮里她放了一堆百货大楼搜罗来的燕窝、参片、麦乳精等保健品,她还记得许则成当时不让她上门送礼,所以后面去看刘姨她啥也不敢带,眼下有了正规的送礼由头,自然是要多备一些。 买的时候姜瑞还好奇她为什么买这个,她只说是自己备着吃的,还好她确实也有“病”在身,吃这些倒也不违和。 等走到许家所在巷子,姜玥疑惑地停下脚步。 许家门口小路上停了一辆军用车,原本就拥挤的小道眼下更是只能容人侧身通过。 这年头军用车可不是部队里人人都能配的,许家什么时候跟这样的人有联系?她怎么从没听刘姨和许则成说起过? 哪怕是书里也没见提过啊? 思至此,姜玥侧身绕过了车,进了许家大门。 “文钦,许震都去了那么多年,这些年要多谢你一路照顾我们孤儿寡母。” “嫂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当年要不是大哥,现在我坟头草都长老高了。” 随即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话可不能乱说,那是你知恩图报,嫂子承你这份情!” “刘姨?” 姜玥走进堂厅,见到刘婉柔面前坐着一位穿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还配着两名士兵,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那男人站起身来,面上带着和煦笑意,看向姜玥。 “玥玥你来了啊!” 刘婉柔见到姜玥眼角笑意渐深,忙给郑文钦介绍。 “文钦,这位是阿成的朋友姜玥,小姑娘心地极好,常来陪我聊天。” “玥玥,这位是阿成爸爸的老战友,你叫他郑叔叔就行。” 闻言,郑文钦朝面前的小姑娘伸出了手,眼中一片亲切随和。 姜玥同样伸出手握住他满是厚茧的手掌,勾起一抹浅笑。 “郑叔叔您好!” 郑文钦朝后头的人招了招手,后者随即递上两个红封,他将其中一个递给姜玥,柔和的眉眼冲淡了他脸上的威严,“丫头,这是你郑叔叔的一点心意,你收下。” 姜玥连忙推拒,这红封一拿到手分量就不轻,这无亲无故的她可不能收。 两人几番拉扯,直到郑文钦故作严肃地板起一张脸,姜玥才在刘婉柔的劝说下收下红封。 “这个是给则成的,我的一番心意。” 有了前面姜玥的推辞不过,这回刘婉柔倒是顺从地收了下来。 见两人收了下来,郑文钦站起身,跟两人告辞。 “嫂子,北城部队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还请您千万要跟我说,我没把大哥从战场上带回来,我有义务帮他照看好家人,您别让我良心不安。” 提起过世的丈夫,刘婉柔也红了眼,最后狼狈得只能应了声好,这匆匆将郑文钦送出家门。 军用车的身影扬长而去,姜玥跟着刘婉柔回了屋。 “刘姨,先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这个郑叔叔?” 刘婉柔擦了擦眼角的泪,叹了声气:“阿成不大喜欢提起他,后面我也就慢慢地不再提了。” 她将桌上红封收进衣服的内侧衣兜,转身朝她细心叮嘱着:“玥玥,你郑叔叔来过的事,你别跟阿成提起。阿成爸爸是死在战场上,是为国争光的荣誉。只是当年阿震没回来,文钦却完好无损回来,阿成那孩子每回提起文钦就会想到他早去的爸,我不想让他伤心。” 姜玥帮刘婉柔顺着气,还不忘安慰刘婉柔:“刘姨,您别伤心,那都过去了。” 刘婉柔欣慰地点了点头,“玥玥你说的对,我们都得向前看,则成长大了,我就希望他能快些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这样我才能彻底放下心。” 说完,刘婉柔拍了拍姜玥的手背,又接着往下说:“玥玥,这些年阿成过得太苦了,你是个好孩子,阿姨不要求你做什么。阿姨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阿成身边需要有个人拉一把的时候,你帮阿姨多陪陪他,行吗?” 许是她眼中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忧太过明显,第一次为骨肉亲情触动的姜玥,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刘姨您放心,许则成往后这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的,您以后肯定是豪门贵太太享福的命。” 被她语气中的笃定逗乐,刘婉柔破涕而笑,重重地点头:“好!真到那日阿姨给你个大红包谢谢你的吉言。” 说到大红包,姜玥将自己刚刚收到的红封正准备推出去,却被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的刘婉柔压住。 “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收着,阿姨不要。” 一番推拒,姜玥还是拗不过刘姨。 “那行,但我往后来看您给您买东西,您可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可不敢来了。” “好,阿姨还等着你过来教你毛衣收尾呢!” 刘婉柔指了指放在柜子上的毛衣,眼中温柔的暖意多得仿佛像是要溢出来。 姜玥这一刻不知为何很想抱抱她,而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感受着刘婉柔独特的药草香,那是她长期喝药留下的味道,姜玥却一点不觉得难闻,反而很是满足。 如果她有妈妈,应该也是这样令人安心的味道吧。 走出许家的时候,姜玥看着路面上轮胎刹车留下的两道黑线,想起刚刚那个面容慈爱的中年男人。 郑文钦? 她在脑海中反复搜寻着原书中有没有提到过这个一直暗中资助许家的男人,但却一无所获。 许则成毕业后除了白月光及其家人,从没听过有谁对其有恩。 仇人倒是不少。 霎那间,姜玥迈步的脚猛然停滞,瞳孔一震。 不! 不对! 文中提过这个师长级别的郑文钦,但从头至尾都不是什么恩人,而是许则成后期最大的敌人,文中最重要的反派。 她脑海中闪过郑文钦那张看不出半点反派影子的脸,心中不禁怀疑这会不会又是这本破书出的bug。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文中许则成毕业后和郑文钦简直不共戴天,以许则成原书中清冷淡漠的作风,能让他如此大费周章对付一个人,那定是血海深仇。 如果是仇人,那现在的恩情接济就一定是那人的惺惺作态。 他现在哪怕还不是师长职别,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许家也是易如反掌,为什么明明是仇人还要虚与委蛇假装是恩人呢? 如果是仇人,那他们的仇又从何谈起呢? 这事的怪异令姜玥止不住地往深处想。 郑文钦许是为了名声,怕人说他背信弃义影响仕途,便不得不每年兴师动众地来许家探望刘婉柔,明面上厚待死去战友的妻儿,背地里—— 姜玥猛地抬头,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个雇王大虎欺辱许则成的背后之人! 许则成说过,那背后之人只是不想让他活的太好,却没有想真的逼着他和刘姨去死。 要不然,这些年他们怕是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那郑文钦想要好名声,许家母子被逼惨死那当然不是他的本意。 若郑文钦正是文中后期专和男主作对的大反派,他明面上厚待战友遗孤,实际上却又不想让他们好过,定会选择暗中下手,让他们艰难生存,却不至于惨死。 他们越是活得艰难,越能衬托他一路施恩的高尚。 竟是全都对上了…… 姜玥随即想掉头回去找许则成,又硬生生停住。 她压根没有证据,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更别提她也不能保证那本破书就一定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她 能做的事。 眼下最紧要的是得查一查郑文钦,或者可以从当年许震的死下手。 只是这明显不是姜玥说查就能查的事情。 北城部队? 如果她没记错,姜瑞好像也在北城的部队? 姜玥眼神亮了一瞬,随即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玥玥,你慢点。” 姜瑞在门口见着姜玥跑得直喘,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他一边细心地帮她顺气,一边不住叮嘱:“自己什么身子不知道吗?这跑啊跳啊,耗费体力的事情能不做都别做。” 姜玥胡乱应是,将姜瑞往外拉了拉,确保姜家里头的人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时,这才急忙开口,“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第33章 “你别怕,我陪着你。”…… 姜瑞神色一正,肃然道:“什么事?” “你在北城部队听过一个叫郑文钦的人吗?” 听到这个人名,姜瑞面色越发严肃,“玥玥,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姜玥松了口气,至少姜瑞这样说就代表了他确实认识郑文钦。 “你能帮我调查一下他吗?还有他早些年牺牲的战友许震,我想知道他们当年的事情,可以吗?” 姜瑞沉沉地望着她,不发一言。 姜玥目露紧张,却没有退缩地与他直视:“哥,我知道这个要求很突兀,但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求你了哥。” 良久之后,姜瑞才收回视线,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玥玥,人我可以帮你查,但你得答应我,要保护好自己。” 最好,离那个姓许的远一点。 她去了一趟许家回来就要查郑文钦,想也知道她是为了谁。 姜玥见他应下,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了松。 “好,我会的!” 姜瑞这才揉了揉她的头,语气轻柔:“走吧,夏如晚饭做好了。” 次日初二,火车站台上姜瑞和舅舅一家背着行李,跟一旁的姜玥道别。 “人我回去就帮你查,但可能没那么快能有结果,等我回来下回回来再说。” 毕竟涉及部队内部的事,寄信也不稳妥,还是得当面说。 姜玥眼中闪过了然,懂事地点点头,“好,不用担心我。” 以郑文钦的能力,查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是要慎重为先,幸好王大虎也被抓,短期内许家应该是安全的。 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让姜瑞忍不住失笑,“给你房间枕头下放了个信封,回去记得拆开收好,钱别省着该花花,自己的钱自己存好。” 姜玥先是一愣,而后鼻尖一酸。 姜瑞定是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这回才将钱票放在她退不回去的地方。 火车缓缓驶去,姜玥小跑着追了几步,见车上几人一脸惊慌失措地朝她摇手,她才硬生生止住脚步。 不知为何,比起上回,这一回送他们离开,分外不舍。 她脑袋里总浮现这几日和姜瑞的打打闹闹,和谢红的打趣调侃,虽相处模式不同,但她能感受到他们是真心对她好。 和这些只对她好不求回报的亲人相处多了,她甚至都开始害怕,如果有一天又穿回那个冷冰冰的前世,她还能一如既往地孤身生活下去吗? 姜瑞一行人一走,姜玥好几日都提不起精神来,做什么都没啥兴致。 夏如见她情绪不佳,变着法地给她做了好几日新鲜吃食,这才换得姜玥稍微打起精神来。 姜玥看着房间小板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臊子面,不由得看了眼夏如。 “王桂枝最近发财了?伙食这么好?” 夏如支支吾吾嘟囔了几句,但离得太远姜玥并没听清。 “什么?” “这……这些是我买的。” 姜玥拿起筷子的手一顿,“你买的?” “嗯。” 姜玥脑海中想着这几日伙食几乎顿顿米饭白面,还有能见着鱼片肉碎,不禁一怔。 她该早点想到的,王桂枝怎么可能这么大方。 她站起来从抽屉中抽出二十块和几张饭票几张肉票,递给夏如。 “收好,别天天那么傻,你每月工资就那么点,自己好好存着。” 夏如捏着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姐……这我不能要。” “给你你就收着,要是有剩就多给我做点好吃的,你手艺这么好,算起来还是我占你便宜了。” 夏如这才无奈地收下来,心想接下来要天天给姜玥加菜才行。 姜玥去厨房拿了个小碗,将原本的臊子面一分为二,这才满意。 “快坐下,我们一起吃。” “姐我刚吃了我不要。” 姜玥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端着自己的小碗吃着,“我就只吃得下这些,你不吃那可就浪费了,浪费可耻。” 论耍嘴皮子,夏如永远都不可能说得过姜玥。 夏如端起碗小口吃着,直到快吃完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抬头。 “对了,这两天许大哥好像都没去上工,听说是家里有急事。” 姜玥瞬间眉头紧锁。 “家里有急事?” “是啊,我在车间里听说好像说是他妈妈生病了。” 夏如并不知道姜玥年前跟刘婉柔学织毛衣的事,她不明白为什么姜玥听完大惊失色。 “姐你怎么了?” 姜玥放下碗筷,匆忙站起身换了件出门的衣服。 “我要出去一趟。” 刘婉柔生病? 明明年初一自己去的时候,刘姨面色红润气色极佳,看起来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啊…… 距离现在也才过了不到一星期,刘姨居然病到连许则成都无法上工的程度? 这怎么会呢? 脑海中闪过刘婉柔温柔淡雅的面容,原书中的结局划过心尖,她克制不住地心慌。 她急忙往毛线厂赶,不一会儿就到了许家门口,还未走进,就传来里头唐明喜慌张失措的声音。 “刘姨!” 姜玥心下更慌,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刘婉柔房间,只见床上刘婉柔面容枯槁暗黄,深陷的双眼紧闭着,唇边还溢着来不及拭去的鲜血。 她躺在床上,身体仿佛失去所有力气般瘫着,每次呼吸都像是要耗尽她全身力气,与大年初一那个温暖和煦的人天差地别。 “刘姨,你——” 姜玥话刚脱口,鼻尖酸意将她剩下的话语吞入腹中。 “姐,你终于来了!刘姨念了你好久,成哥不让我去叫你来。” 姜玥呆呆地望着床上的身影,不知道为何脑海中闪过那段她最不想回忆的画面。 烟火喧嚣中,灰白天色与坚硬水泥地翻转着,母亲和父亲一前一后紧紧地抱住幼小的她,四周只有自己恐惧无措到极点的呼喊声,却始终等不到将她救出困境的人。 她最厌恶死亡。 可她深深地意识到,刘婉柔是真的要死了。 如书里所说的那般,活不过这个冬天。 “玥……玥玥。” 一声用尽全力却十分轻微的声音穿透耳膜,姜玥瞬间惊醒,推开跪坐在地上麻木空洞的许则成,握住刘婉柔的手。 “刘姨,我在这,玥玥来看你了,你不是说这回来就要教我收尾的吗?” 怎么就…… “玥……玥玥,这……这个给你。”刘婉柔另一只手艰难拿过放置在床侧的毛衣,俨然就是姜玥织的那件。 “教……估计是教不了,阿姨帮你收……收好尾了。” 看着那件领口完好的毛衣,姜玥眼眶泪意没能刹住,夺框而出。 她都病成这样了,居然还记得要帮自己收尾,那得是拖着多大的痛苦织下这一针一线? 刘婉柔余光看了眼失神的许则成,眼中蓄满不舍与担忧,她拍了拍姜玥的手,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玥……玥,要记……记得,多陪——” 她最 后的话还没说完,手却瞬间失了力气,沉沉地垂了下去。 “刘姨!” “刘姨!” “妈——” 随着三人悲痛的呼喊,这个温婉却劳累半生的女人结束了她的一生。 姜玥怔怔地看着她尚未合上的眼睛,颤着手抚上她的眉眼。 刘姨……我会的,我帮您好好陪着他。 我没骗您,他以后定会一路顺遂,您会在天上做最富贵的豪门贵太太。 您安息吧。 … 这年代讲求破四旧,刘婉柔的丧礼办得极其简单,许则成将刘婉柔葬在父亲墓地旁,立了块石碑刻上母亲名字,这所谓的葬礼就算是完成了。 傍晚时分,姜玥费力地爬上小山丘,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陡然松了口气。 唐明喜说,许则成自凌晨时分安葬完刘婉柔后,便找不着人了,她第一时间想到来这里看看,果然找到了他。 落日余晖笼罩着他萧瑟孤单的身影,凭添落寞。 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在姜玥心间蔓延,她悄然走近,在他身侧席地而坐。 “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我的……妈妈就过世了。” “临死前,她抱着我哭了好久,说对不起我要留我一个人了。” 姜玥看着眼前的山林壮阔,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两双鲜血淋淋却死死抱紧自己不放的手。 “我其实恨过她,恨她把我带来世上又让我孤苦无依。” 许则成望着她深陷回忆中的侧脸,指尖微动,却见姜玥蓦然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目光温柔而坚定。 “许则成,你很幸运,你的妈妈陪了你二十年。” “尽管过得困苦,但是有她的每一天,你都是最幸福的。” “往后的日子,你有和她的回忆相伴,不会孤单的。” “你别怕,我陪着你。” 许则成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紧锁着她的目光,眼中痛苦悲伤逐渐聚拢扩散,下一瞬,他伸手拥住了她。 姜玥浑身一僵。 “让我靠一下……就一下。” 他嗓音嘶哑着,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沉重,仿佛肩上背负着沉重的重担,压得他连说话力气都没有了。 姜玥心间一疼,手不自觉生疏地抚上他的后背,回抱着他。 许则成浑身一僵,而后越发用力地将她抱紧,像是要将她融入他的身体里般。 第34章 “姜玥,以后不要自揭伤疤去…… 他温热地气息落在自己脖颈处,随即一道水痕滴落在她肩侧的皮肤上。 她的手动作微顿,却没有出言打扰。 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空洞的。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的陪伴。 良久之后,黄昏的最后一抹霞光沉入山间,四周再无光亮之时,许则成终于缓缓地放开了她。 今日云层众多,连月光都被蒙得透不过气。 姜玥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但却能察觉到他原本微弯的脊梁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挺直。 “姜玥,以后不要自揭伤疤去安慰人。”他暗哑的嗓音满是坚决。 哪怕是他,也不配。 姜玥神情一顿,随即勾起浅笑:“好呀。” 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提起那些往事,并没有以往的痛苦难堪,倒像是那些事情早已翻篇一样。 姜玥并不知道,在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她原本伤痕累累的心早已重新长出粗壮的枝干,树梢的嫩绿枝芽漾着处处生机,给这颗心源源不断注入温暖强韧的力量。 … 春天潮湿的雨季很快过去,夏季热风缓缓吹进清宁镇的大街小巷,临近端午,供销社开始摆上各种馅料的圆鼓鼓粽子,清爽荷叶混着糯米食物香气令路人止步流连。 这几个月里,姜玥时不时就往毛线厂家属院跑。 她一直记挂着刘姨临别前的叮嘱,怕许则成一人住着形单影只,时常去许家找他,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关系倒也越发亲近。 平日里厂里上工时,她就待在房中看高中教材,等到许则成不用上工时,姜玥就会带上她的数学书来找许则成一块复习。 经过这段时日探索,她发现自己文科倒是适应良好,但高中数学的几何、方程计算那可就彻底还给了当年老师,在基础不够牢靠的情况下,几乎连题目都仿若看天书般晦涩难懂。 在这种情况下,许则成这个潜在学霸倒是派上了用场。 “这个题是昨日那个应用题的变形题,方法公式都是一样的,你先试着解,不行我晚点再跟你说一遍。” 姜玥咬着笔杆子,跟手上的题目斗智斗勇,等到终于解出来时,只见许则成的饭菜都已经上桌了。 “几点了?” “四点,你先在我家垫一点,回去再吃晚饭。” 姜玥视线扫过桌上一肉一素一汤的菜色,这桌做为两个人的晚饭都超规格,还只是垫一点? “我看,我回去就把我的粮票给你拿来,以后在你家吃饭就成。”姜玥忍不住吐槽着,却见对面许则成眼中深意越发深邃。 “好啊,求之不得。” 姜玥轻飘飘地瞄了他一眼,眼皮一翻,“你倒是想得美!” 回应她的是许则成闷闷的轻笑声。 唐明喜适时走了进来,看着两人相处的温馨画面,脚步一顿。 不得不说,眼前的成哥和他印象中的成哥完全判若两人! 噢不对,应该说在姜玥姐面前的成哥简直都不像成哥。 “咦?吃饭呢!我来得可真及时!” 许则成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回家吃去。” “哎呀,我这以前还混得上玥姐的一碗馄饨,现在倒是连碗饭都混不上了。” 姜玥被他逗得直乐,将自己的碗筷推到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嘴。 许则成见状又将自己还没动过的碗筷给了她,转身重新拿了一副新的。 “姐,你这天天的这么用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考个女状元回来。” 这话一出,对面两人神色微妙。 许则成警告地看了唐明喜一眼,唐明喜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这年头高中毕业也念不了大学,这话说出来纯粹是扎心的。 姜玥完全没想到这处,她只是突然想到自己身边可不就是坐了个高考状元吗? “姐,我这说话没个把门的,你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没事,我就是学着玩的。” 许则成眸光转深,他知道她对待这些书最是认真,遇到不会的题那是饭都顾不上也要学会的。 这个态度,可不像只是学着玩那么简单。 傍晚时分,姜玥踩着夜色来临前的最后一刻,进了家门。 一进屋饭香味扑面而来,对上正在摆碗筷的夏如,她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莫名有些心虚。 饭桌上,姜玥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站起身打算回房。 “玥玥,你最近怎么吃得一天比一天少?是不合胃口吗?” 听到这话,对面夏如紧张地坐直身子。 姜玥安抚性地朝她一笑,而后才看向说话的姜振华。 “我没事,我刚在外面吃了些,现在不饿。” 姜振华闻言似乎想到什么,面色迟疑。 那头王桂枝也放下筷子,收着桌上残渣,面色阴沉道:“这在别人家吃饱了,自然就吃不上家里的饭了呗。” 这半年,王桂枝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往日里和姜玥就像是同一个屋合住的舍友,各过各的互不关心。 眼下难得又一次听到她的阴阳怪气,反倒令姜玥诧异。 王桂枝径直拿着碗筷进了厨房,半点没有留下来撒泼的意思。 而姜振华一脸凝重,又顾忌着桌上其他几人,最后还是没有吭声。 姜玥望了他一眼,也知道他大概要说些什么。 纺织厂和毛线厂的家属院离得极近,也就是拐几条小巷的距离,她这些日子常去找许则成的事定是传遍了。 想当初她和许则成在纺织院门口,只是见一面被看到都已经被传了好几个版本的八卦,这下在他们眼中更是坐实猜测了吧? 姜玥并不打算解释,她去找许则成只是复习,这事就算说出来解释了,也不会有人信。 那群无聊的人 恐怕巴不得她解释,好给他们越描越黑的机会。 … 姜玥不需要上工,每天基本都是睡到自然醒,一醒来刚好能吃午饭。 中午就她和王桂枝姜琥在家,她基本上都是吃干粮或者糕点垫肚子,毕竟中午就她和王桂枝姜琥,不可能安静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更何况一起吃饭还涉及到谁做饭谁洗碗的世纪难题。 姜玥从不自找麻烦。 这日她洗漱完准备回房时,却发现姜琥一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边走边揉着肚子,看着像是十分难受的模样。 “你干嘛了?” 姜玥一问完,对上姜琥那双明晃晃写着关你屁事的眼睛,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 得,是她自找没趣。 她转身回了屋,直到下午准备出门去趟供销社时,见堂厅的姜琥满头大汗地横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着,像是昏厥了般。 姜玥被吓了一跳,犹豫数秒,又认命地上前查探。 一边走还不望一边做自己的心理工作,好歹也是原主的弟弟,不能见死不救,对吧? “王桂枝不在家吗?” 姜琥见是姜玥将自己扶了起来,难得有些别扭,闷声说了句:“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按住自己上腹部的位置。 姜玥眉头微皱,“所以你一天没吃饭?” 姜琥浑身一僵,木着脸没有回应。 他这幅模样在姜玥眼中就相当于是默认,她重重吐出一口气,认命地起身回了屋。 这个王桂枝真是绝了,原以为她只是重男轻女,谁知对这儿子也没见得有多宝贝,自己一个人溜出门,连顿吃的也没给人留下。 难不成指望一个受宠长大,独立吃饭都是刚刚学会的十岁小孩自己做饭? 姜玥将一盒糕点扔到他怀里,“这个难克化,你先吃一个,配着水吃,一个钟头后不那么难受了可以再吃一个。” 虽然饿过头最好是吃些流食,但指望她专程给姜琥下厨房煮粥,那是不可能的。 姜玥自觉仁至义尽,她交代完不等姜琥反应,转头就出门往供销社去了。 身后姜琥看着怀里的糕点微微出神。 似乎……这个姐姐也没有那么讨人厌。 供销社外,姜玥很快采买了一堆能存放又饱腹的糕点零食,她就喜欢吃这些奶香的小物件,这年代糕点没放什么乱七八糟的添加剂,虽要钱又要票,但味道那是没得说。 买完正准备离开时,一道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姜同志,可真巧了,在这都能遇到你。” 姜玥看着王建国那一脸油光的面庞,只觉得对着刚买的糕点都没了胃口。 “巧吗?我看倒未必。” 这半年来王建业时不时出现在她身旁,像只恼人的苍蝇怎么赶都赶不走,烦不胜烦。 她刚在另一个出来的必经口就看到了他,为了不碰上面还特地绕了远路,没成想这样都能遇到,只能说明这人阴魂不散。 “姜同志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王建业就喜欢她这副冷冰冰让人心痒痒的表情,这要是在床上……也不知道是哪般销魂滋味。 姜玥一见他淫邪的眼神,就知道这人脑袋里肯定没安好心思。 “我看我们也没熟到能打招呼的地步,下回麻烦你看到我直接走就行,就不劳烦你还跟我打招呼了。” 这人实在令人倒胃口。 这番不客气的言论瞬间激起王建业的怒气,他一向被人吹捧,哪能受得了姜玥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 “姜同志,这欲擒故纵也得有个度,作过头那可就不好玩了。” 姜玥嘴角抽了抽,这人到底是去哪进修的油腻男言论? “不知道王同志今儿个出门有没有照镜子?” 姜玥难得抿着嘴勾起了笑,唇边的梨涡浅浅荡漾,揪人心弦。 第35章 那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王建业不由得看痴了眼,完全没听清她刚刚说的什么话,只是顺着话头应了一声:“没?” 姜玥唇边笑意越发深邃,面露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那可真是可惜了呢?好大的一只癞蛤蟆啊——” 说完,姜玥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视线。 反应过来的王建业气得直跺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个后娘养的! 竟然骂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跟清宁镇介绍人相看的媒婆全打了招呼,将姜玥划入他的羽翼之下,想着等姜玥发现自己没人可嫁时,再反过头来求着自己娶她。 却没想到这个姜玥就是个**货色,没想着嫁人,反而还勾着毛线厂里的那个小白脸,风声都传到他耳边来了。 就这样,她还敢在他面前拿乔。 且看他怎么收拾她! 姜玥整治完王建业,提着糕点去了趟邮局,将报社的信件取了。 作为报社的正式工,她也有了查阅未刊登文章的资格,这半年里的画,都是报社先给她寄了文章,她再根据文章绘制插图,这样倒是更贴切文章些。 连着信件一块寄来的还有汇款单,一共是一百块钱,里面是她上个月绘制五一劳动节相关的几幅插图所得的奖金以及上个月的工资。 仔细算算,算是姜瑞给的那叠钱票,还有卖工作的三百块,自己身上也有一千多块钱,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个小富婆了。 将汇款单里的钱取出,再贴身放好,姜玥这才回了姜家。 一进屋,王桂枝已经回来,姜琥倒是没见着人,想来是回屋歇息了。 姜玥不禁在心里嘀咕,王桂枝这段时间好像挺经常出门,而且早出晚归的,一去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 等到晚间夏如回来时,她忍不住朝她打探。 “你知道王桂枝这阵子在忙什么吗?我看她姜琥也没带上,一小屁孩在家里饿得打滚。” 夏如闻言皱眉,“好像说是舅妈最近生病了,她回去帮忙带两个表弟。” 姜玥闻言点了点头,这个王桂枝以往就经常贴补娘家,这话听着倒是听不出不对。 … “振华,王厂长说让你一到去趟他办公室,有事找你。” 这日姜振华一到车间,就被提醒一番,赶忙放好东西去了王厂长王大为的办公室。 咚咚咚—— “请进。” 姜振华进了办公室,里头王大为正坐在会客桌旁的木椅上,亲切地招待着姜振华落座。 姜振华心下一咯噔,看他这个架势倒不像是要谈什么正经事。 “振华,你在厂子里也好些年了吧?” “是的厂长,有二十几年了。” 王有为说话态度不复平日威严,反而带着些许亲昵,姜振华唇角微抿,面上一副谨慎谦恭的模样。 “你别紧张,我今儿个找你来啊,不为公事,是有点私事想私底下找你探讨探讨。” 姜振华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禁捏紧裤边的口袋毛边,眼底不悦迅速聚拢,“您说。” “我们家建业你见过吧?他前些日子不知道在哪见过你家大姑娘姜玥,这一见就喜欢上了,这两日非在家里闹着要上你家提亲呢!我想着两个孩子年纪也相近,这要是能成,也不失为一桩好姻亲,振华你觉得呢?” 姜振华彻底沉下脸,声线紧绷:“难为厂长厚爱,我家玥玥为人叛逆跳脱,怕是当不得王家儿媳。” 见他态度冷意,王大为脸上笑意僵了僵,审视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接着好言相劝。 “那哪能呢?要是你们家姜玥不好,我家建业也不会死皮赖脸缠着非得娶她,我听刘大军说,姜玥被青海日报聘用为正式工,这是多大的光荣啊!振华,我知道你为人谦虚,但你这女儿可是真给你长面儿!” 刘大军为了显摆姜玥的才华,将她被青海日报聘请的事说得人尽皆知,姜振华原先本也为自家女儿感到自豪,巴不得人人都知道姜玥的能耐,眼下倒是骑马难下了。 他顾虑着王大伟是厂长,语气上不敢太过硬气,但要他应下这门亲那是万万不可 能的。 “厂长,我实话跟你说,这玥玥从小跟我不亲,她要嫁谁那得由着她自个儿做主,我这个做爸的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啊——” 王大为脸色霎时阴沉下来,那双窄长的精明小眼一眯,透出些许危险的深意。 他当了半辈子厂长,哪能看不出姜振华的懦弱性子。 这人惯是个八杆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在厂里日日闷不做声埋头实干,眼下倒是陡然升了胆子刚跟自己叫板? 按他说,他本也看不上姜玥当他王家儿媳,虽人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但在家属院的名声那也是出奇的差。 人人都传姜家大姑娘姜玥叛逆难驯,未婚的小姑娘日日往毛线厂那破落户许则成家里跑,是个不守规矩水性杨花的。 可架不住自家儿子喜欢,为了娶姜玥硬生生在家闹了几天绝食,将他妈都给急病了。 他这才妥协,原想着他王家要跟姜家结亲,姜振华早该乐不思蜀一口应下才对,却没成想他王大为的儿子竟然还让人给嫌弃了。 “振华,咱不说这些客套话,我就问你,明日我遣人上门提亲,你应是不应?” 王大为的语气中带着深深不满,五官拧成一团,目露狠意。 姜振华垂着头,双拳紧握指甲狠狠陷进肉里,半响,他抬头坚决地一字一句道:“王厂长,这婚事我不能应。” 王大为顿时怒火中烧,唇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一言不发地看着姜振华。 办公室里陡然安静,周围空气瞬间凝固,令人窒息的压力朝姜振华扑面而来。 姜振华咬紧牙根,直至最后也没有妥协。 “呵——姜振华,你可真是位好父亲,那就看看你能为你女儿牺牲到什么程度了。” 姜振华背脊一僵,依旧无言。 “行了,你出去吧。” 王大为站起身,不耐地朝他挥了挥手。 姜振华回到工位,还没坐下多久,同车间的组长就以他染坏了布为由,对他破口大骂。 “你都多少年的老人了?还能犯这种错误?再有下回就不是挨骂那么简单了,直接去厂长那领处分去!” 说完,他将手上的布往姜振华怀里砸去,布匹砸在人身上发出闷响,姜振华霎时痛得倒抽气。 他细细查探出错的布匹,发现确实是他经手的布,但那染色更像是新鲜现染上去的,甚至色料都还没干。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王大为这是打算用这些手段比他应下亲事。 姜振华紧捏着手下的料子,目光如炬。 要他让姜玥嫁给王建业,这事哪怕不要这份工作他也不可能答应。 … 这日姜玥从家里出门时,王桂枝又不在家,堂厅姜琥一见着她第一时间跑回房间,仿佛姜玥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姜玥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努了努嘴,她好歹还给了他吃的呢,简直就一只小白眼狼。 她抱着画纸去了小山丘上画画,自从那次日出之后,她就抛弃原先面向家属院的那个方向,每回都是直接来山林河流的这一面。 广阔的美景让她的身心越加放松,她看了眼报社这回给自己寄来的文章,拿出铅笔开始绘制插画。 没有节日欢庆的时候,报社需要绘画插图的文章基本都是城里乡间的奇人趣事,再或是一些见义勇为的表彰,以及偷奸耍滑恶人的落网。 看文章配图,她一般都根据故事来,如果是好人好事就画得生动活泼些,如果是罪犯落网的那就得笔锋严肃些。 等手上插画完工,姜玥看着手上的画,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前世高中时教她画画的老师,总说她画这些插画是小孩子的玩意,可那年选完专业老师失望下与她断绝关系后,她却在画室里找出一个木盒,里面是老师收藏的她随手画过的插画,上面甚至每一张都写了评语。 “这张阴影画得不错。” “这张人物表情还挺生动。” “果然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这色彩搭配大胆新颖,层次感没得说。” 那字字句句老师亲手写下的话语,又慢慢汇聚成老师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姜玥,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你在浪费你的天赋。” 姜玥收起画纸,看着远方山林间缓缓流淌的溪水,冲刷着过往回忆带来的淡淡感伤。 再来一次,她依旧会第一时间放弃自己的梦想,那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她需要吃饭,需要有地方住,需要有养得起自己的资本,困住她的条条框框太多,她看似有得选,实际上压根没得选。 家,避风的港湾,有人出生就拥有,有人极尽一世也没能得到。 身旁有人落座的动静,让姜玥收回眺望远方的视线,望向一侧的许则成。 “你来啦?” “嗯。” 这个地方早已成为两人的秘密基地,他们都会时不时地来到这里,不管对方到底在或不在。 许则成看着她眼中残留的落寞,霎那间他涌生出一股伸手拥住她的冲动,却又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下来。 第36章 娶姜玥?简直找死。…… “天好像越来越热了,哦对,马上就要到端午,过几日我拿我妹妹包的粽子给你,可好吃了,到时你也帮我带一些给大喜。” 听她提起唐明喜,许则成神情一滞,转瞬很快反应过来,沉声应下。 姜玥弯过头怪异地望了他一眼,随即略显好奇地问起,“刘姨说过你小时候就只跟唐明喜玩,你们两个人性格天差地别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她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毕竟一个性子跳脱,一个清冷沉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处一起去的。 “小时闹饥荒那年,我饿得只能吃树皮顶饱,大喜把他的口粮分了我一半,我才活了下来。” 姜玥一愣,唇角笑意顿收,心像是倏地被针扎了下般,“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这些都是我的过去,提起也不丢人。”许则成出口打断了她。 “在我这里,你永远不需要说抱歉。” 男人嗓音温柔而缱绻,许是他眼中亮光过于明显,姜玥像是被烫到般移开视线。 她只觉得心跳如鼓,陌生情愫汹涌着,令她些许茫然惊慌,只能凭借本能从他令人眩晕的目光中逃离。 许则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从容地收回眼神,移开话题,“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好。” 这日夜里,姜玥躺在床上,脑海中不停闪现傍晚那双明亮灼热的眼睛,辗转反侧。 “姐,你睡不着吗?”听到底下传来的动静,夏如不禁出声询问。 “嗯,应该是白天睡多了,吵着你了?” “没有,我也没睡着。” 姜玥突然觉得这样聊聊也好,也好将那个乱糟糟的画面赶出脑海。 谁料,夏如哪壶不开哪壶。 “姐,我听厂里人说你和则成哥走得很近,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姜玥面上一僵,想都不想就回道:“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啊。” 话一出口,又忍不住想起许则成那双眼睛。 他看着自己时总是眉眼含笑,再也看不出刚认识那会儿的冷硬淡漠。 更重要的是,自己竟然也不曾觉得这样有何不对。 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吗? 以往她都是很坚定的,今晚她却有些不大确定。 姜玥将被子拉过额头包住了脸,强迫自己停下发散的思维。 不多会儿,竟真就将自己蒙睡着了。 “姐,我觉得则成哥肯定喜欢你,他一见着你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姐?” 夏如等了会儿见没人应声,就猜到姜玥是睡着了。 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轻声叹了声气。 她会等到一个喜欢她的人吗? 这个念头一出,夏如又忍不住红了脸,拍了拍自己脸蛋,暗骂自己不知羞。 她胡乱盖好被子,匆匆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梦乡。 … 姜玥次日睡醒前,总觉得迷迷糊糊中像是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等她睁开眼看到房间里的夏如,还有些回不了神。 “夏如,你不用上工吗?” “不用,今天放假!” 夏如见她醒了,倒是想起来一事。 “李燕婶子刚刚过来找你,让你醒了过去找她一趟,说是有事找你。” 姜玥了然地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燕婶每回一发工资就急着要还她钱,算算日子这个也差不多发工资,找她并不稀奇。 她起床洗漱,又吃上夏如煮得松软稀烂的南瓜粥。 “哎呀,还是我们夏如好,我现在已经开始羡慕将来那个将我们夏如娶走的小伙子了。” 夏如对这类话题一向面皮子薄得很,脸上迅速升温,抬手打了下打趣人的姜玥。 “姐,你别胡说!” 姜玥端着碗嘿嘿笑着。 姐妹间嬉嬉闹闹的动静惊动了堂厅的姜振华,他跑近一看,见两人气氛和谐,这才欣慰地走开。 姜玥余光看到姜振华,眉头微皱,她怎么觉得姜振华近日过分瘦了些。 “你觉不觉得爸最近瘦了好多?” 姜玥诧异地看着开口的夏如,惊叹这个妹妹怕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是瘦了好多,厂里最近伙食这么差?” 姜振华晚上都是和一家子吃的,姜家伙食虽没有很好,但也算不上差,那也只能是厂里的伙食出了问题。 “按理说应该不会吧?我见最近爸在家吃的时候也吃得不多。” 夏如颇有些忧心忡忡,她对姜振华向来是比王桂枝更关心的。 姜玥转了转眼珠子,回房拿了钱和肉票塞给她,“晚上你割点肉回来改善下伙食吧!” 夏如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那还有钱。” “给你你就拿着,我出钱你出力,全都你出那我就要良心不安了。” 她故作生气地看着她,夏如很快败下阵来。 姜玥这才往李燕家走去。 外头天淅沥沥地下着雨,空气中湿气混着水雾黏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黏腻的不适感。 “玥玥你来啦?快进来!” 姜玥一落座,李燕很快拿着二十块出来,她每月里工资一发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还钱,多等上一天都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燕婶,都跟您说了不用这么着急,我又不缺钱用。” 听到这话,李燕眉眼带笑地看着她点头应好,但姜玥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压根没听进去。 “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婶这钱一日不还就憋得慌,咱不提这个,我今儿个找你还有件事要问问你。” “嗯,燕婶您说。” 李燕搬着椅子往她的方向挪了一步,这才凑近压低声音道:“玥玥,你跟纺织厂王厂长家的王建业认识吗?” 见她这么问,姜玥眉间一动,只觉得怕是这个油腻男又搞出了啥动静。 “认识,但也就见过几面,没有深交。” “那就奇怪了,既然也没见几面,那王建业干嘛非得死皮赖脸地要娶你,还不惜让王厂长出面逼你爸应下婚事。” 姜玥敏锐地抓住某个字眼,“婚事?” 她和王建业哪来的婚事? 要知道自己和他的名字摆在一起都能让她恶心不已,更别提跟他结婚。 “可不是,听说王建业在家绝食闹着要娶你呢!王厂长没办法就找你爸商量婚事,但被你爸拒绝。可这下一来,你爸就彻底把人王大为得罪了,这些时日在厂里可不好过呢!” 姜玥猛地闪过刚姜振华瘦得皮包骨的身影,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和厂里伙食压根没关系。 “厂里其他领导呢?也不管管?” “你又不是不知道,王有为和刘大军一直是各管各的,织染车间的事归王大为管,他只是给你爸使些小绊子,也没让人停工停薪啥的,这刘大军怎么也管不着啊!” 得,这听着就是王家一家独大,压榨剥削工人也没人敢管。 姜玥眸光一寒,唇角紧抿着。 “按我看,那王大为就是在变相逼你爸同意你的亲事,我跟你提起这事,就是想让你回去看着点。就怕你爸再被王桂枝那枕头风一吹,又受不住王有为的打压,指不定哪天就真把你嫁给王建业了。玥玥,那王建业就是个浪荡性子,真不是个好对象,靠不住的。” 见李翠一脸严肃,姜玥只得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宽心。 虽姜振华一贯懦弱,但姜玥不知哪来的底气,总觉得这回王桂枝就算吹枕头风也没用,这婚事姜振华怕是怎么都不可能应下的。 大年初一王建业上门那次,姜振华反应比姜瑞还大,看那架势怕是自己上赶着要嫁王建业,他都不会同意,更别提现在是王家逼嫁。 回到姜家,夏如已经买了肉回来,正在厨房咕噜噜炖着红烧肉,霸道的肉香味四散空中,堂厅姜振华却失神地望着前方,不为所动。 姜玥见他这样,脚步一顿,搬了凳子坐在他身旁。 “我听燕婶说,那王厂长想让我嫁给王建业?” 这话一出,姜振华猛地回神望向她,“玥玥,这事你想都别想,爸不可能让你嫁进王家。” 他的声音因着激动稍显尖锐,却也表明他坚决的态度。 姜玥先是一愣,而后勾起嘴角,故作调侃,“可是这样一来,你在厂里日子不是不好过了?” 姜振华表情一僵,故作镇定:“那也没啥,不过就是些小打小闹,过阵子王厂长见我态度坚决,亲事作罢,自然也就太平了。” 姜玥见他心有成算,便也没想再劝,再者姜振华这窝囊性子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告知他自己的打算,指不定还会将他吓个半死。 姜玥想着王建业那张虚头巴脑的脸,眼中寒光外露。 想娶她回家做媳妇,那得看他王建业有没有能耐,得接住她给的“福气”才行。 另一头刚下工的王建业和一群猪朋狗友勾肩搭背正往国营饭店方向走,却不知为何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建业哥,你这是被哪个妹子念叨上了?” “还能有哪个妹子,那肯定是那姓姜的妹子啦!” 见他们提起姜玥,王建业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没有应声,但话题却没因此停息下来。 “真想见见能让我建业哥非她不娶的女子,得是多美的天仙儿!” “那可不是,我建业哥可不看外在,那姜玥身材热火前凸后翘的,把我建业哥迷得夜里都睡不着觉,被窝里心痒痒呢!” 一群人说得越发污秽,四周的人听到他们的话语皆一个个离他们远远地。 背后不远处的身影却猛然停下脚步,一双黑瞳一眼不眨地紧盯着人群中的王建业。 “行了,老子看中的人,模样身段定是要啥有啥。等我娶了姜玥,你们都上我家来,给你们开开眼。” 一群人笑闹着离去,身后的影子一动不动,紧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娶姜玥? 简直找死。 这日夜里,月色在浓雾的遮挡下模糊不明,漆黑小巷里看不清人影,只有偶尔响起的猫叫声传来,加上空旷的回声,令人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王建业正七拐八歪地往纺织厂家属院走,他跟那群朋友喝多了,眼下意识迷糊,勉强认得回家的路。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一望,却丝毫不见人影。 王建业吓出一身冷汗,酒意霎时褪了一半。 他回头继续往前走,脚步却不自禁比刚才快了几分。 忽地,一个麻袋从天而降,王建业眼前霎时一片漆黑。 “是谁!” 周围一片安静,并没有人回应他的问题。 就在王建业以为居然有人无聊到大半夜来套麻袋玩时,一道猛烈的力 道自上而下,硬生生落在他的背脊上。 “啊——” 王建业发出一声惨叫,随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鬼哭狼嚎。 姜玥看着扭成一团的麻袋,心情很是愉悦。 麻袋里王建业还在不住求饶,姜玥重重地踢了他一脚,声音顿熄。 姜玥离开时,王建业压根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趁着夜色回了姜家,姜玥提起鞋放轻脚步缓慢挪动,就怕惊醒了堂厅打地铺的姜振华。 小心翼翼回了屋,姜玥总算松了口气。 “姐?你怎么才回来?” 被这突然地声响吓得一震,姜玥反应过来后看向坐在下床上的夏如,心惊担颤地拍了拍胸口。 夏如僵直着身子,看样子是等了她许久了。 “吓死我了你!” 夏如见她这样,连忙紧张道:“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好晚了,我们快睡吧!” 见她是真没事,夏如这才放下心,两人各自上床睡下。 次日夏如下工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姜玥聊起今日家属院里的特大新闻。 “姐,纺织厂那王厂长的儿子,昨晚在家属院门口被人打断了一只手呢!” 姜玥闻言嘴角一僵。 她昨晚下手有这么狠?明明已经很控制力道了啊…… “这样吗?那肯定是他惹了些不该惹的人,人家寻上门了。” 反正这跟她可没关系,怎么查也查不到她头上来。 “可不是嘛,大家都在说肯定是寻仇,不然怎么他身上钱一分没少,而且还被人丢到垃圾堆去了呢?” 垃圾堆? 第37章 “王建业在垃圾堆里被人发现…… 姜玥眉头微拧,“王建业在垃圾堆里被人发现的?” “是啊,还是路人经过看到才把人送回去的呢!听说当时还套着麻袋,鼻青脸肿的手也断了,惨不忍睹!” 夏如将今日进家属院时,听那些大婶描述的画面一一转述,其实那群人说得比她这难听得多了,说是王建业定是在外头惹上风流债,眼下被人找上门泄恨。 但是这种话,给她十张嘴她也学不出来。 姜玥垂眸细思,她昨日确实没感觉到有打断王建业的手臂,而且昨晚离开时,她明明自将人扔在家属院门口就走了,哪有那个力气还将人拖去垃圾堆? 虽然将那个垃圾扔进垃圾堆里确实很应景也很解气就是了。 想了一圈,姜玥终于隐隐明白什么。 看来这世上看王建业不爽的人很多,打他居然都还有排队的。 这个想法一进脑海,姜玥忍不住噗嗤一笑。 “姐,很好笑吧?我刚听到的时候也笑了好久。” 姜玥重重点了点头:“确实。” 王建业这一被打,王大为在厂里也成了许多人的笑柄,霎时也没了对付姜振华的心思。 姜玥这日吃饭时特地看了眼姜振华,见他眉间没了那抹压抑,这才总算是放下心。 这半年来,姜振华一直在堂厅睡的,他和王桂枝的关系也恢复了面上的和平,不知是不是王桂枝如今也甚少闹事的原因,她总觉得姜振华这个亲爸似乎没那么渣了? 不论如何,总不能为了她的事让姜振华惹上职场霸凌,王建业这顿打,打得还算有价值。 … 另一头的王家日子可不好过,远亲近邻们怪异取笑的目光也就算了,被打的人还是全家最受宠的王建业。 王建业正躺在床上鬼哭狼嚎着,不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身上下也没剩几块好肉。 “妈!你轻——轻点!” 许如边给他擦药边抹泪,“妈这已经很轻了,这……你再忍着点,这不擦药不行。” 一旁王大为又气又急,“你这到底是被谁打的,你说不说?” 王建业倏地想起什么,双眼蹦出一道利光,“爸我说了这事你别管,我自然有法子讨回来。” “你给老子悠着点!别出了事还得老子给你擦屁股!” 王大为被他气得心肝脾肺疼,索性不留在这里碍眼,摔门而出。 王大为一出去,王建业霎时也没了擦药的心思,朝许如摆了摆手:“妈你也出去,让我好好待会儿。” 许如一向对这个儿子言听计从,眼下见他不配合,顺从地收起药酒出去。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王建业脑子回想着昨晚的遭遇。 首先是跑出来一个人将他套了麻袋,虽没看清是谁,但套麻袋时他回头看到来人穿着的鞋小巧精致,分明是女人样式。 王建业想到这里,脸上越发疼了起来,没想到就一个女人下手居然那么狠! 原本仅凭这些他也猜不出是谁,毕竟和他有过交情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清,他也猜不出是谁那么硬气能上门打人。 可那女人刚走出去没多久,马上又出来一人,一靠近二话不说将他的手一把折断。 想到当时那剧烈难忍的疼痛,王建业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当时他还处于疼痛中,压根说不出话时,听到麻袋外传来一道森冷的声音—— “再敢肖想姜玥,下次你断的可就不仅仅是一只手了……” 那人声音他认得,冷冰冰的声线仿佛能将人冻伤,分明就是毛线厂那个姜玥的姘头,那个叫许则成的小混混! 要不是当初想知道姜玥到底看中的是谁,他亲自去毛线厂见了许则成一面,他估计还不能认出这个声音。 打他的两人前后脚出现,定是商量好的,既然后头那个是许则成,前头那个倒是也不难猜了。 姜玥! 没想到这女人心那么狠,他要娶她,她非但看不上,还联合野男人上门打人。 这等奇耻大辱!说出去他都嫌丢人! 王建业眼中满是执拗狠辣,带着些许应激的癫狂。 不是不想嫁他吗?正好,他现在也不愿娶了。 他倒是要看看,当姜玥成了破鞋,他许则成还会不会要? 想到那个画面,王建业诡异地扬起一丝笑容,混着他脸上的青紫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你们……都给我等着! … 周末这日,夏如起床时姜玥还在睡懒觉,昨日睡前姜玥特地问她拿粽子,说是今日要拿去给许则成。 夏如把粽子和早饭一起放在床前桌子上,留了张纸条让姜玥记得吃完早饭再去许家,便出了门。 姜玥醒来时,只觉小腹坠痛,她这幅身子体弱,月经不规律,一来更像是要了她半条命一般。 她起身垫了条月事带,眼尖地看到桌上的纸条,目露暖意。 夏如一早出门,还不忘给自己准备早餐,这般贴心的妹妹要去哪里找? 只是这粽子,今日铁定是送不出去了。 幸好她和许则成以前就约好,如果到了中午她没去到,就让他别等她,当时订下这规矩时防的就是像这样不方便的日子。 姜玥洗漱完喝了粥,又躺回床上。 可她没想到的是,外头为她布下的天罗地网已在伺机而动。 夏如出门后径直去了百货大楼。 姜玥雪花霜快用完了,她计划许久,跟车间里的大婶换了工业票,打算偷偷买回来给姜玥一个惊喜。 原本想着给姜玥做饭,但她过后总会拿钱票还给自己,后面她渐渐地也就不私底下贴补了。 她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对姜玥好一些,毕竟她是比自家亲妈对她还好的人,也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夏如没买过雪花霜,甚至都没来过百货大楼,进去一问,才知道雪花霜都是货一到就抢光了的,眼下早就卖完了。 售货员见她一脸沮丧,压低声音朝她小声道:“但下午两点会有一批新货来,你要是愿意你就在这等,现在开始排队下午你肯定能买到。” 她眼前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夏如足足在百货大楼排了四个小时的队,才买到了那瓶雪花霜,她珍而重之地将雪花霜放进贴身的布袋里,这才迈步往回走。 没走出几步,肚子里就打起了鼓。 她中午没吃午饭,眼下腹中空空,倒真是走不动道了。 她想着绕过眼前这条小路,对面是供销社,正好去买点糕点垫垫肚子。 谁知刚传进小道,就见另一条巷子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夏如霎时脚步一顿。 “你们就在姜家前面 那条小道上等着,那条道是回姜家必经之路,你们一见着人就把人绑来,记得口风要紧,不然出了事,我爸可饶不了你们!” 这个声音令她一听到就产生生理性厌恶,有这种效果的声音只有一人—— 王建业。 那王建业口中要绑的姜家的“人”是? 想到一种可能,夏如褐色瞳孔一缩。 果然,下一秒另两人的应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好的建业哥,小弟们保证将姜玥给你抓来,女人都这样,只要睡过一晚,保管驯得服服帖帖。” “行了别嘴贫,千万记得一抓到就送到城郊仓库去!” 夏如紧张得呼吸停滞,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直到那头动静彻底远去,她才向着毛线厂家属院方向拔腿就跑。 这个点,姜玥应该还在许大哥家里,得赶紧去告诉她让她先别回家,有人埋伏着等着抓她。 她一路狂奔,用尽全身力气往前跑着,直到见到路口的唐明喜,夏如紧张地拉住了他。 这人她见过,平日里经常和许则成一道出现在毛线厂家属院门口,她知道他叫大喜,同时认识姜玥和许则成。 “你……” 夏如气喘吁吁,压根说不出一句整话。 唐明喜见她抓住自己,又这般着急模样,心莫名也提了起来。 他认识她,她是姜玥姐的妹妹夏如,他听姜玥和许则成提起过。 “你知道陆大哥家在哪吗?我有急事找我姐姜玥!” 唐明喜皱起眉头,“知道是知道,但我刚从家里出来,许家门都关着,玥姐没在许家。” 听到这话,夏如脑袋轰的一声,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姐……姐回去了?不行!王建业的人埋伏在路口,姐定是被抓走了,城郊仓库……我要去城郊仓库!” 见她状态不对劲,唐明喜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 “你姐不是回去了,是她今儿个就没来找成哥,我中午过去时,许家就没人在了。” 夏如一僵,警惕地看着他。 唐明喜一脸无奈,竖起三只手指发誓:“我发誓,我真没骗你!” 见状,她总算是稍微镇定了些。 既然没来许家,那姜玥大概率还在姜家没出过门,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她得赶紧回去将这事告知姜玥,姜玥一个脑袋顶得上她十个,只要告诉姜玥这件事,她定有办法对付王建业。 想到这里,她甩开唐明喜的手,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我要回家去找我姐。” 唐明喜皱着眉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直觉告诉他这事不大妙,涉及姜玥姐的事对成哥来说没有小事,眼下成哥不在家,他得跟上去看着,千万不能让姜玥出事。 于是,他追着夏如离开的方向跑去。 姜玥在家睡了一天,下腹部的绞痛才算平息下来。 她正打算起来早点吃的,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叫喊声,夹杂着拍门的声响格外引人注目。 第38章 她要把夏如原原本本带回去。…… “姐——” 这声音是……唐明喜?他怎么会找到她家里来? 姜玥赶紧起身开门,门外唐明喜急得直喘气:“姐,我问了好几户人家这才问到你家住哪的,你没事吧?” 她一脸莫名其妙。 哪有一上人家门就问人有没有事的?这么欠揍。 “我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唐明喜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她面色虽苍白了点,但表情平静一如往昔,他这才放下心。 “姐你没事就好,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成哥交代。” 姜玥面色一僵,横了他一眼:“别贫了!快说这么急找我干嘛?” “哦对,你妹妹急匆匆跑到家属院,说要去许家找你,我告诉她你今儿个没来,她立马又说要回家找你,我就怕你出啥事,这才跟了过来。咦对了她人呢?怎么不出来?” 这话一出,姜玥神色一僵,随即严肃地看着眼前人:“你是说夏如?” 唐明喜这下也听出不对劲,“对啊,就是姐你那个毛线厂工作的妹妹,不对啊,她明明跑在我前面,我还不认识路绕了好些地方,她应该早就到了才对啊……” 姜玥回想着他刚刚说过的话,抓住了重点。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去许家找我?” “我想想……”唐明喜绞尽脑汁回想着细节,“她说王建业的人埋伏在路口,你定是被抓走——” 话一脱口,唐明喜反映过来也是一愣。 “不好!” 唐明喜话音未落,姜玥早已冲了出去,他反映过来赶紧跟上。 路口拐角处的小巷巷口,一个布袋掉落在路边角落里,被姜玥第一时间看到并捡起。 那是夏如的布袋,上面打着三两个补丁,尽管这样她平日里也爱惜得很,三天两头就得洗一回,绝不可能将它丢在此处。 姜玥摸到布袋中的盒子状物品,发现是一瓶未拆封的雪花膏,鼻尖蓦然酸涩异常。 夏如一向不舍得用擦脸油,这雪花膏一看不是给自己买的。 姜玥不由得想起前几日,夏如看着她快用空的雪花膏愣神…… 这个王建业! 他要是敢对夏如下手,她绝对要他偿命! 身后唐明喜及时赶到,拉着姜玥衣袖赶忙道:“城郊仓库!夏如刚才提到过这个地方!” 姜玥唇线抿直,眉眼间压抑着汹涌的怒气、 “大喜,帮姐个忙,去公安局找一个叫周卓浩的公安,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让他带着人去城郊仓库救人!” 唐明喜点点头,“姐你放心我肯定将话带到,你在家等着别担心,我肯定将人救出——” 他话都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以最快速度跑了出去。 那方向,赫然就是去城郊的方向。 唐明喜瞬时明白姜玥这是要亲自去救人,一下子额间冷汗直冒,这成哥要是知道了,非得扒了自己的皮。 他咬着牙扭头朝公安局跑。 他得赶紧将姐交代的事做完,回头赶紧找到成哥,将姜玥出事的消息最快速度告诉他。 以成哥对玥姐的在意程度,他都不敢想象万一玥姐出事,成哥会变成什么样…… … 城郊仓库地处偏僻,是纺织厂囤放残次品布匹的地方,一个季度整理一次后工厂会派人拉货过来,其他时候,这里连看守的人都没有。 这也是王建业敢将人掳来这里的原因。 “建业哥,人就在这里面,我怕她喊先打晕了。” 王建业看着地上的麻袋,目露得意。 他就说,总有天姜玥会落到她手里,任他揉捏。 他拿着匕首上前划开麻袋,下一秒,面色铁青,“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姜玥?” 身后那两人往前走了两步,看清麻袋里的人,皆是一愣。 两人目目相觑,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建业哥,那会儿有点紧张,看到背影就下手了,一时没认清……” 王建业气得想一脚踹过去,却又硬生生忍住。 这群人帮他办了事,眼下并不是翻脸的好时机,等这事一过,多得是收拾他们的时候。 “你们先去外面守着,等晚点我们一块回去。” 两人应了声好,随即退了出去。 王建业看着麻袋里昏迷的夏如,眼底满是嫌恶。 都怪这个女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原本是想把姜玥绑来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一来,姜玥铁定得求着自己娶她,又能生生打许则成的脸,一箭双雕。 眼下出了这个意外,倒是将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他蹲下来看着面貌清秀的夏如,其实也算得上是个好样貌,但比起她姐姐姜玥,那可就不够看了。 王建业正处于计划出错的烦闷之中,没有那方面的兴致,但这样将人掳来,要是一点事情不做,难保她一回去不会宣扬开,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将人用绳子一道道捆起来,再将她肩膀处的外衣扯开 ,在她裸露的肩线上留下几个暧昧的指印。 等他做完这一切,忽然底下传来一阵喧闹。 王建业起身出门望去,只见是孤身一人的姜玥。 姜玥冷冷地看着眼前几个纺织厂里的熟人,这群人一贯跟着王建业呼朋唤友的,他们既然在这,那肯定王建业也在这。 她心下稍微定了定,但又担心王建业对夏如动什么手脚,不敢再耽误时间。 “王建业在哪?” 对面几人认出姜玥时,瞬间眼前一亮,没想到前一秒抓错了人,后一秒正主就孤身一人自投罗网,这不是一天黑就有人急着递灯笼吗? 没人回应她的话,几人对视一眼,随即一拥而上。 姜玥扫视一眼,对方人数有三四个,她以少胜多的情况下并不乐观。 她咬咬牙,拉过离她最近的一人,放开力气,专怼着这人的软肋,不出一分钟这人就被打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许是她打架时不要命般的戾气震慑住了其他人,在她森冷狠辣的视线划过众人时,他们都不自觉抖了抖脚。 姜玥强撑着胸口传来的闷痛,面上不露分毫,用眼神死死镇压住其他人,那般不畏生死的姿态让人忍不住心生胆怯。 她仿佛在告诉他们,有谁不怕死的就尽管上! “我再问一句,夏如到底在哪!” 她大喝一声,吓得对面几人浑身一震。 那群人也只是家属院里长大的,平日里坏事干的不少,但这喊打喊杀动真格的坏事那是真没干过,见姜玥这般不要命的模样,他们也打起了退堂鼓。 尽管这样,一群人依旧没人敢出头当第一个叛徒。 姜玥咬紧牙根,视线落在角落里刚刚到现在都不敢和她对视的人身上,这人看上去就是个怂包,他们一拥而上时,他只敢在边缘摆摆架势,这样的人往往最容易松动。 她朝着这人方向走了几步,嗜血阴沉的视线仿若阴间索命的鬼刹,很快那人被逼得连连颤抖,其他人见状不禁后退几步和他隔开距离。 “在……在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 姜玥轻掀眼皮,看向一旁的长廊,调转方向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但没等她走出几步,里头长廊的尽头王建业的身影忽然出现。 他一双眼睛阴恻恻地盯着姜玥,嘴角是势在必得的疯狂。 王建业看向她身旁那几个人,猩红眼珠透着威胁:“你们别忘了,你们今天都干了什么?要是人被她带走,明儿个咱们几兄弟都得去公安局见面!你们可想清楚了,进了那鬼地方,可还能找得到门路出来?” 那几人个个目露惊惧,他们几个都是靠着和王建业的交情,才有机会得了纺织厂的工作,这要是进了公安局,哪里会有人救他们? 王建业看着他们忐忑不安的面容,得意地狰狞一笑:“只要你们帮我抓住姜玥,我自然有得是办法让你们全身而退。” 此话一出,姜玥霎时间感觉到四周气场的转变。 她深吸一口气,压着胸口处蔓延的窒息感。 要倒也不能是这个时候倒下,夏如还在等着她。 那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一个会早起给自己做早饭,见着自己就笑得没心没肺,一心只对自己好的妹妹。 姜玥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了自己出事,那样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要把夏如原原本本带回去。 姜玥坚定地看向朝自己冲来的几人,握紧拳头正打算迎上去,却见身后闪出一道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她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许则成,过往自己孤身一人战斗的画面在眼前反复回放,与眼前男人逐渐重合。 心里那面耸立的高墙轰然坍塌,她所有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许则成赤手空拳对上几人,却毫不露怯,他面色阴沉,招招致命,很快那几人便落了下风。 姜玥猛地朝另一侧的王建业望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他逃窜的身影。 她回过神正想追上去,却被身后的人握住手腕。 “别急,周卓浩堵住了所有出口,他逃不掉的。你脸色很不好,先坐下休息。” 听到周卓浩到了,她稍微定下心,可一想到夏如还没找到,还是想进去第一时间进去查探。 可面前的人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姜玥抬头朝他望去,只见他面色阴沉如墨,眸光中闪动着几分怒气。 姜玥原先挣扎的手一僵。 第39章 “是我先排队的,玥玥要公平…… 她还是第一回见他这般生气的模样。 许则成一脚踢开挡在地上的人,一声痛呼声过后,他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我跟你保证,夏如绝对不会有事,你安心坐下休息。” 姜玥直直地望着他,听着他空口无凭的保证,她却不知为何冷静下来,相信了他的话。 许则成看着她近乎全白的唇色,眼中狠戾越发控制不住。 第一次见面时,抢救室外听到她心跳骤停时的画面反复凌迟着他的心。 她到底能不能多重视一下自己?这些人值得她用自己的性命去救? 哪怕是救,她为什么不能第一时间找他一起? 她竟然情愿第一时间联系周卓浩,也没让唐明喜告诉自己,刚才他要是再晚一步,那她…… 想到这些,许则成神色越发紧绷,眸若寒冰。 一旁姜玥没来得及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许是陡然放松下来,她只觉得迟来的疲惫席卷了她的神经。 感觉到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许则成心下一沉,往姜玥紧闭的眼眸望去。 他霎时褪了血色,颤着手往她鼻尖探去,直到指尖传来温热规律的气息才略微松了口气。 他将她横抱起来,怀中轻飘飘的重量让他眉头一紧,低头一望,女人后腰处的那抹血色令他目眦欲裂。 她受伤了?! 许则成抱紧怀中的姜玥,霎时以最快速度朝着镇医院狂奔而去。 … 姜玥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回到了刚认识许则成的那天。 白花花的天花板,身旁是大红色的老式木塞热水壶,四周一样的空荡,没有一丝人气。 她身上还是去救夏如时穿的那件蓝色衬衣,回想着失去意识前的最后画面,心里清楚恐怕又是许则成送她来的医院。 她瞬间直起身来,看着门口方向。 许则成不在,也不知道夏如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安全救出? 很快,门口传来动静,却不是姜玥此时最想见到的许则成,而是上回医院里见过的圆脸小护士。 小护士明显也认出她,见她醒着忍不住念叨两句:“你啊你,怎么这回又闹进医院了?” 姜玥压下心里的担忧,勉强地笑了笑。 “幸好这回没啥大事,只是特殊时期劳累过度晕过去了,要不然你那对象怕是要把医院都拆了。” “对象?”姜玥诧异抬眸。 小护士扫了她一眼,那模样比她还讶异:“怎么?这回还不是对象啊?那男人这下手也太慢了吧!你长得这么漂亮就不怕你被其他人截胡了?” 姜玥这才知道她是误会了,“我们不是对象,就是朋友而已。” 小护士听到这话,眼睛止不住地在她脸上看了几眼,停顿片刻后,她看了看后方,见没人进来,朝姜玥走近一步。 “同志,我忍不住得帮那男人说两句,他送你来时满眼除了你,再也看不进其他,他定是喜欢你的。这年头找个这样爱重媳妇的难找,同志你得好好考虑考虑。” 昨晚他送姜玥到医院时,院里好几人都给他的状态吓一大跳,生怕要是没救回来姜玥,这男人得疯掉。 况且两人男俊女俏,何其般配! 姜玥不禁失神,许则成……喜欢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眼中有着震惊与诧异,却独独没有厌恶。 小护士看着她这幅模 样,笑着点点头:“嗯,照我看,下回来就该是对象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呸呸呸!这医院不是好地方,你往后还是别来了!” 说完,她将姜玥说道,“那男人去给你买早饭,估摸着也快回来了,等下吃完早饭,要是没啥不舒服就去办手续出院吧。” 姜玥点了点头,小护士才收着东西出去。 安静下来,她不禁回想起昨晚许则成挡在她面前的画面。 原来,她也可以有人依靠,有人会陪着她并肩战斗,去面对世间所有对她的恶意。 他……真的喜欢她吗? 姜玥脑海中浮现他那双望着自己时专注温柔的眼眸,心里似乎早已有了答案。 这一次,她真的可以选吗? 姜玥垂着眸,安静地望着白色床单不发一语,直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下下震得她心里发慌。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 门外脚步声渐入,随后是不锈钢饭盒被搁置在台面上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姜玥感觉到他身旁的椅子上落座,温热手掌落在她额头上,那抹热意顺着额头流进她的心间。 她极力控制着沸腾般扑通不停的心脏,平缓着呼吸倾听屋里的动静。 虽没有睁眼,但她能感觉到男人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玥玥。” 男人低沉嗓音亲昵地唤着她的小名,姜玥紧张得暗暗蜷起脚趾。 她听过姜振华叫玥玥,也听过周卓浩叫她玥玥,却没有一次听过许则成这样叫她,平日里他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姜玥。 “其实我想这样叫你很久了,特别是,那天听到周卓浩这样叫你的时候。” 男人声音带着些许酸意,像极了福利院那群小孩子被漏发了糖果时委屈不已的语调。 意识到自己将他和吃不到糖的小孩放在一起对比,她不免觉得好笑。 “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让唐明喜去找周卓浩,而不是让他来找我呢?” 姜玥指尖微动,暗暗反驳着。 昨日那情况找周卓浩是因为他是公安,这种绑架掳人的勾当得他去才能将人绳之于法。 至于为什么没让大喜找他,是因为当时她一心想着救人,没想过要找人帮忙。 也或许是……她习惯遇事一个人扛。 身旁床板突然受到力道,微微下陷着,随即她脸侧感受着因男人靠近喷洒而出的温热气息。 姜玥哪怕没睁开眼睛,也知道此时两人距离是如何亲密,她心跳速度在此时达到顶峰。 下一秒,耳边传来他低沉沙哑的声色—— “是我先排队的,玥玥要公平一点,知道吗?” 姜玥还来不及深思他话中之意,就被停留在脸侧的温热触感惊得差点弹起来。 她呼吸一滞,指尖紧攥着底下的床单,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面部表情。 刚刚那是—— 他居然偷亲自己! “这是小小的惩罚,要是再有下次,可就不只是这样了……” 他慵懒嗓音里带着些许难言的蛊惑,姜玥只觉得脸上逐渐升起红温。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 “许大哥,我来照看姐,你忙活一晚上赶紧先回去吧!” 姜玥暗自庆幸,夏如的突然出现及时救了她。 “好。” 对着夏如,许则成又变回那淡漠的语气,方才床前的低沉哑意瞬息消退。 很快,沉闷规律的脚步声离去,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奇怪了,也没发烧啊,怎么姐的脸那么红?” 夏如摸了摸姜玥额头,眉间露出担忧,正打算去外面叫护士看看,就见床上姜玥缓缓睁开眼。 “姐,你醒了?” 姜玥望着许则成离去的方向,眼神僵直着,像是还没完全清醒。 直到夏如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神来。 “姐,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那么红?” 姜玥捂着发烫的脸颊,不禁回想起刚刚夹杂着淡淡皂角香的滚烫气息。 这些别说脸上发烫,连脖颈处都渐渐染上红温。 “这……不行我还是去叫医生!” 夏如立马便要出去,却被姜玥眼疾手快地拉住。 “我没事,就是被子太厚,热了些,缓缓就行。” 夏如狐疑地看着她身上的凉被,又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色,十分勉强地相信了她的说辞。 姜玥将那抹扰人的身影赶出脑海,提起心思将面前的夏如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她一切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快坐下,说说昨晚怎么回事?没出啥事吧?” 夏如随即面色一暗,看得姜玥咯噔一下。 “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周大哥……为了救我,旧伤复发了。” 姜玥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周大哥?周卓浩?” 夏如点点头,跟她说起昨晚的细节。 “周大哥关键时刻进来救了我,但因他封住几个出口,王建业逃不出去,躲在暗处偷袭他,他一时没留意伤了右腿,后面其他人围了进来才把王建业抓住。” “我昨晚陪着周大哥一块来的医院,医生说他伤的位置刚好是以前留下的旧伤位置,需要进行二次手术。” 夏如语气里满是担忧:“姐,你说周大哥会不会有事啊?” 听到这里,姜玥也忍不住皱起眉。 以前姜瑞说过,周卓浩正是因为战场上受了伤,才没办法再待在部队,这回应该就是那右腿的伤受了二次伤害。 这腿上的伤可大可小,毕竟是姜玥叫他去救的人,要是他真出事,她也心下难安。 “手术做完了吗?” 夏如摇了摇头,“还没有,我刚从那过来。” 姜玥起身穿了鞋,视线触及台面上的饭盒,顺手拿了起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卓浩哥。” “姐,你这能出院了吗?”夏如担忧地看着她。 姜玥摇了摇头,“我没事,医生说可以出院。” 随即夏如将带来的裤子递给了她。 姜玥不明所以。 “陆大哥托人给我带的口信里说了,你裤子弄脏了让我帮你带条裤子。” 姜玥下意识地往身后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色。 下一秒,她脸色爆红。 第40章 王建业他……动了夏如?…… 两人办完出院手续,来到周卓浩所在的手术室,正好见到医生推着周卓浩进了普通病房。 身旁一身警服的青年一见着夏如立刻上前,朝她行了个军礼。 “夏同志,医生说手术十分顺利,接下来好生休养即可。” 听到这话,夏如和姜玥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只是……”那小青年看了看夏如,言语间迟疑着。 夏如还以为是病情还有什么后遗症,忍不住询问着:“这位大哥,你有话直说,没关系的。” “是这样的,浩哥估计还得在医院住上一段时日,他父母都不在清宁镇,我们平日里也要工作,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护工,想问下如果可以的话,夏同志这几日能不能暂时照顾下浩哥一日三餐?这粮食的费用我们来出。” 他言辞恳切,能求到她们面前来,看来也确实是没了主意。 两人毕竟男女有别,姜玥考虑着让人看到怕是对夏如名声有碍,虽然自己不在意这些,但这个妹妹却是一向在意别人看法的。 只是给周卓浩送三餐,让夏如煮好再叫大喜跑个腿就成, 自己再私底下贴补唐明喜一些,也就成了。 可还没等她回应,一旁夏如早已急切地应下,“好,照顾周大哥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但不用给我钱,你们救了我这些都是应该的。” 姜玥诧异地望着夏如眉眼间的兴奋,顿时止住话头。 对面的公安明显放松了些,对着夏如止不住道谢:“夏同志谢谢你,但这钱你得收下,让你出钱我们随时会被举报作风不好,收受贿赂的。”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夏如只得收下他手上的钱票。 “我们的人正在审讯王建业,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及时通知你们。” “好。”两人应口同声回应。 姜玥和夏如并肩往姜家走,路上她不免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就突然答应了?不用工作啦?” “怎么能不工作呢?早饭晚饭反正我都是要做的,倒也不碍事,至于中午……我回家好做好了带去,时间虽有些赶但也来得及。” 姜玥原本想着中午从工厂食堂打包一份,送过去也就差不多了,但没成想夏如竟是想着自己做。 她眉头微皱:“可是这样你压根没时间午休,会很累的。” 夏如不知想起什么,眉眼含笑。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辛苦些而已,没事的。” 夏如回想着当时周卓浩给自己披上外套时的温暖,只觉得无言的蜜意从心底蔓延而开。 周大哥救了自己,这些本就是应该的。 见她主意已决,姜玥也不再劝她。 两人很快到纺织厂家属院,今日工人们都放假,眼下一大早,正是满大街串门的时间点,不少人听说昨晚王建业出事被抓的消息,正交头接耳地传着八卦。 姜玥和夏如一进入家属院,大家说话声音渐停,从大张旗鼓的喊声转成窸窸窣窣的低语。 姜玥看了眼四周的异样眼光,担心地望向身旁的夏如。 她平日里也没少受这些人编排,倒是早就习惯了,但夏如平日里在家属院婶婶阿姨中名声极好,是大家眼中贤惠勤奋的好儿媳人选。 这下王建业的事情一出,针对夏如的风言风语肯定不会少。 毕竟被王建业掳走的人是夏如,这年头孤男寡女待在一屋里,在他们眼里就是不清白了。 就像她和许则成,眼下说两人没关系也不会有人信的。 “姐,你别担心我,我没事。” 夏如脑海中闪过周卓浩给自己披上外套时说的那句话—— “人活着最重要,其他的都不算啥。” 当时她醒来看着自己肩膀处裸露皮肤上的青紫,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可那人不带任何异样目光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竟就出奇地冷静下来。 他说得对,不管王建业做了什么,她都该好好活着。 总之犯错的人并不是她,要死也是王建业那个人渣最该去死。 不过…… 夏玥眼神闪过一丝庆幸。 以她昨晚回到家换衣服时,下半身衣服的完整性和身上并无一样的情况来看,或许事情并没到最糟的地步。 姜玥见她低着头失神着,还以为她在硬撑,她挽住她的手臂,走快几步将人带回家。 一进门,姜振华一见着人快步朝两人跑去。 “玥玥你们总算回来了,爸都快急死了!” 夏如这才想到,她到家换了身衣服就匆忙出门,也没来得及跟他们交代清楚她和姜玥的行踪。 按这样子,姜振华怕是等了一夜。 双目通红的王桂枝听到动静匆匆跑出来,那眼刀子直直往姜玥脸上戳,“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妈,这事是王建业胆大妄为掳人,跟姐没关系,你别再添乱了!” 王桂枝恨铁不成钢地望了她一眼,继续将矛头对准姜玥。 “都怪你平日里招蜂引蝶,引来王建业这混账欺辱了我女儿,是你害了夏如一辈子!” “桂枝!”姜振华不赞同地望了她一眼。 听出王桂枝话中意思,姜玥眼皮重重一跳,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不可置信地朝夏如望去。 王桂枝这话意思,是说王建业他……动了夏如? 夏如见王桂枝骂得越发难听,这急忙压着她往房里拉,压根没注意到对面姜玥的不对劲。 而在此时,门外传来王家人叫门的声音。 “老姜开下门,是我,王有为。” 听到这个人名,姜振华面色铁青。 一旁姜玥唇线绷直,脸颊因为怒气染上绯色,眼中跳动着两簇熊熊燃烧的怒火。 那头王有为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似有姜振华不开门,他们就不走的架势。 顾虑到这会儿四周邻居都在看姜王两家的笑话,将王家人隔在门口也不是事儿,姜振华只得去开了门。 王有为和陆如两人身后还跟这个穿着红衣的大婶,手上提着几个红袋子,见这架势,反应过来的姜振华砰的一声关上门。 那力道,足以见得他此时的怒气。 王桂枝见了他手上的东西,面色倒是和缓些,“王厂长您先请坐。” 王有为见了她的态度,下巴又抬高些许,视线扫过垂着眸的姜玥,落在一旁的夏如身上。 他在心底点点头,倒也是个清秀贤惠的。 “老姜,我这回上门是来替我儿子建业提亲的,你也知道昨儿个我儿喝多了酒一时糊涂,唐突了夏如。我们王家是有担当的人家,这既然欺负了人定是要负责的。夏如你别怕,往后过门伯父给你做主,建业定不敢再欺负你。” 姜振华面色阴沉,“王厂长,你说笑了,这婚事我不答应。” 此话一出,对面王有为还没着急,王桂枝反倒先急了。 “啊这……王厂长,我家老姜就是糊涂,这婚事我替夏如应下了,你也知道夏如是我带来的,她的婚事我做得了主!” 王有为和许如脸上一喜,他们担惊受怕一整晚,去公安局问情况一无所获,这才想到这个主意,只要娶了夏如,让夏如去公安局说清是误会一场,这事也就了了。 “那行,那我们这就回去安排婚事。夏如,要请你去趟公安局,和他们说清楚情况,把建业放回来才好。你放心,这事过后,这聘礼三转一响伯伯都备齐了给你,绝不让你受委屈。” 夏如肃着脸正想回拒,却见一旁姜玥早已抬起眼眸,目光犀利如刀,朝王有为刺了过去。 “你做梦!”她嗓音带着阵阵冷意,在不大的堂厅里格外清晰。 “姜玥,婚事都由父母做主,这里还轮不到你开口。”王桂枝语气焦急。 姜玥冷笑一声,“王建业昨晚要掳的人是我,抓人的公安是我哥战友,只要我不松口,王建业就不可能走出公安局。” 此话一出,王有为面色难看得紧,就连一旁王桂枝也忍不住一脸的愤恨。 “姜玥,昨晚夏如狼狈不堪的回来,家属院里可不少人都看见了,除了我家建业哪里还会有人要她?你这样从中作梗,是想看你妹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吗?” 开口的人是王建业母亲许如,有些话身为男人的王有为来说不大恰当,她一个妇人提起最是合适。 按她看来,既然夏如已经是他儿子的人,那就她儿子出来天经地义! 听清她话中之意,姜玥攥紧拳头,指尖深陷进掌心,她吸了口气,才一字一句坚决开口:“她是我妹妹,就算我养她一辈子,我也不会让她嫁给王建业那个人渣败类!” 夏如震惊地抬头看着姜玥,对方也适时对上她的目光,看懂那眼神中的坚定信念,她眼中染上热泪。 她永远是那个最好的姐姐。 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处于何种不堪的境地,她都会护着自己。 夏如胡乱地抹掉眼角泪珠,看向中心的王有为和许如,斩钉截铁地开口:“我不可能嫁给王建业,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不能让姐姐单打独斗,她得跟她站在同一边 。 王有为见事情没了转机,强撑的笑意尽数褪去,露出最原本的扭曲面容。 “你们两个别忘了,姜振华还在纺织厂里,你们这样,是想让他不要工作了吗?” 这次,还没待姜玥和夏如反驳,姜振华率先作出回答:“如果要我女儿牺牲自己来成全我的工作,那这工作不要也罢!” 闻言,夏如眼中泪意肆虐。 第41章 他们在,她就有家。 这一刻,她真正觉得自己不再寄人篱下,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 她终于有了无条件护着自己的家人。 王大为见事情再无回旋余地,一群人负气离去。 “夏如,你怎么那么犟?你都让那王建业得了手,往后还嫁得了谁?你这是想日日都被人戳脊梁骨不成?” 王桂枝一见人没了身影,就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夏如的脑袋不停戳着,语气中倒真是有着几分着急。 “妈!我没有,那王建业没得手——” 夏如解释的话语被王桂枝一把打断,“得了吧!得没得手重要吗?重要的是大家眼中你已经是不值钱了,没人会要一个这样的媳妇!” 王桂枝歇斯底里地朝她怒吼着,对面夏如怔怔地望着她,哑口无言。 “够了!”姜玥再也没能忍住,将夏如拉到自己身后。 她原本顾虑着夏如,不想再跟王桂枝起争执,但她这番言论丝毫不顾及夏如,是硬生生往夏如心口捅刀子。 王桂枝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目睹全程的姜琥适时拉回房。 姜玥紧紧拉住夏如的手,眼睛紧盯着她的瞳孔,一字一句坚定说着:“夏如你很好,那些人不要你,是他们配不上你,跟你没关系!” 夏如重重地点着头,眼中满是亮光。 刚刚那番话,王桂枝更在意的是名声,也许她更多的是觉得丢人。 可是,她还有爸爸和姐姐,他们在,她就有家。 等两人回了房,夏如这才说起昨日细节。 “姐,肯定是他还没得手就来人了,我真没事。” 见她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姜玥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这个大傻丫头! “反正你要记得,别听外头人怎么说,我名声也好不到哪去,不也活得好好的?只要自己立得住,咱就不怕别人怎么说。” 姜玥怕她是故做坚强,还不忘多叮嘱两句。 夏如眉眼含笑,眼中无一分阴霾,“姐你就放心吧!你赶紧先歇着,我得去买点菜晚上做饭带去医院。” 姜玥一愣,“这么急?” “是啊,他们在医院吃不着什么好的,我买点肉骨煲个汤带去。” 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姜玥原本怕她辛苦想阻止的心也淡了下来,忙一点也好,这院子里的风言风语眼看着短期内没个消停。 姜玥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粮票肉票,递给她,“这些你都拿着,卓浩哥这回也是受了我的连累,让他吃好点些才是正理,他要是醒了你帮我跟他说,等他出院我再请他下饭馆!” 夏如咬咬牙收了下来,扭头往供销社跑,这年头肉都难抢,去晚了连肉骨头都不剩。 见她这般着急模样,姜玥终于勾唇而笑。 看来是白操心了!这小妮子心态比自己都好不少! 等坐下来,姜玥想到刚王有为撂下的狠话,脸上笑意逐渐减淡。 王有为怀恨在心,王建业是他的独子,被自己弄了进去,想也知道在厂里会怎么给姜振华穿小鞋。 上回只是婚事没顺了他的意,姜振华都被蹉跎成那样,眼下怕真是保不住工作。 姜玥回想着昨晚王建业威胁那群人的那番话,有个想法逐渐涌现…… 她收拾一番出门来到李燕婶家,李燕一见着她,就止不住抹泪。 “这个天杀的王建业,竟然想着这出掳人勾当,简直就是个社会败类!” 她一边愤愤不平地骂着王建业,一边心疼地望着眼前的姜玥。 “婶你先别急,我这不是没事吗?我找你是有点急事想打听。” 李燕擦了擦眼角的泪,不住点着头,让她接着往下说。 “我就是想问问,和王建业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那几人,是咱们家属院长大的吗?怎么没在家属院见过他们的家人?” 她记得,上回夜里打王建业时,那群人在路口就跟王建业分开了,这才给了她在家属院门口下手的时机。 纺织厂里的人一向分两批,一种是像姜玥这种跟着父母那辈从小在家属院长大的,一种是像上回夏如买毛线厂的工作那样,买来的工作名额进厂,后者厂里没有分配房子,自然也不住家属院。 这样看来,那群人应该属于后一种。 “他们都是近一年买了名额进纺织厂的,不住在家属院。” 姜玥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越发觉得里头有猫腻。 “婶,你知道他们都是接了谁的工作岗位吗?怎么那么巧,一年里厂里那么多人要卖工作?还都给王建业的朋友接了去?” 要知道现下各家各户都生得多,工作传给自家孩子都不够,哪里会想着往外卖? 就算是有工作要卖,那也是价高者得,哪能次次都刚好被王建业的朋友买了去? “你这么说倒也是,那几户人家有些孩子工作都没着落,也不知为何要卖工作。” 姜玥眼神凝重,“燕婶,那几户人家还住在家属院吗?” 李燕点了点头,谁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也看出这事的严肃性。 “还住的,都是家属院里的老人了,这几户平日里都是个低调性子。” 姜玥了然地点点头,面色严峻。 怕就是因为为人低调,才被王有为选中做了筏子吧? 这种人,最是欺善怕恶! 姜玥让李燕领着自己去了最近的陈水田家,陈水田家住在家属院靠边那头,那处地势高一些,附近住的人并不多。 走了许久,直到姜玥脚都酸麻才走到目的地,看着眼前破旧的房子,她微微愣神。 “燕婶,这陈水田家是最近的了?” “是啊,其他几户也在边上,比这还远一些呢!” 姜玥不再停留,上前敲了敲陈水田家门。 “谁?”里头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 李燕上前一步,对着门里大婶喊道:“陈姐,是我李燕。” 很快门被打开,露出里头那张双鬓泛白,苍老憔悴的面容。 李燕被她吓了一跳。 “这……陈姐,我也就一年没见着你,你怎么……” 陈水田也就比她大了两三岁,夫妻两原本都是纺织厂的老人,生了两儿两女,一家人都是本分人,后来陈水田卖掉工作,渐渐也不怎么出门了,没想到短短一年,她竟然苍老了这么多。 陈水田看了眼两人,习惯性地垂着眼,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陈姨你别紧张,我们过来是有点事想问问你。”姜玥镇定平稳的嗓音带着暖意,令陈水田的不安消退些许。 她打开门让两人进屋,姜玥观察着屋里摆设,空荡荡的都算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哪怕是凭着卖工作得来的钱,也不该过成这样才对。 “陈姨,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陈水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王建业和他的那群朋友因为筹划绑架被抓进公安局,他们查到王建业朋友的工作来路有些古怪,就想着托我问问,去年你们卖工作是否有其他隐情?” 闻言,陈水田猛地抬头,眼含热泪神情激动:“王建业被抓了?” 姜玥在她期盼眼神下重重点头,“是的,他绑架掳人罪证确凿,没那么容易能出来。” “太……太好了!” 陈水田哽咽着哭出声来,激动随处可见。 李翠不免心酸,“姐,你有啥委屈就跟玥玥说,这恶人自有天收!” 良久,陈水田哭声渐停,朝着姜玥方向问道:“那王大为呢?他被抓了吗?” “还没有,但公安正在调查他的罪证,如果陈姨你们能出面作证王大为滥用职权逼迫员工卖掉工作,那咱们就能将他拉下马!” 一见到陈水田家里的情况,姜玥对心里的猜测越发笃定。 陈水田那双满是皱纹厚茧的手不住颤抖着,仿佛想起了某些可怕事情。 “不,姜同志,我不能去。” 她连连摆手,目露绝望:“我家老汉还在厂里做事,我这要是去,那王大为不会放过我们家的。我已经没了工作,我家老汉要是再没了工作,我们一家都要饿死的!” 她们夫妻两生了四个孩子,以往凭着两人的工资勉强够养活这个家,自从自己被王有 为逼着卖了工作,家里处处捉襟见肘,孩子都吃不饱饭了。 就这样,她还怎么敢跟王大为对着干? 姜玥紧攥着衣角,看着陈水田眼中的绝望,心里也不好受。 “陈姨,这事是他王家的错,为什么要咱们在这里受这苦果?而且我听燕婶说,你们家大丫头今年就到年纪了,没有工作,难道你们要让她下乡吗?咱们举报了王有为,这强买强卖的工作自然是不作数,指不定就能还回来呢?” 陈水田听完这话,破碎嘶哑地哭声断断续续,年迈的面容却哭得像个心碎的孩子。 很快,一抹同样朴素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揽住她颤抖的肩膀。 “小姑娘,我们跟你去公安局,我要举报王有为强逼着我们卖掉工作,说是卖工作,但我们没收到一分钱。” 说话的是陈水田的丈夫刘刚,他眼含热泪,还不忘低头安抚陈水田。 “媳妇,我一去到厂里听说王建业被抓的事,就立刻回来了,我们不能再这样忍下去,我们得为几个孩子想想,他们不能受这份罪!” 姜玥从震惊中回神,“刘伯你刚才说,这卖工作,他们没给钱?” 刘刚摇了摇头,面色狰狞,眼中满是恨意。 “当时王有为让我媳妇卖掉工作,我们家就指着厂里的工作养活孩子,我媳妇当时一听就给拒了,不成想接下来我媳妇日日都一身伤从厂里回来,最严重那回,小手指都差点被削了一节。” 刘刚声音带着残留的愤怒,“我们被逼无奈,只能答应卖工作,原本是商定的三百块钱,但办完手续迟迟见不到钱,我们去问,王有为就拿我的工作威胁,我们只能作罢。” 姜玥总算知道,为什么陈水田一家拿着卖工作的钱,短短一年却能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这压根不是卖工作,这完全是抢! 第42章 “姐,你千万别这样看许大哥……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王家父子两人都是人面兽心的禽兽! 足以见得,如果自己今天没有走这一遭,很快姜振华也会这样被逼着“卖掉”工作。 “小姑娘,不仅我们一家没收到卖工作的钱,据我所知,其他那几家也没收到过王有为半毛钱。” 姜玥眼神一动,“刘伯伯,我想着这人多力量大,如果可以劝劝他们,让他们跟着一块去公安局举报,这样咱们胜算会更大!” “好,那我去劝劝他们。” 因着都是苦主,他们平日里时常联系,如若遇上哪家吃不上饭的,也会相互帮助借粮,算起来,几家人关系倒是亲近。 在刘刚劝导下,几家人很快应下去举报的事情。 这年头工作是头等大事,能有要回来的希望,哪怕只是一线生机,他们也想试试。 等劝说完最后一户人家,天色早就黑了下来,但一群人心火澎湃。 姜玥怕过了今夜,这群人缓过这口气会打退堂鼓,于是连夜带着他们去了公安局。 夏夜的路面上漆黑而静谧,皎洁月光在夜空中悬挂着,像是在为一群人指引方向。 姜玥在公安局待了一夜。 因着一群人都是她带来的,公安们挨家挨户录口供,她都在一旁陪着,直至最后才轮到她。 等姜玥打着哈气走出公安局时,外头沉闷的天色也快亮了。 她睁开水濛濛的眼睛,却在门口墙侧模模糊糊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姜玥还以为是自己困过头出现了幻觉,猛地眨眨眼,泛去打呵欠而起的生理学眼泪。 不对,是真的。 “许则成!” 听到声响,背靠着墙面的身影动了动,站起身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这一刻,四周所有的景色仿若瞬间模糊,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他眼神里透着毫无掩饰的暧昧与缱绻,像一把弯钩直直往她心口探,将她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那个医院里没能得出的答案在这瞬间异常清晰。 他好像…… 真的…… 喜欢她。 姜玥情不自禁忆起那潮湿温热的吻,脸颊处皮肤瞬间发烫。 她心跳加速着,心虚地地移开视线。 男人往前走几步,在她身前站定。 姜玥眉眼低垂,不敢与之对视。 他似乎轻叹了一声,语气间满是无奈,“昨儿个刚出院,又彻夜不归,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最后一句,伴随着男人略显沙哑的嗓音,怎么听都带着些勾人的意味。 姜玥眼睫微颤,止不住心里的悸动。 是因为那个不可言说的吻吗? 怎么她现在听许则成说话都觉得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那么……撩人。 “我……” 话刚出口,姜玥发现自己嗓音软得简直不像话,又硬生生停下。 她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许则成唇边笑意微顿,而后又很快恢复正常:“夏如四处找你,我问了一圈,才问到你在这。” 姜玥面上闪过懊恼,一时仓促,她急着举报王有为,倒是忘了给她留张纸条。 见不得她皱眉,许则成又添了句:“我昨晚一问到就告知她了,不必担心。” 昨晚? “你在门口等了我一夜?” 姜玥惊诧抬眸,对上他眼里的柔光。 “嗯。要是不想我等,下次就多心疼自己些,好吗?” 姜玥像是被蛊惑般,顺从地点了点头。 回过神后,她从男人含笑的眉眼中逃离。 不对劲。 今日许则成是真不对劲。 姜玥压住仿若要跳出胸口的心,又默默在心底添了一句。 怎么连她好像也…… 不大对劲。 快走到家属院路口时,许则成低沉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要去看日出吗?” 虽是问句,但许则成却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拉着她的手腕往小山丘方向走。 姜玥走在身后看着两人相连的手,僵着手臂,却没有挣脱。 微阳初现,第一缕晨光洒在山头,带着暖意的阳光落在并肩而坐的两人身上,构建着朦胧的画面。 这两日的动荡危险在这一刻尽数离去,姜玥听着山风拂过的声音,感受着心绪的宁静。 良久之后,她听到男人沙哑的低沉嗓音自耳边响起。 “很美,对不对?”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追逐阳光是一种本能。” 姜玥眼睫轻颤,盯着山林间的那束暖阳,微微出神。 “姜玥。”男人轻柔的呼唤带着绵绵情意。 “你很坚强,也很独立,或许我根本帮不上你,但我可以陪着你,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姜玥,我不会让你孤苦无依,我会努力成为你的依靠。” 姜玥心脏重重一跳,这句话直击她心处最深的哀痛。 她抬头撞进那双翻涌着无数情丝的眼瞳里,被裹挟着卷入更深的情海。 “试着相信我一次,好吗?” 山林的风混着话语传入耳廓,姜玥倏然眼眶发酸,却始终执着地不让泪意落下。 男人轻声一叹,而后伸手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 是他太过心急。 那日听到她出事的那一刻,理智全数崩塌,他再也不想等了。 “姜玥,不必急着现在给我答案。只是……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怀中人细碎隐忍的啜泣声。 姜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得这般狼狈,像是委屈许久的小孩,撞见一句暖心安慰后,溃不成军。 直至这一刻,她才真正确信,她原来真的可以选。 那个暖心的存在,就一直等在那里,只要她愿意往前迈一步,她就能结束这场长达十数年孤军一人的战斗。 哭声渐停,许则成慢慢松开 环抱的双手。 下一瞬,有一股力道顺着腰脊紧紧环住了他。 他霎时僵在原地,眼中不可置信地涌现一丝欣喜。 “我愿意的。” 她的嗓音还残留着刚哭过的鼻音,娇软得令人心生怜惜。 男人终于听清她的回应,难以言喻的狂喜席卷全身,他紧紧抱住怀中纤细的身体,眼中涌上淡淡晶雾。 “玥玥,在我这,答应了就是一辈子的事,知道吗?” 女人被他强劲的力道禁锢住,却不忘坚定地回应。 “好。” 夏日暖阳倾洒在两人环抱的身躯上,清透青草香混杂着情人间的暧昧,在这片绿荫中悄然滋长,暖意蔓延。 … 姜玥回到姜家时已近中午,她找了一圈,发现夏如并不在家。 倒是姜琥难得主动指了指饭桌,语气生硬,“吃吧,我姐给你留的。” 姜玥诧异地挑了挑眉,“谢啦。” 姜琥白了个白眼,嗤了一声,扭头回房。 她不以为意地拿起筷子吃饭,十岁的小屁孩嘛,别扭些也挺正常。 等回了房,一夜未眠的姜玥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没能睡着。 山上羞人的画面一再闪过,刺激着她的思绪。 她羞恼地坐起身来,在心里暗暗骂着。 真没用! 不就是几句甜言蜜语,就把她哄得晕头转向,连觉都睡不着了,说出去都要被笑掉大牙。 她双手扶着发烫的脸颊,眼睛咕噜噜地转着。 倏地,她看到桌上放着的信封,视线一顿。 报社? 王大为强逼工人卖工作的事,已经交由公安局处理,这事板上钉钉,王大为被通报革职也只是早晚的事。 只是买卖已成,转接手续已办,那些工作能不能还回来却不能确定。 买卖工作按理说并不合规定,但王建业那群朋友已经被抓,转接手续已成,那工作就会落到他们家人手上。 论起来错事是王大为和那群狐朋狗友做的,跟他们可没关系,他们家人如果紧揪着工作不放,也不知道公安们能不能把工作还回去? 想到陈水田那群人的无助,姜玥顿时起了身,拿起桌上的信纸开始给报社写信。 法律层面不行,那道德层面呢? 报社平日里也会刊登一些恶人坏事,她将王家的罪责告知报刊,如果被录上,那在整个清宁镇都将掀起大风浪,这样一来,到时候如果那几户人家不还工作,这辈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以这个年代的人对名声的重视程度,恐怕是受不住几日舆论就能还回来了。 姜玥很快将信写好,封进信封里,就想往外走拿去邮局寄出。 然而刚打开房门,脑海中却不自禁响起和许则成分别时,他在自己耳边念叨的话。 “回去乖乖休息,再四处乱跑,我可是要惩罚的。” 不知为何,听到“惩罚”二字,她联想起医院病床上的那个“小小惩罚”的吻。 她止住脚步关上房门,将信放回桌上,重新躺回了床,望着顶部的木板无语凝噎。 她完了! 这才哪到哪? 这就被治的服服帖帖了! 姜玥霎时觉得家庭地位堪忧,在床上半抱怨地想着那张恼人的脸庞,面颊越发嫣红。 良久之后,迟来的瞌睡虫终于找上了她,沉沉睡去。 夏如晚间回来时,第一时间回了房,见房里姜玥一副迷迷糊糊刚睡醒的模样,这才放下了心。 “姐,你下回出去能不能留个信啊?昨天真是急死我了,爸都差点要去报公安了。” 姜玥心虚地低下头,“我知道了,我昨天那是有正事办,一时疏忽。” “好啦我没怪你,昨儿个我见天都黑了你还没回来,我就去毛线厂找许大哥去了,你都没看到,许大哥一听你不见了那脸又黑又冷,差点没把我冻死。” 姜玥被她的形容逗乐,噗嗤一笑。 “姐,许大哥对你可真好,这回我可真不信你们是普通朋友了,我见他对你也不简单,他肯定喜欢你。” “嗯。” 姜玥勾起唇角,尽管过了大半天,凌晨山上的甜蜜画面依旧清晰,勾人心弦。 “嗯?”夏如瞪圆了眼睛,“姐你这回没反驳?” “嗯。现在不是普通朋友了,许则成是我对象。” 姜玥眉眼间染上羞意,衬得那双水灵灵的眼眸越发勾人,粉面桃花。 夏如一个女生都不禁看红了脸,“姐,你千万别这样看许大哥,我有点怕。” 第43章 这两人……啥时候变得那么腻…… 姜玥一愣,“怕啥?” “把他把持不住。” 回应她的是姜玥丢来的枕头。 两姐妹笑闹声此起彼伏,这几日的不快尽数忘却,舒心无比。 姜玥托夏如去给周卓浩送饭时,帮她把写好的信寄出去,还不忘关心起周卓浩的病情。 “我昨晚过去时他刚醒昏沉沉的,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今天过去他都在歇息,我也没打扰,但我问过医生,已经没啥大碍了,只要静心修养就行。” “好,那明天我再抽空去医院看他。” 夏如很快便拎着饭盒出门,她先是去帮姜玥寄信,而后才去了医院。 “周大哥,你终于醒啦?” 周卓浩半靠在病床上,微微失神地看着自己的腿,听到这声霎时回过神来,看向来人。 “你是……” 夏如面上一僵,又很快恢复,扬声道:“我是姜玥的妹妹夏如,那天在城郊仓库,是周大哥你救的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床边小桌支起,随即将手上饭盒打开,和筷子一起递到他面前。 “周大哥你先吃饭,等下菜冷就不好吃了。” 周卓浩看着这熟悉的饭盒,怔楞住,“早上和中午也是你给我送的饭?” “对,你同事们都要上班,便托我给你送饭,周大哥你救了我,这些都是应该的,你别客气。” 这几个臭小子!居然将自己外包出去,看他回局里怎么教训他们。 周卓浩看着饭盒里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还有白喷喷的大米饭,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罢了,这小姑娘饭都做好,这顿也就算了,往后让人家别来也就是了,毕竟四舍五入算起来也是姜瑞那小子的妹妹。 他拿起筷子往嘴里扒了口饭,又夹起红烧肉吃了一嘴,眼神一亮。 这顿饭,就连搭配的素菜鲜笋都是难得的鲜香脆嫩,周卓浩不知不觉间就来了个光盘行动。 放下筷子,周卓浩迟疑着开口:“这饭……是你做的?” 这个姜玥,自家妹妹有这样的好手艺,还有必要下饭馆? “对啊,是有哪里不合适吗?咸了还是淡了?周大哥你跟我说,明天我就改。” 女孩眼神清澈,情绪全写在脸上,在周卓浩这种审讯过无数恶人的眼里仿若一张白纸。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刚吃饭前的想法,现下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没事挺好的,不用改,饭菜很合口味,谢谢你。” 夏如眼神亮得惊人,眉眼弯弯的模样看着十分乖顺:“那就好,周大哥你有啥喜欢吃的吗?明天我再给你带。” 周卓浩毫不违心地接受了她的好意,“你看着带就成,我不挑。” “好。” 夏如笑着应下。 … 又过了两天,在公安上厂里将王有为抓走审讯后,家属院里瞬间炸开了花。 “听说了吗?王厂长逼着陈水田她们卖工作,一分钱都不给,被抓走了!” “看不出王厂长竟然是这样的人!” “幸好没霍霍到我家头上,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些工作卖掉了还能还给陈水田她们吗?” 家属院那头,陈水田几人也在忐忑地向姜玥打听:“姜同志,我那工作还有可能还回来吗?” “我问了公安,他们说要等他们的审讯结果出来才能判断,你们先别着急。” 她还没收到报社回信,一时也不能确定报社会不会采纳刊登王有为的恶行,没有确定的事情说出来万一没做到,会让她们更加失望,姜玥选择先瞒着她们。 刘刚领着陈水田朝她鞠了个躬,“姜同志,不管这工作能 不能还回来,我们都感谢你,谢谢你帮我们举报成功。” 他话音刚落,剩下几人站起身郑重地朝姜玥鞠躬。 姜玥一脸紧张地把他们一个个扶起,“你们别这样啊,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和王家有仇,我是有私心的,不值得你们一句感谢。” “怎么不值得?和王有为有仇的人多了去,可是敢站出来为我们做主的只有姜同志,就凭这点,我刘刚永远记着你的好!” 其余人也连声附和。 姜玥看着这群衣着朴素的人们,只觉得这个年代的人确实善良得很。 他们懂得感恩,懂得团结,让人忍不住想为他们多做些什么。 姜玥出了家属院,想去趟公安局,探听下最新消息。 可一到纺织厂和毛线厂的分叉口,又忍不住硬生生转了方向。 “玥姐,你来找许大哥吗?” 唐明喜原本正打算出门,一见着姜玥,顿时没了出门的兴致,跟在她身后明知故问。 要知道他可真是太好奇了! 前两天,许则成突然跑到他面前,拿了几张十元的钱票给他,要不是许则成眼里除了欣喜再无其他,他都怀疑这钱是不是有诈。 等他收了钱,追着许则成问是发生了什么好事的时候,他反倒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反常! 一整个大反常! 急得他这两日一整个挖心挠肝的,眼下见到姜玥,那简直跟见到观世音菩萨般,哪里还有出门的心思。 赶紧搞清楚许则成那么反常的原因才是正道。 姜玥被他步步紧跟的距离弄得头疼,“大喜,我知道路怎么走,不用你带路。” “没事,我也去找成哥!” 唐明喜毫不后退,无法,姜玥只能加快脚上步伐。 直到见到这两日时常出现在脑海的身影,姜玥眉梢带笑迎了上去:“许则成!” “玥玥!” 唐明喜脚步一收,硬生生停下,看着前方那两人如胶似漆拥抱的身影,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是哪里不对。 这两人……啥时候变得那么腻歪? 唐明喜倏然眼前一亮。 他就说怎么大张旗鼓上赶着给自己钱,原来那是许则成发的“喜糖”? 这下倒是用不着良心不安了。 唐明喜勾唇一笑,不再停留扭头就走。 看在“喜糖”的面子上,他就勉为其难地不凑上去碍眼了…… “你怎么来了?” 许则成看着比起上回,脸上血色恢复许多的姜玥,眼底的温柔满到像是快溢出来。 姜玥红着脸任由他牵住自己的手心,“我要去趟公安局,想着找你一块去。” 许则成嘴角微微上扬,两手十指紧扣,“走吧。” 去到公安局了解一番,得出的结论和姜玥原本的猜测差不多。 案件还没到审讯阶段,一切都还是未知。 “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卓浩哥,顺便也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许则成停下脚步,在她不解的目光下,低头沉声重复了句:“卓浩哥?” 姜玥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玥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叫他是卓浩哥,叫我倒是连名带姓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倒是令她想起医院里她假睡时,他也是一口一个周卓浩。 他怎么老爱跟周卓浩比? 难不成是——吃醋了? 这个想法一入脑海,姜玥脸上笑意更甚,直到额头被眼前人轻点了下。 “跟我说着话还能走神,玥玥这是想到了谁?” “想到某人竟这般小心眼,样样都要同卓浩哥比,怕不是吃醋了吧?” 谁料男人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眯起眼睛,凑近她眼前,“样样?” 姜玥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心跳紊乱。 “我记得这是我第一次在玥玥面前提起周卓浩,除了……” 姜玥瞪大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原来,玥玥医院那会儿是没睡着啊,那我亲——” 声音戛然而止,姜玥急急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将那羞人的一幕说出。 许则成眼中笑意更甚,他竟不知道,她还有这般生动的模样。 那日在医院,他进门前经过护士站,那位圆脸护士早就告知了他姜玥刚醒来的消息,于是一进屋他就知道她在假睡,那些举动也是他故意为之。 早在城郊仓库那日,他就再也不想再忍下去了。 姜玥耳根子早已红了个遍,跺了跺脚朝他故作生气道:“你……你别再说那天的事了,我们先去医院!” 许则成小幅度地点点头,姜玥这才松开了手。 下一刻又被一双大手抓住,许则成牵着她细嫩的手,唇角浅笑,带着她往医院方向走。 “卓浩哥!” 听到姜玥的声音,周卓浩扭头望去,最先看到的是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 他挑了挑眉,“这回应该是没人在后头追你们了吧?” 姜玥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上回两人被王大虎追着,遇到周卓浩的场景,不禁噗嗤一笑。 “没有,我再重新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许则成。” 姜玥大大方方介绍着,只是说到对象二字时,眉间掠过一丝羞涩。 “得,我看你哥下回回来,怕是得睡不着觉了。” 有姜瑞那个十足的妹控在,这许家小子想要抱得美人归,怕是还得要受上一番磨练。 许则成听到这话眼神闪了闪,面上谦逊不少。 “周大哥,这些是给你带的,医院里无趣时可以甜甜嘴。”许则成递上刚刚来时姜玥在路上买的糕点。 周卓浩朝他望去,目露欣赏。 这能屈能伸,倒也是条好汉。 “糕点倒是用不上,有夏如妹妹的投喂,我估摸着我到时出院还得胖上不少。” “卓浩哥你别欺负我妹妹,不然等我哥回来我让他收拾你。” 夏如那性子,碰上周卓浩这心眼子多得跟筛子一样的,那跟小白兔遇上了大灰狼也没啥区别。 第44章 “再见……哥哥。”…… “我哪能欺负她啊?我供着她都来不及,别的不说,你这妹妹这厨艺,比起国营饭店里的老师傅也完全不差。” 说着说着,周卓浩又觉得自己肚子饿了,他忘了眼外头的天色,唇角微勾。 嗯,天快黑了,送饭的夏如也快到了。 “那是,我们家夏如手艺公认的好,你要不是靠这腿救了她,还没这福气能吃得上。”姜玥眉眼间止不住的骄傲。 一说起这个,周卓浩难免想起那日城郊仓库那个衣裳破烂,浑身狼狈的身影,只觉得霎那间心仿佛揪了下。 哦对,还没将王建业的审讯结果告诉夏如。 这种事由他一个男人来说不大恰当,告诉姜玥让她代为转达更为妥当,但望了眼一旁的许则成,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种女儿家的事情,能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知道为好。 “卓浩哥,我今儿个找你还有一个事。”姜玥见天色不晚,终于问出这趟来的正题。 见她一脸严肃,周卓浩也收起脸上的吊儿郎当:“什么事?” 姜玥将陈水田等人被逼着卖工作的消息,一五一十说清楚,又将公安局里那套说法搬了出来。 “卓浩哥,按你看来,他们能拿回自己的工作吗?” 周卓浩皱眉沉思,良久,才出口回应。 “恐 怕有点难,王有为逼陈水田她们卖工作是有错,但得了工作的其家人原则上并没有任何错处,除非他们自愿还回来,否则我们公安恐怕也没办法。” 这年头并没有说犯错工作就要收回的道理,一般人过世或者犯了事,工作都会落到其家人身上。 见姜玥闻言有些沮丧,周卓浩又帮她想了个主意:“或者你让陈水田她们凑点钱,跟他们低价把工作买回去,那些人怕惹麻烦,说不定会同意。” 姜玥回想着陈水田那家徒四壁的家,摇了摇头。 连娃都快养不起的家,哪里凑得出那么一大笔钱,这事还是得等报社的消息。 和周卓浩道别后,姜玥跟着许则成就出了医院。 姜玥心里装着事,眉眼间没了方才的雀跃。 不忍见她烦忧,许则成犹豫片刻,迟疑说着,“我有个办法,就是……招有点损。” “损招?”姜玥朝他眨了眨眼。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陈有水他们拉着横幅到那些人家属院闹上一阵,他们顶不住时,工作就能还回来了。” 姜玥眼前一亮。 对啊! 她怎么没想到,动用舆论,可不是只有报社这一招。 如果到时候报社也同意刊登,双管齐下就更是胜券在握了。 “许则成你真厉害!” 许则成面上一僵,为了他想出这种损招而夸他厉害,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 他停下脚步,俯身凑近她耳侧,“真觉得我厉害?” 姜玥那一侧的耳垂通红,强忍着羞意点了点头。 许则成看着女孩眼底的潋滟春情,眸中墨色翻滚,暗哑的声线轻声低喃:“那……叫声哥哥听听?” 姜玥诧异地抬眸望向他,却在不经意间,脸颊擦过他的唇瓣,顿时两人均是一愣。 她脸颊倏地染上嫣红,那双眼睛甚至都不知道该往哪摆。 许则成在心里暗暗苦笑,原本是想逗逗她,这下倒是引火烧身了。 “回去吧,天要黑了。” 只是这回,他没再敢牵她那双柔嫩仿若无骨的手。 等回到家属院路口,姜玥脸上红温才稍稍降了些。 “后日周末,来找我吗?” 许则成一眼不眨地望着她,眼中是浓浓眷恋。 姜玥只看了一眼,嘴角就不自觉上扬,重重点头。 “再见……哥哥。” 后两个字她说得极为小声,说完也不去观察对面的人是否能听见,立刻扭头小跑着进了路口。 看着那抹消失的身影,许则成眼梢薄红再也没能褪去,他定定站在原处许久,直到黑幕彻底降临,才缓慢地转身离去。 … 夏如拎着盒饭进屋的时候,周卓浩正在吃姜玥带来的糕点。 “周大哥不好意思,我今儿个来晚了,饿着了吧?” 见着她周卓浩一时惊慌,竟将嘴里的糕点一口气吞了进去,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夏如见状赶紧倒了杯水,伸手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 “好些了吗?” “好……好了。” 周卓浩一口水下肚,终于觉得缓过气来,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上那股好闻的淡香味沁入鼻尖,让他略微一僵。 夏如适时发现两人之间距离过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面颊染上薄红。 “先吃饭吧!”她故作镇定地如往常般打开饭盒。 周卓浩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哦对了,王建业的审讯出来了,那日……” 他千辛万苦才从脑海中翻找出这个话题,但一开口才发现和一个未婚女子说这个,并不是活跃气氛的好话题。 “那日怎么了?”夏如见他迟迟不说,主动问出口。 “那日城郊仓库,王建业就是想用这事拿捏你,但他只是做做样子,没……没真做。” 周卓浩一个大高个子,难得有了几分难为情的模样,但怕她一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多想,还是忍不住劝慰几句。 “这事倒也没啥,你尽管放宽心。要是有人说三道四,你就来找我,我把人抓回去关上一天,保管以后都没人敢说你。” 对面夏如早闹了个大红脸,但她之前自己已经有所察觉,眼下倒也不算毫无心理准备,听了这话还算镇定。 “周大哥你放心,那日你跟我说的话我都记得,别说那王建业没做啥,就是哪怕真……,我也不怕的,我姐说了,我很好,要是别人因为这事看不起我,那是他们配不上我。” 周卓浩闻言抬头看向她,女孩眼神里的光亮得惊人,那样纯净清透的眼眸,却有着炙热动人的坚韧。 这一眼,让他心受震荡,久久无法回神…… … 次日一早,姜玥就将许则成说的办法告诉陈水田一行人,他们听完个个眼神一亮。 对他们来说,面子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当吃饱都是一种奢侈的时候,没人会去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姜同志,谢谢你,我们明天开始就去他们家属院里守着。” 姜玥点点头,张了张嘴,还是没将报社的事情告知他们。 罢了,算算时间,过两日也该收到报社的回信了。 要是成了,就当是个惊喜吧! 这日晚上,夏如刚从医院送饭回来,洗漱过后,就一脸兴奋地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纸盒,递给了她。 “姐姐,生日快乐!” 生日? “我今天生日?”姜玥一脸莫名。 “姐你连自己生日都忘了?你是明天的生日啊!农历六月初一,我记得可清楚了!我这是怕你明天得跟许大哥出去,怕明日没能及时给你,这才提前一天给你的。” 夏如笑得眉眼弯弯,脸上尽是得意。 姜玥拆开手上的盒子,见是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和同色系的发带。 “好看吧?我挑了好久,姐你最爱穿蓝色衣服,这衣服我洗了,姐你明日就穿着这裙子跟许大哥约会去!” 姜玥脸上一红,瞪了她一眼,“谁跟你说我明天是跟许则成去约会?我们那是正经事好吗?” 许则成他又不可能知道自己生日,哪来的约会? 他们是约好周末一块看书的,再正经不过了好吗? 夏如满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嘟着嘴故作生气:“反正姐你听我的,甭管约不约会,明天你生日,你就得穿着我买的裙子出去,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姜玥看着她气冲冲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只得应了下来。 次日,姜玥一早便醒来,在夏如的贴心装扮下,很快便焕然一新。 “这……是不是太隆重了?” 姜玥有些后悔昨晚答应了夏如的要求,等下这样去到许家,许则成怕是得以为,自己为了见他还特地装扮了一番。 “哪里隆重?现在外头的人大多这样穿,姐你穿着比她们好看多了。” 姜玥想了想平日里大街上见到的装扮,自己这身比起来倒也确实算不上隆重。 这样想着,她才忍着没将这身衣服换下来。 夏如怕她晚点又打退堂鼓,赶紧将人推出家门。 姜玥简直哭笑不得,这才一大早的,她往常都是临近中午才去的许家,眼下倒是比平时早了两个小时。 但出都出来了,她只得认命地往毛线厂家属院走,却不成想她一拐进巷口,许家门口却早已有抹身影等待许久。 姜玥一见着他,眼前顿时一亮,小跑着上前。 许则成眉间微皱,顺势揽过她飞奔而来的身影,正想叮嘱两句,却被面前女孩眼前一新的装扮勾住视线,再也移不开了。 她及腰的长发用蓝色发带扎成单侧麻花辫,额间微黄碎发落在眉间,蓝色衬衫领连衣裙衬得那张俏脸越发精致,裙摆底下是白得晃眼的纤细小腿。 每一处都格外动人心弦。 许则成眸色转深,倏地放开怀中娇软的身躯,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姜玥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他的嗓音略带沙哑。 姜玥没将这一出放在心里,她转身朝屋里走,还不忘说着:“咱们今天就专攻数学,我就不信,我还搞不透那几道几何题。” 然而,手腕却被身后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 第45章 “我有钱,你可以放心花。”…… 许则成抬眸朝她笑着说:“我们今天不看书。”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 他顺着她的手腕牵住她细嫩的手心,“跟我走。” 夏日清晨的微风轻拂而过,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成了街面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姜玥望 着眼前的百货大楼,有些发懵。 “你要买东西吗?” “嗯,给你买礼物,生日快乐。” 姜玥讶异抬眸,触及他脸上温柔的浅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许则成将她眉间那缕调皮的发丝拨到耳后,嗓音里带着暖意:“夏如前几日告诉我的。” 姜玥眼中闪过了然。 怪不得夏如今日那般积极,像是算准了他们要去约会,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招数了,还真就瞒着她一个。 “走吧,进去逛逛。” 姜玥既然知道许则成是要给自己挑礼物,倒也没想推脱,顺从地跟着他往里走。 这时售货员还是个热门工作岗位,能在这百货大楼里当售货员的都有门路的,见有人上前也不会过分热络。 姜玥来过几回百货大楼,基本都是姜瑞回来时带着自己来的,但他们基本都在外侧区域活动。 许则成拉着她径直往里侧走,陆续穿过置办嫁妆需要用到的红色面盆、木箱,还有嫁衣及棉被、床单。 直到他终于停下脚步,姜玥才看清他要带自己买的是什么物件。 桌上摆放着好几块精致的女式手表,每只手表前都挂着纸牌,标示着他们的价格, 看到上面最低的手表都要一百五十块钱,姜玥有些迟疑地望了眼身旁的男人。 许则成自顾自的拿起一块银色的表,表盘上雕刻着碎银般的花纹,在这一圈普通样式的手表里愈显精致。 当然,价格也是最贵的一块,要两百八十块。 “这……这是不是太贵重了?不过是生日,每年都有,不用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虽然书里他以后是权势滔天万贯家财的男主,但那都是没影的事,她只知道,许则成每日在装卸区累死累活,每个月工资到手也就二十块。 姜玥一想到这一只表得花掉许则成一年多的工资,她就买不下手。 一见她纠结的表情,许则成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不禁失笑,“我有钱,我想给你最好的。” 姜玥一愣,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戳了一下,有点甜又泛着点酸。 “好像这块最衬你。” 他将手上的银色手表放在她的手腕处,那抹银色在她手上显得越发精致,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块了吧。” 姜玥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指了指一旁售价最低的那块表,“我觉得这块也不错。” 许则成抬眸望去,只见那块朴素的表和手上的表放在一起,压根没有可比性。 他一下就明白了她的顾虑,眉心一皱,眼中露出几分郁色。 跟他在一起,已经让她受了太多委屈,如果连买礼物都要她为了自己而将就,那连他就不配拥有她。 最后,许则成还是买下了那块贵得令人心慌的银色手表。 走出百货大楼时,许则成看着身旁望着自己手上的表一脸痛色的姜玥,他唇角微勾。 他心里清楚,她这般心疼更多是因为买表的人是他,他见她买过糕点,随手出去就是十几二十块,完全不带半点心疼的。 想到这里,许则成眼神闪了闪,“回一趟我家,我回去拿点东西,再带你去个地方。” 姜玥终于挪开手表上的视线,点了点头。 许则成回了许家拿了一个小木盒状的东西,上面甚至还落着锁。 姜玥见他将盒子递给自己,疑惑地望着他,可他什么也没说,从角落里推出自行车,“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于是,姜玥抱着木盒坐在后座,像上回那样,单手拉住他的衣角。 可毕竟单手平衡性不好操控,车轮滚过路面上的土坑,在姜玥不受控即将滑落前,一只手拉住她的手,将其放置在他的腰间。 “这条路比较抖,这样抱着才坐得稳。” 夏日的衣裳布料轻薄,姜玥感受着手心下紧实的肌肉形状,红着脸低声应好。 这一路骑了许久,直到耳边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浪潮声,姜玥才猛地抬头。 入目是蓝色的无边大海,不像后世人山人海的海边度假区,这里未经开发,还保留着原始的礁石野滩,令人倍感舒适。 “原来清宁镇是临海城市?” 姜玥十分意外,小说里并没提及详细的地理位置,她穿来后手上也没有导航,只能从生活习性气候上,判断清宁镇属于南方的一处小镇,却没想到那么靠海。 以他们骑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来看,后世开车再加上高速估计只要十几二十分钟,这样算来,清宁镇妥妥就是沿海城市。 姜玥思考着平日里的吃食,倒是完全看不出来沿海,但想想也就明白了,这年头通讯不发达,许多海鲜分不清能吃不能吃,自然没几人敢轻易尝试。 许则成见身后人一双明眸亮得惊人,就知道她喜欢这个地方。 他带着姜玥在一处斜坡落座,面前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海风吹拂而来,带着惬意的舒爽。 许则成接过姜玥一直抱着的木盒,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对准锁芯开了锁。 姜玥对这个抱了一路的木盒很是感兴趣,见状凑头过去望了眼,而后一下僵住。 她看到了什么? 钱。 好多钱。 姜玥倏地抬头,对上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眸。 “我就想跟你说,我有钱,你可以放心花。”许则成将打开的沉甸甸木盒放回姜玥怀里。 她低头一看,只见每叠纸币都被卷成一团一团的,那数量望去怕是要比自己的存款翻上好几倍。 霎时间,抱了一路的木盒变得十分烫手。 她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 原来许则成并不是考上大学后才开始发家的啊。 “我从五年前开始组装收音机,但怕背后那人发现抓住我的把柄,我没有参与买卖,只跟人合作,我负责维修组装,他负责去黑市卖。” 姜玥却思维发散,忽地想到在黑市撞见他那回。 “那次黑市里你救我那回,你是去给人送收音机?” 他点了点头,“嗯,那人就在离黑市不远的另一条街上,我那日刚好经过认出你。” 姜玥敏锐地抓住某个字眼,“另一条街?所以你本来没打算去黑市?” 许则成先是一顿,随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眉眼含笑。 “嗯,看到某个胆大的背影,想也没想就跟上去了。” 这满含深意的话语,令姜玥脸色倏地爆红。 原来他竟从那时候就开始…… 仔细想来,确实每回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都会默默出现在身边。 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回,他撑着伤腿背着自己去医院时,就已经开始了。 回去路上正值黄昏,她伸手揽着身前人精壮的腰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只觉得莫名地安心…… … 就在陈水田一行人去拉横幅闹事的第二天,姜玥终于等到了报社的回信。 她第一时间打开,看到信里的回复,顿时弯起嘴角。 信里说,报社收到她的来信后,对这种以势逼人的欺压行为异常痛恶,在和清宁镇的公安局核对完详细情况后,他们决定在三天后的报刊上刊登这起事件,希望能为被欺凌的受害人们讨回公道。 这简直是最好的消息了! 姜玥抑制不住心里的狂喜,这个报纸一出,舆论风向一定会彻底扭转,这时的人大多在意荣誉追求名声,一时害怕之下主动归还工作便不是难事。 三天后? 她眉心一跳,收到报社回信也要好几天,这样算来,那岂不就是这一两日? 这样一想,她赶紧买了份最新日期的青海日报,果然在显眼位置上看到这则新闻。 许是得知姜玥的目的是帮受害者拿回工作上,这篇报道更多的笔墨,聚焦在被逼卖去的工作最终归属问题身上,批判了抢夺工作的不文明行为。 姜玥拿着报纸回了家属院,正兴致勃勃地打算告知陈水田这个消息,谁知一到家属院门口,陈水田一行人早已在门口等待许久,每人脸上都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姜玥眉间一喜,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陈水田快步上前要朝她跪下,她连忙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 “陈姨,你这是做什么?” “姜同志,谢谢你!他们一早看到了青海报社的报道,同意将工作还给我们了,我们刚从厂里办完转接手续出来。” “是啊姜同志,我们都知道青海日报是你工作的单位,定是你给报社送的信,他们才会这样帮我们的……” 姜玥听完哭笑不得。 “大家伙们听我说,我是给报社写了信告知此事,但最终能顺利刊登,是报社想为此事受害人尽一份力,这是报社的功劳,跟我关系不大。” 面前的陈水田紧攥着她的手,脸上全是激动地眼泪,那双沧桑褶皱的眼睛因着喜悦多了几分光亮。 “姜同志,你别再谦虚了,要不是你,我们到现在都还躲在屋里不敢去举报王有为,我陈水田这辈子都记着你的好!” 其他几人也异口同声地说着感激的话。 姜玥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看着她们脸上轻松惬意的笑容,情不自禁地为她们开心。 家属院里,其他人远远瞧着这一幕,对姜玥的偏见早已不复存在。 以往姜玥总待在家里不常出门,大家对她的印象就是孤僻小家子气,后来她又转了性子,平日里总跟王桂枝对着干,又和毛线厂的混小子搅和到一起,大家对她更没啥好印象。 但眼下,大家都知道是姜玥亲手将王有为拉下马,而且还帮着陈水田等人拿回工作。 这年头的人大多慕强,当姜玥有能力且有心为家属院邻居做到这份上时,就当得起家属院里每个人的尊敬。 第46章 “我哥要回来了?” 此后好些天,姜玥在家时,总有邻居上门和她闲聊,态度亲切,手上还拿着瓜果蔬菜等上门礼,这让她很是受宠若惊。 要知道,她自穿来后,家属院这群人见着她甚至都绕着道走,哪里来这样的好人缘,而且她能从这些人的表情中得知,她们是发自内心地想跟自己处好关系。 “玥玥,婶也来你这串串门子。” 姜玥刚送走一个邻居,闻言转头一看,唇角弯起,“燕婶!” 李燕把手上的红糖递给她,“难为你个大忙人还记得我,我都怕玥玥把我这糟老婆子忘了。” “燕婶你这说的哪里话,您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啊!” 李燕摆了摆手,“这红糖是你王伟哥上回回来时带回来的,我平日里也用不上,给你们年轻小丫头泡水喝正好。” 姜玥闻言倒也不推辞,默默拿出昨日刚去供销社买的软糕,放进她脚边的竹篮里,“这个是软糕,不粘牙的。” 见她想推迟,姜玥在她开口前故作严肃道:“不能不要啊,不然我也不敢收您的红糖了。” 李燕眼角间的褶皱顿深,笑着:“好好好,婶收下。” 说完,她又拿出两张纸票递给姜玥,“玥玥这个你收好。” 姜玥顺从地接过,脸上漾着一记浅笑,“燕婶,收完这个月的钱,您欠我的钱可就全还完了啊,下个月您可别这么着急找我还钱,都存着给王伟哥娶媳妇去!” 中途王伟回来那个月,李燕多还了一部分,收完这笔算起来刚好还清卖工作的钱。 李燕听到这话有些恍然,居然那么快半年多过去了。 想起家属院里的传闻,李燕不免紧张地问道:“玥玥,你和毛线厂那个处对象的事,是真的吗?” 姜玥一愣,很快点了头,“嗯,燕婶,他叫许则成,有空我带他一块去见您。” “我听说,那人家里兄弟姐妹全无,父母均死,又是在没前途的装卸区,这……” 这厂里工作也是分好歹的,装卸区一直是最下等的工种,那里工作辛苦,日日劳累,许多人到了年纪后留下一身病痛,实在做不得只能早早退了去。 在李燕看来,千好万好的姜玥实在不需要找这样条件的人。 “燕婶,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看中许则成,并不是因为他的条件。” 姜玥语气坚定,提及许则成,眼神慢慢变得柔和:“我从小到大,所有困难只能自己一人去扛,他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我可以不需要那么坚强的人。” “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但我知道,如果现在错过,我会后悔的。” 姜玥何尝不知道,她糊里糊涂穿来这里,保不齐也会有穿回去的一天? 这像是个重磅炸弹,每回想起都令她心慌不已,但尽管这样,她依旧没有后悔那日小山丘上烈日初升时,她应下许则成的那番话。 她愿意的。 如果可以,她想跟他过一辈子。 见她心意已决,李燕不在多言。 这个丫头从小就倔,认定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幸好,她眼光也是一贯的好。 既然是姜玥认定的人,不论外头说得多么难堪,她李燕都会支持。 “你哥他们快回来了,等下次他们回来,就把人带回来给我们都见见。” 姜玥闻言回过神来,瞪大了眼,“我哥要回来了?” 她不由得想起过年时朝姜瑞打听郑文钦的事,这都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打探到没有。 这事牵扯甚广,她不敢在回信中提及,只能盼着姜瑞回来时能给她带来好消息。 “是啊,说是中秋前后会回来,你哥升营级了,这回回来,怕是要带你去随军的,你……” 姜玥倒是忘了这茬了,她猛地摇了摇头,“我不去。” 姜瑞如果中秋前后回来,那就是九月底,再过上半个月,十月中旬时,恢复高考的通知就会下来。 到那时,她和许则成会一起参加高考。 只是,凭她目前的成绩,要考上许则成书里录取的清北大学,估计还是有点悬。 李燕准备离开时,看得姜家堂厅里除了姜玥外再无他人,不禁纳闷道,“你那继母和弟弟呢?” “姜琥在房里,王桂枝一早就出去了。” 李燕看了眼一旁紧闭的房门,眉头紧皱,“又出去了?她这段时间怎么整日里都不着家?” 想着前段时间问过夏如的话,姜玥答道:“好像说是娘家嫂子病了,帮着回去带孩子。” “原来这样,难怪王桂枝进来低调得紧,这都鲜少见她出来串门。不过她忙些也好,免得她整日里尽想着怎么对你使坏。” 姜玥不禁扶额,“燕婶,她现在可不敢对我使坏,我们现在算是同住的陌生人。” 说起来,近来王桂枝确实安分得失常,平日里除了吃晚饭时能见到,其余时候她要么出门,要么在房间里,基本见不上面,更别提起争执。 倒是姜琥,这些时日对她态度倒是缓和不少,没以往那么僵。 但姜琥不像夏如,他对王桂枝和姜振华极为依赖,特别是姜振华,平日里日日粘着,姜振华多跟自己说两句话,他都得在一旁虎视眈眈望着,生怕她抢了他爸。 就凭这点,姜玥对他就不可能像对夏如那样毫无芥蒂。 送走李燕,只见夏如匆匆忙忙从外走进,手上斜挎着一个竹篮。 “去买菜啦?” 见她 风风火火朝厨房赶,姜玥就知道她是急着做饭送去给周卓浩。 “嗯,今儿个没买着肉,只能整点鸡蛋了。” 周卓浩爱吃肉菜,为此中途还多拿了许多肉票给她,让她看着买,可这年头肉可珍贵,她每日提前早起一个小时去买,也不一定能买得上。 姜玥在心里默默骂了周卓浩一顿,想着等姜瑞回来自己定要打打小报告,让大哥教训他一顿才行。 给他带饭就不错了,居然还挑上了。 “你别惯着他,他那人贯会得寸进尺,炒两个素菜给他也就行了。” 夏如手上动作不停,还不忘帮周卓浩说话:“那怎么行?周大哥腿受伤,本就需要多补些营养,多吃点肉才是对的。” 姜玥无语凝噎,轻叹一声。 她差点忘了,夏如对周卓浩那是言听计从,也不知道他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到这里,姜玥眼神微眯,盯着夏如的背影细细打量着。 夏如被她看得背脊发凉,忍不住停下动作会看她:“姐你做啥这样看着我?” “你……和周卓浩就只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吧?” 听出她话中的调侃,夏如面色一红,“姐你乱说什么呢?我……我就是给周大哥做饭,等过些时日周大哥好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啥联系,你都想哪去了!” 说完,她还恼羞成怒地瞪了姜玥一眼。 姜玥挑了挑眉。 得,小白兔也急红眼了。 “没有就行,那周卓浩是战场上躺过刀子的,心眼子贼多,你要是跟了他,我怕你被骗了还帮人家数钱。” “姐!你再浑说晚上我不给你煮饭了。” 她作势要上去打人,姜玥往后一躲回房去了。 等夏如重新回到案板上切菜,那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周大哥那么好,才不是姐说的那样,夏如这个姐控第一次在心里默默反驳着姜玥的话。 但他们天差地别,他不可能会喜欢她的,这梦太过遥远。 这段时间能做饭给他吃,已经是自己偷来的相处时光了。 夏如像往常一样拎着饭盒来到病房,正巧遇上医生巡房,她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周卓浩朝她打了声招呼,这才配合着医生检查腿上伤口的恢复情况。 “你这腿伤得重,往后要更多注意防护。伤口已经愈合,回去之后要静养,近一个月不能出任务。” 房里另外两人均是一愣,周卓浩快速反应过来,先是扫了眼角落里的夏如,才紧张地朝医生问道:“我能出院了?” “嗯,明日一早你就办手续出院,给你配了拐杖,平时走动多撑着些,大幅度动作悠着点,基本没啥问题。” 说完这话,医生合上本子,转身出门。 “周……周大哥,我今日我没买着肉,只给你做了韭菜炒鸡蛋。” 夏如愧疚难忍,早知道今天这顿是最后一顿,她早上就该更早些起来去排队的。 “没事,又不是非得吃肉,你炒的菜都很好吃。” 这话周卓浩说得半点不违心,夏如手艺确实没话说。 夏如打开饭盒的手一顿,随后腼腆地笑了笑,“恭喜周大哥你能出院,那明日起我就不来了。” 周卓浩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些时日非拉着夏如给自己送饭,说起来这脸还真是臊得慌。 谁让夏如这做饭手艺简直一绝,真还别说,想着明天就吃不到了,这心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周卓浩眼神微暗,看了眼一旁的夏如,见她脸上笑意恬静温和,心下一暖。 罢了,这阵子委屈人家早起晚归地给自己送饭,已经是他的私心,既然伤好了,自然是不能再麻烦人家。 想到这里,他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礼物。 “这个给你。” 夏如看着他递过来的包装盒,倏然一愣。 这盒子太过熟悉,前阵子她刚为了姜玥,去百货大楼等上好几个小时才得了一盒。 第47章 “舅妈,听我妈说你这阵子生…… “这雪花霜听说年轻女孩都喜欢,我托同事帮我带的,送给你,就当做你这段时间替我送餐的谢礼。” 夏如第一时间就想要推回去,她给他做饭是应该的,怎么能收他的礼物呢? “快收下,你要不收,等你哥回来怕是得揍我一顿。” 周卓浩见她不肯收,估意将事往严重了说。 虽然,让人家妹妹给自己做近一个月的饭这事,说出去太亏心,难说姜瑞回来会不会打他一顿。 一听这话,夏如只能接过那瓶雪花霜。 虽然她并不大懂,她收不收雪花霜和姜瑞大哥打不打他有什么关系。 但让周大哥挨打,那是万万不行的。 周卓浩这顿饭吃得极慢,仿佛要细细品味这顿“最后的晚餐”,直到整个饭盒连一粒米都看不见,夏如终于上前收了饭盒。 “周大哥,那我先走了。往后祝你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娇软的嗓音传入周卓浩耳畔,只觉得心下一暖。 他朝她挥了挥手,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空气中还混杂着残留的饭香味,周卓浩感受着心头的酸涩,眼神倏地一暗。 别说,还真挺难受的。 看来他还真是个吃货。 姜玥看着一脸失神走进房间的夏如,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 她瞬间直起身来,面容严肃,“你怎么了?周卓浩欺负你了?” 夏如第一时间摇摇头,拿出手里物品放置在桌前,双手叠在桌前垂下脑袋,心事重重地看着前方的物件。 姜玥看着桌上的雪花霜,眼中闪过兴味。 “这周卓浩送的?” 夏如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 “不是送的,是感谢我这段时间给他送饭。” 姜玥满意地点点头,“算他还算识相,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医生说周大哥明天就可以出院,我明天开始就不用给他送饭了。” 姜玥正想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一看到夏如眼底的落寞,这话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下,她哪能看不出,这小妮子真是春心萌动了。 姜玥想了想,周卓浩这人面上肆意洒脱不着调,实际上是个沉稳心思深沉的。 她也算不准周卓浩对夏如会是什么心思。 只能等姜瑞回来,再让他出面去打探打探。 如果周卓浩对夏如没那个心思,那她再劝夏如放弃也还来得及。 思至此,姜玥倒是不着急安慰她,反倒适时转移了话题。 “我看王桂枝今天又出去了,你舅妈的病还没好吗?” 夏如坐起身来,想了想道:“我这阵子忙,倒是没问她,等明天我下工回来再问问。” 姜玥点点头,“你快去洗漱,天晚了咱们早些睡吧!明天我还得去公安局一趟,说是王建业和王有为的判决出来了。” 听她这么说,夏如也不再耽误,将雪花膏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随即出门洗漱。 姜玥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总觉得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郁闷感…… 次日,姜玥一睡醒便出了门,她出门后不久,姜家门口敲门声响起。 昨晚没睡好的王桂枝被扰得烦不胜烦,强压着火气起床去开门。 “桂枝——” 还没走至大门,她就被门口的叫喊声吓得一激灵,随即加快脚下步伐。 打开门,只见门外曾雪僵着脸站在门口,面上带着些许不快。 “大嫂你怎么来了?”王桂枝嘴角往下压了压。 曾雪见她这表情,那脸色更是冷了几分,“我怎么不能来了?” 她一个侧身便要往里走,王桂枝眼疾手快拽住她,压低声音将她往门外拉。 “桂枝,你这是做什么?竟然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曾雪硬生生被她拉个踉跄,于是也来了火气。 王桂枝慌张地瞥了眼里头的房门,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压低声音朝她解释:“大嫂,姜琥还在睡呢,这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咱们小点声。” 曾雪狐疑地往她脸上一扫,这才半信半疑地忍住怒火。 “桂枝,这不是我说你,这日上三竿别人家都在吃午饭了,宠孩子也不是你这样宠的。” 王桂枝脸上一僵,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反驳的话。 见着这个大嫂,她心里乱成一团乱麻,忍不住试探道:“大嫂,先别说我了,你这回 来是找我干什么?” 曾雪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先是假意关心了一阵:“我这不是好久都没见着你,所以想着过来看看嘛?倒是你,怎么这半年多那么少回去,而且我怎么见你瘦了这么多?” 她这话可不是客气话,这个小姑子的确像大病一场似的,瘦了一大圈,原本微微富态的脸颊一下子凹了进去,略显老态。 王桂枝笑得僵硬,这下心里明白了曾雪是为什么上门,定是她见自己那么长时间没回去送好处,于是这就上门讨要来了。 “大嫂,我没事,就是年前摔了一跤,又病了一场,后面断断续续没好全,这才瘦了些。大嫂你在这等一下我,我拿点零嘴给爱军爱兵带回去。” 说完王桂枝转身进了厨房,拿出来一篮子鸡蛋和一包红糖,又从口袋里扯出两张钱票,“这些大嫂你都带回去,我这些日子家里事也忙,你平日里就别上门来找我,等我过阵子忙完我就回去见两个侄子去。” 这话听在曾雪耳朵里倒像是她上门惹人嫌了,她一时不快,但一见着那两张钱票,又硬生生闭了嘴。 算了! 不来就不来,跟她稀罕似的! 曾雪接过篮子就往路口走,谁知刚拐过弯,就见到刚回来的夏如。 “舅妈?” 夏如这些日子习惯中午回来做饭带给周卓浩,今日怎么也拐不过弯来,直到快回到家属院时,才想起来不用去医院送饭。 但回都回到了,她想着回家随便做点吃,却没成想遇到了曾雪。 “咦?是夏如啊?舅妈可许久没见着你了,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夏如脸染上一丝嫣红,却还不忘关心她:“舅妈,听我妈说你这阵子生病了?好些了吧?” “生病了?”曾雪神色一怔。 “是啊,我妈都跟我说了,这些日子你都病得起不来床呢,她得时不时回去照看两个表弟,怎么了吗?”也许是曾雪眼中的诧异太过明显,夏如越说越没底气。 曾雪嘴皮子动得比脑袋瓜还快:“没事,舅妈没想着你妈这点事情也跟你说,怪不好意思的,多亏了你妈常常来帮我看着,我这病才好得怎么快呢。” 夏如表情缓和下来,眉眼弯弯,“舅妈客气了,一家亲戚这都是应该的。” 又再闲聊了几句,两人这才分开。 一转身,曾雪心里早已嘀咕开了。 夏如说王桂枝每隔一两天就得出门“帮她照看孩子”,一出去就是一整天,早出晚归的,这都是去哪了? 怪不得自己刚刚上门她一脸的惊慌失措,原来是心里有鬼? 不对不对。 曾雪瞬间慌了神。 这要是王桂枝出了事,没有她时时贴补,凭王国兴那点工资,恐怕自家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这事她得再好好合计合计,要想办法弄清楚才行。 … 夏如走回自家门口,就见王桂枝神色莫名地站在门口,一见着她还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回来了?” 夏如一脸莫名,“我下工就回来了啊,我刚还在路口见着舅妈了呢!” 王桂枝手猛地一颤:“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就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但我看她那面色,病应该是好全乎了。” 王桂枝眼神紧锁着她的脸,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帮娘家大嫂照看孩子的借口以后怕是不能用了。 … 姜玥来到公安局,听着公安宣读判决书。 王有为被判了劳改,而王建业因绑架掳人被判了刑,总而言之,这两人短时间内都都不会蹦跶到她面前来了。 走出公安局时,她心情不错,正打算去供销社买点吃的给许则成送过去,就看到了杵着拐的周卓浩。 想到昨日夏如那伤神苦恼的模样,她不禁起了上前试探的心思。 “卓浩哥!” 周卓浩听到声响抬头,见是姜玥出声打招呼。 “你这今儿个刚出院,就来上班啊?”这实在让人佩服他的敬业精神。 周卓浩哭笑不得,“躺了一个月都躺迷糊了,这不总算能动弹,就想着到处晃悠晃悠嘛。” 看着他圆了一圈的腮帮子,姜玥眼神危险地眯起,“我见你这住院倒也是住得惬意,夏如这肉买得不亏。” 周卓浩这个人精哪能听不出她的嘲讽,“那是,我日日想着吃夏如妹妹的饭,这今天没吃上都想得慌呢!” “只是想着吃饭?”姜玥随意的应了句。 “那是,夏如妹妹的饭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比那饭馆做的还香。” 说完,他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一副吃货状。 姜玥忍不住扶额。 算了吧,这简直抛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周卓浩压根没往那处想,就是个不开窍的。 “行吧,我先回去了。我妹妹的饭你就别想了,等我大哥中秋回来,再让他请你吃饭吧。” 她说得随意,但周卓浩哪能听不出她的意思,这是在说等姜瑞回来要请他吃拳头呢。 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周卓浩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拢,刚刚的轻松不复存在。 只是想着吃饭吗? 好像也不是,至少今日一整天,想见那个总是偷看他的身影,比想她的饭要想得多。 周卓浩垂下眼眸,原地凝思。 这回会是真的动心吗?可上回他就差点“始乱终弃”了。 他面容一肃。 还是再等等看吧。 第48章 “你是说,桂枝偷人了?”…… 姜玥回到家里没多久,就被找上门的刘大军惊到了。 “刘伯伯,你怎么来了?” 刘大军眉眼露着喜意,手上提着不少东西,“玥丫头,我是来谢谢你的。” “谢我?”姜玥愣住。 “可不就是得谢你,厂里头的任命下来了,我升厂长了。” 虽然这年头的工资是按工龄加的,算起来他每月工资依旧没变,但这职级升了,这可不是工资那点好处比得上的。 以往他屈居王有为之下,厂里的整改都必须得按着王有为的意思来,他只能管着后勤车间,再加上王有为那人是个面热心冷的,对自己防备心甚重,长此以往,他心里并不是没有怨气。 这回,王有为恶人自有天收,自作孽被拉下马,他自然而然冒了尖,这都得感谢姜玥这丫头。 姜玥一听这话,明白他今日为何上门,勾唇一笑:“刘伯伯您别客气,这王有为罪有应得,厂长落您头上,厂里人也都安心。” 姜玥在质检车间里干了好几个月,自然知道后勤几个车间里对刘大军口碑都不错,这回能升上去,除开王有为将位置空出来的缘故外,他自己本身努力也影响甚大,相信刘大军当上厂长,纺织厂应当不会再有逼迫职工这种事情发生。 对于这事,姜玥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随着纺织厂厂长位置的落定,家属院也恢复往日宁静,唯一不同的是大家伙们对姜玥态度好上不少,平日里出入见到她,都会十分热情地跟她打声招呼。 对这个情况,习惯独来独往的姜玥一开始十分不惯,但大家的热情都不似作假,一来二去,她便也逐渐融入其中。 … 自曾雪上门后,此后几日王桂枝因找不到新的出门借口,很是安分了一阵子。 其实出门借口倒不难找,主要是以往她去哪都会带上姜琥,眼下要找不带姜琥出门的借口才是难。 “琥哥儿,你今天自己在家啊,你舅妈那找我商量点事情,回桐树村路上太远我就不带你了。” 听到这话,姜琥眸光微暗,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王桂枝露出一抹笑意,“琥哥儿真乖,等妈妈晚上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嗯。” 姜琥今年个子窜得极快,她短短几个月没留意,居然已经跟她一样高了。 王桂枝盯着他脸上的五官,倏地不知想起什么,面色十分难看。 “妈?”姜琥被她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摇了摇她的手臂。 王桂枝这才收回神,挤出一抹笑容安慰着:“妈妈没事。” 她很快出了门,姜琥在她身后目露期盼地看着,希望前方的身影能回过头带上他,却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 他唇角紧抿着,很快转身回了屋。 曾雪自上回来姜家后,断断续续地来姜家门口蹲过几回点,但每次都失望而归。 今日她出门时想着再来最后一次,要是还等不到人就再也不来了。 总归她那小姑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哪能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哪里需要她来操这份心? 可她没想到,今日她刚到没多久,就见王桂枝提着篮子,面上包着布巾出了门。 曾雪悄悄地跟了上去,却见王桂枝走的路异常熟悉。 这不就是去桐树村的路吗? 难不成她是要出门去自家? 曾雪一脑门问号,但也依旧沉下心一路跟着。 最后,王桂枝真就到了桐树街,且看那方向,正是往自家方向走。 这下曾雪彻底放下心,正打算等下假装从后面刚回来,偶遇王桂枝的模样。 却没想到,这个想法还没开始行动,王桂枝脚下方向就硬生生拐了个弯。 曾雪愣愣地看着前方,又望了眼一侧的自家大门。 这不是……去陆家的方向吗? 她心紧张地像是快跳出来,脑海中回想着上回跟王桂枝提起陆家陆志勇写信说要回来时,王桂枝那极不自然的脸色。 此时想起,反而觉得处处是猫腻。 最终,曾雪看着王桂枝的背影,咬咬牙跟了上去。 陆家后巷里—— “怎么?知道要来见我了?我正打算你再不过来,我就去姜家找你来着。” 陆志勇见着王桂枝,一双手紧掐住她的腰,王桂枝一声闷哼,这力道重得不用看也知道底下定是一片青紫。 “不,你别去姜家!我这些日子被盯得紧,这不一能出来就立刻来找你了嘛?” 王桂枝仰着头,尽量露出一抹乖顺,只是那满是恐惧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她的害怕。 陆志勇嘲讽地拍了拍她的脸,“盯得紧?是那个姓姜的窝囊废盯你盯得紧?” 王桂枝脸上被拍出红印,却半分都不敢躲,僵着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些时日,她早就清楚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若是顺着些暂且还能有一丝喘气的机会,若是反抗,只会换来更残忍的对待,他的手段层出不穷,王桂枝光是想起来都忍不住打冷战。 “没……没有,我们感情不好,都是分房睡的。” “这样?那真是可惜了,你这一身我留下的印,他竟然看不到。” 陆志勇一寸寸往她脸上低头,在即将触碰时,王桂枝没忍住心里的恐惧往后躲开。 “你躲什么?” 下一秒,头发狠狠被拽住,重重地往墙面砸去。 王桂枝只觉头昏眼花之际,那人发了疯般拽住她的衣领,蛮横地掀开—— 曾雪远远地瞧见巷子里两人的举动,一张脸煞白无比,失了力气般瘫坐在地上。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那两人明明是一对野鸳鸯约好在这偷情的。 王桂枝居然—— 偷人! 偷的还是有妻有女的已婚男人! 这怕是要反了天了,要是这事被捅破,往后别说跟小姑子要好处,只怕自家都得日日被人泼脏水! 糊涂!糊涂啊! 曾雪没眼再看下去,扶着墙角昏昏沉沉地回了自个家,一回屋就脱了鞋,一动不动地躺回床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完了。 这下全完了。 王国兴下工回家时,见到的画面就是曾雪一脸煞白地躺在床上,两个男娃哭丧着仿若叫魂,大丫头拿着湿布在帮曾雪擦着额角的冷汗。 “这是干嘛了?” 王国兴问的是曾雪,但人压根没应他,曾雪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十分渗人。 “爸,妈自从早上出去一趟回来后就是这个样子,叫她她也不理人,还一直冒冷汗。”大丫紧张地看着床上的人影,眼中是止不住的担忧。 王国兴和自家婆娘毕竟处了十来年,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遇到的定不是小事。 “大丫,你带两个弟弟去厨房,看看能做点什么吃的,先垫垫肚子。” 大丫点点头,带着两个弟弟出去,还不忘帮他们关上门。 见孩子们都出去,王国兴这才坐在床沿上,拍了拍曾雪的手,略微忐忑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和曾雪结婚多年,这些年她性子虽小家子气了些,但两人一向是和和睦睦,眼下见她这幅样子,他看着也不大好受。 曾雪眼珠子一挪,一见着他,豆大眼泪就一颗颗往下砸。 “王国兴,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你那个没良心的妹妹,她这是要把我们一家都害了啊!” 说归说,她倒还是仅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地压住了音量。 王国兴霎时一怔,“这又跟桂枝有什么干系?” 曾雪这才从上回去姜家撞见夏如开始,再到今日自己亲眼所见的画面,一五一十跟自家男人说了起来。 “你是说,桂枝偷人了?偷的还是对面陆家那个离家出走十年刚回来的陆志勇?” 曾雪一见他难以置信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真没骗你,我下午亲眼见到的,两人就在陆家后巷里,青天白日的就——” 脑海中回想着那一幕,曾雪一张老脸都涨得通红。 “这……这怎么可能呢?” 王国兴难以想象自家那个从小就爱面子的妹妹会做出这种事情,不敢相信曾雪口中与已婚男人牵扯不清的人会是王桂枝。 说起陆志勇,他对那个男人是有印象的。 王桂枝当年还未嫁时,就时常黏着陆志勇,但当年陆家上门提亲,爸妈要将她许配给陆志勇时,她却义正严辞亲口回绝,说只是把陆志勇当哥哥。 爸妈听完这话这才作罢,没多久她就自己相中了纺织厂的夏国强,夏国强为人稳重老实,又对着爸妈保证定会对王桂枝一辈子好,两老这才满意地将女儿嫁了出去。 王桂枝出嫁后,陆志勇过了好几年才被逼着娶妻,当年自家两老都说,陆志勇怕是对大姐真上了心的。 难道……是陆志勇离家出走回来后,忆起旧情出手勾的王桂枝? 王国兴定了定神,而后将当年事情告知曾雪,曾雪听后越发不安,“这样说来,他们两人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都那么多年没见,年少时那几年估摸着早就忘了,我猜就是陆志勇不甘心所以故意勾引我姐,咱们还是要从陆志勇身上着手才行。只要陆志勇一害怕退缩,我姐那性子定然会及时止损。” 曾雪想着自家大姑姐那好面子的性子,也觉得她不可能死皮赖脸去追一个迷途知返要离开的男人。 “那咱们要怎么让陆志勇先主动放弃呢?” 曾雪视线不自觉从窗户望出去,对面正好就是陆家大门,这会儿陆家媳妇陆晓萍正从外头下工回来,开门进了屋。 第49章 “你说的这些,我让你做了吗…… 她倏地眼前一亮,“你说我把这事透给田晓萍,就只告诉她,她男人在外头有其他女人,她肯定会直接去找陆志勇摊牌,这样一来,陆志勇铁定就不敢再去外头花天酒地了吧?” “那陆志勇都能出去外面找女人,能怕家里的媳妇?”他一脸狐疑。 “这田晓萍可不是普通媳妇,这十年里陆志勇离家在外,他那失明的寡母彭丽可一直是田晓萍在照顾,陆志勇哪怕看在她这些年帮他照看母亲的功劳下,也得有所忌惮吧?” 王国兴设身处地想了一遍,换做是自己,这般贤惠善待自己母亲的媳妇,他肯定不忍让其伤心。 于是他点点头,勉强同意她的想法:“你记得不能将大姐透出去,不然可就惹大麻烦了。” 听到这句,曾雪不免白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她敢保证,她绝对是最不希望王桂枝出事的人。 … 这日饭桌上,姜玥看着餐桌上的王桂枝,总觉得她哪里不对。 而后,一旁夏如问出了她的疑惑,“妈,你脸怎么了?” 王桂枝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脸垂得更 低了些,闷闷说了句:“没事,这两天潮湿的很,估计被子枕头上虫子多,过敏了吧。” 夏如看了眼外边阴沉的天色,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姜玥抬眸扫过王桂枝放松下来后,显得越发通红肿胀的侧脸。 只有半张脸红肿,且脖子手上其他裸露的地方一切如常,这要是真过敏也太会挑地方了。 姜玥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低头继续吃饭。 这个王桂枝近日越发反常,最好别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 夏日雷阵雨过后,地面上均是水坑,混着泥土的污水将院子里的地面弄得泥泞不堪。 曾雪拎着一桶衣服走到门外竹竿架上,余光时不时瞥向对面陆家方向,见迟迟没有动静传来,她手上晾衣服的动作越发缓慢。 不应该啊!这个点正好是田晓萍上工的时间点啊! 在她即将晾完最后一件衣服时,对门终于传来动静。 曾雪霎时将衣服迅速扔回桶里,拿出提前放置在一旁的竹篮,假装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咦?晓萍你这是要出门啊?” 田晓萍长着一张圆脸,五官上看得出年轻时候长得不差,只是这些年一人顶起陆家,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操劳,不免得要比同龄人看着要老一些。 曾雪趁机打量了田晓萍一番,暗自在心里嘀咕着。 她记得田晓萍甚至要比自家小姑子年纪小一些,但要是王桂枝和田晓萍站在一起,那看着简直都不像一个辈分的人。 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这单靠田晓萍真能让陆志勇收心? “曾姐,我这是要上工去。” 田晓萍不大习惯与人交际,平日里跟这些邻居都是没什么往来的,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曾雪突然主动跟她打招呼。 曾雪自来熟地跟上她的脚步,面上笑意堆积着:“上工确实要紧,哪像我都没个工作,也就是在家带娃的命。” 这一番恭维话彻底把田晓萍整不会了,她十分拘谨,抬眸望了她几眼,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晓萍你别紧张,我就是要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刚好跟你顺道,你可别嫌我不会讲话烦人啊。” 田晓萍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勾起一抹勉强的笑回应着:“哪里的话,姐你愿意跟我一块走,我开心都还来不及呢。” 她这话倒是真心的。 这些近邻见她陆家没个男人顶门户,往日里都不爱与她来往,眼下曾雪愿意跟她一块走,那就是在释放友好信号,她当然没什么不乐意的。 她在心里想着,看来是这群人看陆志勇回来了,不敢再小看陆家,这才想着上门来联络感情。 这样一来,田晓萍彻底放下警惕,和曾雪闲聊起来。 “按我说,这志勇终于回来了,你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田晓萍见她提起陆志勇,耳根子慢慢红了起来。 曾雪见她这跟大姑娘似的羞怯模样,眼中担忧终于散了些。 她这态度,足以证明陆志勇回来后待她还是不错的。 这般想着,曾雪终于打定主意。 两人足足聊了一路,从家长里短一路聊到儿女教育,直到眼看着田晓萍快到目的地,她才终于进入正题。 “晓萍,说来说去姐还是羡慕你,志勇待你那般好,下工都得亲自到街口接送,我家那口子可万万想不到这心思。” 田晓萍疑惑地扭头,“志勇亲自到街口接送?” “是啊,你就别害羞了!这男人疼媳妇天经地义有啥可羞的?上回我都看得真真的,你家志勇等在街口等了许久,你穿着件外套,还带着个帽子包得严实,那会儿我都没看清你的脸,但你家志勇那热乎劲,肯定就是你没错了!” 田晓萍停下脚步,唇间血色全无,却还尽量镇定地询问:“姐,那日你看到我家志勇时,他穿的啥衣服?” 曾雪故作疑惑,“就穿了件棕色的衬衫,款式还挺新颖,应该是回来你给他新买的吧?”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压垮。 田晓萍垂着眸,手指紧抠着衣角处破洞的棉线,声音沉闷带着细微的颤抖:“姐,我到了,我先进去了。” 曾雪见目的已达到,也不停留,朝她摆了摆手,便往供销社方向走去。 刚走进工厂大门没几步,田晓萍眼中就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那件棕色衬衫是自己亲自去百货大楼给陆志勇挑的,为此还把大半年的布票全用光了。 他怎能这么对她?这些年她为了帮他守着陆家受了多少委屈,他竟是全都看不见吗? 田晓萍胡乱地抹掉眼角泪意,眼神一凝,坚决转身快步朝陆家方向走去。 不行!她要回去问问他!问他陆志勇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田晓萍强忍着怒气回到家,只见男人还没从床榻上起来,自家十岁的女儿却早早进了厨房做好了早饭,还不忘时时热着,就等着陆志勇起床能第一时间吃上热粥。 “妈?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上工去了吗?”陆秀秀见着田晓萍脸上面前不对,紧张地抱住她的大腿。 田晓萍只觉得浑身一震,像是被现实重重地锤了一拳,看着自家女儿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 当年陆志勇刚一失踪,没几天她就发现自己怀上了,十月怀胎生下陆秀秀,让她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家爸爸。 陆志勇回家,最开心的莫过于陆秀秀。 田晓萍以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己的奢望。 “妈,你别哭你别哭,秀秀帮你呼呼。” 见不管怎么往妈妈脸上吹气都无济于事,陆秀秀忍不住也红了眼眶,两人抽泣声此起彼落。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陆志勇顶着被吵醒的起床气走到厨房,见母女两抱着哭成一片,眉眼间带着些许不耐,“这一大早的,是干嘛了?” 田晓萍往常只觉得他是性子冷了些,但今日她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自然没错过他霎那间的厌恶。 她一直以来的坚持溃不成军,可她还不能被击垮,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得将这个男人留在这个家。 “秀秀,你去你奶屋里喂你奶吃饭,然后再回来吃早饭。” 陆秀秀满眼担忧,但还是顺从地端着碗出去了。 那头陆志勇也自顾自地拿起碗往锅里盛饭。 田晓萍见他每一勺都是沉到锅底捞出最稠的米粒,他一个大碗装完,锅里只剩下薄薄一层没几颗米的米汤,丝毫不顾还没吃早饭的陆秀秀。 她面色一寒,这下总算是看清陆志勇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凡事只想着自己,她们母女两个在他心里怕是连个边都沾不上。 “我听说,你这些日子经常和一女人在街口出现?” 陆志勇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抬眼望了她一眼,目露审视。 看出女人脸上的迟疑,他轻笑一声,“不过是路上遇到顺道一块走,这也值得你问起?” 她深吸一口气,“是吗?那人说你们举止亲密搂搂抱抱,还以为那人是我呢!” 陆志勇不耐地将勺子扔进碗中,勺子断裂的刺耳声彻底打破平静。 “田晓萍,我不过是看我妈面子不想跟你撕破脸,你差不多就得了,别蹬鼻子上脸。” 他全然没了掩饰,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十分骇人。 田晓萍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人。 这些日子在自己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的伺候下,他没了刚回来时的消瘦和落魄,脸上圆润不少,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秀五官。 要不是为了这张脸,她不至于从城里下嫁到这桐树街,她守了十年的活寡,照顾寡母养育女儿,难不成是为了他这番对待? 田晓萍觉得自己简直是瞎了眼! “陆志勇你怕是忘了,要不是我,你妈早在你走那年就死了,这栋房子也早被你大伯一家抢走,还能有你现在的好日子过?我不求你细心体贴飞黄腾达,只要你能安安分分守好这个家,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见她执意较真,陆志勇彻底沉着脸,眼神越发凉薄。 那 头田晓萍还在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自己的心酸委屈:“这些年我日夜苦熬,是为了你回来和外面女人暧昧潇洒的吗?你这样羞辱我,陆志勇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够了!” 陆志勇愤怒地将桌上的粥砸向地面,凶相毕露。 他大步往前掐住她的脖子,五官狰狞,眼中全是嗜血的癫狂。 “你说的这些,我让你做了吗?” 他手上力道逐渐加重,田晓萍拼命挣扎抠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背抠出道道血痕,依旧没换来他的松动。 看着田晓萍因为缺氧逐渐变得青紫的脸,陆志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田晓萍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死皮赖脸非要嫁我,现在才来说委屈,是不是太晚了?” 第50章 这是他和王桂枝的儿子。 田晓萍眼中满是绝望的愤恨与恐惧。 她后悔了,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孽障!” “妈——” 随着一老一幼两道声响自身后传出,陆志勇手下力道一松,下一秒,田晓萍瘫软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陆秀秀扑身上前仅仅抱紧了她。 “妈!你……你别吓秀秀,爸爸坏!秀秀不要爸爸了!我只要妈妈,妈妈你别留秀秀一个人……” 田晓萍刚从死中逃生的恐惧中回神,就听到女儿惊惧交加下的话语,呜咽着回抱住陆秀秀。 对不起—— 是妈妈不好,妈妈有眼无珠害了自己,也害了你。 “志勇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满头白发的苍老身影拐杖重重往地面一敲,发出一道闷声。 她沙哑的嗓音颤抖质问着,那头陆志勇却揉了揉手上的关节,咔咔作响,面上一片寒意,没有半分愧疚。 “既然有人不想安生过日子,那我就成全了她。” “你——” 彭丽满是褶皱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侧方,嘴唇轻颤着话都说不全乎。 她早年丧夫,为了供儿子平安长大早早熬坏了眼睛,却没想到费尽辛苦养大的是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陆志勇。 “我就不该生了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畜生!” “这件事,早在你当年没答应我去王家提亲时就该知道,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要是当年她应下去王家提亲,王桂枝不会嫁给夏国强,自然也不会有这些年他和王桂枝两人的万般纠葛。 也不会有他的十年劳改! 说来说去,自己会变成这样,都是她没肯让自己娶王桂枝种下的祸端! 怪不得谁! 那头彭丽震惊地抬头,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般,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被时刻关注着她的陆秀秀一把扶住,这才稳住身体。 “你竟然一直都在怪我……”年迈嘶哑的嗓音满是痛苦,停顿数秒,彭丽决绝地说出当年真相。 “当年你跟我一说,第二天我就去跟王桂枝她妈提了亲,她妈原本应下了,但却被王桂枝亲自拒绝。你眼巴巴地要娶人家,可人家压根不愿嫁你。我生怕你伤了心,这才捂下来说是我不同意,却没想到硬生生让你恨了我这么多年。” 陆志勇面色一变,“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彭丽字句铿锵,斩钉截铁,“我敢赌咒发誓,要是有一句谎言,就让我陆家这脉断子绝孙!” 陆志勇为之一震。 他妈平日最是重视子嗣,不可能拿子孙开玩笑。 随即,他面容几近扭曲,咬紧牙根愤愤不已。 这个王桂枝!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爱慕虚荣满心算计。 他追着她跑了那么多年,为了她不惜到那黑市里做那见不得光的勾当,最后还因她一封举报信送去劳改十年。 她才是真正的蛇蝎心肠!人面兽心! 陆志勇没再和两人争执,面目狰狞地拂袖而去。 身后,彭丽颤巍巍地蹲下抚摸着田晓萍粗糙的双手,眼中的绝望令人心酸。 “晓萍,你是个好孩子,等我走后,你就收拾收拾带着秀秀回娘家吧!陆家的事,往后你都别管了。” 回应她的是田晓萍痛苦悔恨的啜泣声。 彭丽强撑着拐杖起了身,一个人缓缓朝房间走去,苍老的身影落寞而决绝。 … 今日姜玥约了许则成一块去邮局寄信,她一早醒来就径直出了门。 王桂枝原本正在房间睡懒觉,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眉间一皱,推开身旁正在熟睡的姜琥,起身去开门。 “陆志勇?” 她的睡意霎时消退,背上衣服瞬间被冷汗浸湿。 “你怎么来这里?你不要命了!” 陆志勇抓住她的手将她往里拖,另一只手将门重重关上。 “王桂枝我问你,当年我妈去你家提亲,你是不是拒绝了!”说是问话,但他语气坚决,压根没给王桂枝任何退路。 “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早不记得了!你赶紧出去,我家里有人在!” 当年陆志勇不过是个桐树街生父早亡的穷小子,她日日想着嫁出桐树街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又怎么会看得上他? 说起来,他年轻时长得确实不错,她只是享受他追着自己时那高高在上的感觉,但要她嫁给他跟着他一块过苦日子,那绝不可能。 可这些话,眼下她是万万不能往外说的。 王桂枝不顾疼痛地挣扎着,试图将人推出去,对面人却纹丝不动。 “既然看不上我,为什么嫁了人还吊着我?” 王桂枝面色难看,见推他不动,紧张之下一时没了顾忌,反讽道:“我吊着你?是谁追到家属院来的?陆志勇,你自个没脸没皮别尽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 下一秒,身后开门声响起,王桂枝脸色煞白地回头,只见睡脸惺忪的姜琥出现在房门口,正揉着眼睛。 “妈?” 姜琥失神地望着前方以亲密姿势叠压在门板上的两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见到姜琥,王桂枝不管不顾地用尽全身力气踢了陆志勇一脚,他吃痛下终于松开桎梏她的大手。 她瞬间与他隔开距离,跑至姜琥身边,将人往房里推,还不忘解释着:“琥哥儿,妈有客人来,你先在房里自己玩会儿,妈没叫你你千万别出来。” “等等——” 身后陆志勇脚步声临近,王桂枝倏地想到什么,看着姜琥的脸,瞳孔不自禁收缩。 他轻而易举地拽开王桂枝,弯下腰一眼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姜琥,越看嘴角笑意越是深邃。 姜琥被眼前这人狰狞的表情震摄住,僵硬地站着与之对视。 忽而,男人竟嘿嘿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异常夸张,眼中闪烁着诡异光芒。 王桂枝目露绝望,双手止不住地打颤。 完了。 她完了。 他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 陆志勇回到王桂枝面前,脸上难得带了些笑意。 “王桂枝你可真行啊,能让姜振华把我儿子当亲儿子养了十年,这样算来,我那十年劳改倒也不算太亏,对吗?” 听清他话中之意,姜琥呼吸一窒,面色惨白。 这个如魔鬼一般的男人,竟然说自己是他儿子? 这怎么可能?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桂枝,希望能从她眼中看出一丝否定,可她却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泪意滴落,默不吭声。 那一刻,他只觉自己 像被丢进了冰窟,一道刺骨的寒意由脚至头攀升着,令他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 “我就说,怎么老子走了十年,你和姜振华的儿子就刚好九岁,原来就是我的儿子。这眼睛这鼻子,还有这自然卷的头发,都跟我一模一样。” 陆志勇还沉浸在多了一个十岁大的儿子中,没注意到他口中的儿子姜琥脸色铁青,目露恨意。 姜琥从未有一刻这般讨厌自己的身体,他顺着陆志勇的话看过他的五官和头发,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 无他,两人实在长得太像。 以往他时常问王桂枝为什么自己和她和姜振华都长得不大像,她总是模棱两可地回答,眼下,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王桂枝终于睁开了眼,她不敢去看角落里姜琥的表情,而是抓住他的衣袖一脸哀求,“陆志勇,求求你,你快走,等下姜玥她们回来就来不及了!” 陆志勇看着她,又看了眼姜琥,轻嗤一声,松开了手。 “行,看在我儿子份上,今天我就先放过你。下回你带上我儿子一块去桐树街见我。” 说完,他走至姜琥面前,伸手要触摸他的脸,却被姜琥后退一步躲开。 他的手僵在原地,随后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没事,你不乐意你也是我儿子,你骨子里流着我的血。” 这是他和王桂枝的儿子。 看着这个和自己七八分想象的小孩,陆志勇竟为自己因王桂枝而荒废的十几年时光,找到了唯一的精神寄托。 看,他也不是一无所有的,不是吗? 陆志勇倏地转身,慢悠悠的打开大门离去。 家属院路口,许则成照旧送姜玥回家,正打算挥手道别之际,只见一道棕色身影从两人身旁擦肩而过。 姜玥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人身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这人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许则成顺着她的方向往前望去,看到男人熟悉的身影,眉间一皱。 “我见过他。” 姜玥好奇的抬头:“嗯?” “年前有一回送你回家,我见他鬼鬼祟祟跟着你,所以警告了一顿。” 姜玥诧异道:“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后来过年事忙,最后就忘记了。” 许则成眼神一暗,姜玥想起过年时刘姨的离世,瞬间后悔自己为何要多此一问。 “你上次警告过他,他怎么这回还敢来?”姜玥生硬地绕开话题,为转移他的注意力还故作厌恶地哼了声。 许则成眸光越发柔和,紧紧望着她舍不得挪开视线,“不清楚,许是又换了目标吧?” “下回见到定要抓起来打一顿,有手有脚的尽干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许则成脑海中浮现她将王建业套了麻袋,一下下踹人时的模样,眼神幽深。 “别整日里想着打人,再有这种事,先顾好自己,其他的我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细软的秀发,脸上满是心疼与担忧。 她打人虽狠,但那种人渣不值得她损害身体去对付。 姜玥正想反驳,但一对上他的视线,霎时心跳如鼓,要说的话早已一片空白。 “我……我先回去了,再见!” “嗯,再见。” 两人道了别,姜玥脚步不停地疾步往里走,那速度像是有人在后头追她似的。 许则成勾起唇角,将那抹灵动的身影,深深印入自己的脑海中。 姜玥拐进路口,走路速度就慢慢降了下来。 她手抚上砰砰直跳的心口,里头传来的剧烈跳动令人无法忽视。 还来不及想些什么,就见姜家大门大开着,门前泥泞的地面上带着泥土的脚印混乱一片,显然是有人来过的模样。 那硕大的脚印说明这人还是个男子,可姜振华和姜琥的鞋码都没有这么大。 难不成……是姜瑞回来了? 第51章 姜琥居然是在磨刀! 可离中秋还有半个多月,按理说还没到时间才对。 姜玥一下冲进屋门,只见堂厅里王桂枝和姜琥一人一处,两人都失神沉默着,甚至见她进屋也没人抬眼看向自己。 堂厅里脚印深浅不一,这人居然进屋也没脱鞋? 看来来的人并不是姜瑞。 姜玥眼神从王桂枝脸上略过,后者随即轻颤一下,回过神来。 “玥……玥姐儿回来了?这地我等下就收拾,刚我大哥来找我,他那人随意惯了,忘了让他脱鞋。” 王桂枝脸上带着牵强的笑意,躲避着姜玥的目光,拿起角落的拖把就开始清理地面上的狼藉。 姜玥意味不明地望了眼王桂枝,走到一旁眼神空洞面色苍白的姜琥面前,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姜琥,是这样吗?” 听到这话,身后王桂枝一个激灵,厉声道:“姜玥你这是不信我吗?琥哥儿一个孩子你刺激他做什么?” 姜玥没有理会王桂枝,对着姜琥又重复了一遍。 “姜琥,刚真是你舅舅来了吗?” 像是灵魂刚回归身体般,姜琥眼珠子缓慢挪动着,落在姜玥脸上。 他的眼中,恐惧与绝望交加,就连姜玥也不能明确说出他这一刻要表达的深意。 可最终,他只沙哑回了句:“是。” 她眉间紧锁,还想再问些什么,王桂枝却看准机会将姜琥拉回房间,关上房门彻底隔绝。 姜玥看着面前的门板,心里逐渐涌现些许不安。 这两人状态都不对,明显他们都在说谎。 可如果不是王桂枝大哥,那进屋的男人是谁,王桂枝和姜琥又为何要帮其遮掩? 姜玥联想到这段时间王桂枝的异常,莫不是就是为了那个男人? 不知为何,她蓦然想到刚在路口撞见的那个男人。 算算时间,他倒真极有可能是从姜家出去的。 姜玥回想着那人的样貌,那股熟悉感再一次扑面而来。 她垂眸细思,倏地想到什么,瞳孔一震。 这……不可能吧? 姜琥他…… 难道不是姜振华亲生的? 尽管十分不可置信,可细细分析下来,竟是这个推测最为合理。 姜玥面容严肃,思考着可能的后果。 不行,她得盯紧这两人,想办法查清楚那个男人是谁。 次日,敲门声响起,姜玥听到声响走出房门打算去开门,却被王桂枝抢先了一步。 王桂枝脚步匆忙,开门时小心翼翼地不敢大开,只打开一条门缝,待看清外头的人是谁后,才打开了门。 看清她这番动作的姜玥眼睛微眯,越发生疑。 进门的人她之前见过,是王桂枝的大嫂曾雪。 不过,想到王桂枝昨日说辞,姜玥眉间一动,“咦?昨儿个不是王姨大哥刚来过?” 说完这话,只见曾雪猛地抬头,眼中有着残留的惊恐,仿佛像被人撞破秘密般。 姜玥自然没有错过她的眼神,看来王桂枝的秘密,这个大嫂也知道。 “玥姐儿,你这是还不信我?我都跟你说了昨天下午就是我大哥上门来的家里,你到底要需要我怎么作证?难不成要我把我大哥请来对峙吗?”王桂枝紧紧拉着曾雪的手,生怕她说出点不该说的话,转头急切地朝姜玥怒斥着。 姜玥没想着这两人能当着她的面露出马脚,不过是想试探下这事曾雪知不知情罢了,眼下见目的达成,便也不再留下,转身回了房间。 待姜玥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曾雪忍不住压低声音朝王桂枝颤声道:“桂枝,昨儿夜里对门陆家老太太彭丽上吊死了!” 王桂枝震惊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惧。 并不仅仅是因为彭丽的死,而是曾雪这么突然提起陆家,又是这样一幅表情,足以证明她知道了些什么。 她先是望了眼姜玥房门,拉着曾雪到了大门边,这才压低询问是怎么回事。 曾雪自从昨日将事情透给田晓萍后,转头就回家打探陆家动静,见没多久陆志勇一脸气冲冲地朝外道离开时,她心里不安极了。 没想到一觉睡醒,更是听到陆家老太太的死讯,这下哪里还坐得住,马不停蹄地跑来王桂枝这全都一五一十招了。 “你们真是!”王桂枝气得重重拍了下她的肩。 这两个没脑子的,竟然眼巴巴跑去告诉田晓萍,殊不知陆志勇那就是个疯子,岂会顾及寡母媳妇的想法? 想来,那彭丽也是发现自己生的儿子是这样的货色,越发觉得生活没了指望,这才上了吊! 王桂枝压根不会为彭丽的死起半分惋惜,只是害怕那不要命的疯子,会不会把这亲妈的死怪到她头上,继而又想出什么作践人的法子对付她! 一想到他的那些手段,王桂枝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就是个损人不利己的招数! 难怪昨日陆志勇不管不顾地上了门,还连带得琥哥儿这下也没了安宁日子过。 想到这里,王桂枝就忍不住想扒了眼前人的皮。 “你回去吧,这事你别管了!关紧门窗过好自己的日子,要是遇到陆志勇,你就权当不认识,知道吗?” 曾雪早已没了主意,听她语气严肃,只能愣愣地点头,“桂枝,你可别犯傻啊!放着好日子不过跟着那样的人,这万一要是被发现了——” “停!我的事犯不着你来管,你赶紧回去。” 说完,王桂枝紧急将人往外推,直到将门关上,她浑身无力地靠在门板上,眼眶含泪。 她哪里不想离那疯子远一点,可早在十年前就选错了道,眼下要回头,那已经由不得她了! 可怜她的琥哥儿,昨日到今天一句话也没说过,不论她怎么开口朝他解释自己的苦衷,他都一幅失了魂的模样。 当年自己发现自己怀孕时,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肚子里的孩子是姓夏还是姓陆,只她心里对夏国强心存愧疚,凭着那一丝可能,她买通医生欺瞒姜振华将孩子装作早产生了下来。 见到姜琥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赌错了,可生都生了,那再怎么样也是她的孩子啊! 因着每回见着夏如都会令她想起夏国强,她将全部的爱都投入到姜琥身上,这些年她是真心待他好的。 眼下,竟是全都乱了。 一步错,步步皆错。 王桂枝瘫软地蹲下身去,悔恨的泪水不断滴落,却还顾忌着姜玥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 姜玥这几日留在家中观察,发现王桂枝和姜琥二人很是沉默低调。 特别是姜琥,往日里只要姜振华在家,他定是跟着姜振华寸步不离的人,这两日竟也冷了下来,不发一言。 这巨大的反差让姜振华也纳闷不已,这日在姜琥正经吃完饭准备下桌回房时,姜振华拉住了他。 “琥哥儿,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是哪里不开心吗?” 姜琥看着他揪住自己衣袖的手,瞳孔一震,随即一把甩开他的手,快速往房里跑去。 王桂枝脸色苍白,在身后解释着,“这孩子前两天闹着要吃国营饭店新出的冰糖葫芦,那东西金贵且还得早早去排队,我没让买,这不?跟我闹好几天脾气了。” 姜振华听完这话了然地点了点头,倒是没再说什么。 姜玥垂眸细思,眼底闪着精光。 糖葫芦这事确有其事,但她记得都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那会姜琥在堂厅托王桂枝回来时带糖葫芦回来,王桂枝忘了买,姜琥当时也就是埋怨两句,完全没有闹脾气。 那事过后两三天姜琥都还好好地,直到那日脚印事件起,姜琥才彻底失了魂。 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事,恐怕和那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次日一醒,姜玥打算出门找唐明喜打探消息,上回朝他打探何雯雯的事情他就十分有门路的模样,这事交给他打探不怕走漏风声,是最佳选择。 可经过厨房时,她发现近日不怎么出房门的姜琥竟出现在里头,她顿时脚步一停。 “你是饿了吗?我房里有糕点,你——” 随着对面的身影一颤,他手中的物件抖落在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姜玥看清地上的物件,话语急刹,瞳孔猛缩。 那落在地上的赫然是一把尖刀,那刀是平时用来切肉骨的,锋利异常。 她上前几步拉住他的手,看清他身前的磨刀石,面容更是一肃。 姜琥居然是在磨刀! 一个平日里从不进厨房的十岁小孩磨起了刀,他这是要干什么? 想到某种可能,姜玥心尖一颤,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姜琥手心微颤,神情瑟缩,可又很快恢复镇定。 他看了眼身前的姜玥,眼里闪着一丝绝望,似哀求又似惧怕。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刀放回桌面,不发一言转身回房。 姜玥看着桌上磨得蹭亮的尖刀,心里那股不安累积到了极点。 她总觉得像是要出大事的节奏。 她快速将那把刀放到自己房间的桌上,将房门一锁,这才转身出去。 姜玥一路不停往毛线厂家属院走,径直去了唐家。 唐明喜正坐在门口扇着扇子解热,却见姜玥满头大汗快步走进,面上一片肃意。 他立马弹了起来,音量猛地抬高,“玥姐,你这是怎么了?” 姜玥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着,“你有没有门路帮我查两个人?像上回查何雯雯那样。” 唐明喜瞪大了眼睛。 何雯雯? 那也不是他查的啊?他当时压根啥也没查出来。 “玥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没有门路,当时何雯雯不是我帮着查的,是——” “是我。” 身后传来一道深沉的嗓音。 第52章 “那中秋,我上你家提亲,好…… 姜玥往回望去,见是神色莫名的许则成。 许则成眼风扫过一旁的唐明喜,触及他眉眼间的一丝不快,唐明喜霎时低头。 得,这个老醋坛子又打翻了。 上回因着姜玥姐找自己帮忙,他就把借自己的钱都收回去了,这回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在等自己。 这下玥姐可真是害惨了他! 唐明喜默默哀嚎着。 “当时是你帮我查的何雯雯?”姜玥目露诧异。 为何从来没听他提过? “嗯,你要查谁?”许则成眉眼微敛,声线冷硬。 姜玥垂下眼眸,心下泛酸。 他似乎总在背后默默帮她,黑市那回是,何雯雯也是,现在一如既往。 “你记得昨天咱们在路口见到的那个男人嘛?” 姜玥来不及伤神,将目的脱口而出,“我怀疑他和王桂枝有关系,我想查下这两个人。” 许则成低眸垂思,面上晦暗不明,“好,我帮你查。” 随即,他拉着姜玥出门,去往另一条街。 “我们要去哪?” “去找我那个卖收音机的朋友,他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些,有门路查人。” 许则成加快步伐,却依旧不忘顾忌着按姜玥能承受的速度,手上紧牵着她的手。 姜玥抬头望了眼他眉间的冷然,不大明白为何今日的他看起来似乎不甚高兴,只是正事要紧,眼下倒不好问及这些。 很快,许则成带着她在一处废品站停下,姜玥来过这里找高中教材,但当时见到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许则成让他在原处等,然后径直走进角落里那间破烂的铁皮屋,很快带回来一个男人。 来人是个和许则成差不多年纪的青年,身上穿着补得不能再补的破衣,姿态却轻慢率性,浑身透着一股痞气。 “这是我对象姜玥。” 说完,许则成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只见男人瞬间直起身,浑身的散漫顿收。 许则成这才向姜玥介绍他,“这是陈青,上回何雯雯的事也是托他查的。” 看着两人一番你来我往,就知道这两人的交情不一般。 姜玥听到陈青这个名字,眼前一亮。 这是原书中许则成的得力干将,从开篇就一路跟着他,原来是在清宁镇就认识了。 待的时间越久,姜玥就将许则成和原书中的男主分得越清,眼下有了和原书重合的人物,倒是有一种书中的npc走入现实的梦幻感。 见姜玥看着陈青愣了神,许则成眉间墨色越发深沉,出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姜玥回过神来, 朝对面的陈青打了声招呼,“陈青同志你好!” 陈青闻言轻笑,“嫂子,叫我陈青就行。” 姜玥也不推脱,将来由说清楚,“陈青,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两个人,一个是纺织厂家属院姜家的王桂枝,查下她的最近行踪就行。还有一个是与王桂枝关系密切的男人,我怀疑他住在桐树街,其他信息我就不知道了。” 既然曾雪也知道那个男人,且王桂枝每回出门的借口都是去桐树街,那按理推断那男人也该住在桐树街才对。 她所知道的信息也就这些,剩下的关于姜琥身世的猜测,在未经证实之前她不会宣之于口,只是仅凭这些信息,要找到那个男人恐怕也是海里捞针般艰难。 “嫂子你放心,这事不难办,我让人去跟着王桂枝,只要他们一见面,自然能顺藤摸瓜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姜玥闻言点了点头。 因陈青要将事情吩咐下去,两人很快离开了废品站。 路过一处偏僻的路口,姜玥看着默不吭声的许则成,心里纳闷地打起了鼓。 怎么感觉从废品站出来,他越发不开心了? 想到这里,她停下脚步,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角,“你怎么啦?” 许则成视线落在她满是担忧的眼眸上,不知为何心口那团郁气霎时消散而开。 良久,他轻叹一声,“真是拿你没辙。” 姜玥瞥眉,稍显无措。 他爱怜地将人拥入怀中,“希望再有下次,你需要帮忙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想到我,好吗?” 姜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因为自己先找了唐明喜而伤神? 她还来不及回应,头顶就传来他略带调侃的低沉嗓音,“不然,显得你对象很没用,知道不?” 姜玥心上重重一沉,他语气轻松,但她却能从中听出他的落寞。 她没来由地有些心疼。 姜玥从他的怀抱中钻出头来,一双亮眸一眼不眨地望着眼前人:“怎么会呢?我对象可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 她说这话时故作夸张语气,与平日里的稳重机灵大相径庭,像一个炫耀食物的孩子,纯真动人。 他眸色变得幽深,目光愈发灼热。 姜玥只觉腰间的那双大手温度越发惊人,他的五官在眼前一寸寸放大,她心跳加速,胸口的窒息感似又卷土重来,眩晕无比。 他的唇瓣在离她一厘米的位置停下了动作,呼吸间两人鼻息相连,带着暧昧的空气逐渐升温。 良久,他终于移开,将头放置在她肩膀上,耳边是他沉重的呼吸声。 姜玥眼神迷离,不敢动弹,而后她听到他暗哑低沉的磁性嗓音—— “玥玥,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姜玥眼睫微颤,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中秋前后。” 她娇软的嗓音令男人越发滚烫,而后他唇瓣落在她耳旁位置,低声细喃,“那中秋,我上你家提亲,好吗?” 她浑身一僵,分不清是因为他落在耳垂处的温热气息,还是因为他的话语。 “嗯?” 男人低哑的问句仿佛带着蛊惑,她只觉得脑袋中那根弦仿佛彻底崩盘,压根来不及思考。 “好。”软得不成调的嗓音引起阵阵酥麻。 男人很快红了眼,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激动狂喜。 她答应了。 她答应嫁给他。 这刹那,许则成觉得以往所受的一切苦痛都算不得什么。 何其有幸,他竟能拥有她。 … 姜玥回到姜家时,天色已黑,堂厅里空无一人。 姜家厨房里传来阵阵饭香,厨房里是夏如忙活的身影。 “姐你回来了?你先洗手等等,饭很快就好。” 姜玥勾起唇角,眉眼柔和,“不急,你慢慢来。” 说完,她回了房打算换身衣服。 可刚将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姜玥看着空荡荡的桌面,想起什么,随即心间一震。 她猛地冲出房间,“夏如,我放在桌上那把刀呢?” 房间她出门前上了锁,只有夏如有钥匙。 “刀?那刀是姐你特地放进去的?我中午还以为是你误拿进屋,我就给拿出来了。” 听到她是中午拿出来的,姜玥手心一抖,“刀呢?” “我放在这呢……咦?怎么不见了?” 夏如翻找了一遍放刀的架子,完全没了那把尖刀的身影,她见姜玥面色发白,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扭头问道:“姐,刀不见了,我确定中午我放回这里的。” 姜玥悬着一口气,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往王桂枝房间走去,却被夏如紧急叫停。 “姐,我妈和姜琥都不在家,我回来的时候叫过了,没人应。” 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姜玥只觉得一颗心不停往下沉。 姜琥……他到底要做什么? 姜玥扭头冲出了门,往毛线厂的方向小跑着,幸好没跑多久,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许则成!” 许则成猛地回头,身形狼狈的姜玥闯入视线。 她额间冒着细汗,手压在胸前尽力平复着气息,面上满是慌张。 “怎么了?”他瞬间眉头紧皱,手抚上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王……王桂枝带着姜琥出了门,姜琥……姜琥他应该还带了一把尖刀。” 姜玥想起那个倔强的十岁少年,尽管两人初衷不一致,这一年来小吵小闹此起彼伏,但她依旧担心他因着一时冲动误了终身。 许则成握住她微颤的双手,“走,我们去找陈青。” 走出几步,他又停下脚步,望了眼已经平复许多,但依然呼吸不稳的姜玥。 他在她身前蹲下身,扭头朝她喊道:“我背你。” 姜玥看着眼前挺括的背脊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从后面圈上他的脖颈,紧紧抱住了他。 许则成背着她站起身来,以最快速度往废品站跑去。 “现在就要找人?” 陈青紧皱着眉,看着眼前同样严肃的两张面孔,沉下脸色,“好,你们在这等我下,我去问问。” 过了好一会,陈青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跑来。 “跟我走,王桂枝他们去了桐树街。” 三人匆忙的身影往桐树街方向狂奔而去。 桐树街陆家—— 自彭丽上吊自杀后,陆志勇匆忙将人下了葬,第二日田晓萍就带着陆秀秀回了娘家,此后陆家一直只有陆志勇一人居住。 王桂枝牵着姜琥,望着屋里长久无人收拾的脏乱地面,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酸臭气息,目露嫌弃。 只她不敢惹了这尊阎罗,只敢旁敲侧击地问道:“你怎么把我们叫来这?等下被人发现可不好说。” 陆志勇没耐心理会她,反而转头拉着姜琥从堂厅到房间逐个介绍。 “儿子,这是你爸我留给你的房子,你搬来跟我一块住可好?” 见姜琥面无表情迟迟没有回应,陆志勇面目铁青,眼中闪着病态的疯狂,比上一回见时愈加狰狞。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爸?” 他紧箍着姜琥的手,手上青筋顿现,足以证明他施加的力道之重,可姜瑞却依旧面无表情,眼中一丝痛意也无,仿佛他抓的并不是自己的手。 这一举动逼得陆志勇越发狂躁,他眼底通红,宛若失智的疯子。 第53章 “琥哥儿,你不能救!”…… 王桂枝见状眼疾手快地掰开他的手,将姜琥拉到自己身后。 “你干什么!琥哥儿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对他动手!” 陆志勇发出两声冷笑,将王桂枝一把拽过,反手重重一推。 随着重物落地声音,王桂枝被重重摔在地面上,额头和地面相触瞬间泛起青紫,令她头眼昏花。 “行啊,他是我儿子,我不跟他动手,我跟你算账。” 陆志勇朝着她一步步走进,两眼通红,面容扭曲,王桂枝尽管还没回过神来,却下意识地往后挪着,眼中满是恐惧。 她哪里躲得过人高马大的陆志勇,很快他在她面前蹲下,一把擒住她的衣领。 “王桂枝,你害了我还不够,你还害死了我妈!我妈她就吊死在这里,是你!是你害的她!” 王桂枝双手忍不住颤抖,猛烈摇头,“不……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害她。是你!她是被你气死的,跟我没关系!” 话音刚落,她猛地被人掐住了脖颈。 陆志勇眼中满是疯狂的光芒,仿佛要将面前的人撕碎一般,手上用尽了全力。 “不是我!是你!我妈是被你逼死的!你得下去跟她赔罪!” 王桂枝死命挣扎,却丝毫撼动不了眼前毫无理智的男人,喉间空气越发稀薄,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可下一刻,男人的手却逐渐松了开。 王桂枝艰难地睁开眼,入目是男人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睛。 陆志勇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转身望向双手握着刀柄的少年。 明晃晃的刀尖变得血红,与此同时,陆志勇背上一片血色,不断往外溢血的伤口足以证明少年刚才做了什么。 “我是你爸,你要杀我?”他不敢相信地呢喃着,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不是我爸,我姓姜,我爸是姜振华!” 姜琥许久未言的嗓音沙哑无比,却一字一句说得尤为坚定。 他只有一个爸爸,叫姜振华。 他没有这样像禽兽一样伤害妈妈的爸爸。 男人低沉地笑了,那笑声先是低沉沙哑,而后越发高亢,带着渗人的音调。 “行啊!你爸是姜振华,那我要你做什么?” 少年原本就因伤了人心神动荡,手上握着刀柄压根没用力气,陆志勇毫不费力地抢过他手上的刀,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褪去,满脸扭曲而疯狂。 “既然不当我儿子,那就都下地狱吧!” 话音刚落,他手握紧刀柄,朝面前的少年捅去。 姜琥紧紧闭上眼,面容涌动着一丝解脱。 自那天起,他本就没了活着的指望。 偷情生子贪慕虚荣的母亲,劳改十年丧心病狂的父亲。 这个身体里留着肮脏的血液,他引以为傲的父母分崩离析,他前十年的幸福家庭更像是一场精心伪造的假象。 他还要怎么活下去? 刀子深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姜琥只觉得身体被一抹温暖团住,往后沉沉倒去。 “爸——” 姜琥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姜振华,视线落在他后背上往外冒血的伤口上,哭喊出声。 姜振华今日提前下工,去国营饭店买王桂枝前一日说的糖葫芦,想着买回家哄哄姜琥,可他一到路口却见王桂枝和姜琥两人裹着脸包得严实匆忙出门,他顿时生疑,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没成想一路看着他们进了陆家,听到里头传出的动静越发不对,姜振华忍不住开门进屋,结果就撞见陆志勇拔刀刺向姜琥的场面。 他想也不想就上前抱住了姜琥。 姜振华颤抖着手拿出藏在口袋里的糖葫芦,递给姜琥。 糖葫芦的表层糖霜因为温度化开些许,黏糊糊的看起来并不好看,可落在姜琥眼里,却激起一层雾气。 陆志勇看着手上的刀,又看了看面前的姜振华,嘴角咧倒一个夸张的幅度,笑出声来。 “还真是父子情深啊,看着可真是不落忍,你这顶王八绿帽子带了十年,算起来,我还得感激你帮我养了十年儿子。” 他的话语瞬间在堂厅引起一片激荡。 姜振华不敢置信地朝一侧正在挣扎着坐起的王桂枝望去,后者躲避着视线不敢回应。 姜琥紧紧捂着姜振华的伤口,心里却像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秘密被人发现,比一人独守更为轻松。 “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吧,被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骗了半辈子。” 霎时间,陆志勇也像是失了力气,唇间血色尽失,瘫坐在地面上。 他眼神幽幽,像是陷入久远的回忆。 “我和王桂枝青梅竹马自小长大,成年后我上门提亲,她一口回绝,转头就嫁了夏国强。往后几年我压着性子没找她,直到我被我妈逼着娶了媳妇,她回娘家探亲,我们又有了联系。十年前那场大火……” 听他提起十年前,姜振华眼神动了动,视线落在角落里王桂枝满是心虚的脸上。 “十年前大火那天,我和王桂枝在夏家闹得正欢,夏国强突然回来撞见,仓促间她让我先走,我就走了。可就在我离开家属院后不久,厂里仓库大火,夏国强在屋里被活活烧死。不仅如此,王桂枝还有能耐抽空去姜家救你。你说,这事稀不稀奇?” 闻言,姜琥和姜振华均猛地往王桂枝望去,王桂枝弯着膝盖捂着耳朵,不停啜泣着。 “我听到消息当时立马就想去找王桂枝问清楚,却被她一封举报信送去劳改待了十年,她倒好,一转头就嫁给了你。你说,她这样蛇蝎心肠的妇人,杀夫送走情人也要嫁给你,究竟你到底是有什么好的?” 陆志勇的眼神落在姜振华那张懦弱的脸上,眼中闪着恨意。 就是这个人,抢了原属于他的女人和孩子,毁了他的一生。 姜振华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他眼神直直落在一旁的王桂枝身上,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不!不是的!我没有杀人,我只是害怕……” 王桂枝喉间满是沙哑,哽咽的声音里极度恐惧,十分刺耳。 “夏国强非要去告我偷人,我怕极了又扯不住他,这才拿东西把他敲晕,本就是想让他冷静冷静,谁料碰上大火……” 她颤抖着摇头,“我就是一时想岔没叫人救他,我害怕他一醒来就说我偷人,我太害怕了,我……我也不想的!” 这十年里,王桂枝无数次午夜梦回梦见那场大火,无一例外都会被惊醒。 她当时还不到三十岁,怎么能背上偷人的名声? 一时想岔,竟真就眼睁睁看着夏国强被大火活活烧死。 “那我呢?你……又为什么救我?”姜振华沙哑问道。 “我发现夏家起火,不敢救人,走到路口发现姜家也起了火,我……我就是愧疚,我当时想着救不了夏国强,至少救回来一人,一命换一命。” 姜振华听到想要的答案,他终于失了力气,往后一跌落在姜琥的身旁。 “爸——你再撑着点,我去找人送你去医院!” 姜琥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就想起身去找人帮忙,却被姜振华拉住手腕。 “琥哥儿,爸拜托你一件事,帮我……帮我告诉你大哥和姐姐,这辈子是爸对不起他们。” 他这后半生,活得足够荒唐。 为了还恩,儿女尽离心,家亦不像家。 他让姜瑞和姜玥兄妹俩受了那么多委屈,是他不配当他们的父亲。 姜振华眼角涌上湿润,“爸死后,房子留给你哥。工作……工作给你,琥哥儿,你……你永远是爸的好儿子。” 话音刚落,姜琥捂着嘴泣不成声。 姜振华拼着最后一丝清明,望向角落里的身影,“这条命,我还给你了。以后……恩义两绝,各不……相欠。” 闻言,王桂枝浑身一震,抬头望去,只见姜琥怀中的姜振华缓缓闭上了眼。 姜琥颤着手探过他的鼻息,仅剩一丝微弱的温热,他顿时停下啜泣,坚决起身朝外走。 “琥哥儿!你要做什么!”王桂枝猛然叫住了他。 “妈,爸还没……我要去找人送他去医院,晚了就来不及了!”姜琥面目焦急。 “不能去!” 姜琥甚至怀疑自己听错,眼中满是不敢相信。 王桂枝强撑着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眼中泪意肆虐,“琥哥儿,不能……不能救,你救了他,全部人都会知道你有个劳改十年的杀人犯爸爸,有个浪荡偷 人对前夫见死不救的妈妈,你……你不能救,救了咱们母子俩这辈子就完了啊——”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声穿透耳膜,姜琥颤着嘴唇,满眼震惊地望着她:“所以,就因为这样,你就要眼睁睁看着爸去死吗?” 王桂枝哽咽着摇头,眉眼间痛色不似作伪,可双手却紧紧拉着姜琥手腕,不让他离去。 “十年前,你眼睁睁看着夏如姐的爸爸被活活烧死,现在,你又求我让我别救自己的父亲。妈妈,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是陪了我们十年的爸爸啊!” 姜琥话里满是痛苦,他不明白,难道名声重得过人命吗?这是十年里对她言听计从的姜振华啊! 王桂枝倏地朝他跪了下去。 “琥哥儿,妈妈、妈妈求求你了,求你别去,你别去好吗?咱们就把今晚忘了,以后妈妈陪着你,我们离开姜家,换个地方生活……” 她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姜琥,却不见少年眼中逐渐凝出绝望。 第54章 “别哭……我会心疼。”…… “够了!” 他猛地甩开她紧箍着的手,眼神像是从来没认识过她一般陌生:“那我的爸爸,你不救他我救他。你要还是我妈,你就帮我看好他,要是他活不了,那我跟着他一块去死!” 说完,他不再停留,扭头朝外跑去。 身后王桂枝浑身瘫软地倒在地面上,身后是两个重伤昏迷的身影。 姜玥三人在桐树街街头,和负责盯梢王桂枝的人碰了面。 “人在陆志勇家,我带你们去,王桂枝带着一个小孩进去后,没隔多久有个中年男人也进去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中年男人? 姜玥眉梢一动,“他穿什么样的衣服?” “一身青灰色土布,布料还挺新的,看着不像是桐树街的人,桐树街的人身上大多有补丁。” 姜玥和许则成对视一眼,都从中看出了自己的猜测。 青灰色土布,这不就是姜振华常穿的衣服? 难不成……他也来了? 姜玥脚下的步子又迈得快了些,许则成略显担忧地看着她的身影,最后还是没有出声阻拦。 没等他们走到陆家,就被前方奔跑而来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尽管天色暗沉,姜玥依旧认出那人是姜琥。 “姜琥!” “姐!” 论起来,这还是姜琥第一次叫姜玥为姐,但此时谁也没去追究这突然转变的称呼。 待姜琥停下,四人都明显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浓烈血腥味,皆是一震。 姜玥眉心紧皱,“姜琥,你受伤了?” 姜琥好不容易缓过气,连忙摇了摇头,一脸焦急道,“姐,你快跟我去救爸,他……他受伤了!” 姜玥心上一震,一时间根本来不及思考,连忙跟着姜琥去了陆家。 待一进去,王桂枝已经不见所踪,只有倒在血泊中的两人,看得人头皮发麻。 许则成第一时间去到姜振华身旁背起人,没理会另一处血泊中的陆志勇。 另一侧姜玥拉住姜琥的手,指着陆志勇的方向,严肃冷声问:“他的伤是谁弄的?” 姜琥神色一缩,“是我。” 姜玥倒吸一口凉气,视线从他稚嫩的脸上划过,落在那人苍白失了血色的脸上。 “你背上他,咱一块去医院。不怕,错了就是错了,咱们知错能改,警察叔叔会帮我们的。” 杀人未遂也好过杀人,为了姜琥,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死在这里。 姜琥一怔,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姜玥冷下脸催促,“快点!没时间了!” 姜琥一把冲过去,将人拖到背上,但因这陆志勇身量比他高上不少,重量也不轻,他一下竟然没能撑住,两人一块摔倒在地。 陆志勇闷痛中从昏迷中转醒,眼中盯着前方被人背着的姜振华,听着耳边传来的“送医院”字眼,他眼中闪过恨意,握住掉落在地的刀柄,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迎了上去。 他恨极了姜振华,这个抢了他的女人,又赢了他儿子心的男人。 衬得他的人生就像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就算是死,也要拉着姜振华一起下地狱。 “小心——” 姜玥在陆志勇握住刀柄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警告,可他冲上前的速度太快,一时间竟没能阻止。 许则成听到她的惊呼声,眼角余光看到身后扑来的身影,忙一侧身躲过。 刀子霎时扑了个空,陆志勇来不及再次出刀,就被陈青和姜玥二人抓住,失了时机。 可许则成身上毕竟背着一人,虽及时躲过刀子,可身形一度踉跄,竟沉沉往一侧倒去。 他顾忌着身后姜振华的伤势,第一时间撑住了他,没有双手支撑,额头重重砸上凸起的门槛,一时间疼痛袭来,竟生生昏厥过去。 “许则成!” 姜玥看着他额角不断冒出的血珠,只觉得心里唯一的支撑像是被活生生劈开,一双手颤抖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还是陈青从邻居家借来板车,将受伤的三人一块送去了医院。 抢救室外—— 姜玥失神地看着抢救室的方向,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恐惧与不安。 她忽地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回自己进抢救室时,许则成应该也是这样站在这。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姜玥倏地捂住脸,掩藏的脆弱在这刹那一触即发,脑海中不断回顾这和许则成过往的一幕幕,心如刀割。 看见这一幕的众人神情一暗,暗自祈祷着许则成没事。 姜琥上前想安慰她,却被陈青挡住,“先别去,她会更想一个人待一会。” 他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懒散,面色一片肃意。 姜琥眼神黯淡下来,而后,他又坚定地抬头,“在陆大哥出来前,你帮我看着我姐可以吗?” 听出他的语意,陈青眉头紧皱,“你要去哪?” “我去自首。” 陈青神情一震,想到刚刚受伤的那人,他深深望了眼眼前的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我帮你看着你姐。” 少年转头看了眼前方无声哭泣的颤抖身影,转头一步步脚步坚定地往外走去。 他不怕。 姐姐说,错了就是错了,只要知错能改,警察叔叔会帮他的。 抢救室里的许则成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一片虚无空间,四周白茫茫一片。 他还记得自己意外受伤,姜玥现下肯定着急狠了,她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他得赶紧从这里出去,回去见她才行。 这样一想,许则成拼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却见四周动荡,忽地面前像是换了个场景般。 望着熟悉的巷子,巷子角落里还有熟悉的人,甚至地上地抹蜷缩的身影,不是自己又是谁? 这是……他和姜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许则成走上前想制止王大虎手上的木棍落下,却从他手上穿透过去,那群人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这是个梦境? 很快,巷口出现那抹令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可仅凭一眼他就发现,这人虽然和姜玥长得一模一样,但却不是姜玥。 姜玥从来不会露出这种害怕惶恐的眼神。 很快,他看到“姜玥”并没有上前阻止众人,而是扭头就往巷子外奔去,看到这一幕,那个地上的“许则成”眼中闪过失望。 可是很快,“姜玥”带着一群公安进了巷子,救了“许则成”。 她那双眼睛依旧怯生生的,但看着“许则成”的眼里却闪着同样亮人的细碎光芒。 漂浮在上空的许则成一愣,那双眼睛逐渐与他印象中的姜玥重合。 接下来这一幕和许则成印象中一模一样,“许则成”一声不吭离开,“姜玥”发病倒下,“许则成”拖着伤腿一步步背着人送去了医院。 许则成飘在半空看着路面留下的血印子,眼神一凝,这个“许则成”,似乎伤得要比当时的自己严重…… 就这样,许则成跟在这个“许则成”的身旁,陪着他经历了漫长的一世。 包括—— “姜玥”的去世。 大学校园里,“姜玥”穿着白色衬衫,捧着花束在一群人里拍着毕业照。 随着咔嚓声响起,“姜玥”一张小脸逐渐发白,紧揪着胸口倒地,艰难地呼吸着。 很快,那个地上挣扎的身影彻底不动弹了。 半空中的许则成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呼吸一滞,满眼通红。 他看到听到消息匆忙赶来的“许则成”,他艰难地拨开人群,看向那个躺在担架床上毫无声息的身影,二十几岁的男人瞬间被击溃,颤抖着拥住女孩冰冷的身躯。 此后半生,“许则成”财势滔天,却掩饰不了内心的空洞。 他的所有情绪,早随着女孩离世的那天,一并尘封。 “许则成”临死前,将自己互联网的毕生成果和所拥有的财势,和寺庙里那位“清妙大师”做了交换。 他此生所愿,唯有姜玥一人。 他根据大师指引,在生命尽头后,来到了姜玥所在的第二世,这一世,他还是个小男孩。 他将他前世信息编成一步小说在网上连载,为了让姜玥看见,他侵入网络推广引流,让文章爆火。 如他所愿,姜玥终于注意到了这部小说。 “清妙大师”告诉他,只要将前世的片段告知姜玥,他就做完了他唯一所能做的,其余只能等待,不得打扰。 可他实在太想她了,他想去福利院偷偷地见她一面。 他没想到,这一面付出的代价竟然是再一次看见她死在自己面前。 飘在半空的许则成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满眼通红,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 她是从后世而来的人。 那个五岁父母车祸身亡,被送进福利院,此后独自一人摸爬半生的人。 怪不得她从不敢让自己倒下,怪不得她独立自主不愿依靠他人。 原来她竟经历了那样的一世。 许则成在这一刻,对姜玥的疼惜到达极点。 在这个环境中困了许久,许则成早已明白这是他和姜玥的前世纠葛。 不论是前世里的孤僻胆怯,还是后世她的坚强独立,她们的成长经历造就了不同的她,但人格的底色却丝毫没变。 像是悬崖峭壁生长的白兰,生于绝望,却用顽强的生命力走出了自己的道。 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怨天尤人,尽管这个世界以最大的恶意让她承受苦痛,她依旧不忘用真诚的善意去对待这个世界,不吝于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这样美好坚韧的女孩,怎能不让他心神向往? 许则成握紧双手,想见她的信念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他用尽全力睁开眼,只见眼前模糊一片,像是找不着焦距一般。 他心下失望,还是没能从梦境中出去吗? “则成!你醒了吗?”带着哽咽的嗓音响起。 许则成认出那是姜玥的声音,他艰难地挪动眼珠,很快,那双杏眸闯入视线里。 她猛地紧紧抱住了他,耳边传来她低声的啜泣,蕴含着满满担忧。 许则成颤着手环住了她,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一股暖流注入心间,又重新拥有了力量。 “别哭……我会心疼。” 第55章 他充实着她的另一面缺憾。…… 姜玥哭声渐停,狼狈地在他怀中偷偷将泪拭去,才探出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吓死我了知道吗?往后再也不能这样了!” 天知道,许则成昏迷的这三天,她是怎么过来的。 医生明明说他已过危险期,很快就能醒,可他一直没睁眼,因伤的是脑袋,到了第三天医生语气慢慢也变得迟疑,令姜玥止不住地心慌。 是他说要陪着她一辈子的,怎么就自己食言了呢? 这般想着,姜玥忍不住又红了眼眶,眼角泪意滴落。 男人粗糙的手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别哭……我没事。” 许则成眼中的疼惜仿佛快溢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这般落泪,脆弱得令人心疼。 他强撑着想坐起身告诉她自己真的没事,却被她及时制止:“你别起来,医生说轻度脑震荡,会晕的。” 她话音刚落,许则成立马感受到眼前画面如天旋地转般,他只好又躺了回去。 姜玥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落入许则成眼中成了最美的一幅画。 经过那个梦境,他才知道这样的陪伴是多么珍贵。 前世,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对她说出那句喜欢,她就病逝而去,独留他悔恨半生。 变成小男孩时,他连见她一面都是奢侈。 他握紧她的手,暗自发誓,这辈子他定要跟她一起,白头偕老,相爱一生。 他的目光温柔得令人沉溺,姜玥不由自主地随之浮沉。 她怎么觉得,许则成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他眉间的痛色令她情不自禁想伸手为之抚平,那双眼眸缱绻着无尽深情,像细碎的微风将她包围其中。 姜玥只觉得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的眼神给了她源源不绝的安全感。 这一瞬,她深刻地意识到,许则成对她的重要性。 她爱这个男人,爱这种无条件信任的满足感,爱到无法自拔。 他充实着她的另一面缺憾。 许则成受伤昏迷时许多人心中的烦忧,一听到他醒来的消息,那些原本不敢上前打扰的人终于涌现。 周卓浩难得穿着一身警服,拿着本子走入病房。 先前见许则成昏迷,姜玥失魂落魄状态不好,他没有第一时间上门做笔录。 “醒了?看着状态不错哦!”他朝床上的许则成打了声招呼。 许则成眉眼柔和,轻声回应:“嗯。” 他在姜玥面前的凳子坐下,收起脸上笑意,严肃道:“姜玥同志,现在我要对你三天前桐树街发生的事情做详细笔录,请问你方便吗?” 姜玥重重点了点头。 她早就知道姜琥第一时间去公安局自首了,听陈青说,可能是因为姜琥年纪小,力道不够,陆志勇身上的伤口并不算深,没有伤及要害,陆志勇被送到抢救室后,很快脱离了危险。 反倒姜振华,他的腹部几乎被刺穿,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现在还在昏迷中。 姜玥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全部事无巨细地全说了一遍,又问起周卓浩当时案发的情形。 周卓浩神情一顿,想到姜琥在公安局交代的事情,犹豫着要不要跟姜玥说。 姜玥是当事者家人,按理说是有知道案件细节的权力的。 “卓浩哥,我想知道真相。你放心,我有心理准备的。” 见她这么说,周卓浩才将当时的案发经过一一告知,包括十年前纺织厂家属院大火下的隐情。 姜玥没想到事情真相比她预想中的更为不堪。 “你是说,当年王桂枝原本能救夏国强,但却怕自己偷情的事情败露,选择见死不救?” 周卓浩沉沉点头,“不止如此,姜琥要救姜振华时,她也出面阻止了,幸亏姜琥态度坚决,这才在半道上找到你们帮忙。” 姜玥心上重重一震,她想过当年王桂枝救姜振华可能另有隐情,却没想背后是这样肮脏的真相。 王桂枝这人,看重所谓的名声面子成了执念,竟枉顾人命。 “那王桂枝人呢?” “我们没有查到她的行踪。她虽是见死不救,但严格意义上说,她并没有触犯法律,我们找她只是了解事件真相,并不是逮捕。” 姜玥第一时间想到夏如,如果她知道,亲生母亲是害死亲生父亲的罪魁祸首,该如何自处? 脑海中浮现夏如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姜玥下定决心,朝周卓浩望去,却在看出他眼神中同样的担忧时,止住了即将脱口的言语。 “姜玥,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别将这事告诉夏如,那个小丫头和你不一样,她心理承受能力更差一些,这事对她来说恐怕难以接受。” 姜玥听着周卓浩将原本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看着他的视线带着审视,“好,这事我不会告诉夏如。” 她收回落在周卓浩身上的视线,沉声应下。 照这样看来,周卓浩对夏如也并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想起之前周卓浩让夏如日日早起贪黑给他送饭的事,姜玥就想让他娶媳妇的路上多受些磨砺。 见他这样,恐怕他自己都没搞明白他对夏如的心呢。 “姐!”房门外响起夏如清脆的叫唤声。 姜玥一转头,只见憔悴不少的夏如拎着饭盒站在门口。 “姐,我给你和许大哥带饭来了。” 这几天,夏如日日给两人带饭,但许则成没醒,姜玥压根没有吃饭的心思,每日只吃两口就吃不下了。 她看着分外着急,只能在饭菜上面费些心思。 她不知道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一夜之间,王桂枝和姜琥不见所踪,姜振华和许大哥齐齐进了医院,就连姜玥也没了往日的笑脸,一副失魂落魄的 模样。 姜玥状态不好,夏如也不敢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能尽自己所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周……周大哥,你也在啊?我不知道,我……我只做了两个人的饭。” 周卓浩看着她眼下的青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是来看许则成的,看完也该走了。” 说完,他站起身,朝姜玥许则成示意后,随即迈步往门口走去,经过夏如身边时,还不忘真切地朝她笑着点点头。 门外脚步声悄然远去,夏如像是从怔愣中回神,慌乱地将饭盒搁置在桌面上,朝姜玥扔下一句:“姐,我去送送周大哥!” 随即,她扭头追了上去。 姜玥苦笑地看着她的背影,转头对上许则成满含笑意的眼睛:“看来我这个妹妹真是要被大灰狼叼走了。” 许是男人更懂男人,许则成早就看出周卓浩的口不对心,没有反驳。 门外,夏如小跑着追上周卓浩的身影。 “周……周大哥!” 周卓浩听到声响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夏如?” 夏如在他眼前站定,满脸期盼地望着他,“周大哥,我想问你,你知道我妈和我弟弟的下落吗?还有我爸他……” 说起姜振华,她眼中浮现水雾。 “别伤心,你爸一定会醒来的。至于其他的事,去问你姐吧,她会告诉你的。” 周卓浩眉峰隆起,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微暗。 夏如眼中逐渐凝生一股勇气,“那周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伤了我爸的是不是一把尖刀?有点旧,大约这么长。” 她手比划着那把刀的长度,周卓浩回想着证物,点了点头,“大概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把。” 他想到姜琥的证词中说过是从家里厨房拿的刀,那夏如见过倒也不算什么。 可他没想到,随着他话语落地,眼前的女孩脸上血色瞬间全无。 “夏如,你怎么了?” 夏如勉强地对他摇了摇头,转身就想走,周卓浩适时拉住她的手腕。 他面容严肃,“怎么了?说!” 夏如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眼中的泪终于抑制不住掉落,颤抖的声音传出,“都是我……都是我害的,姐明明把刀收起来了,是我把刀又拿了出去,姜琥……姜琥和我妈出事了,对不对?” 那日姜玥匆忙走后,她胡思乱想许久,姜玥的不对劲时不时在脑海中放映,直到在病房见到姜振华的那天,她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慌。 那是刀伤…… 那日姜振华压根没回家,从姜玥的反应来说,是姜琥或者王桂枝拿了刀。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出事的人会是姜振华? 见夏如情绪失控,周卓浩拧着眉拉着她的手走到一处偏僻角落,在一块大石头上齐肩坐下。 周卓浩拿出帕子递给她,让她擦去眼角的泪珠,直到她哭声渐停,情绪有所缓和,他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除了和姜玥商量好的关于十年前大火的秘情和姜琥的身世,将其他有关那天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所以,这事跟你没关系,跟刀也没关系。相反要不是那把刀,你妈现在已经没命了。” 可这时,夏如又陷入更深的恐慌里,“姜琥,他……他杀了人?” 周卓浩叹了声气,拍了拍她紧绷的肩。 “你别紧张,姜琥没有杀人,当时他要是不出刀,陆志勇就会活活掐死王桂枝,算起来他属于正当防卫。而且陆志勇并没有死,他早就醒了,已经被我们严格管控住了。” 周卓浩尽量捡着好的说,隐去了一些细节。 姜琥磨刀和携带武器出门,这本就可以定性为蓄意谋杀。 但他确实又是在王桂枝有生命危险时才动的手,且未成年的年纪突遭重创,念在救了陆志勇没导致重大后果,又主动自首的情况来说,想来就算判刑也不会太重。 夏如失神地望着前方,不发一言。 怎么一夜之间,她的家就全变样了? 第56章 他的视线与小男孩的眼神逐渐…… “别怕,总会过去的。你还有许多关心你的家人,只要这些人还在,家就还在。” 男人放柔的嗓音传入耳膜,夏如侧过头,他眼中的柔和令人沉醉,她睫毛轻颤,而后又重重点了点头。 “对,只要他们在,我就还有家。”她眼中慢慢浮现一丝暖意,透着坚韧。 “周大哥,我要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周卓浩朝她摇了摇手,看着那抹倩影越走越远,他眼神倏地暗了下来。 他的手感受着胸口的震动,一下一下剧烈跳动着,还泛着细微的心疼。 他会因为她的难过而紧张,情不自禁地想为她抚平眉间的愁绪,心疼落在她身上的一切苦难。 这一刻,周卓浩无比确定,他喜欢她。 他眼中逐渐浮现一丝势在必得,好似狼崽子终于看中了他的猎物。 他要她,要定她了。 病房里的姜玥见夏如那么久没回来,想着出去找找,却没想到夏如没找到,反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又是你呀?”出声的是之前两回住院遇见的圆脸护士。 姜玥朝她笑了笑,“你好。” “又住院了?哦不对,你没穿病号服。” “不是我,是我对象出了点事,不过已经没事了。” 圆脸护士一听这话,瞬间燃起八卦之心:“对象?是那位吗?” 她的眼神满含兴味,姜玥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我就说,就妹子你这长相,他能忍那么久才出手简直是奇了,你们真是我见过最般配的了。” 见她越说越激动,姜玥脸上染上嫣红,急忙忙跟她告别离去。 恰一转身,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你怎么下来了?头不晕吗?”姜玥赶紧上前扶住他。 许则成摇了摇头,醒了半响,他早已恢复许多。 刚见她出去有些不放心,想着出来看看,没想到却在门口撞见那一幕。 想到那个护士所说的话,他凑近姜玥耳畔轻喃了一句。 “她说得对,佳人在侧,确实难忍。” 姜玥面颊瞬间升温,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清。 可这句话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许则成眼神越发暗沉,涌动着危险的气息。 “玥玥说什么?” 姜玥紧张地想后退,却被腰间的大手紧紧束缚住无法动弹,只能无奈地抬起头望向他。 下一瞬,他微微俯身,吻上那抹眷恋已久的唇色。 姜玥一动不动地瞪大眼睛,她压根来不及思考,也无法思考,甚至连呼吸都忘却了。 唇齿间的厮磨勾起难耐的情意,彼此间的温热气息相互交织着,令她渐渐软了身子,胸口发闷。 “闭眼……呼吸。”男人略带暗哑的嗓音满含深意。 在他的提醒下,她终于松开紧绷的神经,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皮,却迎来他更为猛烈地进攻。 这记热烈香甜的吻持续许久,直至开门声传来。 夏如站在门口,看着慌乱中分离但依旧紧紧相贴的身影,猛地瞪大眼睛,脸颊窜上浓浓热意。 随即,关门而逃。 “都怪你……”明明是责怪的语意,但却因她那酥麻的嗓音而没有半分威慑力。 许则成撑着她娇软的细腰,眼神越发烫人,低磁声音紧贴着她的耳垂,“嗯,怪我。” 她忽地感觉心下一颤,陌生的感官侵袭着,让她越发软了身子。 看着化身为野兽的男人,她不禁在心底埋怨起自己多嘴嘟囔的那句话—— “又没人叫你忍。” … 姜家出事的消息,很快在家属院中传出。 夏如这日脸色苍白地来送饭,姜玥见状问起,才知原来风声传得这么快。 家属院里,王桂枝偷人姜振华重伤的事情早已满天飞,这出八卦的震惊程度滋长了流言的传播速度。 不同版本此消彼伏,越发难听。 姜玥看着眼前唇色全无的夏如,温柔地拉过她的手,“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夏如怔怔地望着她。 “你是你,她是她,她做错事,不应该是你来承担后果,你们是不同的个体,知道吗?” 这番熟悉的话再次出现在耳旁,夏如倏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姐……对不起,对不起。”她不住地说着对不起,似乎只会说这句话一般。 姜玥岂能不知她内心的煎熬,“夏如,你很好,爱你的人没有人会因为她而不喜欢你,只会更加心疼你。所以哪怕是为了我们,那些难听的话,你都别听,好吗?” 许久之后,她听见怀中传来的哽咽回应:“好。” 许则成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暗芒越发深邃。 这就是他爱的姜玥。 不忘初心,尽自己所能回报着所有对她好的人。 … 许则成出院的第二日,两人约好去看久违的日出。 为了庆祝他的康复,姜玥特地换上了生日的那条蓝色衬衫裙。 一见面,发现今日的许则成也穿得尤为正式。 白色的衬衫配着翻领的外套,加上笔直的同色系直筒裤,倒真有些后世西装的影子。 “这衣服新买的吗?没见你穿过。” “嗯,好看吗?” 姜玥笑眯了眼,认真地点了点头,神情郑重,“好看。” 他穿什么都格外好看。 男人眉间笑意越发深邃,紧牵着她的手来到小山丘。 一看到那熟悉的山林,姜玥只觉得浑身畅快,这些日子的跌宕起伏都瞬间消退,只剩下新生的暖意。 他们一如既往并肩坐在山头,等待着第一抹阳光的到来。 直至旭日东升时,一旁的身影却渐渐有了动静。 许则成缓缓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迎着初现朦胧的日光,那双眼中的郑重随处可见。 姜玥不明所以的和他对面而立,只见他缓缓蹲下,单膝跪地,她倏然一愣。 这是…… 来没来得及她从震惊中回神,对面的人影兀自开口。 “我昏迷的时候,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梦境里,你又一次救了我,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震惊地低头,对上他夹杂着沉痛的视线。 他的视线与小男孩的眼神逐渐重合,姜玥终于明白当时小男孩那双稚嫩的眼神里,所要表达的汹涌情绪。 那是悔恨与疼惜。 怪不得…… 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为救他而死,该是如何的痛心。 姜玥眼中凝出泪意,不发一言。 “在梦里,我见他们都是这样求婚的,我不想你有任何的遗憾。” 姜玥心口一震,眼角泪珠划过脸颊,重重砸向地面。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并不是这世间的人,才会用后世的求婚方式跟她求婚。 哪怕是这样,眼前这个男人都没有对她的过往展露一丝好奇。 他不可能不想知道,但他一句多余的问话都没有。 他始终在用他的方式护着她。 一如既往。 许则成缓缓从胸口拿出一枚金黄的戒指,无比虔诚的望向他的心中挚爱。 “这辈子,我只愿跟你相伴到白头。” “姜玥,嫁给我,好不好?” 姜玥眼眶含泪,嘴唇微微颤抖,哽咽着告知她的答案。 “好。” 许则成手上一震,随即惹着眼前的水汽,颤巍巍地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随即,他们的身影在日光下紧紧拥抱着。 初升的晨曦笼罩着山丘,点点微光彷如大自然最温柔的笔触,绘就了独属于两人的浪漫画卷。 … 家属院里的漫天流言下,姜家里姜玥和夏如的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 姜玥原本想让夏如请假休息几日,但却被她拒绝了。 其实家属院里大部分人都碍于姜玥姐妹两人的不易,不会在她们面前提及此事,但总有些见不得人好的人,惯爱看人笑话。 夏如远比她想象中更为坚韧,尽管每回出门都能遇上当着她的面议论纷纷的长舌妇,但她每次都面色不改地从她们面前经过,几回下来,那些人倒是反倒安静下来。 她照常上工下工,内心逐渐趋于稳定。 她有等着她回家的姐姐,需要照顾的父亲,还得等着接弟弟回家,她不会被击垮。 就在流言逐渐平息时,这日夏如下工时在毛线厂门口被一人拦住。 “是你?”夏如眉头轻瞥。 王建业的母亲?许如? 要不是她和王建业相像的五官,她还真不一定能凭着那一面之缘认出来。 “你这个贱人,不救我儿子,这些终于遭报应了!” 许如穿着一身旧衣,再没了以往作为纺织厂厂长媳妇的光鲜亮丽,她头发散乱不堪,愈显狼狈。 夏如听清她话里的奚落,面色一僵。 这些话她近日已经听得够多了,夏如没有回应,绕过陆如打算离去。 “你以为你母亲只是偷人而已吗?”陆如一声轻嗤。 她脚步不停,继续往前。 陆如被瞬间激怒,“你知道十年前那场大火中,你母亲对你父亲做了什么吗?” 前方的身影霎时停住,夏如转身,一双眼眸带着罕见的怒气。 “你什么意思?” 陆如眼中满是得逞的讽笑:“果然,你那个姐姐没告诉你。” 她恨死了眼前这个将她儿子送进监狱的女人,要不是她,她的生活不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引起的。 凭什么遇到这样的事,夏如还被护得好好地,整日里跟个没事人一样上工下工?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夏如内心的不安涌现。 “你那个妈,十年前和人偷情,被你爸撞见,怕事情败露,把你爸爸打晕,让他活活被烧死在大火里。按我说,有这样一个妈,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夏如眼神发直,而后又很快摇了摇头,“不对,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陆如轻嗤一声,“我为了打听我儿子的消息,往公安局递了不少信。这事,整个公安局的人都知道,还有你那个便宜弟弟,那可是你妈偷情生下的孽种,他的存在,就是实打实的铁证!” 第57章 她身上,哪有什么是值得周卓…… 一个又一个的打击接踵而至。 夏如想起,当时周卓浩跟自己说的是,王桂枝偷情被姜琥撞见,所以姜琥跟着王桂枝去见那个人,引发了这一系列的冲突。 可听完陆如的话,她代入这个局,莫名觉得这样的解释更为合理,姜琥是王桂枝和那人的儿子,所以王桂枝带上姜琥去见他。 夏如眼神漂浮着,紧绷的神经在失控边缘,却还紧紧记得姜玥说过的话,她眼神一凝,深吸一口气。 她要冷静,有很多人爱她,她不能失控。 “你说的这些,我不想知道。你有这个空管我的事,还是多去监狱看看你儿子吧。” 夏如从没想过恶毒的话会从自己口中说出,她从小习惯了隐忍,是姜玥教会了她回击。 没见到夏如脸上的崩溃,反而还被奚落了一顿,许如面上一片铁青,想再说些什么刺激她的话,却见夏如径直离开了。 夏如朝着公 安局的方向,先是快走,而后小跑着,最后转为狂奔。 直到在公安局门口见到那个身影,她强忍着最后一丝冷静朝他大喊:“周大哥——” 周卓浩这几日心神不宁,整日里想着要怎么接近夏如,好培养感情,没成想却是夏如先来找的他。 仅第一眼,周卓浩就看出她的不对劲,他朝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随后快步朝夏如跑去。 夏如浑身都在颤抖,面上却仍维持着体面。 周卓浩带着她在偏僻的墙角站定,这才开口询问,“夏如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周大哥,我问你,我父亲……我父亲夏国强是怎么死的?” 夏如眼里满是希冀,直视着他。 周卓浩一僵,顿时明白她为何会这个状态跑来找他,他移开视线不忍告诉她真相。 可这样的动作恰好代表了默认。 夏如眼中亮光霎时熄灭,她靠着墙角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 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何总在她觉得自己迎来希望的时候,又总会被狠狠打破,她不停告诉自己要坚强,可为什么幸福就那么难呢? 她埋着头无声地哭泣。 周卓浩顿时慌了神,以往的谈笑风生霎时间消失无踪,只余一脸无措。 “夏如,你别哭啊,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都过去十年了。” 周卓浩又将当年的事情原封不动说一遍,可不管他如何说,夏如依旧不发一言颤抖着身体,时不时传出隐忍的啜泣声。 周卓浩正想着是不是该叫个人去把姜玥叫来时,她终于闷声开了口,“周大哥,我是不是没有家了。” 她原本还可以劝告自己,就算王桂枝做出那样的事情,可弟弟还在,她得留在姜家照顾弟弟。 可是,就连弟弟也… 这样一来,她还有何面目待在姜家? 周卓浩原本以为她是伤神父亲去世的真相,却没想她心底最深的担忧却是这个。 “不会的,你姐姐在不是吗?姜玥会好好照顾你的。” “周大哥,不一样的,姐很快就会嫁人,我……我已经没资格在姜家再待下去了。” 周卓浩看着眼前女孩绝望沮丧的脸庞,倏地听懂了她话中之意。 这个寄人篱下十年的女孩,无一刻不在害怕着被人抛下。 “夏如,我给你一个家!”他眼底跳动着火苗,面上满是郑重,字句铿锵。 夏如错愕地抬起头,眼眶里还残留着未滴落的泪。 周卓浩眼中的怜惜和爱意四散而出,不再隐忍。 他原本想再跟她好好相处一段时日,再告知她自己的心意,却不曾想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夏如,我喜欢你。” 夏如第一反应是摇头,“不,周大哥,你是个好人,你不要可怜我。” 许则成喜欢姜玥,夏如觉得太容易理解了,姜玥那样闪闪发光的女孩子怎会有人不喜欢? 可周大哥说他喜欢自己?那怎么可能呢? 周卓浩一把拉住她的手,看着她异常严肃坚决地回应:“我是个军人,任何时候脱口的话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会有一句谎言。” “我再说一次,夏如,我周卓浩喜欢你。” 夏如怔怔地望着他,心里像是磁带卡针般,一遍遍放映着周卓浩的那句我喜欢你,可每听一句她就会默默地添上一句—— 这怎么可能呢? 千好万好的周大哥,为什么会喜欢她这样平凡普通的人呢? 甚至,她还有着那样的出身。 “周大哥,你喜欢我什么?” 她身上,哪有什么是值得周卓浩喜欢的? “我不知道。” 夏如眼神瞬间暗淡下去。 “但如果一定要说,那我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羞怯的笑容,喜欢你望着我时的眼神,我会心疼你哭泣的眼泪,担忧你任何的不开心,随时随地,想将你抱进怀里。” 说完,他搂住她纤瘦的腰身,看着她惊诧过后瞬间染红的面颊,唇角勾着笑意,“就像这样。” 夏如哪里还记得刚刚的难过,她何曾有过和男人相拥的经历,此时一颗心简直跳到了嗓子眼。 “所以,你愿意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吗?” “周……周大哥,你先放开我。”夏如试着伸手推开他,可纹丝不动。 周卓浩眼眸微闪,勾起一抹淡笑,“你回答我,我就放开你。” “我……我相信。” 为什么她觉得今日的周大哥格外难缠? 周卓浩轻笑一声,随即松了手,“夏如,我是认真的。” 他紧紧锁住她的眼眸,一字一句无比坚定:“我喜欢你,我想跟你组成家庭,让你不用再担心寄人篱下。” “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他看穿她内心的恐惧,眼中的认真神色令人动容。 夏如眼眶里重新续满眼泪,只这一回,是感动的泪水。 良久之后,她终于重重点了头。 一个不用再寄人篱下的家,对她来说诱惑力太强,她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更何况……周卓浩,本就是她遥不可及的梦想。 周卓浩目露狂喜,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夏如,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要是有一刻对不起你,就让我不得好——” 夏如紧急捂住他的嘴,“不要乱说。” 只是,那心里却跟浸了蜜一样甜。 周卓浩送夏如到姜家路口,还不忘交代她:“你爸还在医院,我这时候上门提亲不合适,我先写封信跟你大哥交代情况,等他回来,我再带人上门提亲,娶你进门。” 在这之前,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比如他目前都是住在单人宿舍,但要娶夏如进门,肯定不能住宿舍委屈了她,他得托人看看能不能买一处房子。 还有结婚必须要通知家人,他家人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市,得寄信告知他们一声。 这些琐碎的事情,他都没告诉夏如,她只需要等着自己来娶她便好。 所有的一切,他都想给她最好的。 夏如听他提起提亲的事,不禁也红了脸,“我不急的,周大哥你安排就好。” 周卓浩唇角笑意加深,“可我急,着急娶媳妇了。” 他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夏如被他逗得越发低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快进去吧。” 夏如这才转身离去。 周卓浩这晚坐在桌前写信,写给父母的信很快就写好放进信封,可写给姜瑞的信件却迟迟动不了笔。 他可没忘记自己上回的“黑历史”,眼下要跟他求娶他的另一个妹妹,他光是想想都知道姜瑞收到信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想了半天都没有头绪,于是放下铅笔,想着明日再接着想。 可是,他这封信却注定是寄不出了。 次日,夏如正准备出门去上工,一打开房门,就见到正坐在堂厅的姜瑞。 “早。” 姜瑞一见着夏如,还不忘跟她打了声招呼。 夏如猛地吓了一跳,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回应道:“早,大哥。” 身后原本正在床上睡懒觉的姜玥迷迷糊糊睁开眼,撑起身来接了句,“大哥?” 另外两人均是一怔,夏如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姐,快起来,大哥回来了。” 姜玥猛地坐起,头发都来不及梳,着急忙慌跑出来,望着堂厅里正对着自己笑的姜瑞,鼻尖居然冒出酸意,又被她硬生生忍住。 她是不是在这温柔乡待的时间久了,怎么越发感性。 许是近日姜家发生的事太多,不知所终的王桂枝,重伤昏迷的姜振华,刑讯拘留的姜琥,就连夏如,姜玥都时刻担心着她的状态。 姜瑞此时一回来,她像是突然有了可以分担重担的对象,这个家终于有了主心骨。 “怎么了?”姜瑞快走两步到她面前,见两人神色不对,眉头微皱。 姜玥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夏如见状觉得自己或许需要回避,“姐,那我先去上工了。” “夏如,你留下。”姜玥看出她的躲避,出言阻止。 “咱们是一家人,有事咱们一起扛,不怕。” 夏如心被触动,对上姜玥坚定信任的的眼神,心霎时定了下来。 见两人这一来一 回,姜瑞眉头就没松开过。 姜玥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他,因为夏如在场,她跳过了姜琥的身世和当年家属院的事情。 却不曾想,夏如在她讲完后,将她绕开没讲的部分亲自说了出来。 对上姜玥诧异心疼的目光,夏如释然地朝着她笑了笑。 第58章 杀母之仇,焉能不恨? “姐,我没事。是你说的,她是她,我是我,我不能选择自己的母亲,但我可以选择当个明辨是非的人。” 姜瑞视线落在完全变了个样的夏如身上,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夏如,你永远是我妹妹,姜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重若千斤的话语沉甸甸地落在心头,夏如眼中激起一圈水雾,含着泪点了点头:“嗯。” 谢谢你们,愿意把我当成家人。 最后,夏如还是准时去上工,姜玥和姜瑞先是去了趟医院探望依旧昏迷中的姜振华,而后往公安局的方向走着。 “玥玥,我听说,你谈对象了?” 姜玥正想着怎么询问郑文钦的事情,却不成想姜瑞率先开了口。 她随即点了点头,“嗯,哥你见过他的,就是毛线厂的许则成。” 姜瑞眼神一暗,面色肃穆。 他年后一回到部队就接了任务,直到前些日子才回到部队,才听到王伟兴冲冲地跟自己透露姜玥谈对象的消息。 那个混小子,还是把他妹妹追到手了。 “这几天让他过来一趟,就说大哥请他吃饭。”说着客气的话,但姜瑞那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欢迎的样子。 姜玥扫了眼他紧绷的嘴角,将许则成原本就打算等他回来上门提亲的话咽了下去。 罢了,还是先让许则成上门再说吧! 姜玥乖巧地应好,而后很快提起自己想问已久的问题:“哥,郑文钦的事——” 提起这个人名,姜瑞面色凝重,紧急抬手打断了她。 他拉着姜玥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这才同她提起:“哥回去后查过郑文钦,但查下来兹事体大。” 姜玥秀眉轻拧,显然听出他话里的沉重,她没有开口打断,沉下心静静听着姜瑞往下说。 “当年,郑文钦和许震是同一个队里出来的,许震能力超然,作战能力和武力均在郑文钦之上,当时两人虽是平级,但郑文钦一直是听从许震安排的角色。郑文钦为人谦逊低调又颇有胆色,许震在战场上牺牲后,他扶摇直上风光无限。” 姜玥不知为何越听却越是心慌,结合姜瑞的调查和自己的猜测,她隐约察觉到郑文钦对许家恐怕是积怨已久下的报复。 “你查郑文钦,是帮许则成查的吧?” 姜瑞见她一脸忐忑,迟疑着要不要将接下来的关键部分告诉她。 姜玥重重点头,姜瑞面色越发沉重。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将沉在心头的话语脱口而出。 如果只是上面的调查结果,他倒不至于如此慎重,他之所以不喜许则成,也是因为他的人顺藤摸瓜竟查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将查到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知她,只见姜玥听完猛然抬起头,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眼里闪动着泪光。 “哥,你确定吗?” 虽这么问,可姜玥心里清楚他不可能将没确定的事告诉她,姜瑞既然能跟她说,就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姜瑞没有回答,反而语重心长地劝她,“玥玥,许家是个无底洞,他许则成背后有郑文钦这么大的敌人,大哥不放心你掺入其中,你……” 听出他话中的规劝,姜玥想了不想地摇头,“哥,如果你为我好,就别劝我离开他。” 姜瑞唇线绷直,眼神浮现深深的担忧。 “我这辈子很少有真正喜欢的事物,可我无比确信,我喜欢他,我要跟他一辈子在一起。不论前方是郑文钦,还是其他的磨难,我都不会放弃他的。” 她的眼中逐渐凝聚着微光,用最坚定的信念告诉眼前的人自己的心意。 姜瑞看着她久久不大一言,心中满是酸涩。 他的妹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了自己的信仰。 他眼眶微热,劝诫的话怎么都说不出了,“好,不论你要做什么,哥会永远护着你。” 两人重新往公安局的方向走,只是在快到公安局时,姜玥停下脚步,“哥,我就不跟你进去了,我要去找许则成。” 姜瑞眼中微暗,最后又笑着朝她应道:“你去吧,注意安全。” 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身影,姜瑞转身进了公安局。 “姜瑞,你怎么回来了?”周卓浩望着眼前的人,震惊不已。 “怎么?我不能回来?”姜瑞眼神一眯。 他不禁讪笑,“没有没有,就是没想到你会那么快回来。” 他的信都还没想明白怎么写呢,这下倒是不用写了。 只是一想到要跟姜瑞坦白娶夏如,他就觉得心虚不已。 不知道这家伙妹控的属性是只针对姜玥,还是每个妹妹都一样。 “姜琥在哪?我能见他吗?”姜瑞直接进入正题。 触及周卓浩脸上的为难,姜瑞立刻就知道了答案,“没事,那过两天我买些东西,你帮我递给他。” 周卓浩这才松了口气,爽快应好。 “按姜琥目前的情况,会怎么判?” 在姜瑞面前,周卓浩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的推测全部告知。 “总而言之,未成年,又是防卫过当,事后第一时间送了医院没导致重大后果,且主动自首,想来就算判也不会判得太重。” “而且,我想找找陆志勇,怎么着也是他亲儿子,要是有被害人的原谅,姜琥说不定可以不被判刑。” 姜瑞听完,面上紧绷的神色一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兄弟。” 光是听,都知道周卓浩在其中废了多少心力。 他对经历这一遭的姜玥三人满心亏欠,是他没能担起作为大哥的责任,才让他们担惊受怕了这些时日。 幸好,还有个周卓浩出得上力。 看着姜瑞眼中的感激,周卓浩眸光一闪,试探性开口:“不辛苦,都是一家人,都应该的。” 姜瑞眼神霎时变得凌厉,“一家人?” 箭在弦上,周卓浩硬着头皮点点头。 “作为你妹妹的对象,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姜瑞眼眸微眯,透着些许危险的气息,“妹妹?哪个妹妹?” 战场上交锋过的人只瞬间就捕捉到了危险,周卓浩被激出气性,站起了军姿笔直地朝姜瑞方向敬了个礼。 “姜瑞同志,我周卓浩喜欢你妹妹夏如,不日将上门提亲,望应允!谢谢!” 姜瑞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再说一遍?” 周卓浩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只这回明显比上回泄了气。 姜瑞先在他脸上扫视一圈,见他言辞恳切,眼里没有半点玩笑意味,这才松开了手。 “免谈!我姜瑞的妹妹不跟三心二意的人谈对象。” 说完,他转身就走,周卓浩连被弄乱的衣领都来不及整理,就连忙追了上去。 “别啊!我怎么就三心二意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在部队的时候修身养性,连妹子经过都不带多看两眼的好吗?” 姜瑞轻哼了声,嗓音森冷,“我记得我上回回来,我们还在谈论你喜欢姜玥的事情,这回回来,你就已经换了对象,这不是三心二意是什么?我姜瑞的妹妹,是可以随你挑拣的?” 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怒气。 周卓浩顿时哑口无言。 难不成要他说,他对姜玥只是普通朋友间的欣赏,他对夏如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这话一出,落在姜瑞眼中就成了挑三拣四,这个妹控绝对得炸毛。 “姜瑞,我对夏如是真心的,我是真的要娶她,我都写信跟我爸妈说了结婚的事,你就看在我爸妈的面 子上你也得答应我啊!” 说起周卓浩的爸妈,姜瑞脚步顿停。 周卓浩家在京市大院里,因离部队近,他好几回跟着周卓浩去过,周家父母对他很好,平日里给周卓浩寄东西也会备上自己的一份。 “阿姨叔叔知道夏如的身世了吗?包括王桂枝和夏国强的事。” 周卓浩父亲也是部队里出来的,周卓浩又是京市大院里长大的,算起来,他的出身要比自家要好得多。 他要娶夏如,周家二老未必会同意。 周卓浩一愣,见他口风松动,连忙道:“我都写信回去了,他们天天盼着我娶媳妇,怎会不同意?” 姜瑞面容严肃,“那你让阿姨亲自写信同我说。” 说完,他重新迈步快步离开。 停在原地的周卓浩怔楞地看着他的身影,而后回神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这就拍电报去! 得立刻让他妈过来清宁镇一趟,早来一日,他就早一日把媳妇娶回家! … 姜玥来到许家门口,想到姜瑞提及的事情,又有些迟疑着不敢进去。 虽刘姨的事情过去大半年,可她知道那依旧是许则成最深切的痛。 郑文钦!他怎么能…… 姜玥恨得牙痒痒,她现在总算知道原文中郑文钦和许则成为何是仇人了。 杀母之仇,焉能不恨? “玥玥?怎么站在这不进来?” 许则成刚好在收拾东西,看到门口踟蹰的姜玥,眉头隆起。 姜玥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走了进去。 看着门口边放满了各类箱子,姜玥眉头微皱,“你怎么在收东西?” 许则成面露暖意,“我想着很快要娶你进门,得先把家里收拾一番才行。” 姜玥顿时别开眼,还来不及染上羞意,很快又被箱子上的一团毛线摄住。 霎时,她眉间染上恨意,双拳紧握。 许则成发现了她的失神,眸光一深,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她身旁。 “怎么了?” 姜玥回神,深吸一口气,“我有事跟你说。” 见她一脸严肃,许则成心下微沉,点了点头。 “我大哥回来了。” 她斟酌着用语,说的极慢。 “他年前回来时,我托他打听郑文钦,这回他带了消息回来给我。” 许则成眼神一暗,突然明白了她的犹豫。 她在后世看过那本小说,自然知道郑文钦和他的恩怨纠葛,但文中也没有详细说明两人的仇怨因何而来,她会起疑心让人查郑文钦这并不稀奇。 姜玥迟疑着停顿一下,看他脸色如常,这才接着往下讲。 “郑文钦年后遣散了和他一道来清宁镇的一个小兵,我哥觉得奇怪,就让人去找那个小兵打探了一番,结果那个小兵说……” 许则成霎时怔住,他脸上终于涌现一丝不镇定,“说什么?” 姜玥倏地紧抱住他,哽咽着道:“那个小兵说,郑文钦在清宁镇时委托他去药铺换了一人的药方,那……那人叫刘婉柔。” 第59章 “我一日考不上,便一日不娶…… 话音刚落,姜玥忍不住想起刘婉柔那张温柔娴静的脸,越发控制不住对郑文钦的怨恨。 她就说,明明刘姨病看着都快好全,怎么就急转直下,那么突然地就没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郑文钦背后的安排,他活生生拿走了一条人命! 怀中人霎时僵住,霎时间他眼中的恨意无所遁形。 许则成知道的远比姜玥多,第一世里,郑文钦和他的恩怨更多起于他的父亲许震,既生瑜何生亮,郑文钦对许震是嫉妒的,这份嫉妒在许震离世后,转接给了许则成。 郑文钦让人一直盯着许家,不让他出头,他早有所察觉,前世直到高考那日,他设计调虎离山顺利参加了高考,此后彻底跳出郑文钦的掌控。 许则成考入清北大学,凭着惊人的成绩,让郑文钦不敢再随意对他下手。 等到他毕业后,许则成将他那些年暗中逼迫战友遗孀幼子的事示于人前,郑文钦也彻底没了制约他的能力。 可许则成不知道,郑文钦这一世竟然害死了刘婉柔。 不,或许不只这一世。 梦境里的前世,刘婉柔虽不像这一世这般在姜玥的陪伴下病情有气色,可也是死在郑文钦上门的后几日。 许则成背脊发凉,猛地抱住面前人的身躯。 如果是,郑文钦会丧心病狂到对刘婉柔下手,那姜玥…… 他紧握双拳,牙根紧咬,这个念头只是刚一出现,就令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很快,他眼中逐渐浮现一抹偏执。 敌暗我明,他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要想护住姜玥,他必须要以最快速度成长起来。 姜玥感受着他紧绷的身体,不想他一直沉浸在伤痛之中,提起另一件事,“我大哥回来了,他说让我请我对象明日上门吃顿饭。” 许则成慢慢直起身体,“他……知道了?” “知道你是我对象的事,但还不知道你要上门提亲的事。” 姜玥想起姜瑞下午的言论,面上涌现一丝担忧。 “不怕,这些都该由我来操心,玥玥只要安心等着嫁我就好。” 他伸手抚平她眉间的愁绪,那双原本黑沉得密不透风的眼眸转瞬间化为阵阵柔情。 再黑暗的日子他都经历过,只要她还在,他就没什么可怕的。 他绝不会让任何危险落在她的身上。 当天傍晚,许则成从邮局里寄出一封信,里面放了张五百元钱的汇款单,还有一封书信。 收件人是远在西北乡下劳改的一位病弱青年。 不久之后,那人拿着泛黄的信件,手心震颤,目露震惊。 信上语言简短,却字字惊心,说:“拿钱治病,明年春天,清北大学相见,许则成留。” 那人身处牛棚,鼻尖对那道令人作呕的味道早已免疫,身上一身破布狼狈不堪。 他看着信纸上的字体,目露嘲讽。 清北大学?简直痴人说梦。 汇款单滑落至地面,被青年第一时间捡起,咳嗽声逐渐停歇。 许则成?他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困境,且似乎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 青年紧捏着手上的信件,面色苍白,可那双幽暗的眼底却涌现出点点星光。 … 次日,许则成提着四色礼上门。 四色礼是清宁镇准女婿上门提亲必备的礼品,主要是鸡、鱼、肉、糕组成的四样礼,寓意着四季美满。 姜瑞一看到他手上的四色礼眼神倏地转为锐利,周围气氛仿佛凝固。 夏如和姜玥两人见状赶紧招呼着两人上桌,毕竟姜瑞这模样看着不像要待客,倒像要打人。 这顿饭吃得十分尴尬,姜玥和许则成两人不断开起话题,姜瑞却只回应姜玥的话,对许则成不带半点搭理。 姜玥看着这略显幼稚的行为,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完全不像平日稳重的姜瑞能干出来的事情。 直到一群人终于下了饭桌,姜瑞才主动跟许则成对上视线:“你跟我出来一趟。” 许则成朝满脸担忧的姜玥浅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带上自己带来的浅色布袋,跟上姜瑞的脚步。 “郑文钦的事情,玥玥跟你说了?”一走出姜家门口,姜瑞率先一步开口。 许则成点点头,“说了。” 姜瑞在姜家墙角处的僻静角落停下,审视的目光盯紧许则成的脸,“既然说了,那你有何脸面上门提亲?难道让我妹妹跟着你过心惊胆跳的日子,是你对她好的方式?” 这话里满带嘲讽,许则成神色分毫未改。 他先是从布袋里拿出木盒,打开递给姜瑞:“这是我求娶姜玥的聘礼。” 姜瑞看着盒子里大几千的大团结,不禁一愣。 这钱甚至够一家老小生活半辈子,在这年代算得上一笔巨款,许则成有这个决心,足以见得他对姜玥的心意。 “可郑文钦是个定时炸弹,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不能让我妹妹日夜活在危险 之下。” 这一刻,姜瑞相信了他对姜玥的真心,但这并不代表自己放心将妹妹交给他。 许则成盖上木盒,神色郑重,“我明白,我也不愿她有任何的危险。” 闻言,姜瑞眼中露出诧异。 他这是……知难而退了? 倏地,许则成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坚定:“大哥你从京市回来,应该也听说了上头准备恢复高考的传言吧?” 姜瑞一怔,而后点头,“但那也只是传言。” “不是传言。”许则成斩钉截铁,“我会带着姜玥考上京市的大学,在京市落脚,郑文钦便会有所顾虑,不敢再轻易下手。” 姜瑞垂眸沉思,如果姜玥在京市,有自己和林成权看顾着,倒是可以暂且放下心。 “我凭什么相信不是传言,哪怕真的恢复高考,我又如何相信你能考上?” 这话目前为止都只是一句空谈,他怎么可能因为一句没有依据的话,就答应将妹妹嫁给他? 许则成眼神一凝,冷声应话:“我一日考不上,便一日不娶。” 他话里满是坚定,没有半句玩笑的意思。 听到这话,姜瑞抬头将眼前的人仔细打量一番,眼中浮现一丝赞许。 若今日许则成执意求娶,看在姜玥昨日那番话的份上,他依旧会答应,但他会看不起这个让姜玥出面自己缩在后头的妹夫。 可是许则成没有,哪怕是饭桌上自己有意冷落,他依旧面带笑容地对上自己审视挑剔的目光。 这一刻,姜瑞终于确信,这是个有能力有担当且爱惨了自家妹妹的男人。 “一年。”姜瑞收回目光中的赞赏,严肃开口。 他不可能让妹妹无限期地等着他,所以一年是给他给许则成的期限。 许则成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点头应好。 一年时间,足够了。 两个男人间的对话就此结束,回去时姜玥看着两人相安无事的模样,终于放下躁动不安的心。 送他回去的路上,姜玥不停问着两人谈话的细节,对面许则成却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 “玥玥,跟我一块考清北大学吧!” 前世,她没能考上清北,而是考上了京市的艺术学院。 这一回,他想和她一起考上清北。 姜玥先是一愣,没有问他为何知道会恢复高考,就像他也始终没问自己前世的任何事情一样。 他眼底厚重的情意没有丝毫掩饰,让人忍不住想答应他的请求。 可姜玥想起自己那缺了一窍的数学,认命地摇了摇头,“清北,我可能不大行。” “可以的,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 他牵着她的手,轻微收紧。 姜玥没来由地被他的话激起信心,无比坚决地点头。 “我愿意的,我可以。” 许则成脸上浮现笑意,将她的头轻轻拥入怀,嗓音轻柔,“嗯,玥玥真棒。” 她的耳根悄悄染上绯红,埋在许则成怀中不再出声。 第二日开始,姜玥才终于明白,他所说的只要她愿意就可以的具体含义。 “这些都要做?”姜玥看着桌上铺满了一整张桌的纸张瞠目结舌。 那是许则成手写的数学卷子,每一道题都是针对她薄弱的知识点量身定做,通俗易懂的总结就是,基本上每一道都是她不会的题。 在姜玥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许则成浅笑着点头。 随即是姜玥心里的哀嚎声响起。 为了盯着姜玥的学习进度,许则成向厂里请了三个月的假,时间足够到十二月的高考结束。 姜玥也终于明白,许则成说要让她考上清北,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可她毕竟应了下来,再者,她也确实想跟许则成一块考上清北。 于是,姜玥只能将自己埋进许则成准备的题海中。 … 许则成和姜玥的事情总算是定了下来。 那头,周卓浩千等万等,就在姜瑞要休假回部队的前一天,绿皮火车终于载着他眼巴巴盼着的人到达了清宁镇。 “妈——” 黄薇提着一大袋行李从火车上下来,很快周卓浩就上前接过她手上的行李,轻车熟路地拉着她出了火车站。 “你这电报里说得不清不楚的,让我那么着急赶过来是做什么?” 黄薇看了眼长手长脚半块肉没少的周卓浩,从接到电报开始的紧张忐忑终于缓了下来。 那电报上就只有一句“儿有事妈速来”,就没了下文,吓得她以为是自家儿子出任务出了什么事,连忙收了衣服连夜就买票往清宁镇赶。 因着时间赶,她还是买的坐票,几天下来,这腰腿都感觉散架了。 她正想着晚点回到休息站定要先躺上半天再说,就见周卓浩另一只手上还拿了几袋物品,她认真望了几眼,那分明是提亲才用的四色礼。 “儿子,你提着这些做什么?” 黄薇颇显不知所措,这个儿子从小就不爱跟女孩子打交道,哪怕偶尔和女孩子一块玩,那勾肩搭背地简直是处成了兄弟。 难不成……这小子竟然开窍了? “妈,我看中了姜瑞妹妹,你快些跟我一块上他家提亲去。” 他这架势,竟是现在就要拉着她上门提亲,黄薇不禁被唬了一跳。 姜瑞妹妹? 第60章 看来自家的小白兔最终还是入…… 当年儿子战场上出事伤了腿要退伍转业,因着京市一时没有合适的岗位,于是只能听从组织安排,没成想恰好转到了姜瑞所在的清宁镇。 当时她还和老头子讨论说,这下儿子也总算是有人帮衬,没成想帮衬不知道有没有帮衬上,倒却是把人家闺女拐跑了? 黄薇看着自家儿子急出一头的汗,忍不住想逗弄他:“是谁还给我们写信说,这辈子让我们做好没媳妇的打算?” 周卓浩脸色讪讪,可很快又笑得明媚,“妈,我这能娶个媳妇回家,你和我爸不最高兴了吗?你赶紧帮我搞定姜瑞,那小子妹控得很,不愿意把妹妹嫁给我呢!” 知母莫若子,他最知道自家母亲最操心他的婚事,眼下他好不容易要娶媳妇了,她估计比自己还激动呢。 这话倒是不假,黄薇确实很想见见能让自家儿子这般心急娶进门的未来媳妇长啥样,可她在火车上坐了两天,仪容不整,怎能这样上人家门去提亲?未免有失礼数。 “我回你那先换身衣服歇歇脚,下午咱们再去买些女孩子喜欢的物件,然后再上门。” 她第一次见媳妇,总得不能两手空空,得买点见面礼。 谁料周卓浩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不行!姜瑞明日就要归队了,今天咱们必须把提亲的事定下来,东西我都备好了,咱们直接上门就行。” 黄薇瞠目结舌地望着儿子,没成想他竟是连这半天的时间都不愿耽误,她不禁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黄薇只能应了下来。 周卓浩将黄薇的行李寄放在公安局,这才拉着黄薇往纺织厂家属院走,只是这回,他的脚步却不自觉慢了下来。 “怎么了?” 看出自家儿子脸上的迟疑,黄薇一脸疑惑问道。 周卓浩想起那日姜瑞的问话,迟疑着要不要先将夏如的身世告知母亲。 最终,他想着万一母亲等下在姜家得知,神情露出不对之处,恐怕会伤了夏如的心,倒还不如眼下先跟黄薇透好气。 “妈,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他将夏如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诉黄薇,还将王桂枝和姜家的恩怨也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妈,我真的喜欢夏如,我希 望你别为难她。” 他收起平日里的散漫,一脸郑重地请求着。 黄薇怔怔地看着眼前仿佛霎时长大的儿子,鼻尖泛着酸。 周卓浩从小就倔,平日里虽一副好相处的模样,可他一旦较了真,那是不撞个头破血流绝不回头的。 儿子因伤退伍时,她和老头子一见着他就知道他是真的难受,可一群人换着法地安慰半天,都没人能说进他心里去。 眼下,她能看出儿子是真的放下那段过往,接受了现实。 既然是儿子心心念念要娶回家的女人,出身如何,她一点都不在意。 做母亲的,只要儿子开心,便一切都好。 黄薇眼中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柔声道:“带路吧,妈帮你把咱家儿媳妇娶回家。” 姜家大门很快响起敲门声,原本打算出门上工的夏如开了门,见到门口的周卓浩先是一怔。 “周大哥?你怎么来了?”夏如脸上染上薄红。 周卓浩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弧度不自觉加大。 黄薇看到自家儿子一脸傻样,就知道眼前女孩就是周卓浩要娶的对象夏如。 “这位就是夏如同志吧?我是周卓浩母亲,你大哥在家吗?” 夏如怔怔地看着眼前气质风雅的妇人,她一身书卷气和夏如平日里看到的妇人截然不同,一看就能看出出身不低。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没听过周卓浩提起他的家人,这样的出身,会看得上这样的她吗? 意识到这点的夏如心慌不已,却依旧朝黄薇怯怯地打了声招呼,紧张道:“在……在的,您快请进来坐,我去叫大哥。” 看着前方怯生生的小姑娘,黄薇眉头不禁微微隆起。 这般单纯怯弱的小姑娘,这落在她那精明心眼多的儿子手里,怕是得被欺负得皮都不剩? 这可不行,她这个当婆婆的得多看着些。 几乎是见到夏如的第一面,黄薇就对这个小姑娘起了莫名的保护欲,她就生了周卓浩一个儿子,最是稀罕这样乖软娇嫩的小姑娘。 可她的皱眉落在夏如眼里又是另一种不满意的征兆,她只觉得心下不安极了。 “黄姨,您怎么来了?” 姜瑞原本正在堂厅和姜玥闲聊,一见着来人顿时站起身,朝进来的黄薇打着招呼,还不望瞪了眼后头的周卓浩。 他只是让他通知二老后让黄姨给自己写封信就成,没想到这个周卓浩竟然让黄薇大老远跑这一趟。 姜玥目光扫过周卓浩手上的红袋,挑了挑眉。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开窍的? 她往夏如脸上望了眼,见她脸上满是忐忑,却没有惊讶,姜玥轻声叹了口气。 看来自家的小白兔最终还是入贼窝了。 几人一番寒暄,这才在堂厅的椅子上落座。 黄薇眼神挪至一旁的夏如身上,见她一脸忐忑,生怕吓着她,不由得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 夏如只见黄薇牵起自己的手,顺着相连的手将她手腕上的玉镯挪至自己的手腕上。 “阿姨来得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这镯子是阿浩奶奶留给我的,阿姨留给你,愿你往后平安顺遂。” 黄薇听完周卓浩的描述,对夏如很是心疼。 她原是资本家的小姐,因着嫁给周卓浩的父亲这才免了劳改,前半生虽动荡,但细数起来也没真受过什么苦。 不敢相信,经历生父早死生母不善的她是怎么一个人度过这些年的。 夏如眼底泛着泪花,只觉得手腕上的那抹冰凉仿佛有千斤重。 “阿姨,这……这我不能收。”说完,她就要将镯子褪下来,却被黄薇阻止。 “长者赐不可辞,姑娘你收好就成,阿姨等着你进门叫我一声妈。” 夏如求救似地看向姜玥,见姜玥微不可见地朝她点了点头,她才忐忑地收下镯子,轻声道谢。 黄薇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朝一旁周卓浩说:“夏如应该是要去上工吧?别耽误了时间赶紧去吧,提亲的事我和你大哥谈就成,卓浩你送夏如去。” 她一句话将两人引开,见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口,黄薇这才在姜瑞面前坐定。 姜玥在一旁观察着黄薇,心里止不住地点头。 黄薇谈吐举止优雅,可待夏如却不失礼数,极尽温和,看得出是真心满意夏如这个儿媳妇的。 她在心里暗暗为夏如高兴,虽周卓浩那人心思深,可有这么个明事理的婆婆,这周卓浩就嫁得。 “阿瑞,阿姨也不跟你整虚的,我想讨夏如回家做我儿媳妇,你同不同意?” 姜瑞低垂着眉,唇边未僵:“黄姨,不知道夏如的身世,卓浩跟你说了没有?” 闻言,姜玥指尖一顿,眼神紧盯着黄薇的面色,却见她面不改色,依旧带着浅笑。 看着面前兄妹俩紧张的神情,黄薇眼中的赞许越发浓厚。 能有这样情深意切真心相待的哥姐,足以见得夏如的品行绝不会差。 “你们放心,来之前卓浩都跟我说了,人生来不可选择自己的父母,她生母如何不影响我对她的喜欢,我对夏如只有心疼的份,她进了我周家门,我绝不让她受一份委屈。” 姜玥放下心里的巨石,对黄薇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意,“阿姨,我相信我妹妹值得起您的这份喜欢,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只要别人待她一分好,她恨不得能回报十分。 这就是夏如最讨人喜欢、也是最令人心疼的地方。 姜瑞终于松了口,“阿姨,这幢婚事,我替夏如应下了。” 这样一来,两家商量着过了定礼,这婚就算是订下来了。 至于婚期,黄薇不愿亏待了儿媳妇,主动提出要回去筹备好聘礼,再定婚期。 姜玥一听也松了口气,眼下姜振华还昏迷着,姜瑞明日就要归队,姜琥还在拘留着,要是婚期订得近,这娘家不免冷清。 这日夏如在提心吊胆中上了半日工,一回到家,姜玥就将黄薇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给夏如听。 “你这个婆婆是个好的,往后要是周卓浩欺负你,你尽管告状去,她定会帮你做主的。” 话一脱口,姜玥恍然发现不对之处,又快速补了句:“不对,要是被欺负了,要第一时间告诉大哥和我,我们找周卓浩算账去,打一顿不行就打两顿。” 夏如原本还沉浸在黄薇那番话的感动之中,听完姜玥这话破涕而笑。 “没错,就该多笑笑,我们家夏如笑起来可好看了。” 姜玥将她面上的碎发剥至耳后,神态柔和,“要记得,哪怕嫁了人,姜家永远是你的家,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其实这句话近期被她提起过许多次,但姜玥依旧不耐其烦一如既往地重复着。 因着同样坎坷的出身,姜玥更为明白夏如的顾虑。 从小的经历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只有不断肯定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才能让她相信,那是真的。 第61章 王桂枝竟就这样死了。 夏如擦干了眼泪,笑着朝姜玥点了点头,“姐,谢谢你们。” “傻丫头,家人之间,永远不需要说谢谢。” 姜玥看着她,像是看到不同位面的另一个自己。 未来的日子,我们一定都会过的很好的。 尽管姜家没有人往外传,但禁不住周卓浩对能娶到夏如的兴奋,没出两天,公安局里人人皆知周警官要去纺织厂里姜家的女儿夏如。 很快纺织厂家属院里的人也得知了风声,因着前头王桂枝流言的劲爆,对于王桂枝前头带来的女儿要嫁给公安这事,家属院里传播速度极快。 “听说了吗?王桂枝前头带来的那个要嫁人了,嫁得还是镇上的公安呢!” “听说那位周公安还是家在京市的,这可是等闲人都攀不上的好亲事。” 家属院里大多都是羡慕的言论,但也不免有人冒酸话,讲得出奇难听。 夏如有了先前的铺垫,对这些人尖酸刻薄的话语倒还 算是接受良好,至少不像一开始听到那会那般扎心了。 毕竟周卓浩在听到流言的第一时间就来找了她,还劝慰着她让她别听那些人浑说。 他那般紧张疼惜她,定不会如同那些人说的那样看不起她。 既然这样,那流言又有何可怕的。 夏如一如既往的正常上下工,可这日回到姜家,却在门口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躲躲藏藏站在姜家角落的巷子里。 她定神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王桂枝。 “妈!”她第一时间唤出声。 王桂枝听到她这声叫唤,先是吓得一颤,而后惊慌地拉着她躲到暗角,这才忍不住红了眼眶。 难为她知道了自己做下的事,还愿意叫自己一声妈。 夏如看着眼前的王桂枝,她面颊深陷,一双眼睛深深的凹了下去,身上衣服破旧不堪,哪里还有以往的光鲜亮丽? “妈,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夏如虽对她还有气,但一见她这幅狼狈模样也消了大半。 王桂枝没有应话,她颤着手从怀中拿出一团钱票,猛地全塞进夏如随身的布袋里。 夏如打开一看,那是一卷卷起码有上千元的钱票,她心里的不安席卷而上。 “妈听说你要结婚了,这些钱是你爸当初留下来的,现在都留着,给你当嫁妆。有这些钱在,你婆家也不会小看了你。” 王桂枝胡乱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意,看着夏如脸上的错愕,眼眶又重新蓄满了泪。 当年,她虽看中了夏国强的赔偿款,但哪怕没有赔偿款,她也从没想过要抛下夏如,一半是出于对夏国强的愧疚,一半是因为那是她千辛万苦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这些年,她待夏如虽没姜琥好,可怎么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妈做错了事,可是你和你弟弟是无辜的,往后你多顾着自己,可以的话,帮妈妈多看顾着弟弟。你们姐弟俩,往后相互帮衬着些,妈就心满意足了,知道吗?” 听着这些叮嘱的话语,夏如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猛地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妈,你……你别这样,周大哥说了,你没犯法他不会抓你的,你不用躲。我们……我们可以再找个房子搬出去,就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好不好?” 听到这番话,王桂枝啜泣声顿起,嘴唇因痛苦而颤抖着,朝她无助地摇了摇头。 “夏如,不可以……妈妈做不到。” 这些日子她宛如过街老鼠,日日躲避着行人,都能听到他们口中的尖锐评价。 在他们口中,她就是那水性杨花红杏出墙的**,害得儿子被抓,丈夫重伤。 这样的她,有何脸面跟一双儿女一起生活?带上她,只会让他们一个个都抬不起头来。 她早已没了退路,或许从十几年前和陆志勇纠缠时就已经注定了是现在的结局。 “如如,听话,要记得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像妈这样,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说完,她猛地推开夏如的手,朝路口跑去。 可她还没跑出路口,就被几个家属院里的妇人团团围住。 “我刚就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桂枝啊?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你跟过的男人坐牢的坐牢,住院的住院,怕是没男人让你滋润了吧——” 说完,另一人又看了眼后头的夏如,讽声道:“真是可怜你的好女儿,摊上你这么个妈,指不定得被婆家如何嫌弃。” “我要是你,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免得连累了一双儿女。” 王桂枝面色惨白,这些刺耳的话这些日子尽在她耳边回荡,折磨得她日夜不得眠。 她眼中的绝望汇聚着,听着妇人最后的话,望着一旁的土墙竟无端端有了解脱之意。 她最后回头看了眼夏如,眼里是作为母亲不舍的留恋,耳边的刺耳言语环绕着,令她的眼中逐渐凝出一抹坚定。 夏如正跑着朝她而来,却见那抹消瘦的身影决绝地朝土墙撞去。 砰—— 随着重击声响起,夏如抱住王桂枝下落的身躯,一双手颤得不成样。 她捂住王桂枝额头不断喷溅的鲜血,泣不成声。 王桂枝感受着自身生命的流逝,艰难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妈还忘了跟你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小小年纪便没了家。 生命的尽头,王桂枝脑海中浮现的是嫁给夏国强的那日,哥哥背着一身红衣的自己出嫁,那时的她憧憬着未来,满心希冀。 真美啊—— 她唇边淡然地笑着,眼皮缓降,手重重地落了下去。 “妈——” 怀中的人彻底没了声息,夏如瘫坐在地,嗓音嘶哑无比。 她满眼通红地望着四周方才起哄的人,从她们脸上一个个划过去,那眼神夹杂着恨意,配上她脸上染上的鲜血,触目惊心。 姜玥推开人群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夏……夏如,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就……” 四周的人纷纷解释着,刚对着王桂枝的嘲讽原地消散,只剩下无尽的惶恐。 姜玥看着夏如怀中生死不知的王桂枝,又听着四周推脱的话语,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 她一个个记下这几个妇人,认出是那几个和王桂枝不对付的人家,面色森冷。 一见姜玥那张阴沉的脸,人群迅速四处奔散而开。 姜玥一只手揽住夏如的肩膀,一只手探过王桂枝的鼻息。 王桂枝竟就这样死了。 虽然她对王桂枝升不起半点怜悯之心,但她这辈子为了名声二字错上加错,最后竟然死也死在名声上,煞是可悲。 “别哭,她这辈子最是好面子,我们让她漂漂亮亮地走,好吗?” 姜玥擦拭着夏如脸上的泪意,良久之后,夏如含着泪缓缓点头。 最终,夏如将王桂枝葬在了夏家祖坟上,她想,爸爸定然不会怪她的,她只是想让妈妈别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 姜琥终于结束拘留,在陆志勇表明不追究他的责任后,结合案情,姜琥并没有被判刑。 下葬这日,夏如看着石碑上王桂枝的名字,默默在心里诉说着那日没能来得及回应的话。 妈妈,我会听你的,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 至于弟弟,他很好,你不用再担心他了。 姜琥站在一侧,怔然地望着石碑方向,比起双眼通红的夏如,他反倒更像是成熟稳重的哥哥。 他仿若在一夕之间长大,那双眼睛褪去了青涩,藏着黯然的伤痛。 姜家因这一场风波沉静数日,因怕姜琥一人待在家中胡思乱想,姜玥带着他一块去徐家复习。 她做题时,许则成就在一旁拿着小学的书给姜琥启蒙。 没成想,姜琥听得很是认真,且进步神速。 这样一来,一旁苦战题目的姜玥倒是生出了几分胜负欲,总不能被个十岁的小朋友比下去了不是? 那头周卓浩也没闲着,他将那天逼责王桂枝的几个妇人全抓进公安局,以寻衅滋事拘留两日,从此以后,家属院里姜家的传闻瞬间冷却下去。 夏如在周卓浩的排解下也渐渐开怀,姜家正在慢慢恢复着生机。 这一日,昏迷许久的姜振华终于苏醒。 姜玥一到医院听到护士的转告,刹那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直至走到病房看到睁着眼睛的姜振华,这才发自内心的笑了。 不同于王桂枝,对于姜振华,姜玥是真心希望他能好起来的。 或许是因为,他虽因着王桂枝曾让她忍让过,可她来后,每回大事上,他都是毫不犹豫站在她这边。 她没法将他真心当成自己的父亲看待,但却是真心希望他能醒过来。 “玥玥,还能见到你……真好。” 姜振华颇有些死里逃生的感受。 其实说起来,他能救回来确实也算是命大。 那把尖刀几乎穿透他的腹部, 在这缺医少药的七零年代,能救活都能算得上是医学奇迹了。 姜玥勾着唇眉眼含笑,“早点好起来,家里人都在等你。” 姜振华眼泛泪光,点了点头,沉声应了句好。 随着姜振华的苏醒,姜家像是彻底走出了那片阴霾,迎来了新生的希望。 十月中下旬,各大广播报刊上开始大幅宣传国家恢复高考的通知,至此,长达十年的知识青年终于迎来了他们改头换名的绝佳契机。 通知一出,许则成对姜玥的复习也进入了地狱模式。 “这个题也太难了,我算了三遍都没算对。” 姜玥看着纸上的一堆算式,开始怀疑人生。 第62章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她越学,就越觉得自己像是学渣,明明她前世还是名列前茅的三好学生来着。 这些题也太难了,简直不是正常人该学的。 许则成眉眼含笑,不耐其烦地又重新给她讲了一遍。 其实倒也怪不得姜玥,这些题对于高中知识来说算是超纲了,只是要想考上清北,得将这些学会才能有百分百的胜算。 许则成没法接受有百分之一落榜的可能,所以只能忍着心疼让她重复一遍又一遍地做题。 姜玥看着眼前人眼下的青黑,那句休息一下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些日子,她累,他更累。 他白日里要陪着自己复习,晚上还得给自己准备提纲出题,有时姜玥都有些惊慌,怕因自己而影响到他前世高考状元的名次。 这日,姜玥提前做完今日份的题目,她轻靠在他的肩头,抬着头问他,“许则成,你考上要填报什么专业?” 许则成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 姜玥眼神亮了一瞬,抿着嘴偷笑,“你猜!” “我猜……我马上要有个艺术学院的对象了。” 她脸颊梨涡越发深邃,给了他一记赞扬的眼神,“聪明!猜对啦!” 许则成凑近她耳侧,低声呢喃,“猜对是不是该有奖励?” 姜玥红着脸看了眼他,而后缓缓凑近他脸颊,面前的人却在最后一刻偏离角度,正正印上她的软唇。 他伸手撑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有机会逃脱的机会,另一只手握住他盈盈一握的纤腰,指尖摩挲着,带来阵阵战栗感。 他吻得十分霸道,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般。 等到结束时,姜玥早已直不起身子,只能软软的倒在他身上,任由他手上的力道支撑着。 他的唇瓣落在她耳侧位置,她只听到他暗哑磁性的嗓音传来。 “玥玥,我爱你。” 姜玥心跳震动着,那双水润的杏眸还带着未尽的情意,她攀上他的肩,娇的嗓音娇艳欲滴:“我也爱你。” 这句话像是点燃引线的导火索,爱人间的亲昵蜜语像是相处间的绝密火引,很快屋里又进入下一轮火热暧昧之中…… … 高考日前一天,姜玥和许则成收拾好东西,提前一天去了县里。 清宁镇离县里距离算不得远,骑上自行车也就一个小时路程。 清宁镇上的人基本都是当天来回的,毕竟这年头住旅馆还要介绍信,甚是麻烦。 可许则成不知为何,从前几天就交代她要提前一日来县里,还让她除了姜家人外,和其他人一律说明是高考当天出发。 她心里暗暗猜到他是有所安排,没问缘由只是听话照做。 对于这些事情,他们之间总有着不需言语的默契。 到了县里,许则成并没有带她去旅馆,而是去了一处院落。 “这是?”姜玥疑惑地看向他。 看着这个空置的小房屋,虽小了些,但也能看得出并不是旅馆。 “这三日我们就住这,我托陈青帮着找的,这里住户赶巧去了别处探亲,将房子借给我们住几日。” 姜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他没让自己去开介绍信,她原以为是他帮自己开好了,没成想是他压根就没打算住旅馆。 她看着四周干净空阔的房间,很是满意,住这里可要比住格子间似的旅馆好上太多了。 三天的考试转逝即过,这几日考完许则成都会在门口的显眼地方站着等她。 出来后也不会询问她考得如何,只是一味地买上好肉好菜,回屋做好吃的给她吃。 三天下来,到了考完离开这天,对着这间两人合住的小屋,姜玥竟然生出几分不舍。 “等去京市,我们也租个房子,好吗?”许则成看着她,脑海中描绘着对未来的憧憬。 姜玥闻言抬头,唇边印着浅笑,在落日下越发耀眼,“或许……咱们可以考虑,买个小房子?” 那可是七零年的京市,租房子远不如买房子划算,凭着两人的存款,应该也够在京市买上一处小房子了。 许则成笑意转深,“好,都听你的。” 直到回到清宁镇,姜玥这才知道为什么许则成要提前一天带着她去县上住,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这个许则成,高考那日让唐明喜穿着他的衣服,凌晨天还没亮就出发了,王大虎就埋伏在那必经之地,要不是许则成一早给我递了信,让我跟着唐明喜,唐明喜怕是得被王大虎打折一条腿。” 周卓浩一听说姜玥回了姜家,便马不停蹄地上门跟姜玥告信。 “王大虎?他不是去劳改了吗?怎么能回来?”姜玥一脸震惊。 周卓浩脸色讪讪,“我查了档案,说是表现好被派遣回原籍,我也纳闷着呢。” 姜玥神色一动,心知怕是郑文钦私底下又动了什么手脚。 “那王大虎被抓了吗?” “抓了,当天就被我抓住了,但啥也没招,就说是恨许则成害了他去劳改,所以要给他个教训。” 姜玥眉头紧拧,“那这回又是判去劳改?” “不!他多次寻衅滋事,这回大概率得判刑。” 她点点头,这才稍微放下心。 “你说这许则成怎么能提前知道,有人要让他没法参加高考?我真是奇了怪了。” 周卓浩想了几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才来找姜玥讨个说法。 姜玥听到时,第一时间就猜到是郑文钦在作怪,他定是怕许则成成功考上大学,逃脱他的掌控,这才让王大虎来堵人,却没想到让许则成料个正着。 眼下有了这么一出,想来短期内郑文钦估计是不会再出手的了。 至于王大虎,姜玥并没抱希望于他能把郑文钦供出来,能让郑文钦派来的人,定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他手上,他才敢放心用人。 原文后期,郑文钦可是大反派,要是这点手段都没有,也不至于能让众读者给他安上这个头衔。 总归这一局许则成完胜。 一想到许则成,姜玥眼里都染上笑意。 之前他和姜瑞的谈话内容一直没有告诉她,两人的婚事许则成也再没提过,姜玥从他对高考这事的认真程度猜测,恐怕他是答应姜瑞考上大学再谈婚事。 对于许则成能不能考上大学这事,姜玥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了,那是半点都不需要操心的好吗? 接下来的日子,姜玥正打算好好歇上几日,却没成想黄薇的再次到来让整个姜家再次忙乱起来。 姜振华早在清醒后一周就出了院,只他身子骨经这次后弱了不少,去厂里上工对他来说甚为勉强,只能休了长假在家修养。 黄薇上门这日,一家人正围在餐桌前吃早饭,一见着黄薇,初次见面的姜振华明显有些拘谨。 姜振华早就听姜玥提起过夏如的亲事,对于这桩大儿子拍板的婚事,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他出院后回到姜家,生活琐事和一日三餐一直是夏如在体贴照顾着,哪怕是亲女儿也未必能做到这样。 他比谁都更希望夏如后半辈子能过得好。 “亲家,吃过饭了吗?坐下吃点吧?”姜振华语气和缓,眉眼带笑。 自从医院走一遭,他心态上越发平和,整个人也多了几分轻松随性。 黄薇一见着他就知道,周卓浩这未来岳丈是个和气好说话的,面上不免更亲切了些。 她自火车上一下来,就拉着周卓浩往姜家赶,这下还真是有些饿了。 见姜振华是真心邀请,她也不扭捏 ,拉着周卓浩坐下。 倒是一旁周卓浩面色尴尬,毕竟这一桌姜家人都齐了,他这个未来女婿总是有几分不自在。 姜玥见他这副模样,不免打趣地扯了扯夏如衣角,低声朝她道:“还不快去给你的周大哥和你未来婆婆装粥去。” 夏如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含羞带怯地瞪了她一眼,姜玥眼角笑意蔓延着。 坐在角落的姜琥偷偷观察着桌上的周卓浩和黄薇,仔细打量后,眼中担忧终于稍散。 等一群人吃完早饭下了桌,黄薇这才提起来意。 “亲家,我今儿个来,是想将两个孩子的婚期定下来,我寻思着元旦是个好日子,就让他们在那日成婚,可好?” 眼下是十二月中旬,离元旦也就半个月光景,可结婚物件自两个月前定下婚期起就开始准备了,眼下算起来倒也不算仓促。 “这婚期我们没意见,就是不知道这小两口婚后住的地方可有着落了?” 姜振华听夏如提起过,周卓浩目前还住在宿舍,这要是结婚,还是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才行。 周卓浩听到这话,沉声回应道:“叔叔,我托人找了套房子,就在家属院前头那条街里,是个独院的小平房,两室一厅,我正准备带夏如去看看,要是她也觉得合适我们就买下来。” 姜振华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姜琥因着年纪小,这种场合他插不上话,一直沉默地坐在姜玥身旁,视线却落在周卓浩身上,见他人高马大五官硬挺,和夏如坐在一起十分般配,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可姜琥没想到,周卓浩倏地抬眸望了他一眼,视线短暂相触后错开,而后只听见他朝着姜振华开口道:“叔叔,还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商量一下。” 姜振华神情一正,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第63章 “刚忘记看你填的是什么专业…… “我想,婚后姜琥可以搬过去跟我们一块住,那屋两个房,刚好合适。”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满是错愕。 姜玥第一时间往黄薇脸上望去,见她虽有些意外,但神色如常,并没有反感的情绪,终于稍稍放下心。 夏如坐得离周卓浩最近,她侧头朝周卓浩望去,只见他仿若心有所感般偏头朝她笑了笑,霎时她心间被注入一道暖流。 弟弟是她心中的牵挂,她从没跟他说过,可他却一直看在眼里,并想尽办法解决她的顾虑。 姜振华看了眼一旁怔愣着的姜琥,眼中流露着复杂。 孩子长大了,有些决定该要他们自己去做。 而后,他朝姜琥轻声问道:“姜琥,要跟谁一起生活,你来决定吧。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都支持你。” 姜琥懵懵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姜玥,姜玥也回了他一抹鼓励的笑容。 夏如的担忧她一直都知道,但她没想到最后是周卓浩提出来要带姜琥走,冲着这份心意,姜玥对夏如这桩婚事彻底放心了。 “琥哥儿,妈临走前让我照顾好你,你跟着姐好吗?”夏如走近姜琥身旁,朝他轻声道。 提起王桂枝,那日的永别在她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她不想再去回想那些杂乱的纠葛,她只想记得,眼前的姜琥是她血脉同枝的弟弟,只要她在一日,便会护着他一日。 姜琥眼中蒙上一圈水雾,可他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扭过头看向周卓浩身旁的黄薇。 他虽年纪小,但这段时间的曲折离奇已经让他学会了人情世故,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姐姐的婆婆会如何看待她? 黄薇一见着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她没想到姜琥这么小的孩子还能想到这些,眼中涌现心疼。 “好孩子,你就跟着你姐姐一块住,正好帮着阿姨看住你姐夫,千万别让他欺负了你姐姐去!”她亲切地摸了摸姜琥扎人的短发,唇边温柔的笑意蔓延着。 姜琥这才笑着应下:“好。” 虽也想陪着姜振华,但他不放心夏如嫁人,他得先跟过去看着。 他知道,姜玥很快要去读大学,姜振华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等姜玥走了,他再回来陪着爸爸。 姜琥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黄薇一离开,姜玥转头就提着篮子来到李燕家里。 “玥玥,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来燕婶这不用带东西。”李燕颇为无奈地故作严肃道。 姜玥勾唇一笑,“燕婶,这都是我的心意,哪能不带?再说,您上我家不也是大包小包的?我这叫礼尚往来。” 李燕说不过她,只得收下。 “燕婶,我先前托您买的柜子那些快好了吗?元旦前能不能做好?” 姜玥在姜瑞应下夏如和周卓浩的婚事后,就托李燕找人定做夏如的嫁妆。 这年头结婚流行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 三转一响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收音机,她那日听着黄薇口风,三转一响她应是有所安排,这样一来,姜玥就决定给夏如备上三十六条腿。 所谓三十六条腿,其实就是由各种桌子、板凳、衣柜、床等组成的一套家具,这类物件备起来需要时间,所以她早早地就委托燕婶帮她找人提前定做,只是眼下婚期定得赶,姜玥大不确定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你就放心吧,我是托我妹妹夫家做的,人一早就给你赶出来了,见你没那么急要,所以想着给那双人床上添些花纹更显精致些,你要的话,他们这两日便能送来。” 姜玥这才放心,“那倒不用那么急,他们婚房这几日定下后,到时候我再跟您说具体地址。” 周卓浩新买的房,家具什么的肯定没那么快能备上,自己这也算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晚饭饭桌上,姜玥捎带着提及此事,“爸,夏如的嫁妆我备好了,下回黄姨要是上门,你就说新屋的家具咱们家来出,就当作是夏如的嫁妆。” 其余三人解释一愣,夏如回神后赶紧拒绝,“姐,我不要,你自个儿留着。” “那哪能不要?都是我的心意呢。” 姜振华反应过来,附和着,“对,这嫁女儿哪有没嫁妆的道理?你姐给的你就收着。” 夏如见状也只能应下,但她想着姜玥这般为自己好,等姜玥嫁陆大哥时,她也要备上一份重礼才行。 晚饭后,姜振华将姜玥叫到他的屋里,从抽屉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 “这里是买家具的钱,夏如嫁妆理应由爸来出。这里还有早些时候你哥存我这的钱,我都放里头了,你一块拿回去。” 姜玥厚厚一叠沉甸甸的信封,五味杂陈。 她想试着放回他手里,却被姜振华按住了手,“玥玥,你收着,收下爸才能安心。” 姜振华鬓边头发全白了,这回受伤过后,他的身体仿佛在快速衰老下去,可那双眼睛却少了几分以往的束缚感。 姜玥感觉心口闷闷的,不大好受。 似乎自从来了这里,她凭空生长出许多感性因子。 且对于这些原主的家人,她一直无法狠下心全然不管,譬如姜振华,她哪怕再觉得他懦弱畏缩,都不曾想过要他过得不好。 那头姜振华还在絮叨着,“你大哥娶媳妇的钱我也替他备好了,等他过年时回来我再给他,你们的终身大事都有了着落,爸才算是真的安心。” 见着姜玥僵硬的唇角,他笑了笑,“怎么那位许同志似乎极少上咱们家?改日要是得空,领着他上来给爸瞧瞧。” 姜玥没跟他提过许则成的事,许则成那日和姜瑞谈完后便没再来过姜家,她还以为姜振华并不知道她和许则成谈婚论嫁的事,却没成想他竟都清楚。 “成,我明日要和他去填报志愿,完事我就领着他上门。” 她话里带着笑意,原本沉重感伤的氛围总算消散,姜振华不住地点头应好。 姜玥看着他眼中的欣慰,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她在后世 甚少感受过,没成想到了这里,竟是无时无刻都在被关怀着。 … 1977年恢复高考的第一批考生,要面对的是先填报志愿再出成绩的规则,这就要求考生对自己的成绩有绝对的把控性,如果选错志愿,那极有可能面临高分落选的情况,于是在填报志愿时,大家都更倾向于保守些,填报那些大概率能考上的学校。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许则成和姜玥两人,他们径直拿了志愿表,没有一丝犹豫地快速填好,而后交给了门口值班收表的工作人员。 那人看着纸张上第一志愿填报的清北大学,面色纠结,“你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姜玥朝她笑了笑,“不用,辛苦你了。” 许则成考完后第一时间就帮她估过分,总算是没辜负那两个月的艰苦题海战术,她属于是超常发挥,比心理预期的分数还要超上些许。 这样一来,考清北大学的绘画专业倒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噢对了,刚忘记看你填的是什么专业了?”姜玥边走边问一旁的许则成。 许则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情绪过于繁杂,但很快又露出一抹浅笑,“等录取通知书出来你就知道了。” 这人居然还卖关子? 姜玥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念叨,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他填的啥。 书里这可是专业第一考上清北无线电专业的人。 想到这里,她也没了追问的心思,毕竟她早就知道答案了。 姜玥记着昨日答应姜振华的事,一填完志愿就领着许则成回了姜家。 姜振华一见着许则成,那眼睛就笑得没睁开过。 在他眼里,他的两个女婿都长得好,能力也不差,重点是一门心思都在自家女儿身上,一看就是会疼媳妇的。 饭后,姜玥送许则成出路口。 “我爸他喝了酒,话就多一些,你别听他胡说。” 想到刚刚饭桌上,姜振华拉着许则成说的那些她小时候的糗事,姜玥甚是难为情。 按理说,许则成既然知道她是自后世而来,那就该清楚姜振华口中说的是小时候的原主,并不是她姜玥。 可许则成不知为何听得异常认真,还时不时用满含深意的眼神望着她,令她羞耻感顿生。 许则成幽深眼眸里簇满了温柔,默默地看着她,没一会儿姜玥后耳根便慢慢红了起来。 “我听叔叔说,周卓浩和夏如婚期定在元旦?” 姜玥这才想起忘记跟许则成说起这事,忙不迭点头,“定在元旦,时间有些赶,哥哥应该是回不来了,到时候卓浩哥父亲也要来,宴席就备在他们新买的房子里,他还单独给了你一张请帖,放在我那,明日再拿给你。” 姜玥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没注意到男人越发深邃的眸光。 直至男人搂住她的腰身,将头靠在她肩颈一侧,她才僵住了身子,诧异地回望。 “怎么办,有些嫉妒呢。”他没来由的一句话,姜玥脸色爆红。 她在脑海中想了好几句回话,却发现似乎听起来都不大对。 ‘那还不是你速度太慢了?’这话听着似乎很恨嫁的样子。 ‘没关系,不急。’这么违心的话语她是真心说不出口。 最后,姜玥红着脸轻声回了句,“很快录取通知就能收到了。” 回应他的是许则成低沉的笑声,笑得姜玥脸上越发滚烫。 “我的玥玥真是聪明,看来我可以开始准备聘礼了。” 很快,她就将完全属于他。 … 元旦这日,姜家一家早早地就有了动静。 姜玥为夏如请来家属院的“全福人”为她梳头,又亲自帮她上妆。 看着一身红衣衬得面容越发娇嫩的新娘子,姜玥竟也生出些许不舍,但又很快压制下去。 “可不能哭啊,我好不容易上好的妆,等下哭成小黑猫可就不漂亮了。” 夏如强撑着忍住鼻尖酸意,不舍地扫过屋里的姜玥,一旁的姜琥,以及门口站着的姜振华。 姜振华眼中也有了泪意,朝她笑了笑,“嫁了人也要记得常回家看看,爸永远在家里等着你。” 她重重地点点头。 待周卓浩到时,姜琥背着夏如一步步往外走去,他朝背上的夏如沉沉说道:“姐,要是姐夫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夏如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听到这话忍不住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好。” 姜玥在门口看着夏如坐上周卓浩自行车后座,两人身影逐渐远去,她脑海中浮现着第一次见到夏如时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只觉得恍如隔世。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 为了周卓浩的婚礼,周卓浩父亲周锐也从京市远道而来。 周卓浩在买下的小房子里摆了两张桌,喊了双方家人和公安局的同事,单是饭桌上的鱼和肉,这场婚宴就算得上是用心了。 场上大多是年轻人,饭桌上不停起哄敬酒,煞是热闹。 两轮下来,周卓浩满脸通红,步履蹒跚,显然是有了醉意,一旁夏如紧张地扶住了他。 周锐和黄薇见状让小两口先行去休息,场上这才算是静了下来。 姜玥坐在主桌,身旁许则成正在给她剃去鱼肉上的骨头,一根根去得极为细致。 第64章 他要为姜玥,踏平前路的一切…… 原本姜玥并不是这般矫情的人,但在许则成自发的宠溺下,眼下她竟也能坐在一旁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服务”。 这年头的酒似乎尤为香醇,姜玥一晚上都被酒香包围着,忍不住对一旁的杯子起了心思。 她细细回想着医生当时的叮嘱,并没有不能饮酒这记注意事项,于是心思活泛开了。 等许则成将去了鱼刺的鱼肉放进她的碗里时,见到的就是她双颊嫣红,捧着酒杯朝自己笑的模样。 他神色一凝,拿过她手上的杯子,里头早已空空如也。 她软软地靠在他的肩头,许则成见她呼吸平缓并无不适,提起的心才总算是稍微放了放。 他放下筷子,客气地朝一旁姜振华低声说:“叔叔,玥玥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姜振华看了眼醉态顿现的姜玥,朝他点了点头,“则成你先送玥玥回去,好好照顾她,我晚点帮着亲家收拾好再回。” 许则成点了点头,随即背起软得仿若没骨头的姜玥,起身离开。 冬夜里,带着凉意的冷风四处灌着,他深怕背上的人儿着了寒,脚步不禁加快了些。 许是脚程太快,背上姜玥不舒服地嘟囔两声,随即不安分地扭着身子。 感觉到因着背上人的动作,自下而上窜起的火苗令许则成眼神一暗,手却箍得更紧了些,生怕她从背上掉下去。 “许则成,你喜欢我吗?” 他听着身后较软的嗓音传来,眼神柔得不像话,沉声应了句:“喜欢。” “那你是喜欢小时候的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 许则成倏而一僵,脚步慢慢缓了下来。 “都喜欢。” 他没有将两人的前世告诉她,她自然就不知道,无论是小时候的她,还是现在的她,由头至尾都是同一个人。 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她,也只有她。 … 这个一月,对于等待录取通知书的考生来说,是极为煎熬的。 眼看着家属院里陆续有人收到录取通知书,姜玥也由原本的镇定自若,到现在的翘首以盼。 临近年关,家属院里各 家各户开始备起了年货,可姜家却毫无动静。 姜玥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于是她自告奋勇地要去置办年货。 等去完百货大楼,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却看到每个看见自己的人脸上都簇满了微笑。 这些人笑得令她发慌,她快走几步往家里头赶。 一进屋,堂厅里全员到齐,个个正襟危坐,就连出嫁的夏如都带着周卓浩回来了,他们一见着自己第一反应也是笑得瘆人。 姜玥摸了摸手上起的鸡皮疙瘩,纳闷不已。 “你们这是遇上啥好事了?”这般古怪。 夏如这才拿着手上报纸凑上前来,“姐,你的作文登上人民日报了,上面说你作文是满分!” 她接过报纸,报纸上斗大的标题上写着:清宁镇惊现文学才子,作文满分语文全省第一。 姜玥嘴角抽了抽,这标题起得也太…… 她耐着心思往下看了看,的确是自己写的作文没错,右下角还写着自己的名字和学籍地址。 看完后,这几日的焦急终于缓了缓。 人民日报能刊登她的作文,就证明她成绩铁定不差。 姜玥这才明白,刚家属院那群人为何对着自己笑得灿烂,原来皆是因着这报纸。 等送走高兴得语无伦次的夏如和周卓浩,姜玥拿着报纸来到许则成跟前。 “我厉害吧?” 刚才在姜家人面前面不改色的姜玥,眼下挑着眉双手交叉在胸前,下巴微抬,一副炫耀的模样。 许则成眼底满是柔意,“嗯,玥玥真厉害。” 姜玥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的幼稚,颇有些下不来台,虚张声势地应了句,“那是。” “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应该反而是好事。” 姜玥一愣,不明所以,“为啥?” 许则成想着前一世,自己也是最晚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批。 “听说,成绩全省排行前列的那一批考生,为防被顶替,上头会最晚发放录取通知书。” 她眉头微皱,“那年前还能收到吗?” “可以的,大概再一周也就收到了。”他十分肯定地说。 许则成的预估异常准确,在年二十七这日,姜玥终于从邮局取回了两人的录取通知书。 她没有当下拆开,而是马不停蹄地朝毛线厂赶,她想和许则成分享这个喜讯。 一路快走,寒冬里竟让她生出一身热汗。 许则成一见她这副模样,眼中满是严肃,“姜玥,我说过,不能急要慢慢走。” 见他罕见地叫起自己的名字,姜玥就知他生了气,不免得一脸心虚。 许则成哪哪都好,就是太过在意她的身体状况,将医生的医嘱看得像是法律条款般,丝毫不容逾越。 唯有这点,他是半点玩笑都不能开的。 姜玥隐约察觉到他对这件事的在意,平日里倒也都顺着他,但今日是一时情急要与他分享,这才没顾及速度走快了两步。 她拿出手上的两个信封,“快别说我了,看看我带啥来了?” 许则成一眼就看出那是两人的录取通知书,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只唇边依旧溢出冷硬的叮嘱,“那也不能急,得慢些走。” 姜玥重重点头,保证着下次绝不再犯,这才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一人一封拆开。 “嗯,清北大学绘画专业,年后报道。” 姜玥语气中夹杂着激动,其实单论上大学这事并不会令她这么紧张,毕竟前世她早已经上过大学了,只是这回终于选了自己真正热爱的专业,且是跟着许则成一起去,这才令她如此兴奋。 她见一旁许则成一直没说话,侧过头看向他手上的纸张,对着上面的清北大学字样很是满意。 “我就说你肯定能考上吧,清北大学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玥定了定神,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录取通知书上那两个陌生的字眼刺痛着她的神经。 医学? 为什么许则成会是报考的医学? 怎么可能呢? 尽管无数次怀疑过书中内容的真实性,但姜玥从没怀疑过许则成会选原书中的无线电专业,他理科知识渊博,复杂的收音机他都能修,她还见过他本子上写下的复杂代码,那分明是他的梦想,他的挚爱,为什么竟放弃了呢? 姜玥脑中一片空白。 回顾着他往日里对自己身体的在意,她心里浮现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 看着身旁的人煞白的脸色,许则成放下通知书,心疼地揽过她的肩。 “玥玥,对现在的我来说,有很多事情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不要为我担心,好吗?” 前世的专业,他早已学过一遍,学校所学的知识点,在后半生的反复实践中,其实并算不得什么。 对现在的他来说,姜玥才是最重要的。 在二十年后,有一种针对慢性哮喘的特效药会面世,从此慢性哮喘再也不是死亡线上奔跑的疾病。 可这药问世时,姜玥早已去世十几年了。 从梦境中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确定了他要学医。 他要做的,是竭尽全力让这药提前十几年面世,他要为姜玥,踏平前路的一切阻碍。 他从不信别人,只信自己。 姜玥在他的怀中泣不成声。 仅仅想了一遍她就已想清,他学医定是为了自己。 她改变了他原本应有的轨迹,姜玥一想到他的梦想却因为自己而破灭,就止不住地难过。 他是真心热爱那个行业,怎么能因为自己就放弃了呢? 听着她难过不已的啜泣声,许则成轻声一叹,拿出手帕帮她擦着眼角的泪。 “以前都没见你哭过几回,怎么跟我在一起后反而让你掉了这么多眼泪。”他语气中不乏懊恼。 “应……应该还可以换专业的吧?等我们去报道的时候,我们就去找校方,你成绩那么好,他们肯定会让你换专业的。” 姜玥努力镇定着,寻找着一切可能挽救的机会。 却见许则成朝她摇了摇头,“玥玥,我不换。” 他语气坚决,没有丝毫退意,姜玥眼中的泪重新蓄满,湿透了他手上的手绢。 “别哭玥玥。”许则成颇有些手足无措。 姜玥哭得抽噎着,眼下她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她看出许则成的坚决,知道事情已经没了转机,止不住心里的愧疚。 最后,许则成看着怀中泣不成声的姜玥,眉眼终于浮现一丝的无奈,他没想过她会伤心成这样,如果早知道,他会选择一开始早些开始铺垫学医的事情,而不是让她这么突然的发现。 “玥玥,你听我说,清北大学里可以选辅修专业的,到时候我就辅修无线电,好不好?” 姜玥抬起头,哭得红肿的眼睑暴露无遗,“真的吗?” 许则成重重地点头,“真的玥玥,我不骗你。” 他原本真没想过辅修前世学过的那些知识,但眼下看来,为了安姜玥的心,这辅修的事必不可免。 这样一来,姜玥总算渐渐停下哭声,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神悠远而绵长。 “则成,往后不管你要为我做什么,都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好吗?” 她的嗓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却说得坚定,许则成听出她语气中的认真,沉声应好。 她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他,霎那间两人身体紧贴,却没有半分暧昧的气息,他们肆意地感受着这一刻相伴的美好。 …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第二日,纺织厂和毛线厂的家属院简直都炸锅了。 多家报刊上报道了今年的高考状元,是出自于清宁镇毛线厂家属院的许则成,他以理科专业第一的成绩被清北大学医学研究方向专业录取。 大家没想到,那个昔日的小混混许则成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第65章 “玥玥,大哥回来送你出嫁。…… 清北大学,哪怕是没读过书的人都听过这所学校的名头,那是所有读书子弟梦寐以求的高校,而许则成竟然还是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去的,这简直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家属院霎时风头一转,许多先前嘲笑姜玥上门倒贴的人,都扭头说起了姜玥的眼光独到慧眼识珠。 “可不是嘛,你看姜玥以前多叛逆一小姑娘,许则成日日拉着她一块看书,听说她 这次也是全省前几名呢!而且跟许则成一块考上清北了!” “说来说去还是姜玥眼光好,一堆破铜烂铁里看中了许则成这块金子!” 人群中的陈水田听到这话可就不乐意了,“姜玥同志厉害得紧,她的作文都被报刊专程刊登出来示范,按我说,要没姜玥拉着复习,许则成能不能心无旁骛地参加高考都不一定呢!” 她身后的人都是当初受过姜玥恩惠的人,见状不停点头附和。 家属院里说啥的都有,姜玥却没能听见,因为此刻的她正忙着定下人生大事。 “叔叔,当时我和大哥商量的是等考上京市的大学,再谈婚事,眼下清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已经收到,我想跟叔叔确认一下迎娶玥玥的婚期。” 姜振华眼下看这个准女婿是怎么看怎么满意,那可是清北大学啊!女儿女婿都考上了,这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 “好好好,不知道可有看好日子,定在哪天比较合适呢?” 许则成眸光含笑,“我看了看,要不就定在正月初八如何?” 姜玥闻言不禁瞪了他一眼,眼下已近年关,正月初八算起来十日都不到,真要定下这个时间,怕是过个年都不得安稳。 姜振华迟疑着,主要是准女婿定的这个时候也太着急了些,他都来不及给大儿子写信让他回来陪妹妹出嫁。 “我看过了,正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就定在这一日吧!正好我们正月二十出发去京市,这样也不耽误回门的日子。” 姜玥自作主张报了个合适的日期,还不忘朝许则成眼神震慑着,让他别乱说话。 许则成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正月十六,那还得再等上大半个月呢。 “正月十六这个时间倒是宽裕些,则成你觉得怎么样?” “就听玥玥的,定在正月十六吧。” 许则成虽很是无奈,但姜玥决定的事情,他不会反对。 不就是迟上几日,这么长时间都忍过来了,也不差再忍几日。 定下婚期,接下来许则成要忙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他原想着让陈青购置三转一响,被姜玥知道后及时制止。 “买那些干嘛?手表你给我买过了,自行车那些大件咱去了京市再买,缝纫机和收音机我用不上,咱们可是得存这些买房子的,你别乱花钱。” 她说完依旧颇不放心,将他存放钱票的木盒拿走,还义正严辞地说,“这盒子就是你给我的聘礼了,你别瞎忙活,我来保管。” 见她颇有些管家妇的姿态,许则成眉眼间霎时染上笑意,哪里还舍得再说一句不是? 三转一响的事情落了空,他又开始收拾着婚房。 将陈年旧物都堆放进原本刘婉柔的房间里,看着自己空阔敞亮的房间,想着再过些天姜玥就会住进这里,他眼中盛满了憧憬。 那是他盼了许久才盼来的人,怎么珍重都不为过。 姜家姜玥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结婚的一应物品,东西夏如结婚那时都备过,现下倒是不算陌生,但临近年关,这许多物品都紧俏得紧,筹备起来难免慌乱。 这日,一行人敲响了姜家的门。 “姜同志!” “陈姨?”姜玥震惊地看着门外陈水田一行人,煞是意外。 等人进了屋,看着他们合力抬进来的巨大布包,姜玥更是诧异。 “姜同志,这些大家伙给你凑的添妆。”陈水田将布包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床大红棉被。 别小看这床棉被,棉花和布都需要布票,更别提这么一床被子要花的钱了。 想到陈水田这群人的家境,姜玥秀眉微瞥,“这太破费了,你们花了多少钱,我跟你们买吧?” 陈水田摆了摆手,“不成不成,这是大家伙凑的钱,算起来每家每户没出多少,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姜同志你可得收下啊!上回您家里出事那次,我们本也想着上来慰问几句,可想着您估计忙得很,就没敢上门打扰。” 姜玥真没觉得自己帮了他们多大忙,却不成想她们一直念挂着自己,颇为感动。 “谢谢你们。” “不客气,这都应该的,姜同志你有善心又有能力,家属院许多人都为您和许同志感到自豪呢!咱们这小县城地方竟也出了两个状元,这说出去都是倍有面的事情。” 他们这话说得倒是不假,现在两边家属院还在沟通着两个状元结婚那日,要在家属院里摆上宴席,共贺这两位新婚之喜呢。 送走陈水田后,姜玥看着堂厅里的大红喜被,上面还绣着交颈相缠的鸳鸯,煞是应景。 她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脸上倏地染上热意。 可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 姜玥再次开门,发现这回上门的是刘大军,等人进了门,她无奈地发现他手上竟也是一大个布包。 “玥丫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婚贺礼。”刘大军打开布包,里头是一整块大红色的布料。 他这块料子看着要比刚刚陈水田送来的棉被更细腻一些,面上还泛着光泽,看着就并非凡品。 “这料子是特地给你留的,你留着做床单被子,或者做身嫁衣都是极好的。”刘大军将布包搁置在桌上,朝姜玥说道。 有了刚陈水田那一出,这次姜玥倒是没有推辞,“那就谢谢刘伯伯了。” 这些人都是盼着自己好,送上门的一点心意,都是他们对自己的祝福。 “玥丫头,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家属院里大家伙们都想喝你们的喜酒,这都求到我跟前来了,我想着你们小两口结婚,也不能让你们破费,这钱就由厂里来出,你们结婚那日,我们在这路口摆上十几张桌,让大家伙们凑凑喜气,你觉得怎么样?” 姜玥这下是真有些受宠若惊,刚陈水田提起时,她还不觉得有什么,眼下才是真正见识到这年代人对知识分子的向往之心。 刘大军想得这般周到,拒绝是不好拒绝的,姜玥只得答应下来。 那头,毛线厂厂长也来到许家说了相同的一番话,许则成也是一口应下。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全世界都来见证他和姜玥的婚礼,好让大家知道自己何其幸运,能娶到这么好的女孩。 … 在筹备婚事的忙碌中,这个年节眨眼即过。 婚期前三日,姜振华将先前托李燕订下的家具送至许家,夏如有的,姜玥当然也要有。 姜玥原本想着他们压根在清宁镇就住不了多久,所以便没准备家具,没成想姜振华竟都帮她准备好了。 姜瑞升任后越发忙碌,这个年没能回来过,姜振华在确认婚期后第一时间给他寄了信,可他迟迟没回信,一家人不免失望。 姜玥心底也有些遗憾,但总归去了京市后,和姜瑞离得近了,见面的机会只会更多,这般想着,倒也就放下了。 正月十六这日,姜玥一早就被前一日匆忙赶回来的夏如叫醒,还没来得及醒神,就被一张凉帕敷上眼的刺股寒意侵袭,这下真是彻底清醒了。 她看了看外头乌黑的天色,颇有些无奈,“这也太早了吧?” 夏如咧着嘴笑着,“不早不早,姐你快些起床洗漱,外头大家都在等你呢!” 姜玥看出她的兴奋,唇边梨涡顿现。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估计昨晚上就没能睡着,竟是比她这个准新娘还要激动。 姜玥很快洗漱完,坐在椅子上,任由她们往自己身上折腾。 她今日穿的是盘扣斜襟的立领红色旗袍,她在里头套上当时刘婉柔帮她收尾的那件毛衣,那是她的私心。 刘婉柔没能见着刘则成娶妻,穿着这件毛衣,时不时念着她,就好像刘婉柔还在,陪着他们一块见证今日一样。 夏如有一双梳头发的巧手,在她的摆弄下,姜玥一头长发被盘起,用红色的缎带折出蝴蝶结的形状装饰着,散落下来的飘带衬得她面色红润,添了几分新娘子的喜气。 妆最后还是姜玥自己动手画的,她受不了这年代的新娘妆,像是要把所有红色都装点到脸上似的,完全是反向化妆。 她肤色白,只浅浅打了个底,眼下位置涂了些腮红提升气色,妆看起来淡极了。 “姐你这不行,太淡了,这口红多涂些吧?” 夏如拿出口红积极地又给她厚涂了一遍,看着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因这抹唇色显得越发艳丽,她不禁愣住。 “这么这表情?涂歪了?”姜玥看着她失神的模样,不明所以。 夏如这才反应过来,“没……没歪,就是姐你太好看,我都看呆了。” 姜玥噗嗤一笑,没成想竟被这妹妹打趣上了。 她房里只有一枚巴掌大的小镜子,姜玥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熟悉中又带着一丝陌生。 她倏地沉默下来,失神地望着镜子中的人影,又像是透过镜子在回望后世的姜玥。 她要结婚了,要嫁给一个深爱的男人。 从此以后,不论风里雨里,她都不再是一个人。 屋外日头缓缓升起,原本阴了许久的天突然转晴,热辣的阳光照在家属院一片喜庆的火红上,仿佛连老天爷都在为这对新人喝彩。 姜家人早已准备妥当,就只等着许则成上门迎接新娘,这时开门声响起,坐在正中央的姜玥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抬眸望去,却见进来的人不是许则成,而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姜瑞。 “玥玥,大哥回来送你出嫁。” 仅一句话,姜玥倏地鼻尖发酸,她重重点了点头,艰难地沉声应了句,“好。” 很快,自行车停下的声响在门口传出,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穿着一身改良版西装的许则成出现在门口。 他第一眼望向坐在正中央的姜玥,这个画面,估摸着他这一世都不会忘却。 她一身红衣,眼中流露出一丝期待与雀跃,映衬得那张芙蓉面仿佛生了光,红艳的唇色仿佛带着勾子,摄人心魄。 许则成眸光微深,身侧拳头紧握。 姜瑞在姜玥面前蹲下,她随之靠了上去,他一步步走得极稳,又出奇地慢。 第66章 “怎么办?又突然不舍得走了…… 姜玥脑海中回顾着姜玥从小到大的一幕幕,这一刻,他深切地意识到,印象中那个娇小柔弱的妹妹是真的要嫁人了。 “玥玥,哥哥祝你幸福快乐,美满顺遂。要记得,当你需要时,哥哥永远在你身后护着你。”他嗓音沙哑无比,带着浓烈的不舍。 姜玥霎时红了眼眶,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姜瑞将人放在许则成身后的自行车后座上,而后转过身对上这个抢走他妹妹的男人,面色凝重。 “我把我妹妹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我会一直盯着你的。”他声线冷硬,浑身的凌厉气势外散着,像极了要找人干架。 许则成目光如炬地望了后座上的身影一眼,眼中浮现浓烈的情意。 “大哥你放心,我会的,能娶到她是我的幸运,我会用尽所有保护她。” 姜瑞目光逐渐收了回来,后退一步,看着许则成跨步上车,踩踏远去。 翠婶出门前郑重叮嘱过她,出发后绝不能回头看,寓意不好。 姜玥紧紧搂着身前人的腰,强忍着没有回头,心里酸意肆虐着。 原来这就是家人,会强烈不舍,会无端挂念。 “玥玥,你想他们了随时能回来,别难过。”感知到身后人的紧绷,许则成暖心安慰着。 姜玥紧搂着他的腰,久久未言。 他们一路从纺织厂家属院回到毛线厂家属院,一路都有热心群众的欢呼声,人群中他们拿着喜庆的红纸洒落着,满是红纸的地面像是相连成红毯,引领着他们归家的路。 “玥玥,你先吃点东西。”许则成一领着她进屋,立刻将提前准备好的糕点送到她手里。 姜玥缓过神来,看着四周焕然一新的摆设,朝他笑了笑。 “我不饿,这些都是你布置的?” 贴着红喜窗花的梳妆台,床上铺着她送来的大红色的床单和喜被,就连窗帘都被他换成了浅粉色的,十分应景。 许则成点了点头,“宴席在晚上,玥玥要是不饿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去镇上领证?” 这年头的婚礼没啥流程,一般也就是领个结婚证,再摆上一两桌酒席,双方家人吃个饭认认门,这婚也就算成了。 姜玥感觉才刚坐下,面前这人就急着要带她去领证,心里不禁发笑。 “这么急?”她挑着眉调侃的语气。 许则成笑意转深,深以为然,“那是,这么漂亮的媳妇,我怕别人见了要跟我抢。” 她笑出声来,眉眼弯弯,终于舍得站起身来。 “那就走吧,我爱人这般出色,我也得上心些。” 说完,似乎觉得两人这般相互恭维十分滑稽,她噗嗤一笑。 霎那间房里的温度仿佛随着她明媚的笑容节节升高,许则成眼神一暗,眸中滚动着汹涌的情意。 姜玥从谈笑中回神,对上他满带深意的视线,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却见那原本急着出门的人反而顿住了脚步,上前揽住她柔软的腰肢,磁性的嗓音落在她耳侧。 “怎么办?又突然不舍得走了。” 姜玥脸仿若烧红了一般,他的气息喷洒在颈侧,刺激着她此时越发敏感的神经。 “不行,咱们快走,晚点还要帮忙准备宴席呢。” 这外头的人见他们在屋里关着门待得久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这样一来,她怕是明日都没脸出门了。 “不急。”他侧头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眼神落在她与平日不一样的那抹艳色上。 “先收点利息。” 话音刚落,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男人的唇重重落在那肖想已久的唇瓣上。 半刻钟后,姜玥才红着脸跟着许则成从房门走出。 这年头领证很简单,带上介绍信,甚至都不需要照片,核对完信息无误后,没两下功夫一张薄薄的纸的到了她的手里。 只是还没摸热,就被一旁的许则成收了起来。 “我来保管。” 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姜玥弯了唇角,眼中带笑。 照相馆内—— “嗯笑,对对对,就是这样。” 随着咔嚓一声,这一刻的美好被永久定格。 许则成领完证后就带着她来了照相馆,美其名曰结婚的日子要记录下来。 姜玥只管顺着他的意,说起来,她还真就爱看他为了自己各种忙活的模样,不同于初相识时的冷漠,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和惬意。 等两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许则成快速下了碗面,两人一碗清淡的素面也吃得津津有味。 许则成请了隔壁唐明喜的母亲唐阿姨过来料理晚上的婚宴,他们宴席只摆一桌,许则成这头就只请了唐明细和陈青两人,要不是姜家人人多,恐怕都凑不满一桌。 尽管如此,也没人会说这场婚事办得冷清,纺织厂和毛线厂家属院路口各自摆了十几桌,一旁恭贺许则成和姜玥新婚喜乐的红色横幅明晃晃地挂着,每人脸上都是笑意。 等到傍晚时分,时不时有人到许家来祝贺两人,姜玥一路站在门口待客,笑得脸都僵了。 姜家人来到时,她和许则成才终于在桌上落座。 不知是不是许则成提前打过招呼,唐明喜和陈青两人上了饭桌光顾着动菜,一旁的酒那是半分不带动弹的。 存心想着灌醉许则成的周卓浩没了伴,单枪匹马地敬了几杯,在夏如揪住他衣角的时候也停了下来。 下一刻,今晚显得特别沉默的姜瑞站起身来,走到新婚的两人身边,举起酒杯,“大哥祝你们百年好合,新婚喜乐!” 说完,他仰头一口饮下杯中的酒。 许则成也随之一饮而尽,倒是端着酒杯的姜玥颇有些迟疑。 她前世算得上酒量不错,毕竟作为一名社畜,酒局应酬那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可这幅身子是沾酒即醉,这杯酒要是下肚,恐怕她立刻就得回房了。 见大家都看着,姜玥咬着牙抿了口酒,却因为太过匆忙而被呛了一口。 许则成连忙端过她的酒杯,替她饮下,“玥玥这杯我替她喝了。” 姜瑞拍了拍他的肩,随即回了座。 这顿饭没有吵闹的劝酒环节,一家人围坐着回顾着旧事,憧憬着未来,倒是有种别样的温馨。 待酒席 结束后,姜玥将有意留下帮着一块收拾的夏如等人推走。 “我这就一桌,用不着那么多人,天晚了你们都赶紧回去歇着,都忙活一天了。” 昨日夜里他们估计都没咋睡,今儿个又为了自己折腾一天,她心下难安。 人走后门一关,她起身帮着许则成一块收拾碗筷,因着那口酒,迟来的醉意涌上心头,她脚步些许踉跄,被身后的人一把拥住。 姜玥直勾勾撞进他幽深的眼眸中,随即感觉身子一晃,竟是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朝着两人房间走去。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手不自禁扯住他胸前的衣服,紧张地说着,“还……还没收拾好。” “那个不着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随着暗哑的声线传入耳膜,姜玥只感觉到他将自己放在那床深红色的被褥之中,随即他的身影俯身而下,令她全然放弃了思考。 混沌之中,她只觉手心下的皮肤滚烫不已,颈侧传来的低吟嘶哑难耐。 情深之处,他伸手与她十指紧扣,吞下她即将脱口的痛呼声。 往后,星火燎原之势渐起,他宛若一头失控的野兽,理智全无,仅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与她一并沉沦。 次日,姜玥迷糊中醒来,望着四周陌生的摆设,意识回笼。 侧头一看,身旁许则成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身上的酸痛不堪喻示着昨晚战况的激烈,耳根处传来熟悉的灼热感。 这个许则成,怎么一到那种时候,便换了个人似的,活像一头蛮牛,只晓得横冲直撞,任她如何求饶,没有半点妥协。 昨晚深红色的床单早已被换掉,姜玥感受着身上舒适的干爽感,表情和缓了些。 她伸手拿过许则成放在一侧的干净衣物,穿好衣服扶着桌子站起了身。 幸好,除了小腿微酸,某处位置些许刺痛外,倒也没有其他旁的不适。 打开房门,原本昨晚的一片狼藉早已被收拾妥当,厨房里传来菜下锅的刺拉声响,姜玥面上一暖。 原来他是一早起来收拾屋子,给她做饭呢。 昨晚的动静半夜三更才停息,他竟是都不用睡觉的么? 想到这里,她面颊染上嫣红,强按着羞意往厨房走去。 “需要我帮忙吗?”姜玥看着厨房里的背影出声。 男人回过身来,一见着她眼中簇满了温柔,“不用,马上就好。” 闻言,姜玥在角落里拿了碗筷摆好,坐在餐桌上等着他的菜上桌。 基于昨夜的热烈,姜玥恰一见到他还止不住脸热,只埋着头闷声吃饭,对面许则成见她这般难得的羞郝,眸光越发深邃。 到底还顾及着她的身体,他垂下眸敛了心思。 许则成收拾好碗筷,见她手抵着后腰,眼神一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玥目光躲闪,“没事。” 许则成唇角微勾,手抚上她的后腰,帮她柔捏着腰侧的肌肉,“嘴硬。” 第67章 “那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啦?…… 他的手很有巧劲,比自己胡乱按的要更舒服些,只是那双滚烫的大手总让她想起昨晚的一幕幕,她红着脸侧身躲开。 “真没事,我见我带来的东西还好些没收拾,我去整理下。”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身后男人勾着唇,收起了桌上的碗筷。 因过几日就要出发去京市,姜玥带来的东西基本上需要分两拨放置好,将要带去京市的东西都放进原先备好的行李袋里,其他用不上的物件分门别类放置进屋里。 搬家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像姜玥这种需要横跨南北的搬家。 见姜玥望着一床棉被长吁短叹,许则成不免觉得好笑,“这些咱们都不带,去到那边再买就成,往后我们还要回来的,带来带去也不方便。” 姜玥叹了声气,理是这么个理,可这被子是新棉花新料子,这放上几个月不打理,依着南方春天回南天的天气,肯定得受潮。 许则成见不得她这般唉声叹气,于是主动将收拾行李的任务接了过来,两人的行李在他手下越发精简,最后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行李袋。 回门这日,他们早早地便回到了姜家。 姜瑞部队压根没放假,是他为了不错过婚礼着急忙慌赶回来的,早在婚礼结束的第二天,他便回了部队,临别前还去跟姜玥道了别,说是在京市等着她。 姜玥回门,夏如和姜琥也回来了,一群人在餐桌前落座。 许是临别前的不舍涌现,今日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 姜玥看着姜振华鬓边的白发,颇有些不是滋味。 姜振华自出了院身子骨一直不大好,遇上阴雨天更是难熬,夏如嫁出去后这家里只剩下姜振华一人,这要是出啥事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一旁姜琥看出她的担忧,淡笑出声,“姐,我们都商量好了,等明日我就搬回来跟爸一块住,这些日子我跟我姐学了不少拿手菜呢!我来照顾爸,姐你安心上学,不用担心。” 姜玥看着姜琥那张与往日判若两人的活泼模样,终于放下担忧,笑着应了句,“好。” 临别这日,姜玥站在熟悉的站台上,往日都是在这送姜瑞他们离开,可今日要离开的人成了自己,别离的伤怀越发浓厚。 “姐,到了京市确定地址后,记得要第一时间给我写信,周大哥家的地址我写给你了,要是有事就上门找周家帮忙,别藏着掖着,知道吗?” 夏如仿佛变成老妈子,一刻不落地叮咛着。 姜玥朝她一笑,“知道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她一一拜别过旁边的姜振华和姜琥,这才跟着许则成上了车。 随着火车的鸣笛声,火车缓缓而动,姜玥不停挥着手,看着那群熟悉的面庞也逐渐远去,心底涌现的失落分外难熬。 一双手揽过她的肩,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温柔地轻声安抚:“别难过,很快咱们就回来了。” 见怀中人影没有回应,他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周卓浩跟我说,家里在帮他打探消息,看看京市里有没有合适的位置适合调回去,要是成功的话,到时候再带着他们一块,咱们一家人在京市团聚。” 姜玥声音闷闷:“真的吗?” 见她肯开口,许则成终于松了一口气,“真的,周卓浩亲自跟我说的。” 就算不是真的,他也会努力变成真的,那是她的家人,也就是自己的家人。 她要护的人或事,他都会帮她护好。 从清宁镇到京市,一南一北,要在火车上渡过漫长的三天两夜。 尽管许则成已经提前买好了卧铺,可火车上空气基本不流通,到了第三天,姜玥惨白着脸,感受着胸口久违的闷痛感,越发难熬。 “玥玥,咱们下个站下车,歇息一晚再买票重新启程好吗?” 许则成在心底暗斥自己的考虑不周,看着姜玥越发虚弱的身体,他根本静不下心,彻底慌了神。 “不用。”这个提案只在姜玥脑海中 闪过一遍,便被她否决。 且不说这火车票并不是说买就能买到,就说她这身子,恐怕休息一晚也是难熬,还不如赶紧到了京市,早些安顿下来,指不定还能好得快一些。 许则成见她执意,也不再劝,只一心细数着到达的时间。 傍晚时分,火车终于在京市火车站抵达。 “玥玥我背你。” 姜玥看着他身旁的两个行李袋,缓慢地摇了摇头,努力提起精神道,“我好些了,扶着你就行,不用背。” 直到两人缓慢走出火车站,许则成看着唇色全无的姜玥,唇线紧抿,将手上行李袋挎在手肘处,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则成?”姜玥发出一声惊呼。 “闭上眼好好歇会,到了旅馆我叫你。” 看出他眼中的坚决,姜玥不再执意,环住他的脖颈。 身上的疲惫缓缓袭来,她慢慢地闭上了眼。 许则成询问下找到了最近的旅馆,将人放置在床上时,看着她紧闭的眼睛,心里无端涌上强烈的不安。 他伸手在她鼻尖探到规律的鼻息,那股慌乱才总算镇定下来。 姜玥睁开眼时,眼前是许则成失神地望着自己的模样,他的眼神里满是无助,蕴含着深深的落寞。 “怎么了则明。” 她伸手扶上他的脸,手心传来的冰凉刺骨令她心疼。 他倏地抱住了她,身子竟不自觉颤抖着。 “玥玥,你别离开我。” 她听见他话里的恐慌,却不知是因何而起,是她现下模样太过憔悴吓人了吗? “我没事的,医生说过,只要不劳累过度就没事的,你别担心。”她语气温柔无比,伸手缓缓顺着他的背,他慢慢在这静谧怀抱中冷静下来。 “玥玥,往后来回咱们都分两站下车吧,我知道中途有很多风景奇美的地方,到时我带你去,好不好?” “好。” 她眼中浮现一抹笑意,心底暗念他这话定是哄她的。 这时消息闭塞,他和她一样都是第一回离开清宁镇,哪里会知道沿途有哪些站点的风景独特? 想来是他怕自己再因坐长途火车这般疲累,这才借口下的托辞罢了。 但尽管如此,她依旧觉得十分甜蜜。 他们足足在旅店里歇了两日,见姜玥唇间恢复往日的血色,他才带着姜玥去了清北大学旁的一处四合院。 看着四合院里空阔的院子,姜玥疑惑地看向许则成,“这是?” 他朝她笑了笑,“这是咱们的家。” 姜玥眼前一亮,又问,“租的?” “小管家婆不是说京市的房子买比租划算吗?” 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姜玥环顾一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这是买的?” 见对面的人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先是一愣,而后涌现狂喜。 这处四合院是单进的,四个方向各有一间屋,算是一处小而精致的四合院。 这寸土寸金的京市,拥有这样一个房子,尽管提前知道许则成的能力,可她还是被惊住了。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许则成放钱的木盒都还在自己那保管着,他哪来那么多钱买下这处房子? “钱都还在我那,你怎么……” 看出她眼中对这处房子的满意,许则成终于安心地笑了笑,“在你拿走之前,我就托陈青买下这里了。” “陈青?”姜玥浮现陈青那张散漫乖张的脸。 上回姜振华出事那日,他临危不惧地从邻居家借来拖车,将受伤的许则成三人送至医院,从这事上就不难看出,陈青是个能成大事的。 “嗯,他刚好来京市办点事,我托他帮我留意清北大学附近的房子,当时刚好这里的主人碰巧急着将这里卖掉,给的价格很低,我就买了下来。” 姜玥眸光一闪。 原文中陈青一直是为他办事,许则成一直是他们中的领头人物,陈青手段圆滑,主要帮他处理交际上的事物,后面他还会认识一位清北大学无线电专业的学弟,那人专业知识强,视许则成为伯乐,唯命是从。 不过这位学弟似乎身体不大好,文中中后期还没见到互联网盛世,就早早病故了。 但既然是学弟,那肯定至少得至少晚一年才会在清北大学出现。 眼下听着许则成提起陈青来京市办事,姜玥便知他已经在开始布局,因他选了医学专业而惶惶不安的心稍稍稳固了些。 “那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啦?” 姜玥环顾着四周空阔的房子,迟来的满足满油然而生。 “嗯。” 许则成将行李放进主屋里,两人又马不停蹄的去了趟百货大楼,要知道他们许多东西都没带上,要是不跑这一趟,怕是连晚上睡觉的被子枕头都没有。 姜玥把这一趟称为进货,到了后面,两人手上都拿满了东西,路上行人见状纷纷回望,他们这才迫不得已地提前启程回了四合院。 因着手上能拿的东西有限,这趟他们只买了刚需的棉被和锅碗瓢盆,手上带来的票据用了大半。 “早知道,就该让陈青先帮着我们将这些都提前备好。”许则成眼中闪过懊悔。 姜玥见状朝他一笑,“那可不行,这被子碗筷都得挑我们喜欢的才行,我喜欢这种一点点装扮自己家的感觉。” 看着新换上床单被罩,她这话说得一点都不亏心。 这是她和许则成的家,怎么用心都不为过。 一旁许则成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意,那眼神一下变了调。 第68章 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部小说…… 婚后几日怕她身体未恢复,他强忍了好几日,一到京市又遇上她那幅虚弱模样,他压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浅尝荤腥的男人经不起半点撩拨,姜玥被男人抱住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男人将她放在刚铺好的床上,她这才意识到男人要做什么,一张笑脸倏地涨得通红。 她试着推了推男人坚硬的胸膛,对方却不为所动。 “这大白天的……” 闻言,男人卷起被子包住两人:“这样,天就黑了。” 姜玥欲哭无泪,她怎么不知道这男人还有这般无赖的模样。 新屋里的火热被逐渐点燃,暧昧声响在空旷院落里响起,很快,姜玥便没了思考的能力。 … 次日一早,姜玥醒来时许则成已经出门,前一晚他跟自己提过今日陈青来京市,两人要一块去办事。 想也知道是生意场上的事情,姜玥并不在意他的忙碌。 她更希望他能专注于自己的梦想,而不是随时随地为了她而牺牲自己的时间,那反而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种拖累。 她要的是两人为了彼此而成为更好的人,而她,也会朝着这个目标一步步努力,跟上他的节奏,做一个能和他并肩的女人。 青海日报的正式工岗位,在她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就已经写信请辞了,报社的人早就知道她的作文刊登的消息,自然也知道她为何辞工,回信上写着让她专心念书,报社工作会一直给她留着。 对于报社的心意她很是感激,但她心里清楚,报社本就是她一时的权宜之计,她这一世不再有岌岌可危的重担,她有了家人,有了爱人,有强大的支撑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选择。 上一世老师曾对她说过,她对不起自己的天赋。 这一次,她想坚定的选择自己的梦想,看看凭借自己的天赋与努力,她到底可以走到哪一步。 如果可以,她想让曾对她失望的老师亲眼看到她重拾梦想,但老师并不是书中人物,她这辈子定是不可能再见到了。 姜玥收起心头的惋惜,又重新振作起来。 还有两日才去学校报道,专业上的事此时倒是不着急。 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家里,姜玥换了身衣服,往昨日去的百货大楼方向走,大件物品昨日差不多都已买齐,只剩下一些日常的琐碎物件。 不同于昨日的火急火燎,今日姜玥在慢悠悠地闲逛中,把想要的东西一件件买齐,赶着回家趁着许则成还没回来时把饭做好。 可一出百货大楼,路过巷口时,从里侧跑出一个女人,一把拽住她的裤脚,浑身狼狈。 姜玥先是被她吓了一跳,随后看清她的脸,眉头一皱。 奇怪,明明这个 女人的五官看着如此陌生,但看着她自己竟自心头涌现一丝淡淡的不喜。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无法忽视。 姜玥一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见状她拽了拽裤脚,将布料从她手上扯开,便想迈步离开。 谁料那人一见她想走,竟上前抱住她的腿。 “同志,我求你,求你救救我,我是来京市上学的大学生,在火车站时被偷了行李,钱票全没了,大学还两日才报道,我这也是饿得不行了,我刚看你买了好些糕点,可以请你送我一盒吗?谢谢你了……” 女人边说边哭,那副模样好不可怜。 姜玥眉头却紧皱着,她的要求说起来并不算过分,只她这般抱住她腿的强硬做法,莫名令人不适。 眼看着四周的人纷纷停下看向她们,姜玥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一盒糕点,递给了她。 那女人看着还想再求些什么,但看出姜玥眼底的冷意,倏地松开了手。 姜玥没再理会她,大步往前离开人群。 等回到四合院,她将买来的菜放至厨房,开始备菜。 她来到这里后甚少下厨,一方面是因为夏如的手艺要比自己好得多,且夏如压根不让她下厨,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大熟练这年头的大锅灶。 等备完菜,姜玥拿着火柴鼓捣半天,捡了几根干树枝点燃,而后丢进灶口,火焰很快灭了,升起一团白烟。 她没来由地燃起一阵斗志,难不成她还能点不着这灶? 过了许久,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四合院厨房的烟囱里终于燃起袅袅炊烟。 经历了最难阶段,剩下的炒菜步骤她倒是熟练得很,尽管中途因着没控制好火候,差点炒糊了一道菜,一番手忙脚乱地抢救之下,倒也还算得上圆满。 姜玥看着灶台旁的两菜一汤,表示非常满意。 与此同时,门外恰好传来开门的声音,姜玥眼前一亮。 “你回来得刚好,我刚做好饭呢!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姜玥语气中颇有些得意,后世里自己虽算不上厨艺能手,但独居那么久,生活技能是必不可少的,她可不是那种没下过厨房的生手。 许则成一走进厨房,看到她脸颊处烟灰抹过的痕迹,先是觉得可爱得紧,又后知后觉地涌上一丝心疼。 他将帕子沾湿,轻柔的帮她擦掉脏污,“往后我早些回来,你等我回来做饭就好,别下厨房。你在家里没做过这些,嫁给我自然也不用做。” 姜玥看着帕子上的黑灰,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他看了去,颇有些不自在。 “我哪就没做过这些了?我做过的,就是太久没做有些不大熟练,再练几次熟练了就行。” 她也不是那手不沾水的娇媳妇,哪能每顿饭都等着他来做? 许则成帮她擦好脸,又逐根手指地帮她擦手,“那不行,我会心疼的。” 他知道梦境中她在那后世里受了许多的苦,但那是因为他不在,既然他现在陪在她身边,那这些琐碎的事情本就不应该由她来做。 姜玥总觉得他待自己太过小心翼翼了些,可她总拗不过他。 次日她刚准备去厨房备菜,他就早早回来,接过她手中的菜苗,将她送出了厨房。 甚至早上出门前,都是他做好的早饭还有锅里温着的午饭。 她无奈地轻叹一声,等报道后还是尽量多在学校食堂吃饭吧,不然许则成这样也太过辛苦了些。 两人入住四合院的第三日,是清北大学的报道日。 他们牵着手出现在大学校园,路边行人路过纷纷回头望向他们,却又很快被许则成那双冰凌凌的眼神吓退。 姜玥正忙于欣赏这个传说中的最高学府,无暇顾及其他。 他先是带着姜玥办好报道手续,而后才带他去了自己的报到处。 但他在签到处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值班的老师诧异地抬眸望了他一眼。 “你就是许则成?” 许则成沉声应是,那人收回纸张,面上流露着一丝赞许。 这就是专业第一考进清北,各个专业教授都暗自抢夺的人才?没想到最终倒是便宜了医学院,听说无线电专业的谷教授看过这人的满分理科试卷,日日念叨着要让他转去无线电专业呢。 许则成见手续办好,就带着她往最里面的教授宿舍楼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姜玥满是诧异。 为何明明都是第一次来,他似乎却很是熟悉这里的路,难不成身为学霸,竟是连方向感都要好出一节吗? 许则成眉眼含笑,“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眨了眨眼,虽好奇是谁,但却没有问出口。 惊喜总要留在最后嘛。 可她没想到,这个“惊喜”太过令人难以置信。 那是…… 老师? 姜玥望着宿舍楼下站着的那位气质出尘的中年女性,她身穿一套色彩艳丽的长裙,版型宽阔却异常贴合她艺术家的气质,像极了后世里她第一回见到林清许的模样。 当时是在高中老师办公室里,她的美术老师将她参赛的画作推给了林清许,她第一时间来到学校找到了自己,用最轻柔的语气说要收她做学生。 那一幕的触动直至现在依旧清晰,就如同眼前此刻般,令人难忘。 “你们好,你们就是我要等的人吗?” 姜玥听到熟悉的嗓音,脑中回响起她跟自己说过的最后那句满是失望的话语—— 姜玥,你在浪费你的天赋。 许则成看了眼怔怔失神的姜玥,唇角勾着一抹淡笑,“林教授,是的,这位就是姜玥。” 林清许视线移向姜玥,眼里是和前世一样的欣赏与温柔。 姜玥唇角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对上林清许那张比起前世稍显沧桑的脸庞,压下心中的万般思绪,朝她客气地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姜玥。” 林清许友好地朝她伸出手,“姜玥你好,我是林清许。” 姜玥心下一震,就连这熟悉的开场白都与后世重合,她开始在心里默思。 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部小说吗? 为什么对这里的一切,她总会感到莫名的熟悉。 熟悉的家人、许则成、还有眼前的林清许。 林清许带着两人进屋,在自己的画室里坐下,拿出一叠报纸,姜玥眼尖地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画。 这是……青海日报。 “许同志,这报纸是你寄给我的吧?” 林清许早先年获过国内外不少油画类奖项,擅长于将西方的古典神秘与东方古韵笔墨灵活交织,可这份荣誉在前些年成了一场浩劫,她靠着老一辈留下的人脉才堪堪躲过,直至半年前政策松动,大批艺术家回潮,清北大学第一时间请她返聘坐镇,担任教授。 可她回到清北大学没多久,就收到了来自许则成的来信。 第69章 “姜同志,好久不见。”…… 林清许第一时间就被插画里的特殊构图所吸引,好几幅图的构图中,她竟在里面看出熟悉的影子。 姜玥构图大胆鲜明,更注重情绪表现弱化环境,好几处笔触更像是油画的表达方式,仅仅几幅简单的插画就将她的天赋和技艺展露无遗。 出于惜才的心思,她立刻给寄件人写了回信,却得知画作人即将来清北大学读书的消息,她大喜过望,跟他报到日约好了在此处会面。 “是的。”许则成低沉回应。 林清许侧头看向姜玥,朝她轻声道:“姜同志,你画过 油画吗?” 姜玥先是一怔。 她自然是会的,但原主压根不可能接触到油画这种东西,一时间她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见到老师的兴奋大过了一切,她不忍再让她的老师失望,她看着四周的画板,抬眸朝林清许问道:“我能画一副给您看吗?” 她不能直接回答问题,但她可以画给林清许看。 林清许眼中一亮,“当然可以。” 既是画室,颜料、画布和画笔都是一应俱全的,姜玥在画板前坐定,凝神一刻,开始动笔。 她画的是当年林清许教自己画的第一幅画,春日垂钓图。 林清许见她一步步从底色到线条晕染,笔锋细致,落笔毫不拖沓,便知这是个懂油画的。 她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甚至带着些许激动的雀跃。 林清许隐隐觉得,凭着姜玥的年纪与不符合年纪的天赋和才能,恐怕往后的成就不屈于自己。 许则成默默退到门旁,眼神一直落在里头专心作画的姜玥身上。 梦境里姜玥并没考上清北,自然也没遇见林清许。 而他之所以知道林清许,是因为他将姜玥生前留下的画作整理后,为她举办了一场画展,当时林清许找到了他,想请求收画作主人为学生,却因着姜玥早已不再人世而失望离开。 重来一世,他想将姜玥错过的一切都还给她。 一个小时过后,姜玥放下手中的笔刀,对上一旁林清许满带惊艳的目光。 她的油画,比起报纸上的插画多了强烈的色彩表达,更凸显她独特的色彩运用和笔触处理,如若不是她今日才刚报道,她甚至会觉得这是一个小有名气油画家的作品。 “姜玥,你愿意成为我的学生吗?” 林清许迫不及待地发出邀请,她是返聘教授,只负责授课,并不需要带学生,可姜玥这个优秀的苗子,让她情不自禁想收入麾下。 姜玥偏头一笑,“当然,荣幸之至。” 她早恢复心情,这是她的老师,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会放弃成为林清许的学生。 只这一回,她不会再让林清许失望了。 回去路上,姜玥忍不住问起,为何他会知道林清许任职清北大学的消息,从她刚刚和林清许的聊天内容来看,除非特地留意,远在清宁镇的许则成压根不可能知道。 “我让陈青帮我打听过,林教授在清北大学绘画专业里很是出名,并不难找。” 他简言意骇的回应,在姜玥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对这一切过于熟悉,竟让她产生一种他是不是也穿书了的不真切感。 许则成说过他梦到过他成了后世的小男孩,可小男孩当时还那么小,不可能会接触到《互联之主》这部小说,哪怕许则成真从从梦境中看到原文,他也不可能会因此知道林清许的具体消息。 原书姜玥是囫囵吞枣看完的,但那也不可能漏看自己老师的名字,她十分确定,原文中就没出现过林清许的名字。 刚浮起的猜测又被她压了下去,很快便被她抛之脑后。 总而言之,她相信许则成不会害他,既然是这样,那倒也不一定非得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 开学之后,许则成开始变得异常忙碌,本专业和辅修专业的课业繁重,再加上他和陈青还有不少外头的事情要忙,整日里忙得不见人影。 可他再怎么忙碌都好,晚上都会回到四合院做饭,再陪着姜玥吃晚饭。 姜玥不忍他那般辛苦,平日里都将菜备好,等着他回来直接炒菜,这样他会更省心些。 至于中午,她都是在学校食堂吃,别的不说,这清北大学的食堂比以前工厂食堂菜色好上太多了。 这日,她端着刚打好的青椒肉丝刚落坐,就见面前位置有人落座,还没来得及抬眸看,就听到一抹温柔的嗓音传来。 “姜同志,好久不见。” 对面的人竟是清宁镇的何雯雯。 “好久不见。” 她倒是真没听说何雯雯也考上了清北,眼下在这里遇着她,十分诧异。 何雯雯眉眼含笑,能再见到姜玥,她很是开心。 当初要不是姜玥一番话点醒了自己,说不定她真就顺着父母的意将自己糊里糊涂的“贱卖”出去,哪里还有此时的她? “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那番话,我不会咬着牙一定要考上清北,你说得对,女人这辈子不是只有嫁人生子一条路可以走,我要有自己的追求。” 姜玥对何雯雯印象很好,在这个年代敢于突破界限的人,是值得起一丝尊敬的。 “不用谢我,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帮了自己。” 何雯雯眼泛泪光,眨了眨眼压了下去,转头问道,“我读的汉语言文学,你呢?” 汉语言文学?这专业倒是很适合当语文老师的何雯雯。 “艺术学院绘画专业。” 何雯雯听完她的回复点了点头,像是要说什么又迟疑着。 “怎么了?”姜玥看出她的不对。 “没事,就是想问,姜同志你不住学生宿舍吗?” 姜玥抿唇笑了笑,“叫我姜玥就行,我不住宿舍,我和我爱人在外面住。” 而后,又疑惑地看向何雯雯,“你怎么知道我不住宿舍?” 何雯雯在清宁镇时一直留意着姜玥的消息,她一早就知道姜玥嫁人的消息,刚开始她还为姜玥不值,因她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样的男人能配得上姜玥,可后来听说是高考第一同样考上清北的许则成,她就彻底放心了。 果然,姜玥的眼光肯定不会差。 何雯雯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扯出一抹笑,“因为……我跟姜同志你同一个宿舍。” 她知道自己和姜玥同宿舍的时候,天知道她有多开心,可接下来好几日,姜玥就没在宿舍出现过,连带着她那张床都光秃秃的,她就猜到,姜玥是不住宿舍了。 姜玥挑了挑眉,“这么巧?” “也不算巧吧,你又不住宿舍。”她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失落。 见她这副模样,姜玥噗嗤一笑。 “那也不一定,我正打算去宿舍收拾收拾,平日里可以去宿舍午睡呢。” 这倒不是姜玥临时的想法,四合院虽然近,但步行回去也要十几分钟的时间,来回就是半个小时,这学期好几节课连着上午下午,她来回的跑不大方便。 许则成说过要买辆自行车,但在学校里,这年头的自行车依旧太过高调。 这样一来,去宿舍午休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何雯雯听完眼前一亮,“真的吗?” 姜玥放下筷子,拿出手帕擦了擦唇,看着她同样吃完的空盘,朝她发出邀请,“当然是真的,可以麻烦何同学带我去宿舍先看看吗?我没去过不知道路怎么走。” 对面的人站起身来,脸上尽是惊喜,轻声应好。 这年头的大学宿舍没有后世那般好的条件,但比起清宁镇的老旧房子却是好上不少,因着格局小,每间宿舍只住两个人,厕所冲凉房是公共的。 因和何雯雯一间宿舍,倒也没啥其他复杂的人际关系,姜玥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见你没来,我一个人住就没怎么收拾,还是太乱了些,我晚上再好好收整一下。” 姜玥看着干净的地面和整洁的宿舍,就知道她是个爱干净的人,眼下这般说不过是谦虚的托词。 “这么干净还没收拾?那我都害怕我太乱了,晚点你该看不过眼了。”她故意打趣道。 何雯雯连忙摆摆手,“不会不会,再乱我都能接受。” 说完,她又立刻反应过来话中的失误,“不,不是说你乱的意思。” 姜玥突然觉得她很可爱,褪去那些不顺遂的事情,也就只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年轻少女罢了。 “明日我再搬进来,得回去带点床单被褥过来,不然也没法睡。” 何雯雯唇角轻笑,重重应好。 这日下午她没有课,去了林清许的画室,她 们核对过课表,没有课的下午就会来到画室作画。 林清许的教学方式和前世很像,她只会给出画作内容,但不会干涉她的创作,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每个人对画的理解都不一样,技能是可以学的,但表达是学也学不来的。 只每回画完,林清许都会给出自己的评判,大多时候她都是公正的,好与不好的她都会如实相告,却不会强硬地要求她改正。 她又念叨起后世里的林清许也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有时候缺憾与不足也是一副画作的灵魂。 和林清许相处的时光里,她总会被勾起后世的回忆,但她已经放弃思考她们二者之间的联系。 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想也想不出个结果,纯粹庸人自扰。 等到太阳西斜,姜玥才和林清许道别后离去。 京市的冬天要比清宁镇长一些,干燥的凉风吹过脖颈惊起一阵微颤,姜玥收拢外套,脚程又稍稍加快。 直回四合院门口,姜玥眼尖地看到门口有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在门外等着。 “您好,请问您是?” 姜玥上前客气地询问,主要是中年男人这身装扮和气质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 第70章 “下河村那个少年?”…… 中年男人冷得搓了搓手,视线落在她身上,“姑娘你好,我是清北大学的教授谷梁,想问下许则成是住这吗?” 姜玥点了点头,“是的,但他现在应该还没回来,您先跟我进屋等吧?” 虽不确定这位谷教授为何要找许则成,但他言语做派不像坏人,总不能让人继续在冷风中等。 待人进了屋,姜玥迅速倒了杯热水递到他跟前,“谷教授,您喝杯热水驱驱寒。” 谷梁顿感窝心,一杯热水下肚,手上的冰寒总算散了散。 “姑娘,你和许则成是……” 谷梁在心里纳闷着,这两人虽都样貌出色,但各有特色,看着也不像是兄妹,难不成是小两口? 可面前这姑娘看着也才刚成年的模样,这许则成下手未免也太快了吧? “我是许则成媳妇,我叫姜玥,也在清北大学读书,是绘画专业的。”姜玥弯着唇不卑不亢道。 谷梁稍显震惊,又很快冷却下来,生出一种本应如此的感觉,许则成那般优秀,自然得是姜玥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 许是爱屋及乌,这下他越看姜玥越觉得稀罕。 “姜同志,你可知许则成那小子为何那么执着于医学专业?我自开学起劝了他好些天转专业的事,他都没理会我。” 谷梁话语中带了一丝委屈,眉间的失落焦急不似作伪。 姜玥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她原以为谷梁是医学院的教授,居然并不是。 “谷教授,您是负责哪个专业的?” “我是无线电专业的教授。” 话音将落,姜玥瞬间想起,原文中许则成的老师似乎就是姓谷,只因他负责无线电测究所的指导工作,大家甚少叫他谷教授,更多的是称之为谷师,谷师也是许则成无线电领域上的伯乐。 想到这里,她忽地明白谷梁走这一趟的目的是为什么。 “姜同志,许则成是我这些年教过的最好的苗子,这才是新生,他无线电相关的专业知识,就已经比我手下最好的学生还要雄厚了,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去那劳什子的医学院。” 虽说医学院的老师已经到他跟前炫耀过好几回,许则成在医学院也是尖端人才,但他看许则成怎么看都是无线电领域的新星,自己身后的研究所要是有许则成的加入,不知得加快多少进程,这可是关系着国家荣耀的事情。 为此,他才在被许则成拒绝寄回后,依旧厚着脸皮找上门来。 姜玥清楚许则成选了医学院更多是为了自己,见他这么说,联想到原文中许则成原本应该达到的成就,她唇角的笑意也逐渐淡了下来。 “玥玥,我回来了!”外头院里传来许则成的声音,面前的谷梁眼前一亮,站起身来。 “谷教授?” 许则成一看到屋里的谷梁,原本脸上的温柔一收,恢复平日里的淡漠。 谷梁还沉浸在刚许则成那副眉眼含笑的表情里,看了眼一旁的姜玥,倏地明白了什么。 看来哪怕高傲如许则成,也一样是难过美人关啊。 他脸上涌现一丝笑意,“许同学,我今儿个来,还是想再同你说说转专业的事。” 许则成拉着姜玥在一旁坐下,对上谷梁地目光里颇显无奈。 对于这个前世共事半生的老师,他是感激的,只他这一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可能再如前世一般。 “谷教授,转专业的事我明确回复过您,我是不会答应的。” 闻言谷梁眼神一暗,久久没有应话。 许则成略有些不落忍,他能明白谷梁的失落因何而来。 目前无线电研究所更多的是研究无线电通讯相关的技术,可按着前世的路径,研究所里很快会引入大型计算机,此后二三十年间,他和谷梁都在为国家互联网领域事业而奋斗。 许则成想到这里,沉默片刻开口道,“谷教授,上回我听您说想让我加入研究所,如果不转专业的前提下,您还能让我进研究所的话,我可以答应您。” 谷梁顿时眼前一亮,“真的吗?” 其实以许则成的知识储备,是否是无线电专业的学生并不重要,只要许则成能应下进研究所,那转不转专业压根就不重要。 “嗯,明日我再去您办公室跟您详谈,现在我要先去做晚饭了。” 这话里满满的赶客之意,毫不留情。 谷梁瞪圆了眼,诧异地望了眼一旁的姜玥,见她面色平和,就知道这家里怕都是许则成在做饭。 这年头流行的是男主外女主内,像许则成这种回到家还得给媳妇洗手做羹汤的,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 他不禁暗想,这要是被学校的那群老学究们听到,怕得惊倒一片。 但被许则成推拒过几回的谷梁,看着眼前多了几分人情味的许则成,反倒觉得亲切许多。 谷梁一口应下,脚步急促地离开,他还得去跟另外几个所里的同志报告此事,大家可都在等着许则成的回复呢。 外面天色已黑,许则成看了眼一旁的姜玥,眼中浮现柔意,“饿了吧?我去做饭。” 姜玥朝他笑着点了点头,“我想吃面条了,青菜鸡蛋面。” 她今儿个没来得及备菜,许则成要是弄饭菜估计得忙活许久,吃面条最为省事。 许则成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却还是应了下来。 确实有些晚了,不能让她饿肚子,思至此,他不免对这个点上门叨扰的谷梁有了些许意见。 快速解决完温饱问题,两人在餐桌旁交换着今日所遇的事情。 “我今儿遇见了一个故人,你猜猜是谁?”姜玥朝他使了使眼色。 许则成抿着唇笑,故作深沉,“这么巧?我今儿个也遇到一个故人。” “谁?”姜玥立马来了心思,“我也认识的?” 他轻轻点头,“嗯,你也认识。” 姜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只能抬头等着他的答案。 “说起来,人家还欠着你十块钱呢。” 姜玥震惊地瞪圆了眼,“下河村那个少年?” “嗯,他叫董学文,读汉语言文学。”想到董学文一见着他就问起姜玥的近况,许则成语气中不禁染上一丝烦郁。 他低头朝姜玥脸上望去,见她除了意外之余一片坦然,心底那股说不出的烦躁才算淡了些许。 他原本并不打算跟她说遇到董学文的事,但想想指不定两人会在学校见到,要是不说还给了两人寒暄的机会。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他来告诉姜玥。 “他也考上了啊?” 姜玥完全没注意到许则成的不对劲之处,她此时满心都是庆幸自己考前那两个月的努力,要不然大家都那般轻易地考上清北,就自己一人落榜,那岂不是太丢人了些。 “你呢?你今日遇到了谁?” 不想这个令人生厌的人名占据她的脑海,许则成僵硬地错开话题。 “何雯雯哦,就是你帮我查的那个何雯雯,她也在汉语言文学,这么说起来,他们俩倒是同专业。” 说起何雯雯,姜玥又说了说准备去宿舍午休的事。 “何雯雯跟我一个宿舍,我明天带着床单被褥去收整下,就可以去宿舍午休了。” 许则成眼神一暗,“那明日早上我帮你送去。” 他私心里并不想她去宿舍,就想日日里陪着她午休,但一想到接下来的计划,他压根挤不出时间。 离毕业只有短短四年时间,他必须在毕业前研制出新药,这样才 能保证姜玥的万无一失。 姜玥抬眸间看出他眉眼处的落寞,她敏锐地察觉了他的心思,“我也很忙的,林教授对我很是严格,说让我每天都要过去画室练习呢,我们分别在不同的赛道为之努力,我喜欢这种感觉。” 说这话时,她眼神发着亮光,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她最怕影响许则成原有的轨迹,刚刚听到他答应谷梁进研究所的时候,这抹担心终于完全消散。 她爱上的男人,注定在哪里都能找出自己的发光点,她该相信他。 许则成暗暗收紧环住姜玥的手,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眼中坚定慢慢聚拢。 … 次日,许则成和姜玥一块来到宿舍,何雯雯一打开门看到姜玥,还来不及打招呼,就看到一侧面带冷意的许则成。 “你……你好,我是何雯雯。” 许则成虽查过她,可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的面,他淡淡点了点头,“许则成。” 女孩子的宿舍,许则成不便进入,姜玥接过他手里的被褥,朝他挥手,“你有早课快去吧,别迟到了!” 许则成对上姜玥唇角才有了一丝笑意,语态轻柔,“好,晚上见。” 说完,他转身离去。 见许则成的人影消失在远处,何雯雯才终于松了口气,“托你的福,我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才子了。” 姜玥挑了挑眉,“才子?” “是啊,好几个学院的教授天天守在医学院门口,要找许则成转专业,开学以来,大家都传遍了。” 姜玥倒是真没听过这事,这年头读绘画这类艺术类专业的人奇少无比,他们专业算上她一共也就三人,另外两人都是男生,她平日里独来独往,除了教室食堂,就是林清许的画室,接触不到能听到这些校园八卦的人群。 不过…… 她望了眼身旁的何雯雯,汉语言是个热门专业,而且大多都是女生,这女孩子间的议论想必不会少,她往后怕是能从何雯雯这听到许多许则成的消息。 无论书里书外,许则成这样风里浪尖的人物,都绝对少不了议论。 何雯雯见一旁姜玥抿唇笑着,脸上也染了笑意,“他们要是知道许大才子早已娶妻有了对象,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姜玥见她调侃自己,唇角笑意转深,抱着自己的床铺回了宿舍。 没成想,何雯雯一语成谶,没过两日,全校上下都知道了许则成已经娶媳妇的消息。 第71章 “清许,你回是捡了个大宝贝…… “许则成是真刚,有人开他和班里女同志的玩笑,他直接对人说他有媳妇,让那人给他媳妇道歉,半点脸面都没给人家留。” 姜玥在食堂里见到何雯雯,刚一落座,就见她压低嗓子朝自己低声说着。 想到许则成讲这话时的表情,姜玥唇角满溢着笑。 看来,她得回去交代许则成,不能将自己的具体信息暴露出来,不然以这些女生消息的流通性,恐怕往后自己在清北怕是没安分日子可过。 这日周末,姜玥在林清许的邀请下,要跟着她去京市郊区的一处田园里写生。 “小玥,等下我给你介绍我的一个故交好友,他也是大学教授,在京市艺术学院任职。” 姜玥抱着画板,点头应好。 严寒的冬天刚一落幕,嫩绿叶尖冒出新芽,翠绿田园间尽是盎然春色。 一到目的地,远处草丛里早有人支着画板在等候,林清许拉着姜玥,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前站定,亲切地介绍着。 “魏老,这是我收的学生姜玥,小玥,这是魏老先生,魏老是京市艺术大学的教授。” 姜玥没想到林清许口中的故交好友,竟是这样一位垂暮的老人,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朝他打了声招呼。 “魏老先生您好,我是姜玥。” 魏英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中满是赞许,“我见过你的画,江山辈有才人出啊,看来我是真得服老了……” 这话不好回答,林清许接过话头,“您怎么会老?那画笔下笔如有神,还能再画个好几十年呢!” 魏英看着林清许眼角流露着笑意,又叫了声不远处正在画板上落笔的身影,很快那人站起身,朝三人的位置走来。 同一时间,姜玥与那抹身影对上视线,彼此均是一愣。 这人正是那日在百货大楼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女子,但她今日穿着得体面目清秀,和那日的狼狈判若两人。 再次见面,姜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活泛开了。 那日她说她是来京市读大学的,想来读的就是魏英所在的京市艺术大学了吧? 那人收起脸上的尴尬,露出一抹淡笑,“是你啊?” 魏英见此诧异道,“雨菲,你们认识?” 卢雨菲点了点头,见大家都在等着后续,略微停顿了下才开口说,“我来京市头一回坐火车啥也不懂,等下车时才发现行李被偷,身无分文,给家里写信但也得好几日才能回信,饿得走投无路时,辛亏这位姐姐在百货大楼门口给了我一盒糕点,才让我撑到来学校报道呢!” 魏英和林清许这才知道两人还有这等巧遇,纷纷夸赞姜玥的善良心软。 姜玥面上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说完这话一直低着头的卢雨菲。 她避重就轻地解释事情经过,却略过她是怎么抱着自己腿不让走的画面,不知她只是不想在两位老师面前说出当时的狼狈,还是心里也清楚当时的做法不怎么光彩? 四人很快收了话头,姜玥支起画板对着这满园春色,对景作画,卢雨菲也回了刚才的位置,两人各执一角。 魏英和林清许没动画笔,两人许久未见,正打算好好叙叙旧,又怕打扰她们,两人远远走到僻静角落,低声轻语。 静谧时光悄然流逝,直到姜玥落下最后一笔,周遭声响才渐渐回笼。 另一侧卢雨菲早已停笔,此刻前方三人正拿着画纸在说些什么,但因着离得太远,听不清。 姜玥看着画板上还未干透的画纸,眉头微皱,最后还是没有将画纸从画板上取下,站起身来,朝着三人方向走去。 待一走近,就听到林清许点评的声音,“魏老,你这是哪里淘来的宝,这基础看着就扎实,怕是从小练起的吧?” “是的,雨菲的父亲是我当年的学生,这些年他虽然不敢在明面上学画,但私底下一直在指导雨菲,眼下也算是盼出头了。” 魏英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这十年对于学艺术的人来说是沉闷的打击,就连提都不敢提,所有都只能在暗地里进行,也正因如此,这些还在坚持学画的年轻人才显得弥足珍贵。 姜玥绕到林清许身后,看到了卢雨菲的画纸,她将细节处的线条勾勒得十分唯美,一副万物复苏的春日图活灵活现,的确如林清许所言,没有画了十几年的画工无法达到这样的技能水平。 只是她倏地有些明白,为何后世的林清许从没对她的画画技艺上过多的雕琢,卢雨菲显然画画技能已经达到顶峰,可这样的画没有自己的灵魂。 就像是对着照片复刻出来的画面,没有个人理解和思考融入,像极了一副仿造的没有感情的画作。 姜玥的画,从来都不是复刻。 “小玥来啦?”林清许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姜玥朝她微微颔首。 “姜玥姐你画的画呢?我都迫不及待想看到了呢!”卢雨菲唇边漾着笑意,语气亲和。 “我见画纸还没干,就没取下来。” 其余三人一听这话,都看向刘雨菲的画纸,见角落处某一块最后落笔的位置因未干而有些糊色,卢雨菲霎时面色僵硬几分。 姜玥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 她本就不喜欢卢雨菲,更受不住这姐来姐去的故作亲呢,没有要跟她处好关系的打算,自然也不必留情面。 “没事,本就是平日练习,糊了也不要紧。”林清许活跃着气氛,但对姜玥的欣赏又多了一层。 能重视自己每一幅画的画师,都值得尊重。 “我们去看看姜玥姐的画吧,魏教授对姜玥姐的画赞不绝口,我可好奇得紧呢!” 卢雨菲很快带着一群人往姜玥的画板位置走,可刚一站定在画板前,前头魏英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清许,你回是捡了个大宝贝!” 如果说卢雨菲的春日图是刚入门的稚嫩,那眼前姜玥所作的这幅画已经是小有所成,她作画技艺上或许比不过练习数年的卢雨菲,但她的构图色彩都极为出色,已经有了自己独有的思想和流派。 “我只见过你画的插画,没想到你油画也画得这么好。” 姜玥谦虚地低头,“没有,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身后卢雨菲神色莫名,一眼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画作,听着魏英的赞叹,心里却不以为意。 在她看来,姜玥的线条处理压根没到合格的程度,更遑论和自己比,魏英的夸奖更多是一种客气的面子情罢了。 她并不知道,画作更高级的境界在于意境与想象,线条笔触都只是辅助。 … 时光荏苒,很快姜玥即将迎来清北大学的第一个暑假。 “姜玥,你们暑假回清宁镇吗?”何雯雯一见着姜玥忍不住好奇问道。 姜玥摇了摇头,“不,暑假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就不回去了。” 何雯雯一脸失望,“这样啊,我还想着请你去我家吃饭呢,我妈她说要好好招待你。” 她妈妈佟淑静自从她成功考上后,就对劝解她的姜玥很是感激,一直想着要请姜玥上门吃饭。 想起佟淑静,姜玥不免得有些尴尬,毕竟她对佟淑静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在姜家被自己气得拂袖而去,以及饭馆里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 总归都不是啥好印象。 何雯雯看出她的表情僵硬,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你就放心吧,我妈现在天天在我们家属院里夸你呢,比我这个亲闺女还亲,以前那些事她早忘了。” 姜玥这才眉眼开笑,“那成,你帮我跟阿姨说,到时候过年我回去,再上门去拜访。” 对于何雯雯这个很懂方寸感,又处处维护自己的朋友,她是真心相交的。 姜玥这个暑假没打算回去,主要是林清许推荐她去参加一个油画圈里的评比。 那是为新人画家筹备的评比,规模并不大,但许多有名气的画家都会参加,因着现在国际性的比赛还有所限制,圈子里的评比因为稀缺而显得越发宝贵。 于是,这段时间姜玥一直在准备参加评比的画作,另一头许则成也十分忙碌,他鲜少对她提起外头的纷杂,但两人不管如何忙碌,晚饭定会按时回家吃。 这日姜玥回到家,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 往常她回到家,如果许则成比她先回到家,厨房总会出现他忙忙碌碌的身影。 但今日厨房十分安静,可门口停放的自行车提醒着他确实在家,姜玥眉头微皱,快步朝里头走去。 “则成?” 一进屋,姜玥第一时间发现正坐在餐桌旁面色阴沉的许则成。 听到声音,许则成第一时间回神,朝她走来。 姜玥被他紧紧抱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落寞与失落。 “怎么了吗?”她伸手回抱住他。 长久的沉默过后,许则成低沉的嗓音传来。 “上回大哥说完药铺的事后,我一来到京市,便让人去查郑文钦,今天终于收到消息。原来,不仅仅是我妈,连我父亲……” 说到这里,他嗓音停顿了一下,满是痛意。 “连我父亲,都是郑文钦动的手脚。” 姜玥身体一僵,眉目间满是不可置信。 郑文钦动的手脚?! 许震当年可是死在战场上,难不成…… “我从郑文钦曾经的亲兵打听到的消息,他曾从郑文钦口中听过,是郑文钦亲手动的手,才让我父亲没能从战场上下来。” 第72章 他早在入学那会儿就布下了陷…… 说到后半句,他的嗓音里染上强烈的恨意,这个人害死了他的父母,焉能不恨? 姜玥刚从震惊中回神,心疼涌上胸口。 “那个亲兵肯出面作证吗?” 如果愿意的话,倒是可以撕碎郑文钦的那层伪装,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他摇了摇头,稍稍恢复往日镇定,“他不愿,仅有他一人也没法完全将郑文钦拉下马,我还需要一些更有力的证据。” 听到这里,姜玥就知道他已有对策,只要他没有沉浸于情绪中而失了判断,那她就完全不担心。 “郑文钦为人谨慎多疑,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就算有留下什么首尾,定也让他清理干净了,要想找到当年的证据,还得先让他主动露出马脚才行。”许则成眼神逐渐凝聚,露出一抹狠厉。 姜玥隐约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没有试图阻止,而是轻声在他耳边叮嘱着,“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许则成抚摸着她的后脑,沉声应好。 他的视线落在眼前人的身影上,将她抱得越发紧了些。 他还有她,哪怕是为了她,他也绝不容许自己出事。 … 临近暑假,烈日当空的天气下,教学楼去食堂的道路上,不少人小跑着,争取能快一步进入室内避暑。 姜玥却躲着屋檐下一步步不疾不徐地走着,她在许则成的每日叮嘱下,总算是养成习惯,不会像之前那般动不动狂奔急驰了。 不远处,何雯雯站在食堂门口一见着她的身影,立刻朝她跑来。 “姜玥,出事了!”她语气很是着急。 她明显已经站在这里等了许久,看着她额头上的细汗,姜玥眉间一皱,出声询问,“怎么了?” “许则成出事了!有人匿名举报他泄露无线电研究所的研究成果,且借此牟利,现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上头派来调查,许则成已经被叫去院校办公室了,指不定要开除处理呢!” 闻言,姜玥先是一愣,倏地想起前几日许则成谈起郑文钦时满带恨意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并不那么担心。 生意场上的事情,许则成不可能一点成算都没有,拿研究所的研究成果牟利,这可是巨大的错漏,他又不是不知道郑文钦正时刻留意着他的错漏,怎么可能放这么个明显的错处等着人抓? 要知道在清宁镇时,他哪怕要倒卖物件,也是借着陈青的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许则成做事滴水不漏的风格。 “雯雯,你先别担心,晚点我再问问许则成是怎么回事。” 姜玥不好说太多,怕一时不察耽误了许则成的事,只能这样不深不浅地安慰两句。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她回四合院询问许则成,就有几个身穿军服的人直接来课室里找到了她。 姜玥正在上着必修课,因不是本专业的专业课,教室里还有其他专业的人,满满地坐了一屋子。 见着突兀的绿色军装出现在教室,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 姜玥抿着唇,听着对方一脸严肃地开口,“请问你是许则成的爱人姜玥吗?” 这话一出,原本稍显喧闹的教室里顿时一静。 姜玥迎着众多人的视线,僵硬地点头,“对的,我是。” “那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有关许则成同志窃取机密牟利的事情需要你的配合。” 她无暇再顾及四周,心思早已饶了几个圈,面上却不 动声色地应了下来,“好的。” 一路上,姜玥思考着这些人找上自己的目的。 既然许则成已经被他们请去调查,那自然该解释的事情都解释清楚,那为何这些人还会找上自己? 她陡然升起警惕心,看了眼身旁的人。 等到姜玥在办公室落座,里头正座上坐着一个面相板正的军官,此时满脸严肃地望着她,若是一般的学生,怕是得吓得发抖。 姜玥只望了一眼便垂下眸,徉装一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怯生生的模样。 上头的人见她这般软弱,眉间露出一丝松快。 “你就是姜玥?”他的声线粗哑,带着些许警告。 “是。”她声线隐约露着颤抖。 “许则成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爱人,他……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房间里霎时沉默,那人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响声,带着深深地压迫感。 倏地,他大喝一声,“许则成他泄露研究所机密,徇私谋利!你作为他的爱人,是否也是同谋?!” “不!这不可能……” 姜玥倏地抬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脑中却快速转着。 他话说得绝对,将明明是在调查中的事说得罪证确凿的模样,越发证实她的猜测。 这恐怕就是郑文钦派来的人,但他们找上自己恰恰证明许则成并不是毫无准备,他们发现事情并不是十拿九稳,才会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想通过自己侧面证实许则成的罪证。 “怎么不可能?我们已经掌握充分证据,他将研究所机密通过一个叫陈青的往外贩卖牟利,你作为他的爱人,定不可能毫无所觉,你们就是合谋!” 说到后面,他音量越发抬高,眼底满是审视,想以此震慑住她。 姜玥顺应地“瘫软”在地,颤巍巍地摇头,“没有,我没有参与……” 那人目露喜色,“你的意思是说,许则成确实泄密牟利,但你没有参与对吗?” 姜玥擦着眼角处那压根不存在的眼泪,没有顺应他的话,良久地沉默着。 那人面色不耐,怒斥一声,“快回答!” 姜玥低垂的眉眼闪过一丝嘲讽,而后缓缓抬起头来,哽咽着嗓音却不失坚定。 “我爱人他绝不可能干这种事情,麻烦你们将事情查清楚,还我们一个公道!” 男人面色铁青,“我们已经查清楚,许则成罪证确凿,现在是在调查你是否合谋,你这样偏袒许则成,看来你确实是同谋!” 姜玥撑着站起身来,微抬下巴和他对视,“我没有,不止我没有,我男人也没有做,我们都是爱国青年,绝不可能干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 她字句坚决,震得男人面色铁青,五官狰狞着。 无声的对峙在两人之间蔓延,姜玥丝毫不让,最终那人败下阵来,不耐地朝她摆了摆手。 “行,你可以出去了。” 姜玥将他眉眼间的懊恼尽收眼底,唇角浮现一抹淡笑,随即脸上哀色一首,扭头即走。 她没有再回教室上课,想也知道现在教室里定全是她和许则成的风言风语,这种情况下,也学不了多少知识。 她转头就回了四合院,许则成要是能出来,定会第一时间回家找她的,她只要在家里等着就成。 这日晚间,许则成直到天色尽黑才回了家,屋里姜玥早已做好了饭菜,正热气腾腾在桌上散着热气。 “你怎么做饭了?”许则成上前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没看到啥伤口这才稍稍放心。 上回她热个菜,一时没留意给锅边烫了下,水泡好几天才散,他心疼许久。 “一回生二回熟嘛,总不能日日等着你回来做?这要是没等到我不得饿坏了?”姜玥唇角勾着打趣道。 “怎么会等不到?不论如何,我都会回来找你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姜玥定会觉得油嘴滑舌,可从许则成口中出来,她压根不会怀疑话里的真实性,他一向重视对她的承诺,不论大小。 自他第一次说过要回来跟她一块吃完饭,这大半年里无论寒冬热暑,无论他白日里如何忙碌,他都会回家。 “我知道,可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好不好?” 姜玥眼中染上潮意,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待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他的这份惶恐从何而来,可她不想只是他手里娇哄着的瓷娃娃,她更想与他并肩,同甘共苦。 许则成看着她真切的眼神,那句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低声应好。 “今日他们也找我了。” 姜玥挑起话头,却见对面的许则成猛地抬头,焦急道,“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她摇摇头,“我以为你会先担心我说错了些什么,坏了你的计划。” 许则成动作一顿,而后眼中涌现惊喜,“玥玥你真聪明。” 心里的猜测终于被证实,姜玥最后一口气也松了下来,而后倏地想起什么,直起身满眼认真地望着他。 “许则成,我不要求你事事告知,但我希望你能顾好自己安危,以后有这种事情,可以提前告诉我的,不然我会担心,知道吗?” 许则成面色一暖,“好,我原本打算这两天告诉你的,但郑文钦比我预想的要急,这才没来得及……不过这也是我的目的。” 他将这几日自己做下的事情完整地告知,姜玥这才知道,他早在入学那会儿就布下了陷阱。 许则成当初答应谷梁进研究所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 第73章 “就许你不待见人家,我就不…… 他进研究所只是希望能提前将前世的研究成果告知,让研究所少走十几年弯路。 可他往后的规划重点并不在研究所,他当日向谷梁提出要求不签编制合同,所以目前他算是研究所的编外人员,不受编制内不能另外谋业的规则影响。 至于窃取机密,那本就是他带来的机密代码,只是授权于研究所使用,谈何“窃取”? 当然,这个消息也是他递到郑文钦面前的,他只是将自己去找那个亲兵的消息往郑文钦面前递了递,又故意露出点马脚,没成想他那么快就上了钩。 “郑文钦发现我知道了他的底细,又发现对付不了我,接下来……” 那头姜玥已经猜出他这一出的终极目的,“接下来,就等他狗急跳墙,自己把线索吐出来。” 如果她是郑文钦,此时应该急着将当年剩下所有可能被许则成找到的蛛丝马迹彻底抹除干净,而许则成要的,就是郑文钦的急切出手。 许则成眼中是抑制不住的骄傲,她向来聪慧,能猜出他的目的并不稀奇。 “对,我已经派人将他监控住,只要他的人一动,我立马能收到线索。” 姜玥眼神一凝,他能做到这个地步,想必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他们从消息滞塞的清宁镇到达京市也才半年的时间,他还要忙着学业和研究所,到底是哪来的时间和渠道发展自己的人脉和势力的? 第一次,她发觉自己对他的真实实力毫不知情。 许则成发现她眼神中的肃意,眼眸微深,“玥玥,别这样看我,也别问好吗?” 他不想告诉她他们的那一世,不想她活在自己随时可能离世的担惊受怕中,也不想 她为他的半生孤苦而愧疚难过。 姜玥收回视线,圈住他精装的腰,面上漾着一抹香甜的笑容,“好。” 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痛苦,如果她知道事实会让他难过,那她不想活得那么明白。 他给了她十分的安全感,仅仅是某部分无关紧要的隐瞒,她不介意。 毕竟,自己也有无法向他言语的秘密,不是吗? … 次日,清北大学在公布栏上澄清了许则成相关的谣言。 “经过调查,许则成同志并无违法乱纪的行为,请大家严格管控个人纪律,不许再乱传谣言,否则记处分处理。” 谷梁在无线电专业课上宣读了澄清公告,并严厉制止谣言的传播。 这番双管齐下后,校园里大家对许则成违法乱纪的谣言快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则成的媳妇是姜玥这事。 姜玥感受着四周视线,无奈地放下筷子,朝对面何雯雯道,“或者我们明日还是带个饭盒装回宿舍吃吧。” 虽然她有心理准备,可这些人的视线确实略微影响了她的胃口。 “好。”和姜玥一起吃饭的何雯雯也倍感压力。 接下来一段时间,姜玥去哪都有人围观,幸好在清宁镇时她就经历过不少这种大场面了,眼下也算接受良好。 随着暑假的到来,学校里学生逐渐减少,流言热度也慢慢退了下来。 姜玥完成了她的参赛画作,要送去沪市参加评比,林清许也会陪同参加。 许则成不放心她,专门空出两天时间陪着她去沪市。 到达沪市后,三人入住沪市旅馆,等待第二天的评比。 评比设置在沪市的宴会厅里,说是评比,其实就像是一个小型画展,他们会提前将参赛的画作匿名挂置,再由出席的各位画家投票,选出心目中最出色的画作,进行公布颁奖。 虽是小型评比,但对近十年没有艺术类展览的画作人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艺术交流,所以不少各地以往有名气的画家出席,更为这场评比增添不少含金量。 “我已经将你的画提交上去了,咱们就平常心对待,能选上最好,选不上咱也不气馁。” 林清许怕小姑娘第一次参赛得失心太重,特地在开赛前叮嘱两句,话虽说得谦虚,但她对姜玥此次提交的画作还是很有信心的。 姜玥并不紧张,在她看来,最艰难的创作时刻已经过去,等待结果的过程反而坦然。 但总归是来自老师的好意,她朝林清许淡然地笑着,点了点头。 评比邀请的都是画家和参赛者,许则成没有邀请函无法进入,只能留在旅馆等待。 “你在这等我,等我出来咱一块下馆子去。”姜玥临出门前还不望回头跟许则成交代着。 “去吧,注意安全。”许则成唇角勾着淡笑,朝她挥了挥手。 林清许见着这两人腻歪的模样,不免打趣道,“许同志你就放心吧,我定将人给你原原本本给你带回来。” 两人这才出了旅馆,坐上黄包车前往评选的宴会厅。 姜玥今日穿了见改良版的中式旗袍,头发经林清许的手被盘了起来,脸颊侧散落的碎发增添了几分妩媚,令她那张芙蓉面越发精致。 林清许莫名被她吸引了目光,不禁感叹,她这位学生不仅才情绝佳,这样貌身段也是同龄人屈指可数的。 要不是她早早嫁了人,怕是往后家里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 “怪不得你家那位不放心你来沪市,非得跟着一块来,我要是你对象,我也不放心。” 听出林清许话里的调侃,姜玥难得有些难为情。 平日里被同学围观,到底也是说不上话的陌生人,但林清许是类似长辈一般的存在,她难得与自己说笑,没成想竟是这般打趣。 看着她耳根处慢慢红了起来,林清许唇边笑意越发深邃,“行了,看来这下是真不紧张了。” 姜玥越发无奈,她是真没觉得紧张,可无奈林清许压根不信。 “哦对了,雨菲今日也来参加评比,魏老先生没有陪她过来,她是自己一人来的,晚点去到咱们找找她,别让她一人落了单。” 听她提起卢雨菲,姜玥脸上热意褪了褪,淡淡地应了句好。 到了目的地,姜玥环顾一圈,发现所谓的宴会厅不过是个六七十平米大小的简易大厅,四周挂着十几副裱起来的画框,想必就是参赛作品了。 因刚从那场浩劫中过来,这堆所谓的艺术家们个个低调得很,甚至有些人身上穿的还是粗布,走在大路上估摸着都会被认为是村里来的土包子,显得不伦不类。 姜玥唇角不自觉上扬着,能见到这极具年代感的一幕,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很快,两人在里侧的一处角落里找到正在和人攀谈的卢雨菲。 “这是你画的吗?你才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技术,是从小就学画了吗?” “是的,我从小跟着我父亲学画画,至今已经十几个年头了,但我还有很多不足,现在正在艺术学院继续深造。” 卢雨菲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从对面的中年男人满意的目光来看,他无疑会投给这个年轻女孩支持的一票。 姜玥走近看向卢雨菲面前的画作,因着评比并没有规定主题,卢雨菲画的是一副人物肖像图,线条分明,光影处理到位,确实对得上这位中年男人的夸奖。 在姜玥看来,卢雨菲选择画肖像图是个很聪明的决定,肖像图不大考究构图和画面张力,更看中技艺和光影处理,正好这两样都是卢雨菲最擅长的部分,扬长避短。 “林教授,姜玥,你们来啦?”卢雨菲看到一侧的两人,向中年男人告辞后迈步走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确良衣裙,配上蓝色的发带越发显得清秀俏丽,只是站到一身旗袍气质绝佳的姜玥身旁,明显就有些不够看了。 姜玥没错过她眉间闪过的嫉妒,暗暗后退一步站至林清许身后位置,避开她的目光。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卢雨菲这人总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提醒着她要离卢雨菲远一点般。 “雨菲,你这幅画画得很好,你很适合画这种风格。” 卢雨菲对林清许的夸张很是受用,眼中一亮,面上却极尽谦虚,“这样吗?这是在老师的建议下画的,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取得名次……” 她话里夹杂着惶恐,明里暗里将自己担心名次的紧张透了出来,余光往林清许脸上扫,看着对方若无其事的面容,卢雨菲暗暗咬紧了牙根。 魏老先生因着年纪大没能参加,她本就比别人少了一票,原本想着要是能将林清许这票拉过来,她的胜算就要更大一些,没成想林清许看着好说话,一到这种时候却装起了糊涂。 “雨菲,我先领着姜玥看一圈,晚点再回来找你,等下散了席,咱们一块走,魏老没来,我请你下馆子。” 卢雨菲笑意微僵,勉强应下,林清许带着姜玥往另一侧走去。 “老师,你不是说要多看着些卢同学吗?怎么又……” 看其他画作完全可以带着卢雨菲一块去,想必卢雨菲也很乐意跟着林清许,可林清许却委婉拒绝了,这倒是和林清许来时同她说的不大一样。 林清许满带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怎么?就许你不待见人家,我就不行?” 第74章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嗓音压得极低,除了一旁的姜玥没人听得清,可姜玥却差点怀疑自己听错,平日里端庄风雅的林清许,居然还能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见姜玥瞪圆了眼睛,林清许觉得她煞是可爱,捂着嘴轻笑了声,“她那副心思全写脸上,我又不是个傻的,哪能看不出来?倒是你,小小年纪看人倒是挺准,上回在郊区你就不待见人家了吧?” 姜玥这才回过神来,对上林清许眼底的了然,唇边梨涡顿显。 “那可不怪我。” 姜玥亲切地揽住她的手臂,轻声将和卢雨菲的第一次见面细节告知。 就凭卢雨菲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抱着她大腿不放以达到自己目的的行为,她就不可能对这人有啥好感。 林清许也很是震惊,但碍于环境不合适,压着好奇心没再细问。 两人很快走到另一侧,这边大家基本全围在一副画作前热烈讨论着,似乎还很是激动。 “我等下定要见见画出这幅夏夜的人,已经许久没见过这般有灵气的作品了。” “这颜色用得 真大胆,但又浑然一成,感觉没个十几年的实践磨炼画不出来。” “不,这话虽意境感人,但技艺比起构图色彩稍显生疏,我猜是刚入行的新人。” “新人能有这样完美的情感表达?而且这构图和光影结构,明显就不是新手能画出来的。” 这话一出,众多人都认同地点了点头。 确实,整个展览中这幅画最是惊艳,画中描绘了晚间的海边,一对情人并肩眺望海面,唯美的背影配上斑斓神秘的海面,大胆的色彩选择为整个画面增添了梦幻感,且不论构图和光影一切处理得都恰到好处。 林清许望着人群中的那幅画,眼中骄傲止都止不住,“我就说吧,你肯定能行。” “老师,您只说过,让我选不上别气馁。” 姜玥很是无奈,林清许生怕自己期待太高,从准备作品开始就一路打着预防针,一定能行这话,她可从没听过。 林清许面上一僵,随即瞪了她一眼,“我那是怕你骄傲才说的,反正我一直就觉得你铁定能行。” 两人言笑晏晏之际,这场评选总算开幕,林清许在看完所有展览的参赛作品后,将自己那票投给了姜玥。 撇开师徒情谊不提,林清许是真心觉得姜玥的作品在这十几副画品中远远领先,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天赋感官,她的技能从来没有拖累她的天赋,姜玥是她见过的对待画作最发自内心热爱的学生。 等待统计结果的过程中,卢雨菲终于找来,站在林清许身后,还不忘打探着,“姜玥,你画的作品在哪,我也去看看。” 姜玥脸上带着得体的淡笑,眼神却越发疏离,“我记得说是匿名投票,这里都是人,万一传出去不大公平,还是算了吧,等结果出来自然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卢雨菲想到刚刚两人撞破自己和中年男人的对话,面色尴尬。 她自然知道是匿名投票,但她本就比别人少了一票,要是不尽量拉票,这评比哪里能轮得到她出头。 卢雨菲知道姜玥不喜欢自己,听到她这另有所指的话,心里也憋了一口气,这下她连平日里的面子情都没法维系,绷着一张脸站着没再出声。 姜玥见终于得了清净,默默退了一步,隔开两人间的距离。 很快,人群中出来一个拿着纸张的女子,她先是感谢今日参加评比的人员,而后在众人的期待中,从第三名开始宣布获奖名单。 第三名的获得者是一位卷发少年,他画的是一副极具七零年代特色的写实作品,画中是农村的田园风光,金黄的麦穗与碧绿的河水交织着,朴实而宁静。 这幅画胜在画意,在座的不少人是下放后回归的,对这样的景物难免多了几分真切。 卢雨菲的人物肖像图获得评比的第二名,宣布她的名字时,她故作惊讶地从人群中走出,在大家视线中深深地鞠了一躬,接过代表荣誉的证书,下巴微抬,显然对大家的赞誉很是受用。 姜玥淡笑着,跟着鼓起了掌,这一幕落在卢雨菲眼中,眼神越发倨傲。 比起前期看画的热烈,颁奖环节似乎显得冷清许多,大家围成一圈,见到马上宣读第一名的获得者,面上重新夹带着热切。 “那副夏夜图呢?怎么还没见到画作的创作者?” “夏夜图肯定是第一名,你就先等着吧。” 姜玥听着身侧人的讨论声,跟略显紧张的林清许对视一笑。 林清许是真紧张,主要是这些人的讨论声半点不避人,她虽觉得姜玥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可既是评选便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万一中途出了什么错漏,姜玥落了榜,期待值太高恐怕会影响她的初心。 见她满头细汗,姜玥反过来安慰林清许,“别紧张,咱不能得失心太重,要是不行,下回再来也就是了。” 林清许闻言哭笑不得,自己是为她紧张,没成想她心大的很,压根就不在意。 这下一来,林清许倒是彻底静下了心。 毕竟……姜玥都不紧张,她紧张个啥? “看来大家都很紧张今日评比的第一名啊!我也很期待见到这副《夏夜》的创作者,让我们掌声欢迎姜玥女士上台!” 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卢雨菲看着姜玥上前一步的身影,怔怔地出神。 这怎么可能? 就凭姜玥那半吊子的技能,怎么可能赢得过她? 她恨恨地将视线挪至林清许的背影上,肯定是林清许这个老师帮姜玥拉拢了人脉,姜玥才能赢得过她。 这样想着,她心里的不忿越加强烈,对姜玥的嫉妒达到顶峰。 姜玥接过证书,白裙女子让她阐述自己的创作过程,她如实说了自己的创作思路,想了想又接着道,“能有今天的成绩,我要感谢我的老师林清许,是她领着我入门,让我感受到绘画世界的奇妙多彩,也是她不遗余力地一次次夸赞我,我才能日日满怀着热忱去创作。” 姜玥远远地对上人群中林清许湿润的眼眶,又像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世界的林清许。 离开宴会厅时,林清许的激动显然还没完全冷却,她不遗余力地朝姜玥转述着,自己身旁那些德高望重的画家对姜玥的欣赏,语气间满是骄傲。 身后和她们隔开几步距离的卢雨菲默不作声地跟着,低垂着眉眼,面色苍白。 等到林清许终于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回望着她,“雨菲,你也是傍晚的火车吧?我们先去吃个饭,然后一块回京市正好。” 林清许眉眼带笑,语气柔和,毕竟再怎么样也是魏老先生的学生,该做的面子情还是得做的。 卢雨菲犹豫了下,缓缓点头。 “那我们先回下旅馆接下姜玥的爱人,然后再一块去饭馆。” “爱人?姜玥你嫁人了?”卢雨菲诧异地抬眸。 姜玥点点头,她并不想跟卢雨菲一块吃饭,但她明白林清许的顾虑,不想让她为难,于是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 卢雨菲面上透着一丝轻讽,没再出声。 她听魏英提起过,姜玥是从南方一处小县城来京市的,那那种小地界能找到什么像样的男人,也算是白瞎了她这副容貌。 这般想着,她对姜玥的嫉妒淡了些许。 她姜玥运气好又如何,还不是早早嫁作人妇,以后就是为男人操劳的劳碌命。 回到旅馆,姜玥回屋去叫许则成,卢雨菲和林清许则再门口等着。 直到姜玥身影再次出现在旅店门口,卢雨菲抬起头,想看清姜玥的男人到底是这么个土包子样,却被卷进一双森冷带着审视的黑瞳里。 许则成在看清卢雨菲的霎那,瞬间握紧了双拳,视线倏地变得凌厉。 她怎么会在这里?! 前世,姜玥没有考上清北,而是考上京市的艺术大学,读的也是绘画专业,而当时她的舍友正是卢雨菲。 那世的姜玥自小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行事越发规矩,后期极少发病,所以竟不知道花粉会引起自己哮喘病发,拍毕业照那日,正是卢雨菲送的花束导致了姜玥的死亡。 可连姜玥都不知道自己对花粉过敏,更别说同宿舍的卢雨菲,那世的许则成反复调查,也摸不透这人是否故意送的花。 但这也不妨碍许则成对她的报复,在他的施压下,卢雨菲被引咎退学,没了光明的前途。 这一世,明明他已经让姜玥考上清北,远离了前世的轨迹,怎么卢雨菲还能再次出现在姜玥身旁? 想到这里,许则成后背被冷汗浸湿,神色间越发阴沉。 “则成?你怎么了?”姜玥一眼看出他的不对,关切地揪着他的袖子扯了扯。 许则成不想让她担忧,深吸一口气,面色终于缓和了些,只声线依旧紧绷着,“我没事,不是要去吃饭吗?我问过前面不远就有家饭店,咱们去那吃。” 他不动声色地隔开姜玥和卢雨菲的距离,对面卢雨菲呆愣地看着他的身影,一颗心止不住往下落。 她认得他,他是清北大学的才子,各专业教授争先抢夺的人才,许则成。 不止是清北大学,就连她 所在的艺术学院都有不少人迷恋于他,可她没想到,这样一个风云霁月的人竟然是姜玥的爱人。 卢雨菲怕被人看出自己眼中强烈的不甘,低头跟在他们身后,不发一言。 第75章 “他似乎……精神有点问题。…… 饭桌上,许则成不住地为姜玥夹菜,细心温柔的模样和传说中的淡漠疏离判若两人。 卢雨菲压制着心底的嫉妒与不忿,埋头安静地吃饭。 林清许见气氛低迷,还不忘打趣几句,“说起来,我能收到姜玥这个好学生,还得多亏了则成呢!” 听到这里,卢雨菲终于抬起头,脸上透着疑惑。 林清许这才将许则成给自己寄信的事说了一遍,卢雨菲先是愣住,随即眼神望了眼正在认真扒着碗里饭的姜玥。 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白,含糊不清地朝林清许随意应了句,这才低头继续吃饭。 许则成一直用余光盯着她,没错过她看向姜玥时眼中的恶意,他眼神微眯,透着些许危险的气息。 一行人吃了饭,正打算照着原定机会回京市,却没想着许则成适时开口,“林教授,我突然想起在沪市还有些事没处理,玥玥跟我过几日再回去,您先带着卢同学回去吧。” 林清许眼睛往他们身上打量一番,露出些许了然,“成,我们先回去,反正都放暑假了,你们小两口多玩几天再回去。” 她显然误会了许则成临时起意的推辞,只以为是他存心给姜玥的惊喜,毕竟一旁姜玥满眼诧异,显然对于许则成的提议先前是不知情的。 姜玥确实不知情,明明两人今早还在商量着晚上回去的菜色,怎么突然就说不回去了? 话虽如此,但许则成既然提出来,姜玥就不可能拆台,“老师,您先回去,过几日我回去,再去画室找您。” 姜玥将林清许二人送到火车站,这才扭头朝许则成问道,“咱们要去哪?” 许则成眼神闪了闪,“去庆祝咱们得姜大画家赢得人生第一份荣誉。” 沪市不愧是大城市,哪怕是在七零年代,街头偶现的汽车身影,水泥路面的道路,热闹熙攘的街面,都昭示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许则成拉着她去了苏州河边的外滩,傍晚余晖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呈现一副唯美如画的景象。 仅半天时间,姜玥就喜欢上沪市的繁华。 她生长在南方,比起干燥寒冷的京市,沪市明显更适合她。 “等咱们再赚些钱,在沪市买套房子定居,好不好?”回到旅馆后,姜玥兴致勃勃地朝许则成提议道。 沪市也是后世首屈一指的大都市,买房定也是亏不了的。 “好。” 许则成将今日买的物件分门别类后收进行李袋,这才在姜玥面前坐下,面容稍显严肃。 “怎么了?”看出他有话要说,姜玥收起面上的笑意。 他斟酌着话语,“今天见到的那个卢雨菲,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见他一脸郑重,姜玥毫不犹豫将前两回见到卢雨菲的场景都说了一遍。 “我也不大喜欢她,总觉得她这人不大真实。”她努了努嘴,毫不掩饰对卢雨菲的嫌弃。 许则成眉间一松,倏地染上笑意。 是他一时急迫昏了头,这一世姜玥早见过世间百态,卢雨菲这点算计,怕是还没递到她跟前便已被看透。 只是听她说完,许则成越发肯定前世的卢雨菲送花是故意为之,要知道这年头压根没有毕业送花的规矩。 “玥玥,往后你要小心她一些,如果她递给你什么物件,你千万被接。” 姜玥眉头微皱,不大明白他为何如此提醒,但看出他的紧张,还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在沪市足足待了三天,直到京市陈青传来郑文钦那头的消息,他们才匆忙回了京市。 陈青等在四合院门口,见着许则成和姜玥,连忙跟在后头进了屋。 “成哥,郑文钦有动静了。他派人去了西北村里找一个叫方时的退伍军人,方时是许震和郑文钦同批战友,当年三人一起上了战场,那场战事中许震牺牲,方时也受了重伤,后面就直接退伍了,更重要的是,当时郑文钦提交的许震死因详情报告,方时脱离危险后也签了字。” 陈青语气着急,知道许则成对姜玥的看重,说话时没避着她。 见他急得嘴角都长了泡,姜玥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陈青喝了水继续说着,“我们的人得知消息先一步去了西北村,找到了方时,可是……” 见他言语迟疑着,许则成眉头紧皱,“可是什么?” “他似乎……精神有点问题。村里人都称他作大傻子,我们将他管控起来,可他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一句话不说。” 陈青语气中不免沮丧,他们煞费苦心布这么大个局,就是为了引出最后的证据,可这证据竟就这样断了线。 许则成眼神冷冽,沉默无言,屋里气氛低沉。 姜玥细细思索着关键,突然问了句,“他退伍后在村里过得如何?” 陈青勉强提起精神,将打听到的情况细细告知。 “方时退伍回村后不久就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孩子,可不知为何两个孩子都没了,大女儿是先天不足,不到两岁就没了,小儿子被下山的熊瞎子咬死,方时媳妇接连没了两个孩子,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自那以后,方时再没说过话,平日里疯疯癫癫的,靠村里人的接济度日。” 姜玥眼神一动,抬眸和许则成的视线对上,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线转机。 “陈青,你将人带来京市,我要见方时。”许则成沉声道。 陈青见他语气笃定,立马就有了主心骨,“我昨日已经叫人把人送来了,明日就能到京市,是直接送到四合院来吗?” 许则成点了点头,陈青这才出了门安排。 姜玥伸手揉散他眉间褶皱,语气轻柔,“别担心,刘姨会在天上护着我们的。” 听她提及刘婉柔,许则成视线逐渐缓和,紧握住她的手,沉声应了句,“好。” “明日我跟你一起见方时,好不好?”姜玥伸手环住他的腰。 许则成迟疑着,他没法预料见到方时时,他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私心里是不想姜玥面对这些的。 见他没有回话,姜玥抬头,目光中涌现着希冀,“我会护好自己的,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最后,许则成终于败下阵来。 他想,或许他永远都无法对着姜玥的眼睛说出拒绝的话语。 他舍不得。 次日深夜,陈青压着一抹病态消瘦的身影进了四合院。 姜玥看着瘫倒在地面上的方时,他发色花白满脸沧桑,算起来他和郑文钦该是同龄人,但看起来倒像是隔了一辈的人。 当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才会让三个人的命运发生这番天翻地覆的变化? 许则成正想开口,却见姜玥朝他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出声。 让他去问这些太过残忍,她想帮他。 “你叫方时对吗?”姜玥抢先开了口。 方时低头把玩着捆在手腕处绳子的绳头,没有半点搭理人的意思。 她也不气馁,而是自顾自地提及他的往事,“我听说,你家里人都没了?” 说话间,姜玥一眼不眨地盯着他,见他把玩绳结的指尖微顿,她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心里多了几分胜算。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毕竟你做了亏心事,定是要遭天谴的,就是可怜了你一双儿女,搭上你这么个爹,凭白来这世上遭一回罪。” 话音刚落,地面上的身影猛地抬头,如鹰一般的锐利黑眸满是血色,直直扎向姜玥。 另一侧许则成见状就要往她的方向走近,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顿在原处。 “怎么?我说错了?” 姜玥对上他的视线,毫不露怯,“方时,你可还记得十几年前并肩作战 的战友?你敢说,当年你没做亏心事?” 方时强撑的信念瞬间倒塌,他用无比沙哑的喉咙艰难地一字一句说着,“你们到底是谁?” 姜玥隔着距离蹲下身与之平视,不让他有躲避视线的机会,“许震当年的死,你和郑文钦到底隐瞒了什么?” 见她提及那个令自己愧疚半生的人名,方时猛然一震,而后侧过头,看向角落里不发一言的身影,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看出另一人的影子,他终于明白,今日这一遭是因何而来。 方时倏地泄了气,面上涌现一丝解脱,眼里涌上一圈水光,“你说的没错,是我……是我害了我的孩子,这都是报应,是报应啊!” 姜玥见他这般态度,退回到许则成身侧位置。 方时该道歉的对象是从小失去父亲的许则成,而不该是她。 地上的方时失神地望着远方,陷入回忆之中。 “那年我刚入部队,许连和郑文钦是同是连长,许连很是看中我,提拔我当了排长,我很是感激他。两年后那场战事,许连孤身一人背着重伤的我离开敌营,后来我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醒来之际,我得知许连在敌营牺牲的消息,震惊不已。许连背着我离开敌营时,明明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怎么可能在敌营牺牲?我当场便觉得不对。” 许则成面色紧绷,紧握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指甲深陷进掌心的肉里,血色顿显,姜玥见状握住他的手,用实际行动劝慰着他。 第76章 “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还没等我提出异议,郑文钦便找上了门。他告诉我,报告是他写的,是他亲眼看到许震在敌营牺牲,他背着重伤的我回到医院,这事绝不可能错。我这才明白,许连竟是郑文钦害死的。” 方时眼中尽是懊悔与恨意,“我的腿在那场战事中受了伤,落了残疾,不能再上战场。我家中三代贫农,又是家中独子,全家指着我一人过活,郑文钦他早就知晓我的情况,才留着我一条命回来给他作证,他承诺会给我一笔钱,且料准了我不会拒绝。” “我……我就是丧了良心,许连待我那般好,我竟让他蒙冤而死。这都是报应!我恨啊!我犯下的错事,为何是我的家人代我受过,该遭报应的人分明是我!” 方时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发出砰砰响声,可见力道之大。 姜玥看着眼眶泛红的许则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留你一条命,是上天给你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姜玥掷地有声。 方时霎时僵住,“你……你是说……” 姜玥语气坚决,“对,我要你出面指证郑文钦!当年是你签的字才让许震枉死十数年,你要去挽回你的错误,让郑文钦得到该有的惩罚,这才是你最该做的事。” 方时沉默许久,一双眼眸慢慢蓄满决绝。 他这半生,对不起并肩作战的队长许震,对不起同甘共苦的爱人,更对不起一双年幼的儿女。 他犯下的错,本就该他去挽回。 “好。”他眼中涌现悔恨与愧疚,夹杂着一丝解脱。 见方时终于应下,姜玥霎时松了口气。 在方时阐述完当年的事情真相后,许则成对于父亲的印象逐渐回笼,那抹高大的身影曾经是他最美好的向往,他曾经无比期盼能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可这样的父亲,却死在郑文钦丧心病狂的嫉妒之中,父亲恐怕至死都想不到,杀他的人是自己真心相待的好兄弟。 还有母亲,郑文钦已经害死他的父亲,还不愿放过对他丝毫不构成威胁的刘婉柔。 想到这点,许则成就恨不得杀了丧心病狂的郑文钦。 陈青解开方时手脚处捆绑的粗绳,扶起了他。 方时离开去自首前,看着许则成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我知道我的歉意对你来说微不足道,但我还是想跟你和你母亲道歉,对不起。” 说完,他步履蹒跚地迈着瘸腿朝外走去。 陈青也跟了出去,一路护送着他去警局。 屋里转眼间只剩下姜玥和许则成两人,她再也无暇顾及其他,紧拥住他的身体。 这个不带任何旖旎的拥抱,唤回了许则成残留的理智。 “不要紧的,郑文钦会受到该有的制裁,父亲母亲都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帮他们报仇了,这是好事,对不对?” 她言语间极尽温柔,又带着若有似无的蛊惑。 许则成缓缓闭上眼,感受着怀中人温暖坚韧的拥抱,眼睫颤抖着。 玥玥,我只有你了。 你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 他眼中涌现着病态的疯狂,手紧紧地将她环住,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姜玥感受着胸口传来的轻微窒息感,却没吭声制止。 她知道,现在的许则成最需要的是陪伴。 她会陪着他,永远永远。 … 方时指证郑文钦当年蓄意谋害许震的行径,在京市掀起轩然大波。 如若仅是方时的指证,或许还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动荡,可许则成将前世探查到的郑文钦罪证一并匿名举报,内里的龌龊足以引起各部门的重视。 郑文钦很快被军区管控,直到这时,他都不明白许则成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是如何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将他多年的布局尽数毁坏的。 可他注定得不到答案,往后半生,他都将在牢狱中慢慢忏悔他所犯下的罪过。 随着事态落幕,一些风声也逐渐溢出,清北大学里许多人都得知,许则成有着那样一个不幸的童年,明里暗里崇拜他的人越发多了。 新学期开学之际,谷梁特地将这位令人心疼的学生叫到教务处,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是个难得的人才,研究所绝不会亏待你的,往后好好干!” 许则成早在郑文钦落网那日便放下心结,眼下见谷梁这别样的安慰方式,唇角轻扯。 “据我所知,我和研究所顶多算是合作关系,应该算不上亏不亏待。”他故作一本正经地说着。 “你!” 谷梁一口气差点噎在嗓子里,但见他这幅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知道他早已经自我修复好,听到消息后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行了!研究所忙得很,我得去看看,不跟你说了!” 看着谷梁落荒而逃的身影,许则成抿唇一笑,转身离去。 … 那头,何雯雯一见到姜玥出现在食堂,一脸忐忑地支支吾吾道,“姜玥……你没事吧?” 姜玥拿起筷子,惬意地干饭,“我能有啥事?” “唔……那你家那位没事吧?” 姜玥抬头望了她一眼,“这打听家里人可不是一件礼貌的行为。” 说完,还不忘朝她眨了眨眼。 何雯雯顿时明白她的意思,能有跟自己打趣的心思,就证明事情算不上糟糕。 她就说,姜玥和许则成是什么人,哪里轮得到她来安慰。 她终于松了口气,这下总算有了胃口, 埋头安静地吃饭。 两人吃完后刚想离开,却姜玥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男生的身影,何雯雯看清他的样貌,目露诧异。 来人没理会何雯雯,径直拉住姜玥的衣袖,“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姜玥扭头对上一双澄澈眼眸,愣了数秒,才将来人和印象中下河村那个邋遢狼狈的少年对上号。 “是你?” 姜玥在脑海中搜寻着许则成跟她提过的名字,“董学文?” 少年不住地年头,“对对对,我是董学文。姐姐,见到你真好,许则成太可恶了,我见了他好几回,他都没告诉我你也来了清北,这还是我在班里听到你的名字,才找过来的。” 董学文提起许则成,简直恨得牙痒痒。 他来清北后遇见许则成好几回,每回他都问起姜玥的下落,可许则成明明知道,就是故意不告诉他。 何雯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这人真是他们班上除了读书之外,其他啥事都不关心的书呆子董学文吗? 姜玥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扯出,勉强地笑了笑。 她印象中记得自己和他也就是曾经的债主和欠债人关系,为啥从他口中说出,似乎关系很是密切的样子。 “我叫姜玥,你可以叫我姜同志,也可以叫我姜玥。” 姐姐就不用了,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看出姜玥的拒绝,董学文也没了主意,僵着唇角将称号换了换,“姜玥姐。” 姜玥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称呼,余光瞥见对面何雯雯一言难尽的神情,忽然想起这两人按理说该是同个专业的同学才对。 “你们认识?” 董学文这才将视线移向对面,见是同班的何雯雯,他收起面上笑意,朝她淡淡地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声招呼,完全没有开口寒暄的意思。 直到和董学文道别后,何雯雯才好奇地提起董学文。 “姜玥,你怎么会认识董学文?”何雯雯好奇地问。 涉及董学文的隐私,姜玥想了会,并没有说得太细,“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见过一次。” 何雯雯随意地点点头,“他在我们班成绩很好,专业课上的老师都很喜欢他,估计到时候毕业后是能留校的。” 就是那性子闷了些,平日里除了看书还是看书,根本不与人交流。 姜玥脑海中浮现当初在下河村的狼狈少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际遇。 说起来,能在那种环境下考上清北,就不是常人的毅力能够做到的。 姜玥看了眼眼前的何雯雯,这两人倒是挺像,都是在困苦艰难的生活里,还能挣脱束缚重获新生的人。 … 姜玥这日收到夏如寄来的信件,打开看过后霎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回家和许则成分享。 “周卓浩转业回京市,夏如他们要来京市了!” 她的话语中满是惊喜,算起来,姜玥都有大半年没见到夏如了。 许则成望着她唇角笑意,眼中温柔顿现,“嗯,他们这次来是住周家吗?” 姜玥摇了摇头,“应该不,夏如让我帮她打听看有没有房子租呢!” 他沉吟数秒,“我记得陈青住处隔壁似乎有房子要卖,明天我去问问租不租。” 陈青早就搬来了京市,就在前头的巷子里租了一间单间。 “你明天不是要去找谷教授吗?我自己去就行了,刚好我明日上午没课。” 见她坚决,许则成没有拒绝,“那我让陈青明日一早带你去。” 姜玥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姜玥刚吃完许则成温在灶膛的早饭,陈青就敲响了四合院的门。 姜玥打开门,看到门外不仅是陈青一人,还有一位扛着包裹的瘦弱青年。 “这位是?”姜玥朝陈青疑惑问道。 第77章 对他来说,姜玥才是最要紧的…… “这是则成哥地同学章睿,他跟我们一块做事,平日里早出晚归,住在宿舍不大方便,则成哥让他跟我一块住,刚巧顺路我就领着他一块来了。” 陈青解释完缘由,又给身旁章睿介绍,“章睿,这是则成哥媳妇姜玥,也在你们学校读书。” 章睿穿着青色衣裳,眉眼之中带着温和与从容,带着知识青年的儒雅和沉静。 他朝姜玥淡然一笑,“你好,我是章睿。” “你好。”对面姜玥勉强地朝他笑了笑,心里却掀起了惊天骇浪。 章睿就是原文中许则成的另一位最佳拍档,和陈青三人被称为最牢靠的铁三角。 可他明明是许则成的学弟,怎会变成同一届的同学? 而且看样子,章睿已经加入许则成的阵营之中。 姜玥只觉得脑海中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逐渐被串联起来,吸引着她伸手掀开。 三人往陈青居住的街道走去,他一贯是个善于交际的性子,一路上和姜玥说着章睿与许则成的趣事,活跃着气氛。 “嫂子,你别看章睿话少,那天书般的字符也就他和则成哥能看得懂,我那是万万不行的。说来说去,还是则成哥独具慧眼,一来到京市就看中了章睿,这才给我们找了个绝佳帮手!” 姜玥眼中闪过了然,原文中,章睿此人不仅精通无线电专业知识,还擅长股市操盘,和许则成两人联手更是双强组合,前期资金池主要就来自于此。 虽然早了一年,但该有的进程依旧稳步进行中,没有改变。 忽地,一路无言的章睿突然开口,“不。” 姜玥抬眸朝他望去,只见他也在看着自己,那眼神带着若有似无的探究,却因着他的坦荡并不令人反感。 “什么不?”陈青疑惑出声。 “不是报道的时候,去年十月,我就收到许则成的信件和汇款单,要不是那封信,我想我现下应该不会站在这里。” 他说这话时声线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一旁陈青好奇地接话,“你和则成哥那么早就认识了?” 章睿扫过姜玥眼中的震惊,淡笑着收回视线,模棱两可地回应,“我不认识他,也许他认识我吧。” 无论他如何打探,许则成都没有告知是从何得知他的信息底细。 原本还以为能从姜玥这里弹指一二,可眼下看来,姜玥也不知情。 还真是可惜。 章睿眼神一肃,很快恢复一开始的沉静。 其实这也不重要,许则成拉了他一把,那自己这条命就是他的,更何况,许则成是这世上难得能让他佩服的人。 他眼中的探究彻底褪去,对那份未知的答案不再关切。 可姜玥却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陈青领着自己看完了房子,回到家里,她才有时间梳理着脑中的乱麻。 而冷静过后的她终于确定,许则成那个没有坦诚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她本就不是个迟钝的人,只是涉及许则成,很多事她没有深想,这才一直没去探究。 今日章睿提供的信息,已经足以让她摸到关键之处。 她怀疑过他在那场变成小男孩的梦境中,曾看过《互联之主》这部小说,但今日章睿的话语,恰恰证明并不仅仅是看过原文那么简单。 许则成改变了章睿原有的轨迹,让章睿提前出现在清北大学,他能精准地得知章睿的身份地址信息,这些在原文中都不曾出现的数据,已经不可能是看过原文就能解释的。 能做到这种程度,只能说明,他早已经历过一遍,才能记住这么多的细节。 如此一来,他能快速收拢势力,抓住郑文钦的罪证,这么顺利地将他拉下马,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许则成他…… 竟是重生的。 意识到这一点,姜玥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抽离现实,陷入漫长的沉思之中。 她细细回顾着和许则成的相处细节,越发确认这个事实。 与此同时,一个更深的问句盘旋心尖。 许则成就是书里的男主,那她呢?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原来的姜玥吗? 又或者是……她就是原主呢? 姜玥眼眶通红,甚至都不敢继续深想,最后,依旧是对许则成的心疼占据了上风。 许则成那么坚决要考读医学院,并不仅仅是对她病情的关心,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在不久后便会早早病故。 她只觉心揪成一团,原文中的许则成在姜玥死后,身旁再无一人,承受着半生孤寂。 许则成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前世的折磨。 她爱的男人,始终用他的方式在默默护着自己,不曾变过。 许则成傍晚回来时,姜玥早已恢复如常,在厨房忙活着。 她炒菜的功力越发娴熟,许则成看着不免越发歉疚,接过她手上的盘子,将锅里的菜盛了出来。 “不是说,等我回来做饭吗?” “我今天回来得早,闲着也是闲着,快夸夸我的手艺,今天这饭我做得可畅快了!” 姜玥眉眼弯弯,那双眼里蓄满了星光,他倏地眸光一深。 两人在餐桌上坐下,姜 玥主动提起今日见到章睿的事情,“他看着好像不怎么爱说话,我们就打了声招呼,我就跟着陈青一块看房子去了。” 他唇角微僵,眼带深意地望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平和,才移开了话题,“房子怎么样?合适吗?” “合适是合适,小两房也刚好适合夏如他们,就是房主只卖不租,她急着卖价格倒是挺合适的,但夏如和周卓浩去年刚买了清宁镇的房子,估计是凑不出这么多钱来。”她语气里不乏苦恼。 许则成给她夹了块肉,“那就我们买下来,租给他们,后面如果他们想买,咱们再转给他们。” “嗯?” 他将买房子讲得如同买菜一般轻易,姜玥先是错愕,而后细想一遍,发现他的提议的确是最优解。 那房子地段不错,且价格实惠,买下来怎么着都不会亏,而且他们手上有闲钱,就算后期夏如没打算买下,落在手里也不碍事。 也就是这年头能拿出这么大一笔现钱的人不多,不然估计轮不到他们来捡这个漏。 “你说的对,明日我就去把房子买下来。” 姜玥打定主意,反正上回买四合院许则成没有用上木盒里的钱,眼下用来买房子倒是刚好。 许则成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不免失笑,“明日我让陈青买下来就成。” “那怎么行?你不知道买房子这事就得亲自去买才够痛快吗?”姜玥一脸严肃。 他眼中笑意止都止不住,只觉得她可爱得紧。 “行,明日我陪着你一块去。” 见她放下筷子,他询问道,“吃饱了?” 姜玥擦了擦唇角,朝他点点头,许则成这才起身收拾碗筷。 等他洗漱完回屋,看见姜玥背靠在床板上,湿润发丝被拨至一侧,露出瓷白纤细的脖颈。 他眸色转深,拿过一旁的干布上前,帮她轻柔地压干发梢的水珠,“头发要及时擦干,不然会头疼。”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姜玥眼神一暗,顺势倒在他的胸口,娇软嗓音仿若带着钩子,“你帮我擦。” 他轻声失笑,眼中柔情肆意,手上动作却明显加快。 直到头发渐干,男人眼神再也控制不住时,她却抢先一步环上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瓣。 在她难得的主动下,男人呼吸的频率越发急促,他手臂一圈,将人彻底按进怀中。 她的亲吻毫无技巧可言,却处处在他的心口点火,唇齿间气息缠绕着,而后下滑至脖颈处,直至钻进衣服里。 他漆黑眼眸里赫然是一簇簇火苗,一双大手禁锢住她的后腰,随后俯身,将那抹妖娆身影彻底压倒。 猛烈的吻侵袭着她的唇,姜玥只觉被他的温热覆盖,辗转厮磨间,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房内响起。 “今日怎这般主动?” 他低哑的气声在她耳畔传开,带着湿热气息喷洒在耳垂处,引起阵阵涟漪。 姜玥强忍着不适,又一次贴上他的唇,他猝不及防,被她的力道反扑,背脊贴上柔软的床垫。 这下,两人的紧密相连,再也没有丝毫缝隙。 你来我往的追逐中,男人早已悄然红了眼,在昏暗月光下,暧昧声响此起彼伏,满室旖旎。 次日,姜玥在他的怀中醒来,昨夜的疯狂回笼,瞬间涌上迟来的羞赧。 “醒了?”许则成见她升温的双颊,轻笑出声。 姜玥推了推他的胸口,红着脸想要起身,却被他止住,“别动。” 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她的脸越发红润,甚至连脖子都染上羞意。 两人足足在床上闹了半个上午,才出门去找陈青。 “最近研究所不忙了吗?怎么今日有空陪我?” 他伸手牵住她,目光温柔如水,“这几日没事,都能陪着你,有没有想去哪玩?” 今日想来,她昨晚的主动异常突兀,不像她平日风格,想来是他这些日子太过忙碌,才让她受了委屈。 郑文钦的事告一段落,他正在筹备资金展开哮喘药物的研究工作,资金这块有章睿和陈青盯着,他很放心。 至于谷梁的研究所,他该做的都已经交代清楚,研究工作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也急不来。 对他来说,姜玥才是最要紧的。 第78章 “反正我是一定要嫁给他的。…… 姜玥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自来了京市后,他片刻不得歇,这好不容易能歇几日,她怎么舍得让他陪着自己到处折腾? “我没想去哪玩,今日咱们把房子定下来,这几日你就陪我布置房子,等过几日夏如上来直接就能住,好不好?” 说是布置房子,其实也就是跑两趟百货大楼的事,算不上忙碌。 “好。” 于是买下房子后的这几日,姜玥前前后后往里添置了不少物件,直到屋里样样齐整,她才歇了心思。 这日,在姜玥的满心期盼下,夏如和周卓浩终于带着大包小包来到京市。 “姐!” 夏如一见着姜玥兴奋得紧,却被身旁的周卓浩及时制止,他小心翼翼地揽着她的腰身,避开四周熙攘的人群。 见他这动作,姜玥眼睛一眯,心里涌现一个猜测。 直到两人在她面前站定,她才朝夏如使了使眼色,“你这是有了?” 夏如挪开周卓浩的手,红着脸朝她点了点头。 姜玥脸上笑意更甚,“这可太好了,早知道我就该往你们那房子里布置个婴儿房。” “房子?姐你找好房子了?” “嗯,就在我那隔壁巷子,近得很,方便我往后去你那蹭饭吃。”姜玥开着玩笑。 “好呀,我就怕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姐你能来陪我我就放心了。” 夏如一见着姜玥,仿佛就有了主心骨,一旁周卓浩越听越不是滋味,忙岔开话题,“许则成呢?怎么没来?” “他今天刚好忙去了,晚上说是要请你们下馆子吃饭呢!” 周卓浩这才点了点头,“许久没见着他了。” 许则成和郑文钦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连远在清宁镇的周卓浩都有所耳闻,他有心想多问几句,但又怕冒然提起,勾起人家的伤心事,只好沉默下来。 姜玥带着两人在买下的房子落脚,夏如一见着这处干净齐整的小院,就知道姜玥是花了心思的。 一见着她满含热泪的模样,姜玥就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连忙喊停,“别,你如今可不能哭,否则等下有人怕是得在心里痛骂我一顿。” 她看着周卓浩的方向意有所指,夏如被她古怪的表情逗乐,噗嗤一笑。 “周大哥哪里敢骂你。” 周卓浩见两姐妹难得见上面,十分有眼力见地下去收拾行李,将空间留给她们。 “几个月了?”姜玥伸手轻轻抚上她依旧平坦的肚皮。 夏如脸上满是母爱的柔和,“三个多月了,要不是满了三个月,估计周大哥还没那么快能让我来京市。” 听出她话中深意,姜玥心知她过得不错,眉眼带笑。 夏如看出她也是喜欢孩子的,眉梢微动,“姐,你呢?有消息了吗?” 姜玥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我们两人都忙,还没这打算呢。” 他们从没就要孩子的事商讨过,但每次情动之时许则成都会及时抽出,没有留在里面,想来他应该是没打算要孩子的。 她没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问起清宁镇的姜琥和姜振华。 “爸他平日里跟着家 属院的一群老大爷一块下棋打太极,倒也算是找到乐子了。姜琥留在镇上上初中,我问过他要不要跟我一块来,他说他要好好学习,到时候跟你一样考来京市,我见他有这毅力就没制止。大家都过得挺好的,就是都很想你。” 提起远方亲人,姜玥眼底也柔和几分,“等过年咱们就一快回去见他们。” 夏如重重地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从研究所回来的许则成和他们碰面,一群人去了饭馆,为远道而来的二人接风洗尘。 许则成和周卓浩这对连襟这回见面,倒是不像以往那般针锋相对,有来有往客气不少。 等吃饱喝足将人送回家,姜玥才跟着许则成慢慢往四合院方向走。 “我怎么觉得你和周卓浩哪里怪怪的?” 许则成牵着她的手,挑了挑眉,“他今天叫我姐夫了,你听到了吗?” 姜玥瞪圆了眼,“真的?” “真的。” 她生动的表情十分有趣,他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玥笑容逐渐扩大,笑眯了眼,总算明白这两人为何今日这般亲和。 原来是周卓浩终于妥协松口了。 要知道当初两人结婚时,比许则成大了好几岁的周卓浩,那声“姐夫”怎么也叫不出口,甚至为此处处与许则成斗气。 眼下也不知是如何想通的,竟就这般自然的改口了。 晚间两人躺下后,姜玥轻靠在他的肩上,试探出声,“咱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呀?” 感觉到他倏然僵硬的身体,姜玥忽地有些后悔问起这个,正想岔开话题,却不想他一个侧身,紧紧地将她环住胸前。 “玥玥,孩子的事咱们晚几年再说,好不好?” 许则成感受着怀中的温热,失去她的恐惧蔓延着,令他的指尖轻颤着。 如果可以,他情愿这辈子就他们两人,不要孩子。 可他今日看出了姜玥对孩子的期盼,这样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了。 他只能再往后缓缓,至少……也要等到特效药面世的那一日。 姜玥感受着他无声的落寞,只觉得心底沉甸甸地格外难受。 她轻轻拥住了他,郑重地回应着,“好,咱们都忙,眼下也不是要孩子的时机,我不着急要孩子的。” 你别再一个人难过了,好吗? 她眼中涌上泪意,幸好夜色昏暗,无人察觉。 许则成沉默良久,就在姜玥以为他已经睡着时,狂风骤雨的吻翻涌而下,瞬间吞噬她所有心思。 与以往的温柔蜜意不同,他单手撑住她的后脑,滚烫至极的气息霸道地将她包围,没有给她丝毫退却的余地。 姜玥只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任由他为所欲为,铺天盖地的吻掠夺着她的气息,在她头脑眩晕之际,他将氧气强势注入,强硬地拉回她的意识。 这个疯狂肆意的夜晚,令她恍然发觉,以往的许则成于这等事上竟是那般克制。 失去意识前她唯一的念头是,这男人简直就是一头发狂的野狼,毫不妥协,甚是可恶。 … 中秋临近,姜玥收到姜瑞要来的电报,提前几日将客房收拾妥当。 却没想到,姜瑞来到四合院的这日,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 “大哥,这位是……”姜玥十分稀奇地看着他身后娇滴滴的女生。 姜瑞面色一冷,眉眼间竟有着不耐。 还没等他介绍,那头的女生就忍不住跳出来,朝姜玥自我介绍,“我叫杜晴,你就是姜玥姐吧?你长得可真好看。” 姜玥见她长着一张娃娃脸,表情生动得很,看着就讨喜,对她的第一印象倒是挺好,“谢谢,你也长得很可爱。” 因只收拾了一间客房,于是这晚姜玥让杜晴跟着自己一块睡在主卧,打发一脸不悦的许则成去跟姜瑞凑合两晚。 杜晴一看就是家里受宠长大的,性子很是活泼机灵,这晚抓着姜玥将她和姜瑞从认识至今的事全说了一遍,姜玥这才知道,自家大哥这是多了个跟前跟后的爱慕者。 杜晴是姜瑞战友的妹妹,年纪到了便被家里人催婚,她娇气惯了哪受得这等委屈,没等见上两人,就收拾包裹逃去部队找自家亲哥。 没想到亲哥杜宇上战场去了,哥哥委托战友姜瑞照顾她,这一见着姜瑞,杜晴一颗少女心全落在他身上。 “姜大哥原本不让我来的,是我偷偷跟了来,他才勉强带上我,姜玥姐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你可千万别嫌我烦。” 这年头上人家做客,讲究些的人家都得带上自己的口粮,杜晴来得匆忙没带粮票,生怕姜玥因此不喜。 姜玥只是笑笑,收下了她的礼物。 察觉自己对她对并无不耐,姜玥最开始还挺诧异,要知道以往她最是不喜这些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大小姐,眼下竟也能平常心看待。 她略微深想便已明白,是来到这里后,她收获了许多人的关怀与爱意,令她本来贫瘠干涸的心新生枝芽,再也不用对旁人的幸运心生不甘了。 看着小姑娘眼底的亮光,姜玥忍不住失笑,“你就这么喜欢我哥?” 杜晴十分坚决,“这么多年,我见过那么多男的,就只看上他一个,难道这还不是喜欢?反正我是一定要嫁给他的。” 姜玥哭笑不得,她见白日里姜瑞那不耐的模样,真不像是对她有意的,只是这话由她来说不大妥当,她也确实不愿伤了小姑娘的心。 罢了,总归是姜瑞和她之间的事,这些话不应由她来说。 接下来两日,杜晴俨然是姜瑞的小跟屁虫,日日粘着,寸步不离。 就连夏如也被杜晴这架势惊住,“姐,这杜晴和咱大哥……” 姜玥朝她摇了摇头,“咱们别插手,大哥肯定心里有数。” 直到中秋一过,姜瑞带着杜晴回部队时,姜玥都没搞清楚姜瑞到底对杜晴有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要说完全无意,以姜瑞的性格,就算杜晴跟来他也会立刻将人打包送回部队才是。 若说有意,姜瑞对杜晴那不假辞色的模样,倒真不像,要换做她是杜晴,这般热脸贴冷屁股,早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79章 “听说是咱家大哥追去杜晴老…… 这日晚上,她因好奇此事久久没能睡着,身旁睡了几天客房终于能搬回主卧的许则成见状,一双手牢牢将她圈住。 “睡不着?” 他话中深意令姜玥霎时红温,伸手推了推,“别闹,我想着事呢!” 许则成满脸无奈,“别想了,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姜玥眼前一亮,“你是说,我大哥真喜欢杜晴?” 许则成淡淡应了声,“嗯。”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姜瑞面上不耐,但肢体动作上可没半分不满,要真对杜晴无意,绝不可能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随她在自己家人面前四处蹦跶。 姜玥听着他笃定的回应,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没错。 这下,她的睡意倒是后知后觉袭来,却没想身旁的人倒是不让她睡了…… … 姜玥没想到的是,原以为很快能喝到姜瑞的喜酒,没成想他这战线竟硬生生拖了两年,直到夏如生下的大宝都能走会跳了,他才写信告知,年底要和杜晴回清宁镇办喜酒的消息。 姜玥看完信第一时间跑来找夏如,正在给大宝喂饭的夏如听完也忍不住稀奇,“真要结婚了?” “可不是?去年大哥将人赶回老家,杜晴给我来信说回老家相看,我还以为是不成了呢。” 提起杜晴和姜瑞的话题,姜玥这个向来不八卦的人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回老家相看?那怎么又和咱家大哥成了?” 见她问到关键地方,姜玥忍不住故作高深道:“听说……是咱家大哥追去杜晴老家抢的人呢。” 夏如瞠目结舌,“这……这不大可能吧?” 姜玥朝她挤眉弄眼,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姐,你不是说年底你有个比赛?那还能回清宁镇吗?” “没事,我把作品完成,让老师帮我送去参赛,我就不出席了。” 姜玥说得十分轻松,夏如不清楚内情,见她这么说倒也就放下了心。 等姜玥跟林清许说起不出席比赛的时候,林清许也被她的率性肆意惊 住,“小玥,这场比赛我对你很有信心,一定是能拿奖的,老师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 这场国际性比赛是绘画圈今年最为重量级别的赛事,旁人都等着在这场赛事中崭露头角,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偏偏姜玥却完全没当回事。 见林清许这般郑重,姜玥眉头微瞥,迟疑片刻,“比赛日期是什么时候来着?” “农历腊月二十,在沪市。” 姜玥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姜瑞婚期定在腊月二十五,她参加完比赛当天回清宁镇,时间虽然赶了些,但也不是来不及。 她抬头对上林清许期盼的目光,咬咬牙应了下来。 “好,老师我跟你一块去参赛。” 为了这次比赛,林清许和她都付出十分努力,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让老师一个人去,她想和她一起见证这份荣誉。 等她晚上见到许则成时和他提起这事,只见他听完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不赞同。 “你忘了前两年来京市时太过匆忙,一来到就犯病了?咱们不是说好以后回去中途都得缓缓吗?” 姜玥就知道他会不同意,闻言无奈地开口,“我和老师准备了许久,我不能这样让她一个人去沪市,到时候你陪着我一块去,咱们准备充足些,不会有事的。” 见他依旧深色紧绷,不发一言,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软了嗓音哀求着,“求求你了,这回是国际性的比赛,我也想去的,拜托拜托。” 许则成深深呼出一口气,她每次一用这招,自己就再也狠不下心拒绝。 可前世她出事的时间就是明年底的毕业季,越是临近那个时间,他就越是忐忑不安,恨不得将姜玥整个人包裹起来,杜绝出现危险的一切可能。 “好,但到时候你得听我的,要是情况一不对,立马就停下,大哥婚礼赶不上他也不会怪你的,身体要紧知道吗?” 姜玥顺从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他的顾虑,不忍让他为她担忧。 许则成目光中透着坚定,这两年在研究所各方面人才的共同努力下,哮喘病症的特效药已经有所眉目,他不会拿姜玥的性命安危去赌,他要做的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将那颗救命的药物研制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许则成变得越发忙碌,除了晚上歇息的时间,基本都在药物研究所。 姜玥没有过多地打扰他,她也忙于准备参赛的画作,将所有时间精力尽数投入于参赛作品,两人分别在自己的领域共同努力着。 参赛前夕,许则成终于拿到了研究所研制的第一批药物,只等着年后报批后试药成功,便能成功发行。 坚持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重大突破,这对研究所的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许则成给研究所的员工发了双份奖金,随即给他们放了年假。 他将那盒药珍而重之地装进胸前的口袋,才走出研究所大门。 参赛这日,姜玥早早地便在许则成的陪同下,和林清许一起坐上去往沪市的轿车。 是的没错,为了让姜玥能多休息会,许则成特地提前找人购入了一辆轿车。 起初姜玥得知此事简直哭笑不得,但也由此看出许则成的紧张与忐忑,没有拒绝。 临到会场前,林清许忍不住叮嘱道,“等比赛结果一出,你们就立刻出发去清宁镇,我在沪市和几个好友一起聚聚,你不需要操心我。” 姜玥哪能听不出她的托词,“老师,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回清宁镇还是搭火车回去,这辆车陈青会开回京市,您看您要在沪市玩几天,等您要回去的时候,让陈青顺道送你回去就成。” 这时候道路道路交通不便,轿车在沪市京市这样繁华的大都市还算方便,可要是回清宁镇,天高路远的小道遍布,反而速度会变慢,许则成早早就订好了回去的火车软卧票。 见她这么说,林清许才松口应了下来。 “那成,那我也不多待了,等参加完比赛就会京市吧,正好魏老先生和雨菲也来了,可以的话我能带上他们一块回去吗?”林清许朝前方许则成的方向询问着。 许则成扭过头来,言辞诚恳,“当然可以,林教授,这些日子多谢您照顾玥玥,等回京市我们再去画室给您拜年,新年快乐。” 对上姜玥重视的人,他一向没有架子,完全不像清北学生眼中的那么冷漠。 林清许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人很快在展厅门口下了车,这回主办方是花了心思的,不仅在门口布了告示,且地上都铺了红毯,倒还真有后世参加展会活动的感觉。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回姜玥提前帮许则成争取了张邀请函,总算不用他孤零零在外头等了。 “清许,小玥。” 进入大厅,魏英嗓音从前方传来,身后跟着粉衣套裙的卢雨菲。 卢雨菲视线落在姜玥身旁气质卓越的男人身影上,隐在身侧的手逐渐紧握成拳,指尖深深陷进肉里。 “魏老,您今日这身可真精神。”林清许还在那头和魏英寒暄着。 “那当然啦,这衣服可是雨菲特地给我买的,就为了今日呢!” 魏英人到晚年,对年轻的孩子们一向包容,说起卢雨菲一脸骄傲。 林清许闻言唇角淡笑着,又顺着他的话夸了夸卢雨菲,而后魏英看向站在姜玥身旁的清俊男人,“这位是……” 还没等林清许介绍,许则成先一步主动开口,“魏老,我是许则成,姜玥的爱人。” 他认得魏英,前世他正是姜玥的老师,他必不可少地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是个惜才和蔼的老师,对姜玥这个学生也是倾囊相授。 魏英细细打量他一番,赞许地点了点头,“嗯,这模样够得上咱们小玥。” 姜玥见一群人围着自己打趣,颇为不自在,赶紧绕开话题,“这外头都没人了,咱们先进去吧?” 参赛作品早在开赛前就已提交,这回比赛是评委打分制,林清许也在评委之列,数位评委对所有参赛作品全数打分,今日之前已有定论,参加宴会主要是对奖项获得者进行荣誉表彰。 进入会场,却见前后被分成两个区域。 工作人员上前解释指引,原是为了颁奖时不乱套,参赛者统一坐在左手边靠近台面的区域,其他评委和亲眷坐在后边观看视线更佳的区域。 如此一来,姜玥不得不跟许则成他们分开落座。 “你帮我留个位置,等我拿完奖就回去坐。”姜玥想也不想地朝许则成说道。 若是其他人听到这话,定会笑她话里的狂妄,都还没开赛,怎么她就笃定自己一定能拿奖? 可她身旁的人,甚至连身后垂着头满眼愤恨的卢雨菲也说不出一句不对,这两年来,只要姜玥出席的绘画比赛,毫无疑问她都是最为出色的那一个。 有姜玥在的地方,卢雨菲永远都只能是第二名。 卢雨菲紧紧咬着牙根,指甲深深抠着另一侧虎口的软肉, 直至指尖泛起血丝,她才遮掩着垂下手。 姜玥和卢雨菲前后走近参赛者区域,因她们来得晚,此时位置上只剩下后排两张相邻的空位,无法两人只能挨着坐下。 几乎是坐下来的同一时间,一阵浓郁香味扑鼻而来,不算难闻但存在感极强。 第80章 她和书里的白月光,到底是什…… 姜玥侧过头,确认香味是从卢雨菲身上传出的。 京市里近日流行香水,据说还是沪市那头传过来的,就连清北校园里都有不少女生喷上了香水。 这年代的香水为了迎合大多数人的喜好,以清新淡雅的香调为主,并算不上难闻。哪怕是对香水不感兴趣的姜玥,平日里偶尔经过闻到,也不会觉得难闻。 可今日卢雨菲身上的香味却浓郁异常,难不成她是将整瓶香水都洒身上了吗 姜玥原本想问上两句,可卢雨菲自从落座后,就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 这两年她们之间关系越发紧张,如有两位老师在的场合还能装装面子情,单独只有她们两人的话,那是招呼都不带打的。 于是姜玥歇了心思,这味道虽呛人了些,但台面上已经在宣告三位获得三等奖的参赛者名单,很快就能结束颁奖,她就能回去找许则成了。 半刻钟后,领完二等奖的证书回来的卢雨菲再次在姜玥身旁落座,此时的姜玥坐在一旁脸色发白。 她胸口闷得很,这阵仗像极了第一次见到许则成时发病的前兆,卢雨菲那股香气环绕着她,令她喉间的空气越发稀薄。 姜玥眼神一凝,倏地察觉到这香味的不对。 她没再犹豫,上前握紧卢雨菲的手,警惕地对上她的视线,“你身上喷的是香水吗?” 何雯雯就有一瓶不知道是谁送她的香水,她试香时整个宿舍里都充斥着淡雅的香味,姜玥在那样的环境中待过,从未有过这般难受的感觉。 卢雨菲僵着唇角挣脱开她的控制,音调微微抬高,“我喷香水你也要说吗?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看不过眼?” 她的反应激动,姜玥从她躲闪的目光中看出了她的心虚。 四周参赛者听到动静都朝她们望过来,略显疑惑地看着她们争执的动静。 姜玥不知道卢雨菲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但她此刻无比确定,她现下胸口的窒息感跟卢雨菲身上的浓郁香味脱不了干系。 不能再这么下去,她得离这诡异的香气远一些。 可她刚站起身来,就听到台上主持人念出自己的名字—— “让我们欢迎本届绘画评选一等奖的获得者,相信这位的名字大家都不陌生了,她的这幅《秋色街景》获得我们所有评委的一致高分,让我们掌声有请这位来自清北大学的姜玥同学!” 台下许则成抬起手鼓掌,视线追随着那抹走向台面的倩影,直到她转过身那一瞬,他手上动作顿停。 姜玥咬着牙接过递来的证书,此时她倒是庆幸在车上时林清许看不过自己的素淡,硬让她涂了层口红。 尽管她眼前冒着金光,连台下人脸都看不大清,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走完了所有流程。 走下台时,姜玥只觉得胸口像被大石堵住了般,呼吸困难使得眼前景象一片空白,一步步像是轻飘飘地踩在棉花上。 直至见到许则成那双溢满担忧的眼眸,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猛地断开,随即落入他温暖的怀抱中。 姜玥看着他发红的眼角,有心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可胸腔处紧闭的器官令人呼吸困难,她不得不大口地呼吸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人不再犹豫地将她抱起,快步朝门口跑去,四周人群见状纷纷给他让路,。 陈青的汽车还停在外头等着,见许则成抱着人匆匆而来,他连忙下车帮忙打开车门。 “哥,这是怎么回事?” 陈青见许则成怀中的姜玥苍白毫无血色,紧闭着眼睛了无生息的模样,惊诧得无以复加。 “去医院,快!”许则成的嗓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惶恐,无端令人揪心。 陈青二话不说,立马上车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后座上许则成探着怀中人的鼻息,停顿数秒后,那双手竟开始微微发颤,他双眼通红,犹如一只失控的野兽,在即将崩溃的边缘。 他不再犹豫,从怀中拿出那盒药,揭开盖子取出药粒,送入她的口中。 陈青从后视镜中望见这一幕,震惊无比。 作为筹办医药研究所的一员,他无比清楚许则成刚才喂下的那颗药是什么,他霎时恍然大悟。 这两年时间里,研究所主要精力全在研究哮喘方向的特效药上,陈青曾疑惑过,所里每人加班加点全年不休,甚至这两年许则成赚到的钱都填了进去也在所不惜,到底为何许则成会对哮喘药物这般在意? 而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陈青定了定神,脚下油门又往下几分,加快了行驶的速度。 … 姜玥恢复意识时,耳边是低声的对话。 “我帮你打听过了,卢雨菲身上衣服确实是浸了鲜花研磨而成的花粉,可她矢口否认知道姜玥有哮喘,她的解释是大家都喜欢喷香水,但她没买上,无奈之下想出这么个主意。” 姜玥听出那是周卓浩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见病房内一片空荡,而周卓浩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话说回来,你怎就那么确定是卢雨菲?可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一定是她。” 许则成眼神幽冷,这一回卢雨菲的出手,让他百分百确定,前世姜玥的死并不是巧合。 同样的招数,她竟敢在姜玥身上动两次。 他绝不可能放过她。 屋内咳嗽声传来,周卓浩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许则成早已快步回到病房,他快速将桌上暖壶打开,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一杯温水下肚,姜玥才算找回自己的嗓子。 “周大哥,我听到你们门口的话了,我和老师说过我的病,不知道她有没有可能和魏老先生提起过,如果魏老知道,那卢雨菲就有可能也知道。而且我发病时试探过卢雨菲,她大概率是知情的。” 周卓浩沉思数秒,朝她点了点头,“行,这事我去确认。” 说完,他跟两人告别后,快步离去。 “周大哥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是回了京市吗?” 许则成接过她手上空了的水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见温度正常,才缓缓舒了口气。 “我们还在沪市,是我让陈青去京市接他过来的,我以卢雨菲蓄意谋害你的罪名报了警,他在的话才好打探消息。” 姜玥了然地点点头,心想幸好夏如早在半个月前就带着孩子提前回了清宁镇,不然这回肯定得被自己吓着。 想到清宁镇,她倏地响起他们原本还要去搭火车,猛地一惊,“我睡多久了?还赶得上火车吗?” 许则成唇线紧绷着,将被她弄乱的被角掖了掖,迟迟没有应话。 姜玥看出他脸上的森然,心虚地安静下来,只是那眉眼搭拢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仅一眼,许则成就败下阵来,心间那抹气仿若倾斜的山洪,再也堆砌不起来。 “我给大哥通了电报,他把婚期往后挪了几天,等你过两天好全了,咱们再回去。” 姜玥怔住。 婚期……还能说挪就挪的? “他让我跟你说,一切身体要紧,旁的都是些虚的,不必在意。” 通过他的传达,姜玥竟听出姜瑞说这话时郑重严肃的语气,眼神瞬间变得柔和。 她将视线落在许则成眼下的那抹倦色上,一向严谨的他,此时连脸上胡渣都没来得及处理,看得出这两日他的疲惫与担忧。 姜玥伸手揽住他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闷闷出声,“吓到了吧?” 昏迷前那一幕还刻画在脑海中, 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他面色苍白如雪,竟像是发病的人是他一般。 她倏地觉得,自己这一病,他反倒比自己更疲惫。 许则成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放在她后脑处,令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环住。 “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没事。” 他嗓音里带着后怕,只要一想到她毫无血色倒在他怀中的画面,他的心就忍不住开始颤抖。 姜玥眼神一暗,更用力地抱住他的腰,想以此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他刚和周卓浩提及卢雨菲时,话里满是仇恨与愤怒,她想起许则成第一次见到卢雨菲时,曾一遍遍郑重地反复叮嘱着,让她远离卢雨菲。 结合这回卢雨菲的阴险算计,姜玥忽地明白了些什么。 怕是…… 在许则成经历过的那一世,她也曾受到卢雨菲的算计吧? 她心里的那个隐隐的猜测越发动荡。 她和书里的白月光,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会是她所猜想的那样吗? … 姜玥足足在医院里待了三天,到离开那日,周卓浩才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医院。 周卓浩因卢雨菲的事也错过了火车票,眼下只能跟着许则成的汽车一块回清宁镇。 刚一见到许则成和姜玥,周卓浩就将这几日调查结果说了一遍。 “林清许确实跟魏英提过你的病,当时卢雨菲也在场,我们拿着证词去找卢雨菲时,她没法狡辩才一口应下。按她的话说,她只是心生嫉妒,想让你在参赛展厅里发病出丑,却没想着会那么严重。” 第81章 “说起来,咱大哥这也算是老…… 周卓浩回想着卢雨菲那懊悔不已的眼神,对这番话倒是信的。 “那她罪名能成立吗?” 姜玥没那么好心,去同情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的人,不管卢雨菲本意如何,做了就是做了,她让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也是真的。 更何况,她和卢雨菲指不定还有些旁的恩怨。 周卓浩点点头,“这下一来,估计没个几年是出不来了。” 听到这话,姜玥终于放下心,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身旁的许则成,他原本在收拾行李袋的手微顿,略微失神地望着前方。 姜玥眼神微暗,随即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亮晶晶的杏眸一眼不眨地望着他,“咱们快些回去吧,我想大哥和夏如了。” 许则成眼珠缓慢移动,落在她养了几日终于恢复红润的面颊上,他撑起唇角的笑意,眼眸如同重新注入力量般。 “好。” 黑暗的往事终将被尘封,往后,一切都是崭新的希望。 有了姜瑞推迟婚期后的这几天空档,许则成将这段路程控制得十分松快,基本上开半天停半天,总算在姜瑞婚期的前一日抵达清宁镇。 轿车刚一进入家属院路口,顿时惊起家属院里人群的围观。 改革开放后,这两年虽然大家经济条件都好了不少,家家户户基本都备上自行车,但这八十年代初的轿车依旧是个稀罕物件。 “姜玥丫头,这车得多少钱啊?” 家属院的妇人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车头,又被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吓得一颤,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姜玥看着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和许则成对视一眼,笑道,“这是借来的车,等回京市就还回去了。” 这是在清宁镇,姜振华和姜琥一老一少还要在这里生活,太出风头容易多生事端,他们远在京市不能看顾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总归车子是买的还是借的,这群人也不会知道。 还没等姜玥回到家门,听到动静的姜家人早已跑了出来,最前面的是许久未见的姜瑞。 上回见到姜瑞还是夏如月子里的时候,至今也有一年多了,这一年来虽都在京市,但姜瑞明显忙了许多,见面机会甚少。 “大哥!”姜玥先是叫了一声,看清姜瑞那张比起以往黑了不少的面庞,转而一愣,“哥你咋黑了这么多?” 姜瑞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后就传出一道笑声,杜晴捂着嘴走近,“你哥现在在部队外号可是大黑蛋子。” 话音刚落,姜玥忍不住颤笑出声,一旁周卓浩的笑声更是肆无忌惮。 “兄弟,难得当一回新郎官,怎么搞得怎么狼狈?” 姜瑞板着脸锤了周卓浩一拳,那力道丝毫没有收敛,疼得周卓浩龇牙咧嘴地捂着胸口呼痛。 看见这一幕的夏如又是心疼又是可气地瞪了他一眼,“让你跟大哥乱说话!” 周卓浩见着大半个月没见的媳妇,哪里还顾得上吐槽姜瑞,直搂着夏如的腰,询问起她和孩子的近况。 姜瑞这才转头看下姜玥,黑黝黝的肤色配上板正的五官显得越发严肃,“上个任务去了趟海岛,就晒得黑了些。” 姜玥尴尬地抿抿嘴,尽量收敛唇间的笑意,但那双含笑的眼眸还是出卖了她,“没事,哥就算你黑也是最帅气的新郎官。” 姜瑞嘴角抽了抽,满眼无奈。 “玥姐姐,我也就两年没见你,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你都用的什么护肤品,我回头要找你取取经。” 杜晴一如既往地活泼,一见着人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姜玥朝她笑了笑,“正好,我给你带了一份,回头给你。” 杜晴随之发出一阵欢呼。 姜瑞无奈地看着自家媳妇,只觉得和姜玥比起来,杜晴反倒更像他妹妹,让人操不碎的心。 虽这般想着,但他眼底的宠溺不似作假,姜玥望着这一幕,唇角笑意更甚。 上回见到姜瑞对杜晴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这回见着两人倒是互换了位置,瞧自家大哥这幅无奈又不敢言的模样,与以往的沉稳判若两人。 也不知道这两人中途是经历了什么,能有这么大的转变。 饭桌上,姜振华坐在主位,看着好不容易聚齐的一家人,万般感慨。 因姜瑞这回结婚,姜琥暂时又搬回了夏如那住,空出来的屋子就给姜瑞作婚房,在姜振华的安排下,房间里一应家具全换了新,全贴着双喜的红纸,看上去十分喜庆。 新娘子杜晴老家隔得远,他们决定两边分开办酒,这边就让杜晴在夏如家出嫁,这年头大家没那么注重仪式,都是走个过场图个喜庆,婚期原本就延了几日,眼下该准备的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明日接新娘就成。 一群人都知道姜玥刚出院,又千里迢迢赶回来,生怕她累着,吃完饭一个个都叮嘱着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姜玥没辙,只能随着许则成回了毛线厂家属院的房子。 自他们去了京市后,平日里都是唐明喜帮他们看顾着家里,眼下他们一回来,唐明喜第一时间凑上前来。 “哥,玥姐,你们总算回来了!”他许久没见到两人,很是激动。 唐明喜这两年高了不少,原本跟她差不多高,现如今却只比许则成略矮一些,人也正经沉稳不少,以往的孩子气全然褪去,像是初出茅庐的社会青年。 许则成眼神柔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郑重地道了声谢。 “成哥,你这说的哪里话,我也就举手之劳帮你们看看房子,当不得谢。”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许则成露出一抹浅笑,从小长大的情谊令他们无需多言,只要见面就能迅速找回熟悉感。 “年后,有没有兴趣去京市?” 唐明喜猛地一惊,抬起的眼里满是欣喜,“哥?” 许则成淡淡地看他一眼,面上严肃着,“可不是让你去吃喝玩乐的,要做好吃苦受累的打算,阿姨叔叔都年纪大了,你也成年,要学着赚钱养家。” “哥,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绝不让你为难!” 唐明喜原本打算接过家里人的工作,可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着实枯燥,如果能跟着许则成出去外面闯闯,哪怕只是见见世面,那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 次日,姜玥一早便跟着许则成去了夏如家,新娘子早已准备妥当坐在床上,面颊处的娇羞和身上的红衣很是相配,眉眼间的憧憬衬得那双亮眸越发澄澈。 “玥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可紧张了!”杜晴紧张地揪着衣角。 姜玥和夏如对视一眼,两人均是一笑。 “夏如姐!你也笑我!”杜晴恼羞成怒道。 “我没笑你,我就是开心来着。” 夏如眼角弯弯,唇角的笑就没淡下来过。 姜瑞要结婚,她提前大半个月回来帮着打点,就能看出她对大哥结婚的重视。对夏如来说,大哥和姜玥一样,都是带给自己新生的家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我现在有个问题着实苦恼,要不你们帮着一块想想?”姜玥眉头紧皱。 “什么?” “什么问题?” 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姜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今日过后,咱们这称呼是不是得改改呀?” 杜晴这才听出她的打趣,红着脸瞪了她一眼 ,“我才不管你们叫我啥,反正我就叫你们姐。” 杜晴比姜玥和夏如小一岁,算起来叫姐也没啥不对,只是姜玥和夏如的这声嫂子倒是别扭得很。 “说起来,咱大哥这也算是老牛吃嫩草了。”姜玥深受感慨地下了结论。 见杜晴脸红得不像话,姜玥伸手替她将脸侧的腮红擦淡些许,才好奇地问道,“先前你给我寄那信时,我还替你们捏了把冷汗,想不到眼下倒是要结婚了,你快说说,我大哥追人到底是怎么追的?” 说到这个话题,夏如都来了兴致,一双眼睛闪着八卦的光,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我追了他好久,他都不搭理我,后面他赶我走,我实在是伤心就跟他说我回老家嫁人了,谁知道他却追了来,还把我原本相看的人都赶跑了。” 回忆起这一幕,杜晴唇角带着甜蜜,“原本我也没打算真要嫁人,是我家人给安排相看的。他一来,还倒打一耙说是我怕家里不同意才瞒着有对象的事情,他反倒还成了苦主,重点是我家里人个个都信他,他那张脸最能唬人,黑的都能给他说的白的。” 略显责备的话语却让人听出丝丝甜意,姜玥挑眉笑着,她实在是想不出姜瑞还能干出这等泼皮无赖的事。 另一侧夏如瞪圆了眼,只觉得大哥高大威严的形象在她心里瞬间瓦解。 见她们两人惊讶的模样,杜晴捂着嘴偷笑着,全然不觉得自己在姜瑞两个妹妹前败坏他的形象有何不对。 这番笑闹下来,杜晴心里的紧张终于缓解不少,很快,门外传来接新娘的笑闹声。 杜晴的家人没有来,所以省略了兄长背新娘的环节,姜瑞将杜晴背起,朝姜玥和夏如告别后,就载着新娘子离开了。 因是新娘子出嫁,为了避嫌,周卓浩和许则成都不在,夏如站在一旁感慨着,“一眨眼,大哥竟也结婚了。” 姜玥唇角微扬,“是啊,日子过得真快。” 一转眼,她穿来已有四个年头了,眼下大家都有了归属,她倒是生出一股恍然之感。 好似,这才是原书中该有的大结局。 第82章 “我在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婚宴备在姜家,依旧还是只有一张桌,桌上全是姜家人,没有外人。 姜玥大病初愈,不用许则成提醒,自己就先把酒杯挪至他面前,还不忘朝他眨了眨眼,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许则成眉眼间越发温柔,将碗里去好鱼骨的鱼肉放置在她的碗里。 坐在姜玥另一侧的夏如见两人这腻歪的模样,不自觉凑近姜玥耳畔,朝她低声说着,“你和姐夫都快毕业了,就没打算生一个?” 姜玥眉间一动,面上朝她笑了笑,没有回应。 她脑海中响起陈青来医院探望时说过的话—— “嫂子,这次要不是则成哥给你用了研究所里研制的哮喘新药,怕是得出大事。则成哥为了你,这两年在研究所铆足了劲,嫂子你可千万得好好的。” 说这话时,陈青眼角隐隐有着泪光。 姜玥早就知道研究所制药的事情,但她原想着许则成是为了他的专业铺路,却不成想,原是为了研究哮喘特效药。 她心里涌现一丝心疼,恐怕早在当初填报志愿时,制药这事就已经在他的规划之中了。 她忽地想起上回问许则成孩子的事时,他给自己的回应是再给他一些时间,恐怕就是在等研究所的药吧。 他一向把她的身体看得比什么都重,若非自己主动开口,孩子的事恐怕能被他无止尽地拖延下去。 姜玥望了眼夏如身侧只有一岁多的大宝,他面颊红扑扑的,一双圆圆的眼睛配上肉嘟嘟的脸蛋,煞是可爱。 不知道她和许则成的孩子,会是像她还是像他呢? 自刘婉柔离世后,许则成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她和许则成的孩子,会是他唯一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吧? 姜玥垂下眼眸,眼眶瞬间有了湿意。 她爱的男人,这辈子活得太苦了,自小颠沛流离,亲朋尽散。 如果可以,她想将世间的甜都送至他的面前,他值得所有的美好。 这日晚间,许则成在周卓浩的怂恿下,向姜瑞敬了好几杯酒,等到离席时,男人眼中已有了醉意。 和今夜的一对新人道别后,两人牵着手走在回家的小径上,转眼到了家门口,姜玥才感慨地开口。 “我还记得,这条路我们走过好多遍,最开始时你每回都不跟我搭话,都是我一个人找着话题硬聊。” 姜玥今晚心情很好,脸上笑意就没停下过,许则成看着这样的她,眼中醉意愈加深邃。 “我那会怕说多错多。”男人话里带着几分罕见的腼腆。 姜玥诧异地抬眸,“所以你就干脆不说?” “嗯。” 他生性淡漠,有心要跟她多说几句,又怕说错什么惹了她不快。 姜玥看了他许久,随后捂着嘴噗嗤一笑,“原来你是这样的许则成。怪不得,唐明喜跟我说,你就为了我请他吃馄饨这事,硬生生把原本要借他的钱又拿回去,我原本还不信这下倒是信了。” 许则成脸色闪过几分不自然。 这个唐明喜,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不是因为馄饨。”他抿着唇角,闷闷地应了句。 “嗯?”他音量太小,姜玥没听清。 “不是因为馄饨,是因为你搭着他的肩。”他语气中满含委屈。 “我那不是搭肩,我那是拎着,就像这样。” 姜玥照着当时拎着唐明喜的姿势,揪住他的后衣领,但却没料到,眼前的许则成可不是当年身量没她高的唐明喜,她此刻用尽力气一提,也没能将人提起来。 霎时间场面颇为尴尬,姜玥故作镇定地拍了怕手,下一瞬后自己的衣领却被反扯住,她满是错愕地偏过头,对上他眼中的醉意。 “是这样吗?”他眼神不知不觉中暗沉下来,声线带着蛊惑。 “对对对,快放我下来。”这个姿势着实不大舒服。 男人立刻听话地将人放下来,可她的脚刚触及地面,却又立马被男人打横抱起,快步朝着里屋迈进。 被放置在柔软的床面上,姜玥看着他夹杂暗涌的眼眸,只觉得浑身发软。 她主动地挽住他的脖颈,凑了上去。 这一动作无疑在热油锅中洒水,霎时间屋内气氛沸腾着,密集的吻如雨点般落下来,两人身影紧密相贴,十指相扣。 他淡淡的酒气包围着她,她仿若也染上醉意,只觉得身体软像一团水,只能被动地跟随着他的动作。 呼吸交缠间,她察觉到他要抽离的动作,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酥麻的嗓音落在他耳侧,“我想要个孩子,要个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许则成眼底醉意蓦然消散,错愕地对上她柔软而坚定的视线,那句拒绝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紧紧的抱着她,嘶哑嗓音中带了些许哽咽,“好。” 而后是愈加剧烈的狂风暴雨,姜玥感受着他的不安,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我在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宁静的夜晚里,屋里的高温却在蔓延着,经久不散。 … 姜瑞这次的婚假只请了一周,因延长了几日婚期,还没来得及过年便回了部队。 姜玥和夏如这两对在家安心过了个年,直到临近快开学时才启程出发回京市。 临近毕业,许则成变得异常忙碌,姜玥提前洗晒好床褥,抱着去了宿舍打算换新,一开门,却见何雯雯正一脸失神的望着桌面上的东西。 她凝神一看,桌上放着一瓶香水,看包装正是上回不知名人氏送的那瓶。 姜玥将铺盖放回床上,那头何雯雯已经快速将香水收了起来,神情缓和不少,只是眉间愁绪还在。 “你怎么回得这么早?过年那会儿不是说明日才回吗?” 姜玥过年时曾去何家上门 拜年,当时何雯雯明明说过要在家多待几天,到开学前一日才回学校的。 “碰巧有个同学也要回京市,有人作伴我就一起了。” 她恍然地点了点,眼中闪着兴味,“哪个同学?我认识吗?” 何雯雯帮着她铺床单的动作一顿,随后没有回应,反而另岔开话题,“别说我了,怎么今日许则成没跟你一块来?” 姜玥挑了挑眉,看来还真是她认识的人啊—— “谷教授那边找他有事,一回来就过去了。” 接下来,姜玥都没再提起那位神秘的同学,何雯雯见状松了一口气。 姜玥收拾完床铺,又顺手打扫了一遍宿舍,跟何雯雯道别后离开,只是走到宿舍大门时,却见门口有个人影忐忑不安地来回走着。 她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孔,眸光一闪。 熟悉的同学? 董学文? 还没等她上前试探,看见她出来的董学文立马就凑上前来。 “姜玥姐!我……那个……”他紧张得满脸通红,手上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看着就像是要送给哪个女孩子的。 姜玥对刚才的猜测又肯定几分,“找人?” 董学文咬咬牙,“对!那个……何雯雯她在宿舍吗?我刚让人上去叫她,可她一直没下来。” 姜玥从上至下仔细打量他一番,明明是冬天,董学文却急得满头热汗。 “你找她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达。”她答非所问。 他迟疑了下,而后郑重地开口,“跟她一块从清宁镇回京那日,我告诉她我喜欢她,想跟她处对象,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突然不理我了。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我分明能感觉到她也是喜欢我的。” 姜玥眼中满是深意,董学文比自己小两岁,她看他一直觉得是像弟弟一般,没成想过他会喜欢何雯雯。 想到刚刚何雯雯的纠结与迟疑,姜玥心间闪过几分了然,这董学文怕真不是单相思。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帮你转告,但我可以帮你叫她出来。” 董学文眼前一亮,不停道谢。 姜玥决定帮他一把,随即调转方向往回走,可还没等她走回宿舍,就见匆匆而来的何雯雯,她怀中正抱着刚才看得失神的那瓶香水。 “去吧,人在外面等你,” 她拍了拍何雯雯的肩,神色一正,“如果喜欢,别顾虑太多,给彼此一个机会,你要相信,很多事情在对的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何雯雯愕然地抬眸,却对上姜玥温柔似水的笑颜,她眼中的善意令人鼻酸。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匆匆奔向外面那抹身影。 姜玥再次走出宿舍时,两人身影已然不见,她慢步走在树木高耸的小径上,望着天边的那一抹斜阳,缓缓露出一抹笑意。 原来幸福真的会传染,她身边的人,似乎也都渐渐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现在想来,上辈子那落寞孤独的日子,都像是做梦一样。 次日,姜玥一见着何雯雯那含羞带怯的眼神,就知道这事成了。 “他说,他不介意我能不能生,只想跟我好。我原本害怕他是一时兴起压根没想清楚,可他说……要是我和我父母不放心,他可以当上门女婿。” 何雯雯昨日的忐忑迟疑一扫而空,说话时眉梢处的异样神采亮得惊人。 姜玥原本正在喝水的动作一顿,差点要喷出来。 第83章 “那一世,也是我吗?”…… “看来这董学文是真急了,我就好奇,你们两是什么时候好上的,都到了能一块回京的程度,居然还把我瞒在鼓里。”姜玥故作埋怨。 何雯雯顿时有些紧张,连忙解释,“有次教授说要组队研学,碰巧我和他一队,自那以后联系就多了起来。后面他隔三差五地送我东西,我寻思着他比我小三岁,压根就没往那处想,直到这回他跟我一块回京市,说要跟我处对象,才把我吓着了。” 姜玥斜睨她一眼,语气里满是调侃,“这不是刚好合适嘛,女大三抱金砖——” 她话还没说完,何雯雯已经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你快别说了!” 女孩子间的笑闹声在宿舍里此起彼伏,带着暖心的亲昵。 开学后,最后一年的大学生涯,注定是十分的忙碌。 随着国际绘画比赛的落幕,姜玥的名头在绘画圈崭露头角,不少圈内人士慕名而来与她切磋讨教画技,在优秀人士的交流之中,姜玥融合了天赋与技能,从浅滩步入深海,个人风格愈发明显。 “小玥,今年你要辛苦些,我跟校方申请,在年底毕业时单独为你办一场画展,他们已经同意了。”林清许满含兴奋地告知姜玥这个好消息。 姜玥原本正在铺着画布,听到她这话动作一滞,惊喜地抬眸,“真的吗?” 这时候最懂她心情的人应该就是林清许了,她的眼神里满是骄傲,“真的!我试着去提了下,没想到校方很快就同意了。” 每个学画画的人肯定最想拥有的,一定是属于自己的画展,姜玥也不例外,她没怀疑过自己总有一天能办画展,但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她难得有些紧张,“可作品我都没开始筹备……” “没事,毕业还有接近一年呢,咱们现在开始准备,来得及的。” 姜玥深吸口气,理智终于缓慢回笼,眼里的亮光跳动着,满目憧憬。 接下来的日子,姜玥变得几乎比许则成还忙碌,她平日里不是在画室,就是跟林清许去采风写生,为了她的第一次画展努力奋斗着。 随着冬日寒风的悄然离开,属于春日的潮湿气息逐渐侵袭,人们纷纷收起厚重的棉衣,换上崭新的春装。 这日,许则成还在厨房里准备早饭,就听到房间传来跌跌撞撞快步的动静,随后干呕声传来,他面色一白,迅速放下手里的活计,匆匆出了厨房。 姜玥正对着墙角的垃圾桶,胸口的恶心感让她止不住地干呕着,难受得面色发白。 许则成见状眼疾手快地拿过她的外套,抱起她就往医院跑。 “没啥大事,就是妊娠期的正常孕吐反应,回去多休息,饮食清淡些,过一阵就会好。”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说完见迟迟没有人回应,抬眸对上惊愕不已的两人,眼中倏地染上笑意。 “你们是还不知道吗?怀孕三个月,我以为你们知道的了。” 姜玥先一步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侧头看向一旁的许则成,发现他面色复杂阴沉,他搭着桌面的手甚至微微颤抖着。 她叹了声气,伸手握住他的手,用实际行动缓解着他的担忧。 “医生,我有先天性哮喘,怀孕的话需要注意些什么?” 白大褂听完眉头微皱,谨慎地又看了看手里的报告单,“报告显示一切正常,你平日里注意别太劳累,远离过敏原,也不用过于担忧,照常产检就行。” 姜玥拉着许则成离开医生办公室时,他依旧失神地望着地面,一副还没缓过来的模样。 “医生说了不能劳累,我把画室搬回家,往后我就在家里画画,累了走几步我就能休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再加上研究所的新药,你别那么担心,不会有事的。” 许则成在她的安慰下总算回神,眼睛锁住她的视线,姜玥一眼看穿他努力维持的镇定,她拉过他的手,将他带着暖意的手掌轻轻放置在小腹的位置。 “你这样 ,她会以为你不喜欢她的到来,她会难过的。” 许则成睫毛轻颤,眼中酝酿着风暴,嗓音却极致温柔,“不,爸爸很爱你,也很爱妈妈。” 姜玥笑了,眼中却涌上热泪,“为了迎接我们家的小主人,妈妈会努力的,爸爸别担心,好不好?” 许则成缓缓抬头对上那抹亮色,哽咽中点头,沉声回应,“好。” 他紧紧地拥住她,感受着怀中的温热,他才有了真实感。 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对于姜玥怀孕这事,许则成先是去找了周卓浩取经,将了解到的孕期注意事项全整理成到本子上,本子片刻不离手,没几日便翻得书角都卷了边。 姜玥只能暗自庆幸,幸好怀里的宝宝是个小棉袄,除了确认怀孕那日的干呕之外,后面一路绿灯,没太折腾她。 不然,许则成怕是还没到孩子出世那日,就得先被折腾得不成样了。 临产的前几日,两人备好孩子的东西,见许则成日夜紧张得睡不好觉,姜玥索性早早住进医院。 因有先天哮喘,在医生的建议下,姜玥选择了剖腹产。 这年代剖腹产还是个稀罕词,当时夏如听到要剖开肚子将孩子拿出来,吓得满脸苍白,许则成同样血色尽失,但还是第一个拍板签了字。 手术室外,姜玥浅笑着安慰坐立不安的许则成。 “别紧张,我很快就出来了,你先想想咱孩子的名字,女孩男孩都想一个,我出来要问的,答不出来我可是要生气的。” 这时还没有陪产这一说,她知道自己进去这几个小时,对许则成来说会有多煎熬,于是给他派了个任务,指望着他光想着孩子名字就能少些担忧。 “我想好了,不论男孩女孩,都叫许初阳。” 说完,他在她额心印下一吻。 何其幸运,他拥有了他的那抹初阳。 姜玥眼中浮现两人看过的一次次日出,眉眼染上笑意,“好,妈妈现在要去接咱家的初阳了,爸爸在外面等我门哦。”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许则成最为煎熬的两个小时,他直直地站在门口,望着那一扇紧紧闭合的手术门,仿若一座雕像。 良久之后,门终于打开,护士推着病床走出。 “恭喜,母女平安。” 护士的声音犹如天籁,许则成长睫沾上水珠,看着床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哽咽得说不出话。 护士从没见过这么激动的爸爸,紧张得多说了几句,“这位爸爸,你别担心,手术很顺利,孩子七斤六两,是个结实的胖娃娃,妈妈身体状况也很好,等麻药褪去晚上就能醒了。” “好。” 护士将人送进病房,交代好注意事项就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许则成扶着床边的围栏,眼睛一刻都没从姜玥脸侧挪开,良久之后,他凑近她耳侧低声道,“谢谢。” 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谢谢你,为我带来初阳。 许初阳人如其名,是个贴心的温暖小太阳。 月子里,许初阳小朋友就学会了睡整觉,惊得姜玥忍不住带着她去了医院一通检查,结果确定自己真就是生了个最省心的娃。 除了饿肚子和洗澡时许初阳会哼唧两声,其他时候她连哭都甚少,就连夏如来探望时都忍不住稀罕,连声惊呼这娃真真是来报恩的。 许则成在许初阳降生的第二日,就在医院做了结扎手术,他不愿再让姜玥冒险怀孕生子,他们这个家有许初阳就已足够。 出月子后,姜玥忍痛将孩子白日托付给夏如照顾,自己则全心投入到一个月后的画展。 这大半年的孕期里,她依旧没放弃她的画展,甚至孩子的到来带给她更多的灵感,就连林清许都不止一次的夸赞,比起以往,她的画融入了更多的情感。 画展开幕这日,姜玥才知道,许则成瞒着她在各大报刊上刊登了此次画展的邀请信息。 许多国内外的圈内人争先到访,对这个年轻的东方女孩优秀的创作能力大加赞誉,姜玥因这场画展拓宽了知名度,成为圈内冉冉升起的新星。 画展落幕后,姜玥终于能歇口气,将许初阳接回四合院,终于有时间好好陪陪孩子。 这日夜里,她被身旁许初阳翻身的动静惊醒,醒来后发现身侧的许则成没了踪影,枕头上满是凉意。 姜玥披上外套,走出房间,看着院子里台阶上独自坐着的那道孤寂身影,眉头紧皱。 这几日,许则成几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算在临产那会,他也不曾试过这样。 估算着时间,姜玥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 又过了几天,许则成面上的焦虑紧张达到顶峰,这日自姜玥起床起,他就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旁,眼神由头至尾就没离开过她。 姜玥眼神一暗,试探着道,“我想去趟学校,你在家帮我看会儿初阳吧。” 那头许则成猛然站起身,想也不想地挡在她身前,寸步不让,“今天别去了,明天再去,明天我陪你去。” 姜玥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沉吟数秒,“好,那明日再去。” 许则成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这一日,姜玥十分听话地一步都没出过大门,下午夏如带着大宝来找初阳玩,回去前因着大宝抱着妹妹不肯撒手,姜玥松口让夏如将初阳一并带回去,明日自己再去接。 夜幕降临时,躺在床上的许则成从背后揽住姜玥的腰,头深深地埋在她颈侧,随着这一日的结束,紧绷一日的神经终于逐渐放松,取而代之的是重获新生的喜意。 姜玥双手揽住他的头,对着他的唇角凑了上去。 两人间的战火一触即燃,这场火足足烧了一夜,直至凌晨时分,天色将亮之际,清洗过后的两人重新躺回床上。 “许则成,我想看日出了,你带我去,好不好?”姜玥的嗓音还带着沙哑,却说得分外认真。 许则成先是一愣,而后对上她了然的视线,他猛地心上一颤。 停顿许久后,他沉沉地应了声好。 冬夜里的山上分外寒冷,姜玥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外面套了两件棉衣,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只觉得心口暖洋洋的。 “这里跟清宁镇的小山丘一样,都好美啊。” “再美,也不及你一分一毫。” 他将情话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姜玥脸上透着浅笑,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第一抹初阳刺破云层,一如既往地令人震撼。 两人看着远方的那一幕久久无言,直至天色半亮,她缥缈的嗓音幽幽传来—— “那一世,也是我吗?” 许则成揽着她的手臂一僵,随即重新收紧,鼻尖充斥她独特的淡香,格外充实而满足。 “由始至终,都只有你。” 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紧紧反抱住他。 晨曦初露,日出的光辉懒洋洋地照在紧密相依的身影上,长长的影子斜落在地面,勾勒出最深情的阴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