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预告[先婚后爱]》来自www.aqtxt.net 本书名称:热恋预告[先婚后爱] 本书作者:椰迩 本书简介:【正文完结|先婚后爱|暗恋成真|年龄差】 【克己复礼掌权人x明艳钓系大美人】 1. 京城纪家的千金纪知鸢,是圈内出了名的大美人。 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不少人为之倾倒,可偏偏生了副娇纵性格。 正当大家猜测,究竟谁能驯服这朵娇艳带刺的玫瑰时,齐纪两家联姻传出。 纪家小辈当中,只有纪知鸢一个女孩子。 至于齐家,倒是有几位年纪相仿,才貌双全的联姻人选。 可直到订婚宴那天,纪知鸢才知道自己的结婚对象竟是齐家最年轻的掌权人齐衍礼。 2. 结婚前,纪知鸢以为他是克己复礼、风光月霁的翩翩君子。 后来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简直错到离谱。 某次她没提前告知他,自顾自地出国旅游。 不曾想刚踏入家门,纪知鸢便看见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的齐衍礼。 好像是在刻意等她似的。 自知理亏,纪知鸢径直向他怀中扑去。 “老公,我好想你。” 齐衍礼坐着没动,反问:“想我什么?” 她伸出小拇指勾着他喉结的凸起处,粲然一笑:“哪儿都想。” 那晚,室内气温飙升。 一片混沌中,她听见他问:“去了几天?” 声音低哑,富有磁性,蛊惑着她的意识。 “七……七天。” 纪知鸢费了极大力气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之后的七天,你留在家里陪我。”末了,齐衍礼还加了一句,“好不好?” 只是他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后来,她果真一周没能出门。 ———— *女主视角先婚后爱,男主视角暗恋成真。 *sc,年龄差六岁。 内容标签:都市豪门世家情有独钟甜文时尚圈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纪知鸢齐衍礼 一句话简介:克己复礼掌权人x明艳钓系大美女 立意:学会爱人,更要学会爱己。 第1章 “齐太太,该回…… 《热恋预告》 文/椰迩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九月初,京市。 晚风徐徐,吹散了街道间残余的夏末燥热。 霓虹灯光倒映在繁华城市的夜空,炫彩夺目,亮如白昼。 城市一角的哥特式建筑,烟酒味混杂着强烈的鼓点。 鼓声回荡,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年轻心跳,最后隐没于人们的欢声笑语。 “天才钢琴家纪知鸢的第三次独奏会在‘音乐之都’奥地利举办,并取得圆满成功。” “据悉,纪知鸢从三岁开始接触学习钢琴,十三岁进行音乐创作,十八岁荣获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金奖,十九岁完成自己人生中第一场独奏会……” 女人激动地读出手机中的新闻内容。 她揉了揉被醉意染得晕乎乎圆眸,惊喜道:“鸢鸢,这张新闻图把你的美貌拍得太过突出了!” 照片中的人穿着一袭香槟色礼裙,优雅地坐在巴克洛风的镀金三角钢琴前,如削葱根般的手指轻敲琴键。不远处洒下一束暖光,垂落肩侧的栗色发丝柔光亮闪,仿若得到神明偏爱的宠儿。 纪知鸢摇晃着手中的玻璃杯,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身旁人,她的好友兼二堂嫂——桑瑜。 随后,一抹明艳自信的浅笑在唇边绽开,“不是新闻图拍得好,而是我的美貌本来就很突出。” 她这辈子最拿得出手的两样东西。 颜值和钢琴。 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京市上流圈不少人为之倾倒。自青春期阶段,有了朦胧的爱情意识开始,纪知鸢身边的追求者从未间断。 钢琴就更不必说了,只要听过纪知鸢演出的人都免不了夸赞她在音乐方面的能力和天赋,尚在未成年时期就能上到其他人企及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想到这儿,与导师eliza的对话不由自主在她耳旁回荡。 前些天,纪知鸢谢完幕,捧着艳丽花束回到后台,eliza迎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yuan,祝贺你的第三次独奏会圆满成功。” “我发自内心地为你高兴,也因有你这样优秀的学生感到自豪。” “eliza,我这次可以得到满分吗?” 每次演出结束,eliza都会针对纪知鸢本次的表现进行综合评分,这也是纪知鸢最期待的环节之一。 “sorry,满分十分,只有九分。” “yuan,我还是那句话。” “单论技巧,你已经到达无可挑剔的地步,但仅有技巧是不够的,还需要情感的融入。” 纪知鸢在心里抓狂:情感情感情感!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导师满意! 近几年,eliza同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乐曲中缺少情感,不能够引起听众的共鸣’。 此后纪知鸢在这方面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但效果甚微。 心情愈渐烦闷,胸腔好像被罩上了层密不透风的玻璃,使她产生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情感这种东西怎么这么复杂呢?”纪知鸢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轻声开口。 不知道是在向自己提问,还是在询问身旁人。 “啊?鸢鸢,你说什么?” 酒吧环境过于喧闹,纪知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桑瑜迷茫地凑过身来。 “桑桑,你说情感怎么这么复杂呢?我已经很努力去体验了,但为什么还是达不到老师的要求?” 纪知鸢敛眸垂头,周身气氛骤然变得落寞,完全寻不到一星半点照片中展现的明艳骄傲。 “是呀,感情为什么这么复杂?” “你哥明明承诺过,结婚之后会让着我,结果现在还是那个死样子,一天不和我吵架心里就难受。” 夫妻俩从小是欢喜冤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婚后依然保持这种相处模式,纪知鸢早已习惯,并且每次都被迫夹在中间当和事佬。 “难道吵架不是你们夫妻之间的情。趣吗?”纪知鸢一语道破,“我还以为是故意吵架的。” 话音落下,桑瑜登时语塞。 “哪……哪有,不要……不要乱说。” “我们才没有把吵架当作情/趣。” “都怪纪恒睿,谁让他总是做出一些惹我生气的事情。” 桑瑜口中的纪恒睿是她青梅竹马的丈夫,也是纪知鸢的二堂哥。 许是有点儿心虚,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结巴磕绊,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桑瑜顺势拿起手边的酒瓶,将酒倒入两人面前的空酒杯。 没有留出给机会让纪知鸢接话,忙不迭地转移话题。 “算了,不说他了。” “干杯——” 两人心里怀着难以排解的愁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闷头喝酒期间,不乏端来酒杯想要搭讪的男人。 纪知鸢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截了当地出言将其打发走,但仍旧拦不住有人蠢蠢欲动,不愿错失与美女喝酒机会。 最难缠的莫过于眼前穿着牛仔外套,脖子间戴着24k纯金项链的男人。 男人脸上挂着让人十分难受的笑容,表情油腻,故意压着声线说:“别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们喝一杯酒。如果连这点小面子都不给,我会很伤心。” 听到这句话,纪知鸢一时没忍住嗤笑出声。 终于舍得分出半个眼神给他,继而满不在乎地说:“你是谁?和我有关系吗?” “你是脑子进了水还是听不懂人话?让你滚就快滚,别在这里找不痛快。”桑瑜也没惯着,直接怼回去。 男人明显不愿意离开,还想继续嚷嚷,最后被及时赶来的朋友制止。 朋友一边拉他离开,一边对纪知鸢二人表示抱歉。 “你是嫌钱多还是嫌命长,敢招惹被纪家捧在手掌心的两个小祖宗。” “纪家又怎样,左右不过是女人,能掀起多大的水花。” …… 幸运的是最后这段对话淹没在一片激昂的音浪中,没有脏了纪知鸢和桑瑜的耳朵。 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结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桌面上空酒瓶越来越多。 纪知鸢的脸颊和脖子被酒精染得绯红,眼神愈渐迷离,眸波流转牵出几分媚意,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正处于醉得不轻的状态。 桑瑜的酒量比纪知鸢好一点。 虽然也喝了很多,有些许醉意,但脑子还算清醒,能够维持基本的理智。 后半夜明显比前半夜冷清,不少人抗拒不了生理性的倦意,拖着疲惫身体,带着激昂情绪 离开酒吧。 没过一会儿,桑瑜打完电话回到卡座,轻拍着纪知鸢的肩膀。 “鸢鸢?” “鸢鸢,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纪知鸢趴在酒桌上,脸颊微侧,闭着眼。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中,她半睁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连连摆手,“不……不行,我喝……不下了。” “不是让你继续喝酒。”听见她的这番回答,桑瑜不禁哑然失笑,“鸢鸢,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沉默几秒,纪知鸢似乎在脑袋里加载桑瑜说的话,并尝试理解。 “噢,好。” “走吧。” 理解完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还不忘拿起搭在一旁沙发扶手上的burberry风衣外套。 凌晨时分。 京市褪去了白天的繁华熙攘,沉浸在寂静夜色之中。 今年秋季比往年来得早,才九月初,昼夜温差便已非常明显。 处于醉酒状态的纪知鸢很乖,桑瑜扶着她走到路边,等待开车来接的人。 夜风不时从身旁拂过,杂糅了几丝凉意。 纪知鸢下意识地交叉抱臂,醉意散去了一大半,思绪重新回笼。 “还没来吗?” “这个点都没几个人在大街上晃荡,更不可能堵车呀。” 桑瑜一边探出脑袋望向马路前方,一边冷到不停地跺脚,默默在嘴里吐槽。 霎时间,汽车引擎声由远而近。 黑色的库里南仿若一只蛰伏在暗夜之中的猛兽,由内而外散发出孤傲的王者气质。 不是自家的车。 期待再一次落空,桑瑜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转过身。 纪知鸢呢? 刚才还站在她身边,怎么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最后在三米开外的路灯下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 纪知鸢背靠路灯杆,拎着奶昔白kelly的手臂自然垂在身侧,神情恹恹地盯着脚下的柏油马路。 路灯下不止她一人,还有之前在酒吧遇上的胡搅难缠的男人。 “小美女,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时间点可不好打车,我的车停在旁边,我送你们回家。” 纪知鸢没有理会,只当他是一团空气。 眼见情况将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桑瑜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准备伸手阻拦。 但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一道黑色的身影快步走到路灯下,把纪知鸢牢牢护在身后。 纪知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黑影便笼罩在了她身上,视野被宽厚坚实的肩膀占据,仿佛在周围筑起一层坚固城墙,安全感满满。 “这位先生,请你自重,不要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 “对你和对你的家人都没有好处。” 齐衍礼一如既往地恭俭温良,劝说着眼前半醉的男人。 或许是被他周身气质震慑到了,男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几步,表情流露几分畏惧。 嘴上却不肯退让半分,竭力维持淡定的语气,“你以为你这样说老子就会怕吗?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 男人节节后退,齐衍礼步步逼近,找了个身后两人看不见的角度,睥睨着眼前心怀不轨的人。 先前的温柔礼貌不复存在,眼神里尽是没有温度的狠厉。 他故意压低声线,似警告,又似威胁。 “不怕吗?” “尽管去试,试试看你能否承受这个后果。”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敢当着我的面觊觎我老婆,你是当我死了吗?” ‘我老婆’三个字被他加重语气说出,是强调,也是在彰显自己的所有权。 男人仰头望着拦住自己去路的齐衍礼,又看了看站在路灯下的纪知鸢,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扔下一句,“算你走运。” 路灯下,纪知鸢愣愣望着突然出现的人,才被风吹散不久的醉意重新涌回身体中,脑海有一瞬空白。 忽然,桑瑜拍了下她的肩膀,揶揄道:“鸢鸢,你老公来了。” “老公。”纪知鸢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称谓,机械般地开口,“什么老公,分明就是一个被法律允许,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 纵使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四下无人的寂静夜晚,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五米,按道理来说,听不见的概率很小。 可是齐衍礼好像真的没有听到这句话,再次走到纪知鸢面前。 他放柔声线,似乎怕惊扰了眼前人,“齐太太,该回家了。” 转而又对一旁的桑瑜说:“桑小姐,我们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把鸢鸢安全地带回家就行,我有人接。”桑瑜礼貌地笑着拒绝,继续叮嘱道,“她喝得有点多,今晚辛苦你照顾了。” “应该的,这是分内之事。”齐衍礼点头,扶着纪知鸢上了车。 目送两人离开之后,桑瑜猛然记起方才被自己忽略的一个细节。 如果她没有眼花看错,当纪知鸢说出‘什么老公,分明就是一个被法律允许,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时,齐衍礼身形明显僵硬了一秒。 与此同时,他眸底浮上了层不知所措的情绪,转瞬即逝,快到让人难以捕捉。 第2章 “这里是我们的…… 车窗外街景不断切换,如正放映在白色幕布上的老电影,一帧一帧地从眼前闪过。 梧桐枝叶繁茂,树影婆娑,落在斑驳的墙面别有一番韵味。 纪知鸢不安分地扭动了下腰肢,无意间拉近与齐衍礼的距离。 “好热呀。” “好想吃冰淇淋。” 她轻声嘟囔,抬手扯了扯衣领,渴望能够汲取更多冷空气,散去酒精带来的热意。 荡领款式的修身上衣禁不起几番折腾。 轻轻一扯,衣领往旁边倾斜,十分顺滑地垂落。 肩部线条纤细柔美,肌肤白皙如雪,映入眸底,分外显眼。 早在纪知鸢移身凑近时,齐衍礼便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 周身清幽的铃兰花香愈发浓郁,不由分说地占据他所有思考能力。 下一刻,心跳似乎漏了半拍,身体不受控制变得僵硬,掌心冒出细汗。 仅存的理智告诉齐衍礼。 你现在必须拉开与纪知鸢之间的距离。 你现在必须告诉她:“不要乱动,坐回自己的位置。” 嘴巴张合几瞬,齐衍礼终究没能对纪知鸢说出这些话。 最后淡淡道:“把车内温度调低一点儿。” 说话对象不是纪知鸢,他在吩咐前排驾驶位中的司机。 然而理智不断地给齐衍礼施压。 结果却是失败。 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亲手将纪知鸢推开,让她远离自己。 车内暖光映亮了后座男人掌心留下的被指甲盖压出的红痕。 是他竭力克制,为了不让自己理智退却做出的努力。 保持这样的状态。 她喝醉了,一觉睡醒什么事情都不会记起。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将今晚偷来的片刻亲密当成一场美梦? 在梦里尽情放肆。 齐衍礼暗自在心里说服自己。 然而全部努力和克制都在纪知鸢下一秒的无意举动里崩析。 细腻肌肤带着几分凉意,似有若无地擦过他单薄的衬衫衣料,仿佛微弱电流通过,留下的酥麻感迟迟未能消散。 肌肤极白,衬衫极黑。 给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终究是没能忍住内心冲动,齐衍礼转过头。 纪知鸢双眸半眯,仰头靠在椅背上,额前垂下一缕不听话的碎发,看起来并不突兀,反倒增添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脸颊泛上了层淡淡桃红,忸怩又不失可爱;红唇润泽饱满,像极了一只沾上晨露的红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占为己有。 这番画面对齐衍礼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呢?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有强劲有力撞击着胸腔的心脏能给出答案。 ‘咚咚咚——’ 撞击声大到让齐衍礼产生了一种错觉,坐在车内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此刻,他再一次庆幸纪知鸢醉了。 她不会知道这颗心脏曾为她多么剧烈地跳动。 齐衍礼闭眼,深吸一口气。 待心跳频率回归正常,他重新睁开双眼,沉声道:“纪 知鸢,坐好,把衣服穿好。” 嗓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却没忘了在纪知鸢面前维持自己风光月霁的翩翩公子形象。 听完,纪知鸢红唇微微嘟起,用撒娇的口吻说:“不要嘛,人家好热。” 似乎为了表示自己现在真的很热,衣领被她扯得更低,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也更多。 胸前包裹着圆润的内/衣的蕾/丝边缘若隐若现。 如牛奶般的白色,同她肌肤融为一体。 “先生,现在是回老宅还是回香山樾?” 齐家为齐衍礼和纪知鸢买的婚房在香山樾,也是他们婚后常住的地方。 说话期间,司机下意识将视线转移到了后视镜上。 察觉到多余的目光,齐衍礼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直接伸手将纪知鸢揽入怀中,冷声道:“专心开车,回香山樾。” 白皙的肌肤不再似有若无地擦过单薄衣料,而与他略显粗砺的掌心紧紧相贴。 她的细腻润滑,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与他粗砺的触感截然不同。 大脑清醒地提醒齐衍礼。 可以了。 可以放手了,也应该放手了。 心脏却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不断下坠。 他迟迟不愿放手。 齐衍礼艰难地收回落在旁边人身上的炙热视线,迅速将纪知鸢扯歪的领子整理好。 指腹微凉,不经意触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恋恋不舍地收手,手指向掌心紧缩,最后攥成拳头,企图用这种方式留住纪知鸢给予自己的余温。 还没等他的手完全收回,手腕猛地被人握住。 是一双白净纤秀的小手,骨节处透露出了点儿娇嫩粉红。 “怎么了?”齐衍礼再次回头,不解地问。 只见纪知鸢像小猫似的,双手握着他的手腕,用脸颊轻蹭着他的手背。 嘴里发出类似于满足的叹谓:“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哦。” 之后,这只手沦为舒服柔软的枕头,被纪知鸢枕了一路。 他腿间的炙热也石更挺了一路。 —— 阳光透过清亮的落地窗爬入卧室,暖烘烘地照在淡绿色蚕丝软被上,唤醒了沉浸于睡梦中的人儿。 “唔——” 如藕段般细嫩的手臂从被子中伸出,白得晃眼。 纪知鸢懒懒地舒展了下四肢,从床上坐起。 蚕丝软被随这番动作滑落,形成层层褶皱堆积在腰间。 思绪愈渐清晰,可宿醉的头疼紧随其后。 纪知鸢秀眉微蹙,抬手在太阳穴上按压了几下,想要借此缓解头疼。 侧眸之间,余光不经意瞥过床头柜。 她的专属白瓷杯一般不是放在餐桌上吗?怎么会出现在卧室? 没有多想,纪知鸢伸手拿起杯柄。 惊讶地发现杯壁竟尚存几分余温。 对于宿醉的人来说,一觉睡醒之后能喝到温水很幸福。 甜的? 是蜂蜜水? 捧着白瓷杯喝了一小口,纪知鸢脸上明显出现了惊喜之色。 是家政阿姨吧。 又或者是她在意识不清醒时梦游,为自己泡一杯解酒的蜂蜜水。 思来想去,反正怎样都不可能是她如同陌生人一般的新婚老公。 作为家族集团的掌权人,日理万机。 恨不得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全部利用起来处理工作,不可能顾得上她。 而且齐衍礼正在欧洲出差,尚未回国。 纪知鸢前几天从他助理口中得知他们准备从英国启程去法国处理公事。 她恰好看中了一款法国小众设计师限量限地区发售的新款包包,想找人代购,没想到机会直接送上门来。 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已经分裂成了记忆碎片,散落在脑海各个角落,她也没想再去回忆。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纪知鸢走出房间,下楼,然后真真切切地看见齐衍礼出现在眼前。 欧式蜡烛水晶吊灯悬挂在餐厅的天花板上,正下方摆放着一张同色系的圆形餐桌。男人身穿剪裁合身的暗灰西服套装,端正地坐在餐桌旁。 黑衬衫的袖口被随意挽上,露出精瘦有劲的手腕。手指微微弯曲,拿起面前用镀金花纹作为点缀的咖啡杯,手背青筋随他用力动作凸显,力量感十足,气质却不失沉稳。 “早上好。” 许是听见楼梯传来的脚步声,齐衍礼缓缓放下手中咖啡,抬头。 “早……上好?” 纪知鸢下楼梯的动作顿住,语气里含着一丝不确定,似乎对他出现在家里这一举动感到十分意外。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齐衍礼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带,唇角溢出浅笑,“这里是我们的婚房,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自己的话语被他误解,纪知鸢连连摆手解释,“我问过李特助,他说你最快也还要三天的时间才能把工作处理好。” 对于齐衍礼这种工作狂魔来说,人生中没有什么事情能排在工作前面。 还有,他为什么要提到‘婚房’这两个字呀! 她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不用他强调! 原本纪知鸢只是在阐述事实,没往别处想,不曾想这句话又被齐衍礼蒙上了一层别的深意。 “齐太太,我很欣慰,没想到你如此关注你丈夫的工作安排。” 纪知鸢再次下意识地想否定,只是话到嘴边,忽而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否定话语被她咽回肚中。 转而换上一副如花的笑靥,继续下楼梯,嗓音甜美道:“当然了,你都说了是丈夫,当然得给予比旁人更多的关注。” 话音落下,纪知鸢目光落在门旁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黑色行李箱上,好像在探寻着什么。 “怎么了,你对我的行李箱很感兴趣吗?”注意到她暗戳戳的小动作,齐衍礼随她目光望去。 没有半点花纹装饰的黑色行李箱一点儿都不好看,比她那些精致可爱的行李箱差远了。 白送她都不要。 纪知鸢真正感兴趣的是黑色行李箱装的东西。 她想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包包到底在不在里面? 霎时间,脑海闪过一帧画面。 寂静漆黑的夜晚,空荡荡的大街,路灯下稀疏地站着几个人。 女人背靠路灯杆,一动不动地低头盯着脚尖。 而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穿着一件个性十足的牛仔外套,正不厌其烦地寻找话题聊天,就差把自己今天吃了什么早餐一一道出。 像极了在耳旁发出令人厌恶的‘嗡嗡’声的苍蝇。 她本就喝了不少酒,眼前天昏地转,这会儿更是有种想要扶杆呕吐的冲动。 然后一阵清冽的乌木沉香迎风拂来,沁入她的五脏六腑,不适感瞬间淡去不少。 有道颀长挺立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眸底。 是……齐衍礼! 将她从酒吧带回来的人是齐衍礼! 昨天晚上出现的他,并不是她酒意上头而幻想出来的假象。 纵使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浮现,但纪知鸢还是想要求证自己记忆的真实性,试探着开口:“齐衍礼,是你把我从酒吧带回来的吗?” 齐衍礼点头。 得到当事人的肯定答复,纪知鸢内心的疑惑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他怎么会出现在酒吧门口?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哪家酒吧? 回忆中的齐衍礼风尘仆仆,衣角因为长期坐在机舱内而泛起褶皱。 看样子没回家,行李也没来得及放下,径直朝她所在的酒吧‘抓’她。 不对,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不应该用‘抓’这个字来形容。 似乎看透了纪知鸢心头产生的一个又一个疑惑,齐衍礼慢悠悠地出声。 “我想,我有必要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 “毕竟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不希望你出事。” 也是。 与齐衍礼结婚的人不仅仅是她纪知鸢,更是她身后的纪家。 第3章 唯一的变数是结…… “放心,我是成年人,不需要别人对我负责。” “一切举动都属于我的个人行为,不会怪到你头上。” “至于纪家那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家里人都知道我爱热闹的性子。” 纪知鸢玩笑话里包含着对自己的贬低。 听完 后过,齐衍礼手上动作明显一怔。 昨晚她不走心说出口的‘什么老公,分明就是一个被法律允许,搭伙过日子的人’,字字句句如同锋利刀刃,将他心窝剜得血肉模糊。 这一夜是如何地辗转难眠,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现在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齐衍礼皱眉,他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她会出事的言论,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假设。 随后,他把落在纪知鸢身上的目光悉数收回,顺势拿起手边的财经杂志,眼神毫无焦点地游离在杂志内页,肩膀微不可察地向下耷拉,语气里含着一丝无力的苦涩。 “过来吃早餐吧。” “这里有南瓜粥,你昨天喝了酒,先暖暖胃。” 南瓜粥! 听到三个字,纪知鸢眸光顿亮。 只有少数几个亲近的人知道,她不爱喝粥,可唯独对南瓜粥情有独钟。 自从父母离世,南瓜粥便只存在于她的回忆中。 没有人能把南瓜粥熬煮得如纪母所做的一般浓稠细腻、入口即化。 她的喜欢被冲淡了不少。 纪知鸢快步走到餐厅,拉开餐椅坐下,双手捧着热腾腾的南瓜粥轻吹,南瓜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粥还没喝进肚子里,胃却好像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喝南瓜粥了?” 纪知鸢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粥上,自然没发现话音落下时,齐衍礼漆黑眸底闪过的一抹不自然。 安静几秒,对面人语气如常,“既然你喜欢喝南瓜粥,以后让保姆早上多熬一些。” 纪知鸢莞尔一笑,刚要点头说好,齐衍礼的声音忽而插进来。 “今天中午的家宴设在齐家老宅,等你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 纪知鸢在脑海中思索了会儿,右手握着瓷调羹在粥碗里慢慢搅拌。 家宴。 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齐衍礼出差之前同她提过,但是当时还未定下家宴日期,她便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这么着急呀,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没关系,你只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其他东西我都备上了。”齐衍礼侧头轻咳了一声,解释中带了些心虚,“我也是昨天临时接到老太太的通知。” 无须多言,纪知鸢听懂了他话中深意。 为什么提前完成手头工作回国? 为什么下了飞机之后,亲自赶往酒吧接她回家?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准时准点参加今天的家宴。 而她是最大的变数,他必须要看好她。 餐桌另一边,齐衍礼内心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想法。 他确实将还要耗费三天时间才能做完工作挤压到一天完成,并且提前坐上回国的飞机。 但是做这一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家宴。 早在接到家宴日期的通知之前,他已有提前回国的打算。 齐衍礼不愿让新婚妻子独守空房,哪怕知晓她经常不分昼夜地泡在琴房练琴。 “既然你准备好了上门拜访的礼品,那我也没有其他的顾虑。” “至于心理准备,在我得知要结婚的时候就放平了心态。” 一旦结婚,一旦与另一个人产生羁绊,就不得不去面对属于另一半的陌生家庭。 无论是齐家,还是京市的其他任意一户人家。 她要在三个月内结婚已然成为既定事实,无法改变。 唯一的变数是结婚对象。 不知道是饿极了,还是今日的南瓜粥分外美味。 没过几分钟,瓷碗便见了底。 纪知鸢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不经意地低头,视线从自己身上扫过,这才发现她竟然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衣服,皱皱巴巴,没有一点儿形象可言。 而后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男人,整洁熨帖的西服套装,腰背直挺,无时无刻不在展现他的优良教养。 正如他的名字一样,遵道循礼,让人寻不出半分差池。 对比分外明显,纪知鸢不免有些羞赧,然后端着空瓷碗起身,“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她嘴里说着换衣服,人却往厨房方向走。 刚迈出几步,纪知鸢忽然感觉手上一空,白瓷碗稳稳当当地落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齐衍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大半个餐桌来到她身边,在她耳畔落下两个字。 “我来。” 没等纪知鸢反应过来,他左脚已经迈入厨房门,随后转身叮嘱了两句。 “我泡了一杯蜂蜜水放在你的床头柜上,蜂蜜水戒酒,可以缓解一些宿醉带来的难受。” “现在时间还早,你换完衣服之后别忘了喝。” 文字逐个蹦入脑海,纪知鸢不禁有一瞬失神,费了些时间理解他说的内容。 床头柜上冒出微微热气的蜂蜜水,是齐衍礼为她准备的! 她想过自己梦游,都没想过他会细心到这种程度。 思绪越来越乱,走进厨房的男人又补充了一句,“醒醒酒意。” 话音落下,汩汩的流水声响起。 她想多了,原来是齐衍礼为了不让她在家宴上出糗准备的。 夫妻本是一体,在外人面前互相代表对方的形象。 原来如此,本该如此。 愁绪解开,纪知鸢心情瞬间变好不少。 “你放心。” “蜂蜜水很甜,我现在很清醒。” —— 老城区临近山群,远离城市喧嚣,四周环境清幽雅静。 虽比不上市中心的繁华,但胜在空气清新、气候宜人,是养老的最佳地点。 黑色的库里南缓缓向半山腰驶去。 这一趟是私人行程,齐衍礼没有通知司机,自己开车回齐家。 坐在副驾驶的纪知鸢正爱不释手地捧着心心念念了几天的黑色漆面菱格包。 手机放在双膝上,屏幕不时亮起,微信群里接连不断地弹出新消息。 【不敢想象,如果能够拥有r.x大师亲手做出来的包包,我会是个多么幸福快乐的小女孩。】 【我找了十个代购都没买到。十个啊!我恨!】 【别说十个代购,我特意从国内漂洋过海飞去法国的线下店,还是没买到。听见店员说出‘没货’两个字的时候,我差点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 纪知鸢敛眸,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手中‘万分难抢’的r.x的菱格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起初,她仅看中了这个品牌独树一帜的设计风格,没想过会如此抢手。 几乎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能与奢侈品牌的珍藏款媲美。 也不知道齐衍礼是怎么买到的。 想到这儿,纪知鸢飞快地瞥了一眼正在开车的男人。 “怎么了?” 似乎感受到了她炙热的目光注视,齐衍礼微微侧头,匀出半分余光给她。 “谢谢你在忙碌的行程中抽空帮我买包。”纪知鸢莞尔一笑,嗓音好似裹了层甜到发腻的蜜,“我很喜欢。” 大概半个小时前,纪知鸢来到车库。 打开车门,一个奢华精美的红色礼物盒赫然出现在副驾驶座,礼物盒中央印着品牌的专属logo。 眼前烫金工艺的logo样式十分眼熟。 这些天的空闲时间,纪知鸢在各大品牌的官网上购物,而她最近看上的法国小众设计品牌官网的背景图正是放大过后的logo。 “我还以为它在你的行李箱里面。” 纪知鸢惊喜地望着对面男人,双眸泛起亮晶晶的柔波,全然一副纯真善良的模样。 “行李是李彦收拾的,可能是他顺手放在了车上。” 齐衍礼语气如常,只不过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缩,骨节泛上了层没有血色的白。 仅此一秒,而后恢复正常。 纪知鸢随口应了句,像是并未往心里去,“原来是李特助放的。” 这并不是事实。 纪知鸢想要的东西,齐衍礼从未假手于人。 他特意跑去线下店,买包的时候还费了点儿人脉和钞能力。 特意将包放在副驾驶上的人也是他。 他想给纪知鸢一个惊喜。 惊和喜两种情绪都在她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目的达到,可他失去了直接告诉她事实的勇气。 一如既往地站在暗处仰望璀璨耀眼的她。 齐衍礼的内心被酸涩填满。 …… 这是纪知鸢第三次踏入齐家祖宅。 第一次是婚前,齐纪两家商榷结亲事宜。 那时结婚对象尚未确定,她本人对结婚的意愿也不强,只是坐在自家长辈身旁充当安静的花瓶。 第二次是办完婚礼后。 纪知鸢随齐衍礼回到齐家,短暂的与他的至亲们度过一个下午。 吃饭、下棋、品茶,同时也促进了她对他、及他家人的了解。 以后,纪知鸢全身心地投入于独奏会的前期准备工作。 那段时间几乎天天泡在琴房,连回家休息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前两次来去匆匆,这会儿纪知鸢才产生好好欣赏这座府邸的想法。 齐家祖宅是典型的中式装修风格,入门长廊由砌成圆柱形的胡桃木作为支撑,围栏扶手处采用特殊工艺雕刻成的镂空花纹,四处充盈着古色古香的韵味。 穿过长长的廊道,一扇雍容华贵的大门映入眼帘。 推门而入,一眼望去,视野内尽是雕花精致的红木家具,桌面上摆放着手工绘制的墨彩茶具套装,沙发后的墙面镶嵌着一幅接近两米高的水墨画,看似不经意的笔画却勾勒出了沉稳雅致的气氛。 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用一道青白色相间屏风隔开的餐厅。 “是阿衍和知鸢。” “可算把这两人盼回来了。” 齐老太太最先注意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不禁喜上眉梢,眼角因这动作多出来了几条褶子。 黄梨木长桌周围坐满了人。 衣着华贵,气质豪奢,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展示着身为齐家人的富贵之态。 齐老太太的话音落下,众人齐唰唰地朝门口投去目光。 坐在进门处,佩戴澳白珍珠项链的女人最快反应过来,连声称赞。 “这对小夫妻真是越看越搭配。男才女貌的,你们说说,应该上哪儿去找这么登对的人?” “恐怕把整个京市翻过来都找不到第二对喽。” 纪知鸢穿着米色的缎面长裙,掐腰设计的浅咖腰带配上金属卡扣,修饰出姣好的身形曲线,栗色长卷发随意垂落在后背,由内而外散发出温柔的气质。 再加上她长着一张明媚乖巧的脸蛋,让人没由来地想要亲近,且深受身旁人喜爱,尤其是年纪稍大的长辈,无一不对她偏爱有加。 明眼人都能看出齐老太太对自己亲手挑选的孙媳妇极为满意,在纪知鸢面前,丝毫不吝啬自己慈祥的笑脸。 再者,齐衍礼是公认的近几十年来最出色的齐家人,也是齐家最年轻的一任掌权人。众人有目共睹他的成绩,没人敢质疑他的能力。 纵使不用费脑便能听出女人夸赞话语间的奉承讨好,齐老太太内心还是乐开了花,“还是菱柔说话最得我心。” 继而又招呼着两人坐在自己身边的空位。 “都别站着了,为你们俩留了位子,快过来坐下。” ‘呲啦——’ 轻微的噪声响起,纪知鸢看着自己身前的餐椅被人拉开。 紧接着,耳畔又传来齐衍礼的声音,语气温柔清润,让人无法拒绝,“坐吧。” “早就听说知鸢在音乐领域的造诣十分高,还被专业人士奉为‘钢琴天才’。” “客厅内有一架钢琴,是阿衍前几年从拍卖会上买回来的。我们齐家世代从政从商都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只能浪费妙用,将它摆在客厅充当装饰物。” “正好今天知鸢来了,这架用来观赏的艺术品终于能发挥它的本职作用了。” 第4章 谁敢和他抢老婆…… ‘正好你来了。’ ‘它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的本职作用。’ 闻言,纪知鸢唇角那抹礼貌而疏远的浅笑倏地凝固。 衣角刚沾上凳子,人还没有坐下就听见‘啪啪’作响的算盘声。 算盘珠子还差点儿蹦到她脸上。 她在音乐方面的天赋极佳。 这句话没错,但不代表自己愿意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地展现这项天赋。 纪知鸢沉默片刻,大脑正在疯狂措辞。 怎样开口拒绝才算得上委婉。 毕竟是齐家人,她多多少少得给齐衍礼几分面子。 如果是在纪家,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提出这个要求,早就被保安架出去,扔在纪家门外了。 正当纪知鸢准备回绝时,一道女声抢先开口。 “我不赞同你说的话,虽然我们齐家世代从商从政,但也出过痴迷于艺术的人。” “齐辉哥哪儿是痴迷艺术,分明是痴迷痴迷于艺术的人。” 两句话让纪知鸢感到一头雾水。 她对齐家人了解不多,甚至不知道现在开口说话的人是谁。 尽管如此,她仍能感觉到四周气氛骤然变得沉重,像是某个禁忌在无意之间被人打破。 齐辉?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同齐衍礼关系匪浅。 “好了。”齐老太太表情明显变得难看,先前和蔼慈善的笑容悉数褪去,呵斥道,“好端端的,提他们做什么。” 在场人的呼吸声减弱了不少,没人再敢不过脑子地说话。 除了齐衍礼。 “左右没有艺术细胞,也听不懂,何必让我妻子进行钢琴演奏,岂不是更加浪费妙用。”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二婶?” 齐衍礼字里行间都是对纪知鸢的维护,目光凌厉地盯着提出演奏建议的女人。 被他称为‘二婶’的女人保养得很好,脸上几乎找寻不到什么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眼角几条凸显皱纹暴露了她早已不再年轻的事实。 二婶面露尴尬地笑了笑,“阿衍说得对,是二婶欠考虑了。知鸢,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这人说话做事就喜欢想一出是一出。” “我今年还有演奏活动,等时间定下来,我让衍礼通知大家,欢迎各位赏脸参加。”谈及自己擅长的领域,纪知鸢语气里满是骄傲,连带着忘却了先前的一切不愉快,“但今天是家宴,让我独占风头不太合适。” 这段话既化解了自己当前遇到的窘况,又巧妙地递出了台阶,没让二婶太过为难。 餐桌气氛逐渐变得缓和,有人见状站出来打圆场。 “还是知鸢想得周到,等活动安排确定了,我肯定第一时间叫上全家去为你捧场。” “你以为知鸢演奏会的票很好抢吗?人家场场座无虚席。” “就是,我身边都有不少朋友被知鸢姐姐的能力和美貌折服,都嚷嚷着要去看知鸢姐姐的现场。” …… 瞬息之间,齐家的这场家宴好像变成了专属于纪知鸢的赞赏大会。 你一言,我一句,就差把她捧上天了。 然而被无数赞美之言团团围住的纪知鸢,内心却没有太大波动。 从小到大听到表扬如过江之鲫,多到根本数不过来,她早已练就一身宠辱不惊的本事。 但是。 周身空气流动速度忽而减慢,温度也似乎上升了几分。 “真厉害。” 低磁动听的男声钻入耳内。 吐息温热,落在耳窝,仿佛被无数根轻柔的羽毛扫过,留下久未消去的酥痒之意。 纪知鸢没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 微不可察地将餐椅挪远稍许,她不由地挺直腰背,唇角上扬幅度怎么都压不住。 与先前礼貌疏远的微笑不同,现在是发自内心绽出的浅笑。 或许是得到了大家公认的非常厉害的人的认同,所以自己才这么开心吧。 纪知鸢想。 之后,餐桌间气氛平和,话题不再紧密围绕着齐衍礼和纪知鸢夫妻俩展开,逐渐转移到小辈们的学习生活上。 “小荔,你最近换了个新学校,体验感怎么样?” “学习氛围很不错,老师对我很关心,同学之间关系和善,唯一的缺点是不适合我。” “你不喜欢被规矩束缚,向往自由,当然不适合。可世界上哪儿有学校能完全遵从学生的想法和意愿。” “谁说没有,阿衍的学校不就是?” “知鸢,你说对不对?” 话题兜兜转转还是重新绕回纪知鸢身上。 话音落下,她再次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纪知鸢双手捧着瓷碗,嘴唇微张,正准备喝汤。 忽然迎上众人探究的视线,她无法安然自若地继续喝汤,只得讪讪放下碗。 方才在谈论什么? 好像是齐衍礼的学校? 她连齐衍礼毕业于哪个学校都不知道,更别说评价了。 纪知鸢陡然回神,她好像对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了解甚少。 正如醉酒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什么老公,分明就是一个被法律允许,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 从结婚到现在,她从未想过在齐衍礼身上耗费时间,主动了解他。 反正是塑料婚姻,凑在一块过日子,了解或者不了解对方都不重要。 纪知鸢含糊地应了一声,没人发现她神情的不自然。 午饭过后,有人驱车离开,有人跟在齐衍礼身边谈论公司事务。 和不熟悉的人围坐在一团吃饭,甚至席上长辈居多,纪知鸢切身知道了什么叫做‘力不从心’。 见其他人相继迈出齐家老宅大门,她想要离开的意愿到达顶峰。 正欲告诉齐衍礼,她想走了。 转身的脚刚抬了一半,有人在身后呼喊她的名字。 “知鸢呐。”齐老太太出声挽留,“好孩子,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来齐家,多留一会儿,过来陪奶奶聊聊天。” 盛情难却,纪知鸢握上那双饱经风霜、褶皱满布,却仍旧坚韧的双手,乖巧地唤了声:“奶奶。” 一只手握着还不够,齐老太太又将另一只手覆在两人相握的手背上。 上下打量了她几秒,面带忧虑地说:“瘦了不少,脸颊上可爱的肉肉都瘦没了,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我一定要叮嘱阿衍,让他好好照顾你,我们齐家可没有把人越养越瘦的道理。” 说着,齐老太太慈爱地轻抚了一下纪知鸢的脸蛋。 纪知鸢笑着摇摇头,“我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工作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反倒是为了生存不得不每天重复自己讨厌的事情,那样才是真正的折磨。” 齐老太太盯着身体半倚靠在后院木门上的齐衍礼,意味深长地点头,“是啊,每天面对自己厌恶的事情最折磨人了。” 纪知鸢恰巧垂眸,并未注意到身旁人意味深长的语气,再次抬头,齐老太太已经收回远眺的目光。 “知鸢,你有在京市举办独奏会的计划吗?”齐老太太适时岔开话题,“奶奶也想去看看我们知鸢在自己所热爱的领域闪闪发光的样子,但是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出不了远门。” 尾音落下还没一秒,纪知鸢紧接着反驳。 “奶奶,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身体年龄不等同于心理年龄,我们女生永远都是十八岁。” 齐老太太脸上笑意逐渐扩大,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先前就听说纪家小辈中有个小姑娘特别漂亮,也特别讨喜,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交流,齐老太太越来越认同这句话。 “你呀你,就会逗奶奶开心。” “也是我们阿衍有福气,能把你这么好的女孩娶进齐家。” 得到齐老太太如此高的评价,纪知鸢没有展露出半分羞涩之意,反倒扬起一抹更加明媚的笑容,开玩笑地说:“家里人经常说我是个‘小福星’,也恭喜你们家多了个‘小福星’。” “是呀,你这个‘小福星’一来,奶奶脸上的笑容都变多了。” “对了,你还没回答奶奶刚刚的问题,近段时间有在京市举办独奏会的计划吗?” 从让纪知鸢留下来闲聊到现在,齐老太太脸上笑容就没消失过,每一道皱纹里都洋溢着喜悦气氛。 纪知鸢思考几秒,无奈摇头,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昨天粗略地瞟了一眼日程安排表。 年后第一场活动的地点貌似在京市,只不过不是她的个人独奏会,而是和其他人合作演奏的音乐会。 “奶奶,我年后在京市有一场演出,但不是独奏会。” 齐老太太听罢,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好,奶奶现在就去学习怎么抢票。” “不用抢,到时候我让人把票送过来。”纪知鸢柔声道。 即便没有她送票,齐老太太也不会沦落到需要和普通人一起抢票的地步。 齐家在京市的人脉和势力不容小觑,想要得到一场小小的音乐会的票,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客厅另一端,与花园相接的木门旁。 “没想到最终和纪知鸢结婚的人是你,也没想到你愿意这么早结婚。” 齐湛临时有事错过了中午的家宴,现在才到达齐家老宅。 齐衍礼懒懒地掀起眼皮,眸色沉了一度,“听起来,你似乎很遗憾?” “当然遗憾,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婆漂亮优秀,又能讨长辈们的欢心。” “你看老太太都被她哄起笑的……” 注意到齐衍礼表情愈发深沉,齐湛讪讪将‘合不拢嘴’四个字咽回肚子里。 后背莫名灌入一阵冷风,汗毛顿时竖起。 他心想:表哥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可怕,自己还是闭嘴吧。 齐湛曾是纪知鸢结婚对象的候选人之一,动过与纪知鸢结婚的心思。 此时的话落入齐衍礼耳内,格外刺耳。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和齐衍礼抢老婆,觊觎自己的嫂子,齐湛恐怕是疯了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与此同时,齐衍礼捕捉到纪知鸢悄悄投来地打探目光,他眼神瞬间变得柔和。 可语气依旧冰冷,不禁让人心脏一紧,“没有就好,把你的小心思收好,不要再让我发现。” 似乎觉得还不够,齐衍礼又半威胁地补充了一句:“齐湛,最好是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站在旁边,观看了齐衍礼察觉到纪知鸢视线后,眼神由凌厉转变为柔和的整个过程的齐湛,脸上顿时露出‘我好像见到鬼了’的表情。 齐湛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机械般地点头。 这还是他那个风光月霁、儒雅有礼,被长辈们赞不绝口的完美表哥吗? 和自己认识的齐衍礼完全不一样。 第5章 “你摸我屁股干…… 客厅与花园之间隔了些距离。 纪知鸢听不清站在门旁的两人的对话内容,但偷看被抓包还是让她的心脏一颤,慌不择路地移开视线。 瞥到她的小动作,齐老太太若有所思地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语气揶揄。 “才分开这么一小会儿,就想得紧了。果然是新婚燕尔,半刻都离不得。” “要不要把阿衍喊过来,一起聊聊天?” “正好我们祖孙二人好久没有谈过心了。” 纪知鸢腮帮子微微鼓起,有些无奈地唤了声:“奶奶。” 可这番无奈落在齐老太太眼中却成了小女生的羞赧,随后给了她一个‘我是过来人,我都懂’的表情。 “奶奶,和齐……咳,和衍礼在一起聊天的人是谁呀?”纪知鸢轻咳一声,企图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 齐老太太为她介绍。 “那孩子是齐湛,阿衍姑姑的儿子,从小就喜欢跟在阿衍身后。” “即便阿衍冷着脸,展现出‘生人勿近’的姿态,他也好像看不懂脸色似的,依旧笑嘻嘻地往阿衍身旁凑。” 齐湛。 不知道,不认识。 纪知鸢也没有将这个陌生人放在心上。 齐湛只是她用来转移注意力,随口一问的工具人而已。 “这么一听,他和衍礼的关系是不是很好?”纪知鸢问。 齐老太太点头,“是挺不错的。我这些小孙辈中就只有小湛不怕阿衍,能在阿衍跟前说上几句话。” 纪知鸢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结婚之后,她与齐衍礼的交谈次数并不多。 大多数时间,她泡在琴房,与音乐作伴;他泡在公司,面对堆成山的文件,连见面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齐衍礼喜静,不爱说话。 再者,他们之间没有可以共同谈论的话题。 没话找话,聊到最后只会越来越尴尬。 正这样想着,一缕清甜的桂花香飘来,萦绕在客厅四周,登时沁入纪知鸢的五脏六腑。 “老太太,桂花酿取出来了。” 一位穿着木耳边围裙,端着托盘的保姆出现在眼前,桂花清香也随之愈发浓郁,熏得人生出些许醉意。 紧接着,保姆把托盘中的瓷壶和瓷杯放在大理石茶几上。 齐老太太倾身向前,伸手揭开瓷壶的上盖,半透明的浅黄色液体顺着瓷壶内壁倒入空瓷 杯中。 霎时间,桂花清香四溢,杂糅着酒酿醇香,别有一番滋味。 “知鸢,来,尝尝奶奶的手艺。” “这杯里面的桂花都是从院前栽种的桂花树上摘下来的,自给自足,吃着用着最放心。”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杯热气腾腾的桂花酿递至纪知鸢面前。 在齐老太太期待的目光下,她接过瓷杯,小抿了一口。 温热的酒液流经口腔,顺着喉咙、食道滑到胃部。 身体顿时热了起来,所过之处皆留下了久未消散的桂花的余香。 “味道怎么样?”见她喝完,齐老太太迫不及待地追问。 纪知鸢眸光微微闪动,点头肯定,“好喝,还想喝,我很喜欢甜甜的东西。” 这句夸赞不是表面上对于齐老太太的恭维,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纪知鸢不喜欢苦味特别重的酒,尤其是自酿酒。 她只喝过一次。 仅此一次的尝试导致苦味在口腔内停留了三天之久,后来她便对自酿酒敬而远之。 但桂花酿不一样,桂花的香甜完全掩盖了酒的苦涩。 如若不是还能嗅出一丝酒味,纪知鸢倒真会觉得这是一杯以桂花为原材料熬煮出来的饮品。 “好好好,我们知鸢想喝多少都可以。”齐老太太语气宠溺,眸底满是慈爱,“奶奶做了不少桂花酿,等会儿让阿衍拿着捎到车上去,你们在家里也可以喝。” 纪知鸢曾从好友口中听过一个传言,说齐家这位老太太为人严厉,不好相处。再加上常年跟在丈夫身边,游迹于名利场,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都是妥妥的‘女强人’,不少与她打过交道的人都对她心生怵意。 可是现在看来,齐老太太并不如外界传言所描述的那样可怕,纪知鸢觉得她和普通家庭中的长辈没什么不同,对小辈十分关心和宠溺。 “谢谢奶奶,那我就不客气啦。” 纪知鸢双手捧着桂花酿,小口地喝,整个人仿佛溺于桂花林中。 “在奶奶面前还客气什么。”齐老太太再次握住她的手,“自你嫁给阿衍的那一刻起,便正式成为了我们家的一份子。我将你看作自己的亲孙女,同样,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我当作亲奶奶看待。” 纪知鸢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愿意,多一个人宠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傻瓜才会拒绝。” 窗外天色逐渐变暗,太阳一点一点地西沉,最后隐匿于山峦间。 仅剩半缕残余的霞光映亮天幕。 原本计划中午的家宴结束后离开,可不知怎么回事,纪知鸢稀里糊涂地留下来陪齐老太太闲聊了一个下午。 紧接着到了晚餐时间。 “阿衍,你们今晚还有别的安排吗?” “也别来回折腾知鸢了,留在家里过夜吧。” “你的房间有专人定期打扫,换一套床上用品就直接能睡觉。” 齐老太太担忧地望着盯着齐衍礼怀中双眸半阖,脸颊泛红,醉意上头的人儿。 桂花酿的度数不高,但架不住纪知鸢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肚。 下午,瓷壶里热好的桂花酿几乎由她一人享用。 方才又端上来一壶热腾腾的桂花酿,她没忍住,贪杯喝了一小半壶。晚餐结束,酒劲后知后觉地涌上大脑,侵入每一处肌肤,身体瘫软到不受控制,只能依偎在齐衍礼怀中。 齐衍礼没有自作主张地回答,转而询问怀中人的意见,倾身低头,唇瓣贴近她的耳垂,仿若最亲密的恋人之间的厮磨呢喃。 “阿鸢,你想留在这里吗?还是回家睡觉?” 他的声音分外温柔,如同春日和煦的微风,拂过粼粼湖面,掀起一丝涟漪。 “嗯。”纪知鸢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像小猫似的发出呓语,“甜甜的,好喜欢。” 齐衍礼无奈歪头,唇角扬起宠溺浅笑,搂着纪知鸢肩膀的手臂紧了紧。 好吧,他为什么要问一个小醉鬼的意见。 还是由他自己来做决定。 “好,我把她扶回房间休息。” 齐家老宅到香山樾的车程将近半个小时,她一连喝醉两天,身体肯定承受不住。 回房间的路上,怕纪知鸢维持不了身体平衡,走路摔倒,齐衍礼一直抱着她。 一只手臂拖着她的后背,一只手臂从她膝盖窝穿过,把她稳稳地护在自己怀里。 经过雕花精美的梨花木楼梯,发出轻微的‘咯吱’响动。 齐衍礼的房间位于老宅三楼,长廊最左端。 站在房内窗户边上,能将耗资千万建造的幽静雅致的私人园林尽收眼底。 齐衍礼房间十分简约,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没有过多装饰,和他本人的气质十分符合。 没等保姆进来铺床,他先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床单被套换上。 整理好床单上的每一条褶皱,齐衍礼转身,向背靠房门,双臂抱膝蹲在深灰色羊毛地毯上的纪知鸢走去。 “纪……知鸢。” 齐衍礼单膝跪地,手肘支在膝盖上,视线与她持平,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试探性地喊她的名字。 没有反应,但手掌下的脑袋小幅度转动了一下,挠得他心痒痒。 “阿鸢。”齐衍礼再次唤出深藏于心底,只敢在纪知鸢醉得不省人事时唤出口的称呼,声线温润轻柔,“我们到床上去睡觉好不好?” ‘砰——’ 两道痛呼声紧随其后,回荡在房间内。 没想到纪知鸢会突然起身,齐衍礼避之不及,下巴直接与她的头顶相撞。 齐衍礼捂着下巴,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纪知鸢则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 顾不上下巴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他径直蹲下将她抱起。 眉头紧皱,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神色紧张地问:“阿鸢,怎么样?伤到哪儿了?痛不痛?” 醉酒过后的纪知鸢本就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会儿面对齐衍礼一连问出三个的问题,更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只是用那双水汪汪的圆眸望着他。 瞧见纪知鸢的眼泪生理性地从眼角溢出,齐衍礼顿时慌了神,手掌本能地抚上她的臀部,揉了揉,企图缓解她因撞击带来的痛感。 “你摸我屁股干什么?” 刹那间,整个人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纪知鸢眸色清澈,眸底寻不到半分醉态。 齐衍礼心脏骤然紧缩,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即便隔着一层衣料,碰到她臀部的手掌依旧炙热。 掌心正在火辣辣地经受着灼烧。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在纪知鸢开口说话那一刻,齐衍礼停止了手上动作,也是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手掌所放的位置的尴尬。 齐衍礼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欲言又止。 “我……” “我只是想帮你揉揉受伤的地方,不想让你痛。” 失神片刻,手臂稍有松懈,纪知鸢有从他怀中滑下去的趋势。 齐衍礼还没回过神,纪知鸢趁此机会顺势揽上他的脖子,双腿环住他强劲的腰肢,牢牢地挂在他身上。 随后,她将脸颊贴在他胸前轻蹭,眼眸半阖,好似在撒娇,小声嘟囔道:“不痛了,我也不想睡觉。” 纪知鸢唇瓣温热,说话时,若即若离地贴着他凸起滚动的喉结。 齐衍礼敛眸,望向怀中人。 她的脸蛋白里透红,光洁细腻,像极了一块没有半点瑕疵的美玉。 嘴唇红润,微微张开,上翘的眼尾也被醉态染得粉红。 仿佛上一秒清澈的眼神只是假象,而那句‘你摸我屁股干什么’也是只幻想出来的错觉。 现如今娇软在怀,她的馨香缠绕周身,旖旎想法倏地遍布齐衍礼脑海。 纪知鸢今天的衣服似乎特别守规矩,无论怎么手指如何扯动,也没有像昨天那样露出大片肌肤。 齐衍礼不满意。 他想知道,今天的她是否如昨晚喝醉后那般,身体肌肤泛起好看的粉红,整个人娇柔仿佛能掐出水来。 伪装卸下,他人眼中温润儒雅、克己复礼的齐衍礼消失。 他眸色愈加深重,呼吸声也随之变沉了几分,轻柔地将纪知鸢放在床上,双手却未曾移开,仍停留在她身侧。 齐衍礼抬手撩开她额前那缕碍事的碎发,脸上挂着一抹 淡淡笑意,嗓音低哑。 “不想睡觉。” “那阿鸢想做什么呢?” 第6章 “喜欢呀。”…… 不想睡觉,那她想做什么? 面对齐衍礼提出的问题,纪知鸢只能给出三个字——不知道。 她没有想好。 她也没有想过。 在酒精的侵入之下,身体变得尤为疲惫,大脑却异常兴奋。 很显然。 身体和脑子没有商量好,而大脑的意愿更胜一筹。 纪知鸢‘唰’地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懵懵地摇头,重复了一遍。 “我不想睡觉。” 这会儿时间还早,齐衍礼也还没有酝酿出睡意。 可他们俩总不能面对面地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的消磨时间。 纪知鸢脸颊的绯红逐渐往耳后、脖颈蔓延,瞬间让齐衍礼联想到了娇艳饱满的水蜜桃。 剥开水蜜桃最外层的果皮,果肉会同预料的那般香甜多汁吗? 他不知道。 他想亲自动手求证。 纵然他们是被家中长辈‘凑在一起过日子’的人,但这段婚姻并不是有名无实。 他们做过一次。 而这仅有的一次对齐衍礼来说极其宝贵。 当时借着新婚夜的名义,恰好气氛到达顶峰,水到渠成,两人度过了美好一晚。 次日睡醒后,他们好像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重新回到‘领了结婚证,合法住在一起的陌生人’的位置,谁都没有再提起过。 现下,纪知鸢眸底柔波流转,犹如数根无形的丝线,一点点缠绕住齐衍礼的心。 与新婚夜那晚发生的事悉数浮现在他眼前。 “阿鸢,既然你现在不想睡觉,要不要听听我的安排?” “齐衍礼,我好累呀,没有力气了,你帮我卸妆好不好?” 两人同时开口,齐衍礼哪儿有说‘不好’的机会,他的提议被彻底忽略。 卸妆。 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好,我应该怎么做?” 没有立刻回答齐衍礼的问题,纪知鸢视线环顾四周。 好像丢失了某样心爱的东西,急切地开口:“我的包包呢?我才刚拿到手的包包呢?” 新鲜劲还没过去,她对于r.x的包的喜爱只增不减。 “别急别急。”齐衍礼轻声安抚,“你的包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 纪知鸢安静几秒,理解他说的话,随后平静了不少。 “卸妆油,包。” 齐衍礼试图将这两个词语连成一句完整的话,“卸妆用的东西在你的包里面吗?” 纪知鸢点头。 “我知道了,你在床上乖乖的,我现在下楼拿包。” 齐衍礼细心叮嘱了几遍,确认她听懂并听进脑子里去了后才放心离开。 一楼客厅。 晚饭过后,喧嚣散去,老宅重回往日寂静。 齐老太太坐在摇椅上,悠闲地看着电视中上演的家庭伦理大戏。 “阿衍?”循声望去,她撑着扶手起身,“你怎么下来了?知鸢睡着了吗?” “还没有,她的包落在这里了。” 齐衍礼目标明确,抬脚走向沙发,继而掀开沙发上的靠枕,找到了躺在角落里的包。 “等等,衍礼哥你先放下!” “让我看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女声急切,含着几分激动,凌乱的趿拉着拖鞋的声响接踵而至。 “我说了多少次,你是齐家人,在外面代表的是齐家的形象,说话做事不能一惊一乍。” “和你那不靠谱的哥哥一个样。” 齐老太太脸色骤然垮下,厉声呵斥。 话音落下,空气仍存有几道由声波引起的余震。 齐璐悠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为自己辩解。 “奶奶,我知道。您这话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现在在家里,又不是在外面,我自己有分寸。” “还有啊,别把我和齐湛相提并论,我和他才不一样。” 瞥见齐老太太脸色略有缓和,齐璐悠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径直伸手,接过齐衍礼手中的包,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地捧在怀中,继续说道。 “齐湛还骗我说没货了,买不到。害我难过了好一会儿,原来是找了你帮忙,为了给我一个惊喜。” “我很喜欢这个惊喜,衍礼哥,谢谢啦。” 面对眼前场景,齐衍礼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花了半分钟整理齐璐悠说的内容,继而将包从她怀中取出。 “谢什么,这是我买给我老婆的包,和你,和齐湛有什么关系?” “嫂……嫂子的包,不是给我的。” “我就说齐湛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心了,还特意拜托你去帮我买包。” 都说人在尴尬的时候会装作很忙碌,齐璐悠拿起身前茶几上的抹布叠好又摊开,动作重复了几遍。 “行了,等会儿自己去联系李彦,想要什么和他说。” “阿鸢还在房间里等我,我先上楼了。” 说完,齐衍礼转身离开。 走到楼梯转角时,他又扔下一句:“齐璐悠,你今晚回家住,不要留在老宅过夜。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会吵到我老婆休息。” 一口一个我老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有老婆的已婚人士。 他居然嫌弃她太吵?! 如果情绪有形状,那么此时,齐璐悠的头顶会冒出一排又大又黑的问号。 大哥,你确定是我会吵到你老婆休息,而不是你们俩夫妻的夜生活会吵到我睡觉? 齐璐悠正欲出言反驳,齐老太太起身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 “衍礼说得对,他和知鸢好不容易在家留宿,别打扰到他们了,你今晚先回家休息。” “奶奶,您总是和衍礼哥站在同一边,帮他说话。”齐璐悠跺了跺脚,半不满半撒娇地说,“他是您的亲孙子,可我也不是您从大马路上随手捡来的孙女呀。” 面对她的控诉,齐老太太没有辩驳,只是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他们。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都答应帮你买包了,你忍着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齐璐悠秒被说服。 看在自己的人脉不如齐衍礼,看在包包的面子上,她忍了。 齐璐悠拢紧米白色针织外套,作势离开。 “祝你和嫂子能有一个幸福美好的夜晚,我回去选包了。” 幸福美好的夜晚。 回房间的路上,这七个字在齐衍礼耳畔反复回荡,他喜欢这个祝福。 三楼,长廊的最左端。 “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齐衍礼刚打开房门,脚还没落地,娇脆悦耳的声音先一步传出。 纪知鸢抱着比她人还大的被子坐在软床正中间,缎面长裙毫无章法地散落。白炽灯光投射而下,好似平静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与他出门前铺的整洁无皱的床上用品格格不入。 她的脸颊比他出门前看到的更红润,神情也更加激动。 “发现了什么?” 齐衍礼接过她的话,好奇地反问。 纪知鸢故作玄虚地捂嘴浅笑,双眸微微睁圆,继而抬手指向放在床头柜上的白色长方体。 “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齐衍礼仔细分辨了几秒。 投影仪? 他不记得房间里有这样物品的存在,更不记得自己曾买过投影仪。 这小祖宗又是从哪儿翻出来的? 齐衍礼唇边绽出一抹无奈浅笑,细看还能辨出其中藏匿的纵容。 只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现下她不愿睡觉,想看电影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在她面前,他的原则底线全都不作数。 “好,都听你的。” “想看什么电影?” 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纪知鸢自顾自地摆弄着遥控器,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投影仪上。 “好奇怪,为什么连不上呀?为什么放不出来呀?” 她语气困惑,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身旁人说。 “我来试试。”齐衍礼从她手中接过遥控器。 手指悬在半空,还未按下其中任何一个功能键,电影片头的画面骤然出现在前方白墙上。 下一秒,声音从音响内传出,立体环绕在耳畔。 齐衍礼以为现在放映的是纪知鸢预先选好的影片,柔声询问:“我们靠在床头看电影好不好?一直坐着腰 背会不舒服。” 纪知鸢明眸忽闪,然后乖巧地爬向床头,扯过半截蚕丝被盖在身上。 她拍了拍身旁空位,仿若某种无形的邀请。 可齐衍礼偏想从她口中听见类似邀请的话语,佯装不解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纪知鸢眼尾向下,长睫轻颤,一脸委屈模样,“我想让你陪我看电影。” 一个人看电影会感受到成倍的孤独,而她最讨厌孤独。 齐衍礼的视线紧紧粘在她身上,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问:“纪知鸢,你知道现在站在你眼前的人是谁吗?” 纪知鸢向他凑近,用力闭了下眼睛,睁开。随后将手背贴在他额前,声线缱绻娇媚。 “你傻了呀,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呀。” “站在我面前的人是齐衍礼呀。” 她说话时会不自觉地轻咬嘴唇,尾音不由自主地上扬。 “齐衍礼,和你是什么关系?” 齐衍礼双手撑在床榻上,手臂青筋凸起,肌肉线条流畅,像极了一个被艺术家悉心雕刻出来的作品。 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贪欲逐渐扩大,想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比如此刻,他想亲耳听见纪知鸢承认他们的夫妻关系。 电影开始放映。 校园寂静,暖阳穿过枝繁叶茂的樟树,直直洒落在铺满鹅卵石的林间小路。 蝉鸣声不时响彻树林,演奏出专属于大自然的乐曲。 下一幕,两个穿着同色系卫衣的人闯入画面。 女生双手抱书,高高扎起的马尾随风飘动,百褶裙的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圆弧;男生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指间的钥匙扣,额前碎发被风吹动,生得极为好看的眉眼展露无遗,后背还松松垮垮地背着一个浅紫色书包。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走路时,衣料不时发出暧昧的摩擦声。 很明显是青春校园类的文艺电影。 “你喜欢他吗?”上一个问题没得到答案,齐衍礼又问。 温热气息落在她颈侧,痒痒的。 纪知鸢的注意力被电影画面吸引,全然忘记了之前谈论的话题,反问:“谁?” “齐衍礼。” 纪知鸢脱口而出,“喜欢呀。” 齐衍礼呼吸停滞,失去思考能力,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喜欢’两个字如同从天而降的惊喜,重重砸落在他心头,心脏愈发激烈地跳动。 顷刻间,电影场景骤然从校园里的小树林转到了写字楼高层的办公室。 齐衍礼沉浸在她的‘喜欢’当中,还未回神;而纪知鸢正兴致勃勃地开口,准备补全自己的想法。 谁都没有发现眼前画面的变化。 第7章 “我想试试。”…… “你喜欢他吗?” “谁?” “齐衍礼。” “喜欢呀。” 即便明白纪知鸢口中的‘喜欢’和他所希望的‘喜欢’的意义不同,可这短短三个字还是在齐衍礼心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果不其然,纪知鸢道:“如果他能一直帮我买我想要,而其他人又得不到的东西,那么我会一直喜欢他。” 说出这句话的她像极了一个天真纯洁的孩子,眼底没有半分杂念。 喜欢他,仅是因为他能为她所用。 预料之中的回答,本来不应该为此感到难过,但“失落”情绪还是不由得漫上齐衍礼心头。 他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喜欢他的钱也是喜欢。做人不要太贪心,能够拥有纪知鸢已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调整好心态,齐衍礼掀开被子一角,躺在旁边的空位上。 他直视前方的投影画面,眼底却满满都是纪知鸢。 他和她,似乎很久没有同床共枕了。 经过新婚夜那次,纪知鸢和齐衍礼两人便心照不宣地睡在同一张床上。 单纯地睡在一起。 只是同床共枕的机会并不多。 婚后不久,她的独奏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前不久才彻底结束,回家休整;他忙着处理公司各项事宜,经常飞往各地出差。 连见面都成了一种奢侈。 好似昨天,虽然齐衍礼提前结束公事回国,但晚上的休息时间还是被工作占据。 他坐在与纪知鸢睡觉的主卧仅有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办公。 直到窗外天色渐亮,曦光穿过厚重云层,齐衍礼摘下金丝眼镜框,走去卧室望了一眼正处于睡梦中的人。 动作十分轻,生怕将纪知鸢吵醒,安静地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几分钟,随后才在书房的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 “喏,分你点儿。”纤长的手指间捻着一小截被子,递至齐衍礼身前。 他侧眸望了她一眼,眼神中含着纪知鸢看不懂的深情。 伸手接过被子,两人指尖无意间碰上,好似通电了般,酥麻的电流感瞬间蔓延至身体各个部位,肌肤愈发炙热。 齐衍礼做了几次深呼吸。 “我想……我能不能抱着……” 能不能抱着你看电影? 他很想体验一下心上人躺在自己怀中看电影的滋味。 纪知鸢喝醉后变得很乖巧,她几乎不会拒绝认识的人提出的任何要求。 可偏偏事与愿违,老天不能尽如人意。 齐衍礼的话被一阵不和谐的叫唤声扼杀在喉间。 外放的音响传出嘤嘤呀呀的娇/吟,同时还夹杂着男人的沉重吐息。 紧接着,投影画面中出现两具抵死纠缠的身影。 黑丝包臀裙与漆面尖头皮鞋,再加上落满水渍的黑色办公桌。 眼前迎来的视听觉双重刺激,无论怎么看都不属于文艺片,而是极/限/制的成人/电影。 两人身体瞬间凝固,双双僵化在原地,一齐地转过脑袋对视,从对方眼底看见了同样的不可置信的情绪。 不是没有过在私底下偷偷观摩学习的经历,但纪知鸢认为他们之间还没熟悉到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共同观看成人/电影的程度。 时间似乎也停止了流动。 半响,纪知鸢率先回神。 她的酒意好像醒了一大半,机械般地扭头望向齐衍礼,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往外蹦。 “这不是青春校园类的文艺电影吗?” “应该是纯洁的爱情呀,怎么有种不正经小电影的即视感?” 正经电影不可能会发出这种令人身体燥热的声音! 脸颊红晕更甚,甚至每一处肌肤都被晕染成了白里透红的粉色。 纪知鸢竭力维持脸上平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他的癖好? 他有什么癖好?他怎么不知道? 还有,这部电影不是他选的,分明就是她选的。 齐衍礼在心里反驳。 但现在不是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前情况十分棘手。 这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 ‘电影不是我放的,我不会在家里看这些,更没有特殊癖好。’ ‘一起看吧,又不是没做过。’ ‘别看了,我去给你煮一杯蜂蜜水,解解酒意睡觉。’ ‘我们换一部电影看。’ ‘没错,从你踏进我房间那刻开始,我就想和你一起做这件事。’ …… 思来想去,齐衍礼最终还是决定遵从内心的真实想法。 “想试试吗?” “办公桌。” 说实话,说出这两句话后,他有点紧张,不知道她会给出怎样的回复。 等待期间,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放大、拉长,细密的汗珠开始从齐衍礼掌心冒出。 在他焦灼情绪即将到达临界点时,纪知鸢终于开口。 “这次能不能轻点儿?” 气氛酝酿到这份上,纪知鸢自然不愿意委屈自己。 她对新婚夜那次记忆犹新。 极致的疼痛和极致的享受。 仅有一次。 得到类似肯定的答复,齐衍礼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欲/念,即刻伸出手臂环住纪知鸢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 齐衍礼心得到巨大满足,而后放柔声线安慰:“好。” 几分钟前,视听觉的双重刺激让纪知鸢的醉意醒了不少,困惑随之浮上心头。 这能是齐衍礼主动提出来的要求? 这能是从齐衍礼嘴中说出来的话? 与他平常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形象太不一样了。 齐衍礼是纪知鸢认识的人中最遵守礼仪规矩的一个,如璀璨夜空中皎洁的明月,不染尘埃,只可远观。 哪怕曾有过一次失去分寸的经历。 疑惑并未持续很久,纪知鸢很快便理解了他的想法。 男人在床上说的任何话都不能信,没有例外。 身边无数朋友都与纪知鸢说过这句话,她虽没有感同身受的体验,却也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而现在,他们正睡在同一张床上。 纪知鸢分神望向四周,听起来有些失望,“可是这里没有办公桌。” 齐衍礼温热而细密的轻吻落下,一点点地搅乱身上人平静无波的内心。 是他看完视频有感而发说出来的没错,可听过她的答案后,他却后悔了。 他不舍得让她疼。 “你是认真的吗?” “办公桌和床不一样,床更软。” 纪知鸢似乎全然不在乎他的顾虑,迎上他真挚的眼神。 “我知道。” “但你会护着我,不是吗?” “是。”齐衍礼坚定地点头。 新婚那夜,齐衍礼的动作十分轻缓柔和,事前也做足了准备工作。 但还是无法控制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不适应,不舒服…… 纪知鸢身体失控,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流出。 最后齐衍礼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渴望,硬生生地停在原地。 他俯身亲吻她的眼角。 慢慢地,唇瓣被泪水浸湿,口腔充斥着淡淡的咸味。 齐衍礼用嘶哑到不成调的声音,耐心轻哄:“宝宝,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半途而废不是好习惯。 她难受,他同样也一样。 渐渐地,痛苦散去,接踵而至的是纪知鸢从未有过的快乐。 不得不说,她喜欢这种体验。 可后来不管说什么,齐衍礼都严格遵循着自己所说的话。 就一次。 没有第二次。 无论纪知鸢如何明示暗示,自己身体能够承受,能够可以继续,齐衍礼动作却未曾产生半分松动,仅是将枕边人拥入怀中,轻哄她入睡。 那夜是她的初次。 但纪知鸢不知道,也是齐衍礼的。 回忆里的滋味再次浮上脑海,激起了纪知鸢迟来的逆反心理。 “齐衍礼,我想试试办公桌。” “好不好嘛?” 齐衍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盯着她。 眸底仿佛浸了一团晕不开的浓墨,长睫落下,掩去了眼中翻滚的复杂情绪。 良久过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 齐衍礼起身,手臂环抱着纪知鸢,朝卧室隔壁的书房走去。 —— 这是纪知鸢第一次进齐衍礼的书房。 他书房的装修风格与卧室并没有太大区别,主要以黑白灰三种色调为主。 书房空间很大,摆放的家具却只有寥寥几样,显得极其空旷,和纪知鸢耗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布置而成的房间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孤寂感,没有半分生气。 纪知鸢不喜欢孤单冷清,更无法容忍她家里存在这种气氛。 齐衍礼在香山樾的家中的书房是否也是这种黑白灰三色的简单装修风格呢? 她不知道。 她还没去过他在香山樾中的书房。 如果齐衍礼的书房都是同一种风格,那她肯定会对他提出整改的意见。 不过这个想法刚在心头冒出便被一阵凉意截断。 “等会儿,你先一个人坐会儿。”齐衍礼将她抱到办公桌上。 他正欲松手,没曾想衣袖骤然被人扯住。 纪知鸢双手攥着齐衍礼衣袖一角,一块很小的角落。继而仰头,用那双湿漉漉的圆眸看着他。 “你让我一个人做?我一个人怎么做?” 如同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猫咪,往常高贵清冷的气质悉数消失,只剩下无尽委屈。 齐衍礼忍俊不禁地侧过头,嗓音里有显而易见的笑意。 “是让你一个人先坐在办公桌上,不是让你一个人做。” “办公桌总归不会有多舒服,我想去拿一床厚实的绒毯垫在桌上,保暖的同时还能减少点儿冲力。” 纪知鸢高仰的脑袋瞬间低下,瓮声瓮气地应了声。 “哦,那你快去。” 她匀出一点儿注意力,心想:她真是被酒精冲昏了大脑。不对,不太准确,或许还有男色当前和受到了视听觉双重刺激的原因。 齐衍礼手掌撑在她身体两侧,嘴唇靠近她耳侧。 每说出一个字,耳垂便沾染一分湿润。 湿润感由耳垂向各处肌肤流淌。 直至纪知鸢的身体完全酥软,仅依靠着一个支撑点,堪堪维持自己坐在桌上的平衡。 “知道了,我会很快。”齐衍礼刻意停下,一字一顿,“不会让你久、等。” 第8章 “是我的服务不…… 正如齐衍礼所说,不会让她等很久。 墙面上钟表的分针转动了三小格,书房木门再次被人从外打开。 齐衍礼站在门口,手臂上搭着一床深灰色的绒毯。 察觉到门口响动,纪知鸢循声望去,神情似有不悦。 “齐衍礼,我不喜欢你的书房。” 太冷清了。 冷清到让她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齐衍礼离开之后,书房剩她一人。 寒冷、孤寂、恐惧,各种负面情绪一起冒出,无孔不入,侵占身体。 纪知鸢不由得蜷缩身体,企图给予自己些许温暖。 齐衍礼放轻脚步,单手将她圈住,然后细致地在办公桌上铺好绒毯。 “不喜欢就改,改成你喜欢的样子。” “不止是书房,我所拥有的一切,你都能改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话音落下,四周安静几秒。 齐衍礼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动了动嘴唇想继续补充,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包括我。 只要能拥有你的喜欢,拥有你的爱,哪怕是微不足道,我也情愿倾尽我的所有去换取。 这段心声齐衍礼不敢吐露。 他怕自己深沉而长久的爱意暴露之后,会把她吓跑。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纪知鸢丈夫’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地守护在她身边,齐衍礼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这是你说的哦,那我就不客气啦。” 得到主人应允,纪知鸢便开始在心里设计构造家里书房的装修风格。 “嗯,我说的,想把家里改成什么样都依你。” “你是家里的女主人。” “但是现在,你得依我。” 齐衍礼粗粝的手掌握住身前人的细腻腰窝,掌心热意透过单薄衣料点燃她的肌肤。 纪知鸢随着他手上动作,慢慢地在绒毯上躺平。 下一刻,他覆身向前。 暖橙色灯光洒落在原木地板上,两道身影被无限拉长,最后融成一体。 一开始,齐衍礼的亲吻宛若春日和煦的暖风,分外轻柔地掠过她每一寸肌肤,并且十分在意她的体验感,耳旁总能传来他的细心询问。 唇齿试探着接触,突破分界点后的不小心地激烈碰撞,他问:“对不起,痛吗?有没有不舒服?” 手臂圈住她的细腰,不受控制在她腰窝压出红痕,他问:“抱歉,我没控制住,下手重了点儿,痛不痛?” …… 齐衍礼好像总把‘对不起’、‘抱歉’挂在嘴边,时时刻刻在意她的感受。 但渐渐的,纪知鸢明显觉得不一样了。 他变得不再温柔。 春日的和煦暖风不知何时成为了肆虐的狂风暴雨。 舌尖撬开她的唇齿,齐衍礼将自己送入,重重蹂躏着她的口腔壁,不知疲惫地搅动着她的舌根。 甜而不腻的气息四溢,他思绪一阵恍惚,不由得加重了这个热吻。 暧昧的水声越来越大,充斥在整个书房,余声久久未散。 纪知鸢双手揽着身前人的脖颈,脑袋不受控制地高仰,视线内全是自天花板投射而下的刺眼的白炽灯光。 连同脑海中画面,也仅剩刺眼白光。 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纪知鸢第一次见到齐衍礼的另一面。 稍有失控,带着她共同沦陷于美好夜晚。 但她还是无法适应他的不温柔,口腔被浓郁的乌木沉香占据。 充满侵略性 的男人气息,也是专属于齐衍礼的气息。 纪知鸢一时承受不住这个热吻,禁不往后缩。 无果,身下是办公桌,没法退缩半步。 再者她下巴被一双大手掌住,不能动弹半分。 办公桌上摆放的文件不知何时被水浸湿。 从里到外,没有一页纸张能幸免。 而水杯正摆在办公桌的角落,与两人伸手能够到的地方隔了一段距离。 水杯是空的。 杯壁间没有一颗水珠。 不知道换了多少种姿势,到后来,纪知鸢感觉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 炽热感愈加强烈,每一处都酥软到不像样。 纪知鸢分神望了眼墙上的钟表。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竟过了快两小时。 稍稍抬高身体,与他紧贴,她忍不住出声催促:“好了没?快点。” “好是好了,但快是没办法快的。” 齐衍礼身上衬衫皱到没眼看,一深一浅的水痕随处可见,他伸手解开纽扣,露出紧实强劲的肌肉。 什么叫没办法快? 纪知鸢大脑无法加载这句话的含义,凭借自己的第一反应,视线朝下望去。 没有道理呀,她能看见那傲/然挺/立的轮廓。 随后转念一想:好吧,男人好像很不喜欢在床上的时候听见别人说‘快’这个字。 高涨的情绪瞬间如泄气的干瘪气球,纪知鸢语气里不免掺杂了几分幽怨,“说实话,你是渣男吧。” 正留恋于她颈窝的男人愣了三秒,停住嘴上动作,抬头望向那张红扑扑的脸蛋,茫然地问:“渣男是用来形容我的吗?” 纪知鸢没好气地回道:“要不然呢,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总不能自己骂自己吧。” 齐衍礼捏了捏她的脸颊,又问:“怎么了?是我哪儿让你不满意了吗?” 没等她出声,他又将自己的猜测否决,“应该不会,我看上次你还挺满意的。” 纪知鸢稍稍提高音量,恼怒中又有几分委屈,“如果不是渣男,那你为什么只蹭/蹭,不进来呢?” 齐衍礼哑然失笑,原来这才是她不满意的地方,不是不满意他的自身条件。 他慢悠悠地凑到她耳边,刻意压低声线,一点一点地蛊惑着她的思绪。 “我也想进去,但你觉得我这儿像是有避孕/套的样子吗?” 此前,纪知鸢虽然在他卧室小憩过,但从未留在齐家老宅过夜。 两人没想过做/爱,除非气氛到位,恰好彼此都有此意愿,更没想过要在长辈眼皮子底下做/爱,房间里自然也不会出现与之相关的物品。 况且齐衍礼是一个正处于血气方刚年龄段男性,房间里出现避孕/套才是一件值得令人怀疑深究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呀?” 纪知鸢全然忘记他们平常的相处模式,一股脑地将责任推给额角青筋凸起、鬓角汗珠滚落的男人。 齐衍礼没有多言,欣然应下,“抱歉,我下次一定提前准备好。” 他敛眸心想:明早起床后,一定要在各个住处都准备好避孕套,以备不时之需。 齐衍礼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习惯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准备好a、b两个方案。 除了纪知鸢。 她永远都是他不可替代的唯一。 “现在怎么办呀?”纪知鸢说话气息不稳,语气带着哭腔,眼角红红的、亮亮的,仿佛被人狠狠欺负过。 陌生的感觉涌入身体/内,她不安分地扭动腰肢。 好空/虚,好难受,好热。 怎么办。 总不能直接严丝合缝地上吧。 她和他是持证上岗的合法夫妻,没错。 如果真中奖了,有了宝宝,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就会忧愁。 欢喜的是两家长辈,以及身边的亲朋好友,忧愁的人自然是纪知鸢。 怀孕生子不在她现阶段的人生计划之中,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至于齐衍礼内心的想法如何,纪知鸢不清楚。 他们没有探讨过这个话题,也没有必要。 纪知鸢始终认为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出生在没有爱的家庭中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 即便物质条件再优渥,能给孩子想要的一切,也是空谈。 而他们之间没有爱情,结婚也不是因为爱情。 “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买到避孕套的商店。” 纪知鸢手掌无助地撑在身侧,黑胡桃木制成的办公桌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带着浓浓雾气的手印,与水渍混在一起。 浸湿了整张深灰色绒毯。 正准备抬手推他,纪知鸢身体倏地僵住,手臂直愣愣地悬在半空。 全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珠还未失去控制,能够转动。 她目光一点点地向下移动,直直望向身/下人。 什么都看不见,视野内仅有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 “你……” 好似受到巨大冲击,纪知鸢费力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然后不可抑制地攥住手边物品。 软软的,个别地方有点儿刺手。 霎时间,有道刺眼光亮闪过脑海,眼前画面统统消失。 如同时间静止,书房里的气体被抽空,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良久,吞咽声响起。 齐衍礼起身,抬手拭去唇角水痕,喉结上下滚动。 “附近没有商店,也没有跑腿的人接单。” “而且我现在的状态,出不了门。” 这地区住的全是非富即贵的人,平常没有购入日用品的需求,也不会将时间浪费在逛超市上,对他们来说一分一秒都是金钱,生活上的任何事物也有专人负责,不需要自己操心。 一般外卖平台的跑腿也不会闲着在富人区这儿转悠,能够蹲到的机会太少。 齐衍礼给出另外一个选择。 “又或者,我现在打电话让助理买了送过来?” 话音刚落,纪知鸢连忙出声拒绝,“不要,不要,你不准打电话。” 大晚上的,打电话让人送生/计/用品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俩在房间里干那档子事情。 况且齐家人都在,纪知鸢可不想明天早上一起床就迎接大家的暧昧目光。 他对她十分了解,早在这个提议冒出脑海时便否决了。 “辛苦你再忍忍,我们明天回家继续。” “至于今天晚上,只能委屈你了。” 白炽灯光映亮了他那双幽深黑眸,以及唇瓣间残余的水渍。 亮晶晶的。 说完,齐衍礼再次低下头,消失在她视野内。 纪知鸢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变。 让她再忍忍。 明天回家继续。 今天晚上委屈她。 纪知鸢花了几分钟在脑海中加载齐衍礼说的话的意思。 越想越不对劲,说得她好像对这事十分迫切,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批。 但似乎也没错,她今晚是有些急不可耐了,明明平常也不这样啊。 纪知鸢将这一切归结为自己色欲熏心。 还有! 齐衍礼自己也很热衷于此好不好,怎么能只说她一个人呢! 纪知鸢正欲张口辩驳,字句却被齐衍礼堵在唇间。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是我的服务不到位吗?” 她想解释,但没办法出声。 只能听他继续说。 “你为什么走神了?” “能不能不要分神?能不能只想着我一个人?” “在我在你面前的这段时间里。” 第9章 “你们打算备孕…… 清晨,齐家老宅。 鸟鸣清悦,游鱼嬉戏,园林内供人观赏风景的木亭已然被人占领。 齐衍礼身穿浅灰色休闲套装,衣袖被挽至手肘处,露出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 同时,露出来的还有无名指间的婚戒。 是设计简洁的素银圈,被阳光映射出耀眼光亮。 他坐在木亭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水中嬉戏的鱼儿,神清气爽,完全不像昨晚只睡四个小时的人。 旁边石桌上摆放着一壶刚沏好的茶水,热腾腾的蒸汽飘至半空,整个画面看上去十分悠闲。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番闲静。 “衍礼哥——” 脚步 声愈来愈近,不请自来的人径直向齐衍礼对面的石凳走去,坐下。 “衍礼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坐在亭子里赏景喝茶了?”齐湛朝四周望了望,一手拿起反放在托盘上的茶杯,一手握住茶壶的把手,“诶,嫂子呢?她没和你一起吗?” 齐衍礼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面前的茶杯。 “得,又给你逮到了让我服侍你的机会。”齐湛放下茶壶的动作停在半空,继而转了个方向,“行嘞,您喝好。” 热气一点点升起,模糊了眼前视线,世界不再真实。 “她还在睡觉。”齐衍礼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齐湛下意识地说:“这都八点了,齐宅上上下下的人全起床了,嫂子居然还在床上躺着,不应该呀。” 他也想睡懒觉啊,但是一回到老宅便失去了睡懒觉的权利。 每天一到七点,住在齐宅的所有人都要起床,连水池里的鱼儿,树上的鸟儿也无法逃脱早起,全部要遵循这项规矩。特别是他这位自律到极点的表哥,到点没醒就会让人来他房间念紧箍咒,跟唐僧似的,他想睡懒觉都没辙。 “我想让她多睡一会儿。”齐衍礼侧眸望去,表情冷下几分,“怎么,你有意见?” 齐湛正将茶杯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很烫。 他确信,自己的舌头过一会儿肯定会发麻。 但眼前不是舌头麻不麻的问题,重要的是齐衍礼的话。 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哪敢有意见? 现在齐家上下皆由齐衍礼做主,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可能也有不怕死的人敢和他对着干,反正他齐湛是不敢。 另外,他为什么要多嘴问出这一句话啊! 半分好处没有讨到,还被齐衍礼这棵等了万年才开花的铁树喂了满满一肚子的狗粮。 “没意见,没意见。”齐湛摆摆手,放下茶杯,换了个话题,再次开口,“对了,哥,我昨天给你的那一份文件,你得空别忘了去看看。” 是关于收购星悦娱乐,向娱乐产业进军的提案,齐湛熬了一个月才做出来,他对此事很有信心。 “什么文件?你昨天有给我文件吗?”齐衍礼微微皱眉,好似全然不记得这回事。 事关自己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熬出来的心血,齐湛瞬间急了,差点儿从石凳上蹦起来。 “肯定给你了,我记得很清楚。” “我昨天临时有事,错过了中午家宴,来了之后和你一起站在客厅花园旁的木门聊天,聊完天我还特意去车上把文件拿给你。” “封面是蓝底的,很明显。” 齐湛语速飞快,一股脑地说完,中间都没喘口气。 见对面人表情未变,他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衍礼哥,我的哥,你该不会真忘记了吧?” 算了,到时候再打印一份送给他。 不,三份,以免他再忘记。 齐湛在心底妥协。 “没忘,你昨天是把文件给我了。”顺着齐湛的话,齐衍礼在脑海中细细思索,“等会儿到公司之后,你再给我一份策划案。” 齐湛茫然地‘啊’了一声,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小心弄丢了?” 齐衍礼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手捻住茶盖,慢条斯理地搓茶。 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扬起幅度很小,微不可察。 “嗯,确实丢了。” 只不过不是不小心弄丢了,而是被他亲手丢弃在了垃圾桶里。 连同办公桌上其他被浸湿的纸张一起,安安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齐湛狐疑地盯着他,心想:好奇怪,衍礼哥什么时候变成了丢三落四的人? 但这样的想法并未持续很久,随即被抛之脑后。 “没事,弄丢了就弄丢了吧,还能再打印。” 一边说着,齐湛一边起身走到亭子周围的美人靠上坐下,懒懒地舒展四肢。 “天气真好,太适合坐在园林里乘凉了。” “趁着天气好,我得在老宅多赖几天,太久没有回来住了,我的床都快不认识我了。” 齐湛自顾自地发表感慨,没人接话,他也不恼,兴致反倒逐渐高涨。 “不对,不认识我的好像不只是床,还有我房间的其他物品。” “投影仪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手机的蓝牙显示已连接,但就是投不出来画面。” “晚上睡觉都没意思了。” 齐湛说得很投入,完全没注意到在场唯一一位听众的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原来是他的蓝牙连错了投影仪。 原来昨晚的电影是他放的。 那他是不是还得感谢齐湛无心之举,让他歪打正着捡了一个便宜。 齐衍礼意味深长地开口:“蓝牙没问题,投影仪也没问题。” 顿了顿,又道:“问题在于你的蓝牙连在了我房间的投影仪上。” 话音落下,周身陷入死寂,鸟鸣声更加清脆。 ‘砰——’ 重物坠地的声响。 齐湛一下没注意,直接从美人靠上滑坐在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都看完了。”齐衍礼回答道。 齐湛赶忙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角的灰土,讪讪扔下一句:“那个,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昨晚从书房回到卧室,纪知鸢依然熟睡,但齐衍礼没有半分睡意。 他拥着她,重新找出那部电影,一个人安静地看完了。 —— “知鸢?” “纪知鸢——” 紧接着,响起沉闷震耳的钢琴声。 纪知鸢抓住正在眼前晃荡的手掌,应了声:“啊?” 乔怡收回手,重新拿起放在脚边的琴弓,指了指身前架子上的乐谱。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部都弹错了。” “知鸢,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乔怡与纪知鸢同属一个乐团,专攻大提琴。从小在音乐方面颇有建树,荣获无数大赛的一等奖。 两人经常一起飞往世界各地同台演奏。 不仅是同事,更是知己好友。 “是啊,今天怎么回事。”纪知鸢喃喃道,手指如泄气般地垂下,软绵绵地搭在黑白琴键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无法集中注意力。 与住在齐家老宅那晚有关的画面不时浮上脑海,好似着了魔。 “可能是没睡好,影响了状态。” “小怡,不好意思呀。今天就先练到这里,我回家调整一下。” 纪知鸢盖上琴盖,转动了几下微微僵硬的手腕,语气和表情满是歉意。 见状,乔怡也开始将自己的宝贝大提琴装进琴盒,搬去专属位置放好,然后走到纪知鸢身侧,轻拍着她的肩膀,话语间带了些安慰的意思。 “没关系啦,我可以理解,人总有自己的小情绪。” “再说了,前段时间我奶奶去世,没心思练琴,你还不是没有嫌弃我消极怠慢的态度。” 人总有自己的小情绪。 这句话在纪知鸢耳畔回荡。 也就是说,齐衍礼能左右她的情绪,还是她正在练习钢琴的时候的情绪。 看来以后要和他保持些距离了,情绪被别人影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在心中默默地告诫自己。 “今天收工早,正好可以吃点儿好的,我们走吧。” “美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保管你吃完之后,烦心事都被消灭光了。” 齐怡嗓音含笑,心情听上去十分愉悦,随即挽着纪知鸢的手臂离开琴房。 “小怡,你说的美食应该不会在酒吧里面吧?” 和乔怡出去玩十次,有八次的地点都在酒吧的经历让纪知鸢心有余悸。 自从独奏会结束,她接连宿醉了两次,实在不想再有第三次,尤其是齐衍礼在身边时。 “美食怎么可能会在酒吧里面,你真把我当成酒蒙子了。”乔怡笑着打趣,又道,“好吧,我承认我是一个喜欢喝酒的小女孩。天天和大提琴、五线谱作伴,再不喝点酒放松自己,我真成了一个只会拉大提琴的机器人。” 她们并肩走在长廊上,跳动的音符从两旁琴房泻出。 愉悦、轻快、深沉、苦闷…… 囊括人世间所有情感。 “我刚在某书上刷到了一个探店视频,店里的食物看上去好好 吃,等会儿去试试。”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戒酒呀?难道你和你老公打算备孕吗?” 纪知鸢没有在乐团大肆宣扬自己已婚这件事,但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知道实情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她想任其自然发展。 “备什么孕,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纪知鸢一时语塞。 她没想到乔怡会将这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结婚已是纪知鸢对家中长辈作出的最大让步。 至于怀孕生子,她压根没想过。 换而言之,她和齐衍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离婚了,到那时孩子夹在他们中间,会成为最无辜、最可怜的人。 紧接着,又听见乔怡的唏嘘声,“你和你们家那位的基因都这么好,不生一个可惜了。” “喜欢孩子呀,自己去生一个。”纪知鸢仍旧不为所动,甚至反过来劝乔怡。 “我想啊,但找不到人和我一起。”乔怡略显失望地开口,“孩子哪儿是一个人能够生得出来的。” 纪知鸢点头,“这倒也是,你还是母胎solo。” “你自己也没谈过,没有资格嘲笑我。” “可我领证结婚了。” …… 纪知鸢和乔怡说了一路的玩笑话,随后来到电梯口等待。 ‘滴——’ 提示音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 临近饭点,又是下班高峰期,这会儿电梯里的人不少,乌泱泱地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我们等下一趟吧。” “我看见那儿有空位,应该能站下两个人,你跟着我走。” 两人同时开口说话。 乔怡完全没有出让纪知鸢拒绝的时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里面挤。 终是成功坐上了这一趟电梯。 她们背抵着金属壁板,站在电梯门旁的角落,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 “我就知道肯定能上来,多亏了我留学时挤地铁的经验。” 乔怡满脸得意,可身边的纪知鸢却展现出了一副愁容。 纪知鸢垂眸盯着夹住她新包的电梯门,心疼坏了。 有没有人能为她的包包发声啊! 第10章 那是齐董的太太…… 纪知鸢十分心疼自己被电梯门夹住的包包。 她小心翼翼地扯住包带往外拉,企图拯救眼前的糟糕情况。 忽而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 那人动作很轻,好像害怕被人发现。 “知鸢。” 纪知鸢再次用力扯地包带,仍然没有半点作用。 她认命般地转头问:“小怡,怎么了?” 乔怡没有出声,转而抬起手朝某个方向指去,随后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注意那边的几个小提琴手,仔细听她们的闲聊内容,有八卦。 现下纪知鸢没有偷听别人八卦的心思,她只想让自己的包包重获自由。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打开,她赶忙将包往后一拉,护在怀中,仔细检查了几遍。 还好没有破损的地方,也没有变形,纪知鸢悬着的心落下。 以后这种难买的限地区、限量款式的包包,还是放在衣帽间的展示柜里吃灰,日常不带出门了。 电梯门打开,过半数的人相继离开,里面顿时腾出不少空间,再也不用维持肩膀贴着肩膀的站姿。 电梯内他人的聊天内容也愈发清晰,一字未落地传入纪知鸢耳中,想忽略都难。 “诶诶,有小道消息说乐团新签了一个小提琴手,是上头特意从维也纳那边乐团中挖过来的人才,还是上一届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小提琴组的第一名。” “切,这有算什么稀奇事,谁进入乐团不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不说别人,好歹你我都是获得过国际大奖的人。” “你别着急,听我说完。人家不仅专业能力过硬,长得还很帅。” “帅到惨绝人寰、无人能敌的那种境界。” “我才不信呢,你描述得太夸张了。” “京市哪儿有这种人。如果有,早就被潜藏在暗处的星探忽悠进娱乐圈了。” “到底是不是我的描述太过夸张,等会儿便能见到分晓。” “他现在就在莉莉姐的办公室,我们过去偷偷地看一眼。” …… ‘滴’的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 几位小提琴手的声音倏地飘远,不再聚集于狭小的电梯中。 “小怡,你把我拉住去干什么,还没到呢!” 纪知鸢好好地站在原地,突然被人拉走,左脚已经踏出电梯外时她才反应过来,飞快地瞟了一眼现在所处楼层。 八楼。 可她们要去的地方是位于负一楼的地下停车场。 “我知道。” “美食不会跑,去晚了也能吃,但是八卦不行,错过最佳时机就没有了。” “去嘛去嘛,陪我去看看嘛。” 终究没能抵过乔怡的撒娇,纪知鸢被她牵走。 这会儿早不早,晚不晚的,吃完饭回家也是一个人,齐衍礼肯定还在公司加班,还不如陪乔怡去看看。 和她们怀有同样心思,趴在办公室旁的玻璃上看热闹的人不少,比方才的电梯还拥挤。 见状,纪知鸢心想:好奇新来的小提琴手的人也太多了。既然加入乐团,和大家成了同事,以后了解合作的机会数不胜数,为什么都要急在这一时呢? 想完,纪知鸢才意识到她好像也成了自己不理解的人当中的一员,随波逐流地赶来看热闹。 “我说什么来着,人生要抓住时机,还好没有白白错过这个绝世帅哥。” 绝世帅哥。 纪知鸢很少从乔怡口中听到这般高的评价。 上一个得到乔怡高评价的人还是齐衍礼,在她婚前的单身派对上。 瞧见齐衍礼的第一眼,乔怡便忍不住赞叹。 “我去,这张脸真是纯天然的嘛!太特么帅了!” “不是我夸大其词,你老公的颜值简直是可以称霸娱乐圈的程度。” 纪知鸢离八卦中心有点儿远,没有挤到人群中朝玻璃窗里观望,但上天偏偏想帮她看清楚办公室内情况。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后背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这一撞,直接帮助她推开没有关紧的办公室门,送她进入办公室。 里里外外的人皆展露出诧异表情,用毫不掩饰的目光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人。 纪知鸢倒是表现得十分镇定,还有心情盯着刚才听到的话题的主人公,仿佛打断别人谈话、被众人注视的人不是她。 主人公带着半框眼镜,身穿棕色的英伦风套装,身侧挎着一个黑色托特包,像极了缓缓走在雾气朦胧的伦敦街头的绅士。 帅是挺帅的,但远远达不到绝世的程度。 这是浮现在纪知鸢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纪知鸢看过不少帅哥,好友圈中的男性也几乎都是帅哥,可能担当‘绝世帅哥’这个名头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首当其冲的那位便是她的老公齐衍礼。 在她遇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当中,齐衍礼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 无论外貌、品性、地位,亦或是能力。 虽说婚姻是双方长辈一同定下来的,但结婚对象长得不符合纪知鸢的喜好,她也不会同意嫁。 反正都是和没有感情的陌生人结婚,当然要找最帅的。 每天面对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心情自然不会差。 只不过越盯着眼前男人看,纪知鸢心头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她闭了下眼睛,睁开,仔细地看了几秒,自言自语道,“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 眼前这张脸慢慢和记忆中男人的脸融为一体。 记忆中的男人留着长发,额前刘海堪堪遮住五官,完全符合人们对于搞艺术的人的刻板印象。 “纪知鸢?你怎么突然闯进来了?” “太没有规矩了,没看见我正在和祁先生谈事吗?” 黎莉面带不悦,出言斥责。 纪知鸢下意识转头望向门外。 空无一人。 上一秒还扒在玻璃上看热闹的人悉数消失,地上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留下。 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看热闹的人变成了被看热闹的人。 “知鸢?”男人脸上的迷茫退却,取而代之的是 惊喜,“知鸢,好巧,居然在这里碰见你了。” 纪知鸢回道:“祁佑航,是挺巧的。” 祁佑航是纪知鸢的校友兼学长。 他们一个是钢琴领域获奖无数的天才少女,一个是小提琴领域的顶尖乐手。在校期间经常同台演出,一来二去,渐渐熟稔,但自祁佑航从伯克利音乐学院毕业后,两人没再见过面。 “那个……我不打扰你们谈正事,我先走了。” 没有旧友相逢的喜悦和激动,纪知鸢神情淡淡地扔下一句话,转身走出办公室,离开前还不忘贴心地将门关紧,以免刚才的尴尬情况再次上演。 纪知鸢前脚踏出门,乔怡后脚跟了上来,活脱脱像只小蜜蜂,在她耳边‘嗡嗡’叫。 “知鸢知鸢知鸢——” “停。”纪知鸢忍不住出声叫停,伸手捂住乔怡的嘴巴,手动闭麦,“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但别问。我和祁佑航的关系同我和乐团其他人一样,仅是同台演出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我们认识得更早,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 “哎,我在读书的时候怎么没遇上这种极品帅哥。”乔怡唏嘘不已。 纪知鸢看了身旁人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憋出一句:“别叹气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如果乔怡见到了在校时期的祁佑航,肯定不会将‘绝世帅哥’的称号按在他头上。 ‘滴——’ 电梯门打开,显示屏上出现两个红色的标识。 ‘-1’ 两人走出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也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要享受当下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聊其他人了,我先预约等会儿要去的餐厅。” 乔怡拿出手机,准备结束话题时,陡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纪知鸢的名字。 “纪知鸢——”男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中,“知鸢,你等等。” 两人被迫停下脚步,转身寻找声源。 前几分钟才在办公室见过的男人又出现在眼前。 纪知鸢一头雾水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祁佑航微微弓腰,呼吸稍显急促,很明显是为了追她而来到地下停车场。 他缓了几秒,待到气息平复了些才开口道出自己的来意。 “这么久没见面,好不容易有缘遇上,我想请老同学吃个饭,叙叙旧。” “老同学?” “我们貌似不是一个班的同学吧,你主修小提琴,我主修钢琴。” 纪知鸢想也没想,否决了祁佑航的话。 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这样说,祁佑航顿了几秒,继而为自己找补。 “称不上老同学,我们至少能算是朋友。” “更何况之后我们还会成为同事,正好可以提前联络同事之间的感情。” 纪知鸢摆摆手,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犯不着急在这一时。” “不是,我……” 祁佑航辩解的话语还没说完便被纪知鸢打断。 耐心逐渐告罄,她只想尽快将他打发走,“没有别的要紧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纪知鸢找了个其他人看不见隐蔽的角度,戳了戳乔怡的后背,示意她也说两句打发人的话。 没想到乔怡似乎完全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是呀,我刚和餐厅预定了晚饭时间,去迟了预定会取消。”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吗?” 话音落下,乔怡被两道炙热的目光夹在中间,怯怯地问:“怎么都看着我?” 特别是纪知鸢,眼神非常幽怨。 我是让你把他打发走,不是让你盛情地向他发出邀请! “可以呀。”这一次祁佑航抢在纪知鸢开口前应下,“如果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话,我乐意至极。” “不打扰,不打扰。”乔怡笑嘻嘻地说。 —— 日式风餐厅,布局设计简洁淡雅,内部装修皆由原木制成,一踏入店门,淡淡的木香迎面拂来。 趁着祁佑航换鞋的工夫,纪知鸢悄悄地把乔怡拉到一旁‘兴师问罪’。 “你怎么邀请他一起来吃饭呀?” “啊?你不是这个意思吗?我以为你饿了,急着想吃饭。” 纪知鸢不知道自己哪个举动让乔怡心生误解,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 她并不是讨厌祁佑航,主要是他太自来熟、太热情了。 “算了,就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 服务员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四人位的空桌,脸上露出标准的打工人微笑。 “请打开手机的扫一扫,扫桌面左下角的二维码自助下单。” “祝你们用餐愉快。” 下一秒,悠扬的来电铃声传来,乔怡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她按下绿色接通键,同时起身,“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我去接个电话。” 服务员和乔怡相继离开。 霎时间,餐桌上只剩纪知鸢和祁佑航两人面面相觑。 “我来扫码。”祁佑航拿出手机,后置摄像头对准左下角的二维码,顺势聊起一个新话题,“你还记得ja教授吗?” 纪知鸢点头。 她可能会忘记其他人,却唯独不会忘记这位曾在学业和生活上给予过自己非常多帮助的老教授。 餐厅二楼,雕花镂空木栏旁。 “齐董,这次要见的人是明华集团的黄总和远扬海运的刘总……”李彦跟在自家boss身后汇报参加饭局的人的身份信息,见身前人蓦地停下,疑惑地喊声了,“齐董?” 齐衍礼依旧没有反应,视线直直落在某处。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李彦心头不由得一紧。 坐在一楼餐厅,和对面男人有说有笑的人,不正是齐董的太太吗?! 第11章 急!老婆要和别…… 一楼餐厅,正和对面男人有说有笑的人就是齐董的太太! 偷瞟了几眼自己boss脸上逐渐凝重的表情后,李彦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他不敢上前打扰,只能站在齐衍礼身后默默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接连不断地轰炸,震麻了李彦的手臂。 他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出言提醒,“齐董,合作方们已经到包厢了。” “知道了,走吧。”齐衍礼收回远眺的目光。 果然,齐董人生的顺位第一永远都是工作,任何人和事都无法撼动。 难怪公司员工在背后称他为‘工作狂魔’。 没往包厢走几步,齐衍礼又一次停下脚步,回头吩咐。 “李彦,查一查他的身份。” “现在。” “好的。” 不需要多嘴询问调查的‘ta’是指谁,答案直接摆在眼前。 只不过,李彦没想到自己会有误判的一天。 原来在boss心目当中,老婆和工作同等重要。 又或许老婆的地位更胜一筹。 两人到达包厢时,餐桌旁边早已围坐了一大群人。 只剩正中间、象征权力和地位的主位,以及主位旁边的位置。 “齐董,真是久仰大名,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 “是呀,早就听说齐董年轻有为、胆识过人,深受齐老爷子的喜爱,今天一见果真如此。” “年轻点好呀,年轻有拼搏的时间和资本。不像我们,老咯,想闯世界都没有机会了。” ……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齐衍礼出现在众人视线的那一刻,在场人像早就约定好了似的,一边起身迎接,一边说着夸赞的话。 对于其他人的恭维,齐衍礼敛眸,淡淡地说:“抱歉,我来晚了。” 站在他身旁的李彦连声附和:“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耽搁了些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代表齐氏自罚三杯。” 话音落下,其余几人再次出声。 “说什么呢,哪儿来晚了,正好是约定的时间。实在要怪,就怪我们来早了。” “黄总说得对,况且路上堵车属于不可抗力,也不是你们的原因。” 被称作黄总的男人穿着黑白条纹西装,胸口处别了一个珍珠胸针,却配了一条酒红色领带,看上去十分凌乱。白色衬衫包裹不住他的啤酒肚,纽扣处于要爆不爆的边缘。 “齐董,您请坐。”黄华走到主位,拉开主位的椅子,邀请齐衍礼落座,同时双手捧着菜单递到他面前,“您看看您想吃点儿什么?” 想起前一刻 看到的画面,齐衍礼心头没由来地升起一阵躁意,心思全然不在饭局上,随手在菜单上点了两下。 寒暄一阵,这场饭局终于进入正轨。 黄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道出自己的来意。 “我们明华集团做的是珠宝生意。前段时间,南非那边的场子挖出来了一块成色极佳的蓝钻,通体晶莹剔透,没有半分杂质,将它做成饰品,绝对是价格不菲。” “今天请二位前来是想谈谈合作……” 齐衍礼一手搭在桌上,指关节微微屈起,轻敲着桌面,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着手机。 屏幕亮起,聊天界面赫然显示其上。 【齐衍礼: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保姆去准备。】 齐衍礼敛眸瞥了一眼手机。 十分钟过去,聊天界面还是只有他发过去的内容。 消息仿佛石沉大海,永远等不到回信。 就连片刻都无法消停的垃圾短信,也未曾出现。 和别的男人吃饭就这么高兴吗? 和别的男人聊天就这么高兴吗? 高兴到腾不出半分钟来回复他的消息? 齐衍礼眉宇间流露一丝不悦,握着手机两端的手指慢慢收紧,手背青筋凸起。 为什么不回复他! 纪知鸢为什么不回复他! 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她的笑靥。 眉眼弯弯,唇角上扬,明媚的五官因这笑容愈发动人,如同搅乱人心湖的春风,使人止不住地沉浸其中。 可这般明媚的笑容并不属于他。 是在一楼餐厅,纪知鸢向对面男人绽出的笑靥。 有一刻,齐衍礼真想丢弃掉所有理智、所有道义,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揽住纪知鸢的细腰,肆意掠夺她口中的香甜,在男人面前展示自己对纪知鸢的所有权。 最后还是忍住了冲动,安静地旁观一会儿,转身离开。 心底好似有一只陷入牢笼的困兽,满腔怒意无处宣泄,落魄地蜷缩在角落。 霎时间,掌中传来震感,聊天界面终于发生改变。 他等到了她的回复。 却是他不想看到的内容。 【纪知鸢:不用等我啦^_^】 【纪知鸢:我今晚不回家吃饭,和同事在外面聚餐。】 这会儿,坐在齐衍礼旁边的李彦也接收到了新消息。 李彦稍稍往齐衍礼身旁靠近,放低音量。 “齐董,查到那个人的身份信息了。” “他叫祁佑航,与太太毕业于同一个学校,小提琴专业。” “不过我问了星悦娱乐的负责人,他说他们乐团中没有这个人。” 听完之后,齐衍礼大脑中只剩下四个字——她在骗他。 和她一起吃饭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同事。 纪知鸢所在的乐团属于星悦娱乐,而齐湛前几天拿过来的提案里面正好有‘收购星悦娱乐,进军娱乐产业’这一项,齐氏集团正在同星悦娱乐进行交涉。 纪知鸢到底为什么要骗他? 是觉得他会限制她的交友自由吗? 还是另有目的? 想到这件事情齐衍礼就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也跟着沉下几度。 餐桌上不知道实情的人,瞥见齐衍礼突变的脸色,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尤其是还在侃侃而谈的黄华,紧张地吞咽口水,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不小心惹到这位大佬级别的大人物。 到最后,黄华磕磕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到时候……还请……齐董赏脸参加。” “好,一定。”齐衍礼不假思索地回答。 李彦离齐衍礼的距离最近,也是第一个发现齐衍礼心不在焉的人。 而后他将面前的空杯倒满酒,端着酒杯起身打圆场。 “不好意思,我们齐董有点急事需要亲自去处理。今天的消费由我们负责,下次再另外设宴款待给各位赔礼道歉。” 这事确实挺急的。 老婆都快要跟别的男人跑了,谁能一点儿都不着急,坐在原地谈笑风生。 反正齐衍礼是做不到。 —— 一楼餐厅。 东南角的木桌上摆放着一台黑胶唱片机,机身外层铜色漆面有几道细微的磨损痕迹,看上去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r&b风格的音符从唱片机里缓缓流出,无形地安抚着浮躁心绪。 “我上个月在维也纳演出的时候遇见了ja教授,她和我谈起了你。”祁佑航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余光却一直追随着对面女人,留心她的反应。 纪知鸢礼貌地抬头回望他,用开玩笑的口吻,“她老人家没有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吧。” 说完,她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亮屏的手机上。 手机消息延迟,纪知鸢现在才看见齐衍礼在十多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出于礼貌,往常她不回家吃饭都会提前告诉准备饭菜的保姆,但今天看热闹看得让她将这件事情抛掷脑后。 没想到竟然接到了齐衍礼本人的询问。 见已经到了晚餐时间,纪知鸢有点儿羞愧。下班回家已然一身疲惫,而他还在饿着肚子等她回家吃饭。 她想也没想,手指飞速敲打键盘。 对话框赫然出现一行文字。 【不用等我了,我不回家吃饭。】 不行,语气看上去太生硬了。 手指又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纪知鸢将这行文字删除。 【不用等我啦。】 最后,她又将句号删除,改成一串可爱的颜文字。 【不用等我啦^_^】 好的,发送。 纪知鸢按下‘发送’键。 隔了莫约半分钟,齐衍礼的回复弹入聊天界面。 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 与她可爱俏皮的颜文字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种无言的‘冷暴力’。 纪知鸢悄悄地在心里摆了摆手:算了,看在他是为了关心自己,以及这是他本人的性格的份上,她不和他计较。 与此同时,坐在她对面的祁佑航正细致地复述自己与ja教授的奇遇。 “放心,不仅没有说你的坏话,还在我面前一个劲地夸你,给了你极高的肯定。她说你是她教过的历届学生中,对音乐最有sense的一个。” “ja教授还说,她很羡慕你在钢琴方面的天赋,如果继续在学校深造,你肯定能成为享名世界的钢琴大师。” “最后,ja教授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回学校探望她,她一直在等你。” 纪知鸢放下手机,沉默几秒。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转达。” 这会儿从黑胶唱片机中流出的乐曲加上了快节奏的鼓点,气氛不再如先前那般轻缓,反倒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遽然,一道黑影落下,遮住了纪知鸢眼前的光亮。 “阿鸢,你之前定制的钢琴到了,要不要先回家验收?” 纪知鸢大脑有一瞬空白,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机,没有注意到齐衍礼话语间的称呼变化。 不会是她的幻觉吧? 十分钟前还在问她晚上想吃什么的人,居然出现在了眼前。 他现在应该在家里吃晚餐呀,怎么会瞬间移动到她眼前呢? 齐衍礼的身体向纪知鸢靠近,如同宣示主权般地牵起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在对面男人的注视下,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慢慢改为十指相扣的姿势。 “这位先生,我和我的妻子有点急事需要处理,先失陪了。” 第12章 一觉泯恩仇。 不远处,刚结束通话的乔怡准备走回原位。 然而有人比她动作更迅速,快步走到纪知鸢身边。 “阿鸢,你之前定制的钢琴到了,想不想回家验收?” 听见男人的话,乔怡停下脚步。 刻在骨子里的八卦因子在隐隐作祟,她双手交叉抱臂,轻松地站在原地看戏,没有上前打搅。 不等纪知鸢回答,男人便径直牵起她的手道别离开。 几秒钟后,乔怡回神,朝两人背影消失的门口投去打探的目光。 那个男人,好像是纪知鸢的新婚丈夫。 乔怡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原位,正一头雾水的祁佑航,瞬间猜出了个大概。 自己的妻子和陌生男人单独吃饭,还是在如此有格调的餐厅。 齐衍礼肯定是误 会了。 而且看这副架势,甚至还有可能吃醋了。 乔怡默默地在心间为纪知鸢祈祷:我的朋友,希望你能好好度过今晚。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拿出手机点开纪知鸢的头像。 【乔怡:鸢啊,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乔怡:如果有,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乔怡:有位名人曾经说过,一觉泯恩仇,你们千万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吵架。】 “那个男人和纪知鸢是什么关系?”祁佑航眸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妒意。 乔怡如实回答:“知鸢结婚了,他是知鸢的老公。” “纪知鸢结婚了,纪知鸢的老公。”祁佑航喃喃地重复自己听到的话。 乔怡忍不住多瞟了他几眼,试探地问:“知鸢早就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迈进一段新的人生旅行程也很正常。”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佑航出言解释,“之前没听说过她已婚,有点惊讶,所以才多问一句。” 乔怡点头表示理解。 齐纪两家结亲的消息只辗转于富人圈,并没有在社会上大肆宣扬。 很多人都不知道天才钢琴少女纪知鸢拥有了新的身份,也不知道位于京市最想嫁的男人排行榜第一名的齐衍礼,已为人夫。 “正常,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你们点完餐了吗?我看看点了些什么。” 乔怡仔细地打量桌上的小票,思考要不要加一道自己想吃的甜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没有把结婚的消息公之于众,也就是说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消息。 为什么不希望别人知道呢? 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解释得通。 他们结婚不是出于爱,而是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被动理由。 而这种被动理由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破裂瓦解。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无法对外说明。 祁佑航将眼底情绪掩饰得很好,没再露出半点破绽。 “诶,我只知道你和知鸢是校友,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先来介绍一下自己。” “你好,我叫乔怡,是鸢鸢的好友兼同事,也是乐团的大提琴手。” 乔怡伸出手掌,脸上挂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 祁佑航没拂了她的面子,继而伸手回应,虚虚握住对面人的手掌,“祁佑航,爱好特长都是小提琴。” “那现在我们就算认识了。”乔怡圆溜溜的黑眼珠转了转,“我能不能问一个有关于个人隐私,比较冒昧的问题?” 祁佑航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你先说说看,但如果过于隐私和冒昧,我想我会保持沉默。” 乔怡眼眸一亮,直球发问:“我帮我的一个朋友问问,祁先生结婚了吗?” 祁佑航摇头。 她紧接其后,“有女朋友吗?” 祁佑航再一次摇头。 最想知道的两个问题问完,乔怡点点头,面露满意之色。 她明目张胆地表露出自己对祁佑航的兴趣。 朋友仅是一个借口。 乔怡和祁佑航两分钟前才互通姓名。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哪儿来的共同朋友。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的话外音。 她在无中生友。 可祁佑航偏偏没听出来。 他长年待在国外,语言习惯早已被同化,无法完全理解中文的博大精深,更不用说乔怡这句‘地狱级’难度的话外音。 乔怡帮她的朋友问他,是否结婚,是否有女朋友。 祁佑航根本不用费心费时去猜,答案明摆在眼前。 除了纪知鸢,不会有第二个人。 餐桌上的两人,各自心怀鬼胎。 与此同时,被齐衍礼带离餐厅的纪知鸢坐在副驾驶,捂嘴打了个喷嚏。 “阿嚏——”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男士西装外套罩在她身前。 外套由内而外散发着专属于齐衍礼的气息。 沉稳的乌木幽香,其中夹杂了几次清冷的檀香,温柔儒雅,如陌上的翩翩公子。 气息充盈纪知鸢的鼻腔,她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幻觉。 此时的她,好像正躺在他温暖紧实的怀中,身体被他的手臂紧紧揽住,安全感满满。 “穿太少出门容易感冒,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齐衍礼双手扶着方向盘,视线直视前方道路,面无表情地开口。 “好,我知道了。”纪知鸢耸了耸鼻子,揽紧套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声嘀咕,“天气预报上也没有说今天下午要变天呀,谁能想到突然就降温了。” 如果她生病了,齐衍礼还要分神照顾她,会耽误他的工作。 他总是这般温柔,无微不至地关心着生活中的点滴小事。 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他,纪知鸢便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齐衍礼家教良好,待人处事温柔有礼,唇角时常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即便是仅见过一次的陌生人,同样如此。 “齐衍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恍惚多时,纪知鸢现在才回过神来追问。 “我在二楼跟人谈合作,正好看到了。” “看到了你还发消息问我晚餐想吃什么。”纪知鸢小声地吐槽。 齐衍礼表情微怔,喉结上下滚动。 只此三秒又恢复如常,嗓音低醇,为自己辩解道:“保姆让我发消息问你。还有,发完之后我才看见你在一楼。” 纪知鸢‘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并未细想,也错过了他话中的漏洞。 保姆有她的联系方式,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她,而是绕了一个大圈,让齐衍礼这位大忙人帮忙开口? 简直是多此一举。 但这些都不重要。 眼下最重要是她终于能见到她的宝贝钢琴了。 纪知鸢侧眸望向正在开车的人,语气里溢出浓浓的期待,“我的钢琴已经到家了吗?” “刚到,我让人把它搬到你的琴房去了。” “太好啦!”纪知鸢尾音上扬,眉眼间都带着喜悦。 恰好回家途中一路绿灯,仿佛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 “不过一般钢琴的工期都是半年之久,更不要说定制,我的也太快了。” 这架钢琴是齐衍礼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两人从结婚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纪知鸢早就做好了要等上大半年的准备。 事实上,早在他们第一见面之前,这件礼物便已在筹备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被纪知鸢的喜悦感染,齐衍礼竟也说了两句玩笑话。 “你也说了,那是一般情况。” “而我有钞能力。” 世界上没有使用钞能力后,办不成功的事情。 隔了几秒,齐衍礼张了张嘴,装作不经意地问:“刚才在餐厅里和你同坐一张桌子的男人是谁?” 纪知鸢答:“同事呀。” 放在膝盖上的手机骤然发出震响,她解开锁屏。 【乔怡:鸢啊,夫妻之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乔怡:如果有,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乔怡:有位名人曾经说过,一觉泯恩仇,你们可千万别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吵架啊。】 浏览完乔怡发来的三条消息,纪知鸢头顶登时冒出一排问号。 什么解决不了事情? 什么睡一觉? 她和齐衍礼为什么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吵架? 乔怡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纪知鸢:只有吵架了才能一起睡觉嘛,我们平常也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呀。】 【纪知鸢:而且我强烈怀疑,你口中所说的名人就是你自己。】 盯着与乔怡聊天页面上的内容,纪知鸢没忍住笑出声。 一道很轻的笑声,近乎气音般轻弱,却还是被齐衍礼捕捉到了。 “你在看什么呢?” “笑得这么开心。” “啊?”纪知鸢将手机熄屏,屏幕朝下,放在双膝上,语气极快地说,“没,没看什么,在和同事聊天。” 又是‘同事’。 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同事’。 纪知鸢不想让他知道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也不想让他知道他们私底下还有联系,那他便如她所愿哄骗自己。 他什么都没看见。 他什么都不知道。 和 她一起吃饭的男人只是她众多同事中的一个,仅此而已。 他不能剥夺她自由交友的权力。 可心脏却忍不住地抽痛。 这会儿,纪知鸢掌中的手机好似变成了一把利刃,亲手剜向他的心窝。 齐衍礼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缩紧,微微颤抖,用力到关节泛起不正常的白,呼吸也由不得沉重了几分,仿佛正在极力压制呼之欲出的暴戾情绪。 他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纪知鸢唇角还未散去的笑意跃入余光内,刺得他双眼生疼。 齐衍礼紧闭了下眼睛,竭力平复眸底翻滚的墨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再次开口时,嗓音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多与同事接触是件好事,融洽的工作氛围更容易提高工作效率。” 纪知鸢对此表示十分赞同。 “上班本来就是一件令人身心俱疲的事情,当然得找个上班搭子,为自己制造点儿乐趣。” ‘一睡泯恩仇’这五个大字悬在纪知鸢的脑海,久久未能消散。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动作快,没让齐衍礼看见聊天界面的内容。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和好友之间聊得全是上不了台面的内容。 纪知鸢想,她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第13章 “我能不能亲你…… 黑色库里南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齐衍礼刚停稳车,还没来得及熄火,纪知鸢便迫不及待地下车,朝琴房飞奔。 橘红炙热,浸透半边天空,云层如燃得正烈的熊熊大火,不断涌入天际线。 几缕残余的夕光顺着树叶缝隙,爬入窗檐,染红了琴房的白墙。 琴房宽敞明亮,但只摆放了一台盖着防尘布的三角钢琴。 孤零零的,看上去尤为凄清。 和她房间温馨可爱的装修风格形成强烈的反差。 纪知鸢掀开防尘布,揭开琴盖,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银白色的钢琴,琴身的纯手工雕花细致逼真,并用上千颗施华洛世奇的水晶作为点缀。 夕光洒落,璀璨夺目。 “齐衍礼,我想送你一首曲子作为回礼。” “虽然与这台价值上千万的定制钢琴比起来不值一提,但这首曲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希望你不要嫌弃我为你准备的新婚礼物。” 一首她曾独自在琴房练习了上千遍,可从未在公开场合进行演奏的乐曲。 纪知鸢穿着简单收腰的米白色针织裙,长发松松垮垮地落在后背,周身透露出慵懒知性的气质。 当她坐上钢琴凳,指腹贴上琴键的那一刻,气质变得截然不同。 残余的夕阳骤然变成了绚烂夺目的聚光灯,慵懒随性的针织裙多了几分华丽的美。 纪知鸢阖上双眸,指尖落在黑白琴键上,一个个悦耳动听的音符飘至半空。 乐曲风格活泼轻快,音调节奏变化迅速,配上她娴熟的技法和对细节的完美把控,说是一场听觉盛宴也不为过。 齐衍礼愣愣地站在原地,望向纪知鸢的眸底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炽热与爱慕,眼尾还泛起了些许淡淡的红。 怎么是这首曲子? 竟然是这首曲子! 想不到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听纪知鸢演奏此乐曲,还是专门为他一个人演奏。 齐衍礼做梦都不敢想得这么美。 纪知鸢说,这首曲子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但她不知道,这首曲子对齐衍礼的意义同样非凡。 是他第一次与遇见她的见证。 一曲终了,余音萦绕在琴房四周。 纪知鸢重新张开眼睛,站起,微微躬身,朝他做了个谢幕的动作。 “齐衍礼,新婚快乐。” 纪知鸢的眼睛很亮,让人一下联想到了夏日夜空的点点繁星。 见眼前人迟迟没有反应,她又笑着打趣。 “算了,看来你并不满意我准备的礼物,还是得委屈我的钱包了。” “新婚礼物先欠着,我过几天再补给你。” 话毕,呆愣在原地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齐衍礼脑袋左右动了动,似在摇头。 “喜欢,我很喜欢。” “纪知鸢,新婚快乐。” “我能不能亲你?” “当然了,我的琴技唔……” ‘嘭——’低八度的琴音响彻琴房,如同恶魔低语。 纪知鸢的话还没说完,嘴唇陡然被堵住,双掌本能地反撑在琴键上。 软软的触感,带着些许温热。 齐衍礼吻得很轻很快,唇瓣相碰一秒,而后分离,没有半点儿越界举动。 这会儿轮到纪知鸢发愣了。 他刚刚说了什么? ‘纪知鸢,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她是怎么回复的? ‘当然了,我的琴技可是得到了无数世界级的钢琴大师的认可。’ 当——然——了—— 我的老天啊! 纪知鸢在心里抓狂,脸颊瞬间涨红了几分。 ‘当然了’这三个字是她为了夸赞自己琴技高超做的铺垫,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纪知鸢对这个吻似乎也不反感。 只不过,第一次在没有喝醉的情况下与他进行亲密互动,她还是有点儿不习惯。 “我真的很喜欢,这是我二十多年里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齐衍礼再次重复自己对于她送的新婚礼物的喜爱。 “喜欢就好。”纪知鸢避开与他相撞的目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曦光渐弱,月亮从云层里探出。 两人睡觉前,窗帘紧闭,只留下床头壁间的小夜灯。 纪知鸢的手指攥着被子边缘,问:“齐衍礼,今天在琴房的时候,你为什么想要亲我呀?” 身旁人的呼吸声渐慢。 回复声被四下阒静的房间放大。 “谢谢你送给我一份美好幸福的礼物。” 纪知鸢说:“可是你也给我送了礼物呀。” “不够,和你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听见她弹奏出熟悉的乐曲的那一瞬间,齐衍礼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得到了回报。 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与狂喜,本能地选择用肢体接触来传达感激。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纪知鸢说。 齐衍礼用沉默结束话题,她没能抵过倦意,顺利进入梦乡。 良久,男声再次在房内响起。 他刻意放低音量,生怕惊扰了身旁沉睡的人。 “阿鸢,我不是容易满足的人。” “在你身上,我永远学不会满足。” —— 星悦娱乐即将被某知名集团收购的消息传遍整个乐团。 刚踏入琴房,纪知鸢便已听见不下五个人在讨论这件事情了。 “知鸢,你有没有听说星悦娱乐被其他公司收购的事情?” 乔怡抱着比她人还高的大提琴走过来,脸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好奇。 “嗯。”纪知鸢拉开抽屉,扯出一张消毒湿巾,仔细拭去钢琴上的灰尘,“你是第六个告诉我说这个消息的人。” “星悦娱乐好歹也是老牌经纪公司,旗下不仅有我们这种国际型的乐团,还捧出了不少当红明星,居然说被人收购就收购,太不可思议了。” 纪知鸢手上动作没停,又从靠墙的书柜上拿下一沓厚厚的琴谱,边走边说:“只要有钱,什么事情办不到。” “如果我也变成有钱人就好咯。”乔怡感叹道。 纪知鸢不动神色地朝乔怡望去,视线落在她怀中的大提琴上。 “小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今年换的第九把大提琴,而且还是从意大利的一家纯手工琴行空运过来的。” 走上艺术道路的人,家庭经济都不会太差,不然还没等学成归来就饿死了。 “知鸢,你居然对我这么关心,我太感动了。” “我有好几把大提琴的颜色都一样,只在琴身花纹处有细微变化,我还以为没人能发现。” 聊天话题一下由公司转到了大提琴上。 乔怡兴致勃勃地为纪知鸢介绍自己手中的宝贝大提琴。 末了,将琴弓递到她手上,让她试着上手拉一拉。 两人在琴房里嬉闹了一会儿,而后正式进入练琴状态。 负责她们俩的经纪人安玥,在上午给她们看了年末的工作计划。 原本办完独奏会后,纪知鸢今年的工作便已告了一段落,可新工作表中又加了几项乐团承办的活动。 导致她不得不天天来乐团的琴房报到,与大家伙一起合奏练习。 纪知鸢今天状态极佳,在几个小时的练习时间中,没有弹错过 一个音,大大提高了练习效率。 这也意味着两人可以提前结束练习,提前下班。 乔怡活动了下微微僵硬的十指,调侃道:“看样子你和你老公之间的矛盾解决了,我的方法奏效了。” “什么?”纪知鸢忽而想起乔怡昨天发来的消息,又道,“我们昨天没吵架,你别瞎操心。” 乔怡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齐衍礼对待纪知鸢的态度可不像她自述的那样。 他们只是塑料夫妻,没有半分感情。 齐衍礼昨天以正宫架势出现,在祁佑航面前宣示完主权后,牵着纪知鸢的手离开。 都做到了这个份上,还没舍得和她生气,她老公真是能忍啊。 “你上次练习的时候弹错了不少音,难道让你分神的人不是你老公吗?” 纪知鸢顿时语塞,无法反驳。 之前练习扰乱她心绪,让她分神的人的确是齐衍礼。 “是。”纪知鸢点头承认,紧接着补充道,“当时我们也没有吵架,是……是……哎呀,反正没有吵架啦。” 该怎样对乔怡说,练习钢琴时,她脑海里全是前一天在书房被齐衍礼压在身/下的画面。 稍微想一想,身体里的血流便直冲冲地往头顶涌去,没有办法继续其他事情。 瞥见纪知鸢脸颊的绯红正有向耳垂、脖子蔓延的趋势,乔怡茅塞顿开,递给她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没有吵架。” 她停顿几秒,“是打架。” 闻言,纪知鸢整个人瞬间红得像小番茄。 下一秒伸出手将面前人的嘴捂住,“小怡。” 乔怡双手举过头顶,声音含糊,“投降,我不说了。” 纪知鸢这才松手。 两人一如既往地在离开前检查琴房内设备。 乔怡问:“鸢鸢,你知不知道祁佑航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纪知鸢第一反应,“你看上他了?” 话题聊到自己身上,乔怡不免展现出小女生的忸怩,“我是对他有点好感。” 纪知鸢几乎没见过乔怡露出类似害羞的表情,主动表示揽下为好友牵姻缘红线的任务。 “不知道,但我可以去打听一下。” “我还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上次吃饭光顾着聊天去了,一直到回家乔怡才缓过神,后知后觉地想起。 好像忘记和他交换联系方式了。 “包在我身上。”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我一起去找人问了。” 乔怡急不可耐地开口:“有有有,他之前谈过几段恋爱,他有没有……” 窗外天色渐晚,本可以提前结束练习回家休息的两人,硬生生地在琴房聊到了下班高峰期。 手机铃声响起,聊天被迫中断。 “等会儿说,我先接个电话。”纪知鸢垂眸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齐衍礼。 乔怡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还在乐团的琴房吗?”齐衍礼的声音经过手机电流的处理,愈发低磁温柔。 纪知鸢点头,而后意识到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连声道:“在。” 齐衍礼又问:“琴练完了吗?准备下班了吗?” “练完了,我正和同事聊天。”纪知鸢下意识看向乔怡。 不知怎么地,对面突然噤了声。 等了半分钟,纪知鸢始终没有听到齐衍礼的下一句话,她不由得出声询问:“喂?齐衍礼?你还在听吗?” “嗯。”对面秒出声,随后是一阵嘈杂的噪音。 呼啸而过的风声混杂着汽车的鸣笛声一齐钻出听筒。 纪知鸢蓦地察觉到,他好像在外面。 又隔了几秒,齐衍礼找回自己的声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方才信号不好。” “爷爷说想见我们了。” “好,那我先去医院等你。”纪知鸢走向门口,顺手拿起放在木柜里的外套。 “在门口等,我五分钟之后到乐团楼下。” 纪知鸢停住脚步,“啊,不用那么麻烦,不用特意绕路过来接我。” 他的公司和她的乐团,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齐衍礼说:“我下午在附近办事,正好顺路。” 哦,原来是正好顺路。 她自作多情了。 “好,我现在下楼。” 挂断电话,纪知鸢回头向乔怡道别。 “小怡,到时候我找人打听到了你想知道的有关于祁佑航的消息,再告诉你。” “我现在要和齐衍礼一起去医院探望爷爷。” “我先走了。” 另一边,堵在车流中的黑色库里南。 结束通话后的齐衍礼靠在后背上小憩。 而坐在副驾驶的李彦捧着蓝色文件夹,余光悄悄探向后视镜。 顺路。 听到齐衍礼说出这个词,李彦差点儿惊掉下巴。 现在是车流量最大的下班期间,他们跨越京市南北,在路上龟速般地行驶了两个小时。 他想知道,他们这是顺的哪门子的路啊! 第14章 “和我结婚,你…… 墙面灰白,四处透露出冰冷气息。 刺鼻的消毒水味渗进肌肤,侵占每寸身体细胞。 每次来医院,纪知鸢都要耗费几分钟适应这种刺鼻难闻的味道。 察觉到了她的不适,齐衍礼从西装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贴心折好,递给身旁人,提醒道:“把手帕掩在鼻腔下面会好受一点。” 纪知鸢双手接过,听话放好。 手帕上不是熟悉的乌木香,茶香醇韵,杂糅了些许薄荷的清冽,刺激神经。 “诶,你换香水了吗?” “没有换。”齐衍礼抬手摸了下鼻子,“茶香温和,爷爷喜欢。” “齐衍礼,你太有心了,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能提前想到,并且做好准备。” “嫁给你的女人一定会很幸福。” 话音落下,纪知鸢才意识到自己上一秒脑子一热说的内容。 她在胡说些什么啊! 嫁给他的女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纪知鸢万念俱灰地闭上双眼,开始为自己找补。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句话只是一种形容。”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同龄人都在享受自由的人生,很少人选择在此阶段迈入婚姻殿堂。她时常忘记自己已婚的事实也情有可原。 只不过对齐衍礼有点儿不尊重,可她也不是故意的。 纪知鸢在心里宽慰自己。 私立医院的vip楼层。 即便在最热闹的晚餐时间,四周环境依旧安静,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被耳朵清晰捕捉,非常适合病人休养。 长廊间仅有两道被灯光拉长的身影。 自纪知鸢一股脑地说出那句话,她摸不准齐衍礼此时想法,牢牢地闭上了嘴。 内心活动却没停止。 齐衍礼难道真的生气了吗? 应该不会,他又不是小气鬼。 要不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的话呢? 可他一直保持沉默,她能说什么? 纠结片刻,纪知鸢放弃挣扎。 算了,不说了。 说多错多,等会儿她又口无遮拦了。 还有! 医院的走廊为什么这么长?怎么走了十分钟还没到病房! “和我结婚,你幸福吗?” 齐衍礼倏地停脚转身,双手握住纪知鸢的肩膀,与她面对面。 那双黑眸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正经真挚,最底层还有几分复杂难辩的情绪。 纪知鸢看不懂,本能想逃避。 她忙不迭地移开视线,语速飞快地扔下‘幸福’二字。 得到回答,齐衍礼松开双手。 “纪知鸢,婚礼不是儿戏,我不会将婚姻当作获取利益的筹码。” “同样地,我也希望你能正视我们的婚姻。” 纪知鸢有点儿迷茫,不太理解他话语间的深意,但也没多问,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的。” 下一秒,垂在身侧的左手被人牵起,温热的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 然后纪知鸢听见他说:“快到病房了,爷爷们都在等我们。” 纵然婚姻由长辈们一手促成,但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不要让长辈们担 心自己‘的共识。 纪知鸢唇角展露出一抹浅笑。 笑容很甜美,像极了颇得家族众人疼爱,恃宠而骄小公主。 事实也是如此。 纪知鸢是被纪家人捧在手掌心里的宝贝。 唯一的宝贝。 “爷爷!”推开病房门,纪知鸢快步走进房内。 803号是私立医院里最豪华的vip病房之一。 与其说是病房,看起来更像是在自己家里堆放里几台价值不菲的医疗器械。 “知鸢来了,快进来,到爷爷这儿来。” “知鸢口中的爷爷分明是我。这是我的孙女,别跟我抢,想要孙女自己生。” “嫁到齐家就是我们齐家人了,当然也是我的孙女。” …… 面前两位在各自领域叱咤风云的狠戾人物,如今为了一个小小的称呼吵得不可开交,纪知鸢不由得笑出声。 无奈之下,她只得再次出言哄两位童心未泯的老头儿。 “爷爷是我的爷爷,齐爷爷也是我的爷爷,我刚刚喊的是你们两个人。” 话毕,眼前玩笑般地争吵终于停止。 “最近瘦了不少,是不是衍礼那臭小子没有照顾好你?”齐老爷子的视线朝纪知鸢身后探去。 见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透明人的身份,齐衍礼将手中的果篮放在床头柜子上,转而打量了下被爷爷说‘瘦了’的人,赞同道:“是瘦了些,日后我会督促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不用。”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纪知鸢赶忙开口拒绝,“只是前段时间一心扑在独奏会,我能照顾好自己。” 纪老爷子也帮着自家孙女婿说话,“知鸢是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知道分寸,别把错误往衍礼身上推。” “诶,老纪,你可不能这么说。”齐老爷子面子登时有点儿挂不住,努力为自己打圆场,“衍礼把知鸢娶回家就要对她的一切负责,不能亏待了你们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你说是不是?” 思虑片刻,纪老爷子的目光落在齐衍礼身上。 “这么一说倒也没错。” “衍礼,我把我们纪家唯一的女娃娃托付给了你,你要好好待她。” “爷爷。”齐衍礼声音变得严肃不少,表情一派正经,“我不会忘记我对您的承诺,也不会忘记纪家对我的嘱托。” 听罢,两位爷爷脸上同时露出欣慰的笑容,侧过身体,继续先前被纪知鸢和齐衍礼推门而入打断的棋局。 “小鸢,你过来看一看这盘棋局谁的赢面更大。”齐老爷子一边挪动手中黑棋吃掉对面的‘马’,一边朝门口招呼着。 然后又对纪知鸢身后,再次变得透明的人说:“你去削几个苹果给我们吃。” 齐衍礼视线转向床头柜上的果篮,又低头盯着自己今天签下了成交金额上亿的合同的右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合着,他今天是来当苦力的。 “齐衍礼,我想吃这个,辛苦你啦。” 纪知鸢指着果篮中一个又红又圆的苹果,讨好般地帮他按摩了两下,笑眯眯地往里走去。 “好久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棋局了。” “让我来判断谁的赢面更大,难道不是在为难我这个刚入门象棋的菜鸟吗?” “我还是待在旁边安静地观战吧。” …… 齐衍礼擦拭干净水果刀上的水渍,而后握住纪知鸢指定的苹果,稍稍用力,红润的果皮一点点的与果肉分离、落下。 小臂间被纪知鸢捶过的触感还没有消散,像小猫轻轻地从身上踩过一般,让他浑身上下充满动力。 当苦工就当苦工吧。 只要纪知鸢喜欢,他做什么都可以。 ‘啪’。 齐衍礼一下没控制好力度,成条的果皮骤然断开。 他惋惜地瞥向掉落在垃圾桶里的断开的果皮,心道:削苹果的技术退步了许多。 虽然技术退步许多,但削出来的成果还算比较成功,至少表面不是坑坑洼洼的。 齐衍礼将圆润饱满的苹果递给纪知鸢,“你亲自挑选的苹果削好了。” ‘咚咚咚——’ 十分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得到应允,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护士拿着一踏病历本出现在门口,瞟了一眼病房里的人,又对照了下病历本上的人名,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请问819号病房的纪明荣先生在这里吗?” 私立医院里负责vip楼层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803号病房和819号病房的病人的身份不容小觑,并且关系十分亲近,时常串门。 只要其中一间病房空着便默认要去另一间病房找人。 纪老爷子沉迷棋局,下得正欢,自动屏蔽周身噪音。 见状,纪知鸢攥着纪老爷子的手腕举起,“在这里。” “纪老先生,您该去检查身体了。” “老齐,看来还是我的棋技更胜一筹啊。”纪老爷子一手握着黑棋的‘帅’,发出爽朗的笑声,“诶,知鸢,你举着我的手做什么?” 纪知鸢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护士的话:“爷爷,等会儿再来下棋,您该去检查身体了。” “好好。”纪老爷子放下棋子,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语气盛满喜悦地朝对面人道别,“老齐,我先走了,改日再战。” 齐老爷子目光深沉,手指摸了摸下巴,复盘自己上一刻的惜败。 “去吧。” “知鸢,你来陪爷爷玩一盘棋。” 扶着纪老爷子走到病房门口的纪知鸢陡然被人叫停脚步。 她回头,正欲开口,另一道声音先插进来。 “不行。” 纪老爷子像护小鸡仔似的把纪知鸢护在自己身后,紧张地开口。 随即指使坐在垃圾桶前的沙发上的人。 “我孙女要陪我去做检查。” “衍礼,你去陪你爷爷下棋。” 听见自己的名字,正在专心削苹果的齐衍礼抬头。 “爷爷,你们重女轻男的观念太重了,等别人走了才想起我这个孙子。”他佯装不满地走到齐老爷子对面坐下。 “臭小子,还敢教训起你爷爷我来了。” “等着吧,等着爷爷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 纪老爷子心脏不好,是多年操劳过度留下的后遗症。 前些年,第一次发病把大伙儿吓得不轻,就连远嫁澳洲的姑姑都连夜赶回来探望。 好在抢救及时,硬生生地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但心脏也因此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当时,医生再三嘱咐他卧床静养,按时服药,保持轻松良好的心情。 “爷爷,您是不是没听医生的话,又开始操心公司的事情了?”纪知鸢眼底带着几分无奈。 本以为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不曾想纪老爷子又突然犯了病。 虽说没严重到第一次那种需要开刀做手术的程度,但也被医生扣留在医院观察了好些时日。 闻言,纪老爷子心虚地转过头,生硬地撇开话题。 “如果不是我生病,我们哪儿能和齐家攀上亲家关系。” 停顿几秒,察觉到话中的歧义,他又补充了几句。 “爷爷没有其他意思,不是想借用你的婚姻和齐家的权势为纪家的发展谋利。” “对你个人而言,齐衍礼是京市单身的年轻人中最适合为人丈夫的。” “话虽如此,如若在齐家受了欺负,你一定记住,不要独自承受,纪家永远在你身后,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齐、纪两位爷爷在医院相识。 而齐衍礼和纪知鸢的婚姻又由两位爷爷促成。 “不让您操心公司的事情,您又开始操心起我的事情了。”纪知鸢宽慰道,“爷爷,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好不好,我想让您陪我更久一些。” 在护士的带领下,纪知鸢搀着纪老爷子走进检查室。 与此同时,803号病房外。 脚步声由远及近,病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齐爷爷,您在房里吗?” 第15章 “老公。”…… 十几分钟前,纪知鸢扶着自家爷爷离开,病房里开始新一轮的棋局对弈。 齐老爷子的食指和中指间捻着一枚黑棋。 思考几瞬,棋子落入棋盘。 “你二叔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是否比之前安分了些?” 齐衍礼没有立刻开口回答,注意力完全聚集在面前的棋局上。 他操纵红方棋子,悄无声息地侵入敌方阵营。 “呵,安分。” “把一个对金钱和权力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发配’到国外,他便能改过自新,安分守己的生活了吗?” “爷爷,您心里还是无法割舍与他亲子之情。” 当年齐老爷子病重,陷入昏迷状态。 齐衍礼远在美国求学,消息被有心人封锁,他无从得知家中动荡。 齐老爷子怨恨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成不了大器,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个被权势迷惑了理智。 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隔辈长孙身上。 在齐老爷子之后,继承掌控齐家大权的人是齐衍礼。 这是齐家上下默认的事实。 可偏偏有人经受不住金钱权力的诱惑,暗地谋划了一场专门针对齐衍礼的大局。 “欸,我也不是想要为他求情。” “那时是你自己命硬,从阎王爷手里捡回来一条命。” “你看着处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都是他应遭的报应。” 齐老爷子颓废地放下手中黑棋,与前一刻的心境截然不同。 愁容满面,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爷爷,我不想让纪知鸢知道这段往事,您也别再她面前提及。” 他不想让这些卑劣的、肮脏的往事玷污她的耳朵。 她只需要享受世界上幸福美好的事物。 “我有分寸。”说完,齐老爷子盯着坐在对面的人,欲言又止,“我答应了你提出来的条件,同时你也要做到我对你的要求。” 空气流动速度似乎慢下不少,病房内安静片刻。 “我不是他,也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我不会在爱情当中迷失自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喃喃低语仿若是对自己的告诫。 齐家出了一个情种,齐老爷子担忧了一辈子。 齐衍礼的父亲齐辉,为了一个对他没有半分爱意,耗费大半辈子追逐艺术的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也放弃了继承齐家的机会。 齐老爷子不愿再看见齐家人困于儿女情长。 暗中帮助齐衍礼和纪知鸢结婚,是齐老爷子最大的让步。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是不是老纪做完检查回来了?”齐老爷子招齐衍礼去开门,“臭小子,开门去。” 齐衍礼起身朝门口走去,左脚刚迈出半步,门缝处传来一道女声。 “齐爷爷,您在房里吗?” 齐衍礼可以肯定,站在门口的人不是纪知鸢。 他顿时失了兴致,收回伸出的左脚,重新坐回原位。 “都站起来了,还不去把门打开。”齐老爷子出声呵斥,却没有真的生气。 齐衍礼懒懒地回了一句,“不去,门外的人不是纪爷爷和阿鸢。” “不是他们,你就不能开门了吗?” 齐衍礼点头,一本正经地开口:“您小时候教育过我,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齐老爷子的脸色骤然黑了一度,吹胡子瞪眼地道:“你现在不是只有几岁的孩童。” “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对陌生人心生警惕。”齐衍礼不为所动。 听罢,齐老爷子不再理会眼前人,继而朝门口喊道:“直接推门进来——” “齐爷爷近来身体可好?” “原本我爸爸妈妈也要和我一起过来探望您,但他们临时有事,只能派我作为家中代表来了。” 女人穿着修身利落的长款风衣,齐肩短发干练,发尾微微卷起,柔和了自身的凌厉气质。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美的果篮,与床边柜子上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商标都贴在同一位置。 视线环顾四周,她瞧见坐在床边的男人,惊喜地开口:“衍礼,你也在呀。好久没有见到你这位大忙人了。” “都是身体的老毛病了,治也治不好,死也死不成,还让你们留心惦记着,特意抽空来探病,我心里真过意不去。”齐老爷子饱经沧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愁虑,还有对人生的豁达。 “可不能这样说,我们乔家能有今天,全靠您的支持,当然要时时刻刻将您摆在心里的首要位置。”女生面带笑意,上前几步。 齐衍礼不愿再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虚伪奉承的对话,继续坐回垃圾桶前的沙发上,拿起小刀削苹果。 一个、两个…… 脱去外皮的苹果在果盘堆砌成了小山,整个病房都充盈着苹果的香甜气息,齐衍礼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咚咚咚——’ 不知道是今天响起的第几道敲门声。 今天来探病的人真多,病房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齐衍礼幽幽地想。 “爷爷,我回来了。” 几乎是听见门外人开口的刹那,齐衍礼迅速起身朝门口走去,脚步略显急促,手中甚至还拿苹果和水果刀,以及半截悬至空中的苹果皮。 他开门速度的很快,快到齐老爷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纪知鸢便已重新出现在了房内。 “知鸢回来了,老纪这么快就做完检查了?”齐老爷子将棋盘上的棋子分门别类地收拾好。 “还没呢,爷爷的检查项目比较多,我先回来了。”随后,纪知鸢满脸疑惑地望着病房中的陌生女人问,“这位是?” 乔若宜大方的介绍自己,“你好,我叫乔若宜,小时候住在齐爷爷家对面,是齐爷爷的邻居。” “你好,我是纪知鸢。” 纪知鸢的自我介绍仅此一句,没有添加其他冗杂的身份。 很奇怪,面前穿着风衣的女人乍一眼看上去很陌生,可越看,纪知鸢越觉得眼熟。 “知鸢是在国际上很有名气的钢琴家,也是我的孙媳妇。” 齐老爷子声音插入两人的自我介绍中,仔细听还能分辨出话语间的强烈炫耀之意。 “对了,若宜也是学钢琴的,你们之间应该有共同语言。” 是学钢琴的? 那便能说得通为什么纪知鸢越看越觉得她眼熟了。 应该是在某场演奏会上碰过面。 乔若宜摆了摆手,眼里全是谦虚。 “我就一业余的钢琴爱好者,怎么能和专业的大钢琴家比。” “爷爷,您太高看我了。” 紧接着,她转而对齐衍礼道:“衍礼,你真是闷声干大事,这么快就结婚了。之前还说不到三十岁,绝对不会迈入爱情的坟墓。” 齐衍礼想也不想,直接反驳。 “乔小姐,造谣是犯法的,我从来没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之类的话。” “还有请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我们仅是认识的关系。” 乔若宜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从进门到现在没冷过场,也不在乎齐衍礼语气里的刻意疏离。 “知道了——” “齐衍礼,你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发请帖?” 齐衍礼神情淡淡,“我刚才说了,我们仅是认识的关系。” “我们婚礼办得匆忙,只请了关系很近的朋友和亲戚。”纪知鸢站出来补充,视线无意见瞥过圆桌,桌上的小果盘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剩下。 扶着爷爷去检查室前,她特意把还没吃完的苹果放在一个空的小果盘里,怕其他人误拿。 没想到还是不见了。 目光看了一圈,纪知鸢在齐衍礼手上找到了疑似她吃过的苹果,犹豫地开口:“齐衍礼,你手上的苹果,好像是我咬过的。” 齐衍礼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苹果,十分自然地说:“我知道,我还以为你不吃了。这里有我刚刚削好的,给你。” “你不介意这是我吃过的苹果吗?” 重点不在于她想吃苹果,而是他吃的是她吃过的苹果。 纪知鸢内心无比震惊:说出去没人敢相信,齐衍礼竟然会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为什么要介意?”齐衍礼抬头,望向她的黑眸浮上了一层不解,“你吃不完,我帮你解决很正常。不能浪费食物。” 话虽如此,她也应该向他学 习这种不浪费的良好品质,但过习惯了奢侈的生活,一时内很难改变。 “我没有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的习惯,我只能保证自己不浪费食物。”齐衍礼又默默解释了一句,“但你除外,因为我们是夫妻。” 话音落下,纪知鸢移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飘忽不定地瞥向别处。 他干嘛突然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好像他们婚后生活很甜蜜似的。 事实分明不是这样。 “看见你们小俩口的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齐老爷子笑着打趣,“如果能早日生个重孙出来给我抱抱就更好了。” 一时间,纪知鸢不知该如何应对纪老爷子明示的‘催生’话语。 而心中的迷惑也因此解开。 齐衍礼说出口的话是为了让齐老爷子误会。 在爷爷面前展现他们关系的亲密,不让爷爷担心。 “是呀,没想到衍……齐衍礼也会在爱情当中沦陷。” “当时,你可是我们这一群玩伴中对爱情最不感兴趣的人。” 乔若宜原以为齐衍礼和纪知鸢的婚姻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家族联姻,但现在看来,实际情况好像与她的想象相距甚远。 纪知鸢不明所以地打量着今天新认识的女人。 是她的错觉吗? 她觉得乔若宜总在有意无意间质疑她和齐衍礼的婚姻。 “人总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纪知鸢慢条斯理地说,“老公,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霎时间,齐衍礼的心脏好像被飞速坠落的陨石击中,砸出一个大坑,余波久久未消散。 视线始终追随在她身上,无论纪知鸢说什么,他都木讷地点头说好。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等纪老爷子做完全身检查,他们陪两位爷爷用过晚餐后回到香山樾。 车停稳,纪知鸢伸手解开束缚在身上的安全带,手背忽而传来一阵压力,阻止了她的动作。 是齐衍礼。 他稍稍探过身来,按住了她的手。 “方才在爷爷面前,你对我的称呼……”话说到一半,他不知到该如何继续开口。 反倒是纪知鸢大方地替他说了出来。 “老公?” 再次听到,齐衍礼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他点头。 此刻他无比庆幸两人处在灯光昏暗的车厢,黑暗掩去了发烫泛红的耳后根。 随后,一股莫名的落寞涌上心头。 纪知鸢的落落大方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她的随意,她的不在乎。 果不其然,纪知鸢的下一句话证实了他的想法。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称呼。” 说完,立马噤了声,脸上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她又开始不带脑子地说话了,他才在病房里纠正别人对他的称呼。 “不在意,我只是……只是没想到。” “太突然了。” 说到最后,齐衍礼的声音变成了气音,仅剩嘴唇在张合。 车厢内沉寂良久。 “齐衍礼,有几个问题困扰我了很久。” “嗯,你说。” “和我结婚的人为什么是你?” “你又为什么会答应和我结婚?” 齐家与她年龄相仿的小辈不在少数,而齐衍礼也能找到比她更好的,更适合的配偶。 为什么是她? 这个问题困扰了纪知鸢很久。 寂静片刻,她听见了他的回答。 四个字。 家里安排。 同一时间,齐衍礼在心里给出了另一个四字回答。 因为是你。 纪知鸢不会知道,在得知纪家让她在三个月内找到适合的对象结婚时,齐衍礼独自在家度过了多少个失眠焦虑的夜晚。 纪知鸢也会不知道齐衍礼在暗中计划了什么,让她的结婚对象变成他自己。 —— 三个月前。 凌晨的工作室灯火通明。 笔记本、被各种颜色标注的文件、奶茶、水杯杂乱摆放在茶几上。 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几个手中拿着a4纸的人。 “独奏会的初步安排就按照刚刚讨论的内容进行,如果有问题到时候再修改。”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先回家休息,养精蓄锐,准备下一步工作。” 说话人无法抗拒生理反应,打了个哈欠,带着躺在沙发上的几人一起,接连不断地打哈欠。 连上一刻还精神抖擞地坐在电钢琴前试音的纪知鸢也被传染,倦意逐渐占据清醒的大脑。 “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 纪知鸢拿过头戴式耳机,点开电脑屏幕上的音轨。 自从举办独奏会的策划通过,大家便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前期准备工作中,其中压力最大的人无疑是纪知鸢。 她是本场独奏会的主人公。 经纪人安玥阖上笔记本,整理好文件,收拾干净茶几。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弹钢琴对你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纪知鸢点头,目送她们离开,转而继续做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人群散去,四下寂静,空气中音符流淌而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纪知鸢的眼皮越来越重,好似下一秒就要紧紧粘黏。 手机屏幕亮起,急促的来电声冲破隔音效果极好的耳麦,钻入耳中。 霎时间,瞌睡虫被吓跑。 “鸢鸢——” “爷爷心脏病突然发作,正在医院抢救……” ‘刺啦——’ 对面话还没说完,纪知鸢猛地起身。 力气过大,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哪一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纪知鸢没时间整理自己现在的形象,脑袋上是随手一挽的低丸子头,身穿浅灰色连帽卫衣和同色系运动裤。 她拿上手机和钥匙匆匆地跑出门。 医院像极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巨型迷宫,纪知鸢在长廊上奔跑了许久,却迟迟没能到达目的地。 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周身,心头的担忧急躁愈演愈烈。 纪知鸢赶到抢救室时,已经有不少人站在门口等候。 奶奶、一众叔伯、二堂哥纪恒睿,以及往常很少在人前露面的大堂哥纪恒维。 “纪知鸢,这里!” 纪恒睿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到来,朝她走来。 维持了一路冷静镇定的情绪,在看见熟悉的亲人那刻终于忍不住崩溃。 纪知鸢眼角泛起点点水光,声线染上哭腔,气息有几分不平稳。 “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爷爷会没事的,对吧?” 纪恒睿一改以往吊儿郎当的不靠谱气质,伸手扶着纪知鸢的手臂,脸上神情异常严肃。 “不知道,医生还没出来,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赶过来的。” 这时,纪恒维也走了过来。 “爷爷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大哥,你说对吧?” 没有得到纪恒睿的回答,纪知鸢扭头找另一个哥哥寻求慰藉,她攥着面前人的衣角,殷切地问。 纪恒维移开眼,实在不愿意对自己宠爱的妹妹说谎。 “等医生的诊断结果吧。” 视线转而望向抢救室门口泣不成声的老妇人,纪恒维轻拍纪知鸢的肩膀,声音透露出浓浓的无力感,“知鸢,你去前面陪陪奶奶,她老人家上了年纪,情绪起伏不能太大。” 好在经过一个晚上的抢救,纪老爷子终于脱离生命危险,转移到病房继续观察。 众人皆松了口气,接连回家休息,只留下倔强不愿离开的纪老太太和几个小辈。 纪老爷子病情逐渐平稳,醒来见过自己老伴,安慰一番后,便唤了纪知鸢进入病房。 “爷爷,奶奶。” 纪知鸢眼尾红红的,脸颊挂着泪痕,轻轻地走到病床旁。 此刻看见疼爱自己的爷爷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她由不得鼻腔一酸,强忍着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瘪嘴道:“爷爷,吓死我了,还好您没事。” 纪老爷子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让我们鸢鸢担心了,爷爷这副老身子骨是越来越不中用咯。” 纪知鸢吸了吸鼻子,嘴唇死死地抿成一条线 ,不敢说话。 她怕泪水不受控制地决堤,只能摇头。 纪老爷子又说:“到时候我和你奶奶去世,就剩我们知鸢一个人留在世界上,那可怎么办?” 纵然知道是玩笑话,纪知鸢还是不爱听,她不愿意去考虑这些还未发生的、让自己难过的事情。 转身抬手,悄悄用衣袖擦去眼泪,反复做深呼吸平复情绪。 纪知鸢换上俏皮的表情,语气轻快。 “呸呸呸。” “爷爷你也快呸呸,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你和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一直陪在我身边。” 听罢,老两口皆用慈爱的眼神盯着她。 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撑着座椅扶手想起身。 纪知鸢见状,快步走上前回握住那只饱经岁月磨砺却仍旧秀丽的手掌,阻住纪老太太起身的动作。 “知鸢,别嫌你爷爷净挑些你不太爱听的话说,这是必须要面对的事实。” “我们年纪大了,没剩多少日子可活,也无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总归是要找个可靠的人与你一起携手度过这辈子。” 纪老太太的嗓音温暖坚韧,直至击中纪知鸢的心窝。 纪知鸢低头敛眸,如蝉翼般轻薄的长睫轻轻颤动,安静站在原地,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纪老太太继续劝说,话里话外的意图很明显。 “好比这次,你爷爷运气好,刚一犯病便被保姆发现,而后及时送往医院治疗,保住了这条命。” “可是万一呢?谁都无法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万一爷爷和奶奶有个三长两短,还没来得及为你安排好一切就离世了,你想想我们该有多遗憾。” 纪老爷子紧接着开口。 “知鸢。” “爷爷希望能够在去世前看见我们知鸢找到一个好归宿,有幸福美满的生活,拥有自己的小家。” 半响,纪知鸢耸了下肩膀,再次抬头时,已然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方才沉默不语的人不是她。 声线染上几分娇气,“你们轮番上阵的攻击力太强了,我又没说不结婚。” “你确实没说过不结婚,但你也没说什么时候结婚。” 纪老太太将她的小心思点明,然后提出要求,态度格外强硬,不容拒绝。 “我们可以让你自由选择结婚对象,时限是一个月。” 纪知鸢表情诧异,眉眼间流露出浓浓的困惑,企图用撒娇逃避。 “奶奶,时间太仓促了。” “知鸢,听话。”纪老太太不为所动。 最终,纪知鸢还是在两位老人哀求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她未曾想过自己会在毕业不久后,半推半就地开始相亲。 有长辈刻意安排的饭局,也有好友间的推波助澜。 一个月的时间里,纪知鸢的微信好友猛增,同时也让她看透了生物的多样性。 甚至到了多看一眼都会从心底泛起生理性厌恶的地步。 譬如说,一口一个‘我妈妈说过……’的妈宝男; ‘我的择妻标准是胸/大腰细腿长’的油头大耳男; 还有直接说明‘我喜欢男人,需要你在家长面前帮忙打掩护’的同/性恋。 纪知鸢没忍住,对这些人做了同样的举动,把手中滚烫的咖啡泼到对面人脸上,怒吼。 “滚。” “有多远就滚多远,别让我再见到你。” 时限步步逼近,别说心仪的结婚对象,就是预备的结婚人选都没有。 到最后,她彻底摆烂。 “我不想选了,你们安排吧。” “任何结果我都接受。” 完全撒手不管,卸下内心负担,纪知鸢轻松不少,全身心投入钢琴练习。 再后来从爷爷口中得知,齐纪两家正在准备联姻事宜。 纪家的联姻人选自然是她。 但齐家的联姻人选…… “鸢鸢,和你结婚的人是谁呀?”桑瑜特意跑来琴房打探消息。 纪知鸢摇头,“我不知道。” 桑瑜立刻展现出一个‘我就知道你会说不知道’的眼神,继而凑上前分享自己从各处搜刮来的、关于齐家的信息。 “我听你哥说齐老爷子膝下有四个孙子,长相人品都甩其他人一大截,其中两位与你年龄相仿,一位已经成了家。” “或许,齐家内部还未决定要让谁与你结婚。” 纪知鸢问:“还有一个呢?” 两位年龄相仿,一位成家,那么还剩下一个人。 桑瑜脸上有几秒空白,随后反应过来。 “剩下那个人,你说的是齐衍礼呀。” “这位你别想了,他不仅比你大六岁,还是齐家的新一任掌权人,同时也是齐家最年轻的掌权人。” “而且他曾公开表明,三十五岁之前不考虑个人的感情问题。” 纪知鸢面无表情地‘噢’了一声。 “没想,只是好奇。” 她在心底默默地重复了一遍桑瑜的话:三十五岁之前不考虑个人的感情问题。 好巧,她之前也曾有过这种想法。 只可惜,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纪家老两口给她下了尽快结婚的死命令。 一个半月后,纪知鸢在自己的订婚宴上见到了将与自己相伴一生的男人。 门口喜庆的红色kt板上,‘纪知鸢’、‘齐衍礼’两个名字同时出现在爱心形状的框中,还有他们的合照。 毫无ps的痕迹,但她却信自己从未拍过这样的照片。 纪知鸢怔怔地盯着坐在对面男人,桑瑜信誓旦旦的话语在耳畔回响。 齐衍礼。 比你大六岁。 齐家最年轻的掌权人。 三十五岁前不考虑个人感情问题。 有没有人能够告诉她,为什么最不可能成为她丈夫的人会以主角身份出席本场订婚宴? 相较于纪知鸢的错愕,齐衍礼倒是显得分外气定神闲。 仿佛正在进行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齐衍礼原以为自己的忍耐力和自制力十分强大,外界任何变化都无法撼动他那波澜不惊的心。 直到无意间瞥见纪知鸢和陌生男性单独吃饭,知晓纪家对她步步紧逼的催婚,再加上之前堆积在心口的恐慌。 齐衍礼彻底失去往日的淡然。 “齐董,查到了。” “纪老爷子旧病复发,纪家二老强硬要求纪小姐在一个月内找到心仪的结婚对象,尽快完婚。” 助理将自己收集到的情报一一道出,犹豫片刻,补充道:“纪小姐现在正和岭源地产的罗董家的小儿子相亲,那个人喜欢男人,是同/性恋。” 昏暗的灯光倾洒而下,为餐厅增添了几分格调,齐衍礼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见证了她一场又一场的相亲,一次又一次地将咖啡泼到对面人脸上。 忍不住移开目光的那刻,他真想冲上前问纪知鸢: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结婚,这个人能不能是他? 可是不行。 不能贸然出面。 于纪知鸢而言,他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 恰逢齐老爷子入院静养,齐衍礼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爷爷安排进纪老爷子所在的医院。 入院前一晚,齐家书房。 齐衍礼站在书桌前,微微躬身,语气含着一丝难以分辨的卑微,低入尘埃。 “爷爷,我有件事要请您帮忙。” “我想让您谈一门亲事。” “和纪家的亲事。” “纪家?”齐老爷子对纪家没什么印象,但齐衍礼难得的主动让他惊讶。 自到达记事年龄开始,齐衍礼很少主动开口寻求帮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自己一人扛过去。 哪怕遇上再棘手、危机生命的大事,依旧独自咬牙坚持。 “这门亲事,是你为了自己而谈吗?”齐老爷子看着早已练就一身刀枪不入本领,能独挡一面,让他无比骄傲的孙子。 齐衍礼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他眼神坚定,展露出势在必得的气势。 “我把您和纪明荣安排在同一家医院,希望您能说动他,促成齐纪两家的婚事。” “并且只提两家婚事,不说具体的结婚人选。” 齐衍礼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有些无厘头,但他有自己的考究 。 “我齐家是什么破落的小门小户吗?别人上赶着攀高枝都来不及,还用得着担心会遭人嫌弃?”齐老爷子不由得感到好笑,佯装不悦,“你小子就这么笃定,我可以答应你提出来的一切要求?” 齐衍礼沉默,继而端起桌上刚沏好的滚烫茶水。 茶水倒出,白茶的醇香四溢。 他用手托着茶杯底座,向前递去,放低姿态。 “不是笃定,是恳求。” “爷爷,我希望能成为纪知鸢未来的丈夫。” 齐衍礼说得很轻,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可齐老爷子还是听清楚了。 齐衍礼是一个很注重分寸感和距离的人,不会对任何人或事展现出浓烈的兴趣。 即便再喜欢,都不曾表现出来,并且会有意识地减弱这份喜爱。 齐老爷子本来认为齐衍礼在感情方面也是如此。 未不曾想,自己的孙子会对一个陌生女人用情至深,像极了自己那被恋爱脑害得一事无成的父亲。 齐老爷子轻轻地转动放在手掌心的和田玉手串,唇角挂着一抹难辨意图的浅笑,似在劝告。 “衍礼,在成为你的爷爷之前,我是一个追求金钱和回报的商人。” “我从不做对自己无利的事情。” “另加上你父母事件的警示,我心有余悸。” “还是那一句话,感情不能成为你通往璀璨前程路上的绊脚石。” 齐衍礼抬头,直直撞上齐老爷子锐利的目光。 “我不是他,也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我和他不一样,纪知鸢和我母亲也不一样。” 齐老爷子静默不语,端起放凉下些许的白茶递到嘴边。 他没有喝下肚,似乎正在心中作决断。 齐衍礼增大筹码,“爷爷,要求随便您提,我都能完成。” 良久过后,他等到了齐老爷子的答复。 “成交。” “至于要求,待我细细思索后再告诉你。” “衍礼,切记爷爷说的话。不要让‘情’字困住自己的一生。” “不要让‘情’字困住自己的一生。” 第16章 做好离婚的心理…… 纪知鸢躺在床上,眼珠一动不动地望向天花板。 梦中出现的画面仍在脑海里放映。 这一觉睡得久而踏实,久到她将近三个月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回想了一遍。 从自己是如何被爷爷奶奶说服结婚,再到与齐衍礼一同踏入婚姻殿堂。 日光炽热,蔓延至天花板,最终照亮整个卧室。 纪知鸢从睡梦中回神。 不知道是近几天与齐衍礼的见面次数太过频繁,还是自己的日子太清闲,她脑子总闪过这些有的没的事情。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房间,床头上出现一张便签纸。 白底黑字,笔锋遒劲,十分吸引眼球。 【公司临时有事,需要去美国出差一周。餐桌上有熬好的南瓜粥,热过以后再喝,不要凉了胃。】 右下角的落款是‘齐’。 看到‘南瓜粥’三个字,纪知鸢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嘴唇。 肚子也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纪知鸢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锁屏。 下午一点。 从昨晚到现在,居然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她的睡眠质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前段时间,三天能凑齐十二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算奢侈。 陷入深度睡眠的不只有纪知鸢,还有她沉寂已久的手机。 解锁屏幕,小红点接连不断地弹上软件图标,不能进行其他操作。 让手机冷静了几分钟,纪知鸢点进微信。 私聊消息、群消息占据了整个聊天页面。 【桑瑜:[视频]】 【桑瑜:鸢鸢,有人把你十三岁时创作的曲子和用ai生成的钢琴曲作对比,说你配不上天才钢琴少女这个名头。】 【桑瑜:哈哈哈,太搞笑了。】 【桑瑜: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说不出来这种话。】 【乔怡:知鸢,你今天上午不来练琴了吗?】 【乔怡:琴房只剩我一人孤独奏乐,没人能听懂我的悲伤。】 纪知鸢点开冒出小红点的头像,一条条查看,选择性地回复了好友发来的关心和几条重要消息。 最后只剩一个全黑的头像。 她的好友列表中仅有一人用纯黑图片当头像。 而这个无趣的人正是齐衍礼。 第一次看到他的头像,纪知鸢还以为自己手机的网络不好,图片无法正常加载。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发现,齐衍礼本人确实如他展现在外的形象一样。 古板无趣,十分平淡。 齐衍礼是最先发来消息的人。 他的消息被其他新的消息覆盖,寂静沉底。 纪知鸢瞥了一眼用手指夹着的便签纸,点开在一众缤纷色彩中显得格外独特的黑色头像。 【齐衍礼:早上好。】 【齐衍礼:记得吃早餐。】 简简单单的两行字,简简单单的关心。 像极了普通朋友之间的寒暄,始终隔着一道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 纪知鸢关上手机,掀开被子走下床。 不是不想回复齐衍礼的消息,而是不知道怎么回复。 内心生出几分羞愧。 他早上八点发来的消息,她下午一点才接收。 这不正是在明晃晃地告诉齐衍礼:我一觉睡到下午,直接错过了早餐时间。我压根没把你的话放在心上。 纪知鸢光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指尖捻起睡裙一角,一小截白嫩的脚踝暴露在空气中。 她本人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反而将睡裙提得更高,双膝半跪在地毯上,手掌撑着床檐。 “怎么找不到了?我的拖鞋呢?” 房间被她翻了个底朝天,连床底和柜子底都没放过,始终没有发现拖鞋的踪迹。 找了十多分钟,纪知鸢彻底放弃。 她气喘吁吁地靠着床檐,盘腿坐在地毯上,头发比刚起床时的还要凌乱。 去玄关处的鞋柜里重新拿一双拖鞋? 纪知鸢想也没想,直接否决了这个选择。 最近温度骤降,让人猝不及防,有一种冬天已经到来的错觉。 太冷了。 房间外面没有铺地毯,踩上去如临冰窖。 纪知鸢确信拖鞋就在房内,只是它在和自己玩‘躲猫猫’,一直不愿意出现。 思考再三,她决定打电话向齐衍礼求助。 “喂,哪位?”听筒里传出一道低磁的男声。 诶?难道齐衍礼没有存她的电话号码吗? 纪知鸢心想,随即自报家门。 “齐衍礼,是我。” “睡到现在才起床?”齐衍礼问,“也没吃早餐?” 纪知鸢一时语塞,语气含着几分心虚,“我怀疑你在房间里安了监控,但我没证据。” 或许是信号不好,没有听见她说的话,齐衍礼顿了几秒,直接跳过这个玩笑似的话题,耐心开口:“我安排人去给你送午餐。” “不用麻烦,桌上还有早餐。” “不麻烦。” 齐衍礼回答。 动动手指头就能做到的事情,一点儿都不麻烦。 “我想喝南瓜粥嘛。” 纪知鸢下意识地把齐衍礼当作宠爱她的纪家人,冲他撒娇。 听筒对面的人似乎有一瞬间怔住,声线不复方才平稳,叮嘱道:“好,热一热再吃。” 话题结束,纪知鸢手指悬在红色挂断键上方准备落下,视线忽而从白皙的脚背上掠过。 她的拖鞋! 纪知鸢连忙出声。 “齐衍礼,你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我的拖鞋了吗?” “好奇怪呀,我找不到我的拖鞋了。” “你的拖鞋……我没有注意。” “床头的抽屉里有新的一次性拖鞋。” “床头柜的抽屉。”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好,我去找找。” 穿好单薄的一次性拖鞋,纪知鸢快步跑向门口,换上从鞋柜拿出的新拖鞋。 餐桌上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米白色圆盘,以及一盅瓷壁上挂满水汽,没有一丁点儿热气的南瓜粥。 加热几分钟,食物又恢复到了热腾腾的状态。 南瓜的香甜气味愈发浓郁,纪知鸢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南瓜粥,送入嘴中。 饥肠辘辘的胃得到满足。 纪知鸢背靠餐椅,手掌覆在胃部,轻揉几下。 余香环绕口腔,她呢喃道:“味道真不错。” 这次南瓜粥的味道好像和上次有点儿不同。 更加软糯,把南瓜本身的香甜完全融入了米粥之中。 这个想法仅在脑海里维持了一秒,随即被纪知鸢抛掷脑后。 她把餐桌上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碗堆在一处,打开手机摄像头。 对准,拍照。 选中拍好的照片,准备发送时,她悬在手机上方的手指却迟疑了几秒。 随后退出聊天框,再次点入相机。 切换成前置自拍模式。 半张清秀的脸蛋出现在取景框内,眸含秋水,唇角扬起一弯明媚的笑。 纪知鸢一手举起手机,一手端起空碗,移到脸颊旁边。 找准角度,确保自己享受美食的表情能完全展现在照片中。 看了一眼成果,她满意地点击‘发送’。 【纪知鸢:[图片]】 【纪知鸢:成功光盘!】 纪知鸢嘴中哼着某首不知名的轻快乐曲,把空碗放入厨房的洗碗机里。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是齐衍礼秒回的消息。 【齐衍礼:味道怎么样?】 纪知鸢抽出一张纸巾,擦去手上残留的水渍。 【纪知鸢:好吃,虾饺和红米肠的味道很正宗,和我在广市吃到的正宗版本没区别。】 她很喜欢广式早茶。 有时甚至为了能吃到新鲜正宗的广式早茶,一天内往返于京市和广市。 【齐衍礼:南瓜粥呢?你喜欢喝吗?】 纪知鸢不知道齐衍礼为什么要特意提及南瓜粥。 没有多问,她默默回味上一刻体验到的香甜,手指在键盘上敲出真实的内心感受。 【纪知鸢:喜欢呀,比上次喝到的还要美味。】 【纪知鸢:家里阿姨的厨艺进步很大,你该考虑给她涨工资了。】 这一次齐衍礼没再秒回。 纪知鸢转身去衣帽间换下睡衣,简单化完妆后才等到新回复。 【齐衍礼:嗯。】 瞟了一眼他发来的回复,纪知鸢退出聊天页面,站在全身镜前整理自己的妆发,准备出门赴约。 许佳欣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班上为数不多的中国人,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毕业后,纪知鸢回国发展,而许佳欣选择继续留校深造。 京市大剧院。 纪知鸢来得比较晚,演奏会还有五分钟正式开始,此时场馆内乌泱泱地坐满了人。 正欲拿出票根寻找自己的座位。 她前脚踏入厅门,后脚就看见正在向自己打招呼的许佳欣。 纪知鸢在许佳欣右手边的空位坐下。 她们的位置很好。 在前排,靠主舞台,能够观赏到演出全貌。 本场演出主要由国外的乐团进行演奏,星悦娱乐承办。 而演出人员中有纪知鸢和许佳欣的共同好友。 许佳欣千里迢迢从国外赶来也是为了欣赏演奏会,给好友一个面子。 “知鸢,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手机都快没电了,好无聊。”许佳欣侧头靠在纪知鸢肩上,脚边放着一个小型行李箱。 纪知鸢问:“你一下飞机就来了?” 许佳欣点头,“对呀,飞机晚点,我怕赶不上演奏会,直接从机场打车过来了。” 距离演奏会开始前三分钟,两人的手机提示音同时响起。 来自群聊消息。 【夏芷:你们都来了吗?】 【夏芷:多帮我拍一些美美的照片[拜托.gif]】 【夏芷:好紧张呀,马上要登台了。】 纪知鸢和许佳欣对视一眼,然后低头,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敲击。 【纪知鸢:我和佳欣已经到了,我们座位的视角很好,拍照的事情包在我们身上。】 【许佳欣:是呀。我拍照,你放心。】 【许佳欣:别紧张,放松心情,摆平心态,就当作是一场普通的练习。】 紧接着,音乐厅内灯光骤然暗下,只留下几盏非常昏暗的小灯。 纪知鸢抬头望向舞台,凭借几缕窒暗的光亮,她依稀能分辨出眼前展现的画面。 红色的帷幕缓缓拉开,乐器和乐手们一起亮相。 音乐厅的圆顶宏伟盛大,金黄色灯光洒落,节奏明快的序曲萦绕在观众耳畔。 许佳欣压低声线感叹,“知鸢,我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纪知鸢不明所以地侧眸,疑惑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羡慕你不用坐在教室里上课,羡慕你不用三天两头的被导师批评。” “我导前段时间更年期,我每天都避着她走,生怕她拿我出气。” “可是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我下个月有一场演奏会,还需要她的指导。” 许佳欣越说,越觉得生活失去了快乐,每天都陷在自我怀疑之中。 “当初我就应该和你一起毕业,一起回国。” 纪知鸢唇边扬起一抹浅笑,眼神却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佳欣,不是我不想留下。” “这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提起大学时期的往事,纪知鸢陡然想起乔怡拜托自己打听的事情。 恰好许佳欣也认识祁佑航,说不准比她知道的更多。 音乐厅内的灯光逐渐朝舞台中央的演奏者身上聚集。 观众席间一片黑暗,仿佛笼罩于暗夜之下的海面,平静无波却蕴含着无尽的神秘。 纪知鸢轻声问:“佳欣,你还记得祁佑航吗?” “祁佑航?”许佳欣在脑海里稍加思索,点头,“记得呀,是那位比我们高两届,小提琴专业,在学校时总和我们一起同台演奏的学长。” “对,就是他。” “你对他的了解多吗?” 许佳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行吧,在朋友组的局上见过他很多次,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就随便问问。”纪知鸢含糊其辞,不自主地抬手整理了一下鬓间碎发。 “你知道祁佑航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吗?” “他之前谈过几段恋爱?” “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 纪知鸢一口气把乔怡想知道的关于祁佑航的事情全部问出来。 而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一个悄悄偷听了十几分钟的人顿时瞪圆了眼睛。 不敢耽搁半秒,连忙打开手机,点开聊天框。 【哥,我好像看见嫂子了!】 【?】 【哥,我感觉嫂子好像有出轨的迹象!】 【??】 【哥,做好嫂子对你提出离婚的心理准备!】 【???】 第17章 “只喜欢我一个…… 迟迟没有等到纪知鸢回复,齐衍礼无法完全集中在工作里。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早上八点发出的信息上。 【齐衍礼:早上好。】 【齐衍礼:记得吃早餐。】 站在齐衍礼面前的李彦,正有条不紊地向他汇报公司事宜。 “城东郊区的空地将于明天进行拍卖,这是项目风险评估报告。” “根据内部人传出的消息,政府打算在城东修建新机场,这块地有很大的升值空间。目前,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建安地产,他们在这方面花费了很多精力和人力。” 李彦一边说,一边将手中资料分门别类地摆在办公桌上。 “齐董?”见齐衍礼没有反应,李彦喊了一声。 齐衍礼拿起手边的评估报告翻看了几眼,“让他们派人去实地考察走访之后重新评估,我要最新、最准确的数据。” 李彦犹豫着开口:“拍 卖会在明天下午,时间可能来不及。” “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我要的是结果。”齐衍礼面无表情地合上报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虽然齐氏不提倡加班,但并不代表可以用三个月前的数据糊弄我,是他们应该承担的后果。” 齐衍礼又补充道:“午餐时间不要打扰我,也不用送餐进来。” “可是齐董,您的胃……” “不碍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李彦没再多言,转身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向项目部和其他相关部门布置工作。 眨眼间,偌大的办公室中只有齐衍礼一个人。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眶,视线扫过手机。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纪知鸢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齐衍礼深吸一口气,准备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点开存放了数条未读邮件的电子邮箱。 ‘嗞嗞——’ 手机震动声响起。 齐衍礼被公事缠身,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滑动接通。 “喂,哪位?” 紧接着,甜美的女声钻入齐衍礼耳内。 “齐衍礼,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齐衍礼面露几分惊诧神色,将放在耳畔的手机移至眼前。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确认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的人名后,齐衍礼才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给他打电话的人是纪知鸢。 纪知鸢居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还是在没回他消息的情况下打的电话。 平常的她,能发消息绝不主动打电话。 齐衍礼顺势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 下午一点。 听纪知鸢的声音状态,应该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不久,打算将早餐和午餐合在一起了。 “睡到现在才起床?”齐衍礼问,“也没吃早餐?” 然后他听见她说,怀疑他在房间里安了监控。 霎时间,齐衍礼以为自己的内心想法被纪知鸢看透,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他真的曾心生过此想法。 想在家里装上监控,想知道她每分每秒的动态,就好像两人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想法刚冒上心间便被齐衍礼否决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他要尊重纪知鸢,给予纪知鸢足够的私人空间。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纪知鸢说的话,齐衍礼选择性地忽视,“我让人给你送一份午餐,饿太久容易伤胃。”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肚子发出抗议似的响声,好像在说:你还知道饿太久伤胃啊,关心老婆的时候,大道理张口就来,轮到自己就不管不顾了。 劝了好一会儿,纪知鸢仍不为所动,还用撒娇的口吻对他说:“我想喝南瓜粥嘛。” 齐衍礼哪儿能招架得住,也只好随她的意愿,嘱咐道:“热一热再吃。” 说完,手机两端同时陷入安静,默认话题结束,即将挂断电话。 齐衍礼不愿主动挂断与纪知鸢的通话,哪怕听着电流中传出的微弱呼吸声,他也能安心放松。 可这只是齐衍礼单方面的想法。 他不结束电话,纪知鸢也会按下红色的挂断键。 齐衍礼放下手头工作,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留给他们的时间再长一点,不要那么快挂断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诚心祈祷起了作用,听筒中传出纪知鸢的询问声。 “齐衍礼,你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我的拖鞋了吗?” “我找不到我的拖鞋了。” 拖鞋。 捕捉到这个关键词,齐衍礼眼前忽而闪过一个画面。 电影房。 刚从浴室出来不久的女人穿着纯棉睡裙躺在宽敞舒适的沙发上,眉目舒展,双眸紧闭。 雪白莹润的手臂向外伸展,随意放在沙发靠枕间,双脚悬空搭在沙发边缘。本该穿在脚上的毛毛拖鞋,现在也不知被踢落在了哪个角落。 影片仍在继续,回荡在房内的电影声音变成了最好的催眠曲,让她安稳地坠入梦乡。 齐衍礼开完视频会议,走出书房来到电影房便看见了睡在沙发上的纪知鸢。 “纪知鸢?”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旁,单膝屈起,半跪在她身侧。 唤了一声,见纪知鸢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齐衍礼动作愈发大胆。 那些曾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举动。 只敢在她无意识地沉睡或沉醉时做出的举动。 他一一尝试。 比如现在。 抬手靠近她的脸颊,指腹留恋于她的眉眼、鼻尖、红唇……细细勾勒出她的精致容貌。 “阿鸢。” “我的阿鸢。” “喜欢我好不好?” “只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 齐衍礼声线低沉,盯着她的睡颜喃喃自语。 他蹲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倾身在纪知鸢额间落下一吻,而后盯着她看了许久, 直到电影片尾曲放完,电影房重新恢复安静,齐衍礼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动了几下自己变麻的双腿,将酣睡的人儿抱进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耳边持续传来纪知鸢的声音,堪堪将齐衍礼的思绪拉回当下。 “你的拖鞋……我不知道你的拖鞋在哪儿。” “床头柜的抽屉里有新的一次性拖鞋。” 仗着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齐衍礼声线如白水般平淡,脸上的心虚却展露无遗。 还好纪知鸢没有问起,她昨晚是如何从电影房回到卧室的,他还没有想出合适的理由回答。 “床头柜的抽屉。” “好,我去找找。” 下一秒,纪知鸢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忙音响起,齐衍礼没移开放在耳旁的手机,保持原先状态,让他有一种两人依旧在通话的错觉。 等到‘嘟嘟嘟’的忙音消失,世界重回寂静,他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机放回桌面,再次投入繁忙的工作。 按照往常的状态来说,齐衍礼不会在全身心投入公事后分神。 可是现在,电脑文件中密密麻麻的文字只从眼前掠过,未曾经过大脑。 他什么也没有看进去,更别提逐一处理。 她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一个小小的电话便能在他心底掀起巨浪,余波久未消散。 没过一会儿,消息提示音响起。 齐衍礼心脏猛地一颤。 本就无心工作,他索性将点开只过眼不过脑的几封邮件重新标记成‘未读’状态。 随后关闭电脑窗口,留给自己充足的休息时间。 数不清楚这是今天第几次拿起反扣在办公桌上的手机。 纪知鸢发来了一张图片。 是她端着空碗的自拍。 也是他第一次收到她的自拍。 齐衍礼看见自拍的第一反应:她是不是把发给别人的照片错发到他这里来了? 他动作比大脑更快地点击保存。 纪知鸢的消息接踵而至。 【纪知鸢:光盘行动t!】 原来她没有发错消息,原来她的自拍真是发给他的。 齐衍礼深邃的眼眸盛满笑意和爱意,削弱了五官带来的凌厉感。 【齐衍礼:味道怎么样?】 手指按下‘发送’键的同时,齐衍礼无意识地抿嘴,心脏跳动频率加快。 他有点儿紧张,不知道自己会得到怎么样的回复。 消息提示音又一次响起。 齐衍礼搭在办公桌上的手指不断朝掌心缩紧,喉结上下滚动,视线落在她回复的消息上。 他轻声念出,“虾饺和红米肠的味道很正宗。” 没能得到预料之中的答复,满满的失落感朝他涌来。 齐衍礼想知道的不是她对虾饺和红米肠的评价,他想知道她喜不喜欢这次的南瓜粥。 不再隐晦地询问,齐衍礼直接挑明自己的意思。 随即等到了她的肯定。 她说,她喜欢,比上次喝到的南瓜粥还要美味。 她还说, 崔姨的厨艺进步了,让他给崔姨涨工资。 他应该怎么回复呢? 说他特意在私底下找了五星级酒店的大厨拜师学艺; 说他特意早起了两个小时,只为用最新鲜的食材熬煮南瓜粥。 况且他自身厨艺不差,又在这上面花费了不少心思,美味是必然的。 只不过齐衍礼得到纪知鸢的亲口肯定。 最后他如愿以偿。 内心情绪翻滚,发出的消息却寻不到半分激动痕迹。 好似一点儿都不在乎。 【齐衍礼:嗯。】 齐衍礼没有中断话题的想法,但对面再无动静。 他绞尽脑汁地搜刮可以展开谈论的新内容。 在键盘间敲敲打打几下过后,输入框中依然是一片空白,也没有人能发现他正在心底苦苦挣扎。 几分钟后,齐衍礼可悲地发现,除了家长里短的小事,他们之间好像真没有其他内容可以展开闲聊。 没有共同的朋友,没有相交的人生经历,也没有感情。 点进手机相册,点开最新保存的照片。 纪知鸢的自拍照。 齐衍礼的指尖留恋于那张娇俏面容,顺着秀眉、眼眸、鼻尖…… 一路往下,一点一点描绘出她的轮廓。 最后停留在红润饱满的嘴唇上。 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眸光愈发幽深,呼吸不觉沉重几分。 如果纪知鸢此时正在自己身边。 他一定会用手臂牢牢桎梏住她的纤薄腰肢,狠狠蹂躏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红唇。 齐衍礼想。 ‘叩叩——’ 短促的敲门声由远及近,径直截断他的极端想法。 门口是去而复返的李彦。 “齐董,明华集团的黄总来了,在会客室里。” 齐衍礼若无其事地恢复平淡神色,退出相册,关上手机。 “我记得日程表上没有和他见面的这项安排。” “而且我们一个小时后要出发去机场。” “是的。”李彦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他没有提前预约,是临时来的。” 缓了一口气,李彦继续说:“上次的饭局您提前离席,并且答应赏脸参加拍卖活动。” 齐衍礼眉心微微皱起,似乎在脑海中搜寻相关记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上次自己提前离席,作为交换,他答应了对方提出来的条件。 但具体应下了什么条件,他忘记了。 齐衍礼从办公椅上站起,身体虚晃了几下,一手撑着桌面站稳,一手覆在隐隐作痛的胃部。 猛然记起,他错过了午饭。 齐衍礼余光瞥过手腕间的百达翡丽。 “李彦,半个小时之后送一份午餐进来。” 留出半个小时谈合作,时间足够了。 但事实证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齐衍礼低估了明华集团的这位黄华能说会道的本领,寒暄恭维了莫约十分钟之久,黄华才堪堪切入正题。 胃部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齐衍礼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手掌死死捂在胃上,眉头紧拧在一块,细密的汗珠从鬓间冒出。 齐衍礼忍无可忍,出声催促:“说重点,你是想让明华集团打着和齐氏合作的名头,在海城港口举办拍卖会,还是想让你公司的珠宝商铺入驻齐氏旗下的商城?” 意识到自己演技过于拙劣,内心真实想法被对面人看透,黄华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悻悻地说:“齐董,实不相瞒,我都想,这也是我今天来到贵公司的目的。” 撑到这会儿,齐衍礼声线已然有些不平稳,“你应该与市场部、营销部对接,而不是直接冲到董事长办公室。” “这……我知道。” 仗着上次齐衍礼有急事提前离席的事情,黄华想着他多少会给几分薄面。 于是跳过既定流程,径直找上他。 “我等会儿让助理通知市场部和营销部,只要确认你拿出的方案问题,就按照正常合作流程进行。”齐衍礼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手指朝桌面座机伸去,“李彦,进来一下。” 送走黄华,等待李彦的间隙,他收到了齐湛的消息。 什么叫做纪知鸢好像有出轨的迹象? 什么叫做,做好纪知鸢对他提出离婚的心里准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衍礼眼角逐渐染上红猩之色,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间的几行文字。 发出去的六个问号暴露了他心头的恐慌。 绝对不可能离婚。 除非他死。 半分钟后,李彦叩门而入,然后听见自家boss的声音,“今天下午的行程取消,你去联系美国那边的负责人,告诉他合作推后。” 李彦犹豫几秒,“可是……” “没有可是。”齐衍礼用仅存的理智竭力维持表面平静,沉声说,“按照我说的办,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第18章 “我问,那个男…… 音乐厅的灯光流转柔和,明快节奏中莫名增添了几分沉郁。 像极了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娓娓道出自己的生平经历。 观众席却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手机弹出来电显示的那一刻,齐湛身体陡然一颤,整个人差点儿从座椅上跳起来。 没想到齐衍礼如此迫切,半秒都等不及,收到消息便打来了电话。 还好早在踏进音乐厅前,齐湛把手机调成了静默模式,这会儿没有打扰到剩下的沉浸在音乐世界的观众。 齐湛环视一圈,伸手滑动红色挂断键。 音乐厅内不适合接通电话。 耳边没再传来前座两人的聊天声,见无法偷听到其他更多有用信息,齐湛微微躬身离开座位,去到音乐厅外给齐衍礼回电话。 “齐湛,怎么回事?” “你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电话接通,齐衍礼的质问随即传来。 “哥,你别急,先听我说。” 齐湛也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的想法,为了借音乐熏陶灵魂和更好的管理星悦娱乐而来欣赏演奏会,居然会撞破纪知鸢的秘密。 “我听见嫂子在向她朋友询问另一个人的恋爱史、联系方式和喜欢的类型。”顿了几秒,他继而又道,“听名字,好像还是个男性。” 齐衍礼问:“什么名字?” 察觉到听筒传出的呼吸声愈发沉重和急促,齐湛有一瞬后悔。 自己好像不该在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情况下发出那三条消息。 他连忙开口:“哥哥哥,你别往心里去,我说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猜测,不一定是事实。” 齐衍礼似乎充耳未闻,追问到底,一字一顿,“我问,那个男人是谁?” “qiyouhang” 听出是男性的名字,齐湛留心记了一下,但他并不知道这是哪三个字。 对面男人得到想要的答案,瞬间挂断电话。 只留下齐湛一脸迷茫地站在原地。 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喃喃自语。 “我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一门之隔的音乐厅内。 演奏会接近尾声,庄重而宏大的交响乐震撼人心,乐声响彻耳畔。 莫名地,让人心生肃穆之意。 随着最后的鼓点落下,厅内光线骤然亮起。 如同大梦初醒,享受了一段短暂的音乐时光,重归现实。 观众席间的人们相继离开,只留下少部分未从震撼中缓过神来的人。 纪知鸢和许佳欣是例外。 她们还没有完成夏芷交代的任务。 许佳欣瞟了一眼外卖平台上的订单详情,配送距离逐渐缩减。 她抬头对纪知鸢说:“预定的花束快到了,我们去后门拿吧。” “拿到花后直接去后台找夏芷吗?”不知道为什么,从三分钟前开始,纪知鸢的右眼皮跳动不停,怎么做都无法平复。 许佳欣点点头,“对呀,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纪知鸢抬手,在右眼皮上压了一小会儿。 “没有。”她阖上双眸,而后睁开,“走吧,我们去给夏夏送花。” 后台水泄不通,挤满了装着正式的人。 有的搬着椅子靠墙而坐,反思自己今天在演奏时产生的失误;有的肩并肩围成圈,闲聊最近遇上的趣事;还有的细致擦拭着怀中的宝贝乐 器。 纪知鸢和许佳欣的兀然出现显得分外扎眼,尤其两人手中还各捧着一束颜色艳丽的鲜花。 视线在后台环顾了几圈,始终没能寻到夏芷的身影。 “我眼睛都要看花了,夏夏她人在哪儿呢?”许佳欣顺手扯下一片即将掉落的枯萎花瓣,扔进垃圾桶,语气染上些无奈,“我记得我演出完回到后台,也没有这么多人啊。” 纪知鸢不可置否地弯了下唇。 她和许佳欣的想法一样。 在穿着相似的陌生面孔中找人,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人来人往,身旁经过的人换了几波。 最后还是夏芷先发现到她们。 “知鸢——” “佳欣——” 夏芷提起黑色礼裙的裙摆,在不远处激动地挥手,而后朝她们小跑过来。 “恭喜,演出圆满成功。” “congratulations!” 纪知鸢和许佳欣相视一笑,同时递上鲜花。 “谢谢我的宝贝们。” “我刚在舞台上都快紧张死了。” 夏芷过快的心跳频率尚未平缓,她放下捂在胸口的手掌,一手一束地接过鲜花。 “最终的结果很完美,不是吗?”纪知鸢出言安慰,“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早就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相较于纪知鸢在演奏时流露出的满满松弛感,夏芷从首次在学生时期参加的演奏会开始,便一直无法在上台前后展现出淡定自若的状态,站上舞台更是加倍紧张。 这也导致很多机会与夏芷失之交臂。 “我知道的,但我心里就是忍不住会紧张。” “这次演奏机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很怕自己搞砸。” 夏芷神情丧丧的,嘴角向下撇,眼尾泛起几丝泪光。 顿了几秒,她再次开口,声音很轻:“我已经快半年没有在公开场合进行演奏了。” 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劲,许佳欣站出来转移话题。 “不要再想这些让自己烦心的事情,来看看我们给你拍的照片。” 三人注意力瞬间被许佳欣的手机吸引,脑袋齐唰唰地凑在一块。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夏芷惊呼:“佳欣的审美太棒了,我好喜欢这张的构图。” 纪知鸢表情骄傲,“这是我拿她手机拍的。” “这张也好看,我简直是太敬业了,几乎与双簧管融为了一体。” “我拍的,我拍的。”许佳欣邀功般的开口。 “啊,怎么正好抓拍到了我发力的瞬间!删掉删掉!”丑照出现在视野内的那秒,夏芷整个人差点扑到手机上。 删删剪剪几番过后,夏芷精心挑选了九张照片。 她冲许佳欣撒娇道:“佳欣,能不能把这些照片传给我,我想凑九宫格发朋友圈。” “当然可以。”许佳欣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半分钟后,照片出现在夏芷手机里,她回了一个‘飞吻’的表情包,表达自己的感谢。 许久未见的好友碰面,总能有说不完的话题。 夏芷忽而说道:“我前段时间还特意飞去奥地利欣赏了知鸢的独奏会,太精彩了,无论演奏技巧还是完成度,都与世界一流水平没区别。” 不难听出她话语之间包含的浓浓羡慕。 “啊,你去了我的独奏会,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纪知鸢眼神迷茫,明显处于状况之外。 夏芷解释:“知道你肯定很忙,不想打扰你。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手真能承受这么高强度的演奏吗?” 话毕,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纪知鸢面色苍白了几分,连带着身边许佳欣的动作也一滞。 夏芷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这件事情,我只是有点好奇。” 毕竟她当时伤得很重,医生诊断过后给出的结果:韧带拉伤,手指灵敏度降低,日常生活中少提重物,最好不要再过度用手。 扣群478015966 一张张病历单在脑海中展开,每一帧复健的画面都充满了汗水和痛苦。 纪知鸢轻描淡写地说:“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会给自己留出充足的休息时间,没有什么大问题。” “好饿,你们想吃法餐吗?”许佳欣伸手挽住面前两个人的臂弯,抬脚往外走,“就当是为了庆祝夏夏的演奏圆满成功。” 夏芷一口答应:“好呀,我都好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纪知鸢点头,“我先和家里说一声,不回去吃饭。” “不是吧,你老公管你管得这么严?” “而且和你认识了几年,我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变成‘夫管严’。” 许佳欣有意拖长尾音,笑容暧昧,盯得纪知鸢浑身不自在。 纪知鸢懒懒地掀起眼皮,分出一个眼神给身旁人,“请收一收你发散到天边的思绪,我是给家里准备晚饭的阿姨打电话,不是给我老公。” 说到‘老公’时,纪知鸢语气有几秒明显的停顿。 纵使能够在长辈和齐衍礼面前轻松唤出这一称呼,但此刻面对朋友们,她做不到‘轻松’,甚至是陌生。 另外,她怎么可能变成‘夫管严’。 开玩笑,她可是纪知鸢。 最不喜欢被别人约束的纪知鸢。 豆大的雨珠打落在音乐厅的玻璃门上。 雨声‘淅淅沥沥’,极富节奏感。 数不清天气预报提供了多少次错误讯息。 窗外的晴空万里,秋高气爽也成了障眼法。 纪知鸢没有带伞出门。 “嫂子!” 顷刻间,有个人拦住了纪知鸢一行人的去路。 她看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出来的齐湛,脑子里全是问号。 “齐湛?你怎么在这里?” 齐湛没有回答纪知鸢的问题,他急切地开口:“嫂子,方便借一步说话吗?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而后又补充道:“关于我哥的事情。” 这番话好像在纪知鸢心头蒙上了一层又厚又重的迷雾。 到底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让齐湛着急找她。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说完,纪知鸢转过头,“走吧。” 她跟着齐湛去到最右边的休息区。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圆桌上。 “我哥出事了,人现在在医院。” 齐湛毫无预兆地投下一枚炸弹,炸得纪知鸢思绪七零八乱。 她飞快地站起身,语速极快,“什么?哪家医院?” 齐湛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车钥匙,说:“嫂子,我带你去。” 没来得及再回音乐厅门口,与等待她的好友们见一面,匆匆上了齐湛的车。 纪知鸢在群聊里发了条消息。 【纪知鸢:出了点急事,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吃饭了。】 【纪知鸢:下次有机会再约。】 只不过,如果纪知鸢再留心一点就能发现,齐湛的举动并没有他所展现出来得那么急迫。 第19章 他是黏人精。 最近来医院的次数太频繁了。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迈入医院大门那一刻,纪知鸢忽而神情恍惚。 “齐衍礼在哪个病房?”她扭头问。 齐湛快跑几步跟上纪知鸢的步伐。 然后趁她不注意,视线飞快地从手机屏幕上扫过,欲盖弥彰地回答:“跟我来。” 住院部大楼。 是齐、纪两家爷爷所在的私立医院。 纪知鸢来探病的次数不少,可依旧无法参透这座‘巨大迷宫’里面的弯弯绕绕。 相似的布局,相同的房间,再一次暴露了她的路痴属性。 两人乘坐电梯,一路上到八楼。 纪知鸢边走边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前后不过半天时间,齐衍礼竟然直接住进了医院? 而齐衍礼住进医院后,她才得知这一消息,还是被齐湛面对面地通知。 越想,纪知鸢越觉得疑点重重。 ” 嫂子,到了,这一间病房。” 没有留出让她仔细思考的机会,为她带路齐湛已经停在前方病房门口。 纪知鸢加快速度走向前,因而错过了门旁的熟悉病房号。 门牌以明艳的橘红为底色,号码散发出刺眼的白炽光。 一目了然。 病房内的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时间点有人进来,更没预料到会有人不敲门,大刀阔斧地闯进来。 四道视线齐齐朝门口探去,困惑的表情中含着几分不满。 站在门口的人也怔住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两行人面面相觑几分钟,纪知鸢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率先反应过来,后退几步,歪头瞟向墙上的门牌。 803号。 是齐老爷子的房间。 齐老爷子翘着腿躺在床上,嘴里哼着小曲,悠闲地盯着电视屏幕。 手旁矮柜上放着一碟摆盘削切细致的水果,并且贴心地配上了质感复古的叉子。 水果刀上的水渍还未擦拭干净,暖黄灯光透过莹亮的水珠,映出大理石清晰细腻的纹路。 除了水果刀外,大理石桌面还有一台轻薄简约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双指节匀称修长,脉络清晰分明的双手。 如果能忽略嵌入手背血管中的那根又细又长的针,那么这双手真能称得上是一件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齐衍礼坐在大理石茶几旁的圆凳上。 圆凳没有靠背,他的背脊也不曾出现半分弯曲,一如既往地直挺。 “你的身体,”纪知鸢停顿一瞬,在心间措辞,犹豫地开口询问,“没事……吗?” “没事了。”齐衍礼眼神逃避,不再与纪知鸢对视,“身体上的一点小毛病而已。” 他转头,视线轻飘飘地从齐湛身上扫过,落下两个字,“多嘴。” 明明声线、语气都与平常没区别,可偏偏让齐湛产生了一种凛冬将至的幻觉,牙齿不由地上下打颤。 “小毛病?” “小毛病能严重到需要住院?” 齐衍礼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眼下青色更盛,状态看上去分外可怜,压根不像没事人。 至少是同床共枕过一段时间的人,纪知鸢还是心生不忍,关切地问了一句。 被人蒙骗、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愤怒骤然消失殆尽。 齐衍礼瞥向齐湛的视线淬了一层冰,似乎在责怪他胡乱夸大事实。 “真的只是一点小毛病。” 他好声好气地对纪知鸢解释,接着问。“谁说我要住院?” 纪知鸢不假思索地指向齐湛。 “他。” 迎上众人宛若利刃,即将把他千刀万剐的眼神,齐湛抬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动作。 好吧,他承认自己话语之间确实有些夸大的成分存在。 “我只说我哥出事了,人在医院。”顿了几秒,他硬着头皮往下说,“我又没说他住院了。” 齐湛虽然心虚,但他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 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吐槽:难怪你能单身二十八年,都不知道用苦肉计留住老婆。 “哎呦。” 一道历经岁月沧桑的声音适时插入,吸引在场几人注意。 躺在病床上看够热闹的齐老爷子按下床边按钮,床头缓缓上升,语气调侃道:“是谁嘴上说‘没事’、‘小毛病’,实际直接在办公室里疼到昏迷。” 齐老爷子没有指名道姓,却胜似将一串身份证号码展现在众人眼前。 ‘齐衍礼’三个大字加黑加粗般的地飘过纪知鸢脑海。 她沉默不语,表情只在听见‘在办公室里疼到昏迷’时产生几分波动。 齐衍礼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一边挂水,一边坐在茶几旁雷打不动地办公。 听起来很严重,看上去与平常并无二样。 他无奈轻笑,“爷爷,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齐老爷子扫了一眼自己那在感情方面不争气的孙子,冷哼一声,“是不是我夸大其词,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听了半天,纪知鸢一头雾水,摸不准眼下情况,只能向人求助。 “李彦,你说。” 在墙角当了将近二十分钟空气人的李彦陡然被纪知鸢点名。 刚到医院时,他第一时间向齐老爷子复述了当时情况。 有了经验,第二次应该很好开口,眼下却不知从何说起。 确切来说,关于齐衍礼的身体情况,他不确定哪部分可以说,哪部分不能说。 李彦又向齐衍礼投去求助的目光。 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应允和提示。 整理了一下语言,李彦悻悻地说:“是急性肠胃炎。齐董从早上忙到中午,没有时间进食,下午与合作方交谈又‘被迫’喝了度数较高的酒。” 经过李特助的解释,纪知鸢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一点儿都不值得她的可怜,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 “活该。只要工作,不要身体是吧?” “照这个方式折腾下去,不生病才怪。” “自己都做不到一日三餐按时吃,还信誓旦旦地说督促我。” 说着,纪知鸢停顿几秒,缓了一口气继续。 “都急性肠胃炎了,不去躺着,非得坐在这里办公。” “难道公司没有你就转不动了?” 她对他生病后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一心只有工作的举动十分不理解。 从未见过有人对工作如此热爱。 而后,纪知鸢双臂交叉抱胸,微微歪头地盯着他,摆出一副‘你说,我倒是要听听你怎么狡辩’的姿态。 齐衍礼自知理亏地敛下眼睫,气势减弱不少,“要工作,也要身体,只是今天太忙了。” 与此同时,他心底升起一股难言而有隐秘的喜悦。 齐衍礼竭力压制微微上扬的唇角,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纪知鸢,你是在担心我吗?” 纪知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是呀,我还等着你给我代购衣服和包包呢。” 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等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时,已经没办法进行补救了。 但齐衍礼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而且选择性失聪,钻入耳中的只有前两个字。 他给自己洗脑:她对他并不全无感情,她会担心他。 “得了。” “回自己的病房去。” “一直赖在这里不走,我耳根子得不到半分钟的清净。” 齐老爷子关闭电视,直接下逐客令。 好在心情不错,不然齐衍礼差点儿气得笑出声,对坐在病床上倒打一耙的人说:“老爷子,是你说自己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不管不顾地让我过来陪你。” 齐老爷子左看看,右瞧瞧,抬手摸了下耳朵。 “是吗?我说过这话吗?” “老了老了,记忆力开始退化咯。” 随后他吩咐纪知鸢,说道:“知鸢,把这臭小子带回他自己的病房,我准备休息了。” 纪知鸢憋住笑意,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眸光,对齐衍礼勾勾手,“臭小子,走吧。” 两人踏出病房门口时,齐老爷子再次发话:“齐湛,李彦,你们俩也出去。” 纷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四人一齐走向另一间病房。 齐衍礼牢牢地挡在门口,转身的动作有些不耐烦,“你们也要进来吗?” 齐湛和李彦同时转头,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一人推着齐衍礼身旁的输液架,一人接过纪知鸢手中的笔记本电脑。 齐湛道:“关爱病人。” 李彦接着道:“人人有责。” 纪知鸢手上蓦地一空,笔记本电脑已经转移到了其他人手中。 不用做事,她乐得清闲。 ‘咕噜咕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出声。 纪知鸢忽而想起李彦的话。 ‘他从早上忙到中午,没有时间进食。’ 她问:“齐衍礼,你饿不饿?” 不用想也能知道答案。 一天没有吃东西,当然是饿的。 齐衍礼点头的瞬间,纪知鸢又道:“我去买点清淡的食物过来。” “我现在不能吃东西。”齐衍礼说。 也是,他还在挂水,不能吃任何东西,胃受不了。 纪知鸢 停在病房门口,展现出一副‘时刻要离开’的架势,叮嘱余下两人,“你们照顾好他。” “你呢?”莫名的恐慌漫上心头,齐衍礼追出门的脚步染上几分迫切,“你要走了吗?” 他不想让她走。 他不想让别人照顾他。 他只想要她一人。 可是如果她下定决心要走呢? 他能不能留住她? 答案是否定的。 齐衍礼心知肚明。 面对齐衍礼的过度反应,纪知鸢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短短一分钟内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变化。 “没有呀,我刚刚不是说了,我去买点清淡的食物过来。” “虽然说你生病了,不能吃东西,但我们还是要吃晚饭的呀。” 纪知鸢用下巴点了点在场其他人。 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稳稳落下,对上齐湛和李彦两人欲言又止的表情,齐衍礼瞥过脸,讪讪地应了一声。 “你快去快回,我在病房等你一起回家。” 随后,他又加了一句,“我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转身出门,纪知鸢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唇。 怎么感觉今天的齐衍礼有一点点黏人?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用‘黏人’来形容齐衍礼。 纪知鸢摇摇脑袋,企图将这一有些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应该是生病的原因。 生病的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第20章 留住老婆的苦肉…… “是你把她带到医院里来的?” 齐衍礼身体半靠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齐湛。 即使处于生病状态下,周身气势却没有半分减弱,不禁让人后背一凉。 齐湛本想出言反驳,但对上面前那双冷戾的黑眸,大脑便一片空白,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只得自知理亏地低头缄默。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把我受伤的事情透露出去。”齐衍礼声声逼近。 如果不是事情发生时,两人正在通话,齐湛大概也不会得到齐衍礼生病入院的消息。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他是齐家的掌权人,拥有无穷无尽的财富和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少一个人知道消息,就能少一份危险。 不知道有多少眼红的人在暗地里盯着他。 等待时机,抓住时机,使他身败名裂。 齐湛没再保持沉默。 他抬头,直至对上躺在病床上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 “哥,纪知鸢也算别人吗?” 一个不需要齐衍礼回答的疑问句,眼神仿佛要看穿他的心脏,齐湛接着往下说。 “可你的一言一行告诉我,在你心中,她是不一样的。” ‘滴答滴答——’ 吊瓶中的药水滴落,扰乱齐衍礼的思绪。 一方面渴望纪知鸢的关心,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自己拥有的一切,由她的同情心而产生。 内心愈发矛盾。 纠结到最后,连齐衍礼都看不懂自己的内心所想,面无表情地开口:“齐湛,不要随心所欲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办事,我有自己的安排。” 按照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安排,到手的老婆都能飞了。 齐湛没敢直接当着他的面说,只是默默在心里吐槽。 陡然想起几个小时前,在音乐厅内看到的场景、偷听到的聊天内容,以及得知纪知鸢向好友打听别的男人的婚恋情况时,齐衍礼妒意和怒气冲破电磁波钻入耳朵。 他身体不禁一颤,将手机移远了些。 紧接着,电话对面传来一阵躁动,惊呼声接连响起。 齐湛狐疑地望向手机,重新将手机挪至耳旁。 “哥?” “齐衍礼?” 不知道唤了多少声,始终没能听见回复,齐湛开始着急。 找人了解情况过后才知道,齐衍礼突然在办公室晕倒,被送去了医院。 …… 思及此,齐湛还是决定点拨一下眼前这位在感情方面属于新手小白的堂哥。 安静几秒,他在心间措辞。 “你真的可以放任纪知鸢身旁接二连三地出现爱慕者吗?” “你又真的愿意将纪知鸢拱手让人吗?” 瞥见齐衍礼神情动摇,齐湛凑近几步,继续加大火力。 “哥,结婚不是公事公办地谈合作。” “在婚姻里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是什么好事。” “感情虽然是两个人的事情,但需要一方主动。” “你是先动心的那个人,也是主动的那个人。” 当纪知鸢双手提着精致的外卖包装回医院时,病房里只剩下齐衍礼一人。 她将手中的袋子放在圆桌上,视线环顾一圈,问道:“他们人呢?” 齐衍礼懒懒地掀开眼皮,眸底满是睡醒过后的惺忪。 “你回来了。” “嗯,我在对面酒店随便打包了一些饭菜。怎么没见到齐湛他们?”纪知鸢将买来的晚餐从保温袋里拿出,整齐摆放在桌面上。 食物的香味顺着空气,弥漫在病房的每个角落。 对被折磨了大半天的齐衍礼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酷刑。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圆桌上,眼中满是期盼。 “我让他们走了。” “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况且我身体情况好转了不少,待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齐衍礼喉结上下滑动,“我能不能……” 话音未落,纪知鸢一口拒绝,“不行。” 她往前几步,挡在圆桌前,阻拦住齐衍礼直勾勾的视线。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态度过于强硬,纪知鸢放柔语气。 “你现在是病人,要谨遵医嘱。” “今天先忍一忍,等到明天应该就可以进食了,我们听医生的话好不好?” 纪知鸢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须臾,安静的空间内传来一声低磁的轻笑。 齐衍礼眸中含着一团化不开的墨色,唇角勾了抹笑,“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哄呢。” 纪知鸢表情有一瞬凝固,仿若静止般地站在原地。 他说得没错,她上一句话确实像哄小孩子似的。 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纪知鸢没有意识到,她最近在齐衍礼面前太大胆随意了,距离感、陌生感全然消失。 她说:“今晚怎么安排?” 齐衍礼说:“什么怎么安排?” “需要我留下来照顾你吗?”纪知鸢认真地问。 她不喜欢刺鼻的消毒水味,不想留在医院,想回家。 不过,如果齐衍礼开口让她留下照顾,她也不会拒绝。 毕竟他是病人。 “不需要。” 齐衍礼的拒绝使纪知鸢松了口气。 太好了,不用委屈自己在医院度过一个晚上。 算他会体谅人。 齐衍礼视线扫向输液架顶端的药瓶。 “我没有那么严重,不需要住在医院。” “快输完液了,可以拔针了,我去叫医生。” 他转动了下身体,作势起身。 纪知鸢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阻住他的动作,十分贴心地说:“你好好躺着,我去叫医生。” 说罢,她提脚朝门口走去。 “不用出去,床头有呼叫器。” “你先坐下吃饭吧。” 齐衍礼伸手,按下呼叫按钮,余光始终追随着房内那道纤细身影。 纪知鸢确实饿了,看到什么都想吃。 秉承着‘买过就是吃过’的心理,她直接买了四人份的餐食。 之前顾及到齐衍礼的感受,她一直忍着没吃,这会儿齐衍礼主动提起,她便也不准备讲客气。 ‘刺啦’声响起,一次性饭盒被打开。 纪知鸢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品鉴’美食。 片刻,护士敲响病房门,走到输液架旁边拔针。 整个过程低着头,不敢与房内两人对视。 绯红悄悄爬上耳后根。 早就听说今天下午svip病房送进了一 个大帅哥,那张脸堪比内娱顶流男星。 护士站的显示屏传来声光提示,作为标准的颜狗,小晴率先自告奋勇。 推开门,看见齐衍礼的那刻,她脑海仅有一个念头。 女娲的炫技之作。 男人穿着黑衬衫,身体半靠床头,五官立体深邃,下颌轮廓锋利流畅,单单只看侧脸都能感受到那股极具冲击力的帅气。 正如其他护士所说,堪比内娱顶流男星。 而面容的俊逸也让人忽略了他稍显病态的苍白。 然后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圆桌旁的女人。 秋水明眸,唇红齿白,脸蛋小巧精致,眼下恰到好处的泪痣分外惹人怜爱。 小晴差点儿掩饰不住自己愈发灿烂的笑容。 情绪激动,心跳加速。 居然能在同一时间内欣赏到两张女娲的炫技之作,简直是颜狗的天堂。 她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流鼻血了。 明眼人能看出两人是天生的一对。 光是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没有语言和肢体交流,粉红泡泡都能源源不断地冒出。 她想:如果他们俩上恋综,肯定会遭到广大网友的催婚,而且她一定是站在最前面冲锋陷阵的头号cp粉。 拔针很简单,也很快,几分钟便完成了。 小晴再没有理由留在病房,恋恋不舍地收拾自己带来的工具。 “按压……按压五分钟左右松开,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她思绪混乱,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出门时,一道女声叫住了她。 “你好。” “他需要留在医院继续观察吗?” “如果病人身体没有出现其他不舒服的症状,可以直接离开。”小晴稳住内心的激动回答。 “我没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男声含笑,笑意很浅,不易察觉。 女声继续道:“我才没有不放心你,只是随口一问。” 走出病房,小晴贴心地为两人带上了门。 内心世界活跃。 老天爷,真的不要太甜了啊啊! 果然恋爱要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得到专业人士和齐衍礼的双重肯定,纪知鸢吃完饭,与两位爷爷道别,然后准备将‘病人’带回家。 纪知鸢的饭量很小,并且为了维持身材,经常只吃七分饱。 等待司机的间隙,她把多出来的,没有打开保温袋的饭菜,拿去分给了徘徊在医院门口小吃摊前,因治病耗尽家底的可怜人。 齐衍礼站在夜晚寒风吹不到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她。 眸光缱绻,爱意充盈。 分完多余的食物,纪知鸢小跑回他身边,搓着手取暖,“还好多买了几份,能让今晚少几个饿肚子的人。” 目光落在她被寒风吹红的手背,齐衍礼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紧了紧,像是想握住眼前人的双手,帮她暖手,可最后却又松手放弃。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嗓音染上几分无可奈何,周身气氛萧索悲怆。 “纪知鸢,你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吗?” 能不能留一份专属于我的好? 他在心底补充。 纪知鸢看不懂齐衍礼眼底的深意,也不知道他的心情为什么忽然变差。 难道在她离开的短短几分钟之内发生了某些让他感悟颇深的事情? 莫名其妙。 要论能够平等地对每一个人好。 她比不过他。 齐衍礼没有等到纪知鸢的答案。 司机到了。 “折腾了一天,我们该回家了。” 纪知鸢自顾自地坐上车。 第21章 他甘之如饴。 次日清晨,齐衍礼被一股饭菜味香醒。 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捞过枕边的手机,定睛一看。 大大的数字‘9’跃入眼帘。 是他睡得头晕眼花,看错了时间吗? 自己怎么可能一觉睡到九点。 实在是太离谱了。 自有记忆开始,每天雷打不动地七点清醒。 齐衍礼继续闭上眼睛,抬手在眼眶处轻揉了几下。 一分钟后,再次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没有变化。 还是原来那个大大的数字‘9’。 漆黑而醒目。 牢牢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齐衍礼终于愿意接受他起晚了的这个事实。 手背抵在额间,无意中用力压了压,丝丝密密的痛意顺着神经传入大脑皮层。 齐衍礼下意识瞥了一眼。 手背被压得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一个极小的针眼。 想起来了,他昨天急性肠胃炎发作晕倒,直接被送往医院。 后来纪知鸢来了,陪了他一下午加一晚上。 还带他回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家。 至于生物钟错乱,可能是输入身体中的药水掺杂了一些安眠成分,让他睡得比平常沉。 齐衍礼与今天的自己和解。 食物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几乎到达了让人无法忽略的程度。 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叫嚣。 洗漱完毕,齐衍礼在衣帽间换了身休闲的家居服。 晨曦余晖浸入天幕,把云朵晕成好看的橘调。 阳光洒落,将木地板上的人影无限拉长。 齐衍礼的脚步声不算轻,回荡在宽敞的客厅。 但是客厅里没有人,因而也没有人察觉他的出现。 顷刻间,厨房响起一阵动乱。 ‘砰啪——’ ‘嗞啦——’ 很清脆。 是不小心打碎碗盘的声音。 齐衍礼循声探去。 客厅和厨房之间隔着一层半透明的毛玻璃。 有道绰约的身姿在厨房若隐若现看上去像只小蜜蜂,分外忙碌。 站在厨房灶台前的人,该不会是纪知鸢吧? 熟悉的背影,不用多加思考,齐衍礼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人就是纪知鸢。 倦意悉数褪却,取而代之的是惊与喜。 齐衍礼知道纪知鸢的厨艺水平。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平常煮包方便面都够呛,更别提下厨做饭。 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再者,纪知鸢曾亲口说过。 ‘非必要不进入厨房,非必要不接触油烟。’ 纵然答案早已出现在心间,齐衍礼还是感到匪夷所思。 今天早上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说,纪知鸢比他起得早、纪知鸢亲自下厨。 似乎像是昨天生病留下的后遗症,这会儿齐衍礼感觉自己脑子晕乎乎的,甚至还伴随着些痛意。 可是他受伤的地方是胃,不是大脑。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齐衍礼没注意到厨房门倏尔打开。 然后纪知鸢套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格纹围裙,双手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几倍的瓷碗,小心翼翼地从厨房走出来。 “齐衍礼,你起床啦。”女声如银铃清脆悦耳,瞬间为人注入满满的活力,“我正准备去房间叫你起床吃饭。” 瓷碗对纪知鸢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捧在怀中完全看不见身前的路,还要时刻盯着,以防碗中汤水洒出。 见状,齐衍礼从她手中接过瓷碗,“我来。” 纪知鸢没有顾及他的‘病人’的身份,顺手把碗递给他。 手上一松,她扭动了下手腕,尾音上扬。 “呼,轻松多了。” “小心点儿,别洒出来了。” “这可是我熬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成果。” 齐衍礼脚步一滞。 仅半秒,又恢复正常。 没人能发现他的异常。 他唇瓣动了动,声线发紧,问:“这是你熬的粥?” 纪知鸢面露骄傲神色,得意洋洋地说:“对呀,想不到吧。” “嗯。”齐衍礼很轻地应了一声,看向瓷碗中的粥的眼尾微微泛红,“没想到。”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碗白粥,没有添加其他成分,也不需要任何技巧熬煮,但他仍对纪知鸢 亲自下厨感到不可思议。 纪知鸢将盛好的白粥递到对面,手掌托着脸颊,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对面男人。 齐衍礼搭在双膝间的手指紧了紧,休闲卫裤泛起几条深浅不一的褶皱,一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见对面人迟迟没有动静,纪知鸢忍不住出声催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愣着啦。” 齐衍礼回神,又问:“这碗粥……是给我的?” “对呀,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你肠胃还没好,只能吃这种无盐无油的食物。” 纪知鸢脸上摆着几个显而易见的大字——‘快夸我’。 碗筷碰撞,响声清脆。 而后,她又喃喃道,“我七点不到就起来了,我都很久没有在休息日起那么早了。” 生病,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齐衍礼心脏顿时漫上满满的酸胀感。 想说的话在停留在嘴边,可嗓子发紧,怎么都开不了口。 还好四肢能由自己控制,不至于让他在她眼前太过失态。 齐衍礼端起她盛好的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白粥与舌尖相贴的那刻,他差点儿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浓郁的糊味遍布口腔,甚至糊到发苦。 视线缓慢朝下移动,勺子在瓷碗里轻轻搅拌,碗底的焦黑逐渐显露在视线中。 耳边猛人飘过纪知鸢方才说过的话。 ‘这可是我熬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成果。’ 用砂锅熬了近两个小时的白粥,糊了很正常。 齐衍礼默默把几块‘黑粥’重新搅到碗底,用正常白粥严严实实地掩盖住。 他不想打击纪知鸢的积极性和自尊心, 而后,齐衍礼艰难地咽下糊粥,嘴角挤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赞扬的话张口就来。 “味道很好。” 纪知鸢惊喜开口:“真的吗?今天是我第一次下厨诶。没想到我不仅在钢琴上有天赋,在烹饪方面也有。” 她第一次下厨是为了他。 他齐衍礼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份殊荣。 话虽如此,不过以后得将厨房纳为纪知鸢的禁区。 不能再让她下厨。 他还想多活几年。 “对了,你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起床太早,又待在厨房里忙活了几个小时,纪知鸢这才想起关心‘病人’的身体状况。 齐衍礼本想摇头,告诉她输完液,经过一晚上的休整之后,身体好转了不少。 可听她说完下一句,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被他重新吞回肚子里。 “我今天的计划是,如果你病好了,我就去乐团练琴;如果没好,我就留在家里照顾你。” “没好。”齐衍礼的反应很快,立即接话,“胃部还是隐隐作痛。” 脸上血色还没完全恢复,稍稍泛白的嘴唇非常有说服力。 纪知鸢站起身,拿起略大一号的汤勺,伸手朝瓷碗探去。 预料到了她的下一步举动,齐衍礼内心警铃大作,动作比大脑快地夺去汤勺。 甚至还将装有白粥的瓷碗往自己这边移了些,颇有护食的意味。 “你不能喝。” 手中一空,碗中热气浸湿了纪知鸢的掌心。 她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反问道:“为什么?” 这是她熬的粥。 她自己为什么不能喝? “粥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齐衍礼用她说过的话回答她的问题,“也就是说它属于我,只有我有支配它的权力。” 纪知鸢一时噎住,他用她说过的话回绝她,她好像也不能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愤愤地想:齐衍礼太霸道了! 虽然白粥是她专门为他准备的,但是她对自己厨艺认知清晰,忙碌了整个早上只准备了这一样食物,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现在想吃一点白粥都不行。 纪知鸢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嘴唇微微嘟起,试图说服某个霸道的男人。 “齐衍礼,但它是我煮的。” “我饿了,我想喝。” 他哪能看不出来她的委屈,他承认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 可是…… 齐衍礼目光落在盛满瓷碗的白粥中,眉心微微皱起。 心一横。 再次开口,还是拒绝,展现出绝不让步的架势。 “不行。” 他将面前饭碗移远,用瓷碗代替饭碗位置。 顺手拿起瓷勺,舀了一勺白粥送入嘴里,没有多加感受白粥的味道,喉结滚动吞下。 白粥直接顺着食道滑入胃中。 迟疑几秒,齐衍礼为自己方才奇怪的举动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急性肠胃炎只能吃这些清淡的食物。” “但你不一样,你能选择的食物很多。” “我记得你很喜欢澜悦阁的北极贝,我可以让人送过来。” “你看看他们家的菜单,有什么想吃的?南瓜粥要不要?” 齐衍礼不自觉地带了些轻哄的意味。 “可是澜悦阁没有外送服务。”纪知鸢说。 澜悦阁是京市最著名的饭店,据说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便已存在于这块繁华地带。 饭店内部装修奢豪华贵,菜系地道美味。 不仅迎合本地人口味,更吸引了无数外地游客争相打卡。 店内时常处于火爆状态,供不应求,因而从未开通线上点单的外送服务。 “澜悦阁的老板,姓齐。” 寥寥几个字便化解了她心间的困惑。 原来是‘走后门’。 纪知鸢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提议,拿过他递来的ipad点单,“行吧,我挑选挑选。” 她才不想喝什么味道都没有的白粥。 如果不是她自己亲手煮的,她不会有一丁点儿陪他吃早餐的想法。 陪齐衍礼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早起的疲惫后知后觉地侵占身体,纪知鸢懒懒地伸展了下四肢,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终是没能抗拒生理涌上的睡意,她扶着餐桌站起。 “好困啊,我要去睡回笼觉了。” “等澜悦阁的外卖到了再叫我。” 齐衍礼满眼心疼地盯着她走回房间的背影,情绪被声线掩饰得很好,没有一丝波动起伏,“好,你安心睡,我等下叫你。” 一时间,寂静客厅内只剩他一人,以及一碗半凉的白粥。 纪知鸢不在,齐衍礼完全可以将煮糊的白粥端进厨房倒掉,让洗碗机‘销声匿迹’,然后佯装是自己喝完的模样。 只不过他没有这样做,甚至压根没有产生过此念头。 对齐衍礼来说,无论白粥,亦或致命毒药,都是纪知鸢亲自为他下厨准备。 他甘之如饴。 第22章 “没有心动,是…… 强制将纪知鸢从回笼觉中唤醒的不是齐衍礼,而是来电铃声。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伸手去摸放在枕边、正发出响震的手机。 纪知鸢忽略来电显示,直接按下接通键。 “喂?” 嗓音含着浓浓倦意,任谁听了都会认为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刚醒不久。 斟酌片刻,桑瑜问:“鸢鸢,我吵醒你了吗?” 纪知鸢没有立即出言回答,大脑缓冲几秒,视线扫过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 “没有,我该醒了。” “最近忙什么呢?几天没见到你人了?”混杂着滋滋电流的女声从听筒内传出,她又听见桑瑜说,“我记得你这段时间在休假呀。” 纪知鸢清了一下嗓子,倦意散去些许。 “是在休假,同时也在准备下一场活动。” “你还真是劳模,一刻也闲不下来。”毫无贬低的意思,桑瑜仅在陈述事实。 这会儿纪知鸢完全清醒,揶揄开口:“我不敢当‘劳模’的称号,论敬业我比不过你。” 自学生时代开始,纪知鸢和桑瑜便在朝自己所热爱的领域努力。 在她练琴练到深夜手抽筋崩溃时,桑瑜攥写了一篇又一篇文章,而桌边 是堆砌成小山状的废稿。 为了报道的真实性,为了帮底层社会百姓发声,桑瑜经常前往偏僻落后的城市角落进行深入调查。 “唉,别提了。” “这几天跟进了一起留守女童被拐卖后奸杀的案件,我真的没有办法想象,人渣到什么程度才会对年仅八岁的小孩做出这种事情。” 说罢,听筒内还传出一道拳头敲击桌面的声音,彰显出桑瑜此时的愤怒。 纪知鸢同样对这种事件感到愤恨唏嘘,却也无可奈何。 世界上的悲惨故事层出不穷。 坏人永远不会灭绝,坏事也永远不会终止。 但正义始终存在,将黑暗势力抗争到底。 “别聊工作了,一大堆糟心事。”桑瑜语气释然,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家吗?” 纪知鸢接话:“我在香山樾。” 香山樾是纪知鸢和齐衍礼的婚房,也是她结婚后常住的地方。 但在她心中,香山樾还没有到达可以称之为‘家’的程度。 桑瑜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话语中提到的家是纪家送给纪知鸢的十八岁成年礼。 处于京市黄金地段的一栋复式公寓。 这栋公寓是独属于纪知鸢一人的家,也是她的个人小天地。 “今晚要不要出来玩?” “纪恒睿的朋友在九街开了一家酒吧,正好今天开业。” 纪知鸢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不去,没空。” 桑瑜不解,“不是吧?你在香山樾休假还没空?” “要照顾病人。”纪知鸢理直气壮地回答。 “病人,谁呀?”桑瑜自问自答,“齐衍礼吗?” 纪知鸢神情淡淡地应了一句。 “所以你是要留在香山樾照顾生病的齐衍礼?”桑瑜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提高音量,“我没听错吧,纪大小姐居然学会照顾人了!” 佯装没理解她语气中的调侃,纪知鸢说:“谢谢了,我就当作你在夸我。” “不客气。”桑瑜嗓音含笑,又道,“我最近发现了一件事情。” “嗯?”纪知鸢没有多言,示意手机另一端地人继续往下说。 “你结婚之后变了很多,行事风格相较从前成稳不少。” “你是不是真的对齐衍礼动心了?” 一字一句钻入耳内。 有几秒钟,纪知鸢大脑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喃喃地重复一遍桑瑜的话,“我是不是真的对齐衍礼心动了?” 与此同时,坐在客厅沙发上办公的人目光锁定手机屏幕。 怕打扰纪知鸢休息,在她走进卧室,关上房门那一秒,齐衍礼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随后又让助理提醒澜悦阁的专派外送人,送达目的地后直接放在门口,不要敲门。 ‘手机震动,屏幕里弹出新的消息提醒 【您于半个小时前下单的商品已送达,请尽快前往目的地取餐。】 : 齐衍礼抽空用余光瞥了一眼手机屏幕,轻手轻脚地朝玄关处走去。 以防脚步声过重,他甚至没穿鞋,光脚踩在寒气刺骨的大理石地砖上。 将食物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他转身走向卧室。 手指曲起,轻敲房门。 没有任何反应。 房内人可能还没睡醒。 齐衍礼缓缓压下门把手,一点点地推开房间门。 含糊不清的女声从门缝间传出。 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还有另外一道女声。 看样子,纪知鸢正在和别人通电话。 没有想过偷听她们的聊天内容,但打断别人的谈话也十分不礼貌。 于是齐衍礼决定关好房门,重回客厅,几分钟后再过来。 “我是不是真的对齐衍礼动心了?” 猝不及防地听见,迫使他停下离开的脚步。 齐衍礼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紧了紧,仔细点还能看见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偷听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这会儿的他却不管不顾地抛弃了所有道德礼义,只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哪怕结果与他内心所希望的背道而驰。 等待的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不知道纪知鸢会作何回答。 沉默不过五秒,轻柔悦耳的女声再次响起。 “没有,照顾他不是因为心动。” “是义务。” “他是我名义上的丈夫。” 纪知鸢停顿须臾,表情坚定,似乎是对自己想法的肯定。 “可能还有点儿同情吧。” 一字一句,如同厚重冰雹,直直朝心脏砸去。 ‘义务’。 ‘同情’。 两个词简明了当地宣布了他的死刑。 这些日子感受到的温暖全部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原来在纪知鸢眼中,他仅仅只是如‘义务’般的存在。 女声逐渐飘远,眼前画面骤然变成了老式电视机破损后出现的雪花屏,什么都看不清楚。 …… “有没有搞错,他可是齐衍礼诶,齐家最年轻的一任掌权人,怎么会需要别人的同情?” “像我这种每天在工作中累死累活的牛马才最需要同情好不好。” 纪知鸢该怎样回答桑瑜,为什么自己会对齐衍礼心生同情呢? 从她跟着齐湛赶到医院开始,一直到晚上输完液回家,这几个小时里她只见到了三个人。 两位齐家人——齐老爷子和齐湛,以及齐衍礼的助理李彦。 而他们也没有对齐衍礼的病情表现得很关切。 更没有对待一个病人该有的态度。 换做是她生病,躺进医院半个小时,爷爷奶奶、伯伯婶婶、堂哥表哥必将马不停蹄地从住处赶来。 整个病房会变成纪家人的天下,乌泱泱地围在病床边关心她的身体情况。 而且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事关齐衍礼的个人隐私,即便纪知鸢拥有‘齐衍礼妻子’这层身份,她也不能随便其他人透露他的私事。 她草草结束话题。 “行了,先这样。” “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拜拜,挂了。” 通话结束,纪知鸢双手攥着被子一侧,盖过脑袋,身体被包裹得很严实。 与被窝经历了一番难分难舍地纠缠,她终于舍得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醒了?” “澜悦阁的餐食送到了,可以起床吃饭了。” 齐衍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纪知鸢被他猛然出声吓得心脏一颤。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捂着胸口问。 “刚刚。” 像是任务完成不愿意多说,见纪知鸢已经从床上坐起,齐衍礼重新走回客厅。 “这就来。” 纪知鸢双眸微眯,盯着男人离去背影的眸光亮了亮。 她怎么感觉齐衍礼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貌似遭受了某种非常严重的打击。 看不明白。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纪知鸢认为这句话放在男人身上同样适用,特别是对齐衍礼而言。 紧接着,她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威力。 “纪知鸢。” 齐衍礼的呼唤声从客厅飘出,在餐厅上空萦绕。 纪知鸢舀起一勺南瓜粥,放在嘴巴前面吹凉,顺嘴应下。 半响过后,她才听见他的下一句话,“你有动过……离婚的念头吗?” ‘离婚’二字的语气很重,以至于能够轻而易举地听出其中咬牙切齿之意。 齐衍礼承认,他害怕了。 越来越多对纪知鸢心生爱慕的人出现,他心头警铃大响。 纪知鸢把微微吹凉的南瓜粥含入口中,含糊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虽然心生狐疑之情,但她也能理解。 婚前,两人曾就感情方面的事情进行探讨。 她和齐衍礼因长辈撮合,外加都没有心上人而一同步入婚姻殿堂。 如果婚后偶遇良人,心生爱慕之情,亦或觉得两人性格不合,过不到一块去,随时可以提出离婚。 毕竟站在 纪知鸢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婚姻中几乎没有掺杂齐纪两家的利益。 而分开也很简单,不用拖泥带水。 “没什么,随口问问。” “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过。” 齐衍礼懊恼地薅了一把头发。 他突然后悔了。 他不该大脑一热问出与‘离婚’有关的事情。 他不想知道她的回答,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她的回答。 沉思片刻,纪知鸢用一双真挚的眼眸遥望坐在客厅沙发间的齐衍礼。 “我国每十对夫妻中就有五对最终走上离婚道路,而多数国人都会产生离婚的念头。” 听到这里,齐衍礼的心凉了半截,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答案不言而喻。 “不过我暂时没有离婚的念头。” 纪知鸢的一句话让齐衍礼反复往返于天堂地狱之间,他重重舒出一口气。 还好,她没有‘离婚’的念头。 即使前面冠了一个时间限制词,‘暂时’。 ‘暂时没有’就够了,他可以安心了。 —— 纪家,中式风格的后花园。 池塘水流潺潺,樱花树落英缤纷。 女人身着一袭粉色素裙,坐在用同色系花朵装饰的秋千上,双脚远离地面,悬空轻晃。 看似悠然自得,面容却沾染了几分惆怅。 “小瑜,是知鸢吗?” 桑瑜放下手机,扭头便瞧见纪老太太迎了上来。 岁月未曾在老太太的面容上留下一点儿的痕迹。 秀发乌黑,只有少数几根白发,眼皮稍稍松垮,眼角却找不出几道皱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坯子。 而矍铄的精神,压根看不出她已年过七十。 桑瑜脚尖点地,手掌握着秋千两侧铁索站起,随后扶着纪老太太走到池塘旁的凉亭间坐下。 她一边走,一边回答:“是鸢鸢,本来想约鸢鸢晚上出去玩,但她没空。” 纪老太太不满地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最近在做什么,大半个月没见到她的身影,也不回家陪我吃饭。” “鸢鸢不是有意的。”桑瑜费力在大脑中搜刮为纪知鸢开脱的理由,底气不足地解释,“您也知道,她每次举办独奏会都特别忙。” 纪老太太径直朝桑瑜所在的方向望去,扬起下巴,表情傲娇。 好像明晃晃地写了几个大字——‘别唬我’。 “小瑜,奶奶我只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眼神没年轻时那么好,但这不代表我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知鸢的独奏会早结束了,回到京市也有些时日了。” 桑瑜愈发心虚,讪讪移开视线,望向远方。 纪老太太终是不舍得对自己唯一的小孙女说重话,满眼心疼。 “知鸢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孩子,我哪能不清楚她那要强的性子。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更甚。有时候我倒真希望她不要那么懂事,纪家完全有可以让她一生无忧的资本。” 人们眼中只有成功者站在聚光灯下的光鲜亮丽,却忘了天才也需要付出汗水才能成功。 桑瑜企图用撒娇蒙混过关,半蹲在纪老太太跟前,那双水汪汪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似的。 “奶奶,难道我和恒睿回来陪您,您不高兴吗?” “况且鸢鸢新婚不久便开启异地恋,好不容易得了空,时时刻刻都想过二人世界。” “高兴。你们愿意回来陪我,我怎会不高兴。” 说罢,纪老太太脸上即刻展现慈爱的笑容,伸出褶皱横生,略显苍老的手,捏了捏桑瑜脸颊嫩肉。 没过半分钟,话题再次转回纪知鸢身上。 纪家老两口始终对‘胁迫’疼爱的孙女闪婚这件事情感到抱歉,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小瑜,能让知鸢敞开心扉、袒露内心真实想法的人只有你。” “奶奶希望你能毫无保留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结婚之后,知鸢真的开心吗?” 顷刻间,眼前老太太的背脊弯下几分,肉眼可见变得憔悴,让人对她七十岁的年龄有了实感。 在大家眼中,纪奶奶一直是乐观慈爱的存在。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脸上都是笑眯眯的,绝对不会流露半分负面情绪。 一时间,桑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继而语气肯定地安慰。 “奶奶,放心吧。” “鸢鸢会在这段婚姻中拥有开心的体验。” 第23章 “别耽误我找下…… 在家休养了几天,齐衍礼重新投入于繁忙高压的工作中。 国内国外,频繁奔波。 纪知鸢时常见不到他的身影。 她曾苦口婆心地劝说:“即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也不能这般放纵,丝毫不在意‘本钱’的健康。” 齐衍礼却是淡然一笑,甚至反过来安慰她。 “不要紧。”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你要是心里有数,就不会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 纪知鸢撇了撇嘴,冷冷地扔下一句,“哦,别耽误我找下一春就行。” 说完,她转身离开。 因而错过了他唇角骤然凝固的笑容,以及他僵在原地的身影。 独自一人生活的体验感很好,纪知鸢倒是乐得清闲。 从齐衍礼的助理口中确定他还未结束工作事宜,暂时不会回国后,她想也没想,直接驱车前往专属于自己的复式公寓,享受悠闲的独居生活。 电影房里,灯光柔和。 沙发柔软白糯,四周堆放了几个半人高的玩偶,纪知鸢怀中抱着一桶刚送达的焦糖味爆米花,慵懒地窝在玩偶中间,像极了仿佛被忠贞士兵们守护着的高贵公主。 幕布铺满整面白墙。 镜头缓缓推进,一位身穿深灰色正装的男人出现在画面中。 他的身前是一台经典的黑色钢琴,琴身斑驳,琴音略微走调,应该是有些年头的老旧钢琴。 手指悬停在琴键上方,随后轻轻落下。 音响传出的悦耳琴声在耳畔立体环绕。 下一刻,男人和钢琴随着音乐节奏在大厅内翩翩起舞,整个世界只剩下欢快的琴音。 镜头一转,画面聚焦在墙边小窗上。 视线远眺,视野内尽是万里晴空和蔚蓝海面。 纪知鸢对影片中主人公对音乐和生活的态度深有共鸣。 其中有句台词曾在她对音乐感到迷茫和厌倦时,给予了她新的音乐理解;同时也帮助她发掘潜力,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乐曲。 “拿钢琴来说吧,琴键有开始,也有尽头,你知道一共有八十八个键。琴键是有限的,但你是无限的,你在琴键上创作的音乐,同样是无限的。” 小时候,纪知鸢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可爱的毛绒玩偶、漂亮的芭比娃娃,可自己只有一架大大的钢琴? 虽然渐变浅粉样式的钢琴也很漂亮,但总比不上玩偶和娃娃好玩。 小小的纪知鸢没办法反驳父母的强烈要求,辜负他们的期盼。 她也曾抱怨,结果却还是被束缚在窄窄的钢琴椅上,日复一日地练习。 这一束缚,就是近二十年的时光。 “鸢鸢,你回家了吗?” 桑瑜推开防盗门,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奶黄色拖鞋,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回荡。 她又唤了纪知鸢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电影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墙壁和琴房一样,四周铺上了可以隔绝噪音的特殊材料,导致纪知鸢并未听见玄关处传来的询问声。 “纪知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沉浸于电影情节中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儿打翻了怀中的爆米花。 “桑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纪知鸢并不惊诧桑瑜能随意进出她家,毕竟桑瑜是唯一一个在她小家的门锁上录了指纹的人。 桑瑜脱下厚重的针织外套,顺手放在一旁的实木圆柜里,随后自顾自地盘 腿坐在羊毛地毯上。 “我不知道,我猜的。”她耸肩摆手,“我来拿你上次从巴黎旅游带回来的sokate红底细高跟。” 这幢复式公寓里有一间占地百平的衣帽间,存放了纪知鸢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服饰。其中最多的莫过于包包和鞋子。 桑瑜和纪知鸢身材相似,早在学生时期便习惯与对方共享衣柜,现在更是除了老公之外,什么都可以共享。 纪知鸢抬手,轻触ipad屏幕按下播放键,“在衣帽间的鞋柜里,只不过我忘记它被我放在了哪一层。” “第三层。”桑瑜抢答,面露骄傲的表情,“我比你更熟悉你的衣帽间。” 悠扬动人的音符缓缓流出,画面骤然变暗,片尾字幕一点一点地滚动。 纪知鸢舒展四肢,身体坐直,漫不经心地提醒:“你确定要穿这双‘美丽的刑拘’出门吗?” 她家有两个鞋柜。 一个木质鞋柜,在玄关旁边。 里面摆放着轻便舒服,适合日常穿出门的鞋。 一个透明鞋柜,在衣帽间内。 里面整齐陈列着各大奢侈品的经典款、限量款和秀款,说是小小的高跟鞋展览馆也不为过。 “对。”桑瑜点头。 尾音未散,在半空中回荡。 纪知鸢立刻朝身旁人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好像在说:祝你好运,希望你的脚底和脚后跟不会被折磨太惨。 见自己的举动被误解,桑瑜开口解释:“我晚上要参加宴会。谁会日常穿这种鞋出门?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我还以为你没睡醒就过来了,都没说。”纪知鸢唇角弯弯,扬起一抹浅笑,揶揄出声。 紧接着,她拿起ipad,指尖上下滑动屏幕,准备播放下一部电影。 桑瑜慢悠悠地凑到纪知鸢身边,双掌托着下巴,用那双莹亮的明眸望着她,问:“鸢鸢,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沉思片刻,纪知鸢身体往后一仰,张开双臂懒懒地半靠在沙发上。 “喏,如你所见。” “待在家里看一整天的电影。” “这算哪门子安排。”桑瑜不满地吐槽,又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宴会?” 纪知鸢想也没想,直接回绝。 “不要。” “去那种又无聊,又要时刻保持形象的场合,还不如在家躺一天。” 桑瑜不死心,继续劝说:“这次宴会的地点和主题很有意思,应该会有不错的体验感。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纪知鸢问:“什么主题?” “邮轮拍卖会。” “我提前看过拍品图录,里面有一颗超漂亮、成色极好的蓝钻项链。” 话毕,桑瑜美滋滋打开手机,点进相册翻找图片。 纪知鸢瞟了一眼她的动作,结合她的上句话,即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你心动了?” “当然了,相信我,没有女人看完后能不心动。”桑瑜语气坚定,就差拍着胸脯做保证了。 几秒后,纪知鸢眼前陡然出现一张放大后的图片。 纯粹的海蓝,饱和度很高,光泽度和亮度均无可挑剔。 真挺漂亮的。 有点儿心动。 “什么时候开始?”纪知鸢放下手中的ipad,抬手整理稍显凌乱的碎发。 听这意思,她答应了? 桑瑜眸光微微闪动,嘴比大脑更快地给出反应,“今晚八点开始入场,在海城。” 生怕晚一秒纪知鸢就会反悔。 现在是下午两点,离宴会开始还有六个小时。 完全来得及。 “我先找人拿入场邀请函。”纪知鸢一边说,一边掀开背后的靠枕,在沙发上翻找不知道被自己扔在了哪个角落的手机。 “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把纪恒睿的邀请函抢过来给你。”桑瑜握住纪知鸢的手腕,带着她走向衣帽间,“反正他唯一的作用是买单结账,去了也是浪费。” 两人落地海城机场,赶到目的地时,正好八点。 码头比往常热闹不少,伫立在岸边的高楼流转出缤纷光亮,映得海面愈发绚烂。 海风迎面拂来,带着几分咸湿味。 一艘巨型邮轮在港口驻停,上下整整十六层,船身上是用特殊工艺涂画而成的精美图案。 纪知鸢拿着手包,微微提起裙角,踩着十厘米高的细跟踏上邮轮,余光扫过船身。 好像是某家公司的专属logo。 只不过天色太过昏黑,她看不真切。 “鸢鸢,这一趟来得真值。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桑瑜故作玄虚地问。 纪知鸢顺着往下问:“看到了什么?” 桑瑜靠近,凑到她耳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led大屏。 “你看下面那行小字。有模特走秀,根据在场观众的性别分了两个秀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次宴会的主题是模特秀呢。” 在场人心里都清楚,主办方的意图远不止拍卖那么简单。 被邀请来参加宴会的人不少。 船内、船外,甚至连过道处都挤满了人。 身穿奢豪华丽礼服的人,端着高脚杯站在甲板上,不时观赏海面的辽远景象,不时与身旁人高谈论阔。 桑瑜视线在船内外扫视了一圈,最后诧异地集中在某处。 她没有收回视线,侧身拍了拍纪知鸢的肩膀。 “鸢鸢,甲板上那人的背影好眼熟啊,好像是——纪恒睿!” “我过去瞧瞧!” 上船前,桑瑜向她吐槽。 “我后悔了。后悔没有听从你的提醒,还是穿上了这双美丽的刑具。” “一点儿都不好走路,感觉随时会摔。” “鸢鸢,我等会儿肯定要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挽着你走路。” “如果不小心在船上摔倒,我真的会直接跳进海里面。” 吐槽归吐槽,这会儿的桑瑜倒像是突然驯服了脚上的红底细高跟,健步如飞地走去外面的甲板。 纪知鸢还没来得及转头说“我跟你一起去”,她已然消失,目光只能捕捉到出现在船门旁的一角衣裙。 她就这样在邮轮上被桑瑜水灵灵地抛弃了? 真是一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交友不慎。 纪知鸢轻轻地摇头,暗自在心间叹气:算了,我自己先在船内转一转吧。 船舱的空间很大,分割出了娱乐、餐饮、休息等几个区域,完全可以与京市的五星级酒店相媲美。 最左边是一整条酒柜,其间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的酒,令人目不暇接。 调酒师一手晃动雪克杯,一手弯曲背在身后,面带微笑地为眼前顾客展示自己的调酒过程。 中间是餐饮区,也是船舱内面积最大的一块区域。中餐、西餐、日韩风味、东南亚风味等等,各国口味的餐饮皆有,还贴心地准备了品类多样的饭后甜点供客人食用。 暗红色的羊毛地毯在地上铺开,一直延伸到最右边,被聚光灯包围的t台。这儿是等会儿模特走秀的地方。 四周被标有‘禁止入内’几个大字的黄线层层围住,里面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工作人员们正在为等会儿的表演做准备。因此,这块区域还未对外开放。 纪知鸢站在吧台旁边观察得入神,身前猛然感到一阵推力,紧接着是液体泼到柔软单薄衣料上的凉意。 “啪——” “对不起,对不起。” 一位身穿棕色制服的服务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托盘,低下头,嘴里不停说:“对不起”。 碎裂的玻璃碎渣散落在脚边,酒渍与暗红色地毯混在一起,场面很是狼狈。 纪知鸢敛眸,瞥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泼的地方。 心情莫名莫名复杂。 情况好像有点儿糟糕。 第24章 老公是你最强有…… 香槟金色的鱼尾长裙,剪裁精致,掐腰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纪知鸢曼妙的身姿。 暖色的灯光洒在裙摆上,仿佛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波光粼粼,璀璨夺目。 然而,裙角一处被酒渍浸湿,失去了原有的光彩,显得与这华丽的场景格格不入。 纪知鸢不 想把事情复杂化,况且这也不是服务生故意而为的举动。 她眉眼弯弯,语气温和,好似安慰。 “没关系,处理一下就好。卫生间在哪儿?” 见她不打算追究,服务生如释重负,连声道谢。 “谢谢,谢谢。” “我这就带您去卫生间处理。” 船舱内温度不低,洒落在裙间的酒渍逐渐晕开,黏黏糊糊地穿在身上,一点儿也不舒服,更别说一边走路,酒液还顺着裙角一边往地毯上滴落。 纪知鸢感觉自己此刻非常狼狈。 进入卫生间,她径直朝洗手台走去。 掌心朝上,感应式水龙头瞬间出水。水温适宜,给人带来十分舒服的体验感。 她努力清理自己被泼脏的裙角,一边还要避免动作过大导致走光。 “我带了备用礼裙,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借你换上。” 女声温柔,纪知鸢愕然地转头。 她旁边站着一位年轻女人,乌黑柔顺的秀发垂落腰间,一袭银白色抹胸礼裙温婉大方,像极了古时候,出身于名门世家的书卷美人,只不过面容憔悴,让人无法忽略。 “不用担心,我没有别的目的。” “你的裙子已经脏了,洗过后穿在身上也很难受,再说了,邮轮才刚启航。” 许是看出了纪知鸢眼底显而易见的戒备之意,女人为自己解释了两句,话语间没有勉强,全然站在纪知鸢的角度考虑。 思考片刻,纪知鸢欣然接受这个建议。 “好,谢谢。” “先去隔壁的公共更衣室,我让人把礼服拿过去。” 正如女人自己所说的一样,她没有恶意,仅是单纯想帮助纪知鸢脱离眼前的狼狈情况。 礼裙很合身,甚至比纪知鸢自己的礼裙更符合她本人气质。 明艳的宝石蓝衬得她的肌肤白净细腻,胸前的大v领勾勒出优美修长的天鹅颈。最具特色的设计当属腰间两侧分割出的不规则镂空,身形曲线在举手投足之间若隐若现。 “这条裙子多少钱,我转给你。”纪知鸢整理了一下妆发,而后拿起手机准备转账。 虽然女人说将礼服借她应急,但被人穿过一次,礼裙便会失去它的所有价值,不会在在公开场合出现第二次。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公理。 女人浅浅一笑,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摇头。 纪知鸢不明白她拒绝的意思。 是不要钱,仅仅借出礼服,到时候还给他就好? 还是她在骗人,她真的另有所图? 纪知鸢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默不作声地打量对面人。 “礼裙是我先生买的,我不知道它的价格。” 提到‘我先生’三个字时,女人脸上憔悴更加明显,可又能从语气中捕捉到几分满足的幸福。 “那我……”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纪知鸢的话。 “桑桑?” “以后请叫我桑福尔摩斯瑜。我果然没有看走眼,纪恒睿真的来了。” 桑瑜的激动情绪顺着电磁波传出听筒。 她换了一口气,继而又道:“鸢鸢,我怎么没在船舱里看到你的人?你去哪儿了?” “你在吧台旁边等我,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纪知鸢流利地报出一段数字,对女人说:“我不喜欢欠人的人情,你想好之后联系这个号码。我朋友在找我,我先走了。” 女人点头同意,纪知鸢快步走向门外。 她迈出更衣室大门时,正好与一群要进去的女人擦肩而过。 下一秒,更衣室内传出嘈杂的争吵声。 “叶芊卉,亲眼看见自己的老公和好朋友混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难过死了。结婚的时候有多风光,现在一个人偷偷地躲在更衣室里哭得就有多狼狈。” “早就说过,让你别那么傲,别整天表现出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现在好了,面子里子全没了。” 几个穿着艳丽礼服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时传出尖锐的嘲笑声。 纪知鸢驻足,没急着离开,站在更衣室门口分辨里面情况。 正欲转身,重新回到更衣室时,她听到了女人的反击。 叶芊卉的声线像是淬了一层冰,四周寒意渐起。 “你们说够了吗?” “我和他,和成珊珊之间的事情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此刻站在我面前,与我一同对峙的人应该是成珊珊。” 安静三秒,叶芊卉唇角溢出一丝嗤笑。 “还是说她知道自己没有廉耻之心,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只能由你们这群跟在她身边的狗出面。” “也是,妄想靠身体上位的人怎么配和我说话呢?” “喏,你们去告诉她。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我就不会和陆承柏离婚,她成珊珊永远都只配当人人唾弃的小三。” “你……” 许是被叶芊卉周身的气势震慑,在场几人直直愣在原地,眼神不由得流露出畏惧。 只不过畏惧之情仅持续了半秒,其中一个如同失去理智般地冲上前,手掌朝叶芊卉的脸呼去。 还没碰上,挥掌女人的手腕先被一道强劲的力量桎梏,紧接着摔倒在地。 “说不赢就动手,你还真是没什么脑子。”纪知鸢作势拍了拍手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奚落道,“碰你我都嫌脏。” 短短一句话,瞬间激怒一行女人,纷纷展露出狠恶表情走上前。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对我们说话。” “死女表子,我看你是想和她一起挨打,你们给我等着。” 纪知鸢不为所动,反而保持先前的看戏姿态,歪头揉了揉耳朵。 “啧,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吵死了,像苍蝇一样叫个不停,真烦。” “你让你姑奶奶我等着,打算怎么孝敬我呢?” 摔倒在地上的女人颜面尽失,她忍无可忍地爬起来,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赶紧去搬救兵。 只可惜晚了一步,为纪知鸢撑腰的人已然到达。 “‘女表子’是谁说的?” “又是谁开口,敢让我妹妹等着?” 一字一句,压迫感十足。 桑瑜挽着纪恒睿走进更衣室,面带微笑,步履从容,却让人心生畏惧。 “哥,嫂子。她们几个人联起手来欺负我。”纪知鸢伸手指向前方站得歪歪扭扭的几个人,明眸忽闪,委屈之意溢于言表。 视野内猝不及防地出现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对面那行女人顿时懵了,上一秒还趾高气昂地用鼻孔看人,现在如同泄气的气球般,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不敢造次。 “谁……谁欺负你了?我们动都没有动你一下。” 弱弱的反驳声发出,可惜无人在意。 “我问你了吗?”桑瑜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顿感无语。 看来她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和纪恒睿是过来给纪知鸢撑腰的,他们不需要知道事情真相。 真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人。 对面登时悉声。 想走,却又无路可逃。 “不说就一直逼问,说了又不满意,有病。” “就是,真跟有病似的。” 人群中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宣泄着对纪知鸢的厌恶。 议论声还在继续,音量越来越大,不容忽视。 “不过我觉得这几个人有点儿眼熟,好像是纪家的人。” “什么纪家?哪儿来的小门小户?” “京市纪家。” 嗤笑声响起,夹杂着浓浓的讽刺,“压根没听说过。再者,站在我们身后的是海城首富陆承柏,你们怕什么?” “没有听说过京市纪家,那么财力比陆承柏更胜一筹的齐家呢?” “纪家小女是齐衍礼的太太。” 除了刚进上流圈不久的新人,在场几乎没人没听过齐衍礼的名号。 斯坦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主修经济学。在校期间便成为了华尔街的顶级操盘手,赚得的第一桶金更是高达八位数。 一战成名,而此番事迹也随着齐衍礼的回国,一并流传到了国内。 压迫感和畏惧感越来越强,对面终于有人承 受不住压力站出来道歉。 “对不起。” 纪知鸢的眼神略有缓和,淡漠地说:“然后呢?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完事了?” “那你想怎样?让我跪下向你道歉?” “也不是不行,跪吧。” 纪知鸢手臂一挥,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睥睨天下的女王气质。 话音落下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动。 纪知鸢又道:“真心道歉做不到,下跪也做不到,真没意思。” “这位小姐,我们已经向你赔礼了道歉,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们还就得寸进尺了,你能怎么样?你又能拿我怎么办?”桑瑜向前迈出一小步,对上说话的女人的视线。 无形的火花瞬间在空中炸开,硝烟弥漫。 “你……你……” 女人‘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表达她此时内心的愤怒话。 “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计较。” 纪知鸢开口打圆场。 海城不比京市,纪家的权势未覆盖到这儿,不能任由她耍小脾气。 况且这件事本来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只不过是为了还人情。 “但是。”话锋一转,纪知鸢抬脚走到叶芊卉身侧,眉梢稍往下压,“她才是你们应该求得原谅的人。” 说罢,邮轮广播响起,标准的广播女声传出。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的到来,本次宴会最重要的活动——拍卖会,即将开始,烦请各位移步至三楼大厅参加。”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 “对不起。” …… 道歉话语接连冒出,叶芊卉眸底一片漠然,似乎根本没有把那行女人放在眼里。 转而对纪知鸢她们说:“拍卖会快开始了,不值得因这群人浪费时间。” “她说得对,我们今晚本就是为拍卖会而来,错过藏品可就得不偿失了。”桑瑜在纪知鸢耳畔小声地提醒。 离开更衣室时,叶芊卉从纪知鸢身边擦过。 纪知鸢听见她的声音。 声音很轻,发自内心道出的两个字。 “谢谢。” —— 暖色调的氛围感小灯遍布天花板,而位于正中间顶灯由上百颗施华洛世奇水晶点缀而成。 灯光亮起,金光璀璨。 身穿奢华礼服的人顺着旋转楼梯,缓缓走向二层的宴会厅。 “为什么有两种颜色的邀请函?” 纪知鸢的余光从前面的人的手中扫过,而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邀请函。 普通的黄色和奢豪的金色。 清晰明了地展现出身份地位。 桑瑜解释:“不是所有来到邮轮上的客人都有资格参加拍卖会。” 与此同时,纪知鸢目睹排在她前面,手中拿着黄色邀请函的男人被工作人员礼貌拒绝。 “先生,很抱歉,您不能进入厅内参加拍卖会。” “凭什么别人都能进,但是我不能进?瞧不起我是吧?” “把你们老板喊出来,我要投诉你区别对待客人。” 工作人员用手指向门旁公布栏里的海报,细心解释道:“先生,我没有区别对待客人。公布栏上明确写了仅有手持金色邀请函的客人才能参加拍卖会,而您手中的黄色邀请函只能随意进出一楼和二楼的场所。” 言外之意: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上了三楼的电梯,来到三楼大厅,但你不能参与拍卖会。 “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男人不依不饶,摆出一副无赖撒泼状。 不合身的墨绿色西装外套,领带歪歪扭扭地系在脖子上,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露出岌岌可危的发际线。 活脱脱像个地痞无赖。 工作人员继续耐心地解释。 “先生,我们经理来了也无法改变你不能入场的结果。后面还有客人在排队,请你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 “如果你想和我们经理交谈,我可以去找经理,但也请你往旁边站站。” 见厚脸皮耍无赖的手段行不通,男人骂骂咧咧地往旁边移了几步,腾出空位让后面排队的人检票进场。 随后,还不忘瞪大双眼,对工作人员下达命令。 “赶快把老板叫来,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耽误了我的时间你赔不起。” 工作人员没理会男人,只当他是空气,重新露出笑容,递出一个号码牌。 “女士,您好。” “这是您的竞拍号码。” 纪知鸢递出自己的邀请函,顺手接过号码牌,瞟了一眼号码牌上的内容。 66号。 六六大顺。 数字的寓意还不错,希望能为她带来好运。 “67。”排在纪知鸢后一位的桑瑜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号码牌,轻声念出数字。 随即好像反应过了什么似的,桑瑜伸长脖子,探出脑袋,一脸惊喜。 “鸢鸢,你是66号诶,太幸运了吧!” “我们今晚一定能心想事成。” 她们来得比较晚,厅内几乎满座。 好在找了一圈后,还剩一处相邻的空位。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欢迎各位莅临圣达号邮轮的拍卖会。拍卖开始前,请大家留心以下几点注意事项……” 趁拍卖师向参与者讲述规则和竞拍流程时,桑瑜拍了一下纪知鸢的肩膀。 “对了,鸢鸢,我都忘了问你。” 纪知鸢偏过脑袋,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换了一条裙子?” “方才在更衣室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知鸢安静几秒,在脑海中对刚发生的事情做简要地概括,“裙子不小心被人泼了酒,然后遇上了好心人,恰巧又看见她被欺负,我就帮了一把。” 桑瑜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 “这件礼服真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非常适合你。” 肤白唇红,高挑脸小,凹凸有致。 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每处的都是恰到好处的匀称,仿若天生的衣架子。 哪怕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也能被纪知鸢穿出十足的时尚感。 前几件出场的拍品非字即画,皆为现代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和画家的作品。 感兴趣的客人不多,没能调动场内的拍卖气氛,成交价格也不高。 “我还以为这场拍卖会的来头很大,能拉来齐氏集团的赞助。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些无聊的字画罢了。” “字画当然没有什么看头,大多数在场人都是为了后几样珠宝而来。特别是最后的蓝钻,极其罕见。” 身旁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地传入纪知鸢耳中,帮她解答了心头的疑惑。 同时,桑瑜也凑过来感慨了一句,“原来大家都有一致的目标,等会儿应该能看到财力大比拼。” 纪知鸢内心的胜负欲被瞬间激发,跃跃欲试地问:“桑桑,你觉得我的财力可以拼过他们吗?” 在场不乏身穿昂贵西装,佩戴名贵饰品的人,甚至还有经常能在财经新闻里见到的身家上亿的富豪。 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钢琴家。 桑瑜没有打击她的自信心,眼神坚定地为她加油。 “肯定可以。从小到大没有你做不成的事情,除非你不想。” “再说了,齐衍礼的财力已经到达了可以只手遮天的程度。” “你老公是你最强有力的后盾。” 纪知鸢长睫忽闪,掩去眸底的沮丧。 这是她真心想要得到的东西,她想靠自己的能力将其收入囊中。 打开手机,滑动页面,点进最底下的人的聊天页面。 【纪知鸢:晚安[月亮]】 【齐衍礼:嗯,晚安。】 她和齐衍礼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 互相道完一句‘晚安’之后,再无任何联系,包括电话。 纪知鸢不知道自己发出去的消息会 不会打扰到齐衍礼,况且他们之间也没有每天都需要联系的必要。 “九百万,还有人要往上加价吗?” “一千万。” “一千万,还有人要往上加吗?” 拍卖师手握木槌,做出向下落槌的动作,紧接着出声提醒。 “一千万一次。” “一千万两次。” “一千万三次。” 随着拍卖师敲落木槌,一套通体晶莹,折射出绚烂光彩的翡翠饰品被有缘人收入囊中。 “一千万,恭喜31号先生。” 宴会厅灯光骤然暗下几分,厅内所有光亮集中在台上那件被透明玻璃罩团团护起来的蓝钻项链。 “接下来的这件拍品,也是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同样来自明华珠宝。” “一条稀世罕见的蓝钻项链。” 拍卖师语气激动,毫不掩饰地展现出他对此藏品的青睐。 终于等到了想要的拍品,纪知鸢放下懒散的二郎腿,挺胸直背坐在位置上,目光落在灯光聚集之处。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那颗被奉为‘稀世罕见’的蓝钻。 冰透莹亮,寻不到半分杂质。仅用切割技术将其变成了眼泪形状嵌在项链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工痕迹。 顷刻间,在场人的目光皆聚焦于一处,桑瑜也不例外。 她一边痴痴地望着台上,一边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哇,这光泽度,果然不是一般珠宝可以比拟的。” 拍卖师给出起拍价,“蓝钻项链,起拍价三千万。” 号码牌接连不断地举起。 “三千一百万。” “三千两百万。” “三千五百万。” …… 没过一会儿,价格便被喊到了‘五千八百万’。 而场上的竞争者也在慢慢变少。 桑瑜喃喃道:“不愧是压轴出场的重量级宝物,自带热度,直接秒杀前面众多拍品。” 纪知鸢双手握着号码牌,放在膝盖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其他人激烈竞争。 感觉时机差不多到了,她缓缓抬手,举起号码牌,红唇轻启,“六千六百万。” “好,66号女士出价六千六百万,还有更高的吗?” “六千八百万。” 早已料到有人跟价,纪知鸢的反应很平淡,“七千万。” …… 又过了一会儿,拍卖价格突破九位数。 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戴着金丝框眼镜的先生举起1号号码牌。 “一亿。” 纪知鸢的指腹在号码牌边缘摩挲,心绪不复先前平稳,默默地分析眼前局势。 现在场上同她竞争的只有1号。 1号男士看上去十分淡定,有人叫价他必跟,完全不在乎金额的高低。 “一亿零五百万。”纪知鸢抿了下嘴唇,再次举牌。 马上要到达小金库的承受极限,再跟几次,她就要向家人寻求帮助了。 男人紧随其后,举牌示意。 “一亿一千万。” 见场上安静了几秒,拍卖师视线环顾四周,“一亿一千万一次。” 顿了顿,继续道。 “一亿一千万两次。” “一亿一千万三次,成交,恭喜1号先生。” 拍卖会结束,纪知鸢和桑瑜兴致缺缺地离场。 纪知鸢摇摇头说:“真可惜,我后悔了。” 桑瑜问:“后悔什么?” “当时我就不应该钻牛角尖,应该直接和那人竞争到底。”现在回想起蓝钻的模样,纪知鸢深觉可惜。 “那颗蓝钻真是漂亮。即便没能拥有,好歹也让我们大饱眼福了。”桑瑜宽慰地说,“福祸相依,说不定还有更好的事情在前面等着我们。” 桑瑜战术性停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纪知鸢朝她投去狐疑的目光,眸底尽是迷茫。 “你还记得我们登船之后看见的led屏上展示的内容吗?” 没留时间让纪知鸢反应,桑瑜自问自答,“模特秀应该快开始了,我们继续去大饱眼福吧。” 失落情绪一扫而光,两人往电梯方向走去。 “纪女士,等等。”有人手捧文件小跑,气息不稳地喊道,“请留步。” 电梯还未到,纪知鸢沉浸在面前反光玻璃门中折射出的自己的美貌中,屏蔽了周身的杂音。 蓝色礼服的饱和度很高,不仅衬得肌肤雪白,还显得气色极佳。 从身边路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她几眼。 电梯门打开的前一刻,那人正好追上来,问:“您好,请问你是纪女士吗?” 纪知鸢转头望去,是方才在宴会厅内,与她竞争最后一件拍品的男人。 他找她有什么事情? 纪知鸢不明所以地点头。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出言解释:“纪女士,不好意思,可能需要耽误你一点儿时间。” 纪知鸢再次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委托我拍下蓝钻项链的人认为好钻应该配美人,他想将蓝钻转赠给你。” 转赠? 一亿多的钻石说送人就送人,而且还是在不认识的情况下赠送,这和直接在大街上撒钱有什么区别? 纪知鸢猛然失去表情管理,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幻觉。 “我想你可能听错了你的委托人的意思,我并不认识他。” “你是纪知鸢吗?”男人礼貌地问。 纪知鸢用沉默代替自己的回答。 “如果你不愿接受,我的委托人让我转告你,他姓齐。” 第25章 “她是我家的小…… 一个小时前。 邮轮上的svip通道分外热闹。 远扬海运的刘总提前接到消息,站在门口迎接贵宾到来。 一行人经由svip的专属通道来到舱门处。 走在最前端的男人身着一件剪裁考究的深灰色风衣,风衣敞开着,衣角随着徐徐海风轻盈扬起,在半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他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而分明,风衣下的身形若隐若现,散发着无声却强烈的气场。 距离缩减,视野内男人的俊逸面容逐渐清晰。他眉眼生得极其完美,眉骨深邃,恰到好处地增添了面部的贵气。 一双黑瞳仿若暗夜深海,光是站着不语都能让人感受到满满的压迫感。 “齐董,感谢您的赏脸,让我们这儿蓬荜生辉。”刘扬走上前迎接,伸出手。 齐衍礼轻轻地点头,虚握了一下面前伸出来的手,随即松开。 站在一旁的李彦代替齐衍礼做表面的恭维与交际。 “我们齐董不愿辜负刘总和黄总的盛情邀请,特意推迟了与合作方的见面时间,抽空赶回国。” 都是混迹在血雨腥风的商界的人精,刘扬怎么会听不懂李彦话中深意,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既然齐董如此有心,今晚定不会辜负齐董这番好意。” “请进,我们先去四楼的会议室,明华的黄总正在会议室里面做准备。” 说完,一行人跟着刘扬往里走。 齐衍礼放慢脚步,吩咐一旁的李彦,“订一张从海城回京市的机票,要零点之前的。” 听罢,李彦惊诧地抬头,出声劝慰,“齐董,出国这些日子,你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五个小时,昨天更是通宵没睡,直接从公司赶往机场乘坐回国的飞机。至少让自己休息一个晚上吧。” 齐衍礼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想法,“只有回家才能让我全身心放松,好好休息,而且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原来是为了赶回家见老婆。 果然爱情使人失去理智,饶是在商战中游刃有余的齐衍礼也无法幸免。 李彦善解人意地说:“好的。” “买我一个人的票,你们今晚可以在海城休息。”齐衍礼又补充了一句。 四楼会议室。 “齐董。” 尚未踏入会议室大门,里面的声音先一步传出。 黄华快步走出来迎接,戴在身上的珠宝首饰随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齐董,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我早已在此准备了好酒,我们边喝边聊,边喝边聊。” 一众人在会议室的长桌旁落座。 大家有意识地为齐衍礼空出中间主位。 黄华 起身为在场几人斟酒,“这是今早从法国romaneeconti空运过来的,酒气香醇,余味酣甜,我拖了几层关系才买到这瓶年份极佳的红酒。” 盛了七分满的第一杯红酒被人递到齐衍礼面前。 “齐董,尝尝。” 齐衍礼没动,出言婉拒,“最近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俗话说得好,以毒攻毒。喝点儿小酒暖一暖,身体自然就好了。”黄华不假思索地劝酒。 齐衍礼继续道:“太太也不让我饮酒。喝完我今晚就不能回家睡觉了。” 黄华接话,脸上笑意不减。 “这样岂不是更好,刘总船上少说上百个房间,齐董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见状,李彦无语地轻叹了一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听不出齐衍礼是想在大家面前为你留几分薄面。 真是一个十足的蠢货,难怪你父亲更加器重你的哥哥。 目光对视,接收到齐衍礼的眼神示意,李彦站出来传达他的本意。 “上次黄总带了一瓶好酒来公司商讨公事,灌倒了我们齐董。下午齐董太太来了之后,看见齐董的醉态,便勒令不许他再碰酒。” “不过这么好的酒不能浪费,等会儿我代齐董喝。” 李彦大致概括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掩去了齐衍礼入医院的细节。 “没想到齐董还是一个妻管严。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不为难齐董了。”刘总站起身,高举一杯红酒杯,笑着打圆场,“来,我们走一个。” 酒过三巡,齐衍礼面前的高脚杯纹丝未动。 “明华集团旗下的珠宝品牌入驻了法国市中心的商城,现在收益和股票直线上升,品牌效应也提高了不少。所有的一切多亏了齐董的鼎力相助。” “齐董,我敬你三杯白的,以表感激。” 黄华双手举杯,朝向齐衍礼所坐的方向,身体微微弯曲。 但对于眼前人的这番举动,齐衍礼淡淡地坐在位置上,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桌面敲击。 “嗯。” 他没有在公司帮黄华走后门,纯粹是海外部和欧洲分公司认为这个项目有利可图。 “对了,我觉得你们欧洲分公司的负责人有点奇怪。” “上次和他对接时,给我一种想将公司从齐氏总部独立出去的错觉。” 敲击桌面声戛然而止,齐衍礼的手指悬在空中。 他转过头,神情变得冷厉,“与你对接的人是谁?” 体会到周身气温骤降,黄达声线不自主地轻颤,机械般回答:“不认识,好像也姓齐。” 齐衍礼唇边溢出一抹讽刺意味极强的嗤笑。 姓齐。 只可能是他那没有脑子,却又野心勃勃的草包二叔。 齐衍礼眸色沉下一分,指腹轻轻地在玻璃杯的外壁画圈,“黄总,我想请你帮个小忙。” “请说。”三杯白酒下肚,黄华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可还是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齐衍礼说话。 “先不急,届时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好好好,黄某随时恭候。”黄华口齿含糊地答应。 随后,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自顾自地站起。 会议室内安静片刻,目光一齐投在起身的人身上。 “拍卖会开始了,有没有人要与我一同前去看看现场的情况?” 原本此次邮轮旅程中没有拍卖的环节,是黄华拉来齐氏的赞助,远扬海运方才同意加入明华集团提议的拍卖会,并且以宴会的形式邀请了不少有权有势之人参与。 因此,拍卖会对黄华来说十分重要,不能有半分意外和风险。 “我记得你上次说在南非那块挖到了一颗蓝钻?”齐衍礼随口一问。 黄达点头,“对,这枚蓝钻正好会在今晚的拍卖会上出现。齐董有兴趣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了,这些天辗转了几个国家,想休息会儿。”他出言婉拒,脸色略显憔悴。 刘扬一口气干完自己杯中的酒,说:“黄总,我和你去。” 席上人相继离去。 有去视察拍卖会上情况的,有去参观邮轮各项设施的,有站在甲板上欣赏风景的。 顷刻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想休息的齐衍礼和李彦。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齐衍礼手肘撑着桌面,手指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旁轻揉。 李彦回答:“已经准备好了。” “你再去交代一句,钱不是问题,尽管叫价。”齐衍礼的目光中含着势在必得的笃定,“我要的是结果。” 得到蓝钻项链后,她一定很开心。 齐衍礼想。 李彦拿起手机去一旁打电话,齐衍礼也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机。 沉默几瞬,点进唯一置顶的聊天框。 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他三天前发出的‘晚安’。 纪知鸢再没找过他。 消息、电话、视频,通通没有。 是不是他不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就不会想起他? 只将他当成陌生人对待。 手指在键盘间敲敲删删,如此反复十几遍,输入框仍是一片空白。 再忍耐一会儿,他就能回家了。 回家之后就能看见纪知鸢了。 “齐董,真是不好意思,怠慢了。” “楼下拍卖会现场太热闹了,一下忘记了时间。” 黄达和刘扬重新回到会议室,两人脸上同时露出如春风般得意的笑容,显然是遇上了好事。 “十多分钟后,轮到我们公司的珠宝拍卖,我还得下去一趟。”黄达又说。 齐衍礼心思不在聊天上,礼貌地敷衍,“不碍事,事情也聊得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邮轮还未靠岸,他真想立刻转身离开,坐上回京市的飞机。 “再下去一趟多麻烦,这台电视中可以看见拍卖会现场的画面转播。”刘扬手中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下电源键。 拍卖现场瞬间展示在眼前。 正好轮到明华集团的珠宝上场拍卖。 齐衍礼对这几样拍品不感兴趣,垂眸盯着手机,始终未抬头。 直到—— “六千六百万。” 齐衍礼滑动手机的动作骤然停住,不禁感到一阵恍惚。 怎么会听见本该在京市的人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视线锁定在面前占据了大半个白墙的电视机上。 一个手机支架、一台手机,以及宴会厅最后一排座位,这一个角度的画面。 只有邮轮里的电视机可以接收到。 或许是认为没有人会放弃邮轮上众多娱乐项目,打开电视观看无聊的拍卖会,所以整个转播画面十分敷衍且简陋。 即便画面分辨率低,模糊不清,齐衍礼却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那抹明丽窈窕的身影。 他没有听错,正是纪知鸢的声音。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年纪轻轻的,魄力倒是不小,叫起价来一点儿都不虚。” 转眼间,场上竞争蓝钻项链的就只剩纪知鸢,以及坐在第一排、号码牌为1的男人。 “诶,不对呀。”刘扬骤然回神,眉头紧皱,狐疑地望向齐衍礼,“我特意将数字1的拍卖号留给了齐董。” “嗯,那是我请的代拍。” “她是我家的小姑娘,我的太太。” 齐衍礼轻描淡写地两句话,分别回答了两个问题。 除了见过纪知鸢,知道她的身份的李彦之外,其他人同时露出惊讶表情。 与齐董竞争叫价的人居然是齐董的太太。 拍卖金额已经来到了九位数。 看不懂这番迷惑操作。 无论最终是谁竞价成功,拍下的蓝钻项链都是进入同一个人的口袋。 不止其他人看不明白齐衍礼的内心所想,就连李彦也觉得奇怪。 发现纪知鸢也在拍卖会上后,李彦特意来到齐衍礼身旁, 悄悄告知他,和他们竞价的人是纪知鸢。 齐衍礼却摆手示意:没关系,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 李彦顿时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能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情。趣,而拍卖会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 最终,1号以一亿一千万的微弱优势竞争成功。 齐衍礼唇角微扬,黑眸深邃,仿佛爱意,吩咐道:“你让人把蓝钻项链送给阿鸢。如果她不愿意接受,直接告诉她,送她礼物的人姓齐。” “现在吗?” “对,现在。” 他想让她知道,此时他们在同一空间内。 他想让她来找他。 现在。 第26章 “你的脖子怎么…… 三楼宴会厅,电梯前。 “委托你的人姓齐?”桑瑜立刻反应过来,眸光顿亮,扭头道,“鸢鸢,这个人该不会是你老公吧!” 听到‘齐’这个字时,纪知鸢呼吸猛地一滞,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争相涌入心间。 眸底罩上了一层迷茫,还有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特殊情绪。 她第一时间的想法也是:这个人该不会是齐衍礼吧。 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不求回报,上赶着为她送钱的人。 纪知鸢问:“他在哪儿?” 没等男人回答,她紧接着说:“算了,我直接去问他。” 拿出手机,找到齐衍礼的号码,拨打电话。 ‘嘟嘟’声响起两秒,对面人即刻接通。 “纪知鸢?” 低醇的男声中混杂了几分喑哑,语速不急不缓,尾音稍稍上扬,自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许久没有听见齐衍礼的声音,纪知鸢觉得熟悉又陌生。 她放松地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不经意咬了下嘴唇。 “齐衍礼,是你吗?” 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引来齐衍礼轻笑。 笑声很轻,很短,快到让人无法捕捉。 落入纪知鸢耳中的,只有他的肯定回答,“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纪知鸢转念一想。 不对。 这是临时决定的行程,齐衍礼不可能在邀请名单中看见她的名字。 “是有人向你通风报信,还是说你看见我了?” 意识到这一点,纪知鸢侧眸,四处张望。 齐衍礼答:“嗯,我看见你了。” 纪知鸢又问:“你在哪儿?” 齐衍礼反问:“你要来找我吗?” 纠结几秒,纪知鸢难为地望向桑瑜,语气坚定,“要,我想去找你。” 怕她反悔,齐衍礼迅速接话,“你在原地等一会儿,我让李彦去接你。” 挂断电话,纪知鸢眼神飘忽地转过脑袋,面带心虚地说:“桑桑,我可能要重色轻友了。” 前不久,桑瑜抛下她去找纪恒睿。 现在,她准备抛下桑瑜去找齐衍礼。 话音落地,纪知鸢抿嘴,接着往下说:“我不会抛下你很久,我见过齐衍礼之后就来找你。” 对于纪知鸢内心的纠结为难,桑瑜压根没有放在心上,随后给了她一个‘安啦’的眼神。 “没关系,你今晚不找我都行。” “小别胜新婚,我非常能够理解。” 纪知鸢被说得遭不住,耳后悄悄染成娇嫩的粉红,借由长卷发的遮挡。 外人看不见,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耳后的炙热。 她为自己辩解,“你又开始瞎说了,没有的事情,我只是有些问题要问齐衍礼。我和他,与你和纪恒睿不一样,我们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婚,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感情。” “我知道,别把我的玩笑话放在心上。”桑瑜出言解释,旋即转移话题,“你去找齐衍礼吧,我打电话让纪恒睿过来陪我。” 聊天间隙,自上而下的电梯门打开,李彦出现在视野内。 “太太,齐董在楼上等你,请跟我来。” 邮轮的体积很大,内部空间也十分宽敞。 纪知鸢跟着李彦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达齐衍礼所在的顶层全景套房。 两人停在门口,李彦拿出一张房卡递到纪知鸢面前。 “太太,这是房卡,齐董在房间里面等你,我就不进去打扰二位了。” 纪知鸢接过,将房卡紧紧握在手中,但是没有立即刷开房门。 她问:“你们今天才回国吗?” 摸不准纪知鸢询问的意图,李彦缓慢地点头。 “他……为什么回国?” 其实,纪知鸢更加在意的是齐衍礼没有提前告知她回国的消息。 以前分明不会这样。 李彦沉默,没有回答。 回国既有要谈合作的公事,也夹杂了些许私事,李彦不确定齐衍礼是否想让纪知鸢知道他的全部。 看出眼前男人的纠结,纪知鸢没有勉强,改变策略。 “这样吧,我继续问,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你没有向我透露半个字,都是我的猜测,算不上对齐衍礼的背叛。” “可以吗?” 犹豫片刻,接触到纪知鸢真挚的目光,李彦最终败下阵来,额间冒出细汗。 “我只能回答我知道的且能说的内容。” “至于其他的事情,抱歉,爱莫能助。” 纪知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直接去问齐衍礼,而是辗转一圈从他助理口中寻找答案。 “你们回国是因为要谈公事吗?” 李彦点头,几秒后又否定地摇头。 纪知鸢自然而然地将这番举动理解成了齐衍礼回国是为了处理私事。 “如果今晚没有偶然遇见,他是不是不会告诉我他回国了?” 李彦没有摇头或点头,保持沉默。 殊不知他差点儿想将购票软件中的航班信息摆在纪知鸢眼前,让她自己去想。 纪知鸢鬼使神差地关心道:“最后两个问题,齐衍礼这几天很忙吗?一日三餐有没有按时吃?” 李彦终于松了口气,这是他可以出声回答的问题。 “分公司累积了很多策划需要齐董的首肯,还有很多重要的合作需要齐董亲自出面洽谈。可以从飞机落地机场那一刻,齐董便陷入了忙碌的工作中,只能利用碎片化时间休息。” 听罢,纪知鸢无意识地摩挲着房卡的边缘,切口光滑平整,不会割伤手指。 “谢谢。舟车劳顿辛苦,你先去休息吧,我进去了。” 邮轮的全景套房十分豪华,像极了缩小版的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内里被隔开成了数个空间,生活、娱乐设施应有尽有。 视线由露天阳台往外延伸,一片漆黑。 如果是白天,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眸中必定尽是蔚蓝无边的海面,能体会到一种赏心悦目的快感,顿时忘却一切烦恼。 纪知鸢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 齐衍礼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手指自然弯曲,轻轻搭在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神色专注于电脑屏幕。 风衣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脱下,整齐地叠放在沙发上。 他腰背直挺地端坐,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绸缎质地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冷白肤调的锁骨。 暖色灯光打落在他身上,柔化了溢出的冷漠和疏离。 禁欲和温柔并存。 纪知鸢心想:如果自己是正处于青春悸动期的十几岁少女,一定会被齐衍礼俘获芳心。只可惜她早已过了盲目思春的年纪。 “齐衍礼。”纪知鸢收回远眺的视线,抬脚朝里走去。 听到她的声音,齐衍礼连忙从工作状态抽离,面无表情地应了声:“你来了。” 仅有关闭电脑时略带慌乱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稳。 通话结束,确定纪知鸢要来找他之后,齐衍礼便一直在等。内心激动,甚至无法专注地处理公事。 直到门外传来持续的,轻微的动静。 齐衍礼深呼吸几次,缓解波动起伏的情绪,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数不清在心里说了多少句‘她怎么还不进来’,他终于等到刷卡的声音,以及专属于她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你回国怎么不告诉我?” 纪 知鸢原本想抱怨一番,可话到嘴边,无端增添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撒娇的意味。 齐衍礼说:“临时决定的。” 本来打算晚上带着蓝钻项链一起回家见她,给她一个惊喜。 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 “那这条项链呢?是怎么回事?” “明知道叫价的人是我,还跟我较劲。” 明明七千万可以拿下,在两人的竞价中抬高到了一亿多。 结果还都一样,属于纪知鸢一人。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钱,够她买好几个包了。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来了。”齐衍礼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知道呢? 知道她来了,知道她想要拍下蓝钻项链,他还会委托别人代拍吗? 齐衍礼独自在心里给出肯定的答案。 他会。 自己买到手的东西,哪怕花费的不是自己的钱,也和别人送的礼物有很大区别,意义完全不同。 后者能感受到自己是有人爱着的,是被人重视的。 齐衍礼想通过这种方式让纪知鸢体会到他的满腔爱意。 与此同时,纪知鸢脑海中涌现出与他截然不同的想法。 她问出内心的疑惑:“你为什么想要买下它?” 齐家的女性长辈普遍喜欢玉、翡翠这类彰显成熟稳重气质的珠宝。 那么是不是为了送给她呢? 但她也没有让他代购过宝石、钻石之类的贵重首饰。况且蓝钻项链过于贵重,他们之间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一层被法律保护的关系。 齐衍礼说:“送你的礼物。” 纪知鸢有些惊讶,真的是送给她的。 “上亿的礼物说送就送,齐董还真是财大气粗。” “你喜欢吗?” 齐衍礼不在乎钱,只在乎她是否喜欢。 “当然喜欢,没有女人能拒绝钻石的诱惑。” 前面再加上‘限量版’、‘全球仅此一件’等量词,正中纪知鸢的喜好。 纪知鸢忽而提起,“齐衍礼,你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呀?” 这会儿轮到齐衍礼内心不解了。 送礼物还需要理由吗? 想送就送了。 怕她有压力不愿接受,齐衍礼想了几秒,编出一个理由。 “我生病的那几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为了感谢她几近微不足道地照顾,所以送了她价值上亿的礼物。 纪知鸢有些动容,再次对齐衍礼心生同情。 到底有多缺爱,才会因别人的一点儿好意而给予这么大的回报。 来电铃声响起,齐衍礼接通电话。 “可以,现在拿进来。” 下一秒,敲门声传来,套房大门再次被人从外刷开。 李彦戴着黑手套,捧着一个红色的高级丝绒首饰盒走进来。 齐衍礼指着桌面,说:“放在桌上。” 首饰盒稳稳当当地落在桌上后,李彦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像极了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随后,齐衍礼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条璀璨夺目的蓝钻项链,走到纪知鸢面前。 望着她脖颈处被宝石蓝礼服的v领勾勒出来的肌肤,如羊脂玉般白嫩细腻,他眸底融进了晕不开的墨色,喉咙发紧。 “要不要试一下?” 纪知鸢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领口,嗓音清悦,“好呀,可是我看不见后面。” 话语停顿一秒,两人同时出声。 “你帮我戴。” “我帮你戴。” 说完,房内陷入绝对的安静。 纪知鸢一手将自己的黑发虚虚握住,拨至肩膀一侧,露出光洁的后颈。 清爽的铃兰香扑面而来,站在她身后齐衍礼呼吸陡然一滞,眸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愈发幽深。 “嘶——” 项链的凉意接触到肌肤那一刻,纪知鸢忍不住轻呼出声,身体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齐衍礼立刻停下手上动作,紧张地问,“是不是我不小心勾到你的头发,弄疼你了?” “没有,只是项链有点儿冷。” “刚戴上时不太适应,现在已经……” ‘好了’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一双带着温热的手掌与她后颈肌肤紧贴。 齐衍礼的嗓音似乎在磨砂纸上滚了一圈,低哑得不成调。 “抱歉。”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帮你暖暖。” 紧贴着后颈的掌心的温度逐渐升高,惹得纪知鸢一个劲地往里缩。 耳畔再一次传来低哑的男声。 “纪知鸢,你的脖子好像红了。” 第27章 “所以你要抛弃…… 低哑的嗓音仿佛为她耳朵做了一次全方位的spa。 痒痒的,却让肌肉得到放松。 正当纪知鸢享受其中时,她又听见齐衍礼说:“你的脖子怎么红了?” “什……什么?” 纪知鸢语气慌乱,本能伸手向颈后探去。 慌不择路之间,指尖碰到了一个软软的,带着些许温热的东西。 是齐衍礼的手? 纪知鸢回过神来,连忙往前走了一小步,拉开他们中间距离,与他面对面地站好。 这会儿不只脖子,甚至耳后和脸颊,被齐衍礼手指触碰过、气息扑打过的每处都漫上了可疑的绯红。 “可能是太热了吧。” 纪知鸢把手掌当成简易的扇子,放在脸侧轻轻扇动。 然后她偏过头,紧紧咬住嘴唇。 好想回到上一秒,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 一会儿说冷,一会儿又说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身体出现问题,体感失常。 “我的意思是,你掌心热到我了。” 纪知鸢无措地舔了下嘴唇,眼神飘忽不定地为自己找补。 齐衍礼轻笑出声,无奈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 “这算是倒打一耙吗?” “才……才没有呢。”纪知鸢没注意,说话时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齐衍礼见好就收,压下唇角,笑意敛下几分。 现在的纪知鸢像极了一只随时可能会炸毛的小猫。 把她惹毛了,到时候哄她的人还是他。 “你今天晚上有什么打算?” “准备留在邮轮上继续游玩放松,还是等下回到码头就离开?” 纪知鸢将额前碎发挽到耳后,海风拂面,身体的热意降下来了一点儿。 她反问道:“你呢?” 按照原计划,当邮轮重新靠岸时,他会立刻下船,赶往机场,然后坐上去京市飞机,回家见她。 可是现下计划有变。 纪知鸢就在他的身边,他哪儿也不想去。 齐衍礼问:“你明天有安排工作吗?” 纪知鸢摇头。 “我们在邮轮上休息一晚再走好不好?” “我今天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有点累。” 在她面前,齐衍礼摘下名为‘完美’的面具,袒露最真实的自己。 同情心使然,纪知鸢没有办法对由内而外发散出浓浓倦意的齐衍礼说‘不’。 “好,但我和桑桑一起过来,我不能抛下她。” 虽然纪恒睿陪在桑瑜身边,她可能也不太需要自己,但纪知鸢不想被扣上‘见色忘友’的名头。 “所以你要抛弃我吗?” 纪知鸢倏地抬眸,朝对面男人投去惊诧的目光。 很难想象,齐衍礼顶着一张禁欲的俊脸,竟然会说出这种类似于‘争宠’的话。 她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齐衍礼率先站出来打破略显微妙的气氛。 “咳。”他轻咳一声,长睫敛下,掩去眸底的羞赧,为自己在找补道,“开个玩笑。” 纪知鸢反应极快地移开视线,讪笑几声缓解尴尬。 “哈哈,这个玩笑真有意思。” 以后别再开了,怪吓人的。 会让她产生一种‘他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的错觉。 纪知鸢在心里补充。 “我 先下去找桑桑啦。“她一边拿起手机和手包,一边说。 迟迟没有等到齐衍礼的下一句话,纪知鸢没忍住,用余光偷瞟他的侧颜。 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却从他周身体会到一股难言的悲凄。 如同街头被遗弃的小狗,摇着尾巴,站在原地,等待主人回头寻找自己。 “我等会儿就回来。” “肯定会回来。” 纪知鸢做出两次保证,就差举手发誓了。 随后,她摸了摸颈间的蓝钻项链,眼尾上扬,牵出一抹媚色,“还有,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齐衍礼眸色温柔,一如从前。 仿佛上一刻的悲凄只存在于她的幻想之中。 齐衍礼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风衣外套,气定神闲地走到纪知鸢身前。 继而把风衣搭在她的肩膀上。 专属于他的浓郁乌木香将她紧紧包裹,纪知鸢下巴轻轻抬起,脸上一片茫然。 齐衍礼开口:“入夜了,外面冷。” 纪知鸢没有多想,欣然接受他的好意。 只不过大一号的风衣穿在身上,显得她的体格愈发娇小,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即视感。 纪知鸢左脚踩在门外的地毯上,身后同时传来齐衍礼的声音。 他再一次叮嘱:“我等你。” “知道啦——” 纪知鸢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转角处。 齐衍礼盯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一想到纪知鸢穿着那条十分彰显身形曲线,脖颈前展露大片肌肤的礼裙参加宴会,已经被他控制得极好的阴翳和暴戾争相现出原形,内心妒意横生。 他的阿鸢真漂亮。 但阿鸢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 一楼,t台。 周围‘禁止入内’的黄色警戒线拉除,人群涌入其中。 模特走秀配上快节奏的鼓点,肾上腺素飙升,气氛高涨,瞬间调动了在场观众的情绪。 纪知鸢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从拥挤而喧嚷的人潮里找到桑瑜。 “鸢鸢,你终于来了。” “再晚一点就错过了。 两人此时所处的位置正好是音响下,音乐声直接盖过了桑瑜说话的声音,纪知鸢拉着她的手腕问:“什么?” 桑瑜凑近,扯着嗓子,如数家珍。 “身高187以上、八块腹肌、黑皮、浓颜系大帅哥。” “喏,你自己看。” 顺着桑瑜手指的方向眺去,纪知鸢视线落在镁光灯聚集的地方。 秀台上,男模迈出健硕的步伐缓缓向前。 常年在阳光下运动后生成的古铜色肌肤,肌肉轮廓分明流畅,手臂不经意间往后拉伸,青筋和肱二头肌同时暴起。皮肤表面不知道涂了什么特殊材质,在灯光照射下,展现出蛊惑人心的光泽。 而他全身上下仅穿了一条黑色丁/字/裤。 见纪知鸢看得入神,桑瑜双手抱臂,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她,语气调侃,“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纪知鸢故作深沉地说:“看来你对纪恒睿的身材不太满意。” “也不是,挺满意的。”桑瑜弱弱地反驳,“毕竟模特是需要进行外貌管理的人,身材自然会比一般人好。” 再说了,她每天晚上都摸着他的腹肌入睡,哪儿会不满意。 可这些夫妻之间的小情/趣,桑瑜不好意思对外透露。 纪知鸢带着桑瑜走向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找了两个空位落座。 不用扯着嗓子说话,也能听清楚对方说的内容。 纪知鸢揉了揉自己的嗓子,说:“你们俩最近感情真好,你都开始在我面前维护纪恒睿了。曾几何时,提起他,你都恨得牙痒痒。” “他最近表现不错,没再惹我生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多注意点。但是也没关系,不管他是不是我哥,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桑瑜靠在纪知鸢肩上,黑发扫过她的锁骨,对她撒娇。 “我知道,你最好了。” “不过,如果让纪恒睿听见他最疼爱的妹妹说的这段话,他晚上可要偷偷伤心了。” “你的老公,你自己哄。” 纪知鸢似乎全然不在意,顺势用手机扫进桌上的点单码。 “齐衍礼呢?”桑怡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和台上的男模相比,会更胜一筹吗?” 纪知鸢手上动作一顿,在脑海中细细思考。 片刻之后,得出结论:根本没有可比性。光是齐衍礼那张被女娲偏爱的脸,便已完胜。 再加上齐衍礼是天生的衣架子,穿衣时显得修长挺拔,脱衣后又能展现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穿衣显瘦,她见过。 不用借助外物装饰点缀,哪怕在身上披一块布都能展现卓越不凡的气质。 脱衣有肉,她也见过。 肌肉匀称,身体没有一处多余赘肉。情到浓处时,她在他身前背后留下深浅不一的红痕,而他肌肉青筋凸起,汗渍随身形线条滑落,最后隐入西装裤边缘。 “你不会是在回忆他的身体吧?” 桑瑜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纪知鸢大方承认:“是呀,不回忆怎么对比。” “对比出来了吗?”桑瑜满脸期待,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前些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一个‘最想嫁的男人[京市版]’排行榜,引得不少人参与投票。 参与投票的原因多种多样,或是凑热闹,或是无聊时的娱乐,又或是思虑再三的选择。 无论过程如何,齐衍礼始终高居榜首,成为大家公认的‘最想嫁的男人。’ “齐衍礼。” “他给我的体验感太好了。” 纪知鸢给出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原因。 桑瑜会心一笑,佯装羞涩地伸手捂脸,指缝张开,露出一双水亮的明眸。 “呀,应该不是我想的那种体验感吧?” 纪知鸢红唇微微上扬,答案尽在不言中。 t台上的走秀还在继续,桑瑜又瞥到了一个合眼缘的男模,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纪知鸢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刚刚坐到前桌空座的两个女人身上。 身穿红色吊带长裙的女人问:“若宜,今天晚上你是不是有钢琴演出?” 乔若宜回答:“本来有,但是取消了。” “啊?为什么?” 乔若宜撩起额前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不经意地说:“他也在邮轮上。” “噢。”尾音拉长,红裙女人露出‘秒懂’的表情,“是他取消的吧,不想让你在外抛头露面,怕你太辛苦。” 继而又问:“对了,你去参加了拍卖会吗?” 听完,乔若宜身体僵硬了一秒,旋即恢复正常,“没有。我的邀请函不能去三楼。” “太可惜了。拍品里有你最喜欢的蓝钻,还是稀世罕见程度的。” “我记得你每年生日都能收到用蓝钻做的饰品。” “欸欸欸,齐家是不是也送过你一条蓝钻项链?” 红发女人没有点破乔若宜暗戳戳的小心思,隐去了后面‘乔若宜戴上饰品拍照,发在朋友圈让大家羡慕’的内容。 “乔若宜?”纪知鸢柔声念出这个名字。 她觉得有点儿耳熟。 谈笑间,女人的侧脸映入眼帘,她在记忆里搜寻到了与之相配的名字和脸。 原来是她。 私立医院,自己陪爷爷检查完身体,回到齐爷爷病房时见到的女人。 她说她是业余钢琴爱好者。 她问齐衍礼,结婚为什么不给她发请帖。 她还一直强调与齐家的关系密切,与齐衍礼认识的时间长。 转眼间,一道逐渐走进的身影隔开了纪知鸢的视线。 服务员端着酒水小食 走近,将餐盘整齐地摆在桌面上,“女士,你们点的餐食已上齐,祝您享用愉快。” “谢谢。”纪知鸢礼貌浅笑,随手端起面前的香甜果酒,轻轻摇晃。 服务员离开,纪知鸢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桌两个女人的对话上。 蓝钻。 乔若宜喜欢蓝钻。 她准确捕捉到这个词,手掌本能地握住齐衍礼为自己戴上的蓝钻项链。 良久过后,快节奏的鼓点和人群的欢呼声退却,只剩轻松舒缓的纯音乐。 模特秀接近尾声。 灯光恢复至正常亮度。 桑瑜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男模身上移开。 语气带着意犹未尽的兴奋,“回家之后,我要开始督促纪恒睿泡健身房。” 半响过去,没有听见身旁人的声音,桑瑜扭头问:“鸢鸢,你在想什么呢?” 只见纪知鸢目光失焦,愣在原地,指腹轻轻摩挲着蓝钻项链。 “桑桑,你觉得我戴这条项链好看吗?” 第28章 “再看下去,我…… “当然好看。” 察觉到纪知鸢的不自信,桑瑜立刻化身为纪知鸢夸夸团中的一员。 而后走近几步,双手捧起纪知鸢的脸蛋,眼神真挚,语气骄傲。 “拜托,你可是纪知鸢,被纪家人放在心尖尖上的纪家小公主。” “从出生到现在,纪知鸢就没有一秒是不好看的。” 饶是与纪知鸢相处多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桑瑜,有时也会为她的倾城容貌倾倒。 闻言,纪知鸢脸上瞬间绽出甜美微笑,比蓝钻项链折射出来的光泽更加明艳绚烂。 她拿起酒瓶,为自己的酒杯盛满酒,一饮而尽。 “桑桑,你说得对。我纪知鸢从出生到现在,美貌被无数人称赞,就没有我驾驭不了的东西。” 顿了顿,纪知鸢继续说道:“我想要的,属于我的东西也没有人能够从我手中抢走,除非我自愿放弃。” 声音很轻,几近喃喃自语。 桑瑜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所说的内容,问:“鸢鸢,你说什么?” 纪知鸢摇头,“没事,我们上去吧。” “上去?去哪儿?” 宴会结束,她们应该启程回家,为什么要上去? 桑瑜心头冒上大大的问号。 不少参加邮轮拍卖会的游客,在观看完模特秀后,自觉走出船舱门,站在甲板上欣赏海景。 纵使夜已深,视线不如白天宽阔明亮,但两岸灯光缤纷,尽情地朝远方伸展,上演一场精妙绝伦的灯光秀。 也有继续留在舱内,享受美食美酒的人,醉醺醺地举着酒瓶与路过的陌生人碰杯。 “时间也不早了,你不想留在船上休息吗?”纪知鸢从手包中拿出一张金色的卡。 这张金色房卡是她走出顶层套房前,齐衍礼塞在她包里的。 为了让纪知鸢今晚留下陪他,‘收买’桑瑜。 美其名曰:“天色很晚了,离船上岸不安全,如果你朋友愿意,可以住在我们隔壁的套间。” 桑瑜原本没想草草度过这一晚,打算等船靠岸就离开,在海城找一家装修高档、气氛好酒吧继续下一场娱乐。 可被纪知鸢这么一问,精力好像是没有登船前那般充沛了。 从京市到海城,再参加完拍卖会和模特秀,桑瑜身体的电量极速下降,倦意遍布全身。 桑瑜没有多想,顺手接过房卡,“你什么时候去拿的房卡?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我拿的,齐衍礼给我的。”纪知鸢如实相告。 桑瑜顿时语塞。 醉翁之意果然不在酒。 她就知道齐衍礼让纪知鸢去找他,远远不止拿蓝钻项链那么简单。 “鸢鸢,你不会因为一条项链抛弃我吧?”桑瑜佯装不悦,作势把房卡塞回纪知鸢手中。 齐衍礼对她说:“所以你要抛弃我吗?” 桑瑜对她说:“你不会因为一条项链抛弃我吧?”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把她塑造成了‘负心渣女’的形象。 说到底,她的魅力还是太大了。 “放心,我肯定不会抛弃你,我才不是见色忘友的人。” 纪知鸢唇角一勾,脸上笑意更盛。 紧接着,话锋一转,她边靠近边眨眼。 “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九位数的顶级钻石摆在你面前,你会拒绝吗?” 桑瑜不假思索地摇头,“不会,傻子才会拒绝。” “我不是傻子,我拒绝不了。” “去陪齐衍礼吧。”桑瑜捂着胸口,恋恋不舍地说。 没过几秒,又切换成轻松愉悦的声线,“到时候借我戴一下,我就原谅你的见色轻友了。” “借你戴,想戴多久都没问题。”纪知鸢大方地答应。 她们共享衣帽间,借穿对方衣服饰品不用提前打招呼,是早已默认的事情。 现在多问的一句仅是表面礼貌。 “我们上去吧。”桑瑜迫不及待地拉着纪知鸢朝电梯方向走,倦意上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好困呀,想睡觉了。” 路过转角的楼梯间,灰白色大门微敞,光亮透过狭小的缝隙渗入其间。 纪知鸢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 乔若宜。 楼梯间没有窗户。 墙边的紧急避险小灯和从缝隙泄入的一缕轻微光亮,映出模糊的人脸。 “乔若宜,什么垃圾都送给我,真把我当成垃圾桶?” “我很明确告诉过你,我要参加拍卖会。” “睁大眼睛看看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别不分场合不分大小地发疯。” 乔若宜一把甩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管你是谁,老子只知道自己进不去拍卖会。原本指望找几个冤大头,为公司混点投资。” “这下好了,全完了。” “如果当初你能抓牢齐衍礼,凭借你们小时候的交情,齐乔两家完全可以结亲成为一家人,我哪儿还需要像现在这样卑躬屈膝地到处求人。一切都是你的错。” 男人越说越愤怒,音量越来越大,整个楼梯间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 “鸢鸢?”桑瑜张开手掌,伸到纪知鸢眼前晃动,“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桑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视线内只有楼梯间紧闭的门。 纪知鸢眼睛眨动频率加快,长睫敛下,轻声回了一句:“没看什么,电梯来了,我们快走吧。” 真奇怪,她今天晚上为什么会频繁碰上乔若宜?又为什么总能从乔若宜身边人口中听见与齐家有关的事情? 等会儿,她要去一定要去问问齐衍礼,乔若宜和齐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真的如他,如齐爷爷所说的那样,只是简单的认识和小时候邻居的关系吗? 思考完毕,萦绕在纪知鸢心头的迷雾消散了些许。 几秒后,她猛然回神,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纪知鸢,你在想什么啊! 怎么这么关心齐衍礼、以及与齐家有关的人和事! 大概是因为今天她收到了他送的贵重礼物,暂时想起来她现在多了一层身份——‘齐衍礼妻子’。 两人拒绝了工作人员的带路,掏出金色房卡,轻贴在感应区上。 专属电梯直达顶层套房,一路畅通无阻。 前后不过三分钟,纪知鸢再次回到齐衍礼的套房门口。 “1609。”桑瑜默默念出金卡上的房间号,然后抬头望向墙上的指示牌,“在哪儿呢?” 四个数字明晃晃地摆在墙上,桑瑜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径直忽略,继续往前走。 纪知鸢实在看不下去,开口提醒:“桑桑,再走就要错过了。” 她对着隔壁房间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桑瑜。 桑瑜后退的脚步中带着几分惊喜,旋即刷卡推开房门,问:“那你呢?” “我今晚住这里。” 纪知鸢指着自己面前的房门,浅浅一笑。 “齐衍礼应该正在里面等你,我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先去休息了。”桑瑜向她告别。 ‘砰’的一声,房门关闭。 霎时间,纪知鸢感受到了走廊的空荡,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她闭了闭眼,秀眉微蹙,缓缓呼出一口气。 用卡刷开房门。 没有人? 难道他出去了,不在这里? 纪知鸢走进客厅,视线环顾周围,没有发现齐衍礼的身影。 “什么嘛,再 三叮嘱她结束以后一定要回来找他,结果自己先走了。” 她轻声嘟囔着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把手包放在身侧空位上。 算了,不管齐衍礼了。 不在更好,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更自在。 纪知鸢拿出手机,刚一解锁屏幕,新闻消息瞬间弹出。 【世上仅有一颗的蓝钻被匿名人士拍下,成交价为一亿一千万人民币。】 新闻也太迅速了吧,离拍卖会结束不到一小时,相关内容便已上传至网络。 热度不低,不少网友参与讨论。 【谢谢博主带我见世面,这颗蓝钻太漂亮了,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它的魅力。】 【拍卖会果然是有钱人的游戏,我还没有一颗钻石值钱。】 【万一是假钻呢,这年头连人都能造假,什么都不能相信。】 翻到说蓝钻项链是假钻的评论,纪知鸢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且不说,拍品经过层层的鉴定才出现在拍卖会上,单是有些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一点,就显得十分可笑。 再者,退一万步来说,即便颈间戴的蓝钻是假的,看在它各方面表现都属于顶级的份上,纪知鸢也认了。 假的就假的呗。 千金难买她开心。 洗手间传出轻微响动。 下一秒,半透明的玻璃门打开,水雾悉数涌出,飘浮至半空,朦胧了视线。 纪知鸢脸上笑意未散,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去思考能力的木偶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愣在原地。 手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掌中脱落的,掉到厚实的地毯上。 屏幕朝上,页面内容是她方才翻看的评论区。 齐衍礼全身上下仅在腰间围了一条松垮垮的白色浴巾。 往上,腹肌块块分明,健硕有力,显而易见的人鱼线顺着腰窝两侧,一点一点地引入浴袍边缘。再往上,五官深邃,轮廓锋利,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他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质。最上边,头发半湿,水珠要落不落地悬挂在发梢间。 完全是一副荷尔蒙爆棚的画面,帅得格外具有侵略性。 心跳速度加快,震得胸腔发麻,纪知鸢情不自禁地抬手捂着胸口。 怎么回事,心脏怎么跳动得这么快? 纪知鸢,有点出息行不行?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好不容易劝说自己平缓心绪,纪知鸢做了一个深呼吸。 但开口还是暴露了深藏的不平静,她说话带了点儿结巴,“你……你在呀。” “嗯。”齐衍礼手中拿着一条全新的毛巾,在头顶擦拭,“我说过,我会在房里等你。” 他刚洗完澡,声线染上了些水汽,还有带着点儿鼻音,清润干净却又有磁性。 即便隔了几步距离,但纪知鸢耳中一热,好似被他说话的气息灼伤。 纪知鸢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落入耳中的炙热,通过眼眸展现地淋漓尽致。 她视线的目标不是他的脸,而是寸/缕/不着的上半身。肩宽腰窄,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腹肌匀称紧实,线条流畅清晰,冷白调的肤色为整个身体增添了几分艺术感。 肌肤上不知道是还未擦干的水珠,还是顺着肌理滑落的汗珠,落在眼中格外诱人。 是比她在楼下观赏到的男模的身材更胜一筹。 纪知鸢抿着唇,看得入神,就连被她炙热目光关注的对象走到眼前,自己都没察觉到。 齐衍礼轻笑出声,胸前肌肉随之轻轻震颤,继而调侃。 “再看下去,我要收费了。” 第29章 “要脱,还是要…… “咳——”纪知鸢慌不择路地收回目光。 微微侧过脸颊,清咳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处境。 两颊肉眼可见地变红,粉粉的,嫩嫩的,像极了果肉甜软的水蜜桃。一口咬下,汁液瞬间爆出,整个口腔都是甜津津的滋味。 安静片刻,纪知鸢后知后觉地捂着自己双眼,推卸责任。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就走出来了?” 齐衍礼没有回答,身体稍前倾,两人之间距离骤然缩短。 纪知鸢睁圆了双眼,眸底浮上慌乱,鼻腔充斥着他的气息。 很清淡的乌木香,只有离近了才能闻到。 齐衍礼沐浴露的味道和香水味是一样的吗? 在洗完澡,没有穿衣服的情况下,还能有淡淡清香,仿佛与他融为一体。 香气愈发浓郁,占据所有思考的能力,纪知鸢骤然回神。 不该呀不该。 男色当前,她居然还有心情分神想其他事情。 男人身体越靠越近,完完全全遮住了从天花板的吊灯上洒落而下的光线,视野被黑影笼罩。 纪知鸢本能闭眼,轻咬了一下嘴唇,抓着沙发边缘的手指不断紧缩。 心跳如鼓,耳朵只能听见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意料之中的吻并未降临。 齐衍礼下颌堪堪擦过纪知鸢变得红热的脸颊。 他说:“衣服在外面,忘记拿进去了。” 下一秒,悉悉索索的细响声传入耳内。 等到纪知鸢再次睁开双眼,齐衍礼已经换好了套房内的干净睡衣,坐在她身旁沙发上。 纪知鸢用手指勾起一缕慌乱之中飘到眼前的碎发,挽在耳后。 她面色从容地吐槽,“在家也没见你这么丢三落四。” 不仅没见齐衍礼做出过丢三落四的事情,还会把用完的东西放回原位,偏移一点儿都不行。 纪知鸢觉得他肯定有强迫症。 “喜欢吗?”齐衍礼蓦然开口。 “什么?”纪知鸢一头雾水。 齐衍礼转过头,眼尾上挑,勾着唇低笑,慢条斯理地说:“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些男模?” 闻言,纪知鸢立马望向身旁男人,旋即撞入他如幽潭般深不见底的黑眸,其中满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纪知鸢不由地咽下口水,问:“你知道我去看了模特秀?” 齐衍礼点头。 如果早知道纪知鸢下楼的目的是和桑瑜一起观看男模走秀,他压根不会给她走出房门的机会。 男模有的,他都有。 甚至他的更好,更具有观赏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些男模的身材?”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桑瑜问过,她也暗自在心里问过。 答案都是一样的。 各个方面,皆是齐衍礼更胜一筹。 可同样的问题从当事人口中问出,纪知鸢却有些张不了嘴。 目光不觉带上些许躲闪。 正当纪知鸢提起一口气,准备给出齐衍礼想要的答案时,他再次出声。 “我从沙发上拿衣服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这一次的问题很好回答,纪知鸢脱口而出。 她才不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齐衍礼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倒是显得她自作多情。 齐衍礼又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脑海里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话音落下,纪知鸢腰窝两侧感受到温热的触感。 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她身体腾空,转而坐在一双紧实强劲的大腿上,与齐衍礼面对面。 “我在想,你的嘴唇很好看。” “想亲。” 纪知鸢眸光亮了几分。 同时,她看见了面前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 愉悦。 呼吸沉重,扑在她锁骨处,热吻紧随其后。 齐衍礼温柔地含着她的唇,撬开她没有丝毫防备的唇齿,舌尖一点一点地往里探。 握着那道细腰的双手紧了紧。 舌根发麻,身体酥软到快要坐不稳,纪知鸢下意识攥住身前人的衣领,脑袋高仰,尽情回应他的温柔。 海面无波,满室寂静,唾液交换的水声和不受控的吸吮声回荡,空气中充斥着使人面红耳赤的暧昧因子。 “还想继续吗?” 一个悠长的深吻结束,齐衍礼侧开脸,把头埋在她颈窝,一边沉重地喘气一边问。 纪知鸢还没从缺氧的状态恢复正常,双臂揽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大口呼吸。 眼眸晶亮,犹如被清澈见底的湖水洗涤过,眼尾泛起惹人怜爱的红润。 齐衍礼嗓音带着轻哄的意味,耐心地重复道:“要不要继续?” 他低头,怀中女人唇瓣红红的,还有点儿肿,在灯光下泛着诱人光泽,媚而不自知。 欲/望冲出牢笼,轻而易举地撞破理智。 身体紧绷到发/硬发痛。 沉默片刻,纪知鸢从唇齿间溢出一个音节。 “嗯。” 她知道,他所说的继续不再是搂搂、抱抱和亲亲。 况且气氛酝酿到了这个份上,没有理由中断。 下一秒,失重感袭来,纪知鸢身体腾空。 齐衍礼将她圈在怀中,步伐稳健地朝主卧走去。 迈进房门,齐衍礼脚下动作一顿。 纪知鸢察觉到他的意图,先一步开口:“不要开灯。” 开灯做的感觉很奇怪。 太亮了,她不喜欢。 齐衍礼沉默,却也没有其他动作,继续往前。 没走几步,纪知鸢被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床上。 她咬了下唇,眼前闪过齐衍礼从浴室走出来的样子。 如果当时提出想要摸摸腹肌的要求,他会拒绝吗? 仅是想一想,还未降下的热意愈发汹涌地席卷而出,将纪知鸢肌肤染成白里透红地娇粉。 ‘唰——’ 灯亮了。 两人的状态一览无遗。 齐衍礼静静地站在床头,只是头发稍有凌乱,挂在腰间的浴巾往下移了几分。 纪知鸢本能闭眼,手臂搭在眼皮上,染上几分粉调的皮肤,白得晃眼。 “齐衍礼,你干什么呀?”缓了几秒,纪知鸢不悦地说。 本是质问的话语,可不由自主地拖长尾音后,却成了毫无威慑力的撒娇。 “你……干什么?”她又问了一遍,无意识地吞咽,直勾勾地盯着床边男人。 齐衍礼手臂交叉,手指带着衣角一寸一寸往上移。 几秒后,睡衣被主人随手扔在墙角。 “我想开灯。” 黑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掩去了那些隐秘的、卑劣的情绪。 齐衍礼的语气含着几分执拗。 算了,他想开就开吧。 换个角度想想,边做边欣赏男色,也是一种享受。 正这样想着,床身骤然下陷。 天花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健硕腰身。 “男模好看吗?” 齐衍礼双手撑在她身侧,整个人悬在她的上方。 虽然是第二次提起的话题,纪知鸢依然有点儿心虚,转过脑袋,避免与他对视。 原来他很在意她看男模这件事情。 纪知鸢轻咬着嘴唇,憋笑。 “还不错,我喜欢长得帅,身材又好的。” 齐衍礼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唇角扬起浅笑弧度,眸底却寻不到半分笑意。 “这样呀。” 他张开的**,是她合拢的双膝。 双腿一点点地往里面紧缩,她动弹不得。 齐衍礼的手指在她后背游走,摸到礼服上的飘带,稍稍用力,往下一拉。 ‘刺啦——’ 是布料裂开的声音。 胸前一凉,纪知鸢连忙抓住始作俑者的手,制止他进行下一步动作。 “别扯。” “这是我借来的裙子,不能扯坏了。” 齐衍礼置若罔闻,带着她的手一起抓住岌岌可危的飘带往下。 “坏了就坏了,我赔你一条新裙子。” “齐衍礼。”纪知鸢厉声唤出他的名字,企图与他讲道理,“不行,这是别人的裙子,我们没有随意处置它的权利。” 他停下手中动作,没有说话。 用一双黑眸沉沉地望着她,好似下一秒就能把她吸入深不见底的神秘海底。 齐衍礼敛眸,松手。 举止间带着一点儿遗憾。 纪知鸢轻轻推开他,提起裙角起身。 继而张开双臂,转头道:“你帮我脱。” 礼裙设计繁琐,不好穿也不好脱,只有好看这一个优点。 不过好看就足够了,此外的一切缺点都不重要。 “先把我背后的蝴蝶结解开,然后跟着飘带的方向,一层一层扯出来……” 在纪知鸢悉心指导下,齐衍礼顺利完成她交代的任务。 脱下的礼裙被遗忘在房间角落,和睡衣一起躺在地板上。 同样被遗忘的还有他送给她的蓝钻项链。 礼裙落地的瞬间,纪知鸢附在身前人耳畔低语。 “别人的东西我们不能做主。” “但我的东西,要脱,还是要撕。” “随你。” 顿了顿,她刻意放缓语速,说:“现在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我自己的。” ‘呲啦——’ 没有丝毫犹豫,单薄的布料一分为二,被齐衍礼握在手中。 “我赔你。” 接下来的话音湮没于缠绵热吻。 纪知鸢没有开口的机会,只剩下不成调的娇/吟。 失去意识,陷入昏睡的前一秒。 她心想:还说要欣赏男色呢,结果自己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清晨,太阳越过海平面,缓缓爬上湛蓝的天空。 日光落在床榻上,女人睡颜更显柔和。 她的呼吸声极轻,半张脸蛋埋在枕头里,如鸦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透出阴翳,鼻梁小巧精致,嘴唇红润,看上去睡得很香。 齐衍礼睁开眼便看见了这幅画面,心脏瞬间变得软软的,热热的。 他换了个姿势,与身旁人面对面侧躺。 一手撑在枕头上,托着脖颈,另一只手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指尖轻轻描绘她的香甜睡颜。 “嗯。” 许是感受到有道炙热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纪知鸢无意识地皱眉。 见状,齐衍礼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 他捧着她的脸颊,大拇指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挲,心里眼里都盛满了对心爱人的爱慕。 早上醒来就能看见她在自己身边的感觉真好。 每天早起都能看见自己的爱人。 更好。 他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不过如此。 齐衍礼的手指慢慢往上,留恋在纪知鸢的红唇间。 红润饱满,还有点儿微肿。 昨晚,这一抹殷红无端拱起了他体/内的火。 摩擦生热,一点即燃。 最后烧得理智尽失,只能遵从本能。 第30章 “你也知道你是…… “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齐衍礼手中捧着首饰盒,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面带羞赧,道了声谢,伸出双手准备接过。 手指尚未碰到首饰盒,对面人便收回了递出的手。 纪知鸢扑了个空。 “喜欢吗?我来帮你戴。”齐衍礼自告奋勇地取出项链。 她点头,抬手挽起散落在背后的秀发,露出瓷白纤长的后颈。 “齐衍礼,我很喜欢这件礼物。” “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送我蓝钻呀?” 齐衍礼眉眼含笑,说:“因为她喜欢。” “她?” “她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她惊愕失色地后退几步。 眼前场景忽变,四周灯光骤暗。 齐衍礼眼神中的温柔不再,脸上一片漠然。 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淡。 下一秒,一双镶着水晶的银白色细高跟出现在眼前。 女人亲昵地挽上齐衍礼的手臂,微微一笑。 “当然是我了,我最喜欢蓝钻了。” “难道你以为齐衍礼真爱上你了?” “纪知鸢,你太天真了。” “他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结婚的。” 女人的笑声在耳畔回荡,含着浓浓嘲讽。 这个女人是—— 乔若宜。 纪知鸢倏地睁开眼,心跳频率失常,眼神毫无焦距。 “怎么了?” 有人拍了拍她的脸。 熟悉的五官映入眼帘,慢慢与梦中人重合。 “纪知鸢,怎么了?”男声愈加急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心。 随后男人伸手,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慰。 纪知鸢眸底慌乱未散,一把挥开男人的手,下意识地往后退。 她阖上双眸,稳了稳心神,脑海中闪过昨天遇见的事情。 原来是一场梦。 梦中的齐衍礼淡然冷漠,难以靠近; 梦中的乔若宜以胜利者自居,语气带着傲慢嘲讽。 可是她为什么会同时梦见齐衍礼和乔若宜呢? 纪知鸢无意识地摆出的防御姿态,狠狠刺入齐衍礼的眼睛。 浓烈的厌恶顺着眼眶向身体四处延伸,最终细刺遍布的藤蔓紧紧包裹住心脏。 仅仅是最简单的呼吸,都能带来丝丝麻麻的痛意。 她不信任他。 但这份不信任从何而来? 他不知道。 齐衍礼抑制住满溢而出的酸楚,柔声轻问:“做噩梦了吗?” “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有点儿害怕。” 纪知鸢扯着被子坐起,半靠在床头上。 声线平淡,兴致不高。 齐衍礼抬手揉了揉身旁人的发顶,安慰道:“没事了,我在你身边,一切不好的事情我都会帮你摆平。” 尾音落下那刻,他明显感受到她身体僵硬了一秒。 难道梦中出现的不好的事情,与他有关系? 嘴唇张开又合上,齐衍礼终是没有勇气问出口。 他掀开被子起身,拿起床头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物,背对着纪知鸢换上。 “让人送早餐上来到房里吃,还是起床下楼,去餐厅自己选?” “去餐厅吃。”纪知鸢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敲点点,神情十分专注,“正好桑桑和我哥也在餐厅里。” 齐衍礼指着床头的另一套女装,说:“好,你的衣服在床上,我先去洗漱。” 走进卫生间前,他转身提醒了一句,“我昨晚没在你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不用担心。” 纪知鸢用手机相机当镜子,仔细检查颈间吻痕的动作停下,眼神略含幽怨地应声。 “你也知道你是狗呀。” “在床上时,总喜欢抱着我啃。” 纪知鸢小声嘟囔。 本来打算当着齐衍礼的面吐槽,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下手比他下嘴还狠。 齐衍礼换衣服时,后背深一道、浅一道的红痕遍布,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是她昨晚用手指留下的成果。 想到这儿,纪知鸢忽而记起一个细节。 齐衍礼肋骨下方好像有一块类似于纹身的东西。 但他在换衣服前拉上了窗帘,室内光线昏暗,视野模糊,她不确定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纪知鸢也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她不会好奇并打探别人的隐私。 —— 二十分钟后,纪知鸢和齐衍礼走出电梯。 “等一下。” 齐衍礼叫住正准备往前走的人,手臂弯曲,放在身侧。 瞬间看出他的意图,纪知鸢却没有任何动作表示,“宴会已经结束了,应该不用在乎这种多余的礼节吧?” “船上的大多数游客都参加了昨晚的宴会。” “而你是我公开于众的配偶。” 齐衍礼说的是事实,纪知鸢无法辩驳。 她靠近,把自己的手臂搭入齐衍礼的臂弯,重复他的话。 “公开于众的配偶。” “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齐衍礼皱眉反问:“为什么别扭?” 纪知鸢快步走到他身前,与他对视,调侃道:“你是不是还有未曾公开于众的配偶?” 闻言,齐衍礼表情轻松不少,顺着她的玩笑话往下说:“齐太太,你先生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纪知鸢好整以暇地说:“所以呢?” “重婚是违法犯罪的行为,所以我没有。” 这一句不是玩笑话,齐衍礼的语气十分真挚。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也没关系,不用藏着掖着,可以直接告诉我。” “毕竟我们签了婚前协议。” 齐衍礼没有接话,眸色却明显深了几分,阴晦难辨,脸上闪过一抹自嘲。 她到底有没有心? 还想将他推给别人。 “没有。我也没有藏着掖着。”齐衍礼语速飞快地带过,又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纪知鸢没往深处想,不假思索地回答:“暂时没有。” 这个回答让他松了口气。 她暂时没有喜欢的人。 她暂时不会向他提出离婚。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也被她排除在外。 她不喜欢他。 齐衍礼心脏又开始抽痛,连正常呼吸都成了奢侈。 “齐董,好久不见了。” “竟然会在这儿碰上,我们俩太有缘分了。” 迎面走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发出爽朗的笑声。 齐衍礼礼貌地点头,“江总,好久不见。” “这位是?”男人略带疑惑的目光落在纪知鸢身上。 齐衍礼说:“纪知鸢,我的妻子。” “我还有点纳闷,你前段时间怎么一下班就往家里跑,原来家里藏着仙女。” “要是我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妻子,我也没心思上班了。” 礼貌闲聊几句后,纪知鸢十分有眼力见地留时间让他们寒暄。 她轻拍了一下齐衍礼的手臂,温婉浅笑。 “我朋友还在等我。” “你们聊,我先失陪了。” 说完,没给齐衍礼反应的机会,纪知鸢从他臂弯中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邮轮六楼全是餐饮,世界各地的美食齐聚于此,犹如一场盛大的美食交流会。 纪知鸢点开桑瑜发来的定位,是一家日料店。 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后,来到转角处,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鸢鸢,这里!” 担心自己不显眼,被纪知鸢一扫而过的目光忽视,桑瑜站在原地,踮起脚,努力朝门外招手。 纪知鸢点头挥手,朝店内走去。 “你们选的位置真好,一不留神就错过了。” 如果不是桑瑜的呼唤声,她完全不会在意角落这间不显眼的店铺。 “他选的,他想吃日料。”桑瑜把矛头指向纪恒睿,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她又从纪恒睿手中‘抢’过专门用来点单的ipad,递给对面的纪知鸢。 “喏,想吃什么直接往上加。” 纪知鸢结果过ipad,点了一碗豚骨拉面。 “好了。” 桑瑜瞥了一眼菜单,犹豫地问:“你只点一碗中份的拉面吗?” “我早上没什么胃口,这碗面都不一定能吃完。”纪知鸢回答。 “桑桑的意思是,你不用帮齐衍礼点一份吗?”终于寻到彰显存在感的机会,纪恒睿出声解释。 起床后,桑瑜给纪知鸢发了条消息。 【桑瑜:鸢鸢,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 过了一会儿,纪知鸢的回复弹出。 【纪知鸢:可以呀,你把餐厅位置发给我。】 【桑瑜:ok,我等会儿发,你哥也在。】 得到肯定的回复,桑瑜以为她会和齐衍礼一起来。 但是没有。 出现在餐厅门口的只有纪知鸢一人。 纪知鸢嗓音淡淡,“用不着,他不是小孩子,自己会吃早餐。” 桑瑜和纪恒睿两人对视一眼。 得,这对小夫妻俩肯定是吵架了。 纪知鸢现在的表情上写着一排字——‘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齐衍礼欺负你了?” “齐衍礼在哪 儿?我去找他算账。” 相处多年的默契,桑纪夫妻俩同时开口。 想起今早梦里的场景,纪知鸢欲言又止。 一件仅存在于幻想中的事情,讲出来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还会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没有吵架。” “齐衍礼在和熟人聊天,等会儿就来。” 纪知鸢双手撑在桌上,手掌托着脸颊,视线盯着对面的女人。 桑瑜换下华丽的礼裙,身穿藕粉色系的简约套装,缎质衬衫和垂感极佳的长裙,休闲却不失高贵。 只不过脖子上那条黑白格的丝巾分外突兀,倒像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纪知鸢唇边晕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红唇微启:“桑桑,我记得你昨天上船的时候没戴丝巾。” 话音落下,对面两人脸上同时浮现赧色。 桑瑜清咳一声,为自己辩解:“今天温度有点低。” “原来是这样呀。”纪知鸢忍住笑意,佯装严肃地说,“船上的空调是不太好。” 桑瑜的脸蛋和耳朵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纪恒睿揉了揉她的脑袋,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严厉,“得了啊,别得寸进尺。” 纪知鸢见好就收,伸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眨巴着眼睛仿佛在说:知道了,我闭嘴。 鲜香浓郁的骨汤萦绕,顺着鼻腔飘飘入胃。 纪知鸢瞬间被吸引。 本来没有别的感觉,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阿鸢,你都不等等我。” 温柔的男声从后背传来,飘入耳中,话语间满是宠溺。 好像还有点儿撒娇的意味。 第31章 “是我老公送的…… 第一个注意到齐衍礼的人,是纪恒睿。 “来了。” “先坐下点餐。” 齐衍礼拉开纪知鸢身旁的椅子,体贴地帮她摆好桌前餐具。 “知鸢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不挑食。” 纪知鸢托着脸‘啊’了一声,转头说:“我没点。你也没有让我帮你点。” “是我忘了提前和你说。” “没关系,我自己来。” 齐衍礼端起ipad,手指在屏幕间滑动了几下。 点菜间隙,服务生已将其他三人点的餐食上齐。 大大小小的碗碟铺满了整个餐桌。 各种色香味俱全的寿司、饱满细腻的生鱼片、炭烧后肥嫩多汁的烧鸟。 与之相反,被挤到角落的一小碗拉面显得尤为可怜。 “你的豚骨拉面在我这里。”说着,纪恒睿双手捧着拉面碗的边沿,放到纪知鸢桌前。 拉面汤底浓郁,骨味飘香,光是看着都能品出它的美味。 纪知鸢期待地搓了搓手,准备开动:“谢谢哥。” “什么?”纪恒睿佯装不解地问,“你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 纪知鸢沉默几秒,选择视而不见。 “没听见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了。” “你不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你喊我哥。” “我很久没听你这么称呼我了。” 纪恒睿激动到拍大腿,差点儿从凳子上站起来。 兄妹俩年龄相差不大,日常相处模式也与同辈朋友一样。 五岁之前,纪知鸢还会规规矩矩地喊哥;长大后,发现纪恒睿本人对此并不在意,她也愈发大胆地直呼大名。 纪知鸢舀起一勺高汤,把汤勺放在面上晾凉,轻声嘟囔。 “哪儿有很久,我昨天都喊了哥,是你自己没注意。” 下一秒,纪恒睿将主意打到齐衍礼身上。 他摸着下巴,语重心长地说:“说起来,我还从没听过齐衍礼叫我哥。” “纪恒睿,你也别得寸进尺。” 纪知鸢咽下送到嘴边的汤,连忙开口。 纪恒睿没生气,反而问了几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纪知鸢,我是你哥吧?” “是。” “你和齐衍礼结婚了,对吧?” “对。” “所以我想让齐衍礼喊我一声哥,没有问题吧?” “没……不对。”纪知鸢险些顺着他的逻辑被套话,晃了晃脑袋,揶揄道,“纪恒睿也好意思,你比他还小几岁。” 纪恒睿夹起一块三文鱼寿司,递到桑瑜嘴边,吊儿郎当地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随后,他朝齐衍礼所坐的方向望去,“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齐衍礼是齐家长孙,向来都是别人争先恐后地跑到他面前,喊他哥。 再者,以他在商界的身份地位,压根不需要与人称兄道弟,也没人能承担得起他的一声‘哥’。 不清楚齐衍礼的想法,纪知鸢也不愿让他为难,准备随便糊弄过去。 “快吃……”话还没说完,一道男声从旁插入,截断了她的后半句话。 齐衍礼挽起半截袖口,露出精瘦手腕,以及手腕间低调却不失奢华的江诗丹顿。 “哥,我想夹一块三文鱼寿司。” 闻言,桌上人都愣了一秒。 特别是纪恒睿。 他完全没想到齐衍礼会附和自己的玩笑话,旋即端起一盘三文鱼寿司递过去,话语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自己夹,想夹多少就夹多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没眼看纪恒睿这副不值钱的模样,纪知鸢用手掌撑着额头,侧眸。 有那么一瞬间,她后悔答应桑瑜共进早餐的邀请。 她应该把齐衍礼撇在套房,任由其自生自灭。 反正也不会饿死。 “谢谢哥。” 齐衍礼没有收回筷子,而是转了个方向,把寿司送到纪知鸢面前的小碟子里,对她说,“你也尝尝。” 他注意到桑瑜吃完三文鱼寿司后,对纪知鸢比了一个大拇指,连连点头称赞。 给她夹的? 纪知鸢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碟子,又看了看为她夹菜的人。 “谢谢。” “纪知鸢,我们是夫妻。” “夫妻之间不用道谢。” 纪恒睿递出寿司,桑瑜自然下咽,如同吃饭喝水一般日常。 这才是正常夫妻的相处方式。 齐衍礼希望他们的相处方式能与正常夫妻一样。 一晚短暂的邮轮之旅结束。 与蓝钻项链有关的内容热度不减,其中讨论最多的便是‘花费一亿一千万的神秘买家到底是谁’、‘蓝钻项链最终花落谁家’…… 随后,纪知鸢佩戴蓝钻项链的照片被人传到网上。 不少人心生羡慕。 【好漂亮啊啊啊!(ps:说的是人)】 【原来项链被纪知鸢拿下了,虽然有点惊讶,但也算是意料之中。】 【姐姐,下一次演出你可以戴上它嘛,孩子想见见世面。】 有人羡慕的同时,也引来了一些因为忌妒而内心扭曲的人。 【不过是个弹钢琴的,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肯定是她背后的金主爸爸买的。】 看完评论,纪知鸢忍不住笑出声。 她举起手机,放在齐衍礼眼前,刻意放缓语速地说:“有人说你是我的金主爸爸。” 齐衍礼沉默,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眉心紧拧,沉声道:“你把这个页面截图发给我。” 纪知鸢用开玩笑的口吻问:“怎么?你想一个人悄悄地回味这些评论?” 齐衍礼却十分认真。 “我要起诉这些造谣的人。” “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么就要为自己的言行举止付出代价。” 纪知鸢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反过来劝说他,“没必要,比这还难听的话多了去了。如果个个都起诉,那会累死。” 继而又道:“蓝钻项链本来就是你买的,‘金主爸爸’的称号用在这里挺合适的。” 等了一会儿,齐衍礼没有说话。 “你觉得呢?”纪知鸢问。 思考几分钟,齐衍礼给出自己的理解。 “我觉得不对。金主和情人之间是见不得人的地下关系,我们已经结婚了。” “你说得对。” “这条项链是我老公送给我的礼物。” —— “知鸢,听说你最近收到了一条钻石项链。” “还是全球独一份的那种。” 纪知鸢前脚踏进乐团的琴房,乔怡后脚就抱着大提琴围了上来,展现出浓厚的求知欲望。 “对,练习结束之后要不要去我家看一看?”纪知鸢一边擦拭钢琴盖上微不可见的灰尘,一边说。 完全没有小心思被人戳破的羞愧,乔怡对她眨眨眼,“还是你最懂我。” 默契是合奏中最重要的东西。 而她们已经默契到了对视一眼,便能参透对方内心想法的程度。 “齐老板真是大手笔。” “老天爷,能不能赐我一个长得帅、身材好、会爆金币的老公!” 乔怡感叹,不禁阖上眼眸,双手合十,摆出一副‘万分虔诚’的模样。 与此同时,琴房门口传来脚步声。 纪知鸢循声望去,抿嘴轻笑,“这不就来了。” 敲门声响起,琴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藏蓝色西服套装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知鸢,小怡。” “现在有个突发事情需要和你们一起商量。” 黎莉面色凝重,好似事情十分棘手。 上一秒还轻松的聊天气氛,这会儿变得严肃。 “你说。” 这个房间是纪知鸢和乔怡的专属琴房,没有多余的椅子,四人只能站着谈事。 “柠柠昨天受伤住院,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没办法跟团参加接下来的活动。” 柠柠是乐团唯二的大提琴手。 在场没人说话,屏息等着黎莉的下文。 “所以我想问问,小怡你愿意接替她的位置,完成接下来的演奏活动吗?” 不知道为什么,纪知鸢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乔怡的表情也轻松不少,点头同意,“可以。” 听罢,困惑浮上心头。 纪知鸢想:突然有人生病,另一个人顶上去的事情在团里很常见,黎莉何必亲自跑来琴房通知,而又用上‘商量’这一词。 又听见黎莉开口。 “只是这样一来,你们的合奏也要换人。” 其他乐曲都是合奏,不可能让她一人独奏,独享风头。 纪知鸢明白这个道理。 “没关系,两边我都可以兼顾。” “我和知鸢已经合得差不多了,不会耽误那边的练习时间。” 乔怡积极地给出解决方案。 “不行。”黎莉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转而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她缓了缓,继续说:“时间上赶不及,还要换服装。” “调一下演出顺序就好了,反正是星悦承办的活动。”乔怡再次给出解决办法。 “不行。”黎莉再一次拒绝,“演出顺序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不能说换就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自己说,你想怎么办?” 乔怡被拒绝地脾气上来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问。 话已至此,黎莉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开门见山地说:“你顶替柠柠的位置参与合奏,知鸢和佑航合奏。” 听见自己名字被提及,祁佑航伸手向她们打了个招呼。 “虽然时间紧迫,但这是我加入乐团后的第一个大型活动,我想和你们并肩作战。” 原计划被打破,纪知鸢和乔怡心头多多少少有些不满,小声嘟囔。 “什么嘛,这哪儿是商量,分明就是通知。” “就是,想把我们俩拆散就直说,难为她找了那么多理由。” 吐槽完,两人花了几分钟接受现实。 主要是看在祁佑航的面子上才答应,不然这次他活动只能坐在台下当观众。 “行吧。” “你们提前定好了要合奏的曲子吗?” “定好了。”黎莉把手中的文件夹递上前,说,“brahms的。” 纪知鸢伸手接过,翻看了几眼曲谱,秀眉越蹙越深。 她狐疑地问:“你搞错了吧,这份是四手联弹的谱子。” 黎莉表情平淡,“没有错,就是四手联弹。” 纪知鸢用手指着自己,视线望着祁佑航,好像正处于状态之外。 “四手联弹?我和他?” 黎莉点头。 “不是。”纪知鸢以为她弄混了,出言提醒,“祁佑航的专业是小提琴,不是钢琴。” “我知道。” “但他也精通钢琴。” 电光火石之间,纪知鸢记起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 ja是主攻钢琴的教授,祁佑航怎么会认识她? 现在知道祁佑航精通钢琴,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是四手联奏,不是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纪知鸢又问。 “已经安排了一个钢琴和小提琴的合奏,不能重复。”黎莉答。 她抬起手腕,瞟了一眼手表。 “行了,商量得差不多了,还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话,你们就自己抓紧时间练习。” 第32章 “今晚我会早点…… 黎莉离开后,琴房安静不少。 纪知鸢狐疑地盯着身穿深棕色格纹西装的男人,在心里措了一会儿辞,试探性地问:“你早就知道了?” “不好意思,没有提前和你们说一声。”祁佑航认错态度极好,语气含着歉意,“不过我也没比你们早知道多久。” 半个小时前,黎莉让他去办公室,告诉他空出了一个合奏名额,问他愿不愿意参与,还顺口提了一句是和纪知鸢的钢琴合奏。 他没有拒绝,并提出了四手联弹的演奏形式。 在乐团中,合奏人员变动和演奏曲目变动常有发生, 只是事发突然,需要一定的接受时间。 “这间琴房暂时借给你和知鸢练习,我先去隔壁了。” 乔怡有点儿吃力地搬起墙角的大提琴,一点点朝门口挪动。 “好,我帮你搬。”祁佑航上前帮忙。 乔怡没有拒绝他的帮忙,乐得清闲地放手,扶着后腰站在原地喘气。 她目光追随琴盒的运动轨迹而移动。 准确来说,目光是落在了搬运琴盒的男人的身上。 眼珠转动,露出狡黠的表情。 乔怡问:“祁佑航,你下班后有安排吗?” 祁佑航小心翼翼地把琴盒靠在门框上,腾出机会,扭头回复:“没有,怎么了?” 太好了,有希望。 乔怡在心里为自己打气,眸光瞬亮,仿若一簇烟火骤然升起,在脑海中盛放,全世界都明媚绚烂了起来。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我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帮我搬琴。” 没等祁佑航出声,又开口邀请,“还有知鸢,我们一起吃晚餐吧,” 从邮轮下来后,齐衍礼一直留在国内。 按时上下班,一日三餐,餐餐不落地给她发照片报备。 甚至有时中午也会赶回家和她一起吃饭。 今天出门时,齐衍礼还特意叮嘱,说:“今晚我会早点回家。” 正当纪知鸢犹豫时,乔怡的一句话坚定了她的选择。 “到时候练习得天昏地暗,又不在一间琴房,下班时间不定,恐怕没什么能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了。” 纪知鸢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她有正当的理由可以鸽了齐衍礼。 “我也没问题。”祁佑航嗓音含笑,应下邀约。 乔怡拍了拍手,露出甜甜的笑容,“等我练习结束之后来找你们。” 随后趁祁佑航把大提琴搬去同楼层的另一间更大的琴房时,乔怡靠近纪知鸢,小声密谋。 “知鸢,你知道我的意图,一定要多多帮我创造机会。” “我的幸福生活全靠你了。” “懂。”纪知鸢下巴微扬,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几秒后,她忽而想起乔怡之前交代的任务。 打听祁佑航在感情方面的私事。 “对了,你想了解的关于祁佑航的事情 ,我已经打听到了。” 乔怡惊喜抬头,语气带着几分激动,催促道:“快说,快说,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脚步声再次临近,祁佑航推开琴房门,抬手拍着西装外套上不小心沾的灰尘,重复了一遍钻入耳中的话,“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什么?” 在暗地里打听别人的私事是不光彩的,纪知鸢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知趣闭嘴。 乔伊也没想到祁佑航的动作这么快,前后不过五分钟便搬完了琴。 她企图搪塞过去,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织谎言。 “我们在手机上找到了一家评分很高的法式餐厅,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家餐厅是不是真有那么美味。” 话毕,乔怡用肩膀碰了一下纪知鸢的手臂。 “嗯……对,我们刚刚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祁佑航点点头,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她们的聊天内容。 他将脱下的外套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上身仅剩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 白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解开了几个,露出一小截胸膛,藏在衣下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往下是黑色西装裤挺阔,包裹着一双大长腿,衬得整个人的比例极好。 走到琴房门口,乔怡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她真的很想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练习。 乔怡内心抓狂,却无济于事。 “我先过去了,拜拜。” 秉承着‘早点开始早点结束’的态度,纪知鸢迅速进入练习状态。 她翻开曲谱,用手掌压了压中间的缝,接着把曲谱放在谱架上,神情专注地说:“我之前练习过几次,你先在钢琴上熟悉一下曲子吧。” 以往这间琴房仅供纪知鸢和乔怡使用,房内只有一架钢琴。 这会儿显然不够用。 他们都需要熟悉曲谱。 再者,他们合奏演出的次数不少,可从未试过四手联弹,纪知鸢无法确定练习效率。 “不用,直接合吧。” 祁佑航拒绝了纪知鸢的提议,直接给自己上难度。 “你真的不需要先用钢琴弹几遍吗?”纪知鸢依然保持怀疑态度。 “真的不用。”祁佑航笑了笑,先一步坐在钢琴凳上,还不忘为纪知鸢留出一半的空间,又说,“我之前也练过。” 他不仅提出了四手联弹的建议,合奏曲还是他选的。 不过祁佑航没有选择在纪知鸢面前透露这些事,他隐去了自己的小心思。 手指按下琴键,悠扬的琴声响起。 两人对照曲谱,尝试合奏几遍后,纪知鸢眨巴着眼睛,面露喜色,“以前只知道你会拉小提琴,没想到你的钢琴水平也这么好。” 虽然比不上她这种世界级别的专业人士,但同其他会弹钢琴的人相比,绰绰有余。 “过奖了。”祁佑航收下她的夸赞,虚虚搭在琴键上方的手指微颤,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继而悄悄在心底补充:你没想到的事情远不止于此。 纪知鸢没有注意到他刻意隐藏的变化,伸手把曲谱翻回第一页。 “看来我们能提前结束练习了。” “合作愉快。” “合奏愉快。” 暮色漫上天空,将云层一点点地晕成淡金色。 秋风呢喃而过,树影婆娑轻晃,映照在斑驳的矮墙间。 路上的行人这才意识到。 晚秋来了。 乔怡迈着轻盈而又愉悦的脚步回来时,琴房里的四手联弹练习正好结束。 纪知鸢起身,拿起手机走向门口,“我去打个电话,你们在这里等我几分钟。” “好。”乔怡的视线下意识投向墙角。 出神地想:少了她的宝贝大提琴,整个琴房变得空荡荡的。 为了不让自己和祁佑航之间的气氛生出几分尴尬,乔怡绞尽脑汁地找了一个话题。 进门前,她听见了他们的琴声。 “你们的效率好快,合练一个下午就能把曲子顺下来了。” “我那边还看不到半分胜利的希望。” “总有个过程,最多的努力才能配上最好的结果。” 男人坐在琴凳上,手掌握着手腕转动了几圈,言辞温柔,开口宽慰。 乔怡像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道理我都清楚,就想吐槽两句罢了。” 说到后面,她的音量越来越小,几近喃喃自语。 他肯定没有女朋友,一点儿花言巧语都不会说。 可是怎么办呢?她完全是一个颜值至上的人。 既然改变不了自己,那就只能改变别人了。 “你说什么?” 祁佑航没听见乔怡的下半句话,更不知道她复杂的内心想法。 走廊尽头的茶水间。 正值练琴时间段,大家都在对应的琴房练习,茶水间里十分安静。 纪知鸢依靠在窗边,手指轻轻缠绕住纱帘间迎风飞扬的飘带。 视线远眺,欣赏夕阳隐匿于山峦的美景。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男声顺着电流传出,“我在车上,还有十分钟到家。” “我不是要催你回家。”纪知鸢出言解释,“今晚同事请客,我不回家吃饭了。” 对面陷入良久的沉默,纪知鸢看不到对面人的表情,摸不准他的情绪,迟疑地问:“齐衍礼,你没有生气吧?” 话音落下,又迅速地接话,认错态度极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鸽你的。” “同事实在太热情了,我没有办法拒绝。” 爽约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毕竟她答应齐衍礼的邀约在先。 “没有生气,一餐饭而已。”齐衍礼淡淡道。 声线平静,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单从语气里听是没有一丝生气过的迹象。 他又说:“你们在哪儿吃饭?结束之后要不要我去接你?” 已经鸽了他一次,纪知鸢狠不下心再拒绝他。 况且有人上赶着当免费司机,她也不想拒绝。 “好呀,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嗯。”齐衍礼沉沉吐出一个音节。 安静几秒,没有等到他的下文,纪知鸢默认结束通话。 正欲按下红色挂断键时,对面再次出声,带着几分犹豫,好像又有几分试探。 “你……和哪个同事一起出去吃饭?” 纪知鸢不假思索道:“就是之前一直和我约饭的同事,我应该在你面前提过她几次,我们俩的关系还不错。” “知道了,早点吃完早点回家。” “记得给我发消息。” 通话结束前,齐衍礼反复叮嘱,生怕她忘记。 纪知鸢把手机收回口袋。 一起收回的,还有远眺的视线。 她转过身,准备回琴房找乔怡和祁佑航。 走到走廊时,轻柔温婉的女声拦住了她往前的脚步,犹如港湾拂来的和煦微风,吹得人心里暖暖的。 “纪小姐,请留步。” 第33章 是他不够热情吗…… 纪知鸢从未想过,她会在京市与叶芊卉偶遇。 更没想过偶遇的地点还是她工作的乐团。 “纪小姐,请留步。” 闻言,纪知鸢在原地驻足。 眼前女人乌发垂顺,半丸子头的发型配上法式发带,显得人十分温柔。 她的脸很小,五官却很精致,细眉弯弯,双目清澈澄亮,如初生小鹿,而高挺鼻梁上小黑痣点缀了她美貌的独特性。 “你是……” 纪知鸢一时卡壳,她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她们没有互相做过自我介绍,只记得两人曾在邮轮上相遇,女人还帮她解决了眼前的窘境。 “纪小姐,你好。”女人伸出手掌,浅浅一笑,“我是叶芊卉。” 纪知鸢打量叶芊卉的同时,叶芊卉也在打量纪知鸢。 与上 次邮轮初遇的明艳张扬不同,纪知鸢脸蛋白净,粉黛未施,敛去了几分攻击性,长发被黑褐色木制发簪挽在脑后,额前不经意留出的一缕碎发,柔化了脸部轮廓,活脱脱像一个邻家小妹妹。 “你好,纪知鸢。”纪知鸢伸出手回礼。 这会儿,她们才算正式认识。 可叶芊卉为什么知道她的姓氏? 纪知鸢问出心底疑惑。 “那天邮轮上最重要的活动是拍卖会,拍卖会上最瞩目的拍品是蓝钻项链。” “而纪小姐你是蓝钻项链的主人。” 沸沸扬扬的新闻报道,叶芊卉不可能没所耳闻。 “我倒是忘了。” 距离下船有段时间了,齐衍礼拍下的蓝钻项链也被她封存在衣帽间的首饰盒里,只有桑瑜试戴时拿出来过一次。 纪知鸢问:“叶小姐今天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一层全是琴房,除了团里的人,很少有人会来此参观。 各项工作皆是由八楼的工作人员处理交接。 纪知鸢领着叶芊卉重新回到茶水间,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叶芊卉双手捧着一次性水杯的外壁,缓缓道出自己的来意。 “黎经理说她有点事情,让我先上来欣赏一下乐团各位音乐家的演奏。” “我想为我的舞蹈制作一条专属乐曲。” 纪知鸢从交谈中了解到,叶芊卉是一名专业的芭蕾舞演员,从刚会走路时接触芭蕾舞,到现在已经跳了二十余年,毕业于俄罗斯最好的芭蕾舞院校,回国后更是得到中央芭蕾舞团递出的橄榄枝,由于离家太远,她选择加入港城本地的芭蕾舞团,成为舞团首席。可后来她又因结婚退团,随丈夫来到海城定居发展。 现在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她想拾起自己的热爱,继续跳舞。 “我想找一位与我的编舞理念有共同点的音乐家,最好能精通钢琴。我想以钢琴作为主旋律的伴奏。” “纪小姐,你主要演奏的乐器是什么?” 叶芊卉向纪知鸢道出自己的要求,顺势提了一句。 “我是弹钢琴的。”正好是叶芊卉想要的专业领域的权威型人物,纪知鸢进一步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交流一下你的编舞理念以及对伴奏的要求。” 能帮得上叶芊卉的忙最好。 趁此机会,可以还她当时在邮轮上,借给自己备用礼服的人情,纪知鸢想。 闻言,叶芊卉的喜悦溢于言表。 她放下一次性纸杯,握着纪知鸢的手掌微微有些激动,好似准备进行一场深层次的谈心。 “如此一来甚好,我不用费力找人了。” 短款毛呢外套的口袋突然传出震动,拿出手机,瞥见到来电显示时,纪知鸢蓦地记起被自己抛掷脑后的事情。 脑海内瞬间浮现两个加粗的黑色大字。 完了。 她出来打电话的目的是给齐衍礼报备行程,而乔怡和祁佑航还在琴房等她一起出去吃饭。 纪知鸢站起身,面带歉意地笑了笑。 “叶小姐,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先失陪了,我忘记我朋友还在琴房等我。” 叶芊卉跟着起身,手指握住放在双膝上的浅粉色lindy。 “应该是我向你道歉,忽然把你叫住,耽误了你的事情。” “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可以吗?等你有时间我们再约。” 电话自动挂断,想着马上就回琴房了,纪知鸢没再回拨,转而打开好友码。 “没问题,随时联系我。” “还有上次你借给我的那条礼裙,你还要吗?或者我转钱给你?” 回到家的第二天,纪知鸢便让人在官网找到了同款,得知了礼裙的价格。 但最大的问题未解决,她不知道女人的联系方式,女人也没有主动联系,她没有办法转钱,所以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叶芊卉不甚在意地摇摇头,“我说过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纪知鸢不喜欢这种处理方式,欠人情不还总归是不好的。 她思虑几瞬,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顿了顿说:“这样吧,我可以免费为你伴奏,如果你愿意选择我。” “成交。”叶芊卉心领神会地眨了眨眼睛。 手机的震动再次响起,如同无声的催促,震得纪知鸢心脏发颤。 一边招手,一边朝门口小跑。 “我真的要走了,下次见。” 几秒后,纪知鸢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唯有余声回荡。 —— 齐氏大楼。 今天的工作气氛特别好,员工们的工作效率极高。 就连坐在办公桌前的李彦也在出神。 等他缓过神来,下意识将视线投向电脑屏幕的右下角。 四点半。 居然才四点半! 是电脑出了问题?还是他眼花了? 这个时间点他居然如此清闲,还能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内线座机也没有一丁点动静。 齐董出门了吗? 李彦开始在脑海中搜索有关记忆,齐衍礼是不是趁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出去了。 搜索无果。 答案出现在下一刻。 齐衍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你可以下班了。” 他可以下班了。 李彦花了半分钟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应该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齐衍礼用实际下班行动回应他。 正是他想的那样。 这间办公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齐衍礼什么时候下班,作为董事长特助的他就什么时候下班。 回报是,他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加班费和年终奖。 “芜湖——”李彦欢呼出声。 嘴里哼着小曲,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没有停过。 提早下班,内心激动的人不止李彦一个,还有刚乘上专属电梯的齐衍礼。 提前看了工作安排,早已做好把自己的工作效率提到最高的准备。 鉴于此,出门时他才有底气对她承诺,“今晚我会早点回家。” 满心满眼地期待,齐衍礼在工作时都带着喜悦。 无论谁推开董事长室的门,他摒弃往常的严肃,皆含笑相迎。 齐衍礼今天也给司机放了半天假,他想自己开车。 回家的心情无比迫切,很想一脚油门踩到底,朝他和纪知鸢小家所在的方向飞奔。 冲动的想法被理智压下,齐衍礼一手弯曲搭着车窗,另一只手转动方向盘,缓缓驶入主路,融进车流当中。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他提前踩下刹车,逐渐减慢车速,直到逼近路口白线,车身稳稳停住。 搭在车窗上的手跟随路口红灯数字地闪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车窗边缘,似乎在读秒。 齐衍礼自己开车出门时,不喜欢车内有声音。 除了导航之外,一切声音都被他归类为噪音。 此时的车厢十分安静。 不和谐的来电铃声响彻,打破了这份安静。 手机蓝牙和车连接,铃声响彻整个车厢。 齐衍礼无意识地拧紧眉头,而不悦的神情在瞟见屏幕显示的姓名时,骤然消散。 接通电话的一瞬间,绿灯亮起。 他慢慢踩下油门,车身压向路口白线。 “我在车上,还有十分钟到家。” “我不是要催你回家。”女声清悦,尾音拖长,像是趴在他耳畔撒娇。 话音落下,齐衍礼右眼皮忽而开始跳动,脸上笑意凝固,仿佛猜到了纪知鸢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不是他想听到的内容。 纪知鸢,能不能别说。 齐衍礼在心里阻止。 “今晚同事请客,我不回家吃饭了。”纪知鸢没有放过他,完整说出来电目的。 无法形容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齐衍礼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脸色也沉郁的骇人。 又是同事,又是不回家。 熟悉的情节再次上演,他依然没有立场劝她不要去,让她留在家里陪他。 许是久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纪知鸢问:“齐衍礼,你没有生气吧?” 紧接 着又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同事实在是太热情了,我没有办法拒绝。” 同事太热情了,没有办法拒绝。 那他呢? 是他不够热情吗? 还是他是能够被她随意抛弃的,无关紧要的人? 齐衍礼不敢问,呼吸紧到发疼,身体卸掉全部力气。 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大度的“没有生气,一顿饭而已”。 没勇气问与自己相关的问题,但他还有其他的问题。 “你们在哪儿吃饭?结束之后要不要我去接你?” 等待回复的一分一秒都很煎熬,他怕被拒绝。 这样低颓的状态不适合开车,齐衍礼在路边找了个车位停车。 车厢空间封闭狭小,空气不流通,闷闷的。 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齐衍礼抬手扯了扯领带,解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 “好呀,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纪知鸢的声音听起来很快乐,与他截然相反。 齐衍礼又问:“你……和哪个同事一起出去吃饭?” 他承认,每次从纪知鸢口中听见‘同事’一词时,心头都会警铃大作,整个人进入一级防御状态。 他也知道,她的同事不止一个,说不定不是他想的那个,而是和其他关系好的同事吃饭。 齐衍礼轻声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放松,不要反应那么大。 只不过希望被纪知鸢亲口击碎。 “就是之前一直和我约饭的同事,我应该在你面前提过他几次,我们俩的关系还不错。” 是在他面前提过几次。 他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还不错。 甚至还是同一个学校的校友,她可能还叫过那个男人学长。 齐衍礼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不愿意放纪知鸢走,不愿意别人分走自己与她单独相处的时间。 但是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不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他耐心地叮嘱。 “知道了,早点吃完早点回家。” “记得给我发消息。” 这是齐衍礼最大的让步。 也是他用尽全力克制的结果。 挂断电话后,车内重回寂静。 主驾驶位上的人靠着后背,手臂搭在额头上,嘴唇紧抿不曾松懈,周身流露出浓浓的无力感。 路边不能久留,齐衍礼颓废片刻,坐正身体,发动车子。 轰鸣声响起,大脑一片茫然。 他现在应该去哪儿呢? 他现在能够去哪儿呢? 齐衍礼不知道。 他不想回家。 没有她的地方只是空壳,他不想独自面对满室冷清。 半分钟后,齐衍礼拨出一个电话。 同时,重新驾驶汽车汇入车流。 得知可以提早下班,李彦高高兴兴收拾好东西,还破天荒地为自己预约了全身按摩。 刚走到公司地库,他接到自家boss的打来的电话。 嗯,他很好。 只不过是天塌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取消预约吧。 第34章 丈夫对妻子理应…… 深秋寒凉,染红了不远处山坡上的枫叶。 路过老城区由青石和红墙组成的羊肠小道,在一片寂静的橘红中,一幢小洋楼出现在眼前。 眼前画面与手机照片重合,乔怡感叹。 “我在京市生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走过这条路。” “能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的人,肯定是超级无敌大吃货。” 纪知鸢赞同地点头。 偏离中心主路,进入连一辆车都无法驶入的人行道,摒弃城市的繁华,自然之意勃发。 没人能想到这里坐落了一幢极具欧式复古风格的建筑。 “欢迎光临本店,请问有预约吗?” 服务员穿着统一的法式复古制服裙,头发用双花边发带点缀,增强顾客的体验感。 乔怡打开手机,把预约成功的页面递给她,“我在网上预约了。” 服务员微微躬身,摆出一副‘请’的姿势,礼貌地笑着说:“三位是吗?请跟我来。” 店内装修主要以黑白色调为主,方形白瓷餐桌表面呈现出天然的大理石纹理,为空间增添了艺术气息。沿墙而设的黑色真皮沙发线条流畅,质感细腻,与白色墙面形成鲜明对比。入口是半弧形拱门设计,为整体环境增添了一抹优雅气质。无一不在彰显餐厅的高贵。 乔怡与纪知鸢手挽手,小声地说悄悄话。 祁佑航默默无言,跟在两人身后。 “快快快。” “知鸢,没时间了。” “你先和我透露一下,上次我让你打听的事情。” 乔怡刻意压低自己的音量,话语间透着隐隐的焦灼。 知己知彼,有针对性地制定战略才能大大提高取胜概率。 “祁佑航没有在大学期间谈恋爱,但是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大美女和他走得很近,毕业以后就不太清楚了。” “他好像比较喜欢亚洲面孔、学音乐、长发的女生。” 此消息来源于某次院里举办的联谊活动,祁佑航输了游戏,选择了真心话,不过纪知鸢和好友都没有亲耳听他说过,不知道消息的真实性,只能用‘好像’之类的含糊不清词语带过。 “至于联系方式,我也没有。” “你等会儿自己要吧。” 乔怡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服务生已经把她们带入座位,她没有再往下问的机会。 “本店不支持扫码点单,选好菜品后示意我来点单就好。” 顾客用餐地点在二楼,她们的位置正好靠近窗边,可以把前院花园的美景尽收眼底。 可靠窗的位置只有两个。 纪知鸢与乔怡同坐一边沙发,她的旁边是过道。 祁佑航在她正对面。 点完单,等待上菜的间隙,乔怡努力找话题与祁佑航畅聊。 纪知鸢尽量不插嘴,保持沉默,把自己当成一个来蹭饭的透明人。 但不是单纯地蹭饭,她有任务在身。 “祁佑航,我能不能和你换一下位置。”趁着两人聊天停下来的声音空白期,纪知鸢指了指对面窗户,“我喜欢靠窗的位置。” 祁佑航脱口而出,“可以呀。” 说完,他站起,腾出空间让纪知鸢走进里面靠窗的空位。 见事情没有按照预设步骤发展,达不成心中所想的目标,纪知鸢又说:“我和你换位置,我坐过去,你和小怡一起坐。” ‘换’字被她加重语气的强调。 对于纪知鸢这番麻烦复杂的举动,祁佑航不理解地问:“这里有空位,可以直接坐,为什么要换来换去?”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我要为你们俩制造机会啊。 纪知鸢心想。 她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我喜欢一个人靠窗坐,不喜欢和别人坐在一起。” 话音落下,对面男人的表情更加迷茫,眼神在她和乔怡身上来回徘徊。 “可是你们坐在一起有一会儿了,开始怎么没听你说?” “咳咳咳——” 纪知鸢正好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水,听完他的话,水猛地呛到气管里。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因为她在撒谎之前,忘记打草稿了。 纪知鸢干脆破罐子破摔,从祁佑航面前走过,坐在里面靠窗的空位,并且将黑色rkin放在他刚坐的地方。 “你是异性,我害羞。” 不知道祁佑航是否相信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他顺着她的意在乔怡身旁坐下。 算了,不管他怎么想,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纪知鸢恢复成了安静的蹭饭人,默默倾听他们聊天。 与祁佑航之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乔怡脸上笑容灿烂,幸福的泡泡从心底冒出。 “祁佑航,今天我对你的了解又多了一点。” “原来你不止会拉小提琴,还会弹钢琴呀。” 乔怡口中的‘会 ‘,并不是指简单地弹出几个琴音,而是精通。 学习音乐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接触被誉为‘乐器之王’的钢琴。 只要掌握一点入门的音乐知识,便能弹奏出家喻户晓的《小星星》。 “一个小小的兴趣而已,没想过能展现在大家面前。” “献丑了。” 这话不假,除了小提琴之外,钢琴是祁佑航最感兴趣的乐器。 乔怡侧过身体,双手托着下巴,痴痴地盯着眼前人。 “我也想学钢琴,你能不能教我呀?” 思考了一会儿,她拿出十成的真心拜师,掰着手指头,对祁佑航细数自己的优势。 “我很聪明,学习音乐的能力很强,我也可以为你提供各种情绪价值。” “或者你有什么别的要求都可以,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祁佑航没有回答她,淡淡开口:“对面坐着一位现成的钢琴大师不拜,反而来找我学习弹钢琴。” 他轻笑一声,反问:“乔怡,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钢琴大师坐在对面没错,她也没有找错人。 但她应该怎么和祁佑航说自己不合常理的想法呢? 一时间,乔怡有些苦恼。 见好友左右为难,纪知鸢出声打圆场。 “小怡没有找错人。” “我一般不收徒,收费也很贵。” 有不少人带着自己的孩子,托了几层关系,辗转联系到纪知鸢,表示想让自己的孩子跟着她学习钢琴,只不过被她拒绝了,无一例外。 一来,纪知鸢认为自己毕业不久,除了音乐之外,各方面能力都不成熟,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教学,她不能误人子弟。 二来,与人打交道很麻烦,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然后上菜了。 菜品十分丰盛,卖相也很好,大大小小的碗碟铺满了整个大理石餐桌。 纪知鸢谨记自己蹭饭人的身份,专心享受美味的食物,仅在快要冷场时开口缓和餐桌气氛。 再然后齐衍礼的消息弹出,分散了注意力,她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齐衍礼:[图片]】 【齐衍礼:今晚也在好好吃饭。】 他发来了一张自拍。 罕见的自拍! 男人身着白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领带好像被人用力扯过似的,褶皱明显。单薄的衬衫面料紧贴着他健硕的身躯,隐约勾勒出胸肌的轮廓,在若隐若现间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 往上是深邃立体的五官,虽然拍摄角度有点儿让人迷惑,但好在脸能打,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论怎么拍都不会出错。 他手里举着一次性的透明饭盒,饭盒里面只有寥寥几块牛肉和盖住米饭的青菜。 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不对呀。 保姆在家做了晚饭,他怎么还吃得这么寒碜? 【纪知鸢:保姆把做好的饭菜放在一次性饭盒里了?】 对面秒回。 【齐衍礼:没有,我在加班。】 齐衍礼不在家,在公司加班? 之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还说自己十分钟后到家,这会儿又跑到公司去了。 他是不是绑定了什么加班系统? 还是说他真的对加班有什么执念? 【纪知鸢:你没回家吗?】 隔了十几秒,新消息跃入聊天页面。 【齐衍礼:回了,走到一半突然有事,又打道回公司了。】 纪知鸢没有多想,却也不愿结束与齐衍礼的闲聊。 听对面两人聊天,实在有点儿……无聊。 【纪知鸢:太敬业了,你是我见过对工作最热爱的人,没有之一。】 【纪知鸢:如果我是你的老板,我一定会很舒心。】 【齐衍礼:我愿意。】 齐衍礼抛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惹得纪知鸢心脏倏地轻颤。 “愿意什么?”她小声嘟囔,眼底笑意未散,“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就愿意了。” 视线不经意地飘过自己发出的上一句话。 ——如果我是你的老板。 ——我愿意让你成为我的老板。 纪知鸢低下头,长睫颤动,没忍住轻笑出声。 “原来他说的‘愿意’是这个意思。” 对面正在进行‘拜师’前的交谈,她的轻笑引起对面两人的注意。 乔怡不明所以地问:“知鸢,怎么了?” “啊,没事。”听见自己的名字,纪知鸢抬头,摆了摆手,上扬的尾音含着浓浓笑意,“我在和齐衍礼发消息,你们继续。” 随后她将视线重新转移到手机屏幕上。 【纪知鸢: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包,我请不起你这尊大佛。】 刚说完自己带徒弟的费用很高,一般人承受不起。 现在轮到她的钱包承受不住了。 要开多少次独奏会、接多少场音乐会、上多少节钢琴课,她才能踩在齐衍礼头上,当他的老板。 大概到职业生涯结束都赚不到能请动齐衍礼的钱。 齐氏集团的财富不可估量,齐衍礼的身价更是不可估量。 【齐衍礼:请得起。】 【齐衍礼:我愿意免费为你做事。】 说内心没有触动是假的,这一刻,纪知鸢真陷入了他的甜言蜜语之中。 齐衍礼从哪儿学得这些话? 和她之前认识的他完全不一样。 纪知鸢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面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齐衍礼:丈夫对妻子理应如此。】 这句话像一根长长的麻绳,牵引纪知鸢离开甜蜜陷阱。 什么深情,什么感动都是假的。 她彻底清醒。 齐衍礼对她一切的优待都建立在‘齐太太’这层身份上。 如若失去此头衔,她于他而言,仅是不相识的陌生人。 与齐衍礼闲聊的热情顿时退却,纪知鸢反手甩给他一个定位。 【纪知鸢:[位置]】 【纪知鸢:十五分钟之后来接我。】 第35章 自己的老公,不…… 一行人吃饱走出藏在巷子深处的小洋房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来的时候是祁佑航开车,但巷子内部的空间太狭窄,汽车无法开进来,只能停在入口处,步行入内。 这会儿顺着来时路离开。 好在一路上都有路灯,驱散了对于未知黑夜的恐惧。 “我们都喝了红酒,不能开车。” “一个代驾,加上三个人不会超载。” 祁佑航提议找代驾。 “不用,你们正好顺路,可以一起回家。”纪知鸢婉拒。 祁佑航正准备在代驾软件里下单。 闻言,手上动作一滞。 乔怡担心地说:“不顺路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是晚一点儿到家,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她用手指戳了戳身旁隐入黑夜中的男人,让他也帮忙劝一劝纪知鸢。 而祁佑航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纪知鸢先一步出声。 她眉眼弯弯,眸光点点,仿若抬头便能看见的星空般耀眼。 “有人来接我。” “喏,就在那儿。” 男人身形颀长挺拔,从斑驳的树影走出。私人定制的纯手工漆面皮鞋,剪裁得体的西装长裤完美勾勒出修长的腿部线条,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透露出几分禁欲般的克制与严谨。 纪知鸢不由自主地踮脚,朝男人的方向小跑,“齐衍礼,你好快呀。” 齐衍礼亲昵地揉了揉扑向自己的人的脑袋,伸出手臂把她揽入怀中。 “你发完定位我就来了。” 话毕,他转而对着在场另外两人说:“你们好,我是纪知鸢的老公,齐衍礼。” 纪知鸢愕然地望向他。 她没想过齐衍礼会对她的同事做自我介绍,也没想过 为他们做介绍。 因为没必要。 一是,他们都知道她已婚的事情,也知道她的结婚对象是齐氏的掌权人。 二是,他和她的同事之间不会产生交集。 乔怡恭维道:“京市谁不知道齐总的大名啊,我经常能听知鸢提起你。” 漂亮的表面话张口就来,话中真假参半。 真真假假,没有人会执拗地去证实。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齐衍礼却从中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纪知鸢经常在她同事面前提起他? 他心脏一紧,脸上浮现了一层被巨大惊喜砸中后的茫然无措,再有声音入耳都变得恍惚不清。 “我是乔怡,他是祁佑航,我们都是知鸢的同事。” “我们今晚只是简单的聚餐,没有准备其他活动。” 乔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补充这句多余的话,好像在帮纪知鸢开脱。 “小怡,今晚谢谢你的招待。”纪知鸢说,“祁佑航,我把小怡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她安全地送到家。” 上一刻的热闹仿若只是幻觉,纪知鸢和齐衍礼离开后,洋房前的小巷子重归宁静。 没有人声传出。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祁佑航眼睛微微眯起,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危险气息。 方才那段话哪是齐衍礼的自我介绍,眼底的满满防备分明就是对他宣示自己的主权。 祁佑航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嗤笑了一声。 他就这么害怕纪知鸢被抢走吗? 穿过老旧的小巷子,来到主干道,城市的繁华绚烂重现。 上车后,齐衍礼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汽车,佯装不经意地问:“你们今天怎么突然想要一起在外面吃饭?” “祁佑航帮了小怡的忙,小怡请他吃饭。” “我是去蹭饭的。” 纪知鸢小幅度地侧身,抬手扯出座位旁边的安全带。 第一次没扯动,带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 她又试了一次。 依旧没扯出来。 正当纪知鸢与安全带作斗争时,身旁男人凑近,清冽的木质香随之萦绕在周身。 齐衍礼稍稍倾身,附在她身体前方。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清晰地看到他耳垂下方的小黑痣,轮廓流畅的下颌堪堪擦过她鼻尖。 呼吸声放大传入耳中。 纪知鸢双手放在衣领前,手指紧攥着毛呢外套的领边。 纵然知道齐衍礼突然靠近是为了帮自己系安全带,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失神望着他。 深邃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温热的唇瓣。 她用目光细致地描绘男人的俊颜。 ‘啪嗒——’ 安全带卡入副驾驶座旁的卡扣里。 齐衍礼扯了扯,帮纪知鸢调试到舒适的长度。 “好了,坐稳了。” “噢噢。”纪知鸢的语气没有一点儿波澜起伏,像是还未从发愣的状态回神,“我坐好了。”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抬手挽了一下耳边碎发。 没出息。 不就是帮你系了一下安全带,至于一直盯着他看吗? 没过一秒,纪知鸢偃旗息鼓,气势弱了几分。 好吧,她承认自己没出息。 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盯着齐衍礼的脸。 反正是自己的老公,不看白不看。 顶灯关闭,视线骤然变暗,汽车缓缓启动。 车厢内太安静了,仅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从旁响起的汽笛声。 纪知鸢双手交叉抱肩,眼睛半阖,身体靠在副驾驶靠背上,表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的状态。 “那个祁佑航,咳。”齐衍礼通过路口第一个红绿灯后,试探地开口询问,“感觉你们很熟,关系还不错。” 齐衍礼不想在两人单独相处时,提起其他男人的名字,但他又十分迫切地想知道纪知鸢心里的想法。 意识恍惚中听见齐衍礼的声音,纪知鸢重启将要关机的大脑。 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身体往上挪动几分,坐正。 “什么?你说我和祁佑航吗?”纪知鸢反问。 齐衍礼嘴唇抿得很紧,唇色微微泛白,表情被黑暗掩饰得很好,没让纪知鸢察觉出异样。 他从喉咙中挤出一个音节,“嗯。” 沉默片刻,似在思考。 纪知鸢说:“挺熟的,大学就认识了,同台合奏过很多次。” 越说越来劲,如同瞬间打开了话匣子,她和别的男人的故事在车厢中回荡。 “我有时真觉得世界很小,我和他很久没见过了,毕业后几乎断绝了联系,没想到能在京市重逢,还成了同事。” “他是小提琴专业的。我今天才知道他不仅小提琴拉得好,钢琴还弹得很厉害。” 实在听不下去了,齐衍礼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轻颤,手背青筋虬结,沉着声线打断,“祁佑航弹钢琴?” “对呀。”纪知鸢依旧没察觉到身旁男人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往下说,“乐团还给我们俩还排了一个四手联弹的节目。” 话音落下,路口红绿灯变色,但车速没有慢下来。 眼见汽车即将冲过白实线,纪知鸢连忙出声提醒:“前面是红灯——” 齐衍礼动作比大脑更快地踩下刹车,车轮与柏油地面摩擦,拉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最终车轮擦着白实线边缘停下。 在惯性下,纪知鸢的身体猛地往前冲,还好被安全带及时拉回。 汽车停下,后背撞上车椅,发出沉重的闷声。 她还没缓过神来,齐衍礼已经焦急开口:“没事吧?没有哪里受伤吧?” 他双手钳住她的肩膀两侧,扳过她的身体仔细检查,表情里满是担心。 纪知鸢没有回答,默默地摇头。 路口红灯变绿,后方车辆鸣笛催促。 再三确认纪知鸢没有明显受伤迹象后,齐衍礼继续驱车前进。 “对不起。” 他为自己方才的失误道歉。 因为嫉妒分神,差点儿闯了红灯,也差点儿让她遭遇危险。 “今天加班很累吗?” 纪知鸢没有问齐衍礼,为什么看见红灯不停,而是提前为他找好了理由。 加班累吗? 齐衍礼在心里问自己。 好像很累,好像又不累。 无法分辨。 他早已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 但无法直言自己分神的原因,只能接受她提前为他找好的理由。 齐衍礼说:“是有点累了。” 离香山樾还有一段距离,纪知鸢贴心地提出建议。 “要不要换我来开车?” “我的技术还不错,应该不会出问题。” 疲劳驾驶不可取,纪知鸢不想因此丧失性命。 二十岁正是闯的年纪,她还没活够呢。 齐衍礼接受了她的提议。 “好,下个路口换你来开车。” “我相信你的车技。” “放心大胆地开。” 如果不幸出现意外,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护住她,哪怕放弃自己的生命。 齐衍礼想。 秉承‘安全第一’的原则,纪知鸢开车稳当,并且格外遵守交通规则,遇见黄灯便开始踩刹车减速,最终安全到达目的地。 回到家,纪知鸢迫不及待地甩掉高跟鞋,不顾形象地扑向沙发,嘴里催促道:“齐衍礼,你快去洗澡休息。” 她还记得他加班很累,差点闯红灯的事情。 稳健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齐衍礼提着一双与他本人气质相差甚远的粉色小兔子拖鞋,走到沙发前,单膝蹲下,右手搭在右腿上,十分自然地把拖鞋放在纪知鸢脚边。 “降温了,光着脚容易感冒。” “是啊,降温了。”纪知鸢抱着沙发靠枕,盘腿坐在沙发上感慨,“我又要开始泡琴房了。” 齐衍礼心间警铃大作,脑袋微微仰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趴在沙发上的女人。 他问:“泡琴房,练习四手联弹吗?” “是呀。” “临时调整,我要与不同的人练习不同的曲子,压力山大。” 纪知鸢把脑袋埋进靠枕,发出闷闷的声音。 人是比较熟悉的人。 乐曲也是比较熟悉的乐曲。 但两者合在一块就变得无比陌生,她需要在练习中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练完琴 之后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每天。” 第36章 “不是男朋友,…… 纪知鸢以为齐衍礼口中的‘每天接你下班’仅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没想到泡在琴房的第一天,他便发来了消息。 晚上七点,晚高峰。 “我们再顺一顺这段反复的地方,总感觉差点意思。”纪知鸢指着谱子说。 她没有注意到放在一旁的手机倏地亮屏。 直到练习结束。 “好了,今天先练到这吧,反正离正式演出还有段日子。” 合上乐谱,关上琴盖。 纪知鸢如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齐衍礼:结束之后告诉我,我去接你。】 【齐衍礼:还在练琴吗?】 【齐衍礼:我在乐团门口。】 纪知鸢瞟了一眼左上角的时间,又看了看聊天界面的时间,心下一惊,收到的最后那条消息来自一个小时前。 也就是说,齐衍礼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 豆大的雨珠打落在玻璃窗上,划出深一道浅一道的交错水痕。 水雾弥漫,模糊了视线。 祁佑航问:“外面好像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没有。”纪知鸢下意识接过话,注意力却全在聊天界面的三条消息上。 祁佑航又问:“我今天开了车,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纪知鸢不假思索的拒绝,手上动作没听,连忙给齐衍礼回拨电话。 趁电话没接通的间隙,她拿起长款针织外套,朝门口走。 “我老公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拜拜。” 离开后,纪知鸢带上了琴房门。 未曾发现留在琴房里男人的失落神情,也没有留意自己称呼齐衍礼为‘老公’时的自然。 “齐衍礼,我刚结束练习,看到你发来的消息。” “我现在就下来。” 纪知鸢快步向前,电梯正好在面前停下。 男人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出,好似染上了漫天水雾,清醇温润又有点儿模糊。 他说:“好,不用着急,外面在下雨,小心地滑。” 而后,齐衍礼再次出声:“你……今……天……” 电梯里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字词一个个蹦出。 很难精准地捕捉到他说的每个字,更别说把这些破碎的字词连成一句话。 纪知鸢挪近手机,与耳朵紧贴,无奈地说:“我在电梯里,听不清楚你说的话。” 不知道齐衍礼有没有听见她的话,断断续续的字词仍旧顺着电磁波流出。 他的声音更模糊了。 “等一下再说,我先挂了。” 想着马上就能见面,纪知鸢不愿耳朵再受折磨,率先挂断电话。 一楼大厅。 人来人往,手中湿哒哒的雨伞在瓷砖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小水坑,稍不留神就可能滑倒。 纪知鸢今天穿了一双c家最新发售的春夏新款羊皮短靴,精致高贵而又娇气。 羊皮不能沾水,会影响短靴的美观和使用寿命。 不管那么多了。 沾水就沾水,影响就影响,直接走出去。 回家再下单一双同款,大不了等久一点提货。 纪知鸢心里这样想着,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点开手机通讯录。 “齐衍礼,下雨了。”她开口的语气含着几分委屈,听得仔细一点,甚至能分辨出其中不太明显的哭腔。 闻言,对面人的声线瞬间紧了起来,“怎么了?不小心滑倒了吗?” “不是,没有滑倒。”纪知鸢吸了下鼻子,说,“我的鞋子不能碰水,一沾水就坏了。” 确认她没有受伤,齐衍礼紧绷的神经松懈,柔声安慰道:“坏就坏了,我再给你买。” 纪知鸢也是这样想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坏了就再买一双一样的鞋。 面对齐衍礼的温柔,理智的话语在嘴边转了个圈,开口却成了“可是我就喜欢这双鞋子,不想要别的”。 说完,纪知鸢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恃宠而骄了。 齐衍礼不会觉得她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吧。 虽然她确实是在纪家人的娇生惯养中长大。 安静几秒,对面的声音重新通过听筒传出。 “知道了。” “你在哪儿?” 摸不准齐衍礼的想法,纪知鸢如实回答:“一楼大厅的左边。” “好,在原地等我,我马上来。” 等纪知鸢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主动结束通话。 他要过来 他过来干什么? 难道他还能帮她走路不成? 纪知鸢朝旁边移动几步,身体斜靠着墙面,听话地站在原地等齐衍礼。 加班练习到此时才下班的人不少,经过一楼大厅时与她点头打招呼。 “知鸢,你没有带伞吗?” “知鸢,我的伞很大,要不要一起走?” …… 纪知鸢回绝了同事们的好意,表示自己有人来接。 电梯带下来的一大批人离开,她得到片刻寂静。 正准备点开社交软件,翻看朋友圈消磨时间,又有人来到她面前。 是比纪知鸢晚一步走出琴房的祁佑航。 “知鸢?” “你怎么还在这里?” 祁佑航一手拿着黑色长柄雨伞,一手握着车钥匙,走出电梯后,视线仿佛被靠在墙边的女人牢牢吸引。 即使已经被拒绝了一次,他还是腆着脸凑上前去。 纪知鸢抬头一瞬,目光又转回到手机屏幕上。 她回道:“我在等人。” “齐衍礼吗?”祁佑航说。 接二连三的问题惹得纪知鸢心生躁意。 好烦。 只是想安静地等人,安静地玩一会儿手机,怎么这么难呢? 碍于教养和礼貌,她压下心间躁意,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努力挤出几分耐心。 “对,我在等他。” “你刚刚说齐衍礼在楼下等你,现在怎么变成你在等他了?”祁佑航不知疲倦地往下问。 纪知鸢的忍耐力到达上限。 “有问题吗?” “我等他,或者他等我,这都是我们夫妻俩的私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祁佑航连连摆手,开口为自己解释。 “不是,我没有想要打探你们隐私的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怕你被他骗。” 纪知鸢轻笑了一声,手掌撑着白墙,借力站直身体。 那句‘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会被齐衍礼骗?’还没问出口,她等待的人已经来了。 齐衍礼没有打伞,黑色羊毛大衣有几处的颜色很深,是被雨水打湿的痕迹,同色系的长裤垂感很好,剪裁贴合身形,将他整个人显得格外高挺。 “祁先生,在仅见过几面的情况下,便能对别人评头论足了吗?” “我原以为你是有礼貌修养,值得尊敬的小提琴家,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穿着一身黑,由内而外透露出上位者的矜贵气质。 越过祁佑航,与纪知鸢十指相扣时,唇角勾起一抹哂笑。 “齐先生,管好你自己,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下一秒,齐衍礼当着男人的面,将纪知鸢拦腰抱起。 身体骤然悬空,纪知鸢的双脚下意识在半空中扑腾了几下,双手却十分自然地圈住齐衍礼的脖子。 电梯再次载着一大波人下到一楼,大家的视线集中在颜值分外引人注目的三人身上。 “快看,那边有个大帅哥。” “他怀里的人是不是纪知鸢?” “那个背影一看就是她。每次合奏我都能看见她的背影,简直不要太熟悉。” “纪知鸢本人长得漂亮就算了,怎么找的男朋友也这么帅,我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养眼的画面。” …… 大家的谈论围绕齐衍礼和纪知鸢展开,完全将一旁的祁佑航当成了背景板。 甚至有些人可能都没注意到旁边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众人的好奇心越来越强,讨论声也越来越大。 纪知鸢循声望去, 而后飞速转回脑袋,她的脸颊贴着他胸膛,嘟囔着问:“干嘛呀,大庭广众的,我同事都还在这儿呢。” 齐衍礼对‘同事’一词特别敏感,本能联想到祁佑航。 他把自己的狼子野心明晃晃地展现在了纪知鸢面前,她却像一只纯洁善良的小白兔,什么都没有察觉。 “你还在乎同事吗?”齐衍礼问。 “肯定呀,以后还要和大家在一起共事。” 纪知鸢的温香气息扑打在男人胸膛,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渗入肌肤。 热热的,痒痒的。 如同来时,飘落在脸上的丝丝细雨,悄无声息却又无法忽视。 闻言,齐衍礼意识到自己过于警惕了。 ‘同事’是指与她共事的大家,不单单是祁佑航一人。 “你不是说今天穿了羊皮短靴,不能沾水吗?” 纪知鸢点头,她确实刚在通话中说过这句话。 原来齐衍礼让自己站在原地等着他是这个意思呀。 齐衍礼正欲抱着怀中人离开,有大胆的同事在他人的撺掇下,走上前来,向正主求证。 “知鸢,你谈恋爱了呀。” “你男朋友超级帅,和你超级配。” 纪知鸢出声回答的前一秒,齐衍礼抢答:“不是。” 同事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还有几丝抱歉的懊悔。 “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也是,知鸢一直没透露过自己谈恋爱的消息,不可能突然就有了男朋友,相处方式还这么亲密。” 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近成了喃喃自语。 同事听说过纪知鸢是家中最受宠的小女儿,抱她的帅哥说不定只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毕竟两人的高颜值摆在明面上。 “不是男朋友,是老公。” “我们已经结婚了。” 齐衍礼又说。 “结婚快乐,祝你们幸福。”同事低着头,慌不择言地说,然后快速离开。 雨势愈发凶猛,不再是来时的绵绵细雨,雨珠落在地面,连成一条条小溪流。 天幕也被雨帘覆盖。 齐衍礼抱着纪知鸢回到车上,从旁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过去。 他的车停在路边,没多远,但雨水也能趁虚而入,扑打在两人衣服上。 纪知鸢被保护得很好,没有沾到多少雨水,反倒是齐衍礼头发变得湿漉漉的。 他扯出几张纸巾,胡乱地擦了擦头发。 齐衍礼问:“你没有和同事说过我们结婚的事情吗?” 这一次是司机开车。 察觉到自家boss似乎要与太太谈心,司机十分知趣地升起挡板,将车厢分隔成两个空间。 纪知鸢用干毛巾仔细地擦拭手指,说:“没有呀,你之前说不想让我在这方面有太大的压力。” “嗯。”齐衍礼沉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车窗间雨痕纷杂交错,仿若他内心的具象化,不是滋味。 ‘不想让她在婚姻方面有太大的压力’。 这句话话是他说的。 最终因为这话引出的结果伤心痛苦的人,也是他。 齐衍礼无力地靠着车椅,神情略显颓唐。 雨刮器划开挡风玻璃上的水雾,视野陡然清晰开阔。 汽车启动,顺着主干道汇入车流。 纪知鸢的视线不经意扫过脚尖。 那双羊皮短靴被保护得很好,鞋面上连一粒灰尘都没有,更不用说水珠。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真的能帮她走路。 纪知鸢说:“不是我娇气,是我的羊皮短靴太娇气了。” 迟到的,对自己言行的辩解。 第37章 “别拒绝我。”…… “纪知鸢,和祁佑航保持距离。” “他对你,没安好心。” “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接你下班。” “别拒绝我。” 至于为什么不送她上班。 齐衍礼很早起床,去公司的时间也很早,而她上班时间不定,没有重要的事情,通常睡到十点左右才出门。 一连几天,纪知鸢来到琴房看见祁佑航,脑海都会自动闪过齐衍礼说的话。 导致她有意识地避开与他对视,各种接触也尽量减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纪知鸢逐渐看明白了祁佑航的目的,但她对他没有任何想法,也明确与他说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定位。 祁佑航对纪知鸢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是对你有好感,但你也没必要因此产生负担。” “以后一起合作的机会很多,你总不能每次都躲着我。” 这些道理纪知鸢当然明白,她不可能因琐事放弃送到手中的机会。 她语气平淡地说:“如果你不希望我产生负担,大家还能接着愉快地合作,那么就不要做出让人为难的事情。还有你应该感觉到了,乔怡喜欢你,她是一个好女孩,希望你能明确自己的感情,不喜欢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不要吊着她。” 演出时间迫近,两人的交流越来越少,气氛越来越严肃。 到最后琴房里仅仅传出清悦的钢琴声,再无半点人声。 这期间,纪知鸢接受了叶芊卉的邀约,在休息日赶往澜悦阁。 正值午饭时间点,澜悦阁内座无虚席。 而门外也坐满了排队等空桌的客人,服务员端着托盘,贴心地为等待座位客人分发自制的招牌饮品和小零食。 纪知鸢前脚迈入大门,后脚便有人迎上来。 “你好,请在前台取号等位。” 服务员指着门口一大片等待空位的客人示意。 “我有约。”纪知鸢拿出手机,翻开聊天记录说,“麻烦带我去999号包间。” “这边请。” 服务员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她往里走。 澜悦阁临江。 日光洒落,江面泛起粼粼波光。 纤细雪白的手指弯折,轻叩木门,随后压下把手,推门而入。 纪知鸢比约定时间早到十分钟,不过有人比她更早赴约。 女人盘腿坐在坐垫上,面前木桌上摆放着正在冒出热气茶具,她端起手工烧制而成的小茶杯轻抿,小拇指微微上翘,迎着背后木窗外的粼粼水光,配上一袭淡绿色长裙,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叶芊卉是典型的淡颜美人,细眉如柳叶弯弯,眼尾狭长,鼻子小而翘,红唇饱满,光是素颜都能使人忍不住多瞥几眼。 殊不知纪知鸢在打量叶芊卉的同时,叶芊卉也正透过升起的腾腾热气注视她。 知道今天的邀约与工作有关,纪知鸢穿得较为正式,却不失亲切感。 长发挽成丸子状扎在脑后,鬓间留出几缕碎发,耳垂加以大号珍珠耳饰进行点缀,黑色高领内搭,复古牛仔衬衫扣上了几颗,黑色腰带增加了身体曲线的流畅感。 “知鸢,你来了。”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知鸢?” 叶芊卉招呼着来人坐下,忙不迭地从成套茶具中拿出一个小茶杯,沏上热茶,递向对面。 纪知鸢把c家的小号手拿包放在身侧,脸上绽出甜甜的笑。 “可以,你请便。” “知鸢,我这个人说话做事不喜欢绕弯。”叶芊卉解开手边ipad的锁屏,一段舞蹈视频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她说,“这是我编的舞蹈的视频,你先看一下。” 画面很简单,只有一块白色的幕布和一个穿着浅粉色芭蕾舞裙,身姿窈窕纤细的女人。 按下播放键,女人手臂微弯,以圆弧状向外伸展,脚背绷直,脚尖点地,动作干净利落,身体宛若羽毛般轻盈。 过了一会儿镜头向上转动,女人的浅粉芭蕾舞裙瞬间变得火红,宛若某种成长的蜕变。 发顶的晶钻皇冠在光影和舞姿的巧妙融合下,璀璨夺目,不容任何人玷污。 虽然视频内容很简单,而且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如同欣赏了一段默剧,但纪知鸢却感觉自己被舞蹈感染,好似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了主人公的经历,心头浮现一层淡淡的伤感。 视频临近尾声, 耳畔传来一道女声,温柔却充满力量。 “这段舞蹈讲述了女生从少女时期到而立之年的蜕变。少女时期,女生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男生很耀眼,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而女生十分普通,样貌成绩没有一样拿得出手。他们像极了处于同一空间的平行线,永远没有相交的一天。” 视频设置了重播模式,看完之后自动重头开始播放。 现在是第二遍。 叶芊卉用指尖拉动进度条,画面暂停到女人身穿正红色芭蕾舞裙,身体缓缓倒地的那一帧。 “后来女生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自己用尽一整个青春时光暗恋的人,结婚那天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纵然知道男生可能不是因为喜欢她而结婚,但她不在乎,女生确信终有一天,自己的满腔爱意能打动男生。” 故事戛然而止,叶芊卉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纪知鸢目光落在ipad屏幕上。 白茫茫的雪地上落下一抹热烈的火红,它想用自己的微弱热量融化漫天飞雪,但谈何容易,终究敌不过吹来的阵阵刺骨寒风。 最后烈火燃尽,被大雪覆盖。 “男生最终没有被女生的爱意打动,对吗?”纪知鸢抬头,眼神澄澈。 叶芊卉端起茶壶,为自己续杯,“可以这么说。” 纪知鸢托着下巴沉思,又说:“看来是一个be的爱情故事。” 叶芊卉似乎并不是很赞同这一说法,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给出自己的看法 “我不知道结局算是好,还是坏。” “能嫁给自己从年少时就喜欢的人少之又少,一定要真心相爱才算得上幸福吗?” 听到最后,纪知鸢得出一个结论:叶芊卉肯定是恋爱脑,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恋爱脑。 “叶小姐,我想我可能帮不上你的忙了。” 纪知鸢向叶芊卉说明自己的顾虑。 这段芭蕾舞展现出来的情感太过浓厚和深刻,她没办法通过音乐转达。 纪知鸢可以轻松拿捏各种高超的钢琴弹奏技巧。 但情感,无能为力。 她的导师不止一次指出这个问题。 “知鸢,你先别急着拒绝。”叶芊卉欲言又止,语气相当正式,“我想和你合作。” 叶芊卉打开预先准备好的文档,黑色的文字铺满了整个ipad屏幕。 舞蹈画面的截图,下面跟着一长串注解,以及创作想法的变化过程,最后还有情感基调的奠定。 “其实联系你之前,我便已经决定要与你合作。我在网上看了你以往的演出视频,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你能演奏出来。” 叶芊卉给的评价很高,没有人听了不开心。 纪知鸢也不例外。 她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示意叶芊卉接着说下去。 “音乐是否能够转达情感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对自己有充足的信心。” “我想表达的所有情感皆融入了舞蹈中,你看完整段舞蹈后也能感受到主人公在暗恋时的小心翼翼,如愿以偿的兴奋,以及最后的伤心与悲切。” 叶芊卉顿了顿,对上纪知鸢迷茫的目光,一字一顿,“我需要一首能使舞蹈锦上添花的伴奏。” 话已至此,纪知鸢没再拒绝,并且心怀期待。 她第一次尝试迎合别人的理念进行音乐创作,不知道会碰撞出怎样别致的火花。 “好,不过我这段时间有点忙,没有精力和你仔细沟通伴奏创作的事情。” 叶芊卉眸光一亮,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五官愈显明媚。 “可以,我不急,按照你的时间安排来。” —— 深秋寒霜,枯枝落叶。 阳光敛去了往日的温和模样,空中朔风凛冽。 清晨气温直逼零度,京市正式步入冬天。 纪知鸢今天起得很早,睁开双眼时,齐衍礼罕见地还躺在她身边。 齐衍礼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上翻看财经杂志。 听见一旁传出的细微动静,他匀出注意力。 “早上好。” 纪知鸢睡眼惺忪,懒懒地伸展了下四肢,嗓音含着浓浓倦意,完全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她回道:“早上好。” 齐衍礼‘唰’地一下把书合上,掀开被子下床。 他拿出挂在衣架上的长袍,披在睡衣外面,转头询问坐在床上发愣的人,“早餐想吃什么?” 纪知鸢秀发凌乱,双手撑着床沿,表情呆滞地摇头。 “南瓜粥好吗?” “天气转凉,适合喝一些温热的东西暖暖身体。” 齐衍礼挽起衣袖,手腕精瘦有劲,皮肤白净,隐约能看见分明的青筋脉络。 纪知鸢还是摇头。 掀开被子,触及到温暖被窝外的冷空气,她身体不禁一颤,瞬间清醒。 紧接着往被窝里缩了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去吧,我不吃早餐了,今天要上台演出。” 为了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观众,每次演出当天,纪知鸢只吃一餐,而且指定是蔬菜沙拉,其余时间饿了就喝水。 闻言,齐衍礼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头。 他清楚纪知鸢的小习惯,所以没有多言,仅叮嘱了一句,“你很漂亮,身材也很好,不要把自己的身体饿坏了。” “我知道我漂亮,身材好。”听到夸赞自己的话,纪知鸢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一双莹亮的眼眸浸满了笑意,“但演出服装是我专门找人定制的,多吃一点就该穿不上了。” 齐衍礼没有说话,默默点头。 纪知鸢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天气预报,稍稍有些惊讶,轻呼出声。 “不是吧,怎么快要接近零度了?” “难怪这么冷。” 她感觉夏天才走没多久,眨眼间冬天就来了。 时间流逝飞快。 纪知鸢恳切地望着眼前刚系好长袍的男人,柔声说:“齐衍礼,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件外套?” 齐衍礼转身走向衣帽间。 几分钟后,一件与他身上同色系的纯棉长袍出现在床上。 是情侣款居家长袍,两人结婚时收到的贺礼。 纪知鸢拿过长袍穿好,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她问:“你今晚会去音乐厅吗?” 上次齐家家宴,有人说想欣赏她的演奏,而这次演出时间确定后,纪知鸢让齐衍礼通知想来观看的齐家人,并送上了免费门票。 不过她不确定齐衍礼本人会不会来。 “你想让我去吗?”齐衍礼反问。 其实他心中早有抉择,但他想听纪知鸢的回答。 “你想来就来呀,反正我都把票给你了。” 纪知鸢取消免打扰模式,各个群的消息和私聊消息接踵而来。 她忙着回复积累了一夜的消息,以至于没发现房间门口男人陡然变得落寞的神情,以及良久的沉默。 半响过后,齐衍礼模棱两可地说:“今天下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第38章 “我都有点儿磕…… 今晚是乐团年前最盛大、投入最多精力承办的活动。 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同时,今晚也注定十分忙碌。 纪知鸢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正式开演前,还有最后一次联排。 十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三点。 一般来说,大家都会早早地赶往演出现场等待。 不止等待彩排,还要等待化妆师为自己做造型。 往常总有嫌麻烦的人,决定自己动手,想着省下来的排队做造型的时间还能多睡一会儿。 最后结果却差强人意。 聚光灯打在脸上,与其他精致的舞台妆相差过大,显得脸蛋极没血色。 久而久之,大家便默认了‘无论演出顺序,一律准时准点赶到演出现场’的规定。 但这一次,纪知鸢没有遵守默认的规则。 她不想和其他人争抢,早已约好专人上门做造型。 是京市最好的妆造工作室,负责过很多一线明星的红毯造型,不少美到出圈的造型图皆出自于他们的手。 起床后,纪知鸢没有急着赶往音乐厅, 反而先跟着运动视频舒展自己的四肢,唤醒身体的每一处,随后闲适地泡了个温水澡,同时打开演奏曲目的谱子,在脑海中模拟弹琴过程。 今天起床很早,纪知鸢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出门时才十一点。 她转道去了离音乐厅不远的美容院。 这几天压力大、睡觉迟,休息时间不够,皮肤稍显憔悴,需要做一个紧急的皮肤管理,拿出最佳状态‘备战’今晚。 说来也巧,纪知鸢正好在这儿遇见了熟人。 她刚与美容师交流完想做的项目,跟在美容师身后,朝最里面的房间走时,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纪知鸢,你怎么也在这儿?” 语气听起来分外不屑,仿佛女人踏入的美容院等级太高,纪知鸢没有进来的资格。 纪知鸢侧眸,淡淡地瞟了一眼。 有点儿眼熟,但她想不起来女人的名字,也懒得想。 纪知鸢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只当女人是空气,彻底忽略,继续跟着美容师往前走。 女人不依不饶,小跑过去抓住纪知鸢的手臂,抱怨的语气中还夹杂了几分说教之意。 “喂,没听见我在和你说话?” “一点家教和礼貌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上你的。” 面对这番冷嘲热讽,纪知鸢神情未变,还是淡淡的,好似全然不在意。 继而懒懒地张开红唇,吐出来的字句淬上一层寒冰,“你是谁?” 女人被这句话激怒,双眸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纪知鸢,又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你不知道我是谁?” 说了一句还不够,女人再次补充道:“你不认识我吗?” 纪知鸢没惯着,直接怼回去。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难道我每一个都要认识?” 她不明白女人的敌意从何而来,从叫住她的第一句开始,语气就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想着自己今天还有事,纪知鸢没与她计较。 但一时的退让被女人误认成了示弱,反倒引来她的变本加厉。 “不仅没礼貌,记忆力还差。我们明明见过好几次,而且我都知道你的名字。” 女人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好像能够被她记住名字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 “你真厉害,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不过我本来就很有名气,你也别太骄傲了。” 纪知鸢阴阳怪气地开口,随即上下扫视了女人几眼。 她不想同女人逞口舌之快,如果实在要比谁的嘲讽能力更强,她不见得会输。 “你……你……”女人‘你’了半天,没说出下一个字,最后自报家门,“我是齐璐悠。” 姓齐? 是齐家的人? 纪知鸢不禁对女人多了几分打量。 不应该呀。 齐家怎么会有脑子这么不好使的人。 纪知鸢想到一半,女人又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齐衍礼是我表哥。” “哦,原来是齐衍礼的妹妹。”纪知鸢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唇角溢出一丝哂笑,双臂交叉抱胸,好整以暇地说,“按照辈分来说,你应该称我为‘嫂子’。” 齐璐悠想了想,随后点头。 没错。 按照辈分,自己确实要叫纪知鸢一声‘嫂子’。 纪知鸢的视线瞥向墙上钟表,再耽搁一会儿可能会来不及,到时候各项安排都很紧凑。 她速战速决地说:“你左一个‘纪知鸢’,右一个‘喂’的,到底是谁缺少礼貌和教养?下次见到齐奶奶,我要好好问一问。” 没给齐璐悠回嘴的机会,纪知鸢换了一口气,“齐璐悠,我还有事,先走了。” 迈入房间门时,又听见她喊道。 “你真以为嫁给了齐衍礼,他就会爱上你吗——” “太天真了,他心里早有喜欢的人了——” 纪知鸢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将齐璐悠的话当作耳旁风。 她曾与齐衍礼讨论过感情方面的事情。 他亲口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 她相信他。 再者,如果他真的有喜欢的人,也和她没关系。 大不了就是让出齐太太的位置。 这是他们婚前协商好的条例。 音乐厅后台的化妆室。 人头攒动,喧嚷声不绝于耳。 纪知鸢坐在化妆桌前,双眼闭合,在脑海里细细寻找二十分钟前的最后一次彩排合奏中,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手指摆放的姿势,弹琴的力度,以及与祁佑航的配合效果。 不放过一处细节,确保能将最好的一面呈现在观众面前。 眼影刷轻扫眼皮,有点儿痒。 纪知鸢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 “纪小姐,您的皮肤状态真好,为你化妆太轻松了。”化妆师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毫不吝啬对纪知鸢的称赞,“你比我合作过的很多明星长得还要好看。” 纪知鸢皮肤好,长得漂亮,光是素颜便足以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搽脂抹粉也仅是为美貌锦上添花。 “谢谢。”纪知鸢宠辱不惊地收下化妆师的夸赞,叮嘱了一句,“麻烦帮我把妆化浓一点,再遮一遮眼下的黑眼圈。” 黑眼圈是睡眠不足的表现。 忙于练琴,几天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眼下淡青随之找上门来。 换作一般人,眼下泛起淡淡的青色可能看不出来,但纪知鸢肌肤雪白,稍有瑕疵便格外明显。 “好,我等会儿在眼周多上几层遮瑕。”化妆师把眼影刷放在桌面,然后拿出另一把刷头圆润的刷子。 纪知鸢自带化妆师,不用排队等待,演出开始前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十分顺畅,速度极快。 化妆即将结束时,乔怡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提着裙子小跑过来。 “知鸢,你着急喊我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那边队伍都快轮到我了。” 纪知鸢起身靠近化妆镜,对着镜子确认妆容完美,整理了一下鬓间碎发后,让出化妆的位置。 “我的妆造做完了,你来吧。” “这么快。” 还没弄清楚眼前情况,乔怡便被半推半就地坐在椅子上,化妆师用纯净水浸湿的洗脸巾为她擦拭脸部。 乔怡茫然不解地问:“不对呀,你这里怎么没有人排队?” “因为这是我自己掏腰包请过来的人。” 纪知鸢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条宝格丽的白贝母项链,握住项链两端,微微侧身,比对着镜子为自己戴上。 项链上一大一小,两个扇形白贝母叠加,增强了整体的层次感。 “你请的?”乔怡与纪知鸢在化妆镜里对视,趁化妆师低头准备化妆工具的间隙,惊诧地说,“可是黎莉不是说过,不让我们搞特殊吗?” 纪知鸢展现出一副‘那又怎样’的态度,“之前事事听她的安排是给她面子,但她压根不尊重我们的想法。” 比如让乔怡顶替另一位生病的大提琴手,让她和祁佑航进行四手联弹。 乔怡像是豁然开朗似的连连点头,朝化妆镜竖起大拇指,“你说得对,让自己舒服点儿怎么了,又没花乐团的钱。” 紧接着话锋一转,乔怡又说:“听说齐衍礼跑到乐团来宣示主权了?” 她眼眸晶亮,闪烁着名为‘八卦’的光亮,此外还有几分对没能亲眼看见‘齐衍礼宣示主权’场面的惋惜。 在外人眼中,齐衍礼是端重沉稳、风光月霁的翩翩君子,不可能与情爱扯上关系,更不可能在众人面前宣示主权。 如果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也 太甜,太好磕了吧! 乔怡正想着,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姨母笑,而后思绪被纪知鸢打断。 她略去齐衍礼和祁佑航见面时剑拔弩张的气势,语气如常地说:“没有,他只是来接我下班,你又不是没见过。” “但是我听说的版本不是这样的。” 比起从纪知鸢口中得知的实话,乔怡更喜欢道听途说的故事。 纪知鸢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点开聊天列表,随口一问:“你听说的版本是什么样的?” 齐衍礼在十分钟前发来消息。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齐衍礼发过来的图片。 冷色调的灰色会议桌上堆放着数不清的文件,同时出镜的还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他的手非常具有艺术感,匀称修长,不失骨感,白净的肌肤下青筋凸显,充满力量。 弹钢琴的人十分注重手部保养,甚至为双手买下巨额保险的钢琴家也不在少数,纪知鸢本人便是其中之一。 这一刻,她觉得不仅是音乐家,手部精致完美的人更应该为双手买保险。 回家之后可以向齐衍礼提议一下。 纪知鸢想。 思绪越来越发散。 她真的很喜欢齐衍礼的手,准确来说是喜欢他的手指。 喜欢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探入,将她推向滚滚浪潮之中,最后理智尽失,疯狂一整晚。 “我听说某人被帅哥公主抱在怀中,两人都是颜霸级别的存在,站在一起特别特别特别赏心悦目。” “那位帅哥还自称是某人的老公。” 乔怡说完顿了顿,偷瞟纪知鸢的表情。 本以为她依旧如之前一样无所谓,没成想这一瞟还真让乔怡发现了些许端倪。 ‘某人’的脸颊好像悄悄变红了,并且有蔓延到耳后和脖颈的趋势。 听见乔怡的声音,纪知鸢陡然回神,摇了摇脑袋,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脸颊。 啊啊啊,她到底在想什么呀! 还好别人看不见她脑海中的画面,不然也太羞耻了。 都怪齐衍礼,没事发什么照片,引得她遐想非非。 然后目光上移,纪知鸢终于注意到了齐衍礼发来的文字消息。 【齐衍礼:准备开会。】 【齐衍礼:音乐厅门口有为你准备的祝贺花篮,等会儿还有下午茶。】 她歪了下脑袋,轻抿红唇,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 【纪知鸢:你是不是在考验我的自制力?】 【纪知鸢:明知道我今天不能吃东西。】 消息发送成功后几秒,回复弹出。 【齐衍礼:不是,只是我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作为丈夫,应该在妻子演出当天送上祝贺花篮和下午茶吗? 纪知鸢不太能理解齐衍礼的脑回路。 她没有多问,注意力被另一处诧异的发现吸引。 【纪知鸢:齐董,被我抓包了吧。】 对面扔过来一个问号。 【齐衍礼:?】 纪知鸢沾沾自喜地翘起嘴唇。 【纪知鸢:上班摸鱼,我已经截图了。】 【纪知鸢:等你惹我生气,我就拿着证据去爷爷奶奶面前告状。】 【齐衍礼: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 他字里行间透着淡淡的无奈感,仿佛一位长辈面对晚辈无理取闹时的宽容与迁就。 纪知鸢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好像也是,结婚到现在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出现矛盾和争吵。 “知鸢,你怎么一副春心荡漾的幸福表情。”见纪知鸢沉迷于手机,不时发出几声轻笑,乔怡出言调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刚谈了个男朋友,正在热恋时期呢。” 纪知鸢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脸上笑意未收,尾音上扬。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们都知道我结婚了。” 听罢,乔怡半眯起眼睛,重复了一遍,“你们都知道我结婚了。” 然后她若有所思地说:“果然没猜错,我听到的版本肯定是真的,齐衍礼真的在公司抱着你宣示主权。” 纪知鸢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好像也没有办法反驳。 她说的与事实相差无几。 乔怡面上浮起暧昧之色,悠悠地开口,“我都有点儿磕你们俩了。” 第39章 他在宣誓自己的…… “请问是纪知鸢女士吗?” 抵挡不住乔怡的调侃和眸底狂热的八卦之意,来电铃声响起,纪知鸢飞快地滑动接通,“是,有什么事情?” “齐先生在澜悦阁为您订的餐食到了,您现在方便出来吗?” “可以送进来吗?”纪知鸢问。 应该是齐衍礼消息中的下午茶。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犹豫了几秒。 “可以是可以,但有点儿麻烦。” “如果方便的话,还是希望您能出来一下。” “因为我们这儿不太方便进去。” 纪知鸢缓缓起身,修身的鱼尾裙摆如流水般垂至脚踝。米白色斗篷大衣从圆润的肩头滑落,她伸手轻轻拢紧,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细腻的羊绒面料。 “好,我现在过去。” 好在还没换上为上台演出准备的绑带款细高跟,不然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出门。 “我在音乐厅的南门。”见她答应出来,对面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松不少。 挂断电话,纪知鸢捂着手机侧眸,对一旁正在做妆造的女人说:“小怡,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化妆师用镊子将最后一簇假睫毛贴在真睫毛下,乔怡闭着眼睛应了声。 南门是音乐厅的侧门,也是员工通道。 纪知鸢穿过长长的廊道,伸手推开玻璃门,冷空气瞬间灌入室内。 她避之不及,生理性地打了个冷颤。 “纪女士您好,我是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人。”一位盘着头发,身着剪裁得体的藏蓝色职业套装,步履从容地走近,开门见山地介绍自己。 “你好。”纪知鸢朝她礼貌点头,目光落在女人空空的双手上。 许是看懂了纪知鸢表情里困惑,女人忙不迭地解释:“纪女士,东西在对面。” 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望去,视野中出现一辆奶黄色的餐车。车身点缀着俏皮的卡通动物贴纸,憨态可掬的造型为餐车平添了几分童趣,令人不禁莞尔。 视线接触到餐车的刹那,纪知鸢明白女人在通话时的为难。 餐车无法开到音乐厅后台,只能让她出来。 但是,这份下午茶的食量,未免也太多了吧。 纪知鸢狐疑地问:“是不是弄错了?这不是一人份的餐食呀。” “不会有错的,澜悦阁没有开通外送的服务,除非是齐董亲自嘱咐。”女人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这里大概有一百份小食。” 显然是纪知鸢措手不及的情况,她面露诧异之色,惊呼出声。 “一百份。” 而后,纪知鸢又喃喃自语道:“齐衍礼该不会给乐团每个人都订了餐吧?” 女人以为她在问自己,于是礼貌地回答:“不好意思,我们只负责送餐。” 纪知鸢点头,然后拿起手机。 “麻烦等等,我打电话问问。” 齐衍礼这会儿可能有事,直到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时才接通。 比他的声音更先一步传出的是风声。 “纪知鸢?”齐衍礼说。 顷刻间,纪知鸢想起自己收到的他在开会的消息。 她问:“你是不是还在开会?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瞥见手机屏幕闪烁的来电显示,他立即抬手示意暂停会议。快步走向长廊尽头那处僻静的角落,神色自若地接起电话,面不改色地说着早已准备好的托辞。 “没有,你说。” 闻言,纪知鸢心头冒出的一丝罪恶感顿灭。 “齐衍礼,你点的下午茶到了。可是你是不是高估了我的胃容量?” “而且我说过,今天只吃蔬菜沙拉 和喝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带着磁性的嗓音透过听筒轻轻震颤。齐衍礼说:“是为你准备的,但乐团的人都有份。” 纪知鸢不由得轻蹙眉头,问:“什么意思?” “结婚时要给亲朋好友分发喜糖,共同享受喜悦。” “我们的婚礼只邀请了两家人和关系亲密的好友,乐团的人都不知道你结婚了。” “所以现在补上。” 说到这儿,齐衍礼顿了几秒,似乎心情极好。 通话结束,话语声仍在耳旁回荡,纪知鸢有些头痛地盯着餐车。 怎么分呢? 是直接在群里发消息,还是直接去后台吆喝一声? 还没想清楚,思绪已然跑偏。 齐衍礼的举动好像真如乔怡所说的,他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好幼稚。 纪知鸢在心里吐槽,唇角却微不可察地上扬。 “嫂子——” 有个人站在不远处的石墩旁,正一个劲地朝纪知鸢招手。 来人顶着一头刚烫的时尚卷发,与他笔挺的西装革履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突兀。 最开始,纪知鸢完全没认出来这个是谁。 直到男人取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绽放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嫂子,不认识我了吗?” “我是齐湛。” 纪知鸢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眉梢微微上扬,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是不认识了,你这身搭配太潮了,卷发配西装,潮到我风湿都犯了。” 齐湛抬手轻抚自己精心打理的秀发,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仿佛遇到了久别重逢的知音,难掩内心的雀跃。 “还是嫂子你有眼光,衍礼哥说我烫完卷发后拿个碗,可以直接去天桥底下睡觉。” “明明很帅气,他就是一个不懂时尚的老古板。” 纪知鸢在心里默默点头。 齐衍礼的形容还真是一针见血,非常到位。 她憋住笑意,问:“你怎么在这里?” 齐湛是来看演出的吗? 一秒后,纪知鸢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好几个小时,再者观众没有观看彩排的机会,一般不会提前那么久候场。 “我原本是来监工的,现在被你老公抓来当苦力了。” 齐湛的表情一下就垮了,愁眉苦脸地走到餐车前,拿起手掌大小的保温盒。 保温盒只有一个。 剩下的不是甜点就是饮品,通过透明包装盒一目了然。 “南瓜粥,衍礼哥特意吩咐澜悦阁的大厨煮的,仅此一份。” 齐湛双手伸展,将保温盒递上前。 纪知鸢下意识接过,捧在手中,余温透过外包装传到掌心,暖暖的。 但她还没理解齐湛话中意思,眸底疑惑渐浓,出声询问:“监工和苦力是什么意思?” “齐氏收购了星悦娱乐,我负责这一块的工作。而今天是我接手星月娱乐后的第一次大型活动,我肯定要来现场转一转,不过我看大家都准备得很好……” 齐湛很能聊,只要抛出一个话题,他能一个人絮絮叨叨半小时。 对于他长篇大论的废话,纪知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没放在心上。 她想了想,总结出一句,“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为齐家打工,齐衍礼成了我的上司。” “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嫂子你才知道这件事情吗?我哥没有和你说吗?” 没等到纪知鸢的回应,齐湛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次餐车是衍礼哥请的,说什么宣传企业文化,体恤旗下员工。不是我自夸,我们齐氏是把员工放在第一位的好企业,在人性化管理这方面没得说,我们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齐湛正说到兴头上,没注意纪知鸢脸上笑意消退,最后什么表情都没有。 对她说,下午茶是向大家分享他们结婚的喜悦;对齐湛说,下午茶是齐氏体恤员工的优良传统。 究竟哪一种态度才是齐衍礼内心的真是所想? 而且根据齐湛的话语大致可以推断出齐衍礼今晚不会来。 他今早也向她打了预防针。 但是为什么。 得到证实后内心还是会难过、失望。 可能是之前对自己太过自信,坚信齐衍礼一定会亲自到场观看两人婚后她的第一场演出。 纪知鸢淡淡说:“你给大家分下午茶吧,我先进去了。” 掌心传来的温度节节攀升,保温盒仿佛化作了滚烫的山芋,灼烧着肌肤。 她僵在原地,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齐湛眼眸清澄,嗓音含笑,“嫂子,衍礼哥让我叮嘱你喝粥。他说粥的热量不高,也没放油,你放心。” 在音乐厅的南门吹了十多分钟寒风,纪知鸢打着冷颤回到后台。 她从桌上的抽纸盒中扯出一张干净的餐巾纸,擤了一下鼻子。 祁佑航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热美式来到休息区域。 他身着香槟色燕尾礼服,剪裁得体,衬托出挺拔的身姿。乌黑的发丝被精心梳理,一丝不乱地向后固定,发胶的微光映衬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整个人散发着从容不迫的气度,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风范。 “喝点热饮暖暖身体,还可以防止低血糖。”祁佑航一边递上手中的热美式,一边说。 纪知鸢谢绝祁佑航的好意,手指着桌面的南瓜粥说:“谢谢,有人为我准备好了。” 而后一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改变注意,从祁佑航还未收回的手上接过热美式。 “你的热美式看起来味道更好,要不然我们换一下吧?” 祁佑航点头的瞬间,纪知鸢解释道:“这里面是没有另外加白糖的南瓜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不挑食。”祁佑航若有所思地望着被强塞到自己手中的保温盒说。 纪知鸢小心翼翼地拆开吸管包装,生怕弄花了精心描绘的妆容。 吸管轻轻插入杯中,红唇微启,浅啜一口。 浓郁的咖啡香气在舌尖绽放,如丝绒般滑过味蕾,在唇齿间流转。没有预期的甜味,反倒是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带着些许涩意,久久不散。 点到为止,她没有多尝。 “南瓜粥很好喝。” 祁佑航品鉴完,放下调羹,抽出纸巾擦了擦唇角。 粥碗不大,分量也不多,对于一个成年男性几口便能光盘。 “是吗?”纪知鸢不是很在乎他对粥的评价,顺势接过话,“记得喝完,这可是澜悦阁大厨的手艺。” 而后她侧眸望向墙上的时钟,对照着节目表计算彩排时间。 “差不多了,我们过去等吧。” 祁佑航应下,收拾好自己喝完的粥碗,将其与保温盒一起扔进垃圾桶。 跟着纪知鸢离开前,他的目光在垃圾桶上多停留了几秒。 为她准备南瓜粥的人是齐衍礼吗? 第40章 “她只会属于我…… 十点,筹备许久的音乐会落下帷幕。 演出结束,纪知鸢提着裙摆快步走向更衣室,迫不及待地褪去那身华美的礼服。 重新回到后台,她的导师eliza如以往一般站在入口处等她,献上自己的拥抱。 上周,纪知鸢对远在美国的导师发出诚挚的邀请,希望她能腾出时间来中国旅游,同时欣赏音乐会。 直到前天她才等到eliza的回复,说自己买好票,准备启程去中国。 因为半路遇上的突然情况,耽搁一会儿时间,之后赶到音乐厅,演出已经过半。 纪知鸢安排人带eliza入座,来后台与她见面。 幸运的是,eliza没有错过纪知鸢的四手联弹。 即便知道eliza在场,可当真正见面后,纪知鸢依旧非常激动,比刚刚在舞台上演奏还要激动。 眼角泛起点点泪光,分外惹人怜惜。 “eliza,我好想你。” 面对陪伴自己多年的导师,纪知鸢表现得像一个想找长辈讨要糖果的小孩。 她探出脖子,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eliza的脸颊。 eliza亲昵地揉了一下面前人的脑袋,然后用刚学习到的蹩脚中文对眼前美貌出众的中国娃娃说:“yuan,你真的很棒。” 纪知鸢眉眼弯弯,笑得很甜,细看还能发现右脸有个小小的酒窝。 “这次我能拿到多少分?” “能不能给我一个惊喜?” 纪知鸢嘴上期待满分,结果却早已在心里揭晓。 没有满分,依旧只能得到一句‘你的琴技无可挑剔,甚至超越了 很多享誉世界的钢琴家,但欠缺感情。’ “能。”eliza对上纪知鸢热切的眼神,语气笃定,“yuan,我想为你的这场演出打满分。” 纪知鸢提了一口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眨动的频率加快,红唇微张,几秒后唇角高高扬起。 她激动地问:“真的吗?真的嘛!” eliza的肯定点头给予了纪知鸢莫大鼓励。 “真的。yuan,我能从琴音里感受到你这段时间的进步。” “四手联弹的演奏形式需要更好的技巧、熟练掌握曲谱,以及与合作者的默契,我从不担心这些,因为我知道你都能很好完成。” “以热情欢快为主要基调,一开始是温柔的缠绵,带了些许忧愁感,而后随着节奏逐渐加快,移高八度反复,情绪到达顶峰,更为缠绵,最后在一片热闹的氛围里结束。情感变化多样,层层递进,对你来说有一定的难度,但你这次处理得很好,情感清晰分明,自然而然地引起听众共鸣。” 突然听到一段含金量极高的评价,纪知鸢顿感手足无措。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在钢琴方面的能力突飞猛进,攻克了自己最大的缺点。 她真的好厉害。 恍惚一瞬,纪知鸢欣然接受夸赞,抱着eliza的手臂撒娇,“谢谢,我太高兴了。” 与此同时,齐衍礼捧着精心准备的花束,穿过喧闹的后台走廊。 后台人头攒动,演员们来来往往,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在找纪知鸢?” 祁佑航还未换下为演出专门准备的服装,为了舞台的视觉效果,他和纪知鸢准备了同色系的演出服,乍一看像极了情侣款。 齐衍礼双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线条,眼神轻蔑地扫过面前搭讪的男人。 好不容易按捺住的忌妒之火,此刻又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灼得他心口发疼。 今天很忙,即便齐衍礼提前空出了晚上的时间欣赏音乐会,却预料不到突发状况的出现。 线下会议结束,紧接着开始线上视频会议。 会议很重要,齐老爷子点名让齐衍礼主持大局。 一个接着一个连轴转,就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成了奢侈。 眼见时间临近,会议还没有要结束的苗头,齐衍礼等了又等,压下内心焦急,耐心投入会议。 最后还是紧急叫停,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提前离场。 齐衍礼不会错过纪知鸢每场上台演奏。 结婚前不会,结婚之后更加不会。 轮到纪知鸢出场时,他正好赶到音乐厅。 大厅内乌泱泱地坐满了人,肉眼所见之处皆没空位。 齐衍礼站在最后一排座位的后面,看完了整段演奏。 璀璨的聚光灯将舞台装点得如梦似幻。 一袭香槟色抹胸长裙泛着细腻的光泽,颈间白贝母项链流转着温润的光晕。裙摆如鱼尾般在脚边舒展,宛若水中绽放的睡莲。 此刻的她,宛如从童话书页中翩然而至的皇室公主,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与高贵。 王子是站在公主身边,和公主手挽手,与公主共度人生的人。 与纪知鸢共度人生的人是他。 而此时此刻,站在纪知鸢身边,与纪知鸢手挽手的人是祁佑航。 舞台上的融洽画面犹如锋利细针,刺痛齐衍礼的双眼。 但他的视线却固执地锁定在纪知鸢身上,仿佛自虐般不肯移开分毫,任凭那令人窒息的画面在眼底反复灼烧。 “别找了,纪知鸢不在这里。”祁佑航好心出言提醒。 齐衍礼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问:“她在哪儿?” 祁佑航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哂笑出声,然后双手交叉抱臂,斜身靠墙,用眼神挑衅。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身为纪知鸢的丈夫,不知道她的行踪,还要反过头来问我。” 看完音乐会后,齐衍礼的心情低落,周身维持着瘆人的低气压,一直到人潮散去,他被工作人员带去后台,想到要与纪知鸢见面,不能把这身妒意带到她面前,竭力收敛情绪。 “齐衍礼?”乔怡吃力地抱着大提琴从旁走过,认出男人后唤了一声,继而又道,“祁佑航,你也在呀。” 乔怡的注意力集中在大提琴上,没有察觉出两个男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齐衍礼和祁佑航同时回头。 乔怡垂眸,小心翼翼地把大提琴放在脚边,接着抬头对旁边的男人说:“知鸢让我告诉你,她导师来了,她等一会儿再回家。” 乔怡口中的‘你’指的是谁,轻而易举便能分辨出来。 只可能是齐衍礼。 乔怡的演奏比纪知鸢结束早,看完了四手联弹后,她第一时间跑去后台找纪知鸢。 没成想,找了几分钟,最后被一个外国老太太捷足先登。 纪知鸢为两人互相做了介绍,然后叮嘱乔怡。 “我手机没电了,如果有人找,你就说我的导师来了,我要和导师聊聊天,不去庆功宴了。” 而纪知鸢并没有让乔怡给齐衍礼捎话,但当时人多喧嚷,她听得有些模糊,又加上了一点点自己的理解,就变成了对齐衍礼的叮嘱。 听罢,齐衍礼心情豁然开朗,挺直脊梁,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举手投足间尽显胜者风范,“好,谢谢你为我转达我老婆的话。” 乔怡轻巧地提起裙摆,优雅地屈膝蹲下,将大提琴重新揽入怀中。随后摆了摆手,语气轻快地说道:“没关系,举手之劳,我先走了。” 她来得快,走得也快,转眼便融入人潮之中。 得知纪知鸢的下落,齐衍礼也没有在后台多留的必要。 提脚转身,正欲离开,祁佑航将他叫住。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找上纪知鸢?还不惜贡献出自己的幸福,和她结婚。” “是因为愧疚吗?” 齐衍礼脚步微滞,却恍若未闻般继续向前走去。 祁佑航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 “纪知鸢知道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是你吗?” “还有,澜悦阁的南瓜粥很好喝。” 男人的步伐戛然而止。他侧转身子,眼帘微垂,脸上所有情绪瞬间褪去,只余下刺骨的寒意。 齐衍礼的声音冷冽如冰,字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 “你到底想说什么?” 祁佑航以稳操胜券的口吻,放慢语速,“现在我和你单独聊天的机会了吗?” 齐衍礼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双手越攥越紧,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指腹的厚茧磨红了皮肤。 这是他默许的表现。 两人一同去到音乐厅二楼的贵宾休息室。 关上红实木门,隔绝外界打扰,空间内仅剩齐衍礼和祁佑航两人。 他们坐在真皮沙发两端,中间那道无形的鸿沟仿佛深不见底的悬崖,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祁佑航开门见山,切入话题。 “齐衍礼,你从小被当成齐家下一位接班人培养,对你来说唾手可得的事物是别人拼尽全力都难以得到的,当然会引来不少人眼红。” “比如说你那位十分看重金钱和权力的二叔。” “你应该知道,他整天都在想着怎么搞死你,只有你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他才能顺理成章地掌控齐家。” 话毕,祁佑航瞥了一眼对面男人的反应。 很失望。 没有预想的愤怒或低沉,他面无表情,依旧高高在上,好像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对他产生影响 。 祁佑航接着往下说。 “纪知鸢热爱音乐和钢琴,早已准备好了各项保研工作,只等毕业,但是不幸发生了意外……” 之后说的内容,齐衍礼无法集中精力分辨,传入耳中的只有最后两句。 “纪知鸢并不爱你,与你结婚仅是为了完成长辈的嘱托。”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放手才是爱最好的表达。” 齐衍礼耐着性子等他说完这一大段话。 没有打断,也没有插话。 他慵懒地倚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把玩着一只方形打火机。金属外壳在指腹间轻轻转动,泛着冷冽的光泽。 ‘啪嗒——’ 响声清脆,金属上盖打开,而后又关上。 齐衍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眉梢微挑,眼底尽是居高临下的傲然,全然未将那番警告放在心上,继而开口道:“所以呢?让我向纪知鸢提出离婚,然后你趁虚而入?” 说到这里,齐衍礼一下子把打火机扔在旁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余光都未曾匀出半分。 “既然你听说过我对纪知鸢的感情,就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放手,你也绝对没有上位的机会。” “纪知鸢只会属于我一人。” 空间内的空气流动变慢,逐渐趋于静止。 门口似乎有人经过,脚步声清晰,缓解了室内的死寂氛围。 齐衍礼已经猜出来了事情概况,并且不愿在此上浪费时间,起身朝门口走去。 “难道你不怕我把当年事情的真相告诉纪知鸢吗?” “你觉得到时候她还会要你吗?” 最终还是祁佑航率先沉不住气,冲着男人的背影喊道。 相较于祁佑航的恼怒,齐衍礼格外从容淡定。 “你不会告诉她。” 如果祁佑航真有告诉纪知鸢的打算,那么一开始就不会找上他。 从他入手,瓦解他和纪知鸢的婚姻。 齐衍礼脸色沉下几分,语气笃定,“将此事透露给你的人,也不允许你这样做。” 第41章 “你的裙子很美…… 与eliza聊完,将其安全送回酒店,纪知鸢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 她先趴在沙发上放空大脑,几分钟后习惯性地拿起手机,解锁。 没有动静。 无论怎么按电源键,屏幕依然是黑色的。 思考几瞬,纪知鸢突然想起来了。 上台之前手机的电量只有3%,等她演奏完换上休闲的衣服,手机已经自动关机。 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原来是因为太安静了,不习惯没有消息提示音。 不过也好,这样就没有人找她了。 纪知鸢挣扎着从柔软的沙发上起身,回房间拿充电线。 趁着给手机充电的空档,她去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浴室热气氤氲,水珠落入发间,顺着细嫩的肌肤滑下,最终流向地面。 每一个毛孔都在热气的抚慰下舒展开来,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也让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 纪知鸢闭上眼睛,水珠悬挂在长睫上,eliza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我想为你的这场演出打满分。’ ‘感情层次清晰分明,自然引发听众共鸣。’ ‘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有如此之大的进步,我想应该与你这段时间的经历有关。’ eliza以旁观者的角度,用过来人的经验开导她。 ‘你结婚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 最后两句话在纪知鸢耳边炸开。 她陡然睁开双眸,抬手拭去落在脸颊的水珠,对着瓷砖墙面上的模糊倒影,喃喃道:“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我真的喜欢上齐衍礼了吗?” 纪知鸢就这样呆呆地站在花洒下,任由水流冲刷自己。 半响,她在心里做出决定。 “要不然,试着认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浑浑噩噩地洗完澡,方才发现自己忘了拿睡衣,纪知鸢顺手取过置物架上的浴袍套在身上。 与此同时,玄关处传来开锁声。 齐衍礼带着一身潮气回来。 暖橘色的灯光温柔地洒满整个房间,沙发上散落着几个俏皮的玩偶,洁白的墙壁上悬挂着精致的画作,窗台上几盆绿植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每一处细节都洋溢着他和纪知鸢的小家的温馨。 最开始搬进来时,房子里非常冷清,简单的家具,基础的黑白灰色调,和展出的样板房相差无几,完全不能被称之为‘家’。 后来他经常出差,在家里的时间很少,是纪知鸢精心选购并装饰,一点点地填满房子,改变了只有简单家居和黑白灰色调的冷清感,慢慢显露出家的感觉。 而这看似不起眼的一切,却给齐衍礼孤寂的内心带去了加倍的温暖。 下班之后,面对家里的温馨画面,全身疲惫骤然消散。 客厅另一端,白嫩的双脚走出浴室,趿拉着拖鞋踩在地毯上。 纪知鸢一手圈住头发,将头发放在左肩前,一手拿着干净的毛巾,擦拭发尾的水滴。 余光注意到玄关处的人时,她停下手中动作,眸光亮了亮,惊喜开口:“你回来了。” 如同受到某种魔咒的牵引,纪知鸢不假思索地朝男人身边走去。 她情绪变化极快,上一秒还因他的出现而惊喜,这会儿声线变得分外委屈,出言抱怨。 “齐衍礼,你错过了我的演出。” “你都不知道今天的我有多漂亮。” 齐衍礼喉咙忽地发紧,眸色暗沉,翻涌出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移开视线,“对不起。” 纪知鸢似乎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发梢随意搭在肩头,浴袍松松地裹着泛着粉晕的肌肤。修长匀称的小腿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青柠香气,夹杂着一丝椰奶香。 甜腻芬芳,和她一样。 纪知鸢从小被纪家保护得很好,没有接触过人性险恶的一面,性格单纯。 他做不到看着她的眼睛撒谎。 那双圆眸清澈,犹如晶莹剔透的黑曜石,窗外夜空的璀璨星辰在她眼前黯然失色。 她的想法也很容易分辨,全部写在了脸上。 只可惜齐衍礼没看见。 “外面下雨了吗?” 瞧见齐衍礼发顶和外套上沾染的点点水汽,纪知鸢下意识递上自己手中的毛巾。 “嗯。” 男人嗓音低哑,带了点儿鼻音。 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生硬,又解释了一句,“回来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齐衍礼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而后十分自然地接过纪知鸢递来的毛巾,揽着她的肩膀往客厅走。 纪知鸢感受到了他流露出的低颓,却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听话地坐在沙发上。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是工作中的烦心事导致的吗? 正欲张嘴询问,一双大手落在她的发顶,白色毛巾遮住了她的视线。 齐衍礼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头发。 发顶到发尾,未曾遗漏一处。 闷闷的女声从毛巾里传出,“我不是让你帮我擦头发。你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淋湿了。” 齐衍礼手上动作一滞,一秒后恢复如常,平淡地说:“没关系,我想帮你擦。” 在外人面前腰背直挺的男人,此时为了配合坐在沙发上的人的身高,背脊微弯,脑袋低垂,近乎卑微地半蹲在她腿边,而纪知鸢视线被毛巾阻挡,浑然不知。 “齐衍礼,你不开心吗?” 耳畔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动,纪知鸢踌躇着问。 几声低沉的轻笑后,齐衍礼说:“为什么这 么问?” “女人的直觉。”纪知鸢回答。 齐衍礼垂下眼帘,喉结微微颤动,将心底翻涌的失落尽数压下。再抬眼时,声音已化作一泓温柔的清泉。 “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有一点失落,没能亲眼看见你精心准备了很久的演奏。” 话音落下,他在心里道歉。 对不起,又对她撒谎了。 自己失落的原因不是她。 “这样呀。”纪知鸢若有所思地拖长尾音。 紧接着,抬手拨开额前的碎发,一双明眸如星辰般闪烁,眼角眉梢都染上了雀跃的神采,活脱脱一只灵动的小狐狸。 纪知鸢轻盈地转过身,歪着头与他四目相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她说:“等你洗完澡之后,我们琴房见。我把曲子弹给你一个人听。” 猛然间被偌大的惊喜砸中,齐衍礼露出茫然的表情,忘了收回放在她发顶的手掌。 “纪知鸢,因为我不开心,所以你在哄我吗?” 他的嗓音轻柔得近乎呢喃,生怕眼前一切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美梦,一碰就破。 女人笑脸盈盈,俏皮地眨眨眼,道:“对呀。”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衍礼紧紧咬住口腔内壁,牙齿不小心划破内壁,血腥味四溢,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纪知鸢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态度的转变对他造成了多大影响,理所当然说出内心所想,“我们是夫妻。” 拥有‘纪知鸢丈夫’的身份真好,可以光明正大地享受她给予的特权。 他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可嘴角却不自主地弯出一抹苦涩笑容, 齐衍礼问:“那又为什么要等到我洗完澡之后呢?” 原因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月光倾洒在四下无人的琴房,房中人同频合唱,高的娇吟,低的喘息,在身/下钢琴的协助下,奏出曼妙乐曲。 纪知鸢向前探身,用手背感受齐衍礼额间的温度。 “淋了雨不洗澡,你是不是想感冒发烧吗?” “如果病倒了,我可不会照顾你。” 齐衍礼心脏紧了紧,望向她清澈如水的双眸,语速飞快,“我现在去洗澡。” 不敢多看,他怕在她眸底寻到万分狼狈的自己。 二十分钟后,纪知鸢洗干净脸上的涂抹面膜,换上一条极为正式的红色长裙,慢悠悠地走到琴房。 本想着齐衍礼不会很快洗完澡,自己先去调试一下琴音,毕竟有一阵子没碰家里的钢琴了。 等纪知鸢走到琴房门口时,室内暖光已然从门缝间溢出。 压下门把手,推开琴房门。 “你洗澡好快呀。” 齐衍礼放在身侧的手指向内收缩,攥成拳头,而后随着胸腔缓缓舒气,手指松开。 是的,他洗澡很快。 尤其是今天。 按照以往惯例,从冲澡前的准备到换好衣服走出浴室至少需要十分钟,今天却挤压在了三分钟内完成。 齐衍礼迫不及待地来到琴房,背靠墙面站立,心跳频率失常,仿佛下一秒就会撞破胸腔,直接跳出来。 等待纪知鸢到来的过程中,他一直用手掌捂着胸腔。 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深呼吸,心跳终于有所缓和,堪堪恢复正常状态。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与深深的恐惧。两种极端情绪不断在齐衍礼大脑中拉扯,他像是被放在火架上反复煎烤。 终于,他等到了能拯救自己的人。 女人的穿着十分正式,一袭艳丽的红色长裙,长卷发稍稍遮住背后露出的旖旎风光,浅金色绑带交错在肌肤上呈现,齐衍礼禁不住陷入名为‘纪知鸢’的漩涡。 她声线轻灵,又含着几分妩媚的甜,让他陷得更深。 “我还打算赶在你到之前来调试琴音呢。” “没想到是我失算了,你比我还快。” 失神一瞬过后,齐衍礼掩饰好眼底的异样,气定神闲地说:“那我先出去,等你调好了再进来?” 这番回答不在预料之中,纪知鸢哑然失笑,“这倒不用,你坐在那边等我几分钟。” 她掀开钢琴盖,试着弹了几个音,没有明显的走调情况。 可以省去调音的流程。 “你的裙子很美。” 齐衍礼无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 从纪知鸢出现在门口开始,他的目光便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红色与她的适配度很高,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水润。 她已经洗过澡,穿上了睡衣。 齐衍礼没想过为了给自己演奏,她又将睡衣换成了正式礼服。 一段调皮欢快的音符流出,似乎在对齐衍礼的夸奖表示感谢。 纪知鸢的手指缓缓从琴键上移开,侧眸望向在场唯一一位观众。 “我一开始打算穿今晚演出的礼服为你演奏,但我把它忘在了音乐厅的更衣室。” 纪知鸢遗憾地说。 她很喜欢那条香槟色鱼尾长裙,是她专门飞往巴黎找大师定制的。 可惜了,没能让齐衍礼亲眼看见她穿上后的样子。 “我们有很多时间。” “以后你可以穿上那条漂亮的裙子,让我好好欣赏。” 纪知鸢把心中想法写在脸上,齐衍礼一眼参透,继而悉心安慰。 他见过很多次她站在舞台上的模样。 明媚高傲,宛若能够掌控一切的女王,而华丽的衣裙只是衬托她美貌的点缀。 “也是。”纪知鸢点头赞同,“还有很多机会。” 钢琴上没有摆放曲谱,乐曲里的各个音符早已烂熟于心。 对于纪知鸢来说,背谱是演奏前最基本的操作,也是对于演出活动的尊重。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办法进行四手联弹,我就换成钢琴独奏版本了。” 说完,纪知鸢闭上双眸,全身心地投入钢琴,轻缓的琴音从她指尖泻出。 乐音逐渐与齐衍礼今晚在音乐厅最后一排听见的乐曲重合。 他怔怔望着她的侧脸,微不可察地将手背在身后,指甲死死按住指腹上的厚茧。 纪知鸢。 能与你结为夫妻,我真的感觉很幸福。 第42章 “我不会放手…… 紧绷许久的神经骤然放松,倦意瞬间袭来。 纪知鸢强撑着自己的精神为齐衍礼弹奏钢琴曲。 瞥见她憔悴的脸色,齐衍礼有点儿心疼,并且开始后悔。 不该让她为他单独演奏。 但私心作祟,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一个音符终于落下,纪知鸢起身,面朝齐衍礼所在的方向提起裙边,微微颔首。 如梦惊醒,齐衍礼张开双手鼓掌。 毫不吝啬自己对她的赞美。 “我听过最悦耳的乐曲来自于你的手下。” “谢谢你带我独享听觉盛宴。” 闻言,纪知鸢顿时充满力量。 在别人的真心认可面前,劳累和疲惫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我再送你一首钢琴曲。” 齐衍礼没说话,默默走近,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轻揽入怀。 “不用了。” 没给纪知鸢细想分辨的机会,他接着说:“我很喜欢你的演奏,但现在太晚了,这些天你也没有好好休息,我们先去睡觉好不好?” 纪知鸢没有坚持,乖巧地点头。 她是真的累了。 得到夸赞,充满力量仅是一瞬间的事,说完后身心又被倦意吞噬。 两人一同回到房间,在各自固定的床位躺下。 纪知鸢睡在床榻的左边,左边的夜灯比较暗,她喜欢在这种氛围中玩手机。 许是累到了极点,几乎是身体沾到床的瞬间,纪知鸢便陷入了梦乡。 而躺在另一边的齐衍礼,眼神澄澈,没有半分睡意。 不得不承认,今晚与祁佑航的对话对他影响很大。 那件事情虽然不是因他而起,但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往事被人重新翻出,耀武扬威似地捆绑住齐衍礼的四肢,让他辗转难眠。 而心头仿佛被一块巨石堵塞,他也无法呼吸。 齐衍礼伸手按下墙壁间的开关,夜灯昏暗,眼前画面变得朦胧。 他的视线紧紧锁在身旁睡得正香的女人,嗓音低沉温柔,催人入眠。 “阿鸢,对不起。” “我不会放手” “除非死。” 女人恍若未知,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呓语,然 后懒懒翻身。 唇角小幅度地上扬,不知道在梦里遇见了什么好事。 两年前。 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 纪家长辈轮番上阵,劝说纪知鸢回国开展事业,即便不工作,纪家也有养她一辈子的能力。 再者,她一个女孩子在国外不安全,他们很担心。 尤其是纪爷爷和纪奶奶,上了年纪之后更爱唠叨,纪知鸢每天至少要打一通电话回去报平安。 纪知鸢口头应付,实际心中早有抉择。 她暂时不会回国,想继续留在学校深造。 按照要求,提交完各项材料,等到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下发的那一天,纪知鸢买了回国的机票。 她要把自己的想法面对面地讲给家人听。 然而不曾想,家人们的担心先一步发生。 夜幕低垂,皎月悄然藏匿于浓密的云幕之后,天际仅余几颗微弱星辰,孤寂地闪烁。 街道两旁,昏黄的路灯洒下斑驳光影,树影在夜风中摇曳,伴随着细密的雨丝,为沉睡中的城市平添了一抹静谧与哀愁。 纪知鸢拿上钥匙出门,步行去最近的便利店买卫生巾。 走出公寓楼,穿过幽暗的花坛,四下寂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清晰而响亮。 分明是每天都要经过多次的地方,今晚却一反常态地阴森。 纪知鸢不由地放缓脚步,并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去往便利店的路上有一家甜品店,草莓慕斯蛋糕是这家店的招牌,每天供不应求。 如果运气好,草莓慕斯还未售罄,她想买一块作为奖励送给自己。 纪知鸢舔了下嘴唇,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为了在前日举办的慈善晚宴上呈现出最好的状态,她做了一个月的身材管理。 而现在趁着明天回国,她要放纵一次。 出门时,纪知鸢没有意识到室外在下雨,也没有带伞。 好在是雨小,淋一会儿也并无大碍。 她加快脚步走进便利店,用最快速度选购好所需要的用品,买单出门,纪知鸢跟随导航指引来到甜品店。 与整条街道的凄清孤寂不同,甜品店处处透露出温暖氛围。 店门口的天花板上挂着一排云朵形状的吊灯,暖橘色调的光亮溢出,填补了雨夜带来的寒凉。 玻璃门被人从外推开,冷空气瞬间侵入店内。 女人身穿浅灰色毛呢大衣,腰间是用腰带系成的蝴蝶结,许是仓促情况下系的,蝴蝶结下方的飘带长短不一,却意外地营造出一种随性而不失优雅的美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曲线。 走近了,雨夜的朦胧逐渐消散,一张精致的东方面容映入眼帘。 来人秀眉如远山含黛,挺翘的鼻梁下,红唇微抿,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她的面庞线条流畅,轮廓分明,宛若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在雨夜中更显清丽脱俗。 女人似乎没带伞,雨水落在发丝上,一颗接着一颗,仿佛剔透的晶钻,折射出绚丽的柔光。 直到寒气顺着单薄的工作服侵入身体,店员蓦地回神。 她上玻璃柜的推拉门,脸上挂着礼貌笑容,服务态度极好地迎客,“weletoclouddessertshop.” 纪知鸢径直走向展示慕斯蛋糕的玻璃柜,开口询问:“请问还有草莓慕斯蛋糕吗?” 她的嗓子含了一点儿被雨水浸湿过的潮气,慵懒中多出几分清润。 “有的,正好还剩一块。” 店员出声回答的那秒,纪知鸢微微躬身,视线落在玻璃后面的粉色蛋糕上。 方方正正的形状,四周裹上一层粉粉的奶油,草莓酱从中间溢出,汁液流动,点缀出不规则的图案,最上面的中间是一整颗草莓,果肉晶莹剔透,汁水在口中交织,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甜、美两者并存于其中。 “我要了,麻烦帮我包起来。”纪知鸢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动作,目光随店员打开玻璃柜的动作,紧锁在旁边的提拉米苏上。 是每家蛋糕店都有的最经典的提拉米苏。 细密的可可铺洒在蛋糕蛋糕糊上,棕、白两种颜色交错,顶层还有一片作为点缀的薄荷叶。 纪知鸢的嘴唇蠢蠢欲动,很想开口和店员说,还要一个提拉米苏,请将它们打包在一起。 最后理智战胜贪念,她牢牢闭上嘴。 浅粉色的包装盒与草莓慕斯蛋糕的适配度很高,纪知鸢提着它走出店门。 ‘只剩最后一块草莓慕斯’的喜悦将雨夜的阴森一扫而光。 纪知鸢脚步轻快,不禁感叹:今晚运气真好。 相较于出门时,街道似乎更加黑暗和安静。 不少店铺已经关灯锁门,挂上了‘close’的门牌。 街道转角,路灯窒暗,地面上斑驳的树影,随着雨丝的轻抚,渐渐融入了夜色之中。 墙壁掩去大半边视线,角落传出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动,期间夹杂着几道不易察觉的交谈声。 刻意压低音量,几近气声。 在漆黑夜晚的衬托之下,更显诡异。 人影被路灯一点点拉长,慢慢逼近转角处。 顷刻间,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雨夜的宁静。 纪知鸢盯着面前挡住自己去路的一行人,提着蛋糕的手指紧了紧,双脚缓慢地往后移动。 她佯装镇定,没有将内心的恐惧泄露分毫,声线平稳,声音冷漠。 “你们是谁?” “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抬手压低鸭舌帽的帽檐,好心回答:“纪小姐,我们家boss想请你做客。” 男人说的是中文,并且提早打探出了她的身份信息。 纪知鸢瞬间意识到这点,事情变得十分棘手。 如果是要钱,她大可将身上的钱全部递出去,包括手机和身上值钱的饰品。 可他们不是简单的抢劫。 她才是最终目标。 纪知鸢一手提着草莓慕斯,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入大衣口袋,不动神色地问:“你们的老板是谁?” 男人说:“到了目的地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好像有液体从鬓间滑下来。 是天空飘落的雨滴,还是因恐惧冒出的汗珠? 纪知鸢已经没有分辨的精力了。 “纪小姐,你要清楚,你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男人语气变得不耐烦,手掌紧攥成拳,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继续补充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保你安全无恙。” “要不然。”男人故意拖长尾音,眼底尽是骇人的厉色,“你就自求多福吧。” 纪知鸢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脑袋飞速转动。 还没等她想出能说点儿什么继续拖延时间的内容,手上的小动作先一步被人察觉。 后面有个矮一点的男人站出来,用手指着纪知鸢衣服口袋上被手机印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印子。 语气夸张,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你们看她的手指一直在动,她的手机还在口袋里面。” 为首的男人点点头,其余人一齐涌上来。 见状,纪知鸢即刻转身,拿出吃奶的速度往还亮着灯的店铺狂奔。 同时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喊出:“helpme!” 对面一行人身形健硕,明显是练家子。 纪知鸢没有办法与他们对抗,只能任其宰割。 没跑出几步,肩膀被一道狠力从后面抓住,迫使她停下狂奔的步伐。 下一秒,混杂着奇异香气、质地绵软的手帕紧紧捂住她的唇鼻。 纪知鸢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瘫软,最后意识全无。 不远处,一辆商务型的黑车驶入街道。 瞬息之间,街上人影消散,重新回归空旷寂静的状态。 只剩纪知鸢在慌乱时扔下的草莓慕斯蛋糕。 孤零零地横在街道转角。 雨势愈发猛烈,雷声在夜空中轰鸣回荡。 仅存的几颗星辰悄然隐没于云层,整座城市被浓墨般的乌云笼罩,陷入一片漆黑。 草莓慕斯蛋糕被无情的大雨冲洗成靡丽的红,最终顺着被污染的雨水汇入下水道。 再无踪迹,仿若今晚无人涉足于此。 城市另一端,灯火通明的大厦。 人们跟着快节奏的鼓点扭动身体,尽情享受,释放压力。 谁都没想到幽暗的地下室中,有个倾世绝俗的大美人。 而女人一身狼狈,无助地蜷缩在密不透风的小黑屋。 救救我。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我……真的……很害怕…… 第43章 “你弄疼我了。…… 意识回笼,纪知鸢缓缓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与闭上时一样。 入眼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只是去便利店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路过甜品店,然后买了一块草莓慕斯蛋糕而已。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纪知鸢本能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 依旧是软乎乎的,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噢,想起来。 回家的路上,有群人拦住了她的去路,要带她去见他们的老板。 她转身狂奔,然后被人抓住,用特殊药物迷晕了。 他们绑架了她! 纪知鸢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出门不带伞直接淋雨的弊端在阴暗潮湿之地悉数彰显。 即便细雨无声,浸入发间和大衣。 冷风一吹,身体禁不住地轻颤。 牙关的颤抖声尤为明显,好像下一秒便能将牙齿咬碎。 救救我……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我好害怕…… 纪知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仅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希望有人能够听见她在心底的呐喊。 现在的她只能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手机。 对了,她还有手机。 被迷晕之前,她正悄悄地用手机打电话向别人求助。 纪知鸢的眼睛亮了亮,眼底燃起希望的火苗。 她抬手,想拿出放在口袋中的手机。 还是没办法做到。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有一点一点地往上移动。 好在伴随时间流失,药效逐步消退,纪知鸢能拿回部分控制身体的权力。 经过多次努力,她终于把手指伸进了口袋。 刹那间,整个人僵在原地。 口袋空空如也。 他们早就拿走了她的手机。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纪知鸢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目光呆滞地望向天花板。 映入眼帘的除了黑色,还是黑色。 一抹热意从眼眶中溢出,滑过脸颊,顺着下颌轮廓跌落,在水泥地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不知道口袋里悄悄拨打的求救电话,有没有成功? 不知道外界有没有人接收到了她被绑架的消息? 还有。 到底是谁想要见她,不惜用下三滥的手段将她带到这里? 各种想法在脑海中划过。 纪知鸢的身体逐渐麻木。 不是药物的原因。 而是太冷了,冷到四肢失去知觉。 不知道等了多久,铁门终于被人打开。 纪知鸢却没有感到一丁点儿喜悦。 她知道,他们口中的boss,想要见她的人来了。 无从得知这人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室外光亮同时挤入狭小的房间。 非常刺眼。 对于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人来说,陡然触及刺眼灯光,无疑是一种酷刑。 纪知鸢无法忍受地转头。 脚步声沉重,余声回荡在房内。 不只是脚步声。 好像还有不同于脚步声的,别的东西触地的声音。 ‘笃、笃、笃——’ 十分清脆。 “纪小姐,以这种形式将你请到我的地盘做客,我很抱歉。” 男声沉稳,听起来斯文儒雅,与他的做事风格大相径庭。 请。 做客。 纪知鸢唇角勾出一抹讥嘲的弧度。 说得比唱得还好,这人真能美化自己的形象。 经过半分钟的适应,纪知鸢重新扭过头,朝门口望去。 来人背对着光源,她看不清那人楚脸。 只知道是一个男人,并且是上了年纪的男人。 他身着一袭剪裁考究的深灰色中山装,面料挺括,线条流畅,不见一丝皱褶。衣襟上的盘扣严谨地系至领口最上端,透着一股庄重之气。 右手还握着一柄黄梨木手杖,木质纹理细腻,雕工精致,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纪知鸢收回打量的目光,恢复了一些儿体力,语速极慢地开口。 “你……想……干……什么?” 然后,一双程亮的漆面皮鞋出现在视野内,她听见男人说:“别担心,我没有恶意。” 男人慢慢蹲下,伸手掐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 “我只是想见见传说中的纪知鸢长什么样。” 纪知鸢用力转动脑袋,企图挣脱如铁链牢固的手指。 没有用。 男人摇摇头,一把甩开她。 话语间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你已经体验过了不听话的后果,还是不能学乖吗?” 他的力气很大,而她身体虚弱。 几乎是甩开手的那一秒,纪知鸢身体在强劲力量的驱使之下,翻了个面。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只知道男人走了,走之前还叮嘱了守在门口的人。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她想睡觉了。 纪知鸢本能地蜷缩,双腿弯曲,抵在胸前。 可是好冷、好痛。 如坠冰窖。 “阿鸢——” “纪知鸢——” 好像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纪知鸢拼了命地想要站起身张望。 是谁在找她? 是谁来救她了! “纪知鸢——” 那人声音越来越焦急,其中夹杂了几分明显的慌乱。 下一秒,一双带着些许凉意的大掌覆上她的脸颊,似安慰地轻抚。 冷到极致,失去知觉,将要昏迷之际,纪知鸢倏地睁开双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眉头紧锁,面带急色的俊脸。 她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脸上全是迷茫,显然还没有从梦中的场景回神。 下意识伸出双手,攀上齐衍礼的脖子,脑袋埋入他怀中,脸颊与他胸膛紧贴。 听着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纪知鸢莫名的安心。 她蔫蔫地说:“齐衍礼,我做噩梦了。” 齐衍礼紧揽住往自己怀里钻的人,手掌在她纤薄的背脊上轻拍。 声音低磁,出言安慰。 “没事了,梦都是假的。” “我在你身边,不要害怕。” 怀中人的情绪趋于稳定,悄悄探出脑袋,表情含着几分愧赧。 “嗯,现在我不怕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齐衍礼弯了弯唇角,眸底尽是如春风般和煦的柔波,在昏黄夜灯的衬托之下更甚,“睡吧,我在旁边陪你,等你入眠。” 纪知鸢点头,然后重新将脑袋埋入他胸膛前。 两人挨得很近,衣料摩擦,发出暧昧的窸窸窣窣声。 几秒后,纪知鸢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带给她满满安全感的男人的怀中。 “这个噩梦不是假的,是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事情。”她说,“我被人绑架过。” 纪知鸢顿了顿,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齐衍礼,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其实在事情发生之后,纪知鸢很少想起那个雨夜。 内心万分抵触,大脑便自动开启保护功能,选择性地将其遗忘。 而今天晚上,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跳入梦境,没 有任何征兆。 恐惧和慌乱一同涌现。 犹如回到了寒风和湿气交迫的小黑屋。 她真的很害怕。 不愿再次体验。 纪知鸢主动向齐衍礼揭开自己的伤疤,讲出那段痛苦的经历。 她深陷回忆之中。 “有一年,我在雨夜经过波士顿街道的转角,遇上了一群不怀好心的男人。” “他们的目标不是钱,不是色,而是我本人。” …… 身穿正式中山装,拄着手杖的男人转身离开。 铁门紧闭,隔绝所有光亮。 纪知鸢再次被黑暗包围在狭小的空间里。 身体愈发僵硬,她失去控制自己四肢的权力,同时也在一点点地失去感知外界的能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纪知鸢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只知道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最后,她慢慢阖上双眸,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再次苏醒。 地点已然从小黑屋变成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飘入鼻腔,纪知鸢秀眉轻蹙,小幅度地转动眼珠,而后缓慢掀开眼皮。 白晃晃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四周也尽是寒意横生的白色。 如果不是看见了站在病床旁,双眼红肿成核桃的熟悉面孔,以及压抑的抽泣声,纪知鸢倒真以为自己被冻死了,然后去到了天堂。 “鸢鸢!” “鸢鸢,你终于醒过来了!” 桑瑜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惊喜地喊道。 语气稍显激动,中间夹杂一丝哭腔。 桑瑜吸了吸鼻子,张开双手,习惯性地想抱抱纪知鸢。 左脚往前迈出一小步,突然伸出的手臂拦下她的动作,将她揽入自己臂弯中。 纪恒睿扯了一张抽纸,拭去桑瑜脸颊间残留的豆大泪珠,轻声提醒:“老婆,鸢鸢刚醒,先让医生为她检查一下身体。” “对对对,一看到鸢鸢醒过来,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桑瑜依偎在纪恒睿怀里,瘪嘴道,“还好有你在。” 见此场景,纪知鸢眼前闪过几个问号。 如果单身是一种罪过,法律会惩罚她,而不是让她一睁眼就接受狗粮暴击。 之后发生的事情逐渐变得模糊,纪知鸢想不起更多细节。 只记得有很多医生护士涌入病房,用各种仪器为她检查身体,叮嘱她。 “手腕桡神经受损,需要静养右手,不能拉重物,不能过度用手,注意放松。” 纪知鸢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一个劲地低头盯向自己被白色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手腕。 半晌,纪知鸢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冷漠,不带半分情绪:“我还能弹钢琴吗?” 她想知道,她还能不能继续。 医生没有给出确切答复,仅说了一句。 “看你的恢复情况,如果康复训练对你有效果,而且你能坚持下去,说不定会有一线转机。” 再然后,远在国内的纪家人千里迢迢赶往美国探望。 不惜动用单位年假的大哥纪恒维,对纪知鸢疼爱有加的叔伯婶姆。 甚至还惊动在家静养的爷爷奶奶,好在两位老人因身体问题,不宜乘坐飞机长途奔波。 而最先到达的桑瑜和纪恒睿始终待在病房陪她,直到出院。 纪知鸢问过负责她的绑架案的警官。 是谁想害她? 她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幕后主使在她苏醒的第二天落网,根据犯人自己的描述,最后得出结论。 此次绑架是一位对纪知鸢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和能力因嫉妒生恨的校友设计的,目的是让她再也不能弹钢琴。 折磨完后,那人放了她,还良心发现地把她送往医院治疗。 因为嫉妒,所以毁灭。 未免太过可笑。 纪知鸢不愿相信这番说辞。 但是。 她认识幕后主使。 在校期间,那人曾三番两次地给她使绊子,大肆造谣她的私生活,污蔑她的名声,再加上手腕的伤。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纪知鸢:铁证如山,这就是事实。 她只能接受。 可在她意识恍惚之际,分明听见有人用中文喊她的名字。 让她醒醒,不要睡觉。 说到这里,纪知鸢呼吸频率加快,额间冒出冷涔涔的细汗,唇瓣不受控制地上下颤动,手指紧攥,好像正在经受极大的痛苦。 “不说了。” “阿鸢,我们不说了。” 身前男人似乎感同身受,眼角逼出一抹猩红,溢出浓烈的痛楚,疼到他喘不过气。 齐衍礼无意识地收紧双臂,力气大得像是想将她揉入骨头里,与她血肉相融。 “你弄疼我了。” 纪知鸢推了推身前人的手臂,没推动。 齐衍礼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神色间透出一丝慌乱,双手不自觉地收回,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动,仿佛无处安放。 短暂的沉默中,空气似乎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房间里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唯有两人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在空气中交织,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然而双臂间的空虚感令齐衍礼难以忍受。 片刻后,他再次将手搭在她的腰上,动作极其轻柔。内心却满是忐忑,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再次让她感到不适。 他敛眸,喉结缓缓滚动,艰涩开口。 “我没控制好自己的力度,我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说出口的语气沉重,如同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休息了一会儿,纪知鸢状态好了不少,脸颊绽出一个牵强的浅笑,反过来安慰正在自责的男人。 她用双手捧住齐衍礼的脸,认真地‘教育’他。 “这件事情又不是你的错,我不准你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 “齐衍礼,你听清楚了吗?” 看见齐衍礼迟疑地点头后,纪知鸢换上一副轻松的姿态。 “我奉信一句古话‘福祸相依’。” “谁都无法预料未来发生的事情。” “如果没有这次意外,我大概还在美国继续学业,不会被家人催婚,也不会和你结婚。” 她刻意停顿几秒,缓了一口气,而后释然地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不后悔。” 第44章 心心念念惦记多…… 等纪知鸢的气息趋于平稳,安心入眠后,齐衍礼抽出放在她后颈的手臂。 四周漆黑一片,有道身影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坐起身。 在旁边女人的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触碰又分离,速度快到无人察觉。 不敢留恋,齐衍礼快步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门,拿出一瓶冰水。 微微用力,手臂青筋凸起,肌肉轮廓分明。 随后,瓶盖落地传出轻微的‘啪嗒’声。 齐衍礼一手撑着冰箱门,仰起脑袋,唇角溢出的水珠划过脖颈,喉结滚动,水珠轻颤。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厨房,他手中只剩空气的瓶身被捏到变形。 对不起……对不起…… 无论说多少次对不起,齐衍礼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带给纪知鸢的无妄之灾,也没有勇气乞求她的原谅。 他很早就知道她被绑架的事情。 甚至比纪家人知道得还要早。 因为他是整个绑架事件的根源,也是另一位受害者。 夜空墨色愈发浓稠,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阴沉沉地笼罩着城市。 正值冬日,寒风拂过,冰霜遍布在露天阳台的栏杆扶手上。 齐衍礼坐在阳台的木质沙发上,落寞地眺望远处高楼。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自己收到纪知鸢被绑架消息 时的心情。 整个人愣在原地,莫大的心慌向他袭来。 当时齐衍礼身在纽约,带领齐氏的精英团队拿下了一个耗时半年之长的重大项目。 压力一扫而光,身心愉悦,脸上展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偏偏有人不想让他好过。 一条匿名消息毫无预兆地弹至桌面,径直跃入眼帘。 【你心心念念地惦记多年的女人,确实有几分姿色,本人比照片更加漂亮。】 【特别是她用那双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时,你猜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笑容尽数散去,再熟悉不过的中文变得生涩难懂。 齐衍礼没有办法把一个个独立的文字串联成句子。 心心念念地惦记多年的女人。 纪知鸢!? 念头冒出的瞬间,齐衍礼否决。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心思保护得极好,没人能看出来。 哪怕是从小将他带大,最了解他的齐老爷子,也未曾察觉。 稳定了会儿心神后,齐衍礼叫来李彦。 “去查查这个手机号码。” 李彦随口问了一句,“现在吗?” 齐衍礼正欲点头,不远处有人唤李彦的名字。 “李特助,快过来玩游戏。” 走到跟前,喊李彦玩游戏的人才看见站在一旁的齐衍礼。 气势顿时降下不少,不敢与他对视,下意识低头,讪讪开口:“齐董,你要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吗?” “不去了,我想休息,你们去吧。” 齐衍礼没有多想,出言拒绝。 几条短信搅得他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情顾及其他事情。 再加上他知道自己参与,还会让手底下的人放不开玩游戏。 闻言,那人果然松了一口气。 齐衍礼又说:“李彦,你先去吧。” 大家累死累活地忙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等到释放压力的机会,他不能充当破坏气氛的罪人。 得到顶头上司的应允,李彦毫不犹豫地投身于娱乐活动之中。 思绪中断,齐衍礼的目光再次落到匿名短信上。 越看,怒火越大,内心也越慌张。 意识到自己濒临崩溃边缘,齐衍礼闭上双眼。 他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说不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纪知鸢正好好地在家里睡觉。 这一切只是有人试图诈他,想看他方寸大乱而专门设计的一场恶作剧。 许是半天未等到齐衍礼的答复,对面沉不住气,再次发来消息。 不是文字消息,是一张图片。 逼窄幽暗的房间,墙上没有窗户,看起来异常压抑。 地板上躺着一道纤薄的身影,如果不是身穿灰色大衣,几乎快与漆黑融为一体,极难分辨。 霎时间,一道惊天响雷在大脑里炸开,炸得思绪七零八落。 齐衍礼脸色骤变,上一秒的自我安慰悉数崩析,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淡定。 四周寒意弥漫,侵入心脏,通过血液流动,蔓延身体各处,四肢变得僵硬。 齐衍礼凭借本能,点开匿名短信的号码,回拨电话。 意料之中,没有接通,‘嘟嘟嘟’的忙音在耳畔萦绕。 齐衍礼大脑飞速转动,思考对策。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上是一个虚拟号码。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接通键,开门见山地问:“人呢?” “急什么,她好好地在地上躺着,没人动她。” “不过,等会儿就不一定了。” 对面人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齐衍礼分辨不出对方身份。 齐衍礼告诫自己,不能自乱阵脚,一定要保持冷静。 他声线冷漠,“你想要什么?” “你。” 对方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语气悠闲,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十分有趣的游戏。 他是主宰一切的操纵者,而齐衍礼是局中人。 “挂断电话后,你会收到一个地址。你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目的地,要不然她将代替你接受惩罚。” 说完,对面又强调了一句:“那你一个人过来,身边不能有其他人,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或是报警,否则我会拉她一起下地狱。” 试探几句,齐衍礼内心明了,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人对他怀恨在心,纪知鸢暂时没有受到伤害。 可是伺机报复他的人到底是谁? 又是谁察觉到了纪知鸢的存在? 疑惑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压得齐衍礼喘不过气。 自爷爷身体渐差,专心居家休养,将公司大权托付于他一人手中开始,潜藏在暗处的小人按耐不住,各种难题和麻烦接连冒出。 首当其冲的便是觊觎齐家掌权人之位许久的齐耀,也是他的二叔。 齐衍礼嗤笑出声,说:“一个女人而已,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事?” : 机械声冰冷,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按照我的要求进行,但我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爸是情种,爱上痴迷于艺术、向往自由的梁大画家。为了追随在她身后,他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包括你这个儿子。” “我想你也一样,即将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情种。” 通话结束,屏幕上仅剩一串冷冰冰的地址。 齐衍礼依然记得。 那晚天气寒冷,细雨飘飘,温度接近零度。 夜已深,最近一班飞往波士顿的航班在三个小时之后,火车亦是。 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果断选择自己开车。 从纽约赶往波士顿的路上,齐衍礼一脚油门踩到底,仪表盘上的数值不断飙升。 到达那人发来的目的地时,曦光微亮,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齐衍礼眸底尽是疲惫,红血丝遍布。 前段时间忙于项目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之前的虚拟号码。 “齐衍礼。”对面准确无误地喊出他的名字,慢条斯理地说,“你迟到了。” 闻言,齐衍礼视线瞥向仪表盘上的时间。 是,他迟到了一分钟。 而后,他看向面前那座纸醉金迷的大厦,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顶。 纪知鸢被他们关在了这里吗? 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到颤动,齐衍礼深吸一口气。 “我到了,你在哪儿?” “另外,你的目标是我,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听筒中传出一阵狂笑,纵然用变声器掩饰,声音依旧瘆人。 “没有无辜的人,从你喜欢上她的那一秒开始,她便不再无辜。” “她永远是你的软肋。” “唯一的软肋。” 齐衍礼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指甲直直嵌入方向盘的软皮套里。 他没理会对面说的话,重复自己的问题,“我已经到了你发的定位楼下,你在哪儿?” 一字一顿,语气严肃。 “等一下,我先确定你是否遵守了我提出来的条件。” 对面顿时安静,像是切断了通话,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太阳缓缓从厚重的云层后探出。 日光耀眼,刺入齐衍礼眼眸。 激出的眼泪划过脸颊,最后被他用手背狠狠抹去。 齐衍礼将情绪克制得很好,没有泄露出丝毫不正常的脆弱。 “侧门左边的花丛中有个黑色布袋,你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戴到头上。” “然后在原地等着,有人接你过来。” “她怎么样了?”还是没忍住,齐衍礼语气如常地问,“我需要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谁?” “哦,你说你的心上人,还在睡觉。” “现在年轻人的睡眠质量真好,倒头就睡,哪儿都能睡。” 那人慢悠悠地回答,没把她放在心上。 齐衍礼熄火下车,边走边说:“不要把她关在小房子里,让她去床上睡觉。” “齐衍礼,你要清楚。”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你必须要听从我的吩咐,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说完,没留出再次开口的机会,对面终止通话。 齐衍礼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滋味,非常难受。 在驱车赶往波士顿的路上,他把对他心怀恨意、可能伺机报复的人都脑海里想了一遍。 最后锁定在几个人身上。 而方才电话里说‘现在的年轻人’。 所以他应该是个上了年龄的人。 锁定范围陡然缩减。 齐衍礼抬手摸了摸左胸前方的口袋,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按照要求,他找到黑色袋子,拿出里面的头套戴上。 片刻之后,有个人影出现在侧门,先是伸出手掌测试齐衍礼能不能看见眼前画面,然后拿出一条又粗又大的麻绳,牢牢捆绑住他的四肢。 随后来人带齐衍礼走进无人问津的地下室。 第45章 “再坚持一下,…… 冷风阴冷,在周身横冲直撞。 无孔不入地钻进衣服缝隙,齐衍礼体会到了刺骨锥心的寒。 不知道顺着长廊走了多久,在前面引路的人终于停下脚步。 下一秒,头套被人毫不留情地扯开,随手扔在地上。 引路人转身离开。 晃眼的亮光猛然袭来,齐衍礼不禁偏头躲闪。 紧接着,他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与内心料想的完全一致。 “二叔,你这是做什么?” 齐衍礼盯着正坐在前方木椅上,悠闲喝茶的男人,眼底闪过一抹狠戾。 “衍礼,别着急,我只是想见见你的心上人。” “你还愿意叫我一声‘二叔’,我们还是一家人,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齐耀放下茶杯,转而拿起手边的手杖,指腹慢慢摩挲。 “呵,一家人。”齐衍礼自嘲地笑了笑,目光投向自己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双手。 设局绑架他深藏在心底的女孩,以此要挟他乖乖听从一切要求。 齐耀做出这种举动,竟然还好意思在他面前自称一家人。 “她人在哪里?” “我要见她。” 齐衍礼不想和眼前男人多说废话,他要确保纪知鸢的安全。 只有先让纪知鸢离开这里,到达绝对安全的地方,他才能无所顾忌地与齐耀对峙。 齐耀似乎并没有想难为齐衍礼,径直说出他渴求的答案。 “看见那道铁门了吗?” “你想要的人就在里面。” 齐衍礼毫不犹豫地朝齐耀手指的方向望去。 视野内仅能寻到一片无穷无尽的黑。 几秒后,他终于找到了齐耀口中的‘铁门’。 铁门不小,却与黑暗融合在一处,让人难以察觉。 齐衍礼死死抵住后槽牙,用力到泛白的骨节发出细微的‘咯吱’。、 他的嗓音低哑到不忍听。 “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你最终的目标是我。” “把她放了,我留下。” 齐耀脸上笑意没有褪去,看似赞同的点头。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话音落下,他的笑容消散,展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晚了,我改变想法了。” 齐耀起身,撑着掌中的手杖,一步一步靠近,走到齐衍礼身前停下。 他伸出另一只空余的手臂,手掌朝向眼前人脸颊呼去。 意料之中的清脆声没有出现,齐衍礼早有防备地后退一小步。 这一‘不服从命令’的举动瞬间惹怒齐耀。 “你敢躲?” “你不想让纪知鸢活着走出这栋大楼了吗?” 齐衍礼身姿笔挺,丝毫没被这番震怒影响。 他盯着齐耀,面上一片冷色。 “想。” “放走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全都奉陪。” “但是在她没走之前,一切免谈。” 而前方的齐耀仿佛陷入走火入魔的癫狂状态,捧着肚子,仰着头大笑。 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他迅速走上前,扔下手杖,双手抓住齐衍礼的衣领,恶狠狠地开口:“齐衍礼,我最讨厌你这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凭什么你一出生就被内定是齐家下一任掌权人,我战战兢兢努力了几十年,将毕生的时间和精力全部投入于齐氏集团,可老头子却像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眼中只有你。他为什么不死在两年前的手术台上?他早就该死了!” 齐耀换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用那双稍显浑浊的眼珠子盯着齐衍礼的眼睛。 “还有你这个没人爹疼、没娘爱的怪物,也早该死了!” 衣领被人越拉越紧,脖颈勒出一道显而易见红痕,吸入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 齐衍礼眉头紧锁,忍不住偏头清咳。 ‘咳咳咳——’ 与此同时,背在身后,被麻绳捆绑住的双手,正在一寸寸地寻找能够解脱当前困境的突破口。 齐耀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中,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死了,老头子死了,齐家便能顺理成章地落入我手中。” 情绪愈发激动,余音环绕地下室。 而后,齐耀用力甩开齐衍礼,转过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回原位。 他没有弯腰捡起被自己像垃圾一样扔在地板上的手杖,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在齐衍礼面前低头。 刹那间,身边吹来一阵阴风,齐耀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扑下倒地。 还未意识到当下发生了什么,呼吸突然变得困难,脸被涨得通红。 上一刻困住齐衍礼双手的粗绳出现在齐耀的脖颈上,紧紧锢住,不留分毫缝隙。 齐耀转身之际,齐衍礼正好摸到绳子中的突破口。 手指和手腕配合,灵活转动,粗绳随之脱落。 上初中后,齐衍礼每年暑假都会被齐老爷子扔去一个未知的地方接受军事化训练。 各种格斗和逃生技能烂熟于心。 而这件事情,只有齐老爷子和齐衍礼两位当事人知道。 “你……你怎么……咳咳……” 齐耀伸手抓住捆着自己脖子的粗绳,拼尽全力往外拉,企图汲取新鲜空气。 他的脑袋本能往后高仰,盯着身后人的眼睛瞪得老大,好像一不小心,眼珠便会从眼眶中滚落。 看见齐耀在自己手中拼命挣扎的表情,齐衍礼面色平淡,甚至浮上几分冷漠。 几十岁的年龄差距摆在面前,在仅有齐衍礼和齐耀两人在场的前提下,齐衍礼是占据上风的人。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只不过齐衍礼不想将人置于死地,更不想自己身上背负一条人命。 他膝盖借力微弯,握住粗绳的双手卸下几分力。 但是很显然,躺在地上挣扎的男人与齐衍礼的想法背道而驰。 外界空气进入肺部,齐耀的状态有所好转,他又开始逞威风。 “齐衍礼,你既然敢只身前来就能料想到你无法轻易脱身。” “我早已在大厦内布下天罗地网,做足了万全准备,只等猎物进场。” “你逃不掉的。” 而后,齐耀将话题扯去纪知鸢身上,饶有兴趣地观看齐衍礼听过后的表情。 “不只是你,还有她。” “我很好奇,如果弹钢琴的人失去了双手,会变成什么样子?” 齐衍礼没有像齐耀想的那般生气或畏惧。 他的神情平淡如水,掀不起一丁点儿波澜。 双手不动声色地用力,缠绕在齐耀脖颈上的粗绳再次缩紧,窒息感比前一次更加强烈。 齐衍礼的声线犹如淬上了一层冰,寒凉之意由心而生,凝固血液。 他说。 “我不知道弹钢琴的人失去双手,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如果你敢对纪知鸢下手,让她受到半点伤害,那么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 “下、地、狱。” 尾音淹没在齐耀的挣扎声中。 半分钟不到,各种声音慢慢消散,四周趋于一片安静。 齐衍礼一手撑在背后,整个人坐在地上喘气。 而齐耀失去意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脖子上出现一圈骇人的红。 缓了十几秒,齐衍礼力气恢复。 他撑着地面直起身,凑近如死尸般的人,伸手试探了一下鼻间气息。 有气。 气息很足。 不用管了。 齐衍礼放下心来,立刻朝隐匿在黑暗中的铁门跑去。 他一边抬手,用力拍门,一边大声呼喊:“纪知鸢——” 拍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门上铁锈纷纷落地,却始终没有听见门内人的动静。 “纪知鸢——” 手掌变成坚硬的拳头,齐衍礼用尽全身力气敲打。 人肉做的手怎么抵得过硬邦邦的铁门。 没敲几下,齐衍礼整个手背变得红肿,多处皮肤被粗糙的铁锈磨破,血肉模糊,看起来分外吓人。 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可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一心只想救出被绑架来关在房中的人。 铁门从外面上锁,用一根粗长的门闩牢牢闭紧。 若是没有专门的撬锁工具,或者是钥匙,根本打不开。 久久没有等到纪知鸢的回应,自己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状态。 怕纪知鸢出事的恐惧在心头扩散。 渐渐地,齐衍礼不再淡然,他开始变得急躁。 但是没办法,铁门纹丝不动。 齐衍礼颓废地垂下双手,眼底一片黯然,寻不到一点儿光亮。 面对这种情况,绝对不能自乱阵脚,他要为李彦他们争取时间。 并且他必须先把纪知鸢救出来,带去安全地带。 齐衍礼背靠铁门,做了几次深呼吸。 继而在心里竭力地劝慰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倒你,纪知鸢还在等着你去救她。 目光扫过四周,齐衍礼准备看看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工具。 最后落在躺在地上的齐耀的衣服口袋上。 “铁门的钥匙会不会被他放在衣服口袋里了?” “一定要让我找到钥匙。” 齐衍礼小声地乞求。 所剩时间不多,齐衍礼拖着沉重的身躯,再次来到齐耀身边。 一双血肉模糊到分辨不出来是手的手掌从口袋探入。 空的。 什么都没有。 齐衍礼的希望落空,顿时感到力不从心。 重要的东西不会随身携带,一定是好好保存在了某处安全的地方。 特别是关乎人命和前程的情况,行事会更加谨慎。 他清楚这一点。 但希望破灭,难免失落。 齐衍礼只好另想他法,转动脚步,准备打探四周环境,同时看看能否找到派得上用场的工具。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诚挚祈祷,幸运悄然降临。 转身时,齐衍礼的脚尖不小心碰到躺在地上的齐耀,某样物品坠地的清脆声响起。 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刹那间,瞳孔微震,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 齐衍礼不假思索地捡起突然出现的钥匙,朝紧闭的铁门走去。 不管是不是这扇铁门的钥匙,他都要试一试。 ‘啪嗒——’ 打开了! 竟然真的打开了! 铁门不再坚硬,伸出手掌,轻轻向前便能推动。 这一瞬间,地下室传出响亮的警报声。 齐衍礼在心里暗道;不好。 他快步走进黑暗的小房间。 房间里面的可视性很差,四周被墙壁包围,密不透光。 只能借助外部泄露其中的微弱光亮,齐衍礼堪堪看见蜷缩在墙角,皱眉闭眼,头发被汗水浸湿,身体止不住颤抖的人。 “纪知鸢!”齐衍礼冲上前,双膝跪地,扬起一阵呛鼻的尘土。 他的双臂穿过纪知鸢的膝盖窝,将她稳稳抱起,朝出口处飞奔。 急促的警报声像极了一道道催命符,齐衍礼觉得自己在同时间与生命赛跑。 他高声喊道:“纪知鸢,不要睡!” 跟着墙面上的指示牌狂奔了许久,齐衍礼听见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说话声。 “目标人物来了,他把诱饵就走了。” “按照原计划行动。” 上面的人听见警报声追了下来,齐衍礼眉头紧锁,被迫加快脚下速度。 阳光星星点点地洒落,清透的玻璃门折射出晃眼的日光。 他看见出口了。 他安排的人在出口接应。 齐衍礼轻声呢喃。 “纪知鸢,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逃出去了。” “再坚持一下,求你了。” 成功曙光在望,齐衍礼左脚迈出大门。 ‘砰——’ 耳边的脚步声、说话声悉数消散,仅剩一道巨响。 齐衍礼垂眸,唇边笑容苦涩。 “还是……失败了吗?” 第46章 他没有办法控制…… 最终,雨夜发生的事情深深掩埋在了纸醉金迷的大厦之下。 消息被有心人封锁,无人知晓实情。 与以往的每个平安夜别无二致。 在安详与宁静中迎接新的一天到来。 医院。 白色身影交织重叠,穿梭于各个角落,星星点点的鲜红溅上衣领,是他们与死神搏斗的见证。 住院部顶层的svip病房,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没有重叠的身影,没有匆忙的脚步,仅剩静谧。 偶尔传出几道细声交谈,声音闷闷的。 凑近后,方能分辨出交谈的内容。 一位刚查完房的护士在长廊上与另一位护士偶遇,她张开手掌,捂住嘴巴,满脸花痴状。 “我好像要陷入爱河了。” “他真的好帅,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亚洲面孔。即便他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额间青筋凸起,依旧荷尔蒙爆棚!” 一位护士越说越起劲,另一位却面露狐疑之色,“我觉得你说得太夸张了。” “别不信呀,我带你去亲眼看看。” 说着,两人一同来到病房门口,小心谨慎地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面偷瞄。 正如方才所说,卧在病床上的男人长着一张尤为正统的亚洲脸庞,骨相优越,眉眼深邃,是不可多得的极品。 而后男人泛白的嘴唇微动,慢慢睁开双眼,无微不至的温柔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在他眸中融合得极好。 令怦然心动,却又不敢进一步亵渎。 仅能止步于暗处观望。 这是齐衍礼中弹入院的第三天。 历经一天一夜的抢救,身体各项数值趋于正常,他转到svip病房观察休养。 “爷爷,你怎么来了,咳咳咳……”久未进水,嗓子难免喑哑。 咳嗽牵动伤口,他痛苦地皱了皱眉。 齐衍礼无论无何都想不到,清醒过后,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自己深居简出的爷爷。 爷爷竟然亲自来到美国,解决这场因权势争夺而掀起事端。 “我再不来,你恐怕连性命都要丧失在这里了。” 几天不见,齐老爷子鬓间添了不少白发,人看着也苍老了几分。 嗓音仍旧浑厚。 “没想到齐耀这般大胆,敢做出伤人性命的恶事,真是翻了天了。” 齐老爷子使劲捶了一下木桌,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生的两个儿子没一个能让他省心。 幸好大儿子留下了天资聪慧的孙子,也算是找到了一分慰藉。 所以,齐衍礼不能有一丁点儿闪失。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齐老爷子无法对自己的儿子下狠手。 他说:“阿衍,那晚你和耀儿都不曾出现在波士顿,你住院是因为工作强度过大,身体承受不住,需要好生休养。事情已经结束,以后不要再提起。” “爷爷,您想助纣为虐吗?”齐衍礼指着自己左胸下方的伤口,鲜红的血珠染红纱布。 齐老爷子出声劝慰:“爷爷知道阿衍受委屈了。回家后我把你二叔带过来,让他跪在你面前,向你道歉。” 齐衍礼看出了爷爷的态度。 很明显,爷爷先一步解决事端就是为了保全齐耀,不让自己出手伤害他。 “爷爷,齐耀想要我的性命,这是轻飘飘的道歉就能翻篇的事情吗?” 齐衍礼眼中凝起一抹释然的讥嘲。 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在谈判桌上最忌讳感情用事。” “要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第一步便是摒弃感情,做一个无情的机器人。” “爷爷,这是您教我的。” 齐老爷子眸光深沉,终究是在齐衍礼决绝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声线中的疲惫尽数流露,“是的,我失败了。我从第一步开始就失败了, 我无法摒弃感情。” 病房沉寂良久,两人都是不肯让步的倔脾气。 最后,齐老爷子给出一个看似惩罚的解决办法。 “我让齐耀出国接手分公司,不允许他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齐衍礼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淡淡地问一句:“因此而受伤的无辜人呢?是她活该吗?” “你不用操心,无辜受伤的人自然会得到相应补偿,会有人看着办的。”齐老爷子蛮不在乎地说,这会儿倒是像极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 回忆戛然而止。 夜风轻轻拨开笼罩在天幕上的阴云,月亮展露出真颜。 月光皎洁,倾洒而下,散落在斑驳的墙面上,为露台添了几分清冷之意。 寒风吹乱齐衍礼的思绪。 随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 清脆的‘啪嗒’声响起,眸底火苗攒动。 齐衍礼不喜欢烟,也不常抽烟。 而现下,他需要用尼古丁来麻痹内心的痛苦。 如果不曾对纪知鸢动心,那么她的手就不会受伤,也能留在学校继续深造。 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假设皆不成立。 齐衍礼就是一个卑劣的小人, 齐衍礼就是喜欢纪知鸢。 手指微微颤抖,握着打火机凑近含在唇间的香烟。 点不燃。 尝试多变依旧点不燃。 眼前倏而泛起一层迷离水雾,朦胧了齐衍礼的视线。 眼角溢出一抹热意,沾湿下睫毛,顺着脸颊,悄然无声地滑落。 齐衍礼曾以为他将自己的心掩饰得很好。 没人能发觉心底那段潜滋暗长的爱意。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让觊觎齐家权势和想要他性命的人钻了空子。 此事发生之后,齐衍礼想过放手。 哪怕割去情丝的副作用是痛不欲生,他也认罚。 可事情远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正如齐耀在电话里所说一般‘从你喜欢纪知鸢的那一秒开始,她便不再是无辜的人。’ 纪知鸢被齐衍礼牵扯入内,成为局中人。 让纪知鸢名正言顺地归属在他羽翼之下,是保护她安全的最佳方法。 齐衍礼眼中亮起一道坚定的眸光。 对不起。 他不能放手,更不想放手。 香烟被手指从中折断,狠狠碾压,细碎的烟草簌簌坠落地面。 齐衍礼的身体往后靠,仰着脖子,黑眸朝夜空望去。 阴云密布,没有一丝光亮泄出,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下一秒便要将人吸入其中。 观望良久,他的视线转移到室内。 房间温馨静谧,床边一盏小夜灯映出女人甜美的睡颜。 纷乱的愁绪瞬间化为细波,眸底温柔满溢。 盯着纪知鸢红润的脸蛋,齐衍礼弯了弯唇角。 他伸手捂住胸口下方的第二根肋骨,掌心炙热,隐隐作痛。 隔着柔软的棉质睡衣,一朵鸢尾花在掌下悄然盛放。 这里也是被子弹击中的位置。 —— 乐团举办的活动落下帷幕,纪知鸢却不能从工作状态中脱身,享受片刻放松。 为了还人情,她答应帮一段芭蕾舞蹈配乐。 隔天。 在叶芊卉的邀请下,纪知鸢来到她的工作室。 市中心寸土寸金,四处皆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她在此豪横地包下一整层楼练舞。 仅为自己使用,或者邀请舞蹈爱好者前来切磋交流。 工作室似乎是刚装修的,呈现出一派崭新的面貌。 并且每个被隔开的空间都是截然不同的装修风格。 暖调色系的温馨风、极具未来感的科技风、简约大气的原木风…… 纪知鸢新奇地打量周围环境。 越往里走,她越觉得不对劲。 好多镜子呀。 ‘分身’零落散布在各个角落。 三百六十度的全身展示,不放过任何死角。 纪知鸢从未有过同时照多面镜子的体验,一时有些不适应。 默默垂头敛眸,看向自己的脚尖, “知鸢,这里!” 一个女人出现在长廊上,正垫着脚朝纪知鸢挥手,语气分外兴奋。 她身穿简单舒适的练舞服,头发梳成丸子形状,高高扎在脑后。素面朝天,五官充满了灵气。 纪知鸢微微颔首,提脚朝叶芊卉走去。 “你的工作室真独特,好像一个巨大的游乐园。” “不过我一路走过来都没有看见其他人,她们是放假了吗?” 叶芊卉亲昵地挽住纪知鸢的手臂,带她继续往里面走。 一边走,一边回答:“恭喜你,猜对了,就是我为自己打造的游乐园。这里也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人。” 她们来到叶芊卉最喜欢的那间舞蹈房。 刚一进门,纪知鸢便注意到占据整面墙的大镜子。 清晰到不放过全身任何一处细小瑕疵。 叶芊卉把沙发上的杂物放到一旁,说:“知鸢,过来坐。” 舞蹈房不会出现沙发之类的用来休息的东西,但叶芊卉为自己准备了。 沙发舒服柔软,自制力差的人一躺下去便很难再起身。 “你想喝点儿什么?” “我这儿只有茶、咖啡和矿泉水。” 纪知鸢答:“矿泉水,谢谢。” 闲聊几句,两人正式切换成工作状态,舞蹈室的气氛变得严肃不少。 纪知鸢为叶芊卉播放先前准备好的几段不同旋律的前奏; 叶芊卉也将自己编排的舞蹈展现在纪知鸢面前。 而后惊奇发现,两人的创作竟十分融洽,呈现效果几乎接近完美。 仅细节之处需要进一步完善。 “太好了,我算是选对人了。”叶芊卉神色激动,喜意跃上眼角眉梢,“如果换一个人合作,还不知道磨合多久。” 纪知鸢宠辱不惊地回了一个浅笑,淡淡开口,“满意就好。” 她对自己的业务水平很有信心,只是不确定是否能将叶芊卉描述的感情变化展现到位。 “今天先这样,我们再约时间交流?”纪知鸢转动了下稍有僵硬的脖子,收拾东西,作势起身。 叶芊卉直点头,脸上笑意更盛,显然是满意极了。 “好,改天见。” “我送你出门。” 转身离开时,纪知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我很喜欢你的工作室的装修风格,可以推荐一下吗?” 之前齐衍礼答应她,可以把书房改成她喜欢的样子。 但碍于没有空闲时间,事情便一直耽搁。 闻言,叶芊卉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可以,等我找一下再发给你。” 说干就干,她拿出手机,点进通讯录。 然而还没翻到想找的联系方式,消息率先弹上通知栏。 是一张照片。 刹那间,叶芊卉脸上笑容凝固,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身体也在止不住地战栗。 她扯住纪知鸢的衣角,声线轻颤。 “知鸢,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我做过这种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知鸢露出迷茫的表情,反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老公和别人上/床了。” “我要去捉/奸。” 纪知鸢不由地‘啊’了一声。 我也没做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是早就知道你老公出轨的事情吗?” 她回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在邮轮的更衣室中听见的争吵。 “嗯,我做过很多次让步,也给过他很多机会。”叶芊卉说,“这一次,我想让自己死心。” 话已至此,纪知鸢不便再拒绝,应下叶芊卉的请求。 “我陪你一起去。” 第47章 “你犯了是男人…… 到达目的地,叶芊卉径直走向酒店前台,说明自己的来意。 “女士,很抱歉。我们不能随意暴露顾客的隐私。” 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如果能够凭借顾客的私人信息,轻易给出房卡,那么一定有猫腻。 叶芊卉没有气馁,转而翻看手机,另寻他法。 纪知鸢站在她 身旁,视线看向酒店大堂内随处可见的logo。 好熟悉。 与齐氏集团的logo好像。 正这样想着,纪知鸢碰上迎面走来的李彦。 而李彦也注意到了她。 转头向身后人交代了一句之后,他朝纪知鸢所在的方向走去。 “太太,您来找齐董吗?” 没留时间给纪知鸢回答,李彦自顾自的往下说:“齐董正在楼上视察工作,麻烦你等几分钟,我先让人带你去休息室坐会儿。” 纪知鸢摆摆手,回绝了李彦等好意。 “我不是来找他的。” 陪叶芊卉来酒店捉奸,居然能遇上齐衍礼,真是巧了。 而且李彦说,齐衍礼在楼上视察工作。 纪知鸢眸光亮了亮,向李彦证实,“这是齐氏集团旗下的酒店?” 李彦不明所以地点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兴奋。 在一旁看手机的叶芊卉竖起耳朵,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凑过来。 “知鸢,我想……” 话说了一半,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纪知鸢看出了叶芊卉心里的小九九,然后眨了眨眼,道:“我知道,我让他去和前台说。” 她花了十几秒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李彦,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我朋友的老公出轨了,那两个人住在十六楼的套房,我们想要房卡。” 叶芊卉伸长脖子,满脸期待地望向李彦。 李彦没有多问,直接答应,“好。” 对他来说,纪知鸢说出口的话与齐衍礼的吩咐一样,都是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她们在原地等了不到两分钟,李彦成功带着房卡返回。 “还有别的需要吗?” 话音落下,纪知鸢看向叶芊卉。 她回答:“没有,谢谢了。” “举手之劳而已,如果后续还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我。”李彦抬腕,瞥了一眼手表,又说,“楼上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一切准备就绪,纪知鸢陪叶芊卉开启这趟捉奸之行。 当下时间点人流量较少,电梯来得很快。 两人乘上电梯,叶芊卉将房卡放在感应区,目标楼层的按钮随之亮起。 安静几秒,纪知鸢听见她的声音,声线颤抖明显,充满了不安和焦虑。 “知鸢,我能不能牵着你的手?” “我腿软。” 叶芊卉以为自己很坚强,无论发生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泰然自若。 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不坚强,只是她伪装得很好。 好到连她自己都被骗过去了。 纪知鸢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微微低头,牵住身旁人的手。 她知道叶芊卉现在需要冷静,需要有个人在旁边给予支持的力量,以及倾听。 果不其然,叶芊卉的情绪平复许多。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吸了吸鼻子,努力逼回眼泪,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再次开口说话时,她的鼻音很重。 “知鸢,谢谢你。” 一开始,纪知鸢当叶芊卉在感谢自己花费时间陪她,以及帮她成功拿到房卡。 可走出电梯后,叶芊卉猛然停下脚步,目光真挚,盯着纪知鸢吐露心声。 “你是我在大陆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该向谁吐露内心的郁结。” 说完,叶芊卉意识到她的话太过以自我为中心,完全没考虑纪知鸢的想法。 匆匆开口解释:“我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也不会经常烦你。知鸢,你别担心。” 酒店廊道很长,纪知鸢听见叶芊卉娓娓道出自己的故事。 她说,她是港城人。 放弃事业,放弃亲友,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婚后随丈夫来到京市,重新开始。 她又说,结婚仅是她的一厢情愿,其实丈夫根本不爱她。 叶芊卉和陆承柏是高中同学。 少年时期的陆承柏痞性不羁,高中时期被父母送往远在港城的外公家。 说好听一点是暂住,实际上是‘流放’。 陆承柏脾气不好,不服管教,总是与班上男同学产生冲突,三番五次地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 半个月不到,他的‘光荣事迹’传遍校园,校内无人不知他的大名。 许多学生对陆承柏避之不及,甚至连老师都拿他没办法。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叶芊卉心动了。 她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陆承柏。 因为他对她很好。 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被人珍重的滋味。 但她认栽。 而这份心动只有叶芊卉自己一人知晓,从未告诉过其他人。 高中毕业,陆承柏重回大陆,叶芊卉留在港城。 两人再无联系,也再没见过面。 少女时期的悸动没有结果,被主人隐匿于心底。 分开多年,叶芊卉很少想起他。 直到一次家中长辈安排的相亲宴,两人再次相遇。 熟悉的悸动在叶芊卉心间重现,可陆承柏不记得她了,行为举止疏离有礼,仿若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叶芊卉知道陆承柏的相亲对象不止自己一个。 她曾见过他对其他女人说甜言蜜语,许海誓山盟。 一开始,叶芊卉很不甘心。 慢慢地,她开始接受现实,一步步降低要求。 她想,如果能光明正大地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最后叶芊卉成功了。 与陆承柏结婚,成为他的妻子,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 听完一整段故事,纪知鸢有点儿心疼眼前为情所困的女人。 她不认同这种爱情观。 为了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男人,放弃事业,迷失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 梦醒过后,才发现自己身处深渊。 纪知鸢问:“这就是你明知道陆承柏出轨,但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吗?” 叶芊卉终是忍不住了,双手捂脸,肩膀无声颤抖。 “我以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可以让他对我心生一丁点感情。” “即便不是爱情,是亲情我也能接受。” “但我低估了陆承柏的冷漠,他就是一个捂不热的冰块。” 安静片刻,叶芊卉垂下双手,眼眸明显红肿不少,睫毛上还挂着细小泪珠。 她以一个过来者的身份警示纪知鸢,语气严肃。 “在没有确认对方心意之前,不要轻易交付真心。”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要将自己摆在第一位。” 话音落下,她们在靠近安全通道的房间的门口停下。 一墙之隔,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 激烈欢愉与黯然落寞。 叶芊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下定了某种难以抉择的决心。 睁开双眼的瞬间,她抬手刷卡,顺势压下门把手。 ‘啪嗒’地轻响,房门露出一条细缝。 白衬衫、西装裤、抹胸裙、黑丝袜…… 各种衣裤被主人随手乱扔,扔的地上沙发上全是,没有一处整洁的地方。 然后她们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两人。 兴致高涨,表情迷醉,浑然不知有外人闯入。 一直到叶芊卉开口,陆承柏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叶芊卉冷着脸,视线从床上扫过,声线平静,“陆承柏,离婚吧。” …… 和纪知鸢想象中的捉奸场面不一样。 没有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没有激烈的挣扎,更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 房间内气氛十分平和。 在叶芊卉说完‘离婚’两个字以后,陆承柏脸上居然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伸出手指,勾了勾身上女人的下巴,唇角噙着笑,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好啊,离婚。” “你自己去和两家长辈提离婚的事情。” “如果你能说服他们,那我还要感谢你让我重获自由。” 忽而一阵铃声插入,截断了纪知鸢的回忆。 瞥了眼来电显示,她愤愤不平地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你在哪儿?” “我来找你。” 男声温润,尾音染上些蛊惑人心的低磁,好似 有安抚坏情绪的能力。 纪知鸢眉头微微皱起,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 “你暂时不要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很生气。” “我怕我听见你的声音后会迁怒于你。” 她嗓音娇软,故作凶狠的模样活像一只被惹炸毛的小野猫,朝齐衍礼亮出自以为锋利的爪子,却起不到半分震慑作用。 “怎么了?判处死刑之前也需要告诉犯人,他犯了什么罪吧?”齐衍礼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纪知鸢回答:“你犯了是男人的罪,我现在有点厌男。” 听见怪异到离谱的答案,齐衍礼一时语塞,听筒传出几声无奈的轻笑。 顿了顿,纪知鸢继续说:“不对,不是有点,是很厌男。所以你现在最好离我远远的,也不要和我打电话了。拜拜,挂了。” “等等。”齐衍礼抢在她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出声,“恐怕不行,我已经来了,你回头。” 身体比大脑更先接收到指令,纪知鸢转身望去。 男人显然是刚忙完工作,深灰色格纹西装剪裁合体,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脖颈间。 配上面无表情的模样,斯文又禁欲。 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沾染亵渎。 他移开放在耳旁的手机,大步往前走。 前一刻还在说厌男的纪知鸢,这会儿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目光直视朝她走来的男人。 大脑顿时宕机,机械般地开口。 “你、你怎么在这里?” 齐衍礼拿起掌中的手机,在她眼前轻晃了几下,继而回答:“我来找你。” 自从得知纪知鸢与自己在同一座大楼中,她的如花笑靥不时浮上脑海。 齐衍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 迅速视察完酒店的重点项目,将余下琐事扔给李彦处理,交代了几步便匆匆离开。 齐衍礼给纪知鸢打了几个电话,可一直没人接通,于是他直接来到十六楼守株待兔。 然后某只送走朋友,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小白兔出现在余光中,他快步追上。 齐衍礼又拨出一个电话,给足纪知鸢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却没想过听见的结果是:她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她也不想见到他。 刹那间,心脏骤然紧缩,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掌牢牢禁锢。 但不与她见面是不可能的。 他很想她。 他忍不住想见她。 纪知鸢的大脑还没从宕机状态恢复,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彦告诉我,他在一楼大堂见到你了。” 齐衍礼一边说,一边试探地牵起纪知鸢垂在身侧的手。 见她没有别的不好的反应,表情中也没有流露类似厌恶的情绪,齐衍礼悬在半空的心脏缓缓落下。 他带着她往电梯口走。 “听他说,你朋友的老公出轨了,你陪她来捉奸?” 纪知鸢点头:“对呀。” 听完陆承柏那番令人作呕的言论,怒火‘蹭’地一下从心头冒出,直冲头顶。 旋即将遇见李彦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我说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瞪圆了眼眸,愤愤不平地双手叉腰,“仗着别人对自己的偏爱为非作歹。” 说罢,两人正好到达电梯口。 趁电梯还没来,齐衍礼掰过纪知鸢的肩膀,双手握住。 目光径直与她对视,眸底情绪暴露无遗。 一字一句,犹如道出最珍重的承诺。 “我不会出轨,更不会背叛你。” “我希望你能试着敞开心扉相信我。” 第48章 谁先背叛,谁就…… 叶芊卉的遭遇、eliza的开导、齐衍礼的真情流露。 桩桩件件,反复拉扯着纪知鸢的内心。 她还没想清楚该如何直视自己的感情,先等来齐衍礼出差的消息。 欧洲的分公司出了一点儿小问题,需要他亲自赶往处理。 一连几天,纪知鸢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心底一反常态地升起些许失落。 空荡荡的,仿佛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纪知鸢没办法自己消化与感情有关的负面情绪,她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恰逢年关将至,她来到地库,开车回到纪家。 “奶奶,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四周传来回声。 意料之外的,纪知鸢扑了个空。 不只纪老太太不在家,甚至管家和保姆的身影也没看见。 经过一番询问过后,才知道爷爷身体好转不少,于是二伯一家带爷爷奶奶去了海岛度假。 同时给在纪家工作的人放了一周长假。 “爸爸在家族群里提过这件事情,你没看到群里的消息吗?”桑瑜瞥了一眼自己的新美甲,色调搭配和谐,手绘图案精致可爱,简直让她爱不释手。 “没有。” 纪知鸢忙到脚不沾地,就连同桑瑜联系的频率都降低不少,更别提群消息了。 她压根没注意。 “纪恒睿也陪着去度假了,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发现纪家没人,纪知鸢第一时间联系了桑瑜,然后来到她家,在旁边陪她做美甲。 “我才不要去。” “现在看到纪恒睿就来气。” 听罢,纪知鸢立即闭上嘴,没有追问原因。 这两人又吵架了,她不能引火上身。 紧接着,转移话题。 “桑桑,你会和一个不爱的人,或者不爱你的人度过漫长的一辈子吗?” 桑瑜茫然的‘啊’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望着纪知鸢,好似在说:你被谁刺激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有敷衍搪塞,桑瑜一脸认真的思考。 三分钟后,她给出自己的看法。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不会,感情是相互的。” “生活中免不了产生摩擦和争执。如果没有感情,或者仅仅是单向的感情,双方都会很累很煎熬。” “最理想的状态是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两人一直相安无事。往坏了想,两人各执己见,争吵不断,最后可能以两败俱伤的结果收场。” 话音落下,纪知鸢陷入沉思。 她非常赞同桑瑜的分析,也在生活中见过实例。 她没有办法预料自己和齐衍礼这段婚姻的最终走向。 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桑瑜把带着半指手套的左手放入光疗机中照灯,旋即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 “不过,你的假设对我来说不成立。” “我的婚姻不是父母包办,而是自己决定的。” “并且我爱我的纪恒睿,他也爱我。” 许是正处于争吵冷战阶段,桑瑜提到‘纪恒睿’三个字时,目光闪躲。 但纪知鸢还没想明白自己遇到的问题,也没注意桑瑜的微表情。 “也是,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她长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哎,头痛。” 纪知鸢晃了晃脑袋,想把眼下的烦心事扔出去。 桑瑜也出声开导她,说:“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时机到了,答案自然会浮现出来。” 说罢,桑瑜的美甲也做好了。 美甲师正在她指甲边缘涂抹营养油。 没一会儿,桑瑜蹦跶地来到纪知鸢面前,双手抬起,把手背展现在她眼前,美滋滋地炫耀,“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和你的衣服很配。”纪知鸢给予肯定评价。 桑瑜眼波流转,眼底掠过一抹狡黠,轻声怂恿道:“正好美甲师在这里,你也来做一个美甲?” 纪知鸢不假思索地拒绝。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她还要弹钢琴。 桑瑜眼神含了几分幽怨: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转而又提出一个要求,“既然你不和我一起做美甲,那你陪我去外面散散心吧。” 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纪知鸢毫不设防地答应,顺口一问:“可以呀,去哪儿散心。” 桑瑜轻飘飘地落下两个字。 “瑞士。” “瑞士?”纪知鸢滑动屏幕的 手指悬停在半空,不解地反问。 她以为桑瑜说的去外面散心是去什刹海或者北海公园附近绕一圈,没想到竟是出国。 “对呀,纪恒睿去岛度假了,我也要出去旅游,我想去瑞士滑雪。”桑瑜往前挪了几小步,挽住纪知鸢的手臂,紧张兮兮地说,“你都答应我了,不接受反悔。” 一时间,纪知鸢有些哭笑不得。 她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意想不到桑瑜计划去瑞士。 “我也没说要反悔,你紧张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纪知鸢要看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这几天是在休假,但她不能确定之后的时间。 “今晚去,我已经买好机票了。” 说到后面,桑瑜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好意思和她对视,眼神飘忽,低头盯着手机。 纪知鸢杏目圆睁,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诧。 “你早计划好了,就等我入坑呢?” “是,也不是。”桑瑜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小声嘟囔,“我本来想做完美甲之后去找你,和你说这件事情,谁知道你先打来电话找我。” 纪知鸢想:按照桑瑜这种倒打一耙的说法,还是自己破坏了她的计划。 “你怎么知道我能不能腾出时间,陪你去瑞士滑雪?” 桑瑜耸了耸肩膀,放在身前的手指轻轻绞着。 她非常认真地解释。 “我不知道呀。” “如果旅行安排和你的时间对不上,那么我就一个人去瑞士玩雪。”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有空陪我去瑞士。” “离飞机起飞还有四个小时,我们先回家收拾行李。” 时间非常仓促,纪知鸢没有香山樾,转而去了专属于自己的复式公寓。 公寓的行李箱里有早已准备好的旅行用品,是上一次去奥地利举办独奏会用的。 她一直想找个时间整理,但是因为自己太懒了,一直拖着,最后不了了之。 没想到竟然方便了现在的自己。 两个小时后,她们在机场会面。 桑瑜推着行李车,再次出现在纪知鸢眼前。 “你只打算带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去瑞士吗?” “连托运的麻烦都省去了。” 纪知鸢手边的二十寸行李箱与桑瑜身前堆成小山的行李箱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太赶了,来不及收拾行李。”她不甚在意地回答,“少了什么,到时候落地再买就好了。” 桑瑜点点头。 钱是万能的,没有钱办不成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 她们不用随长队蜗行托运,迅速通过专属通道,来到贵宾休息室候机,还可以任选免费提供的餐食酒水。 没过一会儿,身穿蓝白制服的接待员走近通知。 “女士您好,现在可以出发去登机了。” “好的,谢谢。” 没有沉重的行李作为累赘,桑瑜一身轻松。 她手心朝上,将手掌摊开摆在纪知鸢眼前,义正言辞地说:“鸢鸢,我不想让纪恒睿知道我们出国的消息,所以你的电话卡在回国之前都要放在我这里,由我保管。” “知道了——” 纪知鸢拉长尾音,习以为常地回了一句。 桑瑜不是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 纪知鸢很清楚,被家庭环境影响,桑瑜在感情方面缺少安全感,她想让纪恒睿担心着急,以此来确定她在纪恒睿心中的重要性。 “等几分钟,我先给齐衍礼打一个电话。”说完,纪知鸢点进手机通讯录。 ‘嘟嘟嘟’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没有人接,电话自动挂断。 可能是工作上有事,齐衍礼没时间看手机。 纪知鸢不再执着,旋即退出拨号页面,通过好友列表点开聊天框。 【纪知鸢:我和桑桑去瑞士玩雪了,这几天不会看手机,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国。勿念。】 消息发送成功,她接过桑瑜递来的取卡针,熟练地取出电话卡,放入正在眼前轻晃地手掌中。 “谁都不准在没回国之前偷偷联系其他人。” 桑瑜把自己和纪知鸢的电话卡叠在一起,小心收好。 几秒后,她又用幼稚的口吻说:“谁先背叛,谁就是小狗,要学狗叫。” “可以呀,反正我不是小狗,某人就不一定了。”纪知鸢笑了笑,顺势往下说。 桑瑜拍着胸脯,展露出信誓旦旦的表情,“肯定也不是我。” “走吧,我们去登机。” —— 祁佑航的威胁成为齐衍礼心头的一根刺。 忽略不了,也拔不出。 轻轻一碰,痛彻心扉。 只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而这件事情的源头,正是齐老爷子一直维护的,远在英国的齐耀。 总经理办公,采光极好,宽敞透亮,近两米宽的油画占据了整个墙面。 油画用色诡丽大胆,各种不规则的色块重重叠加,打破常规的和谐,看过之后,莫名让人心生畏惧。 正如齐耀本人一样。 齐耀半躺在办公椅上,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忽明忽暗。 年近五十,却无法从他脸上寻到半分岁月的痕迹。 面对齐衍礼的突然来访,他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保持原来的姿势,缓缓掀起眼皮,旁若无人吸了一口指间的烟。 “哟,哪阵风把齐董吹来我这又小又破的地方。” 话语间的讽刺之意极强,仿佛是对齐衍礼的挑衅。 没理会齐耀的冷嘲热讽,齐衍礼直接搬出齐老爷子。 “最近爷爷问我,你在分公司的情况。” 听见‘爷爷’一词时,齐耀脸色明显变得紧张,身体不自觉地坐正。 眸底亮起一道微小的希望。 是不是老爷子良心发现了,决定把他调回总公司。 “是不是……”一句完整的话还未说出口,齐衍礼把费了不少力气从各处收集的策划案整理成册,扔到办公桌上。 他面无表情,声线冷漠,步步紧逼。 “你知不知道祥立医疗就是一个顶着跨共公司的名号的空壳,还有东铭公司背后控股人的身份?” “什么都没了解清楚就敢把公司上亿的资金投入其中,亦或是说你另有所图?” 齐衍礼每说一句,齐耀呼吸便沉重一分。 但在商界盘旋多年,再加上与他人虚与委蛇的经验,齐耀竭力维持着表面平静。 “项目开展之前,我都派人做了充足的调查。” “既然你要质疑我,那就先拿出证据。” 证据。 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齐衍礼扯了扯嘴角,溢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证据自然会有人送上门来给你。”他绕过办公桌,大步走到齐耀面前。 一个坐在办公椅上,一个站在办公桌旁。 身高差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之前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我没有追究你的所作所为。” “可没想到你这么愚蠢,竟然敢让人在我面前重新提起那件事情,借此威胁我。” “既然如此,是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第49章 我希望你能接…… “小时候,你使在我身上的阴招,我就不提了。” “当年爷爷重病,你设计封锁所有消息,把我拦截在加州。” “自顾自地掌握齐家大权,让公司股票跌了好几个点,各家股东找上门来理论。” 齐衍礼敛眸顿了几秒。 再次开口时,语速不急不缓,带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最重要的一点,你明知道纪知鸢是我深藏在心底,爱慕已久的人,还敢对她下手。” “绑架 她,害她受伤,再无法弹钢琴。” “齐耀,你是真的该死啊。” 话音落下,一颗豆大的冷汗顺着齐耀鬓角落下,脸色阴沉,写满了‘恐慌’二字。 室外暖阳晃眼,他紧张地吞咽口水,用不怕死的语气开口。 “纪知鸢现在又不是弹不了钢琴。” “当初我就不该手下留情,让她变成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残废多好。” “如果纪知鸢知道自己所遭遇的不幸皆因你而起,你猜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会不会向你提出离婚?” ‘砰——’ 巨大的闷声震响办公室。 齐衍礼眉头紧皱,死死咬住后槽牙,手指紧攥,卯足力气,一拳砸在齐耀鼻梁上。 “齐衍礼,你他妈的敢打我?” 如果没有及时用手握住扶手,齐耀差点儿被这道猛力打得从座椅上摔下去。 几秒后,脸颊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 而后偏头吐出一口血水。 “打你都算轻的。” “你真以为你找的人能威胁到我?若是如此,我便不会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齐衍礼伸手扯出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直到皮肤泛起微微的红色他才停下动作。 湿纸巾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揉作一团,随后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 齐衍礼冷声说:“你先担心自己能不能守住这个总经理身份,没有老爷子的庇护,你齐耀什么都不是。这一次我也不会再顾及任何情面。” 此次欧洲之行的目的达到,仅剩下一些零星琐事,不用齐衍礼亲自出面处理,他便也就没多停留。 第二天,齐衍礼搭乘飞机回国。 落地京市,已是下午三点。 正好是下班的时间点。 齐衍礼打开手机,聊天页面有许多尚未打开的小红点。 可唯一的置顶对话框没有半分动静。 与纪知鸢的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五天前,他出发去欧洲的那个早上。 【齐衍礼:我这几天不回家,临时接到要去欧洲出差的消息。】 【齐衍礼: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昨天说的话,我希望你能接纳我。】 【纪知鸢:好,我知道了。】 【纪知鸢:我会仔细考虑。】 之后几天,齐衍礼没有收到纪知鸢考虑结果的答复,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不是不想。 齐衍礼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较劲,一直忍着不找她。 在国外还能忍。 现在回到国内,与纪知鸢之间的距离骤然缩减,脚踩同一片土地,呼吸同一处呼吸。 不能与她见面的一分一秒都令齐衍礼万分煎熬。 手指自然形成肌肉记忆,即便不看手机,也能在通讯录中准确找到纪知鸢的姓名。 不假思索地拨出电话。 没有回应。 现下正是纪知鸢练琴的时间段,不能及时接收到电话和消息很正常。 最开始,齐衍礼并未在意。 他知道她肯定在乐团练琴。 下飞机后,齐衍礼没打算回公司,立即投身于工作,而是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回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开车去往乐团。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她。 来电铃声响起,心脏骤然紧缩。 齐衍礼用余光撇了一眼屏幕,杂糅着酸楚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爷爷。” 对面落下劈头盖脸的呵斥声,不难听出其中的紧张与戒备。 “阿衍,你去英国找齐耀了?” 齐衍礼早已预料到齐老爷子的兴师问罪,只是没想到这么早。 落地京市不到一小时,电话便紧追了过来。 他声线发涩,回答道:“对。” 对面发出震怒的声音,“齐衍礼,你答应过我,那事皆由我出面处理,就此翻篇。” 不知道从哪儿听闻的风声,还是有心人将齐衍礼去找齐耀的事情夸大其词展现在齐老爷子面前。 没有见到纪知鸢的焦灼情绪在内心愈演愈烈,外加上齐老爷子不分黑白地呵斥,现在齐衍礼的心情极差。 他不愿与齐老爷子多费口舌之争。 “现在不想翻篇的人不是我,是他齐耀。” “你先去了解了解他在私底下做的事情再来找我对峙。” 齐衍礼草草结束话题,挂断电话。 整个人靠在车椅上,脑袋往后高仰,露出流畅完美的侧脸,手背抵住额头,疲惫地闭上双眸。 他真的……好想纪知鸢。 还未到下班时间点,乐团门口人来人往,进出的车辆很多。 齐衍礼没随车流驶入乐团的内部停车场,而将车停在乐团对面,一街之隔的临时停车位上。 眼瞧天色一点点变暗,从大门离开的人越来越多,腕间手表的时针也来到数字‘7’处,他却始终没有看见纪知鸢的身影。 齐衍礼可以肯定她今天没有开车。 走出家门之前他特意留意了地下车库,她的车停在原位。 难道她又主动留在乐团加班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齐衍礼想。 然后拿出手机,再次点进通讯列表。 拨出电话的瞬间,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齐衍礼把手机从耳旁移开,心里有点儿诧异。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继而迅速下车,快步朝乐团大门走去。 四周响起的鸣笛声被齐衍礼抛之脑后。 该不会又发生了类似于在雨夜的波士顿街头的事情?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齐衍礼毫不犹豫否决自己的猜想。 他马上就能见到纪知鸢了。 她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在琴房等他。 踏入乐团大门,齐衍礼用余光瞥到几张稍显熟悉的面孔。 祁佑航,以及他身旁的乔怡。 没有纪知鸢。 “齐衍礼,你怎么来了?”乔怡叫住他,狐疑地问,“鸢鸢让你来拿她落在琴房的东西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乔怡接收到一道凌厉目光,呼吸不禁一滞,又问:“怎,怎么了?” 齐衍礼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极为沉重。 “你的意思是纪知鸢不在琴房?” 乔怡迷茫地点头。 “她都三天没来乐团了,你不知道吗?” 刚问出口,答案便已出现在面前男人紧皱的眉头上。 齐衍礼不知道纪知鸢出门旅游的事情。 “纪知鸢没和我说。”掩饰不住的难过从话语间流露,齐衍礼长睫敛下,眸底翻涌着漆黑墨色,“她……去哪儿了?” 齐衍礼这才发现,如果纪知鸢没有透露行踪,自己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寻找她。 他不熟悉与她相伴多年的好友,更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请假了。” 对于齐衍礼的问题,乔怡爱莫能助。 纪知鸢没有告知乔怡自己的行程,甚至这则消息都是乔怡从两人共同的经纪人口中听说的。 “知鸢出国旅游了。” 站在一旁充当了许久倾听者的祁佑航出声,四道目光齐唰唰地望向他,场面出奇安静。 祁佑航径直迎上齐衍礼探究的眼神,唇角弯出挑衅的弧度,“难道知鸢没有向你提起过,她想去瑞士滑雪吗?” 左一个知鸢,右一个知鸢,唤得极其亲切。 齐衍礼火气瞬间蹿了上来,好看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颈间青筋凸起,指间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看样子,知鸢应该是没和你提过。” ‘没和你提过’五个字被祁佑航加重语气说出口,脸上的挑衅意味更加明显。 乔怡和祁佑航本就推迟了下班时间,在琴房加练了半个小时,这会儿乐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一楼大厅仅剩他们仨人。 不知怎地,齐衍礼身体突然松懈,恢复成泰然自若的状态,礼貌轻笑。 “提过,她让我陪她去瑞士玩雪。” “最近工作太忙,一时间忘了。” 祁佑航脸上笑意微微僵住,若有所思地扯着唇角,试探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纪知鸢的消息只发给了我一人。” 纪知鸢给祁佑航发了消息? 纪知鸢为什么会告诉祁佑航自己的去向行程? 在纪知鸢心中,他齐衍礼就这么比不上祁佑航吗? 听罢,齐衍礼有些维持不了自己佯装出来的没事人模样。 一连串的疑问从心底冒出,如同陨石坠落,在他心间轰击出千疮百孔的陨石坑。 齐衍礼好想知道纪知鸢发出的消 息的内容,也想求证祁佑航所说内容是否属实。 但他喉咙好似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塞,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连张开嘴巴都成为极其难办到的事情。 好在不止齐衍礼心生好奇,有道女声插入,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乔怡戳了戳祁佑航的手臂,眨巴着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不可能吧,她都没给我发消息说出国旅游的事情。”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有骗人的必要吗?” 祁佑航语气无奈,但仔细点儿能听出其中夹杂了一分炫耀,他翻出聊天记录,把手机递给乔怡。 继而又道:“你自己看吧。” 乔怡没跟祁佑航客气,伸手接过。 “还真是鸢鸢发的消息。” 一锤定音,终于得到最后的审判。 齐衍礼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零星散落了一地,是他那不堪重负的心。 齐衍礼告诉自己:纵使再想知道纪知鸢发的内容,你也要忍着,不能凑近去看。不要让自己看上去太卑微、太掉价。 然而理智落败。 齐衍礼把注意力集中在余光上,企图用余光偷瞄手机屏幕里的文字。 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很难,根本看不清楚。 许是听见了齐衍礼的心声,下一秒,乔怡柔声读出消息内容。 “我和桑桑去瑞士玩雪了,这几天不会看手机,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国。” “勿念。” 勿念。 纪知鸢居然对别的男人说勿念。 不要思念她,不要想她。 齐衍礼气得差点儿笑出声。 那他呢? 他心心念念了她那么久,她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勿念’。 又或许,纪知鸢根本想不到他会思念她。 齐衍礼,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在心里唾骂自己。 第50章 她想让别人看她…… 世界另一端。 仿若童话般的冰雪世界。 如柳絮一样的雪花在空中翩翩纷飞。 没一会儿,屋顶、树枝、街道都被染成纯净无暇的白色。 酒店门口。 纪知鸢兴头正盛,整个人还沉浸在用高山滑雪板从山顶俯冲而下时,肾上腺素飙升,失重感带来的强烈刺激中,她一手抱着粉色头盔,喜滋滋地说:“好久没有这种酣畅淋漓的感受了,太爽了。” 释放所有压力,摒弃一切烦心事,将自己置身于天地之间,全心全意地享受。 风声沙沙,从耳畔呼啸而过,没有丝毫眷恋。 “是啊。”桑瑜伸展手臂,转动肩膀,在身旁附和,“早就该来享受了,上班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还总是挨骂。” 纪知鸢抬手把寒风吹起的碎发挽至耳后,接着竖起大拇指道:“赞同。” 玻璃门感应自动打开。 两人迈进酒店,玻璃门随之关闭,风雪和寒冷尽数隔绝在外。 “而且这似乎是我第一次不带手机出门,完完全全地享受旅行。” 纪知鸢本能探向口袋,想看自己有没有错过重要的消息。 直到摸到一团空气,她这才意识到手机被自己放在了酒店房间的玄关柜上。 桑瑜放缓脚步,落后纪知鸢一小步。 她讪讪地应了声,语气似乎含了几丝心虚的成分。 桑瑜回应好像有点儿心虚。 这个想法从纪知鸢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她摇了摇脑袋。 桑瑜为什么会心虚? 桑瑜有什么好心虚的? 肯定是自己多想了。 “好困呀,一踏进酒店就累了。”纪知鸢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面带倦意地说,“桑桑,我们快点回去睡觉吧。”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 纪知鸢还未换下厚重的滑雪服,在外衣口袋中艰难翻找房卡,而后刷卡开门。 “呼——”她长舒一口气,立即甩开脚上的笨重的雪地靴,把脱下来的围巾放在置物架上。 “泡完澡再睡觉肯定很舒服。” “桑桑,你说是吧?” 字里行间皆流露出满足而惬意的情绪。 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 纪知鸢不明所以地唤了一声,“桑桑?” 紧接着回头探查情况。 与自己身穿同款滑雪服的桑瑜站在门口,神色稍显紧张,掌中的包带被手指捏出条条褶皱。 “桑桑,你愣在门口做什么?” “快进来呀。” 纪知鸢出声催促。 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宽敞明亮,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以往纪知鸢和桑瑜出门旅游也是如此,在没有纪恒睿的情况下,同住一间套房。 桑瑜朝房门敞开的方向瞟了一眼,犹豫地指着对面房门说:“鸢鸢,今晚我不和你一起睡了,我住对面房间。” 纪知鸢茫然的‘啊’了一声,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人,好像正在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霎时间,纪知鸢回过神,脸色瞬变,微微拔高音量。 “你是不是背叛我了!” 下一秒,纪恒睿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径直跃进纪知鸢的视野。 他展现出自己蹩脚的演技,用过度夸张的语气说:“老婆,妹妹,原来你们也在瑞士,真是太巧了。” 一道恶寒从脚底延伸至天灵盖,纪知鸢的身体不由地战栗了一下。 妹妹。 没有外人在场时,纪恒睿向来都是直呼大名,什么时候用过‘妹妹’这一正儿八经的称呼。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直呼我大名吧。” 怕纪恒睿开口后,再次说出‘妹妹’二字,纪知鸢赶忙出言抗议。 “怎么,不乐意啊。” “你本来就是我妹妹,我偏要叫。” “妹妹、妹妹、妹妹。” 纪恒睿一边不怕死似的与纪知鸢对着干,当她的面,冲她叫了几遍‘妹妹’,一边搂着桑瑜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中带。 这一举动成功激怒纪知鸢,气得她差点儿想冲去前台借针线,然后把纪恒睿的嘴缝上。 “好了。”桑瑜面露无奈之色,看着眼前这对幼稚到极点的兄妹,及时站出来打圆场,“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学生一样,一言不合就开始拌嘴。” 纪知鸢双手抱胸,眼神幽怨,轻飘飘地落下两句。 “明明是你们俩先吵架,我才陪你来瑞士玩雪。” “像小学生的人是你们俩才对。”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有点儿想齐衍礼。 不对。 不是有点儿,是很想他。 纪知鸢不想看别人秀恩爱,她想让别人看她秀恩爱。 自知理亏,桑瑜悻悻地笑了两声,没敢多言。 她拍了拍纪恒睿的后背,示意让他和自己一起接受纪知鸢的吐槽。 “你怎么过来了?”纪知鸢连称呼都懒得加,反正他们也知道自己问的人是谁。 纪恒睿说:“我坐飞机来的。” “我是问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怎么过来的。” 纪知鸢提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匀出几分耐心,重复说了一遍。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就是不想回答,和她玩文字游戏。 内心深受因愧疚而产生的煎熬,桑瑜鼓起勇气开口:“鸢鸢,对不起,是我告诉他的。” 看样子,吵架后的三天冷静期已过,两人再次和好如初。 纪知鸢眸光沉下一分,默默在心里思索。 耳边传来纪恒睿的声音。 他护着桑瑜,把罪责一股脑地揽在自己身上。 “这事儿不怨桑桑,要怪就怪我。” “是我让她告诉我你们的地址的,是我想飞过来见她。” 被纪恒睿这么一打岔,纪知鸢内心遭受背叛的愤怒消散不少,仅剩无语。 她还真是他们俩夫妻play中的一环。 “我又没说什么,你们急什么?” 纪知鸢清楚的知道,只要纪恒睿和桑瑜吵架,受难的必定是自己。 所以她巴不得他 们赶紧和好,最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吧,你们学两下小狗的叫声,我就大人有大量的都不计较了。”纪知鸢上前几步,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说。 尾音还未完全落下,她又补充道:“桑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谁先背叛,谁就是小狗。” “汪汪——” “汪汪汪——”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纪知鸢瞬间笑弯了眼睛,五官愈发明媚动人。 她十分潇洒地摆了摆手,说:“行了,我同意把桑桑还给你,但你们也得把手机卡还给我。” 纪知鸢非常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 说交电话卡就上交电话卡。 说不准和其他人联系就没有发出一条消息。 但桑瑜先一步破坏承诺,既然如此,纪知鸢也没有再遵守的必要。 她想要回自己的电话卡,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然可以。”桑瑜没有半秒迟疑,一口答应,“等几分钟,我在包里找一下。” 十分钟过去,三个人仍站在走廊上,保持先前的站位没有动。 而桑瑜的神色越来越焦急,手上动作加快,嘴里念叨:“不对呀,我明明记得我把它放在包里了,怎么找不到了呢?” “别着急,越急越乱。” “我们先进房间,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再找。” 说完,纪恒睿侧头看向纪知鸢,询问她的意见,“鸢鸢,你觉得呢?” “来这边吧,我们一起仔细地找找。”纪知鸢把房门往外推开了一些,方便他们走进房间。 桑瑜一心只顾着翻包,没看脚下的路,差点儿被门口的地毯绊倒。 见状,纪恒睿牵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房间内带,提醒道:“看路,小心点儿。” 桑瑜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声音焦急,染上几分哭腔。 “鸢鸢,对不起。” “我前天把自己的电话卡拿出来时,还在包里看见你的了,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见了。” 桑瑜快步走向沙发,双手抓住两侧拉链,一把将包倒过来。 ‘哗啦哗啦——’ 钥匙、钱包、化妆品等等零碎的小物件悉数出现在沙发上,占据了不少空间。 没有。 没有。 到处都找不到小小的电话卡的身影。 半个小时过去,事情没有一点进展。 纪恒睿开口,试图唤起桑瑜的回忆。 “桑桑,有没有记错地方的可能?” “你没有将电话卡装在包内,而是放在了某件衣服的口袋,或者是行李箱里面?” 桑瑜想也没想,直接道:“不可能。” 电话卡很重要。 重要的东西只可能被她放在随身携带的包包里。 “找不到就算了,大不了回国之后再补办一张。” 眼见找卡无望,纪知鸢不再执着,哈欠连天地坐在沙发上。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泡澡睡觉才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对不起,我……”桑瑜再一次出言道歉,懊恼地抓了几下头发。 她这番冒冒失失的坏习惯真需要好好纠正了。 纪知鸢强撑着精神,不让正在打架的上下眼皮阖上,放柔声线,“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你也不是有心的,不用一直道歉。” 桑瑜知道纪知鸢肯定不会怪罪于她,毕竟是自己造成的错误,应该承担相应损失。 继而自告奋勇地说:“我帮你去买一张临时电话卡应急。” 纪知鸢想了想,摇头拒绝。 “算了,不用那么麻烦。” “算算日子,我们在瑞士玩了近一周,也该回去了。” “而且酒店也提供了网络。” 一顿利弊分析下来,纪知鸢成功说服眸底流露出自责与懊悔的女人。 “那我们先去对面了,你好好休息。” “如果有事,随时过来找我们。” 桑瑜心情好转不少,不像半小时前那般低落,她细声地叮嘱纪知鸢。 “好。” 话音落下,房间大门随之紧闭。 桑瑜和纪恒睿消失门口,偌大的套房只剩纪知鸢一人。 孤零零的,看上去有点儿可怜。 同样,也是纪知鸢最讨厌的氛围。 使人心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只不过,她现在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想泡个热乎乎的澡,然后享受在床上休息的幸福时光。 调好水温,放好水,纪知鸢裹着浴巾迈入浴缸。 身体一点一点地被温水浸没,水流顺着浴缸外壁滑落,在暗灰色瓷砖上形成深浅不一的水坑。 纪知鸢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半躺在浴缸里,手臂纤薄白净,轻搭在浴缸边沿。 手臂朝外伸展,她摸索放在矮桌上的手机。 纵使没有插卡,也妨碍不了她玩手机,反正酒店里有wi-fi。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手机画面一直处于加载中?为什么无法刷新动态? 倒拾了一会儿,纪知鸢认命。 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啊! 先是滑雪时姿势没摆好,栽了跟头;再是桑瑜背叛她们的约定,还丢了她的电话卡;现在又是手机连不上网络,泡澡的时候玩不了手机。 纪知鸢想:回国之后,她必须要找一位大师算算自己的运势。 啊啊啊,太无聊了。 但她暂时又不想离开周身的温暖环境。 纪知鸢勾了一缕被温水沾湿的黑发,缓缓缠绕指间。 余光不经意从浴室的置物架上扫过,纪知鸢发现架子上摆着几本色调明亮,构图大胆的杂志。 是酒店为顾客准备的最新一期的《vogua》。 一边泡澡,一边欣赏杂志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纪知鸢探出身体,伸手去够置物架上的《vogua》。 动作幅度过大,四溅的水花沾湿了杂志封面。 练琴之余,她经常浏览各大时尚品牌的官网,喜欢有新意、有个性地设计,几乎每次都会为自己的心动买单。 以往都是在网上了解新品,或是各门店的店员主动发消息介绍新品。 纪知鸢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地翻阅实体杂志,获取新品信息。 翻了几页,她兴致缺缺地揉了揉疲倦的眼睛。 没有一样能入眼。 时尚果然是一个圈。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被冠上‘复古’二字后身价高涨,成为资本家的圈钱利器。 她可不会傻傻地当冤大头。 水温渐凉,热气消散。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纪知鸢拿过事先准备好的清爽干净的浴袍穿上,打算将阵地从浴室转移至卧室。 抬手之间没注意,‘啪嗒’一声,《vogua》跌落地面。 她躬身捡起,一个熟悉的logo跃入眼帘。 r.x大师又设计出新款包包了! 纪知鸢盯着杂志内页的图例,眸底燃起势在必得的志气。 好喜欢。 好心动。 她一定会将它拿下的。 第51章 “老公,我好想…… 晚上十点,飞机在京市安全着落。 纪知鸢还没倒好时差,目视前方熟悉的香山樾,不禁心生迷惘。 齐衍礼正在做什么呢? 出差?加班?还是刚洗完,准备上床睡觉? 应该是前者吧。 眼前房屋幽暗,房内没有亮起一盏灯。 明明只离开了不到一周的时间,纪知鸢却觉得恍若隔世。 好像自己和齐衍礼结婚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一周未见面,也没有收到齐衍礼发来的消息。 于他来说,她大概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吧。 想到这里,纪知鸢心里莫名的有点儿不是滋味。 刚下飞机,她与桑瑜夫妻俩匆匆告别,直奔最近的营业厅挂失、补办电话卡。 补办过程非常迅速。 填写完基础信息,没过多久,一张新鲜出炉的电话卡已然出现在纪知鸢手中。 毫不犹豫地将卡插进手机,这时她才意识到这番举动似乎过于迫切。 分明不是这 样的。 她完全不期待齐衍礼的回信,也不在乎没见面的这段时间,他有没有想起过她。 纪知鸢琢磨不透自己内心的想法。 在瑞士时,它几乎没有产生过与齐衍礼联系的想法。 不仅是遵守与桑瑜之间的约定,还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 后来桑瑜背叛约定,遗失电话卡,纪知鸢更没了主动联系的念头。 反正马上便要启程回国,马上便能与齐衍礼见面。 再晚几天也无碍。 等待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再者,旅行最重要的收获是享受。 纪知鸢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即便麻烦是别人先带来的。 而飞机落地,踏上国土,她又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心态。 希望齐衍礼思念她。 渴望与齐衍礼见面。 许久未用的手机刚插入电话卡,各类应用的通知便如潮水般涌来,却唯独没有他的消息。 通讯记录里那两个孤零零的未接来电,成了齐衍礼存在过的唯一痕迹。 纪知鸢只觉得心口发闷,那股失落感像墨汁滴入清水,渐渐晕染开来,无声无息地将她淹没。 算了,先回家。 剩下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推开家门,迎接纪知鸢的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 冰冷的寂静在玄关处蔓延。 她站在门口,指尖还停留在电灯开关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 齐衍礼果然不在家。 纪知鸢把自己拿回来的小型行李箱放在玄关旁,按下墙间控制灯光的开关。 白织灯光刺眼,倾落而下。 她一时有些不适应,本能闭上双眼缓冲。 眼睛完全闭合之前,余光堪堪掠过客厅。 纪知鸢后知后觉地发现——沙发上好像有一个人!? 家里该不会是进贼了吧? 香山樾安保完备,隐私性极好,按道理来说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但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概率。 嘴巴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啊——” 同时,她睁开双眸。 待看清楚沙发上坐的人后,纪知鸢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手掌仍捂在‘扑通扑通’跳个没完的心脏上。 是齐衍礼。 他慵懒地倚在真皮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裤完美勾勒出他腿部流畅的线条。柔和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一层淡淡的光晕,却在眼窝处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阴影。 男人的面容明显透着疲惫与不适,但纪知鸢仍深陷在方才的惊惶之中,丝毫未曾察觉他此刻的异样。 再次开口时,女声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后怕。 “齐衍礼,你在家为什么不开灯呀?” “我以为你还在公司加班呢。” 天知道,在她看见家里多出来一个人影的刹那,内心有多慌张。 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然后拔腿往外跑。 纪知鸢说完,室内一片沉陷入默。 齐衍礼没有开口说话,表情严肃,目光紧锁于一处。 这种感觉对纪知鸢来说非常不好。 好像下一秒,他的目光便能在她衣服上烧出一个洞。 两人无言相视了许久,谁都不曾先移开视线。 渐渐地,纪知鸢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氛。 齐衍礼是不是刻意坐在客厅的? 齐衍礼是不是在等她回家? 不会吧。 应该……不会……吧。 纪知鸢的气势瞬间低落了不少。 她对自己的想法没有把握。 也不知道齐衍礼为什么会如此诡异地出现在客厅。 是因为她没有事先和他商讨旅行的事情,直接出了国吗? 还是因为她这几天没有联系他? 纪知鸢思考几瞬,越想越觉得这种设想不成立。 齐衍礼外出出差的次数多了去了,也不见得征求了她的同意。 而且是他先断绝联系的,她在出发前就给他发了消息。 不管了。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纪知鸢暗自定了定神,挺直腰背迎向坐在阴影处的男人,对方隐在昏暗光线中的面容晦涩难辨。 可是! 她为什么能从齐衍礼眸底读出可怜和委屈的情绪! 不行,太犯规了! 他目光像带着魔力,让纪知鸢筑起的心防一寸寸融化。 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脚尖不自觉地转向沙发,双臂先于理智作出了选择。 当整个人跌进那个熟悉的怀抱时,温暖迎面扑来,纪知鸢彻底缴械投降。 乌木沉香后调含微苦,直冲冲地钻进鼻腔,萦绕在周身。 是独属于齐衍礼的香气。 纪知鸢眨了眨眼睛,眼尾上翘,牵出几分娇俏媚色。 “老公,我好想你。” 齐衍礼坐着没动。 没有因为怀中多出了一个人而慌乱,也没有伸手回抱住怀中女人。 他安静地盯着她。 脸色缓缓下沉,眸光微微亮起。 仿佛在黑暗环境中蛰伏已久的饥饿猛兽,突然发现了一只误入自己领地的小白兔,旋即对它燃起极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始终没能等到回应,纪知鸢受不了当下的死寂氛围,随便寻了个话题展开。 “这次去瑞士滑雪的体验太好了,和以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前几次去只觉得冷,一丁点儿都不愿意出门,只想待在温暖的酒店,透过小小的窗户遥望高楼和平原,享受异国风采。” “我第一次感受到滑雪的乐趣,超级刺激,肾上腺素飙升的滋味令我深深着迷。”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仓促了,桑桑临时拉着我去机场,导致我什么都没有准备,从家里拿了行李箱就走。” “对了,我最近看中了一款包包,但是官网和线下店都缺货了,你让人帮我买一下。” …… 纪知鸢眉飞色舞地讲述发生在此趟旅行中的趣事,倾听者却好似充耳未闻,没有给予半点儿反应。 沉默是一种无言的暴力,而她是在舞台上唱独角戏的小丑。 渐渐地,纪知鸢的倾述欲消耗殆尽,目光幽怨,凝视面前男人。 “齐衍礼。”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齐衍礼弯了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而后哑着声音说:“怎么不叫‘老公’了,方才不是叫得挺欢吗?” 叫得挺欢是一回事。 被他刻意指明又是另外一回事。 逆反心理顿时蹿入大脑。 她不想待在他怀里了。 她想和他对着干。 转瞬之间,纪知鸢察觉到不对劲。 齐衍礼的神色似有缓和,可那股子阴鸷之意却未消退,犹如狂风骤雨降临前展现出的不同寻常的宁静。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纪知鸢。 他不高兴。 他心情非常不好。 现在不能和他对着干。 但他为什么不高兴? 为什么迁怒于她? 她又没有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 纪知鸢想不明白。 然后,她又听见齐衍礼沙哑的声音。 他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重复一遍你刚才的话。” 在齐衍礼目光的震慑下,纪知鸢乖乖开口:“老公,我好想你。” 动作、神情、语气,甚至说话时的停顿都和之前如出一辙。 她柔若无骨地贴近,双手圈住齐衍礼的脖子,依偎在他胸膛前。 纪知鸢的意思很明显。 她在哄他。 虽然纪知鸢不知道齐衍礼为什么心情不好,但她喜欢他的笑容。 “想我什么?”齐衍礼顺势往下问。 家中暖气十足,暖橘色的灯光洒落。 女人脱下质地柔软的羊绒大衣,只穿了一条深酒红色长裙,面料贴合曲线,仿佛为她量身定制似的。 长裙领口设计别致,微微露出锁骨,既不失端庄,又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性感。腰部的剪裁极为考究,收束出她完美的细腰,下摆则微微开衩,随着她往前倾倒的动作,展露出匀称的腿部线条。 女人媚眼如丝,视线在面前男人身上扫了一圈,像极了蛊惑人心的妖精。 她懒洋洋地拖长尾音,“一定要问得这样细致吗?” 齐衍礼眉尾微微挑起,用点头代替自己的回答。 纪知鸢把自己开衩的裙摆往外扯了扯,靠近他的身体。 转而伸出小拇指,轻佻地勾着他喉结的凸起处,粲然一笑,” 我呀,哪儿都想。” 温热指腹触碰到喉结的瞬间,他呼吸明显沉重不少,扑落在指间的温度愈发炙热。 纪知鸢嗓音绵软,好似掺了蜜,甜到发腻。 “你呢?” “想我吗?” 不想的可能性更大吧。 毕竟她提前给他发过消息,让他‘勿念’。 腰间猛然被一道强劲的力桎梏,身体随这道力转了个方向。 黑影掩去眼前光亮,纪知鸢的视线与他上下滚动的喉结齐平。 “耍我很好玩是吗?看我为你吃醋忌妒的样子很有意思是吗?” “纪知鸢,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此时的齐衍礼像一只受伤的困兽,眸底满是辛酸痛楚。 即便被纪知鸢伤透身心,依然不长记性地往她身边凑,渴望她的怜惜,渴望她的爱。 “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理清楚! 他怎么直接亲上来了! 纪知鸢想推开齐衍礼。 动了动手指,作势推了一下身前人的胸膛。 她的力气很小,完全无法撼动他,倒像是在调情似的。 唇齿交织、缠绵、口及口允、深入。 两人同频喘息。 空气中混杂着暧昧水声。 久违的熟悉感席卷而来,唤醒纪知鸢的身体记忆。 情不自禁地圈住他的脖子,用炙热的吻回应。 清甜的小苍兰与带着微微苦味的木调香气混杂,意外的好闻。 齐衍礼以身躯铸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围墙,将怀中人牢牢禁锢在沙发与他之间,不留半分缝隙。 这个吻来得汹涌而急切,毫无循序渐进之意。 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骤然喷发,炽热的情感化作燎原之火,在唇齿间肆意蔓延。 恍若疾风过境,卷落满庭芳华。待狂风止息,又化作三月春风,温柔抚过每一寸颤栗的肌肤。 轻吻细密,落在女人的眉眼、鼻尖、红唇、锁骨…… 齐衍礼一点一点地往下,没有遗漏任何一处肌肤。 煎熬与享受并存。 纪知鸢承受不住,脚背绷紧,脚趾不自禁地蜷缩。 混乱之中,她伸手抓住他短而粗硬的头发,唇边溢出难耐地娇/吟。 “别……不行……” 齐衍礼抬头,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拨开纪知鸢脸颊上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指腹划过她的眼眸,描绘她红唇的轮廓,最后停在耳垂上,揉了揉。 他揉得很轻,让她心间泛起丝丝密密的痒意。 紧接着,齐衍礼将自己的唇送到她耳旁。 嗓音含笑,低沉而沙哑。 字字句句带着微震,落入耳中,敲击她的胸腔。 “宝宝,我们还没有正式开始呢。” 第52章 “宝宝,留在家…… 我们还没有正式开始。 男人倾身凑近,下巴抵在纪知鸢的颈窝上,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她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要怪就怪他不主动。 太久没有亻故过,身体变得极度敏感。 轻轻触碰,便引起颤栗。 “齐衍礼,我想要。” 炽热气息喷洒肌肤,纪知鸢不自觉地扭动腰肢,她感觉自己快被融成一滩水了。 齐衍礼佯装听不懂,停下嘴上动作,在她身上喘着气问:“你想要什么?” 纪知鸢抿了下唇,眼眶微微泛红,眼角被逼出生理性的泪光,委屈巴巴地盯着他。 没有等到回答的齐衍礼重复了一遍。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她不说明白,他就不上不下地吊着,偏不让她如愿。 现在这种状态下,两人都不好受,就看谁的忍耐力更强,能够坚持到对面人先落败。 自从祁佑航口中得知纪知鸢的下落过后,齐衍礼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发不出,咽不下。 日夜辗转难眠。 她在外游玩潇洒,他在家思念难受。 她总该给他一点儿甜头尝尝。 “我想要你。” “我想要齐衍礼。” 纪知鸢脱口而出,声线娇媚到不成调,尾音还含了几分哭腔。 听见想要的答复,齐衍礼不再刻意压抑自己,允许理智暂时消失。 他颈间青筋凸起,眼眸被色/欲染成骇人的猩红,发狠地抱住她。 纪知鸢被夹在柔软的沙发和坚硬的胸膛之间,无法动弹,任由他摆布。 每每到了临界点,不受控制地想要尖叫时,齐衍礼便劣性上头,用唇封住她的呻/吟,舌头贪婪汲取她的气息。 他的这番举动惹恼了她。 不知道亲了多久,纪知鸢涨得满脸通红,濒临缺氧边缘,齐衍礼终于舍得放过了她。 得到自由,纪知鸢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睫毛上还挂了一颗莹亮的泪水,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她用没什么力气的手臂推了推齐衍礼,话里话外尽是控诉。 “齐衍礼,呜呜呜,你这个大坏蛋,呜呜呜,我不要和你做了。” “你就知道欺负我。” 齐衍礼侧眸轻笑,然后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替她拭去眼下泪水。 但他眸底一闪而过的冷戾却在告诉纪知鸢。 现在的他并不温柔,一切尽是展现出来的假象。 齐衍礼问。 “不要和我做了。” “那你打算和谁做?” 她不和他做,还能和谁做? 那就不做了呗。 身体的潮红还未消下去, “我”刚说出一个字音,纪知鸢便捂住嘴巴息了声。 她第一次见识到媚到骨子里的声音是什么样子。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下一刻,急促的来电铃声插入。 纪知鸢分神瞥了一眼。 明晃晃的三个打字跃入眼帘——祁佑航。 这么晚了,他找她干什么? 难不成是工作上的急事? 也不对,如果有着急的工作,不会由祁佑航来通知她。 “你在想什么?” 仅此几秒的分神被齐衍礼抓住。 客厅灯光将他切割成两个部分,一半显于亮处,一半隐于暗处。 像极了那颗正在苦苦挣扎的内心。 齐衍礼冷笑了一下,替纪知鸢回答她说不出口的名字。 “在想祁佑航吗?” 纪知鸢无力反驳,刚刚所想的事情确实和祁佑航有关。 而这仅是因为来电显示。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想起祁佑航。 但她也知道。 任何一个男人都没办法忍受,与自己进行亲密互动的女人,正在想别的男人。 没有人理会震响的手机,电话自动挂断。 齐衍礼伸出舌尖,含上唇边的耳垂。 耳垂是纪知鸢的敏感处,几乎是带着湿润的温热贴近的瞬间,她不可抑制地腿软,身形猛然一僵,颤栗如层层波浪涌入身体当中。 “你打算和他做吗?”齐衍礼又问。 纪知鸢瞳孔微颤,震惊和愤怒在眸底交织,怒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来电铃声再次响起,活生生浇灭两人之间还未燃起的火花。 还是纪知鸢的手机。 还是祁佑航的来电。 齐衍礼笃定她不会接,幽幽开口。 “我知道。” “所以拜托你,要想他也别在我面前想他。” “我很小气,不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妻子。” 如果这段话提前一分钟说出来,或许纪知鸢会心软,继续与他在沙发上沉沦。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怒意上头的纪知鸢在齐衍礼眼皮子底下拿起手机,视线直勾勾地望向他,手指滑动接通电话。 “知鸢,你终于接电话了。” 男声温润,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担心。 纪知鸢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语气,“喂,有什么事吗?” 她的眼神充满挑衅意味,唇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好像在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总不能让你失望。 “没什么,我看见了你发的朋友圈。想来问问你是 不是回国了?瑞士好玩吗?” 听起来没有其他意图,仅是朋友之间的正常寒暄,除了时间不太对劲。 纪知鸢认真地思考,“今天回来的,瑞士很好玩,强烈推荐。” 说完,她后知后觉到另一处的不对劲。 祁佑航知道她外出旅游这件事情不奇怪。 毕竟在出发之前,她曾向乐团的负责人请假。 奇怪的是祁佑航怎么知道她去的是瑞士? 她记得自己只向齐衍礼一人透露了自己旅行的目的地。 纪知鸢好看的眉毛微蹙,脸上浮现一层茫然不解的神情。 旋即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我去瑞士了?” “你告诉我的。” 祁佑航的回答太过理所当然,导致纪知鸢产生了自我怀疑的念头。 她告诉祁佑航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怎么会把私事拿出来与祁佑航闲聊。 纪知鸢将内心的狐疑追问到底,“我什么时候和你说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情了?” “应该出发的那一天,你给我发了消息。” 出发时发送的消息? 她只在登机前发过一条消息,并且是发给齐衍礼的。 霎时间,纪知鸢眼神变得深晦。 一个小时前,她结束短暂的瑞士之旅回到家。 齐衍礼表现出来的异常十分明显。 客厅漆黑,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如同没有半分生机的木偶。 而发现她回家后,这种状态也没有得到改变。 只当她是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 纪知鸢的怒气骤然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心虚。 不会吧? 本该发给齐衍礼的消息被错发给了祁佑航?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见纪知鸢和对面男人越聊越欢,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齐衍礼再次俯身,颈侧往下吻。 情欲未散,身前女人肌肤红润,像极了初熟的樱桃,泛着娇艳光泽,轻轻一掐就能滴出水来。 炙热坚硬的身体与她相贴。 齐衍礼使尽手段拉回她的专注力。 后腰稍稍使劲,纪知鸢不由地仰起脑袋,露出优美的颈部曲线。 “啊”的音节从喉头溢出,嗓音甜腻到娇媚。 纪知鸢瞬间瞪圆了眼睛,双手困于他掌心,无法动弹,她只好死死咬住下唇,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要是让别人知道她一边打电话,一边亻故爱,她以后都不想去乐团了。 紧接着巨大的冲力袭来,齐衍礼起身,抱起未/着寸/缕的纪知鸢朝房间走去。 “你,你怎么不放开?” “你怎么,直接抱,着我走?” 走路时,起伏的海浪袭来。 有时深,有时浅,晃荡不停。 “不乖的女孩需要接受一些惩罚。” 与纪知鸢相比,齐衍礼穿戴完好,表情严肃,如果能忽略愈渐变红的眼尾和西装裤间的一小摊水渍。 说他下一秒便要出门上班也有人相信。 不乖的女孩? 什么惩罚? 纪知鸢没有机会问出口,锋如刃的白光冲入大脑,瞬间吞噬她所有的思绪。 好氵张。 好热。 好想脱衣服。 但她已经没有衣服可以脱了。 齐衍礼轻喃,声音低哑,富有磁性,蛊惑着她的意识,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他问:“宝宝,你去了几天?” 去了几天? 好像是一周吧? 她数不清楚了。 她也没有力气思考。 “七……七天。” 纪知鸢费了极大力气,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齐衍礼满意点头,带着她的身体,将她平稳放在床上。 “那之后的七天,你留在家里陪我。” 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禁锢在脖子上的领带,然后是黑衬衫的扣子。 衣领微微敞开,肩膀宽阔,腰腹紧实,肌肉线条分明,明显是经过长期锻炼的结果。 见此画面,纪知鸢无意识地眯着眼睛,轻舔了下嘴唇。 好想把他的衣服扒/光,卸下他温柔斯文的伪装,让他一丝不/挂地站在她面前。 好想在他身上留下点儿属于她的印记。 顿了几秒,纪知鸢又听见他的声音。 他问:“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 留在家里陪他七天吗? 纪知鸢迷茫几瞬。 一个又一个文字蹦入耳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理解话语的含义。 因为她外出旅行一周,所以齐衍礼想用之后的时间填补这七天的空缺。 他是这个意思吗? 纪知鸢思考得很认真,仿佛面对的是生死攸关的重要问题。 然而她不知道,齐衍礼并不需要回答。 早在问出口之前,他便已替她决定好了。 现在的纪知鸢别无选择。 只能跟随他的节奏,与他共沉沦。 “宝宝,放轻松。” “今晚我绝不会心软。” 齐衍礼提前预警,而后关闭家里所有的灯。 幽静黑夜中,两朵鸢尾花悄然盛放。 一朵在他肋骨下方,深深融入骨血中。 一朵在他身体下方,严丝合缝地紧贴。 第53章 “我也喜欢你。…… 次日,纪知鸢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 与往常一样,睡醒揉了揉眼睛,散去些许倦意。 那一双没有焦距的双眸直直望着天花板,等待大脑和身体苏醒。 “睡醒了?” 身侧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带着晨起时特有的鼻音,像被砂纸磨过的弦音,慵懒地拖曳在晨光里。 纪知鸢迷迷糊糊地循着声音望去,脑海中浮现几个朦胧的念头: 今天她怎么醒得这么早? 齐衍礼居然还没去公司? 或许是在瑞士休假时太过放松,回来后的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 纪知鸢一把拽过被子,倏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只小猫似的,把自己埋进松软的被子中。 被窝里传来含糊地嘟囔,声音闷闷的:“还没有,太早了,我再睡一会儿。” 齐衍礼屈指轻叩那团鼓起的‘蚕茧’,尾音带着促狭的笑意,“某位小懒虫要不要看看时间,太阳都挂在天上好一会儿了。” ‘唰——’ 纪知鸢掀开被子,清透的眼神中含着一丁点儿茫然。 “十一点?” “你怎么还躺在床上,没有去公司?” 起身动作幅度过大,牵动酸痛的身体肌肉,过度放纵的后遗症一并显露。 纪知鸢不由得痛呼出声,眼角亮起莹莹泪珠。 “嘶,好痛。” 下一秒,齐衍礼闻声凑近,脸色担忧,声线发紧,“怎么了?” 纪知鸢一把拍落握住自己肩膀的手掌,不悦地开口:“都是你干的好事,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齐衍礼昨晚尤其卖力。 沙发、床、阳台,一处未漏得来了个遍,甚至快要结束时,他抱着昏昏欲睡的她又在浴室里来了一次。 太疯狂了。 纪知鸢在心默默地底评价。 “对不起。”齐衍礼低头道歉,语气却没有半分后悔的意思。 他关切地询问:“哪里痛?我去买药。” 全身上下哪里都痛! 稍稍动一动, 她都感觉自己的身子骨要散架了。 纪知鸢佯装生气地侧过脸,不再看眼前男人,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她的沉默让齐衍礼心里没底,慌不择路地开口:“是不是我昨晚没控制好力气,不小心弄伤了你?” 他张开双手,抱着她转了一个方向。 “是我失了分寸,我帮你检查一下。” 空出几秒缓冲时间,大脑骤然加载出齐衍礼话语中的意思。 帮她检查一下? 检查哪儿? 他盘腿坐在她面前,双腿中间的空位。 答案从眼前闪过。 纪知鸢慌忙直起身子,双手抵在齐衍礼胸前将他推开些许。 她双颊飞上两朵红云,连连摇头,眼中漾着羞赧的波光。 “不准,走开。” “你不准检查。” 齐衍礼暂停手上动作。 他不明白纪知鸢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们做过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拥有世界上最亲密的身份。 不应在彼此面前心生羞涩情绪。 齐衍礼眉头微皱,不赞同地说:“可你的伤……” “我没有受伤。”纪知鸢提高音量,径直打断他的话。 “只是太久没有亻故过了,身体一时不适应,让我自己缓一缓就好了。” 她脸颊红晕更盛,逐渐往脖颈蔓延,语速飞快地说完一整句话,显然不想对此多谈。 齐衍礼没有强求,换了一个比较温柔,她能够接受的方式。 “哪儿不舒服?” “我帮你揉揉?” 果然,纪知鸢不但没有拒绝,眼神还亮了几分。 指着肩膀、腰、背,毫不手软地指使他,“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部很酸痛,动一下都费劲。” “你先躺下。”齐衍礼卷起一截衣袖,手指在雪白细腻的后背上按压,而后认真地说,“可以接受这个力道吗?” 粗粝指腹落下,引起一阵酥酥麻麻的舒爽。 僵硬感和酸痛感慢慢消去,纪知鸢唇角溢出一声满意的叹喟。 “好舒服。” “齐衍礼,你是不是特意学过按摩呀?” 纪知鸢不常去店里按摩,但她能感受出齐衍礼的技术手法堪比专业按摩师傅。 “喜欢的话,我以后常给你按。”齐衍礼没有正面回复她的问题,轻描淡写地带过。 纪知鸢双手交叉搭在枕头上,手背轻托下巴,眼睛阖紧,沉浸式享受其中。 “好呀。” “可是这样很浪费你的宝贵时间。” 平常上班就很忙了,还要挤出休息时间伺候她。 但齐衍礼自己开口了,她也不会拒绝。 她又不傻,送上门的福气,不享白不享。 “你今天怎么没有去公司呀?”纪知鸢问。 “这几天不忙,公司有齐湛他们。” “而且我答应你了,要留在家里陪你。” 齐衍礼说得煞有其事,好似昨晚提出让她在家里陪伴七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才不用你陪呢。”纪知鸢鼓着腮帮子反驳。 如果他能这样,一直在家里服侍她,好像也挺不错的。 手掌力道不轻不重,缓缓摩挲,疲惫的肌肉极度舒展,卸下满身酸痛。 “是我想让你留在家里陪我。” “七天。” 齐衍礼笑容愈发宠溺,重点强调两人约定的期限。 纪知鸢离开了七天。 齐衍礼独守了七天空房,落寞和妒意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掌,牢牢扼制住他脖子,无法喘息。 他要为自己从她身上讨点儿好处回来。 纪知鸢故作一副痛心状,惋惜地说:“恐怕不行哦。你是老板,说不上班就能不上班,但我不是呀,我要上班。” 他们俩不一样。 她是为别人打工的人,做不到如他一般随心所欲。 齐衍礼的声音落在她头顶,善意提醒道。 “你似乎忘了什么,星月娱乐现在最大的老板是我。” “而你,是星月娱乐的老板娘。” “老板娘怎么可能没有话语权?” 纪知鸢醍醐灌顶般地睁开双眸。 老板娘。 对哦,她都忘记了。 星悦娱乐被齐氏集团收购了,而齐氏的掌权人正是她的枕边人。 但‘星悦娱乐老板娘’的身份是在她和齐衍礼的婚姻关系上建立的,只要他们之间婚姻有变,这一切便不再作数。 纪知鸢不是被男人困在笼中的金丝雀,更不是依附在男人身上的菟丝花。 她说:“老板娘也是要上班的呀,钱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 她有钱。 她家里有钱。 她老公有钱。 这并不代表她可以贪图享乐,整天活在用金钱和权力堆砌而成的虚幻世界当中。 “没说不让你上班。” “我想让你好好休息,身心放松。” 揉着揉着,齐衍礼手上动作忽而变了质,掌下肌肤愈发炙热,几乎快要将他灼伤。 身体禁不住变得燥热。 纪知鸢懒懒地换了姿势,侧身之际,无意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狐疑地问:“你把手机放在床上了吗?还是我的手机?” 话音落下,房间陷入几秒沉默。 齐衍礼手中轻揉的动作停住,黑睫敛下,缓缓道出两个字。 “不是。” 不是手机? 她自问自己的直觉很准,应该不会猜错。 纪知鸢对他的回答产生怀疑,不禁多瞟了几眼。 看不见。 视线被他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纪知鸢内心疑惑未散,悄无声息地探出右手。 无法亲眼证实,那她可要上手求证了。 一刹那,纪知鸢缩手,全身紧绷。 对自己摸到的东西感到不可置信。 很石更,很热。 和手机冷硬的触感截然相反。 但她没完全猜错。 对了一半。 “你、你、你怎么……” 纪知鸢‘嗖’地一下后退,后背与床头紧贴。 相较于她的惊诧,齐衍礼本人却表现得十分淡然,完全没有别人撞破的尴尬。 “我怎么石更起了?” “你想问的是这个吗?” 纪知鸢膛目结舌地盯着眼前一脸淡然的男人,愣了一秒,随后点头。 “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齐衍礼耐心地为她解释,“你躺在我身边,如果我没有一丁点儿反应,这才是应该担忧的事情。” 纪知鸢知道男人从睡梦中清醒时,身体也会跟着一起苏醒。 他们没有办法避免自己的生理现象。 但理论上的听和实践上的摸完全是两回事,带给她的体验也完全不同。 “我知道。”她抿了一下嘴唇,艰难给出回应,“可现在已经不是早上了。” 早在她睡醒的时候齐衍礼就说过。 十一点了,太阳都挂在天上很久了。 齐衍礼应了一声,淡淡地开口:“是不早了,但我刚醒不久,你也在我身边。” 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不可能控制得住,也并不打算在她面前遮掩。 见此情形,纪知鸢顿感手足无措,眸底浮上一层慌乱,转而向齐衍礼寻求解决办法。 “那现在……怎么办?” “要我帮你吗?” “没关系,不用管。” “它会自己好的。” 齐衍礼摆摆手,深吸一口气,吐息声不觉重了几分。 他不敢说,在她清醒睁眼,说出第一个字音的时候,自己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苏醒。 一开始,他掩饰得很好,没有让她察觉到异样。 在提出帮她按摩,指腹与她肌肤相碰后,事情逐渐变得不由他掌控。 直到异样被她察觉。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纪知鸢伸手触碰,齐衍礼额间的青筋瞬间暴起。 他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同时,也低估了纪知鸢对自己的影响力。 齐衍礼嘴上说着‘没关系,不用管’,但紧攥成拳的双手,以及凸起的肌肉线条都在告诉纪知鸢。 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他很痛苦,很难受。 他想让她帮他。 “可是放任不管,你不会很难受吗?”纪知鸢一时心软,面露难色,犹豫地问。 齐衍礼回答:“会难受。但不是很难受,只是一点点难受。” 这人就是死鸭子——嘴硬。 昨晚那股子要把她干/死的劲头跑到哪儿去了! 拿半分出来用在现在,他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纪知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给齐衍礼选择的机会。 心一狠,直接跨到他身上,主动吻上他的唇角,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说:“速战速决, 我饿了。” 当然没有理由拒绝送到嘴边的美食。 齐衍礼旋即反客为主,将纪知鸢压在身/下。 “宝宝,你感受到了吗?” “它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终是没能控制满腔爱意,齐衍礼借由此表明心意。 仅用‘喜欢’二字作为自己情感的修饰。 是试探。 也是不敢言明的爱意。 第54章 “我好累呀,你…… 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 享受是一件耗费时间的事情。 再加上纪知鸢身体未恢复,齐衍礼下手动作分外轻柔。 像极了春日的和煦微风,携带着朦胧细雨,悄然浸润土地。 “齐衍礼,我好累啊,你怎么还没好?” 纪知鸢神情恹恹,眸光微黯。 她很少用这种方式为齐衍礼纾/解,因此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他的耐力。 不由地心生悔意。 对他心软,最终受累的是她。 “快了。”齐衍礼轻哄。 时间一分一秒从指缝流逝,酸痛感慢慢朝指尖蔓延。 纪知鸢觉得她好像感知不到自己手指的存在了。 好酸,好麻。 不能由她自己掌控的滋味很难受。 低哑到不忍听的闷哼声从齐衍礼好看的嘴唇中溢出。 纪知鸢和齐衍礼同频颤栗。 微腥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没有想象中的难闻。 这是纪知鸢脑海闪过的第一个想法。 她垂眸,瞥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白色液体顺着指缝流下,逐渐与他肌肤上残留的融合。 “要起床吗?” 齐衍礼展开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扣住仍处于怔忡状态的她。 微微倾身,温热的唇瓣如羽毛般掠过她唇角,那小心翼翼地触碰里,盛满无声疼惜。 纪知鸢发怔地点点头,随他一起走进了浴室。 温水淋落,热气蔓延开来。 仿佛身至飘飘仙境。 纪知鸢抬手拭去罩在镜子上的一层稀薄水雾。 两道交织人影出现跃入镜上。 他从背后拥住她,将她牢牢圈在怀中。 就好像,他们天生就是不可分割的密切存在。 镜面水雾消散,人影慢慢变得清晰,纪知鸢的思绪也逐渐向正轨回归。 后知后觉地发出疑问:“我为什么要洗澡?” 她昨晚至少洗了三次澡。 淋浴、缸浴、淋浴。 循环往复。 每每以为将要结束,齐衍礼要放过她时,水流声却越来越大,席卷全身。 响彻耳畔的水流声来自哪儿呢? 头顶的花洒还是某处神秘的甘泉? 纪知鸢不知道。 “陪陪我。”齐衍礼声线清润,脸上带着饱腹过后的餍足。 纪知鸢拍了拍圈住她腰部的交叉的双手,小声嘀咕:“我又没说不陪。” 但是。 真的要遵照齐衍礼所说的期限,在家陪他七天吗? 纪知鸢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目光落在正前方。 如薄纱般地水雾尽数退却,出现在视野中的画面分外清楚。 他和她。 肌肤间红痕错乱。 齐衍礼在一片雪白中留下悄然绽放的吻痕。 纪知鸢在紧实肌肉上,用指尖划出纵横交错的线条。 欲/望与柔情交织,在干净的画布间点缀出浓墨重彩的印记。 昨晚战况激烈。 纪知鸢默默移开眼,盯着瓷砖倒映出的模糊身影。 “你真的打算休息七天吗?”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秒,她察觉到齐衍礼心情有变。 浅淡笑容中多了几分僵硬,开口语气也不像上一刻那般轻松,眼神却十分坚定,“是。” “可是今天才第一天。”纪知鸢指着自己和他身上的‘战果’,面露苦恼之色,“之后几天怎么办?怎么以这幅模样出门见人?” 他们身上的印记很明显。 衣服无法包裹整个身体,总会有露出来的地方。 即便使用遮瑕膏,也要涂上厚厚几层才能将其盖住。 仅是想一想,纪知鸢就觉得很麻烦了。 最好从根源解决问题。 让齐衍礼克制一点儿,不要在外人能看见的地方留下显眼痕迹。 一道透亮的水帘对面,齐衍礼不露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 纪知鸢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他,只是心里有所顾忌。 齐衍礼说:“那就不出门,不见人。我们一直待在家里。” “不出门?不见人?” 纪知鸢眼尾上挑,惊诧地重复了一遍齐衍礼的话。 他给出来的解决办法还真是简单、粗暴。 和她的逻辑思维背道而驰。 纪知鸢嗓音被热意熏染,此刻显得格外柔软。 她说:“齐衍礼,你好霸道呀,难道你想把我关在家里面吗?” 齐衍礼语气揶揄,其间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危险,“你愿意吗?被我关在家里?” 热气氤氲,浴室温度一点点升高。 纪知鸢面露为难神色,思考了一阵子,坚定地摇头拒绝。 “不行。” 意料之中的答案。 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齐衍礼并未感到很失望。 心情却不免低落了几分,兴致也不像在卧室时那般高涨。 齐衍礼知道。 是他过于激进了,做不到见好就收,只想无止尽地向她索求。 他成为纪知鸢名义上且唯一的丈夫,得到了她的人。 只是心底贪欲并未罢手,反而有愈涨愈烈的趋势。 他想让纪知鸢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不止是身体,心也要。 另一边,齐衍礼又在心里安慰自己。 现在已经很好了。 纪知鸢陪在自己身边,与她进行深度交流。 并且,能用身体引诱住她,也算是一种成功。 他拥有了她的喜欢。 纪知鸢伸出双手,在齐衍礼眼前轻晃几下。 她的双眸很亮,眸底落入点点星光,满是美好和希望。 “齐衍礼,我要弹钢琴。” “我的理想还没有实现。” “我还没有将我的琴声带去世界的每个角落。” 齐衍礼抬手压下淋浴开关。 水声蓦地停止,耳边噪音悉数消失,四下异常安静。 他微微低头,掌心与她的脸蛋紧贴,目光缠绕她的心脏。 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好,你想要的一切,我都陪你实现。” “在此之前,我需要你的陪伴。” 纪知鸢眼波流转,眉目舒展,朝齐衍礼莞尔一笑。 “成交。” 她笑容明艳,仿若漫山开遍的玫瑰,热烈而又灿烂。 齐衍礼喉咙一紧,心跳频率骤然加快,没忍住冲动,轻轻吻了一下她唇角。 稍纵即逝,不沾染一点儿情欲之色,仅是将自己的满腔爱意融入这个轻吻中。 “洗好了吗?”他一边问,一边取过干净的浴巾围在腰间, 纪知鸢连连点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洗好了。再洗下去,我真的要变成生活在水里的美人鱼了。” “换一个形容,我不想让你当美人鱼。”齐衍礼说得认真,神情稍显不悦。 纪知鸢不解地问:“为什么?” “脱离海洋,来到岸上生活,美人鱼会变成逐渐消失的泡沫。” “我不喜欢这种设定。” “这只是童话故事。”纪知鸢喃喃低语。 “我知道,但还是不喜欢。” 齐衍礼不能接受纪知鸢从自己身边离开,哪怕只是虚构的童话故事也不行。 他又拿出一条新毛巾,轻柔地帮她擦干身上的水珠,将她抱出浴室。 不愿对此进行深入探讨,齐衍礼开启新话题。 “你去瑞士滑雪的事情……” 说到一半,他噤了声,默默敛眸。 似乎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开口询问。 纪知鸢被稳稳地放在沙发上,抬头望着他,视线聚焦在轮廓流畅分明的下颌。 目光相撞那一瞬间,她好像看透了他的内心所想。 “我没想过瞒你。” “只是发错了消息。” 齐衍礼神情越来越严肃,纪知鸢下意识地坐直身体。 她发誓,她没想隐瞒他,更没想背着他出门。 但她预料不到,如此戏剧性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齐衍礼和祁佑航两人姓名的字母很相似,在通讯录里的位置也十分相近。 稍不留神便有点错对话框的风险。 机场嘈杂。 广播 接连不断地传出提示信息,空姐在耳边催促,纪知鸢注意力被分散了一些。 匆忙之下,她打开与齐衍礼的聊天界面,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半分钟后,一段文字出现在了输入框上。 【我和桑桑去瑞士玩雪了,这几天不会看手机,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国。】 【勿念。】 粗略地扫视了几秒文字,没有发现聊天框最顶端的备注不对,纪知鸢按下发送键,随后取出电话卡赶往登机口。 “那两条消息原本是发给我的?” 还好。 纪知鸢没有主动给祁佑航发消息。 纪知鸢也没有想要忽视他。 阻塞着齐衍礼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下,他从名为‘嫉妒’的泥潭中挣扎起身。 那天离开乐团回到家,他思考了一整个晚上。 纪知鸢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出国? 纪知鸢为什么向祁佑航报备自己的行程?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齐衍礼百思不得其解,心底生出的妒意正在逐步瓦解他的理智。 是不是她忘记给他发消息了? 又或是国内外信号不好,她的消息没有发送成功? 他在心里默默地为纪知鸢开脱。 天边曦光初显,一双深邃的黑眸正闪动着微光。 但随着通讯页面的未接电话越来越多,好不容易燃起的微光正一点一点地黯淡。 最后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齐衍礼心如死灰,转而向纪家人求助,却是得到同样的答案。 他们正在海岛度假,不清楚纪知鸢的去向,也联系不上她。 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从未被她放在心上,哪怕是以家人的身份。 纪知鸢像极了草原上吹来的自由的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他抓不住她,也留不住她。 “对,是发给你的消息。” “但是我发错人了。” 纪知鸢停顿几秒,在大脑中措辞,又接着之前的话解释。 “手机通讯录是按照姓名字母进行排序的,而你和祁佑航的姓名字母相似,他正好在你前面的位置。” “当时工作人员在催促旅客登机,我又没仔细看,不小心点错了联系人。” “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纪知鸢双手摊在,摆在身前,配上一脸无奈的表情,好像她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就算齐衍礼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只能怪命运弄人。 齐衍礼声线变得轻松,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紧绷。 他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放缓声音。 “这几天我给你打过很多电话,但是没有接通过。” “一个都没有接通过。”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齐衍礼音量明显提高了不少,像是一种若无其事地强调。 纪知鸢主动打开了话匣子,那便表示他可以将心头的疑惑尽数问出口。 “我看到了。” 纪知鸢神情未变,好似没有接通电话而被齐衍礼质问的人不是她一样。 听完她轻描淡写地回答,齐衍礼的想法变得极端。 是不是她根本没把他多次且急促的电话呼叫放在心上,想接就接,想挂就挂。 仅凭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 “既然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接?” 齐衍礼眸底划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悲伤和落寞。 下一刻,视线毫无预兆地相撞。 纪知鸢读懂了他眼中的低落情绪,同时也察觉了自己的慌乱。 她错愕地‘啊’了一声,旋即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故意不接你的电话。” 纪知鸢从‘临危受命’,答应桑瑜出国旅游的邀请,在机场上交电话卡,到达瑞士后又度过了几天没有网络的、与世隔绝的日子;然后纪恒睿出现在酒店,桑瑜违背她们之间的约定,搞丢她的电话卡,她变成孤苦伶仃又没有网的可怜人;最后飞机降落京市,她直奔营业厅补办电话卡,各式各样的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齐衍礼的名字。 一大段话说完,纪知鸢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齐衍礼。” 她轻唤着正处于愣怔状态,消息这些信息的男人。 而后用手指了指右边的水吧,眼神流露渴望之意,好像在说:齐衍礼,我想喝水。 齐衍礼默不作声地站起身。 一分钟后,他将盛满温水的白瓷杯递到她面前。 纪知鸢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温水划过口腔,顺着喉管滑落,缓解了她的不适。 “我们中午吃什么?” 齐衍礼没有回应,低着脑袋。 纪知鸢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半晌过后,齐衍礼低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喉间压着颤,话音里洇开一抹潮湿的痕迹,每个字都像在齿间碾过。 “纪知鸢,不要再失联,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 “没有你的消息,找不到你的人。” “我很害怕。” 第55章 只要他肯为她花…… 纪知鸢在瑞士度过了一周的悠闲时光,身心得到极大放松。 每天起床之后,跟随桑瑜四处游荡。 不仅体验了滑雪的乐趣,掌握了滑雪技巧,还享受到了如画般壮丽的阿尔卑斯山,山脚绿意盎然,山顶白雪皑皑,让人叹为观止。 一切都很完美,只不过苦了纪知鸢的胃。 不是芝士奶酪,就是熏肉香肠。 吃多了以后,食欲荡然无存。 她格外想念中餐。 “肚子饿了就先吃饭,南瓜粥还要十分钟才好。” 齐衍礼把手中的菜碟放在餐桌上,随后调整了一下位置。 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扩散,勾得纪知鸢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最终还是被理智拦下,语气坚决:“不用了,我能忍住,我想等你一起吃。” 齐衍礼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准备好这桌丰盛的饭菜,她当然要等他一起动筷子。 她才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可眼前这一大桌鲜美可口的佳肴,几乎快让纪知鸢眼泛绿光。 真的非常诱惑人! 她用力握住手中筷子,按耐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从餐桌上抽离。 纪知鸢艰难地移开目光,强迫自己在脑海中复盘今天做的事情。 睡醒睁开双眼,久违地看见齐衍礼还躺在身边。 在一番腻歪过后,事情的发展偏离正轨。 在他悉心引导下,她开始探索新领域。 结果是成功的,整个过程却有点儿苦了她的手。 不对。 不是有点儿,是非常。 想到这里,纪知鸢分神瞟了一眼握着筷子的右手。 使用过度,现在还酸着呢。 随后,齐衍礼将她拦腰抱起,两人一起进入氤氲着水汽的浴室。 水雾弥漫,彼此肌肤上残留的暧昧印记若隐若现。 那些痕迹鲜明得几乎刺目,稍稍瞥上一眼,便叫人耳根发烫,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再然后她解释发错消息的前因后果,齐衍礼秋后算账,询问她不接电话的原因。 最后,话题被她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终止。 齐衍礼自动朝厨房走去,扔下一句“我去准备午饭。”。 原以为他口中的准备,是打电话让人送餐来家里。 直到‘咚咚咚’的声响从厨房传出,她才知道他要下厨。 是的。 齐衍礼亲自下厨,为她准备午饭。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太魔幻了。 有生之年,竟然能够吃到齐衍礼亲手做出来的食物。 肚子的抗议声音越来越大。 分散了一小会儿的注意力正在向一处集中。 啊啊啊! 真的好饿! 饿得她快灵魂出窍了! 紧接着,一道天籁之音拯救了她。 “可以了,来吃饭吧。” 齐衍礼将南瓜粥摆在餐桌c位。 打开上盖,甜香四溢。 “好香呀。”纪知鸢深吸一口气,唇角上扬弧度逐渐变大。 她 眼眸亮亮的,像极了一只幻化成人形的猫咪,翘着高贵的尾巴,摆出跃跃欲试的姿态。 齐衍礼取下身前围裙,挽起一截衬衫衣袖,露出精瘦的腕骨,手腕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戴。 他问:“你想先吃饭,还是先喝粥?” 纪知鸢手掌托着下巴,蹙眉深思,“先吃饭吧,我快要饿扁了。” 昨天是在飞机上度过的,应付似的吃了几口飞机餐打发自己。 结果晚上回到家,恰巧撞到了齐衍礼的枪口上。 没怎么休息不说,她还把自己搭进去哄他,压根忘了吃饭这回事。 今天中午她一定要吃到撑。 桌布清新素雅,纪知鸢和齐衍礼坐在餐桌两侧,面对面,距离很近。 餐具轻轻碰撞的清脆声不时响起,暖橘调的灯光从头顶洒落,她看见对面人脸上的细小绒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纪知鸢用汤匙舀起鸡汤,递到嘴边轻吹。 鸡汤鲜香不腻,顺着喉咙流入胃里,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意,整个人都被这股温暖包裹。 出乎意料的美味,让她忍不住想要多喝几口。 “齐衍礼,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完全可以和五星级大厨媲美。”纪知鸢伸出大拇指,给予他非常之高的评价。 齐衍礼眸光微动敛,唇角轻轻一抿,将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掩去,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开口问道:“为什么没想到?” “有钱人只需要享受,当然不会沾边下厨做饭的苦差事。”纪知鸢微微抬起下巴,说得理所当然,“尤其像你这样,每分每秒比金钱都要珍贵的人。” 而她从小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环境下长大,对下厨做饭一窍不通,甚至连走进厨房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齐衍礼也和她一样。 “最近网上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叫做‘出去一个留子,回来一个厨子’,这就是我留学生活的真实写照。” 齐衍礼微微抬起眼皮,一道饶有兴味的视线从她脸上掠过。 这身厨艺是在留学期间练就而成的,但过程却没有他说的这般轻松。 亲自踏入厨房做饭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胃,而是迫于生存的需要。 出国之后,齐老爷子切断了齐衍礼的经济支撑,放任他在美国自生自灭。 美其名曰:锻炼。 这是齐衍礼成为齐家掌权人前,必须要经受的锻炼历程,同时也是无形的考验。 只有经过亲身体验,能力和心态才能得到深刻而迅速地成长。 如果在这般严苛的条件下,齐衍礼无法养活自己、开创自己的事业,那么也无法完成齐老爷子对他给予的厚望。 “我也是留学生呀,为什么我回国之后没有变成厨子?” 闲聊期间,面前的白瓷碗被纪知鸢一扫而空,一颗米饭都没有留下。 她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转而将手伸向盛有南瓜粥的砂锅。 纪知鸢平常吃饭速度不快,且还剩小半碗米饭时就已经饱了。 可今天却不知为何,她不仅没体会到饱腹感,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白米饭。 “大概是你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能很好地接受美国的饮食文化。” 思来想去,齐衍礼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不是,你猜错了,我很挑食的。”纪知鸢伸出食指在他眼前轻晃,得意洋洋地说,“主要是因为我有钱,而且我讨厌自己身上沾染油烟味。” 远离故乡,来到千万公里之外的波士顿求学,纪知鸢非常不适应。 文化,饮食,乃至生活方式都与她从小养成的习惯截然不同。 纪知鸢一开始就崩溃了。 每天只做三件事情。 上课、练琴、哭。 上完课,练完琴回到公寓,她抱着从国内带来的小猫玩偶,躺在沙发上放声大哭,一哭就是一个多小时,像是想将自己无法消化的悲伤情绪悉数宣泄出来。 后来纪恒睿和桑瑜特意飞来波士顿暂住,陪她适应新生活。 一切事物慢慢步入正轨,除了吃。 她的中国胃受不了委屈。 再后来,纪知鸢高薪聘请了一位华裔保姆负责她一天的餐食。 各种困苦迎刃而解,快乐与享受接踵而至。 “我知道。” “一个家庭里只要有一个会做饭的人就好。” “而我们家,我会。” 齐衍礼知道她不喜欢进厨房,不喜欢身上沾染油烟味,但他并不在乎。于他而言,纪知鸢生来就是公主。 公主只管无忧无虑地享受幸福,不用为其他事情烦心。 瓷勺轻碰碗壁的声音清脆,纪知鸢双手捧起瓷碗,放在鼻边轻嗅。 熟悉的南瓜醇香扑面而来,眉目瞬间舒展。 她想:香香甜甜的,一定很好喝。 随后,她转动了几下眼珠,流露出狡黠的眸光,慢慢悠悠地出声:“是这样吗?可我常听长辈们说,厨艺水平是评判女人的重要标准。不会做饭,就不能成为一个好妻子,也不能成为一个好妈妈。” “别听其他人瞎说。”齐衍礼看出了她心里的小九九,依然认真地回答,“在我心里,你是最完美的妻子。是我三生有幸,能够成为你的丈夫。” 一段话哄得纪知鸢心花怒放,心情好得不得了,唇角迟迟压不下来。 “齐衍礼,我发现你越来越会了。” “会什么?”齐衍礼眉梢微微挑起,脸上划过一丝困惑。 纪知鸢放下手中碗筷,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男人,红唇轻启,“越来越会说话了,说出来的全是我爱听的甜言蜜语。你是不是在私底下偷偷练过?” 齐衍礼无奈地笑了笑,没有接着她的话往下展开说明。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说甜言蜜语的天赋。 要怎样回答纪知鸢的问题? 他没有私下偷练,一看到她就说出来了。好似某种潜藏在身体里的本能,只对特定的人展现。 长时间沉默不语的模样落在纪知鸢眼中变成了默认。 她情不自禁地展露笑靥,表情中还带着点儿幸灾乐祸。 真是一个闷骚的男人。 好想看他偷偷练习的场景,肯定很有意思。 脑海旋即闪过一句《甄嬛传》中非常经典的台词,用在他们俩身上格外合适。 ‘只要她肯为朕花心思就好。’ ‘只要齐衍礼肯为她花心思就好。’ 这样想着,纪知鸢脸颊笑容扩大,五官愈发明媚动人。 她不动神色地眨巴眼睛,语气娇俏:“齐衍礼,我和你商量一个事情好不好?” 齐衍礼毫不犹豫地应下。 “好。” “你下次练习的时候叫上我一起。”纪知鸢没有停顿,立刻表明自己的意图。 闻言,齐衍礼表情一怔,愣愣站在原地琢磨她的话。 “练习?” 纪知鸢连连点头,话语间满是期待。 “对呀对呀。” “一个人偷偷练习我喜欢的甜言蜜语的时候,我想在旁边观摩。” “恐怕不行。”齐衍礼不忍心打破她的期待,但自己确实没有刻意练习过这件事情,接着补充了一句,“我没……”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纪知鸢甩出一个带有安抚性的眼神,抢先回答:“你放心,我不会发出任何动静,把我当成空气就好。” 她以为齐衍礼的拒绝是因为不好意思。 本来就是背着她偷摸做的事情,不愿意让她知道。 可以理解。 纪知鸢盛起一勺南瓜粥,送入嘴中。 绵密顺滑,香气馥郁醇厚,南瓜特有的清甜滋味在唇齿间绽放,缓缓浸润整个口腔,带来温暖而饱满的味觉体验。 而后,她微微扬起脸庞,脸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那双灵动的眼睛仿佛正在诉说自己的感受。 “齐衍礼,你的厨艺太太太好了,我之前居然没有发现!” “而且你做的南瓜粥的味道和我小时候吃到的很像,应该怎么形容呢?” 话音截然而止,纪知鸢轻蹙着眉思考。 过了半分钟,憋出一句,“有 妈妈的味道。”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齐衍礼哑然失笑,心想:自己是不是还该为此感到荣幸? “这样形容好像不太合适。”纪知鸢喃喃自语,长睫敛下,轻轻颤动,陷入苦恼之中。 下一秒她摇摇头,将那些负面情绪抛诸脑后,语气轻快地说道:“总而言之就是很好喝,很美味,我很喜欢啦。” 一句话用三个‘很’字进行修饰,足以彰显纪知鸢对南瓜粥的喜爱。 齐衍礼站起身,手中握着勺子,为自己盛了一碗南瓜粥,谦虚地说:“没关系,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能够得到你的喜欢,是我的荣幸。” 他做的南瓜粥和她母亲为她做的,口感几乎没差。 这是齐衍礼最想听见的评价。 “能够得到我的喜欢?”纪知鸢跟着小声复述,耳后微微泛起娇嫩的粉红。 是他听错了,还是她的理解有误? 她是表达了自己对于南瓜粥的喜欢,不是他。 纪知鸢在心里询问自己:但是,你不喜欢齐衍礼吗? 是喜欢的。 享受了一段悠闲的假期,她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纪知鸢目光失焦,一个劲地盯着眼前的白瓷碗。 南瓜粥呈现诱人的金黄色,米粒饱满,颗颗分明,让人看过之后,食欲大增。 瓷碗见底,南瓜粥被她喝得一干二净。 刹那间,余香萦绕在唇舌之间,唤醒了记忆中味蕾的共鸣。 不对。 虽然和妈妈熬煮的南瓜粥很像,但仔细分辨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细微差别。 而今天她不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味道。 “齐衍礼。” 纪知鸢唤了他一声,欲言又止地闭上嘴巴,话语在喉间徘徊,仿佛被无形的顾虑牵绊。 犹豫几瞬,她问:“我前几次喝到的南瓜粥,是不是……” 纪知鸢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齐衍礼却早已看透她的内心。 毅然点头,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是。” “除了澜悦阁外送过来的南瓜粥,其他几次都是我做的。” 第56章 吃饭、睡觉、做…… 男声低沉,如缓缓溢出的温流,一点点包裹住纪知鸢的耳朵。 自己之前几次喝到的南瓜粥,全都出自于齐衍礼之手? 在纪知鸢唤出他名字,犹豫开口的那一刻,某种猜测悄然在心间浮现。 而此刻,猜测得到证实。 她想的没错。 即使预先做了心理准备,在亲耳听见齐衍礼的肯定答复时,纪知鸢还是不免心脏一紧。 原来他很早就为她下厨了。 可是为什么呢? 齐衍礼为什么要这样做? 又为什么会知道她喜欢南瓜粥? 那时,他们之间还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微妙距离,只将对方当作安抚家中长辈的工具。 纪知鸢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想,脑袋就要爆炸了。 耳边又一次传来齐衍礼的声音,他说:“我做这些事情并不是想为你带去心理负担,仅仅只是因为我想。” 然后,纪知鸢从生涩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为什么?” 齐衍礼回答得很快,给出的答案也很简单,“自己想做的事情也需要理由吗?” “当然需要。”纪知鸢说,“就像我想要r.x的包包,哪怕买的过程非常耗时且艰难,我也要得到。仅仅只是因为我想吗?” 她把问题抛给齐衍礼,但没留给他思考和回答的时间。 “不是。单纯的想不足以支撑我的热情,更多是因为喜欢。” “喜欢品牌的设计,也享受得到之后的愉悦。” “那你呢?是喜欢,还是有别的原因?” 说到最后,纪知鸢的语气变得格外郑重,挺直腰背,与齐衍礼对视。 “没有别的原因。” “是喜欢。” 齐衍礼不再压抑自己,双手捧着坦荡真心递至纪知鸢眼前。 黑影悄然笼罩头顶,吞噬了每一缕光亮。 纪知鸢耳旁回荡着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自己那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 他说,没有别的原因,是喜欢。 齐衍礼说,他喜欢我。 欢喜与雀跃快要从心间溢出,纪知鸢不可抑制地扬起唇角,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宛如初绽的桃花,透着一股可爱气息。 紧接着,目光相撞,一点即燃,瞬间在空气中迸发出炽热而迷人的火花。 她肩膀被人轻轻揽住,眼前男人缓缓低下头,附身吻向她。 唇齿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炙热,像是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又像是极具侵略性的狂风暴雨,纪知鸢只能随齐衍礼的节奏沉浮。 “唔……呼……呼吸不上……” 听见类似呜咽的‘求救声’,齐衍礼堪堪离开她微微红肿的嘴唇,唇角还留了下一条润亮的银丝。 重获自由呼吸的权力,纪知鸢脸颊轻轻侧转,隔着那层薄薄的衬衫布料,紧贴在他紧实有力的胸膛上,急促地喘息着。 “你想做什么?” 喘息之余,她瞥见齐衍礼伸手扫开餐桌上的障碍物,空出一片小小的空间,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疑惑。 “长时间站着接吻不舒服,你一直仰着脑袋,脖子很累。” 纪知鸢似懂非懂地靠在他怀里,眸底疑惑未消。 突然,握在她腰部两侧的双手微微发力,身体骤然腾空。 下一秒,整个人便坐在了餐桌上。 身高差距发生改变。 纪知鸢从伸着脖子仰视,变成了敛眸睥睨。 成为上位者的感觉很好。 内心得到极大地满足,连带着呼吸都轻便不少。 但上位者并不好当。 肌肤沾上冰冷桌面的瞬间,犹如一道悄然掠过的电流,激起深处的层层颤栗。 纪知鸢的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原本撑在两侧的手指也跟着颤栗缓缓蜷曲起来。 身上炙热,身下冰冷。 置身在冰雪两重天的环境下,她非常不好受。 “齐衍礼,我好冷哦。”纪知鸢环住身前男人的脖颈,用娇柔软绵的嗓音冲他撒娇。 没有多加思索,齐衍礼即刻给出回答:“那我们去床上?” “可我们刚醒不久。” 他们一个半小时前才从床上爬起来,现在吃完午饭,又往床上跑? 有没有搞错? “正好可以做做运动,促进堆积在胃部食物的消化。” 齐衍礼说得一本正经,好像他口中做运动的地点是健身房,而不是床。 不过床/上运动的确也属于运动的一种。 做完之后暴热暴汗,可以消耗不少卡路里。 想完,纪知鸢的身体腾空,再次被人抱起。 “如果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齐衍礼给出一句‘善意’的提醒,同时将视线投向怀中人儿。 她的嘴唇红润饱满,特别是在经过一番狠狠碾压过后,尤为惹人怜惜。 仅看一眼,齐衍礼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发紧,身体硬到快要爆炸。 他加快脚下步伐,迅速走回主卧。 又是一番火热深吻,室内温度高涨。 齐衍礼不断推进,汲取她口中香甜,侵占她胸腔中的空气。 最后身体的膨胀感到达临界点。 他眉头紧蹙,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细汗顺着脸颊滑落。 正欲进行下一步动作,纪知鸢突然兴致勃勃地开口。 “我想试试。” 欲色扩散,逐渐占据整个双眸,齐衍礼强忍冲动,收回一丝理智,努力分辨她说的意思。 他问:“想试什么?” 纪知鸢轻轻一笑,用行动代替语言回答。 双手轻巧地支撑在身侧,稍稍迈出左腿,随后扑向身旁人。 转瞬之间,她已然出现在他的身上。 “我想试试,掌握主导权的滋味。” 纪知鸢缓缓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铃兰香气,柔软而清幽 。 距离骤然拉近,仅剩分毫之隔,鼻尖轻触,呼吸交织。 然而,她并未继续靠近,只是静静地维持着这微妙而暧昧的姿态,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直到他的肌肉变得紧绷,坚硬如石。 而她的身体柔软细腻,仿佛刚与柔的碰撞,迸发出热烈火花。 纪知鸢依然没有放过他。 视线一点点下移,唇边微弯,勾起一抹挑逗似的浅笑,旋即张开手指拨弄,意有所指地说:“你看,他毫不掩饰地彰显出自己对我的喜欢。” 炽热的温度在掌心悄然融化,内心深处那根颤抖的琴弦被轻轻拨动,她以开玩笑的语气说:“比他的主人强多了。” 身体比本人诚实不少。 纪知鸢费了很大的工夫才从他嘴里撬出一句喜欢。 “如果你喜欢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那我随时奉陪。” “同时你要想清楚,一旦开始,我不会轻易放手,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齐衍礼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面色潮红,手臂青筋虬结,脉络清晰可见。 即便处于下位,周身气势却尚未减弱。 纪知鸢没有被齐衍礼半威胁的话语吓退,反而仰起脸蛋,迎上他暗沉的目光,笑盈盈地说:“好呀,希望你说到做到。” 手指紧攥,热意升腾,床单浸湿,褶皱遍布。 这一切,是他们疯狂的见证。 —— 长时间待在同一个空间,面对同一个人。 昼夜不分,随心所欲地享受对方带来的愉悦。 慢慢地,人会对外界及时间的感知能力减弱不少。 分不清今日是七天中的第几天,纪知鸢接到乔怡打来的‘慰问’电话。 彼时,她刚刚从一场激烈的纠缠中脱身。 随后扯过被子,遮掩住胸口,汗涔涔地依靠在床头。 而始作俑者正乐此不疲地轻吻她的肌肤。 红痕遍布,纵横交错。 是他为她留下的专属烙印。 “鸢鸢,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都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了。” 乔怡的声音经过滋滋电流虚化,传入耳中失了真。 纪知鸢按住胸前那颗不安分的脑袋,指了指耳旁的电话,示意齐衍礼停下动作。 她清了清嗓子,摆出若无其事的神情,“我身体挺好的。上次体检,各项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内。” “可你为什么请这么久的假?打电话过去也没有人接?本来以为你旅游完回国,我们又能在同一个琴房里快乐地练琴,没想到又等来了你请假的消息。不开玩笑地说,刚听见时我觉得天塌了。而且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孤单,特别是独自练琴,效率极低,但我又不想去其他琴房练琴,融不进她们的圈子,也难受。” 乔怡滔滔不绝地倾诉内心苦闷,话语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中间几乎没有喘息停歇。 【wei猫】 “我电话卡丢了,回国之后才补办好。”纪知鸢自动忽略第一个问题,继续往下说,“我没有故意不接你的电话。” 至于为什么请这么久的假。 还不是某人滥用私权,让她留在家里陪他。 美其名曰:休息。 但纪知鸢转念一想。 ‘休息’这个请假的由头好像也没错。 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应该也能算是一种另类的休息吧。 睡觉、吃饭、做运动、睡觉、吃饭…… 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她差点儿认为自己陷入了循环。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故意不接我的电话。” 乔怡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只是随口一问。 如果纪知鸢故意不接电话,乔怡早就‘杀’到她家去找她了。 眼见通话没有结束的迹象,齐衍礼倾身向前,咬了一下言笑晏晏的女人的耳垂。 咬得很轻,近乎舔舐,仅有细微的痒意。 他无言地向她诉说自己的不满。 即便如此,纪知鸢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下,宛如被电流击中,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而不稳。 她的耳垂极其敏/感,稍稍一碰,触感便会被无限放大。 “诶诶诶。”对面人压低声线,显然是听闻了某个八卦,想要同好友一起分享。 放在平常,纪知鸢肯定能听出来乔怡的言下之意。 但现在不行,她失去了思考与分辨的能力,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纪知鸢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中间,示意齐衍礼安静一会儿,不要做小动作。 听筒内再次传出乔怡的声音,与先前的刻意压低不同,这会儿语调中带着一丝八卦的兴奋。 她问:“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准备得怎么样?”纪知鸢一头雾水地反问。 困惑浮上心头,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漏了乔怡说的话。 直到对面人一本正经地说出‘备孕’。 纪知鸢完全可以确定了。 没有听漏,而是她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谁备孕? 她和齐衍礼吗? 纪知鸢沉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展现自己听完这句话的心情。 满脑子飘着‘荒唐’二字。 似乎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乔怡迟疑片刻,开口询问:“你,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 简直是闻所未闻。 反驳的话堵在嗓子眼,纪知鸢憋红了脸,不禁侧眸清咳几声。 “你从哪儿听到的小道消息?” “乐团的人都这么说。”乔怡说得头头是道,似乎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 紧接着又说:“其他同事知道我们关系好,都找我问你的备孕情况,然后我就来找你证实了。” 乔怡清楚纪知鸢的婚姻状况,所以找她证实‘请假备孕’的真实性,而不是询问备孕情况。 “没有这回事儿。” “我只是觉得这段时间太累了,想在家里休息一会儿。” 纪知鸢抬手,轻轻地捏了几下酸胀的眼眶,顿时感到有点儿头痛。 这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谣言,真的很离谱。 “对了。”乔怡陡然想起什么似的,出言提醒,“好像是有人看见你交给黎莉的请假条中写的理由就是备孕。” 纪知鸢目光如炬,凝视着身前男人,好看的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深沉的思索。 她对着电话另一端说:“小怡,今天先聊到这里吧。我有点儿私事要处理,过会儿再联系你。” 通话结束,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静谧得能听见寒风肆意地穿梭在枝叶间的沙沙响声,阳光透过纱帘洒入窗台,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渐渐驱散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纪知鸢没有说话,懒懒地靠在床头,双臂交叉抱胸,目光始终没有偏移半分。 齐衍礼被她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喉结不由得滚动几下,声线低沉,带着一丝困惑,“怎么了?” 纪知鸢眨了眨眼睛,唇边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 在他茫然眼神的注视下,她轻启红唇,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齐衍礼,我们这几天是在备孕吗?” 床头抽屉半敞,露出一排摆放整齐的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它们原本紧密地填满了整个空间,如今却空了大半。 是他们疯狂缠绵的结果。 齐衍礼表情骤然僵住,脸上掠过一丝无措的情绪,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他动作迅速地关上抽屉,眉梢微挑,指尖轻轻捏住她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与认真,“如果你愿意,我随时奉陪,甚至现在就可以把抽屉里的避/孕套统统扔进垃圾桶。” 他们这几天是 在进行备孕的过程。 但是没有备孕。 仅仅是满足被激起的、最原始的生理/冲动。 纪知鸢又问:“你真的不知道?” 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齐衍礼顿感忐忑不安,心脏紧了紧,“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不是用备孕的理由帮我请假了吗?” “现在乐团上下都知道我在备孕的事情。” “除了我自己。” 纪知鸢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幽怨,就差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仿佛再多说一句,满腔委屈就要溢出来了。 听罢,齐衍礼双眉深蹙,面色倏地凝重起来。 “我把请假的事情交给李彦处理了,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理由。” “等一等,我打电话给他问清楚情况。” 他微微侧身,伸手取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解锁后点开通讯录。 正准备拨出电话时,从旁探出的白净手指拦下了他的动作。 纪知鸢轻启红唇,长长叹出一口气,看似释然地说:“算了,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只是不知道上班后要面对多少的‘善意关心’。” 乐团里的同事们个个都是八卦的好手。 平常只要捕捉到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可以津津乐道许久,更别提豪门家族中那些辛秘琐事,一聊,便能耗费大半天时间。 “趁着还有两天时间,我们坐实这个理由?” 齐衍礼凑近,温热气息扑打在她耳侧。 纪知鸢没买账,一把推开他未经允许就凑近的脸。 “想得美。” “我才不要呢。” “而且我暂时还没有生宝宝的想法。” 猝不及防地被人打了脸,齐衍礼也不恼,反而轻轻捧起悬停在自己脸边的手掌,眸底染上几分心疼的神色,柔声问:“疼不疼?” 他仰头望向她,目光坚定,低声安抚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第57章 为老婆赚钱,不…… 一周的时光。 暂短而又漫长。 就像一场虚幻美梦,让人止不住地想要永远沉溺其中。 在梦中,她敞开心扉。 听见了齐衍礼亲口承认对自己的喜欢。 同时与他不分昼夜的缠绵,身心被巨大的欢愉填满。 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以及那份独一无二的偏爱。 幸福如同源泉,源源不断,满溢而出。 到点之后,纪知鸢从睡梦中苏醒。 睁开双眼的瞬间,意识有些恍惚。 身旁床位空荡荡的,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思绪还未完全回笼,手却已经习惯地向身侧探去。 手指触及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空寂,感受不到那份熟稔的温暖。 纪知鸢目光游离,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凝视天花板。 片刻之后,睡意消散,意识逐渐清醒。 哦。 七天时间到了。 齐衍礼这个自律到极点的人又恢复到了以往规律的作息。 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收拾一番过后,前往公司上班。 而她,也和以往一样。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纪知鸢的双臂从温暖的被窝中探出,缓缓舒展。 身体中微微僵硬的肌肉被唤醒,发出‘咔哒’轻响。 随后转头,目光穿过澄澈的窗玻璃,投向遥远的天际。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和煦的阳光温柔地拥抱着大地,空气中流淌着令人沉醉的暖意。 她喃喃自语:“休息了将近半个月,也该回归正轨,继续上班了。” 终于等到身体和思绪完全苏醒,纪知鸢拿起手机,开始处理与工作有关的各项事宜。 视线从众多未读消息中瞥过,最终停留在与叶芊卉的聊天框中。 对了,曲子。 她差点儿忘了这件要紧的正事。 上次去叶芊卉的工作室,亲眼看叶芊卉跳舞,让她听自己预先制作好的demo。 讨论许久,最后两人心满意足地结束此次面谈。 叶芊卉在demo中添加了一点儿自己的小意见,纪知鸢需要在这个基础上,对曲子的细节之处进行修改。 原本一天就能完成的任务,遇上旅游和齐衍礼这两个绊脚石耽误,被硬生生地拖到了十四天。 十四天过去,还没做完。 甚至进展度为零。 好在叶芊卉也没有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催促。 仅是如同好友一样,与她闲聊日常和近况。 【叶芊卉:知鸢,我刷到了你的朋友圈。】 【叶芊卉:你去哪儿玩了呀?风景太漂亮了!】 【叶芊卉:不过人更漂亮。】 听见别人对自己的夸奖,没有人会不高兴。 纪知鸢也不例外。 眉眼弯弯,眸底仿佛盛满了星光,笑意盈盈。 她瞟了一眼正上方接收到消息的时间。 七天前。 正是她回国当天,补办完电话卡后发的朋友圈。 只不过这段时间,她将工作抛之脑后,始终没有点开专门为工作创建的微信号。 【纪知鸢:我去瑞士玩雪啦。】 消息发出的瞬间,来电显示跃入屏幕。 是叶芊卉。 女声清悦入耳,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喜悦。 “知鸢,好久不见。我特别喜欢你发在朋友圈里的那组照片,太好看了,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照!” “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去过瑞士呢。有机会的话,我也想拍一组这种风格的照片。” “知鸢,你下次去瑞士,能不能叫上我一起?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就当我没提过这件事,不用放在心上。” “我从小没什么朋友,后来离开港城,跟着陆承柏去到海城,再到京市,认识的到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更别提朋友了,几乎没有。知鸢,别怪我自来熟,我是觉得我们俩特别有缘,性格特别合得来,所以总是想找你聊天。” 接通电话,叶芊卉迫不及待地打开话匣子,单方面倾诉自己对纪知鸢,以及她朋友圈中照片的喜爱。 一连串内容向纪知鸢袭来。 对面没留出插话的机会,她只好被迫接受,而且也不反感。 “谢谢你的喜欢,这些照片能得到如此之高的评价,我很高兴。”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非常愿意和你一起出去玩。” 纪知鸢的回答比较官方,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谦虚。 她性格偏慢热,并不能很快地与认识不久的人推心置腹,需要一点点地建立信任。 聊天间隙,齐衍礼发来消息。 【齐衍礼:[图片]】 纪知鸢打开免提。 与叶芊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双指朝屏幕两角移动,细致地欣赏照片,而后飞快点击屏幕。 【纪知鸢:正在努力工作的齐董,好辛苦哦。】 趁齐衍礼还没回复,她再次敲打键盘。 一行文字出现在了输入框中。 【没关系,你辛苦一点儿是好事,可不能苦了我,更不能苦了我的衣服包包。】 按下右手边的‘发送’键,看见发送成功的消息,纪知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耳畔回荡着叶芊卉的声音,尾音上调,听上去十分兴奋。 “知鸢,自从经历过上次的事件之后,我又有了新的舞蹈灵感。” “到时候还想麻烦你,帮我的新舞蹈编曲。” 第一次合作尚未完成,叶芊卉便已开始规划以后。 “好呀。”纪知鸢没拒绝。 她不缺钱,但也不会放过对自己有利的工作机会。 继而随口一问:“经历了什么事情呀?我也想让大脑自动冒出新灵感。” 灵感对于搞艺术的人来说非常重要,是他们与世界沟通的独特方式,也是赋予他们新生的力量。 灵感一旦枯竭,整个人便如同失去雨露滋养的稻田,转瞬间干涸,生机尽失。 “我老公和别的女人上/床,我去酒店捉奸。” “我记得当时你陪我一起去了酒店,还帮我要到了他们的房卡。” 叶芊卉语气平淡,好像被戴绿帽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捉奸’是触发记忆的关键词,纪知鸢顿时想起来捉奸时的混乱情况。 而且那天,她还在酒店遇见了齐衍礼。 等了几秒,聊天界面没有弹出新消息,纪知鸢把注意力放在电话闲聊上。 “所以后来怎么解决的?你向他提出离婚了吗?” 都到了这种程度,触犯了原则性问题,大概会以离婚收场。 “没有。”叶芊卉微微叹息了一声,听起来似乎有点儿苦恼,又说,“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我舍不得自己付出的多年情感付之东流,也有点儿舍不得他。”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音量明显减弱不少,像是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但又不愿改变现状。 叶芊卉宁愿哄骗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况且这并不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坏事。你看,它还可以给我提供艺术创作的灵感源泉,对我的事业发展也有很大帮助。 闻言,纪知鸢沉默。 她无法理解叶芊卉的脑回路,更无法和一个恋爱脑讲道理。 劝不动。 “好吧,我不理解但尊重。”纪知鸢耸了耸肩膀,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叮咚——’ 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齐衍礼接过她的玩笑话,往下回复。 【齐衍礼:为老婆赚钱,不辛苦。】 【齐衍礼:如果下班后,能亲亲抱抱老婆就更好了。】 看完这两行文字,纪知鸢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脸颊漾开甜美笑容。 这人真是。 又背着她,私底下偷偷练习。 但不得不说,齐衍礼的甜言蜜语对她非常受用。 纪知鸢心里乐开了花,敲击出来的文字却将她的娇矜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像一只极难伺候的猫主子。 【纪知鸢:这样呀,那我勉为其难地考虑考虑你的提议吧。】 【纪知鸢:别抱太大希望。】 这一次消息发送成功,齐衍礼秒回消息。 字里行间透露出胁迫的意味。 【齐衍礼:嗯,我会抱很大的希望的,希望老婆大人不要让我失望。】 粗略浏览一番过后,纪知鸢退出聊天框,回到桌面。 “真像变了个人似的。无法想象这种聊天方式居然会出现在我们身上。”她喃喃自语,眉心轻蹙。 感到困惑的人不止纪知鸢一个,还有正在与她通话的叶芊卉。 “啊?”发出一个茫然的字音后,叶芊卉苦恼地说,“知鸢,你是说我变了吗?” “不是……” “其实没有。” 两人同时开口,纪知鸢知趣地将话语权交给叶芊卉,安静地充当一个听众。 “我本来就是非常懦弱的人。”叶芊卉继续往下说,语气逐渐变得沮丧,“只要遇上困境或者为难的事情,我的第一反应便是逃避,不愿面对和解决。我知道自己很没有用。” 纪知鸢沉思片刻,抿着嘴唇说:“是你让他出轨的吗?” “肯定不是,我怎么可能主动为自己戴上绿帽子,除非我脑子被门夹了。”叶芊卉矢口否认。 她承认她是恋爱脑,但绝对没有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 纪知鸢眸色渐沉,声线平淡,听不出半分波澜起伏。 紧接着又问:“在这段感情中,你有伤害过别人吗?” 叶芊卉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相反,我才是在感情中受到伤害最大的人。” 纪知鸢语气轻松,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她。 “这不就行了,你没有犯一丁点儿错误,为什么要逃避?” “该心虚的,该躲起来的,应该是他们。” 尾音落下,电话两端陷入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纪知鸢没有多言,给足叶芊卉思考的时间。 聊天消息再次弹出。 【齐衍礼:你在家里面吗?】 【齐衍礼:我的一份文件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落在了家里的书房。】 纪知鸢敲击键盘,旋即站起身。 【纪知鸢:嗯嗯,我在家。稍等,我去书房看看。】 书房常年关着门。 仅是关闭,并没有上锁。 不是为了防她,只是齐衍礼的个人习惯。 他每处住宅的书房的门都关闭着。 从外面经过时,无法看到书房的布局陈设。纪知鸢没有提过‘想参观书房’的要求,也从未迈入书房。 除了齐家老宅那晚,他们在办公桌上进行全新的尝试。 仅此一次,进入了他的书房。 纪知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缓缓转动门把手,动作之间带了一些虔诚的意味。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如此局促不安。 可这分明是在自己家。 书房门敞开,纪知鸢终于踏进了属于齐衍礼的私人空间。 眼前出现的画面正如她内心所想,他每间书房的风格都一样。 以黑白灰色调为主,极简而冷峻,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装饰。 墙面白净,地面铺着纹理清晰的深灰大理石,正中央是一张黑胡桃木制成的长方形书桌,再往后是同色系书架,书架深深嵌入墙体,占据了一整个墙面。 在耀眼的阳光下泛起丝丝冷意。 就差把‘这是齐衍礼的书房’几个大字印在白墙上。 纪知鸢下意识地蹙起眉头,贝齿轻咬下唇,陷入沉思。 这风格太冰冷了。 不喜欢。 想把齐衍礼的书房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让书房染上属于自己的气息。 电话对面的叶芊卉像是想得差不多了,释然地开口:“知鸢,你说得对。是我一直在钻牛角尖,我以为先动心的人是输家,而输家没有主动权和话语权,只能以卑微的姿态迎合和包容所爱之人,哪怕自己将遍体鳞伤也无所谓,实则不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也没有人比自己更爱自己。” 听见叶芊卉的声音,纪知鸢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通话聊天中,对她所说的内容进行总结。 “是的。” “爱自己才是幸福的开始。” “永远要把自己放在人生首位。” “嗯。”叶芊卉肯定地应下,语调高扬,“我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全心全意地搞事业。” 纪知鸢点点头,面露‘孺子可教’的表情,欣慰地说:“对,没错,继续保持这种想法。” 话音落下,叶芊卉又补充了一句。 “但我还是不会和他离婚,他能给我带来灵感,旺我的事业。” “你……” 纪知鸢吐出一个字音,无奈地闭上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表达自己的内心情绪。 她想。 算了,还是不说了。 反正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只不过她要收回刚刚的想法。 孺子教不了一点儿。 叶芊卉的恋爱脑已经到达了无药可救的程度。 观念不统一,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纪知鸢换了个话题。 “上次去参观了你的工作室,我很喜欢里面的装修风格。” “芊卉,你能不能把装修公司的联系方式推给我?” 参观完工作室后,她找过叶芊卉要装修公司的联系方式,但是后来遇上了一系列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两人都忘了这回事。 “可以呀。你上次和我说过,我都忘记了。” “等等,我现在就去找。” 第58章 迎接老婆的亲亲…… 七天假期过完,纪知鸢却仍处于休假状态。 乐团近期没有承接大型活动,为她安排的下一次演出在明年三月份。 也就是说,除了每天必要的上班打卡之外,余下时间都能由自己随意支配。 纪知鸢乐得清闲,甚至懒得去乐团打卡,不想听同事之间流传的、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有时麻烦乔怡帮忙打卡,但记缺勤的次数更多。 反正缺勤的惩罚只是扣工资,她不缺那一点儿钱。 还不够买一个包。 纪知鸢今天中午出门了。 没有去乐团 ,也没有打卡。 随意在好友小群里吐槽了一句‘无聊’后,夏芷便邀请她帮自己参谋新的自创曲。 纪知鸢不假思索地答应。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还不如出门透透气。 夏芷辞去了上一份工作。 音乐领域中的人才有很多,演出机会却寥寥无几,竞争十分激烈。 这条路看重努力,更看重天赋,而她恰巧缺乏一点儿天赋。 于是夏芷不再执着于此,转而进入了教育机构。 纪知鸢跟着定位来到夏芷的新工作地点。 是一家规模很大的教育机构。 专攻音乐方面的艺考,同时也帮助培养音乐兴趣,无论年龄阶段。 “欢迎光临。” 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感应门自动打开。 此起彼伏的乐声在空中萦绕,混了些许嘈杂人声,听起来居然意外的和谐。 并且,纪知鸢感受到了浓厚的学习氛围。 眼瞧着有新客人进入,前台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礼貌浅笑。 “您好,欢迎光临‘绘乐’。” “请问您想要咨询哪一种乐器?我们有各种兴趣班和专业班可供选择。” 等她说完,纪知鸢才表明自己的来意,“不是咨询报班,我来找夏芷。” “原来是夏老师的朋友,请您先坐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夏老师还有十分钟结束课程。”前台带着纪知鸢到旁边的休闲区落座,接着说,“那边是茶水区,有免费的茶水、咖啡和饮料。” “谢谢。”纪知鸢微微颔首,嘴角含笑,柔声道谢。 许是工作日,‘绘乐’的人并不多。 大厅仅有纪知鸢和前台两人,显得格外空旷。 她端坐在靠背软椅上,双手交叠置于膝盖之上,肩膀放松,伸展脖颈,周身散发出一种沉静的气质,像极了动画片中的优雅高贵的波斯猫。 等待间隙,纪知鸢没有用手机来消磨时间,她顺手拿过右边架子上的谱子,轻拍膝盖,小声地哼出悠扬旋律,沉浸在音乐的世界当中。 刹那间,一道声音横插而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男人的怒吼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瞬间淹没了悠扬的乐声,原本和谐的氛围也随之支离破碎。 “行程早已敲定,后天便要启程,结果你现在和我说不想去,要放弃?” 纪知鸢循声望去,两个男人出现在大厅。 “曾总,我没办法,我也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另一个男人摊开双手,脸上写满了无奈,连声叹息,“我女朋友怀孕了,闹着要结婚,而且支教少则一年,多则三年,我总不能不负责任地扔下她和孩子不管吧。” 那位被称作“曾总”的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面色阴沉,显然心情极差。 “那你说说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上哪儿去找接替你的人?” 去到偏远山区的支教,本来就是一件苦差事,没有人愿意主动报名,等了小半个月才劝动一个人松口。 现在好了,全都泡汤了。 “这就不关我的事情了,我已经向你提交了辞职报告。” …… “支教?” 纪知鸢低声呢喃着自己从这场激烈的争辩中捕捉到一个关键词,搭在琴谱上的手指下意识往后翻页。 一张a4纸轻飘飘地落在她脚边。 又听了一会儿,纪知鸢垂眸揉了揉眼睛,这才注意到飘落到地上的纸。 她弯腰捡起,念出标题内容,“山区支教申请表。” 就是刚刚那两个男人争论的源头。 纪知鸢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忽然,一只手掌轻拍她的肩膀,惊得她浑身一颤。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住心口,随即转过头去张望。 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夏芷,”她轻撅起嘴,故作嗔怪道,“你走路怎么跟小猫儿似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差点把我的魂儿都吓散了。” “谁说我走路没声音了?明明是你太专注了,没有听见。” 说完,夏芷特意抬起脚,重重地踩在地板上。 随后,夏芷又问:“你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纪知鸢没有说话,径直将手中的a4纸递了过去。。 夏芷接过纸张,目光匆匆扫过,随即抬眼看向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支教申请?你怎么想起去支教了?” “我劝你还是别想了,去山区支教是一件很苦的事情,一般人承受不了。” “不是我想去。”纪知鸢轻摇着头,指尖轻点身旁的曲谱,“是它自己从里面掉出来的。” 夏芷把a4纸揉成一团,随手抛进了垃圾桶。 “那就好,我正纳闷,以为你遇上了不好的事情,想不开,要去那些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支教。” 听到如此负面的形容,她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困惑,“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支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吗?” 提起这个话题,夏芷可有话要说了。 她曾在大学时期的暑假,跟着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去偏远山区支教。 去之前兴致勃勃,将支教这件事情想象的非常美好。 直到到达目的地,切身体会到了支教生活的不易,美好幻想就此破灭。 好在只去了不到半个月,不让真的会崩溃。 “有意义是有意义,但除了有意义之外,对我们来说没有一丁点儿好处。” “支教是公益性的事情,没有工资不说,自己还要倒贴。” “吃不好,住不好,睡不好,每天晚上都有打不完的虫子,甚至还有老鼠、蛇……” “算了算了,不说,太吓人了。” 夏芷一边说,声线一边颤抖。 与支教有关的回忆确实算不上太好。 纪知鸢在一旁静静听着,眉头越锁越紧。 刚刚萌芽、尚未成形的念头,瞬间被压回了心底。 吃不好、住不好、睡不好。 她一样都不能接受,更别说蛇鼠之类令人发指的动物。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纪知鸢赞同地说:“难怪大家都不愿意参加支教。” “大家?”夏芷不解地问,“还有谁呀?” “你的同事们。” “方才有人在大厅里说,你们没有人愿意填写这张山区支教申请表。” 纪知鸢把自己刚刚看见的事情告诉夏芷。 听完,夏芷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 接着在纪知鸢身边的空位坐下,微微侧身,与她面对面地平视。 “是这样的,当时老板给每一位员工都发了申请表,但大家都知道支教的苦,没人愿意站出来充当无私奉献的人。” 同时,夏芷也解释了申请表为什么会出现在曲谱当中的原因。 大家都没当回事,拿到申请表之后任意丢弃。 “可我看有人填了表呀,要不然怎么会出现临时反悔的情况?”纪知鸢又问。 夏芷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说那个冤大头,他是被我们老板忽悠填的。” 正值下课时间点,大厅聚集了不少人。 路过休闲区时,注意力全被坐在椅子上肌肤白皙,容貌姣好的女人吸引,不免用余光多偷瞄几眼。 当事人习以为常,早已能免疫各种打量的视线,但和纪知鸢坐在一块的夏芷不行。 接二连三的目光黏在她们身上,夏芷无法忽视,浑身难受。 “知鸢,今天是让你来给我提意见的,我们走吧。” 夏芷站起身,逃似的拉着纪知鸢跑进自己授课的教室。 嘴上说着提意见,实则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聊天。 两人许久未见,一碰上便有谈不完的话题。 从校园生活到工作,把认识的人都聊了个遍。 甚至后来还给远在美国的许佳欣拨打了跨洋电话,让她一起加入她们的闲聊。 直到夏芷的学生到达教室,她们才堪堪结束闲聊。 “知鸢,不好意思。她没有提前向我预约,直接来了教室。” “既然来了,我也不好把人赶走。” 夏芷送纪知 鸢走出教室门,刻意压低声线解释。 纪知鸢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没关系,你有事先忙,工作要紧,我们下次再聊正事。” 这次出门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只不过是待在家里太久,齐衍礼又去上班了,她一个人无聊到爆炸,想为自己找点儿乐子消磨时间。 纪知鸢没急着离开‘绘乐’。 优美的旋律从四周流淌而出,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步伐,侧耳倾听。 原来这里有这么多种乐器可供学习。 除了夏芷拿手的单簧管之外,还有清澄空灵的竖琴、低醇浑厚的大提琴、清脆响亮的架子鼓,以及她最熟悉的钢琴。 仿佛正在欣赏一场浩大辉宏的交响乐,如果能忽略嘈杂的背景音。 正当纪知鸢欣赏够了,准备离开时,忽而被人叫住。 不是夏芷的声音。 “纪知鸢,你怎么在这儿?” 声音从斜后方传来,纪知鸢停下继续往前的动作。 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反应:这句话好熟悉,曾经有人对她说过同样的内容,甚至连语气都别无二致。 某个名字呼之欲出。 纪知鸢循声望去。 果然,脑海中出现的脸与眼前所见的逐渐重合。 与她所想的一样。 是齐璐悠。 纪知鸢双手交叉抱胸,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人。 眼神含着几分无言的压迫感。 不禁让人内心发麻。 最终,齐璐悠在这道视线中败下阵来,又想起上次被齐老太太教育,然后不情不愿地开口:“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语气比上一句好很多,完全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气质。 纪知鸢露出满意的表情,应了声,“我来找朋友。” “你朋友也在这里上课吗?学习什么乐器?”听完回答,齐璐悠顿时来了兴趣。 “不是,我朋友在这里上班。” 瞧见提问人表情中流露出来了浓浓的好奇,纪知鸢出言回答。 “那就是‘绘乐’的老师咯?”齐璐悠说,“正好若宜姐也是‘绘乐’的老师。” 若宜姐? 乔若宜? 听见这个名字,纪知鸢才注意到这里的第三个人的存在。 “纪知鸢,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乔若宜微笑着打招呼。 更准确地来说,没想过纪知鸢会出现在与音乐有关的教育机构。 以她的能力水平,不会应聘‘绘乐’的老师,更不会在‘绘乐’进行学习,况且乐团和她自己家里的设备都是世界级别的,更没必要来此练琴。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熟人。”纪知鸢语气平淡,像是并未偶遇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分神地想。 仅见过几面的人,能被称为熟人吗? 或许吧。 乔若宜再次开口,只不过接下来的话是对齐璐悠说的。 “小悠,你今天的运气太好了,遇上了享誉世界的钢琴家。” “还不快抓住机会,让纪知鸢为你指导一下。” 话音未落,剩下的两人神色各异,脸上浮现出复杂多变的表情。 齐璐悠先是微微一怔,目光不自觉地偷偷瞥纪知鸢,脸颊渐渐染上了一抹羞涩的红晕。 随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犹豫着闭上,仿佛在心中反复斟酌着合适的言辞。 而纪知鸢的表情中写满‘荒谬’二字。 让她为齐璐悠指导钢琴? 有没有搞错? 且不说自己不收徒,就算对于想得到一点儿钢琴指导的人,她也设有非常之高的门槛。 再者,想要接受自己的指导的人都排到了三年之后,她们俩算什么东西,妄图替她做决定。 “我不收徒。” “就算指导授课,你们也排不上号。” 纪知鸢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仿佛在着重强调某个重点。 不管是钢琴零基础的齐璐悠,还是掌握了一丁点儿皮毛的乔若宜,在她这儿都排不上号,今早打消这个念头。 她并无任何贬低之意,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然后转身离开,丝毫不在乎另外两人的反应。 纪知鸢前脚迈出‘绘乐’大门,齐衍礼的消息后脚弹出。 【齐衍礼:我下班了。】 【齐衍礼:我已经准备好了,回家之后迎接老婆的亲亲抱抱。】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纪知鸢不由得撇了撇嘴,带着一丝不满地回复。 【纪知鸢:哦。】 【纪知鸢:你去找愿意和你亲亲抱抱的老婆,我没答应你。】 第59章 “老公,张嘴。…… 纪知鸢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不会无缘无故地迁怒于他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人甩脸色。 只是单纯看乔若宜和齐璐悠不爽。 她们俩同时出现,纪知鸢内心的不爽翻倍。 而这时,无辜的齐衍礼撞到了枪口上。 不对。 齐衍礼并不无辜。 他是一切产生的根源。 要不是因为他,那两人怎么会对她表现出敌意。 纪知鸢盯着聊天界面上,自己发出去的两条消息。 冷漠淡然。 不知情的外人看过之后,大概会认为她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坏女人吧。 齐衍礼没再发消息过来。 可能被她的话语伤到了。 纪知鸢离开‘绘乐’,随手拦下在街道旁边待客已久的出租车。 “去香山樾。” 出租车发动的瞬间,手中的手机屏幕亮起,旋即发出震响。 纪知鸢瞥了一眼,无情挂断。 对面人孜孜不倦,又打来一次电话。 纪知鸢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挂断。 好像在比谁的忍耐力更强。 如此反复几次,纪知鸢和齐衍礼仍在坚持。 反倒是前排司机先看不下去了。 “小姑娘,你是不是跟男朋友闹别扭了?” 司机的余光扫过后视镜,嗓音含笑地说。 纪知鸢双眸瞬间瞪大,嘴唇微微张开,想说的话全写在了脸上。 不是吧,难不成会她读心术? 还是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暴露了自己? 在红绿灯路口停下,等待红灯变绿的期间,司机稍稍侧眸,对后排乘客说。 “事先说明,我不是坏人,也没抱着坏心思。” “只是觉得你很可爱,虽然不想接电话,脸颊却慢慢变红了。” “明摆着是在闹别扭,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纪知鸢轻轻抬手,指尖触碰到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眼神有些游离,声音很轻地问:“我脸上的表情……真的这么明显吗?” 司机摇摇头,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不算明显。只不过我们这行天天与人打交道,必须掌握察言观色的本领,时时刻刻顾及乘客的体验感。而且我年轻时喜欢和对象吵架,所以便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 闲聊也没耽误开车。 红灯跳转成绿灯那一秒,司机松下手刹,脚踩油门,车子重新发动。 “原来是这样。”纪知鸢不自然地挽了下耳边碎发,抿了抿唇,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和局促。 她不动声色地移动目光,打量着前排的司机。 在这个以男性为主的出租车行业里,能遇到一位女司机实属难得。 这位女司机看上去三十出头,眼角的细纹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流逝,而粗大的手指关节,是常年辛苦劳作的见证。 很明显,她为自己家庭撑起来一片天。 “小姑娘,你还年轻不要因爱情感到苦恼。”见纪知鸢特别合自己的眼缘,司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爱情不是人生的必需品。如果拥有,是一件好事;如果没有,也无伤大雅。恋爱中最忌讳的便是猜疑妒忌,坦诚相待是最好的方式。” —— 猜疑妒忌。 坦诚相待。 纪知鸢神情恍惚地回到家中,耳边依然萦绕着司机方才的话语。 如若她真的决定与他携手共度余生,必定要做到彼此坦诚相待。 再说了,齐衍礼并未做错事情。 他不能控制别人的心动。 上一刻的想法骤然改变。 她寻了个理由为齐衍礼开脱。 此时,纪知鸢觉得自己陷入了诡谲的死循环。 别想了,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指尖顺着眉心的纹路缓缓抚过,试图将那抹紧蹙的痕迹抹去。 然后,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每一步都仿佛敲击在地板上,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来人步履匆匆,呼吸略显急促。 推开家门,看见纪知鸢时,齐衍礼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安稳下来。 紧握手指,指间的包装盒带子被捏得“咯吱”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还好,还好。”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还好你在家里。” 纪知鸢步履从容地从客厅走来,露出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表情。 “你急什么?” “你不接我电话。”齐衍礼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焦虑,眼神紧紧锁住她的脸,试图从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两人相对而站,目光交汇。 纪知鸢无意识地摩挲着掌中手机,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 无形拉长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齐衍礼向前迈了一步,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想要触碰对面人肩膀,最终却又停在半空中。 纪知鸢微微抬起下巴,带着几分娇纵神色,双臂在胸前交叉,摆出不悦的姿态。 “没错,我就是生气了。” “谁让你在外面到处沾花惹草。” “赶快想想,怎么才能把我哄好。” 齐衍礼缓缓向前挪动了几步,鞋底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最终停在距离她仅有一拳之隔的位置。 “这个。”他抬手,举起刚从甜品店买回来的草莓蛋糕,眼神真挚地问:“可以把你哄好吗?” 草莓蛋糕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浅粉色的奶油如同云朵般层层叠叠,顶端那颗鲜红欲滴的草莓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精致的礼盒上,同色系的丝带被系成完美的蝴蝶结,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晃动。 草莓的甜美气息在鼻尖缭绕,纪知鸢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舌尖轻轻掠过下唇,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诱人的香甜留在唇齿之间。 在草莓蛋糕的甜蜜诱惑下,她看齐衍礼都顺眼了不少。 “你……早就准备哄我了?” 齐衍礼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声线带着几分愉悦,“对,她们说这家甜品店的蛋糕很好吃,没有女生能够抗拒甜蜜诱惑。” “他们?” “谁呀?” 纪知鸢接过蛋糕,顺口问了一句。 闻言,齐衍礼面露难色,嘴唇微微翕动,却半晌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男的还是女的?”纪知鸢没有放过他,继续追问。 齐衍礼无奈地摊开双手,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我不知道。”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继续说道,“是我在网上查的,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啊?”纪知鸢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眼底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在网上,询问网友,应该用怎样的方式哄她吗? 纤细的手指抚过蛋糕盒上精致的蝴蝶结,慢悠悠地解开丝带。 塑料包装在指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纪知鸢专注地撕开装着刀叉的袋子,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拆一件极其珍贵的礼物。 然后她在叉子上剜了一点儿奶油,伸出舌尖轻舔。 诡丽的红和纯净的白,反差感强烈的色彩碰撞,在唇齿间绽放出令人心悸的美感。 纪知鸢轻抿完一小口,唇边还残留着些许痕迹。 舌尖掠过嘴角,将那抹余味尽数卷入口中,眼中闪过一丝意犹未尽的神色。 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男人,红唇轻启。 “草莓蛋糕很甜。” “是吗?有多甜?”齐衍礼的嗓音不知不觉间染上了几分喑哑,眸光沉下,仿佛被泼洒了一层厚重的墨汁,浓得化不开,深不见底。 “蛋糕是你买的,你没有尝过吗?” 纪知鸢用叉子的尖端插住最上方的草莓,而后举着手中叉子在齐衍礼眼前晃来晃去,明摆着想要吊他的胃口。 齐衍礼摇头,视线始终追随在她身上。 纪知鸢将草莓递到嘴边,又问:“齐衍礼,你想尝尝吗?” 齐衍礼点头。 此刻的他成了一个被抽走声音的提线木偶,只能用摇头和点头表达自己的情感。 见自己目的达成,纪知鸢瞬间冒出了坏心思。 她微微往前靠近。 鼻尖相碰,呼吸间弥漫着草莓的香甜气息。那抹清甜在咫尺之间流转,仿佛为两人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彼此温柔地缠绕。 纪知鸢咬住草莓的尖儿,红润的果肉衬得唇色愈发娇艳,含糊的呢喃从唇齿间溢出,带着几分慵懒,比裹了一层糖浆的蜜还要甜腻。 “老公,张嘴。” 一开始,主动权掌握在纪知鸢手中,但随着草莓被齐衍礼席卷入肚,她也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女人靠在玄关的墙上,热情迎合身前人带给自己的极致快感。 手掌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膀,指尖圆润,陷入他阔挺的西装外套中。 齐衍礼的手掌也没闲着,试探似地贴上她的腰窝,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深入白皙肌肤。 汩汩水声响起,在一片沉重的吐息中尤为明显。 唇齿交缠,温度渐升,暧昧气氛到达顶峰。 分不清楚舌尖从谁的唇角扫过,纪知鸢尝到了残留的草莓清甜,好像还有一丝微微的酸涩感。 心跳加速,身体跟随身前人的节奏轻轻晃动,手指不自觉地插入那头浓密的黑发间。 可能是刚修剪不久的原因,黑发短而硬,磨得娇嫩得肌肤生疼。 她表情里带了点儿小女生的娇羞,冲齐衍礼撒娇道:“齐衍礼,你的头发好硬呀,扎到我的手了。” 齐衍礼强压下想要继续深吻的渴望,稍稍退开些许,与她拉开一点距离。眼底的情欲仍未散去,声音低沉沙哑,“很疼吗?” 言语间满是怜惜,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轻轻吹气,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些疼痛。 纪知鸢撇了下嘴,小声嘟囔。 “手掌都被磨红了。” “都怪你。” 齐衍礼丝毫没将她的无理取闹放在心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垂下,嘴唇凑近她掌心。 摆出一副正色,缓缓开口,“嗯,都怪我。” 话音落下,带着几分温热的柔软唇瓣轻触她的掌心。 这一刻,时间凝固,周围的世界都安静下来,仅剩他们之间这份微妙的连接。 不仅仅是单纯的肌肤碰撞,更像是在述说着无声而又令人动容的情话。 一阵酥麻的触感如同电流般自足底迅疾攀升,直至头顶,激起了全身的颤栗。 每一个毛孔都似乎在欢畅地呼吸,肌肉也随之放松舒展。 纪知鸢心中涌现出一股暖流。 她感受到了齐衍礼对自己的珍重。 而后一秒,纪知鸢的瞳孔骤然紧缩,嘴唇微张,言语堵塞在嗓子眼,艰难吐出一个字音。 “你……” 掌心传来陌生的粘腻触感,还有点儿湿。 他!在舔她! 一边舔舐,一边发出暧昧的吞咽声。 好像他舔的不是她的掌心。 真是要了命。 纪知鸢紧紧咬住下唇,情不自禁地夹紧双腿。 半晌,齐衍礼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掌心,唇边还残留着一抹朦胧水光。 看上去分外涩/涩。 纪知鸢侧过头,移开打量的视线。 未经过主人的允许的情况下,耳后的绯色渐渐蔓延至脸颊。 淡淡的粉红,犹如一个熟透的水蜜桃,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与甜美的气息。 感受到了身前女人双腿肌肉的紧绷 ,齐衍礼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 他微微勾起唇角,眉尾上挑,声音中带着几分愉悦。 “宝宝,你好像……” “被我舔开心了。” 第60章 想亲。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听完齐衍礼的这句话,纪知鸢立即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变化。 在原地呆滞了好半天,肌肤愈发红润,脸上炙热几乎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齐衍礼稍稍颔首,往她耳边凑近。尾音带着浅淡笑意,字字句句仿佛极具节奏感的鼓点,重重击落在心上。 “草莓蛋糕已经尝完了。” “但我还想尝尝另一个、草莓。” “哪儿还有草莓?” 草蛋糕上仅有的一颗草莓,早就被她亲嘴喂给他了。 还有,现在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时候吗 他明明知道,她现在很难受。 纪知鸢难耐地扭动了下腰肢,眼中泛起一层晶莹的光泽,分外惹人怜惜。 而后,身体骤然悬空。 齐衍礼一手从她膝盖窝间穿过,另一只手揽住她纤薄的后背,用公主抱的方式稳稳托住她的身体。 “我眼前不就是一颗红透了的草莓吗?” 客厅与卧室相隔不远。 平常几步路就能走完的距离,在此刻变得尤为漫长。 纪知鸢额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喉咙愈发干涩。 体/内那股隐隐燃起的小火苗正一点点地将她吞噬。 然后,她被抱上了床。 陷入柔软大床的瞬间,身体弹了弹,整个人仿佛坠入厚重的云团之中。 齐衍礼动作从容,纪知鸢却深吸了一口气,娇吟的尾音变了调。 “齐衍礼。” 手指再次插入他发间。 短发黑硬,依旧磨得她掌心生疼。 手掌慢慢变红,隐埋在白皙肌肤下的血管清晰分明。 她的胸腔随呼吸起伏,优美的身体曲线在空气中勾勒出迷人的弧度。 而后抬起齐衍礼搭在身上的手臂,慢悠悠地钻进他的怀抱。 静谧片刻,身旁人的声音传入耳中。 “很甜。”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纪知鸢却瞬间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指尖若有似无地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游移,轻柔地画着圈,佯装不解地回了一句:“什么很甜。” 齐衍礼并未立即回应,只是用手指过草莓蛋糕,挑起一抹雪白的奶油。在那道惊讶注视下,从容地将那抹奶油送入口中。 “你是什么时候拿进来的?”纪知鸢的目光在他和蛋糕之间游移,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 齐衍礼喉结微动,咽下口中的奶油,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在你闭上眼睛,哭着让我放慢速度的时候。” 晕死。 别说了。 不该问的。 纪知鸢伸手捂住男人的嘴巴。 捂嘴没用,齐衍礼还能说话,声音含糊道:“奶油很甜,草莓很甜,但你更甜。” 甜到让我沉溺于其中,不可抑制地爱上这种滋味。 听完后,纪知鸢浑身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战栗。 旋即开口吐槽:“齐董,这句情话过于老套了。” 吐槽归吐槽,她脸上的笑意却未曾减少半分。 又调侃着补充了一句,“你该更新一下自己的情话库了。” “那你可以教我说情话吗?”齐衍礼展现出一副虚心好学的姿态,微微前倾身子,语气诚恳地请教道,“纪老师?” 纪老师。 听见这一尊称,纪知鸢忍不住上扬唇角,眸底笑意愈发浓郁。 她努力压制住唇角的上扬弧度,若无其事地说:“看你表现咯。” 齐衍礼稍稍调整了下姿势,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肩头。 两人原本平躺着,转而变成倚靠着松软的床头,上半身微微抬起,形成了一个更为亲密的依偎姿态。 他伸手拿过草莓蛋糕,递到她面前。 “还吃吗?” “吃。”纪知鸢毫不犹豫地拿过叉子,刮下一块松软的蛋糕胚。 齐衍礼又问:“开心吗?我哄好了你吗?” 纪知鸢轻咬着叉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傲娇地扬起下巴,反问:“难道你刚刚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哄我开心吗?” 他点头,而后一秒又摇头,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是,也不是。” 然后伸出手掌,用指腹轻柔地拭去残留在她唇角的奶油,放缓声线。 “我想让你开心。” “我也不愿意浪费我们之间宝贵的独处时光。” 这会儿,纪知鸢终于愿意施舍给他一整个眼神。 “行吧。看在草莓蛋糕的面子上,算你过关。” 得到肯定答复,齐衍礼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落地,暗自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纪知鸢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倒映在那湾深邃的眼眸中。 “告诉你什么?” 纪知鸢停住手上动作,嘴里塞满了蛋糕,脸颊鼓鼓的,活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齐衍礼的语气郑重而沉缓,灼灼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直抵内心最深处。 “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还有,是谁在你面前编撰我沾花惹草的谣言的?” 纪知鸢撇开眼,不愿再与他对视。 齐衍礼却不允许。 他的视线紧紧锁定在她身上,生怕错过她眉梢眼角流转的每一丝情绪,遗漏她唇间吐露的每一个音节。 好一会儿,纪知鸢再次出声。 “我今天约了朋友出门,遇见了你妹妹齐璐悠和你邻居乔若宜。” ‘你妹妹’和‘你邻居’被她加重语气说出,好像在着重强调什么似的。 齐衍礼毫不留情地反驳,“我没有妹妹,我妈只生了我一个。” “齐璐悠她……” 没等纪知鸢把话说完,齐衍礼面无表情地打断。 “表的,不是亲妹不算。” “乔若宜……” “乔若宜更是八百年打不到一竿子的人,只是小时候的邻居,我都不记得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了。” “纪知鸢,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从一开始,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并且只有你一个。 齐衍礼把纪知鸢的话一一截断,让她找不出一丁点儿漏洞。 他的目光炽烈如火,紧紧锁住眼前的女人,仿佛要将她的心脏灼穿。 她被这番突如其来的直白告白打得措手不及,声音不自觉地拖长了尾音,“知道了——” 瞧见纪知鸢微微泛红的脸颊,齐衍礼愈发觉得可爱。 脑海间仅剩下一个念头——想亲。 即便两人才结束接吻没多久,但是不够。 在她身上,他学不会满足。 察觉到男人倾身向前的小动作,纪知鸢立即抬手捂住,义正言辞地开口:“不行。” 十几分钟前才亲吻完,唇瓣仍残留着灼热的触感,隐隐作痛。 她才不要再来一次呢。 齐衍礼挑了一下眉,问:“不行什么?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你想亲我呀。” “你都把心里的想法写在脸上了,哪儿还用得着猜。” 纪知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得理所当然。 看见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她瞬间便猜出来了。 “是吗?原来我的表情这么明显。”齐衍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中含着几分戏谑和温柔。 他的脸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停住,近得能看清他眼底闪烁的笑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温热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唇角。 然后低笑,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这里沾了奶油。” 他不想亲她,只是‘好心’帮她擦嘴。 纪知鸢佯装若无其事地撩了撩头发,眼神飘忽。 “哦,是我猜错……” “但是你没有猜错。”温热的吐息撒入她的颈窝,齐衍礼继续往前,缩减他们之间的距离,说,“我想和你接吻,但不只想和你接吻,还想和你一起做很多事情。” 突然间,一只宽厚的手掌覆上了纪知鸢的后脑,手指缓缓插入她的秀发,幽香淡淡,四处弥漫。 视线骤然被阴影笼罩,周遭的声响仿佛被抽离,唯余彼此交缠的呼吸声,以及胸腔中愈发清晰的心跳律动。 齐衍礼眼帘半阖,低头吻上了女人的唇。 唇瓣紧贴,摩挲辗转。 而后牙关被灵巧地撬开,他涌入她的领域,不由分说地占领她的香甜。 和前一次比起来,这次的亲吻尤为温柔,仿若和沐的春风轻扫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柔软布料间出现深浅不一的褶皱。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结实的胸膛,在肌肤上留下一道几不可察的红痕, 二十分钟过后,两人各坐在大床的一端。 纪知鸢双手叉腰,脸颊微鼓,眼神中透着几分委屈,仿佛一只气鼓鼓的小河豚,既可爱又带着些许倔强。 她指着自己肿/胀发红的唇瓣,语气幽怨。 “齐衍礼,说实话,你是狗吧。” “总喜欢咬我,下嘴还这么重。” “宝宝,你太甜了。我一下子没控制住。” “我下次一定注意。” “下次。”纪知鸢不满地哼哼几声,“再这样,你就别想有下一次了。” 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句话威胁毫无震慑力。 哪怕他下次控制不住力道,不小心伤了她,她还是会选择原谅,继续下一次。 齐衍礼抬起右手,摆出发誓的姿势,“如果我下次再犯,你就直接推开我。” “我怎么推得动你。”纪知鸢小声嘟囔,又伸出手指戳了戳身前男人硬邦邦的肌肉。 两人的体力悬殊明晃晃地摆在眼前,而深陷情/欲漩涡中齐衍礼完全就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 齐衍礼又说:“那你也咬我。” “我才不要呢。”纪知鸢想也没想,出言拒绝,“我又不是狗。” “好,你不是,我是。”齐衍礼轻柔地将女人揽入怀中,手臂环绕着她的肩膀,下巴温柔地抵在她的头顶。 没忍住,他又一次低下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发丝。 齐衍礼想。 她好香。 下次他要用她的沐浴露洗澡,让他们身上留有相同的气味,就好像他们本该是一体。 而躺在齐衍礼怀中的纪知鸢,双眸微微阖上,气息逐渐趋于平稳。 他的怀抱是不是有什么魔力? 没几分钟,她眼皮变得很重,大脑思绪也被倦意侵占。 但是不能睡,方才经历过几场激烈的‘战斗’,她还没有洗澡。 纪知鸢使劲眨了眨眼,试图驱散脑海中的混沌,而眼皮愈发沉重,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可是,真的好困啊。 她快要抵挡不住倦意,快要睡过去了。 算了,没关系,安心睡吧。 反正齐衍礼会把一切收拾好,也会把她抱去浴室清理干净。 自我攻陷成功,纪知鸢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负担,任由自己沉沦。 就在意识消散的瞬间,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你今天出门,除了遇见那两个人,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又或者,她们和你聊了什么?” 齐衍礼勾起一缕散落在自己胸前的秀发,缠绕指间,轻柔把玩。 “唔,什么?”纪知鸢费力睁开双眸,茫然地望向专心玩她头发的男人。 齐衍礼分心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听过之后,纪知鸢神情淡淡,好像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也并不打算和他多说。 她消化好了情绪,也看清楚了齐衍礼的态度。 心中仅有的几分怨气,早已被他哄得烟消云散。 “没发生别的事情,也没聊什么。” “真的吗?”齐衍礼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纪知鸢肯定点头,“真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看样子,还是发生了他不知道,她也不愿意和他说的事情。 齐衍礼眸底掠过一丝颓色,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孤寂,如同秋日里最后一抹残阳,悄然沉落 直觉告诉他,若让纪知鸢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终将成为埋在他们之间的一颗无形炸弹。 齐衍礼正色道:“在我这里,与你有关的一切都是大事。而且,我不希望你因为她们的话对我产生误会。” 第61章 原来你这么喜欢…… 纪知鸢非常不理解齐衍礼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举动。 她都说了没事,他为什么一定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不过齐衍礼想知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他。 真的不是大事,说出来纯属浪费口舌。 纪知鸢说:“乔若宜想让我为齐璐悠指点一二。” 齐衍礼反问:“指点什么?” “肯定是指点钢琴啦。” 纪知鸢轻巧地弹了弹他的额头,眼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揶揄:你这脑袋瓜怎么转不过弯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 “齐璐悠也在学钢琴?”齐衍礼语气惊讶,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纪知鸢点头,“对呀,她应该是在跟着乔若宜学习钢琴。” 下一刻,她抓住了齐衍礼话语间的漏洞。 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 什么叫做“也在学钢琴”? 还有谁在学钢琴? 这样想着,纪知鸢直接问出口。 闻言,齐衍礼呼吸骤然停滞,面部肌肉微微抽动,显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腹的厚茧在掌心发烫,仿佛要灼穿皮肤。 时间在此刻暂停,他的喉结上下滚,最后说出一个名字。 “李彦。” “他最近在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上了几天钢琴体验课。” 听完答案,纪知鸢收回打量的目光,慢悠悠地开口:“没想到李特助还有这种闲情雅致,不过人生在世,确实需要找到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要不然多无趣呀。齐衍礼,你说对吧?” 齐衍礼机械般地点头,看起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纪知鸢不在乎他木讷的反应,眸光亮了亮,仿佛想到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情。 她扭动了下身体,在他怀中稍稍坐直。 “齐衍礼,我正在好奇一件事情。” 齐衍礼问:“什么事情?” “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话音落下,纪知鸢又急冲冲地补充了一句,“不准回答工作。” 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兴趣爱好。 太假了,也太可怕了。 只有被工作折磨得神志不清的人,才会产生这种念头。 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一旦将兴趣爱好变成工作,其本质便悄然发生了变化,再也回不到当初那般纯粹。 而后,房间陷入沉默。 纪知鸢没有出声催促,给足齐衍礼思考的时间。 他嘴唇微微张开,随后紧闭,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不知道。” 想了大半天,齐衍礼得出这样一个答案,却也是他的心里话。 从小到大,他的物质欲很低,不会对任何事物流露出喜欢的神情。 因为齐老爷子不允许。 齐家掌权人就应该是毫无感情,将事业放在人生首位的机器人。 但直到现在为止,几乎没人能做到这一点,包括齐老爷子自己,所以他把厚望寄托在齐衍礼身上。 正因如此,齐衍礼没有兴趣爱好,也不能有任何感兴趣的事物。 如果一定要回答,答案只能是工作。 可纪知鸢未卜先知,预判了答案,并且不让他说。 “不会吧。”纪知鸢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显然不相信齐衍礼这番说辞。 怎么会有人对世上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人生都没有一丁点儿意义了。 纪知鸢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往下问:“我不问你兴趣爱好了,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或者愿望?” 紧接着,她又在问题前面加上了两个时间限定词,“现在,此刻。” 这一次,齐衍礼不再犹豫。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有。” 纪知鸢的眼睛陡然亮了亮,仿若视野内出现了一束胜利的曙光。 “是什么?” 齐衍礼神情转而变得严肃,一字一句说得十分郑重。 “我想和你在一起。” 话音落下,纪知鸢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害,见他突然变严肃,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件。 “我问的是你想做什么事情,或者愿望。” “我们现在正在一起,所以回答不作数。” 纪知鸢不满意这个答案。 径直将其打回,让齐衍礼重新思考,重新回答。 “你听我说完。”齐衍礼的神情稍稍舒缓,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纪知鸢想过自己会出现在他的未来计划之中,但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出口。 惹得她耳垂一热,不自觉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随后,她以玩笑口吻说:“齐衍礼,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呀?” 齐衍礼毫不回避她的玩笑话,专注而真诚地回答道:“对,我很喜欢你。” 这几天,纪知鸢听了很多次告白,并且全来自同一个人。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形成了免疫,但每次听到,心跳仍不由自主地加速。 纪知鸢还没从告白的悸动中回神,又听见他问:“你呢?喜欢我吗?” 我不奢求你能够像我爱你那样,深深地爱着我,只期盼你的喜欢,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喜欢。 纪知鸢,我不贪心的。 你的一点点喜欢,能给我很大的支撑。 下一秒,纪知鸢毫不吝啬地道:“喜欢呀。” 来自内心地回答,自己确实开始有点儿喜欢他了。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不会容许别人对自己搂搂亲亲抱抱。 亲密的事情,她只和齐衍礼一人做过。 听见她亲口回答的瞬间,齐衍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翻涌而出的情绪。 仿佛一朵璀璨而又盛大的烟花自心底绽放,眸底充斥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旋即,他感到有点儿手足无措。 如同置身于甜蜜梦境,每个细胞都在分享自己的喜悦与激动,但美梦清醒时,一切终将成为转瞬即逝的泡沫。 怕眼前出现的场面是自己的幻想,犹豫片刻,齐衍礼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说你喜欢我。” 纪知鸢浅浅一笑,伸出双手捧着齐衍礼的脸颊,望向他的目光坚定而纯粹。 “齐衍礼,你听好了。” “我喜欢你。” “除了家人之外,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要求是齐衍礼提出来的,听完之后脸红的也是他,眼角眉梢都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欢欣。 他好开心。 亲耳听见她说出‘喜欢’两个字,他真的好开心啊。 宛如回到与纪知鸢结婚的那个晚上。 他激动得难以自持,双手微微颤抖,却强自按捺,不敢在她面前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纪知鸢掩住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的泪光在灯光下闪烁,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随后,她对身前男人伸出双臂,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甜腻。 “我困得不行了,” “老公,你帮我洗澡好不好?” 齐衍礼当然拒绝不了来自她的爱的抱抱,即刻伸手拥住她,双臂紧缩。 周身馨香环绕,两人互为彼此的所有物。 他眸色幽深,暗暗地想: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后,永生永世都不能分离。 “好,老公抱你去浴室,帮你洗澡。” 而后脚步声响起,失重感席卷全身。 纪知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悬在半空中。 倦意如潮水般漫涌而上,她依偎在齐衍礼温暖的怀抱,寻了个最惬意的姿势,整个人仿佛化作了柔软的云絮,毫无保留地放松下来。 在即将坠入梦境的瞬间,温热的水流轻柔地包裹住全身,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纪老师,如果我想学习钢琴,你能收我为徒吗?” 纪老师? 真是一个熟悉而又奇怪的称呼。 究竟是谁又在这样叫她? 算了,不管了,睡觉要紧。 纪知鸢敷衍地回应了一句,继而美美地与周公约会。 —— 纪知鸢的清闲生活持续了很久。 但她没有天天待在家里消磨时间。 与叶芊卉沟通了几次编曲细节,制作出了完美的舞蹈配乐。 后来又去医院进行复查。 “手腕恢复得不错,但是不能用力过度,一定要注意休息。” “好的,谢谢。” 纪知鸢告别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走出医院。 手腕受伤之后,纪知鸢遍访名医,后来纪恒睿找到一位神经外科的名医,专门为她制定了一整套康复训练,让她能正常使用右手,只是无法恢复从前那种灵敏程度。 但纪知鸢已经很满足了,她还能弹钢琴。 再后来,春节将至。 红灯笼高高地挂在树枝上,随风轻晃,家家户户的门楣上贴着崭新的春联,四处弥漫的浓浓年味编织出一幅热闹喜庆的迎春画卷。 今晚是齐家的家宴。 纪知鸢与齐衍礼早早便抵达了老宅。 这是除了他们的婚礼,她见到齐家人最全的一次。 刚踏入齐家大门,纪知鸢便被齐老太太叫走聊天。 “知鸢,快到奶奶这儿来,让奶奶好好瞧一瞧。” 纪知鸢循声望去,只见齐老太太正坐在花丛旁的石亭里向她招手,身边还站着几位齐家女眷。 她收回远眺的视线,下意识瞥了一眼齐衍礼,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齐衍礼点了点头,轻拍身旁女人的肩膀,“去吧,我去找爷爷汇报一些事情。” “那我去找奶奶了,等会儿见。”纪知鸢抽回挽住他的手臂,脚步轻快地朝花丛走去。 齐家的园林占地广阔,仿佛是从上个世纪穿越而来的古老遗迹,每一处细节都散发着浓郁的古韵,令人陶醉。 而花园被绚丽多姿的花卉点缀,成为园林最动人的一笔。 纪知鸢穿过铺满细碎鹅卵石、蜿蜒穿行于翠绿草坪间的小路,来到人流聚集的石亭。 jimmychoo的黑色细高跟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纪知鸢径直走到齐老太太身旁,亲昵地握住那双交叉放在膝盖的手,岁月留下的皱痕轻轻摩挲她的掌心。 “奶奶,有段时间没见您了,我可想您了。” “想奶奶又不来陪奶奶聊天,我看你只是嘴上说说,哄奶奶开心罢了。” 齐老太太嘴上虽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可眼角的皱纹却笑成了一朵花,连带着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奶奶,这事可不能赖在我身上,哪儿能是我不想过来陪您聊天呀。”纪知鸢为自己辩解道,“您忘记了,您前段时间被小姑带去了意大利度假,这几天才回来。” 听完,齐老太太拍了一下额头。 “哦,对对对。” “瞧瞧我这记性,人老了,也不中用了。” 坐在一旁吃水果的女人转移话题,“阿衍他人呢?方才看见他和你一起进来,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就不见了?” 这时管家搬来几张木椅子,纪知鸢顺势坐下,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去找爷爷了。” 女人再次开口,语气含着几分不满。 “这孩子愈发不讲礼数了,长辈们都在这里,也不知道过来打个招呼再走。” “知鸢,你知道阿衍为什么去找老爷子吗?” 纪知鸢没有分给女人半分余光,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不知道。” “你是他老婆,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事情?”很明显,女人不相信她的这 番说辞。 纪知鸢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怒意,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敢在她面前诋毁齐衍礼,若不是顾忌齐家的颜面,她早就让这个不知分寸的女人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更可笑的是,这人竟还妄想从她这里打探齐衍礼去见老爷子的用意。 纪知鸢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搞笑,真当她是一个只会弹琴的花瓶吗? 纪知鸢敛去笑意,脊背挺直,目光淡然一瞥,声音冷冽如冰。 “这么想知道齐衍礼的动向,那你就自己去问呗。” “而且我只是他老婆,又不是整天和他捆绑在一起的连体婴。” 微微停顿几秒,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哂笑。 “就像你老公也不会告诉你,他在大学城附近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 “是吧。” “你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纪知鸢非常清楚如何精准地刺穿人心,每一句话都像利刃般直击要害。 “你……” 女人指着她,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最后带着愤怒离开。 第62章 “没关系,我在…… 一场短暂的闹剧随着女人的离场而结束。 纪知鸢恍惚间回过神来,目光扫过四周,这才惊觉众人的视线竟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一怔,脸颊不由得泛起一丝红晕,心中涌起几分局促与羞赧。 气势不禁降下几分,开口解释:“我,平常不这样的。” 齐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悄然竖起大拇指。 “知鸢,你没有做错。” “我早就想治治她了。学不会看人脸色,仗着自己齐家人的身份,在外作威作福。” 愤怒离场的女人是齐家旁支所生的女儿,她和她那游手好闲的丈夫全靠着齐家的年终分红过日子,并且总喜欢旁敲侧击关于齐衍礼的事情,甚至还想劝齐衍礼离婚,为他介绍自家这边的年轻女孩当齐太太。 总之没有安一点儿好心,齐老太太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眼见气氛逐渐凝滞,有个人站出来打圆场。 “知鸢,你和阿衍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宝宝?” “趁着现在年轻,生完之后身体恢复得也快,而且还能多生几个。” “反正齐家家大业大,生出来之后,不愁没人帮忙带宝宝。” 早该料到的,每次参加大型的家庭聚会,一定会遇上两个亘古不变的话题。 催婚和催生。 到了年龄没结婚的人被催婚。 结了婚没孩子的人被催生。 甚至生完孩子之后还是会被催生。 ‘凑个好字’、‘给孩子生个伴’…… 出言催促的长辈们乐此不疲,好像身上有必须要完成的催婚或者催生kpi。 纪知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没考虑那么长远,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听罢,那人瞬间反驳她的话,孜孜不倦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得好好想一想生宝宝的事情了。知鸢,我知道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但是阿衍不一样,他快三十了,家也成了,业也立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知道,但是。” 纪知鸢沉默片刻,话到嘴边又无奈咽下。 她知道这人没有坏心,话语之间都是为她和齐衍礼考虑,所以没办法拿出方才的气势辩驳。 “大伯母,你们家是不是有皇位要继承啊?”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彰显出来人的高傲狂妄。 齐璐悠拿着r.x最新发售的手包坐在空椅上,拿过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递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 “也不对,衍礼哥又不是你生的,你家的皇位轮不上让他的孩子。” “璐悠,瞧瞧你这话说的,大伯母只是好心。” “结婚生子是人生的毕竟步骤。” 齐璐悠轻抿了口热茶,然后放下茶杯,嗤笑一声,“省省你的那份好心,没人愿意听你唠叨。大过年的,别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齐家上下都知道,齐璐悠打小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主。 你说她一句,她必定回你十句。 只有齐家老俩口和齐衍礼能治得住她。 “得了,外面开始起风了,坐着有些凉。”“齐老太太握住纪知鸢的手,缓缓起身,”知鸢,扶我进屋坐着。齐璐悠,你也跟着一起进来。” “哦。”齐璐悠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乖乖跟在她们后面。 主屋内聚集了不少年轻小辈,见到齐老太太的身影,纷纷上前寒暄讨好。 纪知鸢被人潮推搡着,不知不觉间已退到了人群边缘。 鞋跟太细太高,没注意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朝旁边倒去。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无法补救。 摔倒在这么多人面前,好丢脸呀。 好想找个理由离开,她丢不起这个脸。 可是找什么理由呢?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临,纪知鸢被一双手扶住,而后稳稳地站在地上。 “不会穿高跟鞋就不要选这么高的跟,走路都要人扶着。”齐璐悠小声嘟囔。 齐璐悠和纪知鸢离得很近,抱怨的话语一字不落地钻进纪知鸢耳中。 从心底燃起火苗陡然熄灭。 说实话,纪知鸢对齐璐悠有偏见。 可刚刚在亭子里,齐璐悠为她说话,再加上齐璐悠扶住了将要摔倒的她,她是有点儿感动的。 而现在,纪知鸢看清楚了。 齐璐悠身上没有‘好人潜质’,她只是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 “你为什么要帮我?” 虽然猜出了答案,可纪知鸢还是多问了一句。 齐璐悠抽回搀扶的双手,向后退了几步,重新挺直腰板,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傲的神情。 “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自作多情地认为我这是在帮你。” “我只是单纯听不惯大伯母说的话。” “人这辈子凭什么要结婚生子,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很好。 和她猜想的一模一样。 纪知鸢轻轻抚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真挚,语气悠然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谢什么谢。”齐璐悠故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双手交叉抱胸,不想接受这番道谢,“都说过了,我不是为了帮你,单纯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而已。” 纪知鸢莞尔一笑,不再多言。 家宴很快开始,身穿深棕色西装的男人缓步走近,眼眸微弯,盛满了柔情和对纪知鸢的欢喜。 而后齐衍礼牵起她自然垂在身侧的手,领着她走向主位旁的位置坐下 齐家的家宴座位安排颇为讲究。 主位自然属于家中最年长的长辈,其余人则按照在家族中的地位高低,依次分坐左右两侧。 没一会儿,大家便陆陆续续来到餐厅,找到自己的位置,围坐在餐桌旁边。 而坐在主位的齐老爷子神情严肃,目光沉静,两鬓虽已斑白,却依然精神矍铄。 此刻仅是静静坐着,丝毫没有动筷的打算。 他的心思深不可测,无人能窥探分毫, 见此状,齐湛出声催促。 “爷爷,大家伙儿都到齐了,可以开始吃饭了。” 齐老爷子缓缓启唇,声音厚重而悠远,带着岁月的沧桑,“不急,还有人没到。” 说完,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场中仅剩的两张空椅,话语之间似有深意。 “还有谁啊?” “我看着都到了,是不是数错座位了,他们多摆了两张椅子?” 齐璐悠紧跟着出声,问出了在场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再等等。”齐老爷子没有正面回答。 时间悄然流逝,众人心中的好奇愈发浓烈。有人忍不住掩嘴低语,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猜测着即将揭晓的谜底。 纪知鸢也不例外。 她很好奇,这两位神秘的大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齐老爷子如此耐心地等候多时,甚至还带着全家人一同恭候。 纪知鸢悄悄挪动身体,往齐衍礼的方向凑近。 浅浅抬手,隔着笔挺的西装布料,指尖若有似无地扣了一下他的膝盖。 她的余光从齐老爷子身上扫过,嗓音温柔地问:“齐衍礼,你知不知道爷爷等的人是谁呀?” 齐衍礼低垂着眼睫,忽然捉住那只在自己膝上不安分游走的手。 修 长的手指展开,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嵌入她指间,最终紧紧扣住,将那只作乱的手锁在掌心。 “不知道,爷爷没有和我说。” 停顿几秒,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之意。 “但我好像猜出来了。” 当齐老爷子提到“还有人没到”,却又不肯透露具体是谁时,齐衍礼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猜测。 但他不愿深想,更不愿面对自己想出来的答案。 “是谁呀?”纪知鸢那双明亮的眼眸忽闪着,仿佛闪烁着星光,一见便心生悸动。 齐衍礼欲言又止,嘴唇微微颤动后终是紧抿成线,仿佛喉间哽着什么难以吐露的话语。 “是……” 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响,雕花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对衣着考究的夫妇相携而入,阳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剪影。 刺目的光线让纪知鸢下意识眯起眼睛。 待视线重新聚焦时,她的目光便牢牢钉在了这对不速之客身上。 夫妻俩十分亲密。 男人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始终落在妻子身上,像是时刻关注着她的情绪变化。 女人温顺地依偎在他身侧,一双桃花眼清透如水,眼尾微微上挑,流转间透出几分不自知的娇媚。‘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非常好地诠释。 越是打量,纪知鸢越是觉得他们的面容莫名带着几分熟悉感,可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们。 这种微妙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正思索时,手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力道,将她从思绪中拽回。她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男人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纪知鸢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随之一滞。 她好像……知道了。 男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女人面部线条流畅,桃花眼更是五官的点睛之笔。 而将这两张面孔在眼前重叠时,正好出现了齐衍礼的面容。 他们是齐老爷子的儿子儿媳? 是与齐衍礼血脉相连,却鲜少提及的父母? 察觉到齐衍礼的异常,纪知鸢指尖微微收拢,抬眸递给他一个安抚般的浅笑,那眼神仿佛在说:“没关系,我在你身边。” 下一秒,纪知鸢的猜想得到证实。 “齐辉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尾音微微上扬,声音里透着明显的错愕。 不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思念,倒像是看见不该出现的人突然造访,带着几分猝不及防的诧异。 还未等来人开口,齐老爷子便冷哼一声,苍老的声音里压着怒意。 他掀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向多年未归的儿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的人是谁?!” 齐辉抬手抚摸了一下后脑勺,稍稍偏过头去,眼底漾开一片温柔。 “阿云她好久没有回国了,想回国看看,我们就回来了。” “原本也没打算来齐家,要不是妈收到了我们回国的消息,一直在催……” 齐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逐渐阴沉如铁,嘴唇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仿佛在竭力压制胸中翻涌的怒火。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梁如云不回来,你妈不催,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不踏进这个家门?” 齐辉神色平静地颔首,目光坚定:“父亲,我向您许下的承诺,绝不会食言。” “不孝子!我齐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孽障!”齐老爷子怒不可遏,一掌拍在红木餐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他随手抓起青花瓷茶盏,朝餐桌对面狠狠掷去。 齐辉不仅没有闪躲,反而上前一步,将梁如云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动作太过娴熟,仿佛是上演过千百次的场景。 齐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紧揪着胸口的衣料,整个人瘫在椅子里大口喘息。 “好了好了。这大好日子的,老头子,你就少说两句吧。” 齐老太太眉头深锁,颤颤巍巍地站到齐老头子后背,一边说,一边帮他顺气。 她实在不想再看见父子俩针锋相对的场面。 这一切的祸根,都源于齐辉那份近乎偏执的痴情。 齐老太太心里明白,这事怨不得梁如云。可每当看见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她就忍不住要拉下脸色——就是这张脸,勾走了她儿子三魂七魄。 哪怕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也要追随在梁如云身后。 安抚完被气到的齐老爷子,齐老太太转而招呼着两人入座,“先坐下吧,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吃餐饭。” “吃吧吃吧。”齐老爷子释然地叹了口气,拿起手边的筷子夹菜。 餐桌上的气氛这才松了几分,众人见他动了筷,才纷纷跟着拿起碗筷,规矩地开始用餐。 关于齐辉和梁如云的事,在座的齐家人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敢贸然插嘴。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平白招来老爷子的怒火,被骂得狗血淋头。 更遑论身为当事人的齐衍礼。 他始终静默地端坐着,神色未起一丝波澜,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干系。 而事实正好相反。 齐衍礼的存在是齐老爷子与齐辉在谈判桌上相互妥协的筹码。 第63章 “你抱这么紧,…… 家宴结束,齐衍礼始终保持着一副冰冷的表情。 席间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都未能融化他眉宇间的寒意,仿佛与周遭的热闹隔绝在两个世界。 而纪知鸢心不在此,面对满桌精致非凡的佳肴,她也只是机械地动着筷子,舌尖尝不出半分滋味。 结束后,齐老太太还想拉着纪知鸢继续聊天,让他们在老在留宿,但被纪知鸢婉言拒绝。 “奶奶,衍礼昨天没有睡好,状态不佳,我们就先回去了。” 齐衍礼低着脑袋,跟在纪知鸢身侧,任由她牵住自己的手。 自齐辉夫妇出现后,他便再没开过口,连存在感都变得稀薄,像是刻意让自己隐形。 齐老太太瞥了眼浑身散发着冷意的孙子,摇了摇头,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也好,先回家缓和一下心情。” 而后转向纪知鸢,声音放轻了几分,“知鸢,你今晚好好陪陪他。” 夜色沉沉。 回香山樾的路上,寒风凛冽,卷着枯叶在脚边打转。光秃的枝丫在风中簌簌发抖,沙沙声时远时近,在耳畔回荡。 长街空荡,偶有路灯投下惨白的光,照出几片飘零的落叶。两旁的建筑沉默伫立,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双眼睛,冷冷注视着独行的身影。 车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司机专注地操纵方向盘,后座上的两人并肩而坐,十指始终紧扣,无声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纪知鸢偏过头,望向窗外。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吞噬了所有风景,玻璃上只映出她模糊的轮廓。 她轻轻咬住下唇,欲言又止,无数疑问在心底翻涌,像无数颗雪球纷纷滚下。 可她终究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守着这份沉默,留给齐衍礼一个完整的思考空间。 灯火阑珊的城市在窗外飞逝,纪知鸢怔怔地望着,视线穿透了斑斓的光影,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心里去。 “到家了。” 低哑的嗓音响起,几乎融进夜色。 齐衍礼说得很轻,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若不是四周安静得能听见呼吸,或许会让人错过这句话。 纪知鸢低低应了句,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应该没事了吧? 她无法确定。 他的情绪藏得太深,像一潭不见底的静水,窥探不出半点儿波澜。 纪知鸢指尖蜷了蜷,放缓声线,“齐衍礼,你……” “回家再说。”齐衍礼干脆地打断,掌心裹住她的手,推开了玄关的门。 纪知鸢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弯腰脱下高跟鞋,脚尖还没踩进柔软的拖鞋里,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 从背后紧紧箍住。 男人的双臂像锁链般缠上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却又透着一股不安的脆弱。 她轻拍着齐衍礼的手臂,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想转身看他,却被他固执地按回原位。 “别转过来。” “我就想这样抱着你。” 他的声音闷在她肩窝里,隐约带着浓浓的鼻音。 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颈侧,纪知鸢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肌肤泛起细微的战栗。 他轻嗤一声,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我的出生不过是一场精心计算的利益交换,连存在都是多余。” 周辉和梁如云是典型的灰姑娘嫁入豪门的故事。 可又有点儿不一样。 童话里的王子从未像周辉这般深情,甘愿抛却荣华富贵,只为追逐心中挚爱。 而传说中的灰姑娘,亦不似梁如云那样,骨子里刻着对艺术的痴迷与自由的渴望。 他们的相遇像一场命中注定的碰撞。 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埋头书海的木讷少年撞见了明媚如朝阳的少女。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理智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从此沉溺在这份汹涌爱意里,再难回头。 奈何他们的感情始终未能获得齐家的认可。 自幼父母离异,梁如云像极了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父母都不愿意带着一个小拖油瓶开启新生活,好在姑姑收留了她。但经历多年的寄人篱下,自卑深入骨髓,早已成为她无法摆脱的烙印。而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活泼与开朗,不过是她精心构筑的保护壳。 多年来,画笔是她唯一的知己。 与人交往的诀窍,讨好长辈的方式,这些世俗的生存之道,于她而言始终是难以参透的谜题。 当齐家长辈第一次找上门来,要求梁如云结束这段感情时,她几乎不假思索就应允了。 只因梁如云早已习惯孤独,不善与人交往。她从未体会过被爱包围的滋味,自然也不会对此产生眷恋。 一开始答应与齐辉交往,是因为他的死缠烂打。梁如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半推半就地开始了这段感情,但她始终保持着清醒,既没有盲目相信爱情,更没有为爱失去理智。 后来,梁如云对齐辉提出分手。 那段时间,京市迎来了大暴雨。 齐辉每天站在梁如云家楼下,整整一周,未曾懈怠半分。所幸他的坚持没有白费,最终等来了梁如云的回心转意,愿意与他共同面对齐家设下的重重阻碍。 再后来,在齐辉的不懈努力之下,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将梁如云迎娶进门。 就在两人以为从此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时,现实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齐家世代书香,礼教森严,长辈们总爱搬出‘祖训’、‘家规’来训诫晚辈。 这些无形的枷锁层层叠叠压在梁如云肩上,如同困在密不透风的蚕茧里。渐渐地,她眼里的光彩暗淡,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 最令人窒息的是,梁如云握笔的手悬在画布前,却连一根线条都勾勒不出。指尖不受控制地战栗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恐惧从骨髓里渗出来,蚕食着她所剩无几的创造力。 这种被掏空的感觉比死亡更让她绝望。 在心理状态进一步恶化之前,梁如云哭着求齐辉放手,放她离开这座豪美华丽的囚笼。 她想追求自己热爱的事业。 她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 齐辉没办法拒绝。 他想遵从内心意愿,陪梁如云一起去国外过她想象中的生活。 但现实如同一道高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作为齐家重点培养的接班人之一,齐辉肩负着家族重任。这样的身份,注定让他们的天真念头难以实现。 最先发难的是齐老爷子,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浑浊的眼中迸射出怒火,“混账东西!你想都别想,我绝不会答应!” 齐辉攥紧拳头,眼神坚定地迎上父亲的目光:“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 “好!好得很!”齐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是执迷不悟,从今往后就别叫我爸!我们断绝父子关系,齐家再没你这号人!” 他额角青筋跳动,整张脸都扭曲得骇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沉默良久,齐辉终于开口,给出自己的答案:“可以。” “你这个混账东西,看我不打死你。”齐老爷子怒不可遏,抓起茶杯就砸了过去。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直到齐老太太急忙上前劝解。经过一番周旋,双方各退一步才勉强达成妥协。 齐老爷子手指轻捻着菩提手串,锐利的目光似能穿透人心。 “辉儿,我可以放任你跟梁如云走。” “但是两年之内,你们需要为我齐家诞下嫡孙。” “耀儿和他老婆都不可靠,我不能让齐家的根基毁于一旦。” 于是,齐衍礼诞生了。 离开保温箱的庇护后,这个羸弱的婴孩便被送回国内。令人唏嘘的是,夫妻俩竟然没有见过他一面。 不是不能见,是不想见。 回到国内,齐衍礼被齐老爷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并钦定为齐家下一任掌权人。 而他不负众望地展现出来了惊人的学习天赋与商业头脑。 ……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齐衍礼的情绪已渐渐平稳,却依然保持着将纪知鸢圈在怀中的姿势。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下颌轻轻搁在她肩头,像只寻求慰藉的幼犬,固执地不肯松开主人。 听完整个故事,说不震惊是假的。 纪知鸢还没回过神来。 难怪…… 难怪方才在餐桌上,齐辉和梁如云对待齐衍礼的态度如此疏离,眼神中不见半分温情,仿佛在审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不,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 倒是与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儿媳擦肩时,他们竟还微微含笑,点头致意,显出几分得体的礼数。 呵,他们也配用齐衍礼父母的名头出现在家宴? 纪知鸢眼尾微挑,眼底浮起一丝讥诮的冷意。 “关于我的身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齐衍礼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轻颤。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急忙补充道:“我没有想要博取你的同情的意思。” 话音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仿佛悬在悬崖边上,静静等待着纪知鸢的回应。 “嗯,我明白。” 纪知鸢的声线平静得像一泓秋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轻扯了下环在腰间的手臂,声音放得更轻:“齐衍礼,先松开一下好吗?” 一句话像碎石坠入湖面。 原本就绷紧神经的齐衍礼顿时乱了方寸,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紧了手臂。 “不行。”他的声音闷在她的肩窝里说,“不 放。” 纪知鸢能感受到齐衍礼此刻的混乱与不安,她放柔声音,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你抱得这么紧,我要怎么亲你呢?” 在听完齐衍礼的遭遇后,纪知鸢心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她想要亲吻他。 这并非出于怜悯或安慰,而是一种纯粹的本能渴望。 齐衍礼闻言一怔,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他下意识松了松环抱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你刚才……说什么?” 趁着齐衍礼怔忡的瞬间,纪知鸢已然灵巧地转过身来,眼波流转间盈满笑意,声音里带着雀跃的尾调:“我说,我想亲亲你。” 下一秒,她踮起脚尖,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庞,在男人尚未回神之际,一个羽毛般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角。 纪知鸢亲吻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唇瓣碰上的瞬间,便离开了。 空气中只余下她淡淡的甜香。 齐衍礼怔了许久才回神,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指尖轻轻摩挲着方才被纪知鸢吻过的地方。 “齐衍礼,这些年独自扛下这么多,很辛苦吧。” 纪知鸢语气温柔,眼中浮上一丝心疼。 她抬起手,指尖轻拂过他的短发,短发黑硬却意外地柔软,仿佛触到了他坚硬外表下不为人知的柔软。 被至亲当作利益博弈的筹码;被束缚天性,硬生生磨成齐家完美的傀儡;更被无数暗处的眼睛觊觎着,恨不能将他碾碎在权谋的齿轮里。 这些本不该是他承受的。 是血脉相连的人,亲手给他套上了枷锁。 独自扛下这一切,接受带有目的性的爱。 一定很辛苦吧。 纪知鸢眸中的怜惜如潮水般漫溢,几乎要冲破眼眶的堤防。 齐衍礼沉默地摇了摇头,眼尾泛起细碎的晶莹,强撑的坚强被泪水悄然瓦解。 他牵起纪知鸢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眼神虔诚而温柔,宛如信徒在膜拜他的神明。 齐衍礼习惯了这种生活,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不幸。 反而,他很享受当前的人生。 拥有纪知鸢。 拥有毕生挚爱。 他能原谅自己经受的一切苦难。 “阿鸢,我是幸运的,我还有你。” “所以你不能离开我。” “一定不能离开我。” 齐衍礼紧握住十指相扣的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声音里透着一丝焦急。 他迫切地想要听到她肯定的答复。 那日天气正好,从窗户洒落的阳光恰好落在纪知鸢眉间。 齐衍礼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窥探着属于她的世界。 这是他们的初见。 但她并不知情。 第64章 给你奖励。…… “我不会离开你的。”纪知鸢眸中漾着温柔的笑意。 精致的五官也被笑意染得愈发明媚。 之前,她只从旁人耳中听说过齐衍礼。 齐家最出色的孙辈、齐家最年轻的掌权人、大学时自主创业,赚得盆丰钵满…… 他好像是被上帝偏爱的宠儿,生来就站在无人能及的云端,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要吃什么。 但和齐衍礼结婚,逐渐深入了解后,不染尘埃的天之骄子形象被彻底推翻。 他在外人眼里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实际上不过是个缺爱的普通人。 齐衍礼的声音轻若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相信你。” 看着他眼尾朝下耷拉,面露可怜兮兮的表情,活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纪知鸢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故意拖长语调,带着几分戏谑:“我要是毁约了呢?我要是厌倦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了呢?” “绝对不行,我不允许。”齐衍礼斩钉截铁地打断,下颌线条绷得极紧。 他不愿让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停留,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秒。 光是想想,就像有把钝刀在胸腔里来回搅动,连带着呼吸都凝滞了。 “如果嘛。”纪知鸢娇嗔地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俏皮,“想一想也没关系。” 齐衍礼沉吟片刻,抬眸时眼底带着笃定的光,“我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为你提供足够的新鲜感,直到你不再产生离开的心思。” 纪知鸢眼波流转,又问:“如果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你呢?” 她心底泛起隐秘的欢愉,这种被人捧在心尖上的感觉,实在令人沉醉。 齐衍礼想也没想,将自己炽热的心意袒露无遗。 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烙铁般滚烫。 “你逃到哪儿,我就追到哪儿。” “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而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纪知鸢纤指轻抬,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他的下颌,眼尾漾开一抹摄人心魄的潋滟,宛若月夜下蛊惑书生的狐妖。 她红唇微启,吐气如兰,“齐衍礼,你最好说到做到。” “纪知鸢。”齐衍礼郑重地唤出她的名字,刻意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最好也说到做到,信守自己许下的承诺。”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达成了无言的默契,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在悄然滋长。 下一秒,如藤蔓般的玉臂缠绕上男人的后颈,纪知鸢拖长的尾音里带着几分娇嗔。 “知——道——啦——” 她整个人软绵绵地倚在他身上,发烫的脸颊贴在他肩头,羽睫轻颤,有气无力地说:“走不动了,你抱我进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纪知鸢的身体被一双紧实双臂牢牢托起。 他抱着她往客厅走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纪知鸢轻笑出声。 “齐衍礼,你叫我一声。” 叫她? 什么奇怪的要求? 齐衍礼顿时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纪知鸢认真的神情,他还是顺从地照做了。 齐衍礼抱着她步入客厅,稳稳地将她放在柔软沙发上。 他凝视着她,低声唤道:“纪知鸢。” 纪知鸢撅嘴摇头,语气带了几分不满。 “不对,重新叫。” 她不是想让他叫她的名字? 那叫什么? 齐衍礼略作思索,试探着唤道:“知鸢” 毕竟大家都习惯省去姓氏,亲昵地称她‘知鸢’,这次应该没错了。 纪知鸢还是摇头。 很显然,‘知鸢’也是错误的答案。 齐衍礼继续往下猜,耳垂被绯红染得滚烫。 “宝宝?” 称呼愈发亲昵。 唯有在情难自禁的浓烈时刻,他才让那个特别的称呼脱口而出。 纪知鸢没想到齐衍礼会说这两个字。 男声低沉,宛如一把大提琴在夜色中低吟,琴弦震颤间流淌出醇厚悠长的韵律。 她不由得心脏一颤,瞬间与他拥有同款耳垂。 “不……不是。”再次开口,纪知鸢声音带了点儿结巴。 她抬起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好心给出提示,“是你刚刚叫过的称呼。” “就是你的名字,除了纪知鸢外,我没有……” 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齐衍礼猛地闭上嘴。 自己的声音从耳旁飘过。 ‘阿鸢,我是幸运的,我还有你。’ 阿鸢。 是他深藏于心,从未宣之于口的称呼。 齐衍礼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无声地滑动。 难道这就是她想听见的答案吗? 他微微侧首,喉间溢出一声轻咳,似在掩饰什么。片刻停顿后,那两个字终于从他唇间缓缓滑落。 “阿鸢。” 她不会知道这个亲昵的称呼在他心底沉淀了多久,也不会知道其中承载着怎样难以言说的重量。 纪知鸢的唇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弧度,终于听到了内心期盼的答案。 ‘啵——’ 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响亮,余音回荡。 齐衍礼表情明显一怔,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ngo!” “这是给你的奖励哦。” 纪知鸢眉眼弯弯,声音里带着雀跃。 阿鸢。 她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这样称呼自己。 有种非常隐秘的亲昵感。 好像是专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齐衍礼,我很喜欢你这样叫我。”纪知鸢的眸光亮了亮,声音里浸着蜜糖般的甜意。 她忽而偏了偏头,青丝垂落肩头,“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该对你换一个称呼?” 窗外,呼啸而过的凛风忽然静了一瞬。 纪知鸢垂眸浅笑,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衣角,似在斟酌最动人的字眼。 紧接着,唇齿轻轻吐露出两个字——阿衍。 她倏尔抬眸,眼底像是落进了整条银河,那声调带着小小的雀跃,又藏着几分娇怯。 “我也这样叫你好不好呀?” 齐衍礼盯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人,动了动嘴唇,“阿鸢,家里人都这样叫我。” ‘阿衍’是家里人对他的称呼。 而现在,纪知鸢用专属于家人的称呼来称呼他。 是不是说明……她正式接受地、发自内心地接受他了? “我知道呀。” 正因知晓齐家人都习惯唤他‘阿衍’,她才更想用这个亲昵的称呼与他相处。 纪知鸢以为他长久的沉默是拒绝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好。”齐衍礼不再刻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垂放在身侧的手指向里蜷缩,“阿鸢,我也很喜欢你这样叫我。” “那我们说好了。” 纪知鸢微微仰起脸,而后在齐衍礼眼前伸出手指。 指尖粉嫩,看上去可爱极了。 见状,齐衍礼怔住了,声音里带着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纪知鸢用她纤细的小拇指勾住男人的小拇指,轻轻晃动,声音不自觉放得轻软。 “拉钩呀。” 随着指尖的温度传递,她一字一顿地念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末了,她将拇指郑重地按在他的拇指上,“像这样盖了章,我们的约定就算完成了。” 说出这句话时,纪知鸢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给这个古老的仪式添了几分俏皮感。 齐衍礼反问:“约定?” 纪知鸢歪着头,眼中闪烁着天真的光芒,发丝随着轻晃的动作微微摆动,“对呀,我们刚刚说好的。换称呼,以及永远都不离开彼此。” 刹那间,室内的空气凝固。齐衍礼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重锤般砸在心上,震得耳膜发颤。 纪知鸢并未察觉他内心的波澜,忽然记起另一桩事来。 前几天,叶芊卉发来了装修公司联系方式。 期待已久的书房改造计划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阿衍。”纪知鸢唤了一声,亲昵的称呼自然而然地脱口,“我想把你的书房重新布置一下。” “随你。我之前说过,你是家里的女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齐衍礼回答得干脆,仿佛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能换来他毫不犹豫的一声“好”。 纪知鸢眼尾轻挑,眉目间透着几分娇矜之色,偏生那傲气中又夹着一丝灵动,只让人觉得可爱。 “我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通知你而已。” “毕竟你是家里的男主人。” 没等齐衍礼开口,纪知鸢慵懒地舒展了下身子,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唔,我有点儿困了。”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往主卧走去,柔软顺滑的缎面长裙在身后荡出旖旎的弧度。 忽然回眸,眼波在齐衍礼身上绕了圈,红唇勾起玩味的弧度。 “阿衍。”这声唤得百转千回,指尖还意有所指地划过门框,“过来陪睡。” —— 与装修公司沟通确定了想要的装修风格后,纪知鸢再次去到了叶芊卉的舞蹈工作室。 相较于第一次拜访的生疏,这次明显轻车熟路不少。 ‘吱呀——’ 舞蹈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光线斜斜地切进静谧的空间。 听见声响,叶芊卉停下旋转的脚步,浸透汗水的舞蹈服紧贴着起伏的脊背,晶莹的汗珠顺着她泛红的脸颊滚落。 “知鸢,你过来啦。” 循声望去,叶芊卉眸光倏然一亮,声调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出现在舞蹈室门口的女人身着一袭烟灰色呢子大衣,过膝长靴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气质。黑白格纹围巾松松地绕在颈间,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精致,那双圆润的杏眼顾盼生辉,灵动的眸光为整体造型平添几分俏皮。 叶芊卉走向门口,亲昵地挽住纪知鸢的手臂,带她到墙边的沙发旁落座。 “知鸢,你先坐一会儿,我还有几个动作没有顺完。” 纪知鸢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没事儿,不用管我,你先忙。” 叶芊卉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走向舞蹈室中央,在镜前站定。 悠扬的旋律从音响中流淌而出,她身着飘逸的舞衣,随着节拍轻盈摆动。脚尖轻点,身姿旋转,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融入流淌的音符中。 纪知鸢半眯着眼睛,将右腿轻轻搭在左膝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自然地抵在膝盖处,掌心托着下巴,眼底流露出欣赏之情。 乐声熟悉,正是她为叶芊卉精心谱写的舞曲。 然而,她从未亲眼见过这支曲子与舞蹈完美融合的模样。 此刻,是第一次。 现实效果远超预期。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间定格于最后一个舞蹈动作,在场唯一一个观众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半分钟后,纪知鸢终于从沉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不自觉地鼓起掌来。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创作的作品竟能如此鲜活灵动。 随着音乐停止,叶芊卉微微喘息着走近,眼中带着期待,声音里还带着未平复的气息:“怎么样?” 纪知鸢扬起嘴角,毫不犹豫地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超级棒!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的舞蹈超级棒,我的曲子也超级棒。” 纪知鸢不禁开始期待她们的下一次合作。 “芊卉,你之前不是说有了新的灵感,想和我一起……” 然而,叶芊卉只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恍然的神情,仿佛这件事早已被她遗忘在脑后。 “哦,那个啊,暂时先不用考虑了。” “为什么?”纪知鸢眉头微蹙,语气中透着不解。 明明之前说好等这次合作结束就立刻推进下一次,可叶芊卉却突然变了卦。 是她找到了更合适的搭档?还是说……当初那些话,不过是客套的敷衍? 纪知鸢直截了当地向叶芊卉抛出了疑问。 叶芊卉闻言,神色微微一滞,随即起身走向茶水间。 片刻后,她端着两杯果茶回来,除此之外,手上还有一张五颜六色的像广告纸的东西。 叶芊卉递了一杯果茶给纪知鸢,同时给出回答。 “都不是。” “只是暂时不考虑。” “等我把更想做的,更有意义的事情完成,就会把新舞曲的合作提上日程。” 纪知鸢心中升起一丝好奇,顺着话头问道:“什么事呀?” 叶芊卉神秘一笑,并不答话,只是将手中的宣传单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是?”纪知鸢下意识开口,目光却已捕捉到纸上那行醒目的粗体字。 她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叶芊卉:“你要去支教?” 叶芊卉笑意更深,郑重点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我在短视频平台上看到许多对舞蹈充满热情的小女孩,但她们的家庭条件实在困难,连维持基本生活都不容易,更别说接受专业舞蹈培训了。” “正好遇上了这个机会,我想帮帮她们。” 第65章 他的小秘密。…… 窗外,暮色浸透了天际,夕阳的余晖将云层灼成一片金红,仿佛熔化的琉璃般倾泻而下,为凛冽的冬日添了几分虚幻的暖意。 纪知鸢倚在秋千椅里,脚尖悬在半空,随着思绪的起伏时而轻触地面,在暮光中划出几道漫不经心的弧线。 一路上,叶芊卉的声音在她耳畔萦绕,直到回家都未曾消散。 “我想帮帮她们。” “有梦想,充满热情,又肯努力的人不应该被困在贫穷落后的地方。” “她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而我想成为她们的机会。” 她不得不承认 ,支教确实是一件充满意义的事。 它不仅能够帮助他人,更能让自己收获满满的成就感。 但纪知鸢并非一个热衷奉献的人。 早年父母尚在时,就以她的名义成立了基金会,每年拨出巨额资金援助贫困家庭,更助力无数山区学子圆梦高等学府。 在纪知鸢看来,这已足够。 她不需要再做多余的事来积攒功德。 ‘滋滋滋——’ 放在包里的手机陡然发出震响。 纪知鸢身体一颤,像是猛地从自我世界抽离一般,手忙脚乱地拿过手包翻找。 手机的尺寸不小,在包里格外醒目。 她猛地一拽,手机连同包里零碎物件一起被扯了出来。 ‘哗啦——’ 钱包、粉饼、小镜子…… 地面上凌乱地散落着各种小物件,一支口红滴溜溜地滚出老远,最终在窗台边的墙角处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张被叶芊卉悄悄塞进她包里的山区支教宣传单,也跟着飘落出来。 一阵冷风掠过,单薄的纸片轻轻打了个旋,无声地落在她的脚边。 纪知鸢没注意到这一小细节,而后划开手机接起电话,耳边立刻传来公式化的女声。 “纪女士您好。”对方语速平稳,“我是装修公司的对接专员,关于项目细节需要与您确认。相关文件已经发送至您的邮箱,烦请查收后尽快回复。” 纪知鸢轻声应下,挂断电话,打开邮箱查看邮件,而后向书房走去。 她站在书房门口,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要改变书房的现有格局,里面的家具也要跟着换新?” 本来只想刷刷墙壁,为书房添置一些艳丽的颜色。 但越想越多,一个个新主意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上心头。 小改成了大改。 一时间,书房改造变得有点儿麻烦,不再是刷刷墙壁便能解决的简单事情。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横跨两面墙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主人从各地搜罗来的书籍。 晦涩难解的学术专著、密密麻麻的统计数据、风格前卫的插画集...... 各类书籍琳琅满目,种类之丰富堪比一座小型图书馆。 然而,纪知鸢对这一切兴致缺缺。 甚至是摆在面前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存在。 ‘嘶——’ 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从眼底窜起,像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钻进了眼眶。 纪知鸢条件反射地快速眨动双眼,纤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 她下意识揉了揉发红的眼角,心想:大概是灰尘吧。齐衍礼不喜欢外人出现在家中,没有安排人定时打扫书房,难免积灰。 纪知鸢迅速起身走向窗边,猛地推开窗户,然后坐在办公椅上,一手拿起桌面上的镜子,一手撑开眼睑,仔细检查,由上至下,从左到右,不放过任何一处微小的细节。 还好飞入眼中的不是迷失了方向的小蚊虫,仅是微不可察的灰尘。 与她所想的一样。 只不过这些细小的尘粒悄然磨红了她的眼眸,带来阵阵刺痛与绵密的痒意。 片刻之后,不适渐渐消退。 唯有眼角残留的一抹绯红,以及被逼出来的、在脸颊间留下一道水痕的泪珠,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纪知鸢吸了吸鼻子。 好想要纸巾,但是办公桌上没有。 她又吸了一下鼻子,这次的力气比上次大了几分。 内心所想也变得十分迫切。 家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放了纸巾,书房不可能例外。 只可能是摆放在了比较隐蔽的位置,让人无法一眼看见。 在某种无形力量的驱使之下,纪知鸢右眼皮情不自禁地跳动,继而拉开右手边的抽屉。 很幸运。 她看见了纸巾盒。 纪知鸢低垂着眼睫,抽出几张干净的纸巾。而后,目光忽然被书桌一隅静静躺着的木盒吸引。 表面的暗沉漆面早已剥落,露出岁月侵蚀的痕迹,在这间充满现代气息的书房里,宛如一段被遗忘的时光,固执地存在着。 她擤了几下鼻子,待不适感消退后,还未从抽屉里收回的手掌向前移动。 触到盒面时,纪知鸢顿了顿。 犹豫几秒,终是小心翼翼地捧起,掌心感受着木质纹理的温润触感。 “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她盯着盒盖与盒身之间的那道细缝喃喃自语。 此刻,内心深处传来蛊惑般的低语,仿佛潘多拉魔盒正在耳畔轻声呢喃。 “打开看看吧,只是看一下,没关系的。” “木盒子和抽屉都没有上锁,说明里面装的不是重要的文件资料。” “况且你和齐衍礼已经结婚,毫无保留地袒露心声,你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秘密。” “把木盒打开,看一眼就关上,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絮语如同缠绕的藤蔓,在心头越缠越紧。 搅得纪知鸢心绪愈发纷乱,如麻的思绪纠缠成一团,再难理清。 她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指尖抵住盒盖,迟疑地摩挲片刻,终是缓缓推开。 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划破寂静,纪知鸢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剧烈收缩,脸上写满了惊慌。 果然,人在干‘坏事’的时候都会非常心虚。 此刻的她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让她浑身紧绷,心跳如雷。 当目光触及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备注,纪知鸢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不是齐衍礼。 这个下意识地举动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明明已经提前和齐衍礼报备过书房改造的事,也得到了他的首肯。 她不该,也没理由感到不安的。 注意力被突如其来的来电转移,纪知鸢将木盒放在双膝上,按下接通键。 “夏芷,怎么了?” 她瞥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思绪微动:临近晚高峰时段了,夏芷是想约她出门吗? 电话那头传来雀跃的女声,每个音节都跳跃着掩饰不住的期待,“知鸢,你是不是来找我了?” 纪知鸢一头雾水地说:“没有呀。” “咦?奇怪了。” “我还以为你来‘绘乐’找我了。”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夏芷的语调明显低落下来,像是被戳破的泡泡般泄了气。 “没有,我在家里。”纪知鸢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反问,“夏芷,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是不是认错人了?” 话音落下,夏芷连忙出言解释。 “不是不是。” “刚才下课走出教室的时候,我看见了你老公,我还以为他陪你一起来了‘绘乐’。” 齐衍礼在‘绘乐’? 他为什么要去这里? 纪知鸢的内心瞬间被困惑填满。 不过,她并不意外夏芷会产生这种想法。 齐衍礼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绘乐’的人。 没人会把他和‘音乐’二字联系在一起。 如果非要扯点儿联系,那么只能是纪知鸢。 她是齐衍礼和音乐之间的唯一纽带。 “他可能有点儿事情,正好从那边路过。” 虽然纪知鸢也觉得奇怪,但还是为齐衍礼辩解了几句。 夏芷漫不经心地应道:“应该是吧。” 她的心思全然不在齐衍礼为什么会出现在‘绘乐’,而且是以为纪知鸢也来了,单纯想和好友碰个面罢了。 想了一会儿,夏芷发出聚会邀约。 “我去群里问问佳欣什么时候回国,看年后有没有机会在京市聚一聚。” 纪知鸢把手机从耳畔移开,指尖轻触屏幕开启免提,随手将手机搁在桌面上。 “没问题,我这边随时都可以,你们俩定时间就好。” 通话结束,她随手点开联系人列表,目光落在置顶联系人上。 自从经历过上次的乌龙事件,齐衍礼就成了她手机里所有软件的置顶。 这也是齐衍礼的强烈要求。 ‘嘟嘟嘟——’ 电话铃声响了 好一会儿,对面却丝毫没有动静。 最后电话自动挂断。 纪知鸢望着无人接听,慢慢黯淡下来的屏幕抿了抿唇——他大概在忙吧。 这样想着,她退出通话界面,转而点开聊天窗口。 敲击键盘时,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抹甜蜜的笑意悄然绽放,自己却毫无察觉。 【纪知鸢: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纪知鸢:我想吃上次的草莓蛋糕。】 消息成功发送,纪知鸢关闭手机屏幕,继续研究木盒。 她掀开盒盖,一本陈旧的日记本静静地躺在最上层,泛黄的纸页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日记的边角早已泛黄卷曲,纸张边缘微微翘起,仿佛常年被人用手指捻动翻阅。 然而奇怪的是,它的封面却光洁如新,连一道细微的划痕都找不到,就像被精心呵护的珍宝,既饱经摩挲又完好无损。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树叶在风中簌簌摇曳,林立的高楼渐渐隐没在氤氲的雨雾里。 纪知鸢的指尖悬在日记本上方,封面的皮质纹理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她咬着下唇,胸腔里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窗外的雨声。 看?还是不看? 内心踌躇不定。 理智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这是属于齐衍礼的秘密,不能侵犯他的个人隐私。 但另一个声音却小声反驳:如果没什么可隐瞒的,为什么不能看?你们已经结婚了,应该没有秘密才对。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道德感。 纪知鸢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翻开了扉页。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字迹,刚劲有力却又不失优雅,就像齐衍礼本人一样。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 我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她!她出现在了今天的演出现场。她变化很大,难怪上次没能认出来,她比记忆中更耀眼,琴技也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纪知鸢的指尖微微发颤,纸张在她手中簌簌作响。 日记本里出现的‘她’是谁? 那个时候,自己还不认识齐衍礼。 忽然间,一股酸涩涌上鼻腔,她慌忙仰起脸,睫毛飞快地扇动着。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谁没有经历过青春期的青涩悸动?” “实在看不下去,就别看了。” “不要自己为难自己。” 纪知鸢喃喃地劝慰。 她又一次拉开抽屉,胡乱抽出几张纸巾,匆匆抹去悬在睫毛上的泪滴,指尖发颤,却仍固执地翻动着泛黄的日记纸页。 很幸运,我又遇上了她的演出。今晚的她很漂亮,脖颈间的蓝钻项链十分适合她,像极了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公主。 我喜欢听她弹琴,她的琴声能把我从暗不见底的深渊里救出来。 她居然出现在了我的梦中!我第一次产生冲动,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纪知鸢的目光在纸页上不断下移,眉头也随之越锁越紧。 这个‘她’到底谁呢? 一股莫名的直觉在纪知鸢心头涌动。 ‘她’是自己认识的人。 第66章 “老婆,答应我…… 祝她如愿以偿,而我只要能站在台下,遥遥地仰望她就好。 纪知鸢一页页翻完了整本日记,指尖久久停留在最后的空白页上,目光凝滞。 他写的内容不多,字里行间几乎全是他与‘她’的点点滴滴。 纪知鸢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一个不愿意承认,而又无法忽视的事实摆在眼前。 翻涌的妒意正在主导她的情绪。 刹那间,齐璐悠的话语在她耳畔炸响。 ‘你以为嫁给了齐衍礼,他就会爱上你吗——’ ‘太天真了,他心里早有喜欢的人了——’ 当时的纪知鸢压根没把齐衍礼放在心上,更遑论因他牵动心绪。 但现在不一样。 她开始在乎他了。 她想邀请他进入自己的世界。 蓝钻项链。 钢琴。 与齐衍礼相识很早。 这些关键词像锋利的冰锥,一根根刺进纪知鸢的心脏。 不断推进,不断深入。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血肉被划开的声音,温热的血液在胸腔里蔓延。 好像,真的是她认识的人。 某个几乎要冲破唇齿的名字,在舌尖颤动。 泪水悄然滚落,在脸颊上划出透明的痕迹,最终无声地洇入泛黄的纸页,晕染成一朵潮湿的暗花。 纪知鸢知道,自己不应该因此产生过大的情绪波动。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 通过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她丝毫不怀疑齐衍礼对自己的满腔爱意。 况且日记本里记载的事情已然成为过去式,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他喜欢的人是她,而不是日记中的‘她’。 纪知鸢抬起手,指腹掠过湿润的脸颊,拭去未干的泪痕。 这些显而易见的道理她都懂,但还是难以平息心头泛起的层层涟漪。 她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这一关。 就在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屏。 齐衍礼的名字在来电显示中跳动。 纪知鸢猛然回神,手指微颤着拿起手机。 “阿鸢,想不想我”不正经的男声钻入耳中。 纪知鸢唇瓣微启,万千疑问在嘴边打转。 然而冰冷的电波终究载不动心事,她轻轻合上嘴唇,将满腹疑惑咽回心底,继而声线如常,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想你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纪知鸢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地极好,对面的齐衍礼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今天要晚一点儿,不用等我回家吃饭,我还在加班。” “在公司加班吗?”纪知鸢想了想,又说,“要不要我去给你送饭?” “不用了。”齐衍礼斩钉截铁地回绝,干脆利落的语气让人一怔。 说完,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局促地解释。 “阿鸢,我没有别的意思。” “李彦已经订好餐了,你来来回回的也麻烦。” “而且我今天不会太晚回家,你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纪知鸢垂眸凝视着桌面上那本沉寂的日记,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晦暗难辨。 “我在家里等你。” “我还想吃你上次买的草莓蛋糕。” 齐衍礼听罢,眉间郁色顿消,唇角不自觉扬起,轻笑着打趣:“行,我下班之后再带蛋糕回家家里的小馋猫不会急得喵喵叫吧?” “可能会。”纪知鸢顺着他的玩笑接话,眉宇间的郁色渐渐舒展,“那我就勉为其难,先帮你哄一下小馋猫。”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电流般的声波轻震着她的耳膜,让她不自觉地战栗。 “好,谢谢我美丽大方而又心地善良的老婆。” 话音落下,纪知鸢没有再出声。 电话两端陷入短暂的静默。 然后,听筒处传出一阵模糊的背景音。 悠扬的音乐在电磁波中流淌。 是纪知鸢再熟悉不过的钢琴声。 她与钢琴相伴了许许多多个日夜,悠扬的琴声早已融入灵魂之中。 纪知鸢顿感心累,强压下翻涌的思绪,恹恹地扔下一句“等会儿家里见”。 随后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她将日记本轻轻归入木盒,仔细合上盒盖,又将木盒稳妥地放回原位。 书房内幽静如初,每一件物品都保持着原有的姿态,仿佛时光从未被惊扰,也无人曾踏入这方静谧的书房。 下一刻,纪知鸢猛地转身,像受惊的鸟儿般仓皇逃离,跌跌撞撞冲进客厅,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里,双腿不自觉地弯曲,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在极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她低声呢喃着,眉头微蹙。 “夏芷说在‘绘乐’看见了齐衍礼,可是他却称自己正在公司加班。” 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在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红痕,她继续自语。 “如果夏芷没有看错,那么齐衍礼为什么要去‘绘乐’?” “‘绘乐’,究竟有谁在?” 想到这里,纪知鸢的瞳孔猛然收缩。 几个零碎的画面如闪电般掠过她脑海。 …… 清脆婉转的乐曲在空气中流转,金色的阳光穿透晶莹的玻璃窗,肆意倾泻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将整个走廊映照得璀璨夺目。 突然,一阵刺耳的女声划破这份静谧。 齐璐悠踏着细高跟款款而至,眉宇间依旧挂着那抹睥睨众生的冷傲。 “纪知鸢,你怎么在这儿?” “你朋友是‘绘乐’的老师?正好若宜姐也是‘绘乐’的老师。” 紧接着,乔若宜出现在她视野内,脸上漾着一抹浅笑。 “纪知鸢,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小悠,你今天的运气太好了,遇上了享誉世界的钢琴家。” “还不快抓住机会,让纪知鸢为你指导一下。” ……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存在吗? 还是说自己猜得没错,日记本中的‘她’,真的就是乔若宜? 而齐衍礼说辞,不过是他精心编造的骗局?? 一连串的疑问从心底冒出,得不到解答。 纪知鸢阖上双眸,指尖抵太阳穴缓缓揉按,试图理清这纷乱的思绪。 头好痛。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除了会让自己变得更加郁闷之外,别无他用。 况且这些都是没有得到证实的猜测,等齐衍礼回来再说吧。 别想了,别想了…… 纪知鸢紧紧抿住嘴唇,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企图用疼痛拾回理智。 她坐在沙发一角,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 夜色如墨般晕染开来,细雨如丝,无声地渗入城市的每道缝隙。 灯火渐次熄灭,光影在雨幕中慢慢消融。 纪知鸢始终没有去碰触电灯开关,任由自己的轮廓在黑暗中慢慢消融。 原来等待竟是这样的滋味。 没有半分欢喜与期待,只有焦灼与痛苦。 纪知鸢凝望着玻璃上模糊的轮廓,心想:之前自己出国的时候,齐衍礼也是抱着这种心情在家里等待的吗? 可能吧。 她看不透他的内心。 夜色中,街道两侧的车流如琴键般整齐排列,红亮的尾灯在雨雾中晕染开来,为城市谱写着夜的华章。 纪知鸢终于回神,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拿过手机,打出一通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李彦的声音接踵而至,“齐太太,这么晚打电话是齐董出了什么事情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纪知鸢听出来了这句话中的漏洞。 李彦不在公司,甚至以为齐衍礼和她在一起。 难道他们早就下班了?还是齐衍礼又一个人跑回公司加班了? 疑点越来越多。 她没有办法不去多想。 纪知鸢压下满腔困惑,佯装不知道地问:“没有,齐衍礼说他今天要加班,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帮他点晚餐。如果没有,我就去公司给他送饭。” 李彦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点了点了,齐董已经用过晚餐了。” “这样啊。”纪知鸢刻意拉长声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李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语气更加笃定,“下班前,齐董和我说了订餐的事情,还说策划部交上来的方案有问题,他要留下来亲自修改。” 纪知鸢没什么表情地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后,她随手将手机丢在茶几上,屏幕在玻璃表面滑出半尺。 齐衍礼肯定有事瞒着她。 而李彦帮着他一起,在她面前打哑谜。 纪知鸢的手臂环住双腿,膝盖抵着下巴。 窗外的月光缓缓漫入客厅,却漫不过她眼底凝结的霜。 目光不经意掠过露台,一个被主人遗落的手提包蓦然映入眼帘。 以及墙隅处,那张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宣传单。 纪知鸢动了动微微僵硬的四肢,将搁在沙发上的双腿放下,趿拉着拖鞋缓步走向露台,然后躬身捡起被风吹落的宣传单。 她指尖紧捏着宣传单的边缘,指节微微泛白,脆弱的纸页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响。 长睫低垂,在苍白的脸颊上落下两片颤动的阴影,将眸中的情绪尽数掩藏。 ‘叮咚——’ 门铃陡然响起,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纪知鸢猛地回头,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把宣传单藏在身后。 几秒后,心脏跳动的频率趋于正常。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转身朝门口走去。 香山樾的私密性极好,一层一户,不会有外人闯进来打扰住户清净。 如果有客人想要前来拜访,也必须提前得到业主的同意。 所以此时出现在门口,按下门铃的人只能是齐衍礼。 纪知鸢也是最近才发现他的这一小癖好。 自从表明心意之后,齐衍礼变得越来越依赖她。 哪怕是抬手就能解决的小事,他也总要撒娇似地赖着她。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只要知道她在家,他一定会按响门铃,等待她来开门,绝不伸出手指,用指纹解锁。 …… 纪知鸢曾不满地向齐衍礼埋怨道。 “为什么每次都要等着我来给你开门?” “明明按一下指纹就能打开的事情,非得让我从床上爬起来,真是麻烦死了。” 她气呼呼地瞪着他,攥紧的拳头又在他肩上捶了两下,这才稍稍解气。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一把抓过他的手,捏着他的食指按在了指纹识别区。 ‘滴滴’冰冷的机械提示音插入两人之间。 纪知鸢面露无奈之色,像哄小朋友似的放柔声线,“喏,你看,这样就可以解锁开门了。齐衍礼小朋友学会了没有?” 齐衍礼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修长的手指向里面收拢,将女人纤细的手包裹在掌心,指腹若有似无地抚过她手背细腻的肌肤。 “纪老师都亲自上手教学了。”他压低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若是我还学不会,岂不是辜负了纪老师的这番良苦用心?” 话音微顿,紧接着倾身凑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畔。 “不过,我更想麻烦纪老师给我开门。” “我想尝尝……” 说到一半,齐衍礼突然噤声,仿佛在刻意留白,等待身边女人的追问。 纪知鸢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狐疑地挑起眉梢,“想尝尝什么” “想尝尝下班之后,心爱的人打开家门迎接我的滋味。” “老婆,答应这个小小的要求好不好?” 齐衍礼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听见他的回答,纪知鸢彻底没了脾气。 “行吧。”她瞥了瞥嘴,终究还是接下了这份甜蜜的负担。 …… 手掌心搭在门把手上,冰凉的触感由肌肤穿透心脏,瞬间将纪知鸢从记忆的漩涡中拽出。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推开门扉的瞬间,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 熟悉的高挺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捧着一个点缀着缎带的粉色蛋糕盒,正静静地在玄关等候。 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齐衍礼眼底骤然漾起温柔的光晕,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习惯性地伸手,环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的身体向她靠近,在她唇角落下极轻的一吻。 “阿鸢,我回来了。” 纪知鸢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 其实在齐衍礼俯身凑近的时候,她本能地想要躲开。 躲开他身上那缕让她沉沦的乌木香,躲开他的亲吻。 但是犹豫几瞬,终究是忍住了躲开的冲动。 对于纪知鸢的内心纠结,齐衍礼一概不知。 他拎起蛋糕盒在她面前晃了晃,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还有你最想吃的草莓蛋糕。” “也不知道某只小馋猫有没有原谅我?” 纪知鸢对他的玩笑置若罔闻,脸色突然变得正经严肃,表情平静到令人害怕。 “没有。” “齐衍礼,你过来。我有事情问你。”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客厅。 第67章 从始至终都是你…… 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 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因为自己吗 一连串的问号从心底冒出,却寻不到答案。 面对纪知鸢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齐衍礼顿时有些儿不知所措,捧着蛋糕的双手悬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客厅里回荡着拖鞋摩擦地板的声响。 见男人仍杵在玄关处不动,纪知鸢回头催促:“你还愣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呀。” 听见犹如命令般地催促,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轻手轻脚地换上拖鞋,像只温顺的大型犬般地跟在女人身后,不时用余光偷瞟,观察她的表情。 客厅沙发很长,也很宽。 但齐衍礼却刻意挤进了纪知鸢身旁那方狭小的空间,裤料不经意间擦过她的小腿,细微的摩擦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把蛋糕捧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阿鸢,要不要吃草莓蛋糕?” 纪知鸢没有说话,悠悠地瞥了一眼蛋糕,又将目光落在蛋糕后面的男人身上。 刻意沉默,周遭的空气骤然凝滞,呼吸声清晰入耳。 得不到回应,齐衍礼又唤了一声。 “阿鸢?” 开始催促他进门。 这会儿又默不作声,盯得他头皮发麻。 “不用,先放在桌子上,我等会儿再吃。” 纪知鸢轻轻推开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半分情绪。 “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吗?” 她淡漠的回应像一盆冷水浇下,齐衍礼心头蓦地一紧,神色间透出几分无措。 大脑疯狂转动,自我反省。 真的是在生他的气吗? 应该不会吧。 今天除了上班之外,他也没有做其他事情,更不可能惹她生气。 不对。 今天不只上了班,还有…… 忽而,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热感,像是一种无声地谴责。 他确实撒谎了。 他今天没有加班,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下一秒,满室的寂静被纪知鸢打破,她声音在齐衍礼耳边炸开。 一字一句,在心间重重敲击。 “齐衍礼,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听完,齐衍礼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她灼人的视线,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难道被她看出来了。 真是要命。 他还没有做好在她面前展示的心理准备。 纪知鸢又问:“你刚才是在公司加班吗?” 齐衍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正在做心理建设。 “不是。” “我今晚没有加班,也不在公司。” 他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硬着头皮上吧,大不了就是在她面前出丑。 “为什么要骗我?”纪知鸢的平静表情终于产生了几分松动,她嘟起腮帮子,气鼓鼓的模样活似只炸了毛的河豚,“我又没有拦着你,不让你去‘绘乐’。” ‘绘乐’两个字一说出口,齐衍礼心底的希望被彻底击碎,默默反问:“你……都知道了?” 纪知鸢不假思索地点头,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了。” 没给齐衍礼回答的机会,她紧接着又说:“你去‘绘乐’干什么?找乔若宜吗?” 乔若宜? 和她有什么关系? 齐衍礼眉心骤然拧紧,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否认,语速快得像是怕被误解似的。 “没有。” “我和她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为什么要去找她。” 纪知鸢环抱双臂,侧身背对着他,从鼻间挤出几声轻哼。她刻意拖长了语调,学着他先前的口吻:“为什么要去找她~” 还没完,她又垂下眼睫冷冷说:“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呀,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番话听得齐衍礼云里雾里的,完全摸不着头脑。 开始还好好的,她怎么就突然生气了?更莫名其妙的是,话题怎么扯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了? “等等。”齐衍礼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困惑,“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纪知鸢不答反问,态度愈发冷漠, “怎么会没关系?” “你在日记本上记载了那么多与她相处的小细节,我们之间的事情怎么可能和她没关系?” “既然对她念念不忘,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又在我面前装成素不相识的样子?” 齐衍礼的脑海中仿佛缠绕着一团乱麻,思绪纷杂如麻,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什么日记本? 什么念念不忘? 什么素不相识的样子? 他念念不忘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是纪知鸢一人而已。 窗外雨越下越急,狂风呼啸着席卷城市,将梧桐树叶撕扯得支离破碎,凌乱地铺了一地。 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在早已模糊不清的玻璃上肆意流淌,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水痕。 面对齐衍礼那副茫然无知的神情,纪知鸢心头不禁泛起一丝动摇。 不该是这样的。 他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没有秘密被戳穿后的慌乱,没有愧疚,甚至连最细微的歉意也无迹可寻。 难道......是她想错了? 这个念头在心头盘旋,纪知鸢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 她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事实摆在眼前。 日记本中的字迹正好出自齐衍礼之手。 她绝不可能认错。 “我在你书房抽屉中看见了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着被你珍藏的日记本。” 放在木盒子里的日记?! 他都忘记了这件东西的存在。 齐衍礼的瞳孔猛然收缩,平静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 那抹惊诧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还是被一直关注着他的纪知鸢察觉到了。 看吧。 下意识地反应不会说谎。 齐衍礼在骗她。 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真好,差点儿就把她糊弄过去了。 纪知鸢唇角勾起一抹哂笑,眼底却结着冰霜,自嘲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日记不是你想的那样!” “日记里提到的人不是乔若宜!” 意识到纪知鸢可能是误会了,齐衍礼急忙出声解释,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两颊因过度激动而微微泛红。 被他高涨的情绪影响,纪知鸢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镇定,眼尾沁出一层水光。 她掰扯着手指,将自己收集到的证据一一摆在他面前。 “和你认识很早、钢琴、蓝钻项链。” “你的日记中记录的所有内容都明晃晃地写着‘乔若宜’三个大字。” “还是说,你还有一位满足这些条件的小青梅?” 女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眉宇间不自觉地染上一抹哀戚。 那抹哀色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齐衍礼的心尖。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动,将她紧紧地圈入怀中。 不行。 现在气氛这么僵,贸然亲 近只怕会让她更抵触。 齐衍礼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句干涩的话。 “没有。” “没有别人。” “没有别人。”纪知鸢明显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眼尾挑起几分讥诮,“总不会是我吧?” 齐衍礼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斩钉截铁地回答:“是你。”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纪知鸢还是不信,只当他是在哄自己。 她下意识环抱住双臂,下颌微微扬起,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整个人摆出一副防御姿态。 “我没有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他眉峰压出一道锐利的弧度,语气依旧坚定。 随后,齐衍礼猛地站起身。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扔下一句“你坐在沙发上等我”后,毅然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突然传来一阵碰撞的脆响,伴随着重物坠地的闷响,仿佛有什么物件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纪知鸢置若罔闻,丝毫没把这番动静放在心上,反而仔细地端详起了摆在面前桌上的草莓蛋糕,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眼中流露出几分渴望。 嗯……有点儿想吃。 她没办法抗拒美食的诱惑,更需要用美食来治愈自己。 犹豫几秒,纪知鸢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草莓蛋糕本来就是给她买的。 不吃白不吃。 她倾身向前,指尖轻巧地挑开蛋糕盒上的蝴蝶结,顺手拿起在灯光下划出细碎闪光的银叉。 奶油在唇齿间化开的瞬间,她眯起了眼睛,像只偷到腥的猫儿般小口小口享用起来。 看完整本日记,独自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等待齐衍礼回家的这段时间,纪知鸢默默在心里憋了一股气。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加复杂、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年少轻狂,在所难免。 可她想知道,齐衍礼现在心里住着谁? 是她纪知鸢,还是日记本中的‘她’。 纪知鸢固执地认为,人的心很小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并且她希望自己的爱人也一样。 心里只有她。 半晌,纪知鸢正小口品尝着草莓蛋糕时,齐衍礼的身影终于重新出现在客厅里。 与进入书房时的两手空空不同。 现在手中拿满了东西。 纪知鸢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最先认出了那本她曾经翻看过的日记本,以及一堆叠在一起的花花绿绿的纸张。 看上去有点儿熟悉,好像是门票? 隔了些距离,她看的不太真切。 齐衍礼快步走到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的身前,默不作声地递出手中的物品。 纪知鸢向他投去狐疑的目光。 一边伸手接过,一边询问:“这是什么?” “可以证明我清白的东西。” 齐衍礼低垂眼睫,嗓音里浸着几分克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翻开纸张,一股难以名状的震撼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刹那间,纪知鸢仿佛跌入无尽深海,冰冷的海水将她重重包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没有看错,齐衍礼拿出来的这一叠纸张确实是门票。 还是她的演出的门票。 每场都有,无一遗漏。 连她自己都未曾如此完整地保留过每场演出的票根。 更令人动容的是,每张门票都被精心塑封保存,泛黄的票面上连折痕都几不可见,这份细致入微地珍藏,无声诉说着它们在主人心中的分量。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仿佛有万千星火自心间迸发,炽热的火光顺着血脉奔涌,直至在脑海中绽放。 纷乱的思绪如烟花般四散,再难拼凑成形。 最后,只能苍白无力地问出一句,“这是……我的?” 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 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纪知鸢’三个字明晃晃地摆在每一张票根上。 “为什么?”心间的震感太过强烈,久久未能消散,纪知鸢无法把内心疑惑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说出口,“日记本中出现的‘她’,真的是我?” “是你。” “从始至终,我喜欢的,我爱的人都是你。” “从来就不是别人。” 齐衍礼站在沙发旁,小心翼翼地揽过正处于呆滞状态的女人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掌心与她的发顶相贴。 一下下抚过时,连呼吸都放得极其轻缓。 “为什么会是我?” “怎么可能会是我?” 翻来覆去地想了千百遍,纪知鸢还是想不明白。 日记本中的‘她’怎么会是自己? 纪知鸢继续往下说。 “在结婚之前,我们的人生轨迹从未有过交集。” 而后,她突然想到一个荒谬的可能,“难道你是我的粉丝?” 但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被纪知鸢自己否决。 “不可能。” 太荒谬了。 她对自己太自信了。 而且每场演出齐衍礼都在场,她不应该对他没有一丁点儿印象。 “你想得没错。”齐衍礼出声证实,打断纪知鸢的所有思绪,“我是你的粉丝。” 似乎是为了让这番说辞更有信服力,他给出了更详细地阐述。 “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成为了你的粉丝。” 第68章 他必须做到完美…… 接二连三的真相被揭开,纪知鸢内心防御逐渐变得坚固。 她现在觉得自己无论看见什么,听到什么都不会惊讶。 可疑惑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多,可心底的疑云却越发浓重,如同置身幽暗的迷雾森林,每迈出一步都让前路更显扑朔迷离。 纪知鸢将蛋糕与银叉搁在茶几上,规规矩矩地摆放好,继而挺直腰背端坐在沙发边缘,声音轻柔似羽毛拂过。 “从很早之前开始,你就成了我的粉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齐衍礼没有回答,反而提了一个与当前话题毫不相关的问题,“阿鸢,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呀,第一次见面在我们的订婚宴上。”纪知鸢眨了眨圆润的杏眼,眸中似有粼粼波光流转,宛若微风拂过湖面,泛起丝丝涟漪。 那时,她只知道自己要和齐家人结婚,但不清楚具体的结婚对象。 直到订婚宴那日,身着正装的他出现在她身边,她才恍然惊觉。 原来和我相伴一生的人长这样。 原来他的名字叫做齐衍礼。 齐衍礼沉沉的目光落在纪知鸢身上,那双幽深的眼眸如同无底的深渊,暗藏无数未言之语。 “订婚宴上,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我知道。”纪知鸢晃了晃手中的门票,边点头边说,“我的每次演出你都来了。” 齐衍礼低笑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撩人的意味。 “还要更早。” “还记得纪爷爷六十寿宴那天吗?你在琴房里,一边掉眼泪一边反复练习钢琴曲。”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人竟然可以拥有如此浓烈的情感。” 话音微滞,他的目光变得深远。 记忆碎片迎面扑来。 —— 齐衍礼是齐老爷子亲手带大的,也是钦点齐家继承人。齐老爷子对他要求极为严苛,无论是学识修养,还是为人处世,都必须做到尽善尽美,在外必须时刻展现出无可挑剔的世家风范。 这一年,他十六岁。 升入京市最好的私立高中,正在为出国留学做准备。 也是从这时起,齐老爷子开始有意识地带他出席各种宴会,在众人面前刷眼熟。 关于这方面的往事,齐衍礼的记忆有些模糊。 但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受邀出席纪家长辈的寿宴。 这场寿宴不仅在他人生轨迹上留下深刻印记,更悄然改变了许多事情的走向。 寿宴前几天,齐衍礼刚完成升 入高中后的首次月考。 学校不仅将每位学生的考试成绩发送给了家长,还详细附上了班级排名、年级排名等各项评比数据。 得到齐老爷子‘召唤’的那一刻,齐衍礼的右眼皮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推开书房大门,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袭来,速度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刹那间,一声脆响打破寂静。 ‘啪——’ 杯壁擦过齐衍礼的脸颊,滚烫的茶汤泼洒而出,他的下颌顿时泛红,随后茶杯在脚边炸开,碎瓷四溅。 齐老爷子站在胡桃木方桌前,苍老的面容因愤怒而紧绷,眉间深深刻出‘川’字。 “跪下!” 老人嗓音沙哑带着岁月的痕迹,却依然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在寂静的房间里沉沉回荡。 齐衍礼懒懒地抬起眼帘,漫不经心地扫视前方,双腿稍微几下挪动后,挺直腰背屈膝跪地。 能让齐老爷子动怒的事可不多,他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多半是瞧见这次月考的成绩单了。 他失误了。 他让爷爷失望了。 下一秒,呵斥声萦绕耳旁。 “齐衍礼,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变成了第二名?” “不要以为破格升入高中,你就能够掉以轻心了。” “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说完,齐老爷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撕心裂肺,在寂静的空气中炸开,震得四周气流都为之一颤。 齐衍礼跪在地上,脊背如松般挺得笔直,纹丝不动,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的黑睫敛下,掩去脸上情绪。 “记得。” “这是一个只有第一名的世界。” “唯有站在最高处才能被人记住,才能被人认同。” 齐老爷子面上神色闻言缓和,那张画满触目惊心的红色的叉的成绩单被随手扔入垃圾桶。 “你不止是齐衍礼,你身上背负着齐家上上下下几百人的人生。不容许出现半点差池。” “只有完美的人才有掌权齐家的资格。” “再者,齐家内外有非常多双眼睛正盯着你。” “衍礼,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只有完美的人才有掌权齐家的资格。 齐衍礼没有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讥嘲。 他真的好想问一句:爷爷,请您扪心自问,您做到了这些要求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只要是人就会出错。 “知道。”齐衍礼轻轻地应了一声,“我会遵守您提出来的要求。” 他不想要掌权人的身份,也不想做一个完美的人。 但出生在齐家,肩负责任重大,他身不由己。 齐衍礼诚恳认错的态度让齐老爷子胸中怒火渐渐平息,见他如此,老爷子也不忍再加责罚。 老人长叹一声,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去把自己收拾一下,换一身正式得体的衣服,等会儿随我去纪家赴宴。” 齐衍礼干净利落地站起来回了一个“好”字。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离去,没有半分迟疑。 琅山的私人道路蜿蜒向上,两端是精心修剪过的法国梧桐,树冠在高处织成一道绿色的拱廊。 黑色的商务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道,视野骤然开阔。 纪家豪宅位于琅山顶部的最佳位置,占地面积将近千平,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俯瞰着整座城市。 日光洒落,右侧人工湖的湖面泛着如银河般的炫目光芒。 “切记,等会儿跟在我身边,不要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 从商务车下来之后,齐老爷子只对齐衍礼说了这一句话。 纪家门口热闹非凡,停车坪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身着华服的宾客们踏着优雅的步子从车内走出,双脚还未来得及落地,热情地寒暄先一步从嘴里道出,人们的笑脸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只是那笑意深浅难辨,唯有各自心知肚明。 这种虚与委蛇的场合让齐衍礼作呕。 每个工人脸上都带着精心设计的面具,言谈间暗藏机锋。 但他没有选择。 作为齐家的下一任掌权人,社交是必须履行的义务。 齐衍礼跟在爷爷身后,迈进纪家大门。 白色大理石的花纹独特,石阶一尘不染,两侧是修剪成几何形状的灌木丛,台阶中央铺设着枣红色的地毯。 顺着红毯往内走,他们径直来到别墅内部的宴会厅。 巨型水晶吊灯从穹顶垂下,折射出千万光点,脚下是纯手工波斯地毯,图案繁琐得令人眩晕,墙上挂着主人从四处收集到的名家画作。 “齐董,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您的身体最近怎么样?”齐老爷子前脚出现在宴会厅中,相识的熟人后脚便凑上来寒暄,“旁边这位是小衍吧,几年不见竟已这般挺拔俊朗,怕是要让不少姑娘芳心暗许了。” 这句夸赞并不是场面话,但凡见过齐衍礼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这样的念头。 齐衍礼自幼生得俊朗,身高和颜值都远超同龄人一大截,进入高中之后更甚。短短一个月,便成了全校学生公认的颜霸,稳坐校草之位。 少年身着一袭剪裁考究的灰色西装,细腻的手工走线完美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严谨扣系的前襟衬得腰身线条尤为利落,而微敞的领口又为这份矜贵添了几分随性。 他周身散发着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独特气质,初入世事的少年意气,又隐约可见日后沉稳。 这两种特质在他身上交融得恰到好处,非但不显矛盾,反成就了令人过目难忘的和谐韵味。 “李叔叔好。”齐衍礼不自然地颔首。 话题毫无预兆地转向了自己,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扯了扯领带结,那条精心系好的真丝领带好像突然变成了绞索,勒得他喘不上气。 耳边的人声如潮水般翻涌,在齐衍礼的脑海中无止境地回响。他感到胸腔里的空气逐渐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仿佛只有用力喘息才能勉强维持清醒。 霎时间,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炸得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太吵了。 想让他们都把嘴闭上。 “老齐啊,真是羡慕你有这么出色的孙子,一点都不用你费心。”说着,那人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我家那小子整天在家念叨着‘衍礼哥又考了年级第一,我要把他当成自己学习的榜样’,真是让人又欣慰又发愁。” “怎么可能不费心。”齐老爷子摇头轻笑,眼中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等了一会儿,见二人谈兴正浓毫无停歇之意,齐衍礼心底渐生焦躁,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平静。 好不容易熬到聊天结束,趁下一个人还没凑上来套近乎,他略微欠身,低声道:“爷爷,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齐老爷子眼风扫过,点头应允。 齐衍礼如蒙大赦,穿过觥筹交错的宴厅,快步走向庭院的花园深处。 夏日清风拂过树梢,将身后的喧嚣尽数隔绝。 终于寻到了一方空闲之处。 斑驳的阳光正透过枝叶缝隙洒落,他身体放松,后颈轻靠着冰凉的石面,下颌微微抬起,任由视线漫入那片无垠的蔚蓝。 齐衍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的出生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父母想要无拘无束的自由,爷爷不希望齐家百年根基毁在自己手中。 只需要牺牲一个人便能皆大欢喜,不好吗? 齐衍礼缓缓闭上双眸,晃眼的阳光直直落下,照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痛。 然而阳光再怎么炙热,都无法驱散心头的寒冷。 不好。 为什么我要为他们作出牺牲? 难道我的命 就不是命了吗? 胸口剧烈起伏,眉心拧成死结,他感觉自己正深陷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四周都是高墙,无论往哪个方向奔跑,最终都会撞得头破血流。 不,不是这样的。 人生是属于我自己的,只有我自己拥有随意支配的权力。 我不应该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让步。 琴音倏尔响起,随风轻漾入耳,如烟似雾的迷障渐次消散,眉间褶皱被抚平,四周景致豁然明朗。 人声絮语渐次远去,脑海中纷杂的思绪亦如潮水退散。 世界重回寂静,唯有琴音袅袅,绕身不去,花园中低回流转。 正当男人沉醉于悠扬旋律之际,琴音戛然而止,仿佛被利刃骤然斩断。 猛地睁眼,刺目的阳光直射而来,齐衍礼不由得眯起眼睛抬手遮挡。 待适应光线后,他循着余音未散的琴声方向,慢步走去。 鹅卵石小道的尽头是一栋精致的小洋房,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圆顶的欧式设计格外显眼,复古感十足。房子周围簇拥着精心修剪的花丛,玫瑰,郁金香,以及不知名的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齐衍礼的目光在那条敞开的细缝上停留了很久,内心正在上演一场天人交战。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门,擅自侵入了这片静谧的私人领地。 第69章 窥探她的世界。…… 在钢琴声的引导下,齐衍礼来到小洋房的二楼。 琴房位于二楼,占据了一整个朝南的墙面,墙壁是温暖的米白色。窗户清澈透亮,轻薄的白色纱帘随风起舞。窗旁摆放着一张古铜色小圆桌,桌上水晶花瓶里斜插着几支素雅的马蹄莲,洁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颤,为这方艺术天地平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木门的小窗户正好与齐衍礼的身高持平,他透过清亮的玻璃,一个劲地往里面看。 琴房正中央摆放着一台黑色的施坦威三角钢琴,阳光一点点地顺着窗台爬入,阳光勾勒出弹琴女孩的侧影,微微低头,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齐衍礼的视线被女孩牢牢吸引。 她身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下搭了一条复古色牛仔裤。乌黑的长发随意挽成松散的发髻,几缕碎发不经意间垂落在耳际,为整体造型平添几分灵动,整个人看起来随意极了。 女孩的手指悬在雪白的琴键上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也没有一丁点儿声响发出。 齐衍礼的心情蓦然低落下来。 琴声停了吗? 他还没听够。 忽然间,女人的怒斥声穿透门缝传来,齐衍礼条件反射般往旁边闪避。 没有听见预想之中的脚步声,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头往门缝里探了。 “鸢鸢,这首d大调的钢琴曲你已经练习了不下百遍,为什么还是会出现失误?” “我提醒过你多少遍了,练琴的时候要用心,要把脑子带上,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原来琴房里并非只有弹琴女孩一人。在她身旁,站着一位身着浅绿色新中式旗袍的女人。女人面容温婉,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与她此时的愤怒嗓音形成了奇妙对比。 面对接二连三地质问,女孩鼻尖一酸,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妈妈,我不想练了。” “不想练了?”女人的声音似有缓和,放柔了一些语气轻哄,“比赛在即,难道你愿意把第一名的奖杯拱手让人吗?” 女孩低着头沉默,放在琴键上的手指慢慢攥紧。 踌躇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妈妈,想要第一名奖杯的人不是我,是你。” “我不喜欢钢琴,也不想一天到晚坐在琴房里面练琴。” 女人脸上表情闻言一滞,笑容在脸上凝固。 “鸢鸢,我就当你练琴练糊涂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更不要在外面说自己不喜欢钢琴。” 终于鼓起勇气向母亲吐露自己的心声,女孩不愿意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她动了动嘴唇。 “妈妈,我也想和其他同学一样。放学后写完作业,可以窝在沙发里看会儿电视;周末的时候,能去游乐园坐过山车。” 顿了几秒,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又突然坚定起来。 “我真的不喜欢弹钢琴,每次练习都像在受刑……” 女人仿佛早已洞悉女孩的心思,未等对方说完便出言截断她的话语。 “好了,不要再说了,妈妈不想听到这种话。” “今天是爷爷的六十岁大寿,妈妈要过去帮忙,你一个人乖乖地待在琴房练琴。等会儿宴会开始之前,有人会把你带去宴会厅的。” 话音落下,房间里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泣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女孩深深埋着头,单薄的肩膀轻轻起伏,如同风中瑟缩的雏鸟。 女人声音冷硬,目光转向别处。 “哪怕你不喜欢钢琴,你也要坚持下去。” “替妈妈实现梦想,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了。” “鸢鸢乖。” 鞋跟叩击地面的脆响由远及近,在空荡的走廊里激起阵阵回音。 齐衍礼猛然惊醒似地打了个寒颤,一个闪身躲进了拐角处的黑暗里,将自己彻底融进阴影之中。 ‘砰——’ 琴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又在穿堂风的裹挟下重重闭合。 那声闷响过后,琴房内外便被隔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躲了十多分钟,齐衍礼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他慢慢地从阴影之中移出来,重新回到琴房门口,透过小窗户窥探另外一个世界。 “我一直以为所有小朋友都要学钢琴。” “我一直以为他们和我一样,放学回家都要练习三个小时的钢琴,弹错一个音符就不能吃饭。” “其实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的。” “我不喜欢弹钢琴,我讨厌练琴。” 良久过后,女孩抬起脑袋,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喃喃地吐露心声。 阳光穿过窗户,在她精致的脸庞上洒下一层金粉,连脸颊上细软的绒毛都镀上了柔光。 那双湿润的睫毛间悬着几颗泪珠,在光线中折射出细碎的星芒。 齐衍礼有些尴尬地抬手,摸了一下鼻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好像撞破了别人的小秘密。 虽然不是有意的,但心里还有点儿羞愧。 他向来不屑于做这种偷听墙角的事情。 就在齐衍礼想要悄悄退开时,一串清亮的琴音忽然跃入耳畔。 他猛地收住转身的脚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停在原地。 不想偷听她们的谈话内容,但是想偷听她弹钢琴。 齐衍礼悄然退至门旁,脊背轻抵着沁凉的墙壁,眼帘微垂,任由琴声驱散内心的郁结。 是《clairdelune》。 他曾在音乐课上听过几次。 但女孩的弹奏与他以往听过的任何版本都不同。 琴声清澈悦耳,仿佛能看见月光在水面上跳跃的银辉,每一个音符都被精心雕琢过,可又自然得像是月光本身在唱歌。 女孩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盈舞动,像极了正在月光下嬉戏的精灵。 渐渐地,旋律不再单一,各种和弦的加入为琴声增添了几分感染力。 音符时而如溪流潺潺,时而似微风轻拂过树梢,将那朦胧而又充满诗情画意的月光完美呈现在眼前。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韵停留在空气中,久久未曾散去。 而齐衍礼完全醉心于乐曲之中,心脏正随节奏的起伏而跳动。 这就结束了? 方才的失落情绪卷土重来,瞬间占据他的整个思绪。 不。 还没有完。 齐衍礼的眸光亮了亮,不自觉地放慢呼吸,生怕惊扰了琴房中的人。 琴声再次响起。 女孩换了一本乐谱,这次是肖邦的《革命练习曲》。 与刚才的《clairdelune》截然不同。 一开始 ,音符如同狂风暴雨般劈头盖脸地倾洒,好似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齐衍礼背脊一紧,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震撼。 他从未听过如此富有张力的奏乐,每一道旋律都饱含情感,像是要将自己在音乐中燃烧殆尽。 琴声越来越激昂,齐衍礼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正在流淌、奔腾。 演奏者和听众同时沉浸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而音乐成为了连接他们的桥梁。 乐曲的高潮处,一连串的高八度音阶倾泻而下,齐衍礼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就在情绪即将爆发道顶点时,琴声戛然而止,留下令人窒息的静默。 一秒、两秒…… 然后是一个轻得几乎京不见的终止和弦,如同冰雪消融,迎来的第一缕暖阳,微弱却充满希望。 很难想象,这样震撼人心的旋律竟出自于一个小女孩之手。 更让齐衍礼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耗费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只为躲在墙角偷听别人弹奏钢琴。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衍礼却依旧沉浸其中,不愿离去。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楼梯间传来,由远及近,打破了当前静谧的美好。 他重新把自己藏进阴影当中。 如同一个见不得光的外来者。 ‘咚——’ ‘咚咚——’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小小姐,太太规定的练琴时间已经到了,请您移步主楼去做准备。”来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笔直地站在门口。 “好,这就来。” 女孩跟着保姆离开,齐衍礼朝琴房里面瞥了一眼。 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架孤零零的钢琴。 从庭院深处的小洋房走出,齐衍礼没有立即回到齐老爷子的身边。 他又在四处转悠了一会儿。 纪家的花园偏英式风格,东边种植着从法国普罗旺斯空运过来的玫瑰,西边则是由数千株郁金香组成的彩虹色块,而最好的中间位置则留给了一株蓝紫色的鸢尾花,花瓣上还挂着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芒。这是从荷兰花重金引进的稀有品种,单株价格堪比一只爱马仕包。 鸢尾花的颜色在一众花花绿绿的植株中分外显眼,瞬间攫住了齐衍礼的目光。 “鸢尾花。”他轻声念出面前立牌上的介绍,“‘午夜星空’,鸢尾的品种之一。” 很少有人在花园里栽种这类存活率低又名贵的花。 齐衍礼凝望着那株鸢尾花,眼底映出蓝紫色的流光。 “请问是齐家的齐衍礼少爷吗?” 听见动静,齐衍礼这才发现身边多出来了一个人。 他用了几秒判断眼前状况,而后狐疑地点点头。 “谢天谢地,总算找到您了。”来人长舒一口气,语气中透着几分焦急,“齐老先生说您去了洗手间,很久都没有回来,让我出来找人,我几乎把整个纪家别墅都翻遍了。” “我在这里面迷路了。”齐衍礼的语气含着歉意。 那人无比赞同地点头,“是吧,我也这样觉得。刚来这里上班的时候,我不熟悉别墅构造,总在里面迷路。” 闲聊了几句,齐衍礼大部分时间都在聆听。 然后他被带到举办寿宴的主宴会厅。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齐老爷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眉头紧锁,声音里明显带着不悦。 他上下打量着重新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孙子,语气严厉,“说去卫生间,结果一去就没了人影。” 齐衍礼闻言神情自若,丝毫不见慌乱,从容不迫地给出解释。 “这地方实在是太大了,我又是第一次来,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说完,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连我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走到哪儿去了。” 齐衍礼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连齐老爷子也挑不出半点儿错处。 老人只是微微颔首,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地跟在我身后,不要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走动。” 话还没说完,他停顿了几秒,又补充了两句。 “万一遇上些突发情况没有处理好,伤的可是齐家的颜面。” “阿衍,你听懂了吗?” 齐衍礼悠悠地掀起眼皮,视线漠然,直直落在齐老爷子身上。 喉结微动,似要开口,最终只是沉默地颔首,那张俊逸的面容重新凝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化作一具精致的傀儡。 宴会厅的天花板上挂着数十盏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每一颗水晶都经过精心打磨,折射出令人眩目神迷的光彩。 而现在灯光骤然暗下,所有的光亮全部聚集于一处。 年轻女孩从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出现在宴会厅内。 她身着一条银灰色的高定礼裙,裙摆上缀满了细小的水晶,随着她的每一步走动,水晶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礼服的设计极为精巧,上半身是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女孩优美的肩颈线条,而下摆则如花瓣般层层展开,走动时宛如水中绽放的莲花。 在灯光的照耀下,女孩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礼服上的水晶与灯光交相辉映。 和方才的休闲着装不同,此时的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公主。 女孩生得极美,轻而易举地吸引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齐衍礼也不例外。 不仅折服于她的美貌,更为她指间流淌的琴音所震撼。 那一刻,他想:他想继续听她弹钢琴。 第70章 你也很为我着迷…… “感谢大家参加我的六十岁寿宴,纪某深感荣幸。”浑厚温润的声线通过音响传出,环绕在宴会厅内。 身穿定制中山装的纪老爷子站在最前方的台阶中央,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腰背直挺如松,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丝毫不显老态。 “这是我最疼爱的小孙女纪知鸢。” 站在纪老爷子身侧的女孩优雅屈膝行礼,头上的珍珠发饰随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脸庞稚嫩,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从容气度。 纪老爷子又道:“我这小孙女平常没有别爱好,空闲时间就喜欢坐在琴房里弹弹钢琴。她说弹一首曲子为我祝寿,我诚心邀请大家一起来分享这份喜悦。” 纪老爷子口中的小孙女,正是前不久在琴房里练琴的女孩,也是刚刚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的女孩。 原来她叫纪知鸢。 齐衍礼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纪知鸢朝最右侧的三角钢琴走去。 然后面朝台下听众,微微躬身,淡淡地说:“知鸢在大家面前献丑了,不足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那是纪家的小孙女?”宾客中有人低声议论,“听说她八岁时,钢琴就已经弹得很好了。” “何止是很好。”旁边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士推了推镜框,“我在音乐学院任教,去年偶见听过她弹的《革命练习曲》,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一个孩子演奏出来的。” 纪知鸢在钢琴前坐下,纤白的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 宴会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这个小小的身影上。 熟悉的旋律从她的指间流出,瞬间抓住了齐衍礼的全部注意力,心头涌上难以抑制的雀跃。 希望没有落空,他再一次听见了她的琴声。 第一个音符响起,是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 开篇的强大和弦如同惊雷炸响,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女孩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力道与柔美非常好地融合在一起,将这首充满民族气节的作品演绎得淋漓尽致,也将纪老爷子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的雄伟形象悉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她的表情随音乐变化,上一秒还是如临大敌的凝重,下一秒又被和煦的春风抚平。 乐曲来到中后部分,手指仿佛有了生命,每一个音符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情感,使台下不少懂音乐的行家露出惊诧神色。 一曲终了,女孩的手指悬停在琴键上方,仿佛舍不得离开似的。 空气中的余韵未散,众人皆没有从她用音乐构造出来的虚幻世界回神。 满室寂静。 然后是如雷鸣般的掌声。 “太精彩了!” “纪老,您的孙女简直就是天才!” “这水平完全可以开独奏会了。” 四周赞叹纷纷,好似潮水般向涌入坐在钢琴前的女孩。 齐衍礼的双手垂放在身侧,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眸色愈发暗沉,犹如坠入了一滴化不开的浓墨。 纪知鸢明明口口声声说厌恶钢琴,可她的指尖在琴键上流连,眼中却闪烁着沉醉的光芒。 哪有半分嫌恶? 分明是乐在其中。 这丫头这么小就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 纪知鸢听完整个故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嘴唇微微颤抖,发不出半点声音。 太令人震惊了。 震惊到忘记呼吸,空白占据了大脑中的所有空间。 他们早在多年前便已经见过面。 初次相遇的地点还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纪家。 此刻,纪知鸢只觉得世界如此之小,小到近乎荒诞。 连电视剧都不敢轻易编排的巧合,偏偏这样上演在了她的生命之中。 纪知鸢红唇轻启,怔怔地挤出几个字。 “爷爷寿宴那天,你就听过我弹钢琴了?” 齐衍礼点头。 纪知鸢又问:“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件事情?” 齐衍礼话音微滞,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喉结微动,顿感难以启齿。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做过在墙角偷听这种不光彩的事情。” “特别是,偷听的对象还是你。” 纪知鸢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唇角忍不住上扬。 “承认吧。” “你一定也很为我着迷吧。” 齐衍礼歪头浅笑,语气宠溺地应下,“是,我很为你着迷。” “等等。”纪知鸢脸上的喜色逐渐凝固,圆溜溜的杏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掰着手指小声嘀咕,“爷爷六十大寿……那个时候我才……十……十岁?” 忽然间,她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自己的推算结果惊到,声音陡然拔高。 “所以你……你该不会从那时开始就心动了吧?” 纪知鸢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满脸难以置信地说:“天呐,你……” 后面的话语还未及倾吐,便被齐衍礼炽热的吻封缄于唇畔。 感受到怀中人终于安静下来,他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纵容的笑意。 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在她光洁的额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 “这个小脑袋整天胡思乱想。”他的嗓音带着几分无奈,“我当时确实是心动,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心动,而是对你弹出来的钢琴曲十分心动,想要一直听下去。” 齐衍礼继续讲述着往事。 “之后我申请了赴美留学,在远渡重洋继续深造的期间,我很少能有回国的机会。” “原本以为我们缘分就此为止,我也在繁重的学业中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 “没想到命运让我们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重逢,再次听见熟悉的乐声,我才明白有些缘分从未真正结束。” 他的目光在纪知鸢脸上短暂停留,声音随喉结的滚动变得低沉。 “你也都看见了。” “在之后的事情,日记里面都写了。” 纪知鸢眸色幽深,眼底似有暗流涌动,让人辨不清她此刻的情绪。 她是偷看了他记在日记里面的内容。 不仅如此,她还把日记中的主人公误认成了别人。 但是!这不是她的错! 她不知道自己与齐衍礼的初遇,比想象中要早那么多。 纪知鸢撅起嘴,声若蚊呐的咕哝:“谁能想到你说的人是我呀,我还以为是……” 话音戛然而止,她慌忙地咬住下唇。 齐衍礼却不肯就此作罢。 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底掠过一丝危险的暗芒,慢条斯理地追问:“哦?那你以为是谁?” 刻意拖长的尾音在空气中缓缓荡开,激得纪知鸢的小心脏一颤。 她躲开他揶揄的视线,半天才说出来一个名字。 声音很小,小到仅有她自己能够听清楚。 “乔若宜。” 齐衍礼缓缓倾身靠近她,这三个字清晰地落入耳畔。 他唇角不自觉勾起,最终低笑出声。 沙哑的声线里带着磁性,像是羽毛轻扫过耳廓,让纪知鸢不自觉地攥紧双手。 他说:“阿鸢,你是不是吃醋了?” 听到这句话,纪知鸢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吃醋? 她确实是在吃醋。 可齐衍礼怎么能直接点破她的小心思呢? 她不要面子的呀。 纪知鸢别过脸去,抿着唇一言不发。 齐衍礼瞧见她这般情态,心头一软,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他指尖轻挑,缠了一缕她的秀发,在指节间细细把玩,那发丝便如情丝般绕指缠绵。 纪知鸢简直被他闹得没了脾气,索性横了心,眼波潋滟地嗔道:“是。我就是在吃醋,我就是看不惯除了我之外,你还爱过另外一个女人。” 哪怕是在她未曾出现在他生命中时的青春悸动。 哪怕告诫自己这些只是过去式,她才是他的现在和未来。 纪知鸢仍能感觉到心底翻涌的酸涩,像止不住的潮水。 听完这句类似于真心露出的话语后,齐衍礼眸中骤然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他猛地扣住女人的双肩,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修长的手臂如铁箍般收拢,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胸膛。 纪知鸢的脸颊紧贴着齐衍礼的胸膛,那炽热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耳边响起一阵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咚咚’作响,震得她耳膜发颤。 下一秒,齐衍礼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声音从她头顶落下。 “阿鸢,我很高兴。” “你会为我吃醋。” 在感情上,终于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了。 他也终于体会到了被她放在心上的滋味。 “我真的很高兴。” “阿鸢,我好高兴啊。” 齐衍礼像极了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满心雀跃。 如果凝神细听,那欢喜的声线里还藏着几不可闻的哽咽。 纪知鸢轻轻回抱住他,掌心温柔地抚过他的后背。 等待齐衍礼激动的情绪逐渐缓和,她稍稍后退,在两人之间留出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大概一个拳头的宽度。 既不失亲近,又给予彼此足够的空间。 纪知鸢敛去方才的柔情似水,转而摆出一副‘秋后算账’的冷艳神情。 “别高兴得太早。” “我还有些事情没有问完。” “哦。” 齐衍礼低低应了一声,局促地收回手,强压下心底那股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渴望。 他抬起眼帘,猝不及防地跌入她眼中。 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让他呼吸一滞,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她还想问什么? 齐衍礼扪心自问。 好像没有了。 他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都已全盘托出。 不对。 还有一件事情。 令他羞于启齿的事情。 胸口下方,第二根肋骨处传来隐约的钝痛。 肌肤无端发烫,灼热感在皮下蔓延。 如同一种不容忽视的警示。 第71章 一直亲到你缺氧…… “蓝钻项链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专门在拍卖会上为我竞拍下来的,并且日记中也出现过着四个字。” 纪知鸢微微蹙眉,她不记得自己以前带过蓝钻项链。 再者,她向来不偏爱钻石这类的珠宝,只是喜欢所有美丽的东西罢了。 喜欢蓝钻的另有其人。 她曾无意间听见乔若宜和友人之间的谈话。 ‘太可惜了。拍品里有你喜欢的蓝钻,还是稀世罕见程度的。’ ‘我记得你每年生日都能收到用蓝钻做的饰品。’ ‘齐家是不是也送过你一条蓝钻项链?’ 纪知鸢一字不差地将 这番话复述给齐衍礼听,末了又淡淡添上一句,“喜欢蓝钻项链的人是乔若宜,不是我。” 话音刚落,齐衍礼便急不可待地为自己辩解,神情万分急迫,仿佛稍慢半拍就会百口莫辩。 “我从来就不清楚乔若宜的喜好。” “至于齐家送过她什么,我更是一无所知。” 齐衍礼说完,仍觉得这两句话分量太轻,不足以取信于人。他干脆举起右手,掌心朝外贴在额边,摆出一副郑重起誓的姿态。 “阿鸢,我和乔若宜清清白白,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甚至都没有存她的联系方式。” 纪知鸢轻笑着握住男人悬在半空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眼波流转,将对方紧绷的手指缓缓拢住。 “好了好了,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或许眼睛会看到一些令人误解的事情,但心不会骗人。 纪知鸢能感受到齐衍礼对自己的爱。 “阿衍。”她放柔声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纪知鸢指尖滑过他的指节,触感在肌肤间流转,细腻与粗砺碰撞。 某种久违的异样感悄然攀上心头。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形。 齐衍礼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你说。” 纪知鸢直视着他的眼睛,柔声询问:“你去‘绘乐’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齐衍礼动了动嘴唇,好像又想为自己辩解。 纪知鸢先一步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语气温柔。 “我知道这件事情肯定和乔若宜没有关系,也不要拿工作来搪塞我。” “我下午的时候问了李彦,他说你早就下班了。” “他没有跟你一起,所以肯定不是为了公事。”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将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摆在眼前轻晃。 “我摸出来了,你的手。” 齐衍礼的指尖与掌心上覆着一层粗糙的厚茧,触感坚硬,恰似她曾经废寝忘食练琴时磨出的茧子。 纪知鸢的话只说了一半,余下的内容像无形的丝线,悄然钻进齐衍礼的心底。 他瞳孔微缩,平静的表情产生一丝裂痕,慌乱如潮水般漫上心头,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没能实现。 他的手指正被纪知鸢牢牢扣住,温热的掌心贴着掌心。 挣不开,也不舍得挣开。 纪知鸢眸底浮上一层无奈,她歪着脑袋看着他,问:“你想学钢琴为什么不告诉我?” 世界级别的钢琴大师就是他老婆,身边就有如此优质的音乐资源,却偏偏舍近求远去找外人指导,这简直是把钱往别人口袋送嘛! 尽管纪知鸢清楚这点钱对齐衍礼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真正让她费解的是齐衍礼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自己正在学习钢琴这件事。 齐衍礼没有说话,低着脑袋保持沉默。 但紧绷的下颌线早已泄露了一切。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钢琴的?”纪知鸢没有强迫他开口,继而换了一种询问方式,“这个总能说了吧。” 齐衍礼避开她目光,耳根变得有点儿烫。 他含糊地低语:“从知道你要和那个人四手联弹开始。” 那一刻,他第一次真正明白什么叫‘晴天霹雳’。 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当头劈下,将他整个人都击得粉碎。 一想到纪知鸢和别的男人并肩坐在钢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键间默契跃动的画面,齐衍礼的胸腔里便翻涌起难以抑制的酸涩,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攥到钝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更令齐衍礼窒息的是骤然清醒的认知。 在这方面,自己和纪知鸢永远都没有共同话题。 那些流淌在她指尖的动人旋律,于他而言不过是陌生的音符。 她最珍视的音乐世界,他连叩门而入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他不会弹钢琴? 为什么和她一起弹琴的人,不能是他? 不可以。 她是他一个人的。 四手联弹是公司强行施加给纪知鸢的任务,并且只要他一句话,这些安排便能尽数作废。 但齐衍礼没有这样做。 他不能干涉纪知鸢的工作,而纪知鸢也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节奏被别人打乱。 纵使这项工作安排并非她的本意,她依旧选择接受。 既然无法改变现状,那么他就只能改变自己,为自己争取一个与她共同弹奏的机会。 别人有的东西,他齐衍礼也必须要拥有。 这种想法如影随形地盘踞在齐衍礼心头。一连几天,他神思恍惚,工作效率大打折扣,连最基本的专注都难以维持。 每当闭上双眼,满脑子都是纪知鸢和其他男人共同弹琴的画面。 手指在琴键上飞舞,不经意间的相视一笑。 那份默契,那份才子佳人的般配,尽数化作锋利的冰锥,一次次刺痛他的双眼。 于是齐衍礼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钢琴。哪怕只是入门水平,只要能弹奏出就心满意足了。 他也想和她一起,四手联弹。 弹奏一样的曲子。 纪知鸢听完,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歉疚。 “原来你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早知道的话,我肯定会推掉……” 话音未落,齐衍礼的食指已轻轻抵上她嫣红的唇瓣。 纪知鸢倏然噤声,那双秋水般的明眸眨了眨,似嗔似惑地望向他,仿佛在说:做什么呢,人家话还没说完呢。 齐衍礼直勾勾地望向她,眉眼舒展,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十分认真。 “阿鸢,还记得以前你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同时,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绊脚石。” “所以你无需自责。” 与你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觉非常幸福。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遇见怎样的艰难险阻,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都会成为我人生中最宝贵的回忆。 齐衍礼眸光微闪,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纪知鸢被他明朗的笑容所触动,心底泛起一丝欢欣,指尖轻缓地收拢,握住他的手。 “跟我来。” “嗯。”齐衍礼温顺地应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那副模样像极了一只收起尾巴的大型犬。 两人一同出现在家里的琴房门口。 纪知鸢牵着齐衍礼来到三角钢琴前,他们并肩坐在琴凳上。琴凳的长度恰好容得下他们紧挨的身影。 暖橘调的灯光布满了琴房的每个角落,映得琴身上镶嵌的碎钻绚烂耀眼,仿佛将整片银河揉碎了,铺陈在这架钢琴上。 这架钢琴也是齐衍礼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此刻,正映照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纪知鸢瞥了一眼钢琴,又朝身旁人望去,眉尾轻起一挑。 “阿衍,我想听你弹钢琴。” 听见这个请求,齐衍礼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忐忑不安地抬眼看向眼前眉眼含笑的女人,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几下,手指试着朝钢琴探去。 “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有准备好。” “也还没练多久的钢琴。” 齐衍礼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纪知鸢集中注意力,凑上去仔细倾听,才能分辨出他话中的内容。 现阶段,他只学到了一点儿关于钢琴的皮毛,连入门级别的程度都算不上,更不要说在她这位世界级别的钢琴大师面前弹钢琴,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从学习钢琴到现在,齐衍礼能够把曲子完整地顺下来的机会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都是磕磕绊绊地完成弹奏,有时候弹一遍要半个小时,甚至更久。 并且一边弹,一边听,他自己都要紧紧皱眉。 “没关系,弹得好不好都不重要。”纪知鸢柔声说,双手温柔地落在身旁男人紧绷的肩头,如同春风拂柳般传递着无声的慰藉。 对于这首曲子,纪知鸢早已烂熟于心,甚至在琴房反复练习到指尖发疼。但是此刻,她全然不在意那些技巧与熟练度,她想听他弹琴,仅此而已。 因为这是齐衍礼耗费时间和精力为她准备的,也是他对她偏爱的证明。 纵使整个过程有些许坎坷,期间还被她误会了个彻底。 齐衍礼沉默良久,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挣扎的痕迹,仿佛内心正经历着激烈的交战。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纪知鸢敏锐的眼睛。 纪知鸢轻咬下唇,眼角泛起盈盈水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软。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摇晃着齐衍礼的手,嗓音里带着甜软的央求:“阿衍,好不好嘛?” 齐衍礼终究是拗不过纪知鸢的软磨硬泡,他闭了闭眼,后槽牙咬得发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毫无气势的威胁。 “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纪知鸢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应道:“你说。” 只见向来从容不迫的齐衍礼突然变得局促,声音越来越小,“那个……咳……要是我弹得不好……” 他顿了顿,忽地抬头盯着她说:“你不准笑我。” 最后三个字说得又急又快,倒像是他自己先恼了。 纪知鸢并未立即作出回应,目光落在齐衍礼脸上时,忽而起了玩心。 她微微蹙眉,故作迟疑地沉吟片刻,才勉强开口:“好吧,我尽量保证自己不笑出声。” “尽量?”齐衍礼眉头一皱,对这个敷衍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不能只是尽量,我本来就对弹琴没有什么信心,你再一笑,我更不敢弹了。” 纪知鸢险些没有绷住脸上的笑容。 她格外享受看齐衍礼被自己逗急了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得很。 “这也不能全怪我呀。”纪知鸢眨眨眼,语气无辜,“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一看见你就忍不住要笑。”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分明是他这张脸惹出来的祸,不要把锅甩到她身上。 齐衍礼被她这番话说得没了脾气,侧过脸去,不再看她,喉结却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我只接受这种程度的笑。”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克制的沙哑。 齐衍礼继续往下说:“如果你的笑容中还藏着别的意思……” 他的话说一半,留一半,空出了大片的空白让人揣测。 女人早已猜透他未尽的话语,却偏要装出一副迷茫无知的模样。 她眨了几下那双如小鹿般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更添了几分无辜。 “如果我的笑容中,当真藏着别的意思。”纪知鸢缓缓倾身向前,乌木沉香混着清苦气息瞬间萦绕鼻尖,“那你准备拿我怎么样?” 她的目光始终未移半分。 从这个角度望去,恰能看见齐衍礼耳际那抹绯色,正似水墨晕染般,一寸寸漫过脖颈,爬上脸颊。 齐衍礼忽然转回脸来,目光紧锁在纪知鸢身上,一字一顿,说得极为认真,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细细研磨过,“那我就亲你。” 下一秒,他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力道不重,却不容人挣脱,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唇畔。 “一直亲到你缺氧腿软,再也笑不出来为止。” 话音落下,纪知鸢顿感眼前一黑,一道阴影强势地笼罩下来,顷刻夺走了她所有的感官,温热的触感毫无预兆地覆上她的唇瓣,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 她瞳孔陡然收缩,纤长的睫毛轻颤,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似乎还在消化这突然起来的亲密。 待理智回笼,纪知鸢猛地抬手抵住男人的胸膛,将他推离几分。 “你……”她捂着发烫的唇瓣,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做什么?” 齐衍礼被她推开也不恼,唇角勾起一抹餍足的笑意,嗓音低沉。 “惩罚。” “提前让你体验一下。” 说得真好听,这个男人分明就是想提起占她的便宜。 纪知鸢暗戳戳地在心里吐槽,身体却很诚实地放任齐衍礼的举动。 第72章 他要抱着香香软…… 男人的手指略显生涩地触碰琴键,断断续续的琴音在空气中流淌。 每个音符都像是初学步的孩童,时而踉跄,时而偏离正轨,却依然倔强地前进。 纪知鸢静静地坐在一旁。 这样生疏的演奏与她而言是实属罕见,可她的眼中不见半分不耐烦,反而盈满温柔的涟漪。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始终追随着那个专注弹琴的身影。 ‘砰——’ 一声沉郁的琴音在空气中震颤,余韵未散便戛然而止。 齐衍礼的双手无力地滑落琴键,手指微微轻颤。 他的面容笼罩着一层阴翳,连带着整个琴房的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我弹不好。” 齐衍礼盯着自己发僵的手指,声音里浸着苦涩。 明明他曾有过完整弹奏这首曲子的经历,曲谱也被自己牢记在心。 为什么在纪知鸢面前弹成了这个样子? 齐衍礼已经做好了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会很糟糕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实际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简直比最初的练习还要糟糕千百倍。 好像每一个音符都在背叛他。 “作为一个零基础的小白,能够弹出这种效果已经很不错了。”纪知鸢柔声轻哄。 她悄无声息地站到齐衍礼身后,双臂环过他的肩膀,双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手腕放松,手指自然弯曲。” “对,就是这样。” 在纪知鸢的引导之下,那些破碎的音符逐渐连贯起来。 她的胸口与齐衍礼的后背紧紧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和加快的心跳。 “在我面前,你不用紧张。”纪知鸢的唇轻触他的发梢,这个温柔的触碰胜过千言万语。 他们的身影在钢琴前紧密相依,四手在黑白琴键上交织舞动,将完整呈现。 虽然音符间偶有迟疑,但齐衍礼的指尖依然圆满了那个珍藏已久的心愿。 与纪知鸢一起弹奏钢琴。 最后一个和弦响起时,齐衍礼突然转身,双手握住纪知鸢的细腰,一把将她抱到了钢琴上。 霎时间,乐谱散落一地,几个琴键被狠狠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齐衍礼,我的钢琴!”纪知鸢的抗议被淹没在热吻中。 这个吻带着一连数月以来的忍耐与笨拙学琴的委屈,还有无法言说的占有欲。 纪知鸢的手指插入他短硬的黑发中,感受着他逐渐加深的亲吻。 当两人终于分开时,纪知鸢的嘴唇微微红肿,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轻喘说:“我都没有笑,我为什么还是要被你惩罚呀?” 齐衍礼垂首,薄唇轻触她的指尖,眼底荡开一抹笑意。 他嗓音低哑。 “不是惩罚你。” “是惩罚我自己。” “我没能在你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纪知鸢呼吸微滞,所有辩驳都哽在喉间。 这算是什么道理? 她犯了错误,她要接受来自他的惩罚。 他犯了错误,她还是一样要被他惩罚。 所以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不过是他索吻的借口罢了。 纪知鸢微扬下颌,鼻间逸出一声轻哼,眼角眉梢都染着骄矜的意味。 “想要亲亲就直说。”她眼波流转间将对方的心思看透,“不要给自己找那么多的理由。” 望着她这副模样,齐衍礼喉间溢出低低的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老婆真是太可爱了。 “是。”他非但没有退避,反而向她贴近几分,沉声道,“我想亲你。” 纪知鸢扭动了一下 腰肢,钢琴在她身下发出沉闷的音调,却被在场两人彻底忽略。此时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和心跳。 她抬手环住他的后颈,纤白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发尾的碎发,悬在半空中的双腿随着心跳节奏轻轻晃动,裙摆如蝶翼般颤动。 “阿衍。” “其实我也想亲亲你。” 从齐衍礼捧着一叠泛黄门票,走进书房的那一刻开始,某种炽热的情感便在她胸腔生根发芽。 那些门票边缘都带着经年摩挲的痕迹,每一道折痕都在述说那些无人知晓的守候。 原来在某个独自弹琴的午后,在那些使她深深陷入怀疑的旋律里,曾有一道目光穿越时光紧紧相随。 这个认知让纪知鸢的心脏好像被温热的蜜糖包裹,连指尖都泛起细微的酥麻。 听见‘其实我也想亲亲你’时,齐衍礼只觉得在血液中翻涌的热意瞬间找到了突破口。 他再也按奈不住,低下脑袋,将满心的爱恋与悸动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唔——” 纪知鸢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溢出一声细弱的呜咽。 后背倏地贴上冰凉的漆面,身前是滚烫的身躯。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让纪知鸢忍不住弓起身体,却在无意间将自己送得更近。 男人的手掌顺着他背脊凹陷处往下滑,在腰窝稍作停留,突然用力将她按向自己。 “等等……”抗议声碎在交缠的唇舌间。 他趁机加深了这个吻,尝到她唇瓣的香甜。 纪知鸢抵在男人胸前的手掌缓缓向上移动,难以抑制地揪住了他的领带,丝绸面料在指间皱成一团。 他低眉浅笑时,胸膛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惹得她轻轻战栗。 修长手指没入如海藻般柔顺的黑发,另一只手重重压在黑白琴键上。凌乱的音符在空气中震颤,将交错的呼吸声揉碎在琴弦之间。 “阿鸢,我们换个地方。” 男人的声音像一把大提琴,低沉醇厚的音质在耳畔震动。每一个音节都准确地落在她心跳的间隙里,这种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想应和他提出的每一个要求。 身体比大脑更早作出选择。 纪知鸢还没来得及思考,‘好’字已经从嘴唇中溢出,甚至没问他想要换到哪个地方去。 齐衍礼将她稳稳抱起,大步迈向主卧。 纪知鸢的后背刚触及柔软的床垫,眼前便一阵眩晕,身体随着床垫的弹性微微起伏。 她仰躺在床,齐衍礼已然屈膝跪伏而上,双膝分落在她腰际两侧,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余光不经意瞥见他舌尖轻掠过唇瓣。 暖橘色的灯光洒下,男人的薄唇泛起一抹湿润的光泽,看上去格外诱人。 然后,他修长的手指忽然收紧领带结,脖颈小幅度地转动了一圈,丝绸质地的领带在他指间松脱。 而那双如猎豹般的眼睛始终锁住纪知鸢,瞳孔里跳动的暗火将空气灼出无形的囚笼。 “阿鸢,这条领带的质地很柔软。”齐衍礼忽然开口,指尖轻轻摩挲着丝质面料。 纪知鸢喉间一紧,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嗓音有些发干。 她问:“所以呢?” 齐衍礼将暗纹领带在指间绕了半圈,抬眼看她,反问道:“所以你想试试它的另一种用途吗?” 在男人不容置疑的目光之下,纪知鸢缓缓点头。 刹那间,齐衍礼的眸光亮了亮,那灼热的光亮如同夏夜的绚烂烟花,在他深邃的眸子里粲然绽放。 下一秒,他手中的领带已然转移到了她的手腕上。 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紧缩。 力道不松不紧。 既似枷锁难以挣脱,又像护腕般妥帖,连最娇嫩的肌肤都未压出半道红痕。 齐衍礼扯住她的裙角,一点一点向上推移。 薄唇流连于那如羊脂玉般滑腻白皙的肌肤。 纪知鸢仰起脖颈,活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吗,晶莹的汗珠沿着泛红的脸颊滑落至下颌。 她无意识地想抬手捧住他的脸,渴望将他的唇引向自己。 可这个旖旎的念头刚起便被现实击碎。 女人挣了挣手腕,丝质领带在肌肤上勒出浅痕。 此刻她的双臂正被牢牢缚在床头,所有挣扎都化作男人眼底暗涌的浪潮。 “阿衍。”这个名字在纪知鸢唇齿间化作一声叹息。 夜灯窒暗,为她的睫毛镀上柔光。 那些未说出口的渴望在眼尾红晕里发酵,像杯摇晃的红酒,“我想要你亲亲我。” 半分钟在静默中流逝,纪知鸢身下的床单渐渐泛起一层层褶皱。 男人的声音终于从身侧传来,比先前更为低哑,像是粗砺的砂纸反复摩擦过喉间,“我不是正在亲你吗?” “这样……不算……”她的尾音被无限拖长。 下一刻,纪知鸢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带着往下陷,手指紧紧攥住身侧的床单。 她微微嘟起嘴巴,几乎快要哭出声来,“我想和你接吻。” 接吻。 嘴对嘴地接吻。 不是其他地方。 齐衍礼的喉间溢出一声低沉回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肌肤上,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唇瓣好似被蜜糖黏住了一般,辗转流连在那片细腻如瓷的肌肤间,时而轻口允,时而啃噬,惹得纪知鸢浑身轻颤。 “齐衍礼。”女人声音里带着难耐的轻喘,再次唤出他的名字。 齐衍礼恍若未闻,反而变本加厉的在那片敏感的肌肤上留下湿润痕迹,纪知鸢只觉得一股酥麻从尾椎直窜而上,让她既想逃离,又想靠近。 这种被吊在半空中的感觉实在太过煎熬。 纪知鸢终于忍无可忍,抬起小腿,不轻不重地踹向齐衍礼的肩膀。 “嗯?”他稍稍抬头,眼底翻涌着未餍足的欲望,却在对上含嗔带怒的目光时怔住。 眼前女人眼尾泛着诱人的薄红,眸中水光潋滟,明明是生气的表情,但因那抹未褪的春色显得格外勾人。 “你再这样……”纪知鸢咬了咬嘴唇,声音带着几分娇蛮,“今晚就去书房睡觉。” 这句话像一道魔咒,瞬间让齐衍礼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轻轻眯起眼睛,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话语的认真程度。 糟了,玩过火了。 把老婆惹生气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齐衍礼心头蓦地一紧。 片刻沉默后,他妥协般的在她唇间印下一个轻吻,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遵命,老婆。” 男声沙哑,却藏不住其中的宠溺。 他才不要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睡在书房。 他要抱着香香软软的老婆睡觉。 第73章 我想去找你。 新的一年降临,纪知鸢告别了短暂的闲暇时光,重新投入紧张而充实的排练与演出中。 无数音乐界大佬向她抛出合作的橄榄枝,纪知鸢欣然接受。 各式各样的音乐会和演奏会应接不暇,怀着对音乐的热忱,她开启了往返于国内外音乐厅的空中飞人模式。 从维也纳金色大厅到纽约卡内基音乐厅,纪知鸢做到了如自己期待中的那般,将悦耳的音符传播到世界各个角落。 令人意外的是,这样繁忙的行程并未让她感到疲惫。 因为无论走到哪里,齐衍礼始终如影随形地陪在身侧,未曾缺席一次。 就连齐湛都忍不住跑来向她抱怨道:“嫂子,你快劝劝我哥吧!再这样当甩手掌柜,公司真要撑不住了,我也快被榨成干了。” 每当纪知鸢出国,齐衍礼必定形影不离地陪同前往。 公司的重担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齐湛和李彦肩上。 他们两人合力都难以承担原本由齐衍礼一人处理的工作量,由此也可见,齐衍礼平日肩负的压力有多么巨大。 听过之后,纪知鸢笑着说:“你们辛苦了,到时候让阿衍给你们多算一点儿年终奖。” 她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她心疼自己的老公,也想让齐衍礼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而这也正好能让他们夫妻俩享受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 纪知鸢自然是乐享其成。 直到五月初,这连轴转的工作节奏才稍稍放缓,纪知鸢终于得以喘口气。 然而,能享受这片刻宁静的只有她一人。齐衍礼依然埋首于繁忙的工作中,公司里堆积如山的事务正等着他处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阳光温柔地抚过被褥,将整个人裹进金色的暖意里。 这般惬意的晨光,叫人只想沉醉在梦与醒的边界,连睫毛都不愿轻颤一下。 阳光透过窗帘洒落,纪知鸢慵懒地翻了个身,手指轻轻揉着惺忪的睡眼。 手机屏幕恰在此时亮起,齐衍礼的来电显示跃然而出,仿佛早已算准了她苏醒的时间。 “喂?”纪知鸢迷迷糊糊地划开手机,嗓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 “小懒猫,还赖在床上?”电话那头传来温润的男声,电流的杂音非但没减损音质,反而为那嗓音平添几分低沉的质感。 “唔。”纪知鸢无意识地伸展腰肢,发出一声轻哼,“早上好呀,阿衍。” 男人的轻笑声在耳畔回荡,他说:“阿鸢,中午好。等会儿有人去家里给你送午餐,记得吃。” 中午好? 午餐? 纪知鸢不禁感到疑惑: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吗? 目光扫向手机屏幕,醒目的数字赫然映入眼帘。 13! 不仅是正午,连午餐时间都错过了。 怔忡间,纪知鸢忍不住腹诽。 齐衍礼这人怎么永远都这么神采奕奕? 明明都是彻夜飞行凌晨抵家,他们俩的状态却截然不同。 她困在时差漩涡里昏睡不醒,齐衍礼却神色如常地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眉宇间不见半分倦意。 纪知鸢仔细地想了想,旋即出声拒绝。 “你不用特意让人为我送午饭。” “不行。” 电话那头传来的简短拒绝让纪知鸢眼前立刻浮现出齐衍礼此刻的神情。 眉头轻蹙,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定然写满了不容商量的坚决,唇角抿成一道不悦的直线。 他的语气中带着关切,“最近这么忙,再不好好吃饭,人都要瘦脱形了。” 纪知鸢先是一怔,唇边漾开一抹无奈浅笑,“我哪儿有不好好吃饭。对了,你现在公司吗?”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齐衍礼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应道:“在。” 她问:“你现在忙吗?” 齐衍礼回答:“不忙。” 她又问:“我可以去办公室找你吗?” 她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想和他一起吃饭,虽然他早已吃完午饭了。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齐衍礼的语调突然轻快起来。 “当然可以。”他立即补充道,“我让李彦去接你。” 听筒里传出他起身时椅子滑动的声响,透着掩不住的急切。 通话结束后,纪知鸢恋恋不舍地掀开温暖的被褥。 她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只猫儿般轻盈地踱到落地窗边。 伸出手指,指间勾起轻薄纱帘的一边,阳光顿时倾泻而入。 霎时间,整个房间都沐浴在耀眼的光辉之中。 在等待李彦来接她去见齐衍礼的间隙,纪知鸢动手冲泡了一杯热美式提神。 她端着热气氤氲的白瓷杯走出厨房,顺手从茶几下方抽了张废纸垫在杯底,隔开桌面与滚烫的杯身。 ‘叮咚——’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而亮屏,一条新消息弹入桌面。 是一段来自叶芊卉的视频信。 纪知鸢伸手将抽纸盒拉近,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轻轻按下播放键,清悦的女声随即在耳边响起。 “知鸢,你好呀。” 画面中的女人身着一件素净的白色卫衣,下搭经典款牛仔裤,虽未着半点妆容,却掩不住天生的丽质,双颊透着自然的红晕,唇色鲜润,整个人焕发着健康的光彩。 “你猜猜我在哪儿?”叶芊卉对着镜头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俏皮的神情。 她身后层峦叠嶂的青山,郁郁葱葱的树冠在微风中摇曳,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将整片森林切割成光与影交织的画卷。 清脆的鸟啼在林间回荡,与孩童银铃般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为这静谧的山林平添了几分生机。 没等纪知鸢开口,叶芊卉轻柔的嗓音已传入她耳畔。 “我在榕城的一个小山村里支教。” “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叶芊卉唇角噙着恬淡的笑意,眉宇间往日的忧郁早已散去,整个人都焕发着宁静的光彩。 “其实刚来的时候,我非常不适应。山村偏僻落后,与我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也颠覆了我的认知。记得第一天到村口时,那泥泞的山路几乎让我寸步难行,而村民们的手掌粗糙皲裂,更是与我记忆中城市里面那些保养得宜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但慢慢地,我开始融入这些前所未有的体验,某个清晨,我看见学生们赤着脚在晨露中奔跑,那欢笑声竟比城市里最昂贵的音响还要动听。我开始学着他们一起光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感受大地传来的温度。” “最难忘的是那次与学生一起在山林间跳舞的经历。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们手拉着手,迈着轻缓的步伐翩翩起舞。溪水潺潺从身边流过,好像是大自然在为我们的舞蹈伴乐。” 叶芊卉的声音愈发沉醉,眼眸深处仿佛跳跃着点点星火,那光芒越来越亮,像是希望被重新点燃。 纪知鸢静静听着,内心不由地为之动容。 她望着叶芊卉明媚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由衷地为叶芊卉感到欣喜,完全忽略了门口传来的门铃声。 “现在回想起来,最初的不适应好像成为了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山村的每一处简陋都在不经意间教会我生活的真谛,这里的孩子用他们纯净的心灵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在这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里,我找到了城市里永远无法给予的宁静与满足。” 夕阳的余晖为女人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仰着脸,眼角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 “知鸢,我终于明白了。”她的声音很轻,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能让血液燃烧、心跳加速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舞蹈。” 晚风拂过叶芊卉的发梢,她望着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柔声道几个字。 “我决定结束这段婚姻了。” 视频播放完毕,桌上的咖啡早已失去热气。纪知鸢呆坐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视频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直到又一道刺耳的门铃声响起。 ‘叮咚——’ 纪知鸢起身开门。 李彦挺拔如松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微微欠身,“太太,齐董派我来接您。” 纪知鸢点点头,随手拎起搁在玄关处的铂金包,利落地换上高跟鞋。 “走吧。” 一坐进车里,搁在腿间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叶芊卉的第二条视频跃入眼帘。 画面中,她身边围着三四个孩子,每双眼睛都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知鸢,我第一次知道我能给别人带去希望和力量。” 话音落下,孩子们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知鸢姐姐好!我叫晓雨,我可喜欢你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尖,眼睛亮亮地说,“叶老师经常放你的《第七次微光》给我们听 ,我都学会哼唱了呢!” 《第七次微光》是纪知鸢为叶芊卉的舞蹈编排的钢琴伴奏曲。 还没等纪知鸢多想,另一个短发小女孩从人堆里挤到前面,小脸激动得通红。 她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指,眼神里满是憧憬。 “还有我,还有我!” “知鸢姐姐弹琴的样子太美了,我……我以后也要成为像你这样的钢琴家。”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表达完喜爱之后,叶千卉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知鸢,我把我们共同创作的作品播放给孩子们看了,她们特别喜欢你的钢琴部分,我的舞蹈反而成了陪衬。” 说到这里,叶芊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学校的条件实在有限,既没有专业的音乐老师,也没有音乐设备。我只能带着孩子们跳跳舞,对那些热爱音乐的孩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闻言,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纪知鸢心底翻涌,即便站在座无虚席的万人音乐厅中央,她也从未体验过这般深刻的触动。 原来音乐能够让我被这么多人喜欢。 第74章 耳尖泛起了红晕…… 巨大的落地窗如同一幅展开的画卷,将整座城市的繁华悉数收入画中。 男人伫立窗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白瓷茶盏,武夷山大红袍醇香在空气中弥漫,深邃的目光穿过玻璃,眺望远方。 京市最繁华的cbd核心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如同精心雕琢的水晶棋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站在落地窗前的齐衍礼,身着黑色暗纹西装,恰似一位从容不迫的棋手,以整座城市为棋盘,在光影交错间运筹帷幄。 ‘咚咚咚——’ 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落入耳中,齐衍礼眸光闪动,心中掠过一丝惊喜。 门外传来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雀跃,“阿衍,我来啦!” 齐衍礼还没得及转身,办公室的门从外推开。 一阵轻盈的脚步由远及近,紧接着腰间一紧,女人像一只归巢的云雀般扑进他怀里,发梢飘扬,带起一阵清甜的铃兰香。 呼吸间捕捉到那缕似有若无的幽香时,齐衍礼紧绷的肩膀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双臂自然而然地回抱。 纪知鸢仰起脸蛋,琥珀色的眼眸里盛着细碎的光,轻声道:“阿衍,这次我来陪你上班。” 前段时间工作繁忙,齐衍礼跟着她满世界飞,这会儿她也想陪他一起上班。 女人俏皮的眉眼间带着几分俏皮笑意,嫣红的唇瓣微微上扬,齐衍礼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目光在她唇上流连。 终是克制不住,他附身,轻轻含住那抹诱人的红润。 一触即离的亲吻反而激起更深的渴望,他正欲再次靠近,却被一根白皙的食指抵住了胸膛。 “齐董,现在是工作时间。” 纪知鸢的指尖轻点着他微皱的衬衫,眼波流转间带着促狭。 她稍稍后退,将暧昧的距离拉开些许。 齐衍礼顿时敛了神色,眉宇间写满了未被满足的郁色。 沉默片刻,他才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 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情愿,却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 齐衍礼反扣住怀中人的手腕,带着纪知鸢朝会客区走去。 他从黑胡桃木方桌上的银色编织袋里取出几个保温盒,‘澜悦阁’的专属logo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是北极贝和南瓜粥!”纪知鸢的眸光瞬间被点亮,脸上情不自禁地展现出明媚笑容。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这美味。 近些日子品尝到了不少国家和地区的特色美食,可最让纪知鸢眷恋的,始终是‘澜悦阁’的这一口鲜甜和温润。 北极贝爽脆,南瓜粥绵密。 除此之外,还有几道纪知鸢常点的菜肴。 她无意识地轻舔了下唇瓣,目光紧盯着齐衍礼拆餐具袋的手指,忍不住出声催促齐衍礼加快动作。 “小馋猫。”齐衍礼宠溺地笑了笑,将拆好的餐具推到她面前,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你先吃,我还有一些文件没有处理完,等一下再来陪你。” 纪知鸢冲他眨眨眼,非常大度地说:“你去忙,不用管我。” 齐衍礼点点头,转身走向办公桌。 即便食物非常美味,齐衍礼也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办公,纪知鸢却仍觉得独自用食索然无味。 她百无聊赖地划开手机屏幕,方才观看的视频界面依然停留在屏幕上,指尖轻触的瞬间,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流淌开来。 声音有点儿大。 纪知鸢心脏一颤,倏地抬眼,视线飞快地投向齐衍礼的方向。 没有反应,他正皱着眉头翻看手中的文件。 她悄悄按下音量键。 “知鸢姐姐,我可喜欢你了!” “知鸢姐姐弹琴的样子太美了!” …… 此起彼伏的稚嫩呼唤让纪知鸢心头泛起阵阵暖意。 欣喜与感动交织间,另一种更为强烈的陌生情绪悄然涌上心头。 但是此刻,纪知鸢还没有参透这种陌生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直到办公室大门再次被人敲响,齐湛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走进来。 “哥,你看一下这份策划,没有问题的话我就让人着手去实施了。” 他步履从容地朝办公桌走去,将文件放在桌面上。 知道齐衍礼习惯处理完手头文件才会接手他的事务,所以齐湛慢悠悠地转身,准备去会客区等待。 转身的瞬间,余光忽然瞥见会客区的沙发上静坐着一个人影。 齐湛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扬起明朗的笑容,“嫂子,你来了。” 目光在他哥和纪知鸢之间流转。 霎时间,齐湛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有嫂子在场,再难缠的方案都能事半功倍。 “来得正好。”他快步走到纪知鸢身旁,眼角眉梢都带着期待,“嫂子帮忙看看这份方案呗?你的眼光最准了。” 纪知鸢疑惑地指了指自己,迟疑道:“让我看?这是你们公司的内部文件。” 齐湛快步取回文件,又匆匆走回会客区,毫不犹豫地将文件塞进纪知鸢手中,爽朗地开口。 “没什么不合适的。” “这份策划本来就和星悦娱乐有关。” 纪知鸢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过文件,轻轻翻开,开始认真阅读起来。 她的手指抚过纸张边缘,视线在页面上游走,表情逐渐从困惑转为惊讶。 “这是慈善音乐会的策划案?” “星悦娱乐打算举办一场公益演出?” 齐湛在她对面坐下,笑着点头,“没错,齐氏集团每年都会安排旗下子公司轮流举办慈善公益活动,今年恰好由星悦娱乐承办。我计划联合几家儿童福利机构,所有门票收入都将用于改善孤儿的医疗和教育条件。” 文件内页详细列出了拟邀艺人名单、演出流程和善款使用方案。 纪知鸢的目光在‘特殊表演环节:福利院儿童合唱团’这行字上停留了许久,不自禁地放柔了声音,“这个环节设计得很用心。” 看见自己提出来的计划获得认可,齐湛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眼底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十指交叠抵在胸前,像是在无声地表达感激。 “是吧,我也觉得方案设计得很用心,能想出这个点子的人简直就是天才。” 齐湛用故作矜持地语气说,眼角眉梢的得意之情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咳咳——’ 两声刻意的轻咳打破了办公室内的氛围。 齐衍礼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唇边,终于舍得匀出半分目光,投向会客区。 视线沉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微微上挑的眉梢分明写着警告:别在我老婆面前刷好感,拥有最终决定权的人是我。 齐湛被这道目光刺得一个激灵,脸上堆砌的笑容顿时僵住。 他讪讪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迅速从纪知鸢手 中抽回文件,“我哥叫我了,我先把文件拿给他过目。” 文件被捧到齐衍礼面前时,齐湛的姿势活像呈递重要文书的侍从。 纪知鸢侧眸望去,正捕捉到男人衍礼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愠色,不由得抿唇莞尔。 这人啊,怎么连自己弟弟的醋都要吃。 在翻阅文件的沙沙声中,齐湛站得笔直如松,活脱脱像个被班主任检查作业的学生。 纪知鸢摇摇头,收回自己的视线,垂眸看向亮起的手机屏幕。 叶芊卉的话语蓦地在耳边回荡。 “学校的条件实在是有限,既没有专业的音乐老师,也没有音乐设备。我只能带着孩子们跳跳舞,对那些热爱音乐的孩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纪知鸢对支教这件事并不排斥。 相反,她认为这是一件极具意义的事情。 能为偏远山区孩子播撒希望的种子,同时也能让自己的心灵得到丰盈。 她何尝不向往这般充盈的精神世界? 而将自己的轻声传遍世界的每个角落,正是她的梦想。 只是贫瘠山野的艰苦生活,终究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比起精神层面的满足,她更渴望物质生活的保障。 但此刻,纪知鸢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生活方案。 她‘唰’地站起身,眼底跃动着兴奋的光芒。 既然齐湛能联合星悦娱乐为福利院的儿童做慈善,那她为什么不能在山区学校展开公益项目呢? 心动不如行动。 这一念头刚从心底冒出,纪知鸢像一只伺机而动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挪到办公桌旁。 实木办公桌折射着冷光,将对面两个男人的身影拉得修长。 “行,你把我刚说的几个点改完之后就可以着手实施了。” 工作时,齐衍礼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冷质感,文件合上的脆响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他向后靠仰时,真皮座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纪知鸢看见他阖上双眼,手指抵在眉心轻轻揉捏,皮肤被压出一道浅红。 她瞄准时机,轻盈地倾身向前。 当微凉的指尖触上太阳穴时,明显感觉指下肌肉瞬间紧绷,熟悉的乌木香气混着淡淡的茶香萦绕鼻尖,她放轻呼吸,指腹沿着穴位慢慢打转。 齐衍礼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那股铃兰花的甜香从背后笼罩过来时,他就知道是谁了。 原本想转身的动作在感受到恰到好处的力度时停住。 额间的酸胀感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化开,竟让他生出了几分贪恋。 喉结无声地滚动,将差点儿溢出的叹息咽了回去。 不过短短两分钟的时间,纪知鸢按摩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手上的力道也轻柔了一点儿。 “阿衍。”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丝迟疑,“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齐衍礼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慵懒还未散去。他手臂一揽,便将身后的女人带进了怀里。 纪知鸢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侧坐在了他的膝盖上。 她下意识并拢双腿,身子微微倾斜,这个姿态让她耳尖不禁泛起了红晕,特别还是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 齐衍礼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窘迫,只是将下巴轻轻地抵在她肩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含糊地开口:“好,说吧。” 第75章 “我又没有用嘴…… “你这样,我怎么说呀?” 纪知鸢的呼吸一滞,眼前那张放大的俊脸让她思绪瞬间飘远。齐衍礼高挺的鼻梁几乎快要碰到她的脸颊,呼吸温热,拂过她的唇瓣,还带着淡淡的茶香。 她下意识攥紧了他黑衬衫的领口,棉质衣料在她指间发出轻微响声。原本组织好的语言此刻全变成了胸腔里紊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肋骨。 齐衍礼对她的慌乱视若无睹,反而又向前倾了倾身,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戏谑。 “就这样说。” “我又没有用嘴堵住你的嘴。” 纪知鸢耳尖热意更甚,那热度正以不可阻挡的趋势向脸颊蔓延。 她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倚在门框上的齐湛抢先开口。 齐湛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声音里满是夸张的哀怨。 “哥,嫂子。” “关爱单身狗,人人有责。你们这样肆无忌惮地撒狗粮,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齐衍礼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冷冷地说:“没有。看不惯可以滚。” 这句话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齐湛的反骨。他大步走到会客区,一屁股坐在真皮沙发上,还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几上的大红袍。 “我偏不。”他挑衅地喝了一口茶,“今天就算被狗粮撑死,我也要看着你们谈情说爱。” 齐衍礼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纪知鸢的脸上移开,瞥了齐湛一眼。 “随便你。” 这语气,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平淡。 当他重新转向纪知鸢时,眼中的冰霜瞬间融化,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阿鸢,你刚才想说什么?” 纪知鸢瞧见这俩兄弟的互动,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真是……太幼稚了。” 她指尖轻点手机屏幕,一段视频随机播放在眼前。 画面里,山区孩子们的纯真笑脸与身后的缓缓落下的夕阳交相辉映。 “叶芊卉在榕城的一个偏僻山区支教,那里的孩子说喜欢音乐,喜欢我弹奏的钢琴曲。” “但他们连一个像样的乐器都没有。” 说着,纪知鸢的声音渐渐变得柔软。 闻言,齐衍礼瞳孔骤然紧缩。 他下意识抓住纪知鸢的手腕,喉结滚动无数次才挤出沙哑的几个字,“你也想去,支教?” “不行。”齐湛猛地起身,夸张地舞动双臂,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更加强烈,“绝对不行。” 听见纪知鸢说出‘支教’两个字时,齐湛眼前已经浮现出连续加班到凌晨的惨状了。 “我都还没有说话,你急什么?” 齐衍礼眼神骤冷,搂着纪知鸢的手臂紧了紧,声音里的寒意让齐衍礼瞬间噤声。 他当然着急啊! 自从上次齐衍礼陪纪知鸢飞往世界各地参加音乐会,公司的事情全部压在他和李彦身上。 毫不夸张地说,公司文件堆得高度都快赶上他的身高了。 再经历一次,他真的会被榨干。 齐湛心里苦,但他不敢说。 纪知鸢没有发觉兄弟俩之间的暗潮涌动,只是抬眸与齐衍礼对视,紧接着非常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支教,但我想用另外一种方式帮助这些孩子感受音乐的乐趣。” 说罢,她将目光转移到旁边的黑色文件夹上。 正是齐湛拿进来的那个。 “这个月的行程安排少,我想抽出几天去榕城的山区开展公益慈善项目。”纪知鸢脸上满是憧憬地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齐衍礼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说想去支教。 支教少则一个月,多则几年,他承受不住被思念折磨的痛苦。 即便他也能和前段时间一样,陪她飞去世界各地巡演,但时间终归没有很长,一周左右便能回到京市进行休整。 “好,我等下让人去安排这件事情。”齐衍礼没有考虑,瞬间应下。 “不用。”纪知鸢洋洋得意地说,“我有属于自己的慈善基金会。我想以自己的名义完成这件事情。” 在她出生那年,父母以她的名义创办了一个慈善基金会。 基金会一直交由专人打理,纪知鸢从未过问,这会儿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办。”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我也会陪你一起完成。” 齐衍礼动了动手指,勾住一缕垂落在她胸前的发丝,缠绕指间,慢慢把玩。 ‘砰——’ 办公室大门被人打开又关上。 室内只剩叠坐在一起的两人,而齐湛不见踪影。 很显然,他已经吃饱了这对小夫妻撒的狗粮,甚至要快撑吐了。 —— 这个想法在纪知鸢心中悄然滋长。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慈善基金会负责人的电话,娓娓道出自己的想法。 负责人的专业素养令人赞叹。 前后不过两天时间,一份详尽的策划书便静静地躺在她的收件箱里。 《‘知音计划’山区音乐公益项目——用音符点亮山野间的梦想》 看到标题的瞬间,纪知鸢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轻抚胸口,待心绪稍平,才继续往下阅读。 “短期目标为山区学校捐赠基础音乐器材,组织专业音乐教师进行短期音乐启蒙课程,举办小型公益音乐会。长期目标建立‘知音’音乐教室,开通线上平台,让山区孩子与城市音乐资源对接。” …… “‘知音种子计划’选拔有天赋的孩子,提供长期音乐奖学金支持,与城市音乐学校合作,提供远程课程。” 纪知鸢轻声念出项目计划书中的内容,几乎与她提出来的想法完美重合。 纪知鸢难掩兴奋,迫不及待想要启动这个项目。 【现在安排 下去,按照这份项目计划书施行。】 【什么时候能开始?】 她迅速在输入框中敲出两行文字,旋即按下回车键发送。 对面回复速度极快。 【采购物资和落实各方面的安排需要两天,最快三天后才能开始。】 逐字逐句地看完,纪知鸢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的行程安排表上。 三天后? 她掰扯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 应该可以。 【好,我会把之后一周的时间空出来,和你们一起去榕城。】 然而计划总有些小插曲。物资采购环节出了些状况,导致行程推迟了半天。当车队抵达榕城小镇时,暮色已笼罩山野。 纪知鸢远远望见叶芊卉的身影立在镇口,那抹鹅黄色的裙裾在风中翻飞,她正高高踮着脚尖,双臂像振翅的雀儿般挥舞,嘴唇开合,好像正在说些什么,但距离太远,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暮色沉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昏黄的路灯在浓稠的夜色中撕开一道口子,照亮了镇口攒动的人影。 “知鸢!这里!” 清亮的女声穿透暮色,纪知鸢降下车窗,夜风裹挟着山野气息扑面而来,五辆越野车依次停稳,她踩着细高跟踏出车门,还未站稳就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撞得踉跄。 “知鸢,我没想过你会来。” 最初,叶芊卉把录制的视频发给纪知鸢,不过是单纯想与好友分享自己的支教生活。谁曾想这无心之举竟在纪知鸢心中播下了慈善的种子。 当接到纪知鸢电话,听说她要带着慈善基金会来到榕城时,叶芊卉整个人都恍惚了。 整整一天都像踩在云端般不真实,直到亲眼看见纪知鸢出现在眼前,才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正好空出来一段时间,既想给孩子们送点儿礼物,又想出门散散心。”纪知鸢莞尔一笑,眉眼间满是温柔。 寒暄过后,四周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那些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人听见,却掩不住语气中的雀跃。纪知鸢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声线里特有的稚气,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 她顺着声源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正是叶芊卉视频里那些活泼的孩子。 叶芊卉顺着纪知鸢的目光望去,轻声解释。 “这些都是我们学校的孩子。” “听说你要来,从下午就开始在这里等了。” 纪知鸢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蹲下身来,与孩子们平视,“你们好,我是纪知鸢。” 孩子们顿时炸开了锅,有的兴奋地跳起来,有的害羞地躲在同伴身后,还有几个大胆地往前挤了挤,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真的是纪知鸢耶!我在叶老师的手机上见过她!” “她比手机里面还要漂亮!” “她会弹钢琴给我们听吗?” 听着这些天真无邪的话语,纪知鸢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伸出右手,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女孩的头,“我不仅会弹钢琴给你们听,还会教你们弹钢琴,好不好呀?” 孩子们欢呼起来,声音在寂静的乡村夜晚显得格外清脆。 “好了好了,都别在这儿站着了。”叶芊卉轻拍双手,转身对围着的孩子们柔声道,“知鸢姐姐长途跋涉肯定很累了,咱们先带她们去学校安顿下来吧。” “好——” 孩子们清脆的应答声在夜空中回荡。 纪知鸢回到车内,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看着信号栏仅剩的三格,给齐衍礼发了一条消息。 【纪知鸢:我到目的地了。】 过了几分钟,齐衍礼的回复消息弹出。 【齐衍礼:好,注意安全,有事及时联系我。】 临行前夕,他站在玄关处紧握她的双手絮絮叮嘱,神情宛如送别远行子女的父母,眉眼间尽是化不开的牵挂。 纪知鸢忽然倾身封住他的唇,将那些未尽的叮咛化作温热呼吸。 然后她退后半步眨了眨眼,打趣道:“知道了,我保证不让你老婆少一根头发。” 第76章 “想你想得快要…… 车队徐徐驶入小镇。 暮色中,纪知鸢透过泛着雾气的车窗,望着这个既陌生又莫名熟悉的地方。 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街道,偶尔经过的行人好奇地偷瞄着路上不寻常的车队。 一切的一切,都与她熟悉的大都市截然不同,却莫名让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当学校映入眼帘时,纪知鸢不禁屏住了呼吸。斑驳的两层教学楼在暮色中静默矗立,黄土操场上,一个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孤独地伫立在角落。然而此刻,整座校园却灯火通明,校门口悬挂的红色横幅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上面‘热烈欢迎’的字迹还带着未干的墨香。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教学楼缓步走来。借着灯光,纪知鸢看清那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 “纪女士,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只是我们这条件有限,别见怪。” “这位是曾校长。”叶芊卉适时介绍道。 纪知鸢回握住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温声道:“曾校长,这里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然后,她转身对工作人员嘱咐:“先把设备卸下来,动作小心点儿。” 曾校长看了眼手机,担忧地劝道:“都这么晚了,你们赶了一天路,还是先安顿下来,明天再整理吧。” 她望向纪知鸢的眼神中,满是感激与心疼。 “没关系,早点收拾好,孩子们就能早点用上音乐教室了。” 看着周围孩子们眼中闪烁的期待光芒,纪知鸢实在不忍心拒绝。 “曾校长您就放心吧,我们在车上都休息好了,现在浑身是劲儿呢!” “可不是嘛,我正愁精力太旺盛睡不着,干点活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小朋友们,是不是都等不及要上音乐课啦?” 志愿者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有人还特意从车上拿来零食分给孩子们,校园内顿时响起一片欢快的笑声。 整理完毕,众人可自行决定留宿学校的教师宿舍,或乘车前往半小时车程外条件更优的镇中心酒店。 纪知鸢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 与叶芊卉和孩子们简单道别后,她短暂离开了学校。 习惯了乘飞机出行的纪知鸢,在这偏远的山区第一次体会到交通的不便。 这里既无机场也无铁路,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颠簸的长途汽车。 长达数小时的车程让她筋疲力尽,几乎耗尽了所有耐心。 匆匆冲去满身风尘,清爽地躺在酒店床上的纪知鸢,开始细细思索起明天的行程安排。 闭上眼睛没几分钟,枕头旁的手机传出消息提示音。 【齐衍礼:阿鸢,晚安。】 简单的五个字像打开了某个闸门。白日里被刻意压抑的思念突然翻涌而上,指尖已经先于理智按下视频通话键。 令她心跳漏拍的是,画面甚至没来得及出现呼叫界面,就直接跳转成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齐衍礼是不是把电话握在手掌心里,一直等待她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屏幕上立刻出现了齐衍礼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身 穿深蓝色丝绸睡衣,头发微湿。 很明显,也是刚从浴室出来。 “还没睡?”齐衍礼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温柔。 纪知鸢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酒店柔软的枕头上躺得更舒服些,也确保自己的脸能够完全出现在屏幕里。 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房间,标准间的装修虽然简单,但至少干净整洁,有独立的卫浴和空调。 “嗯,刚洗完澡。这里的条件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来之前,纪知鸢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无论小镇环境差成什么样,她都能够接受。 而且这里的人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孩子们热情淳朴,老校长也令人钦佩,年近半百,还一直坚守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今天路上辛苦吗?”齐衍礼又问,目光慢慢变得柔和。 纪知鸢立刻来了精神,开始抱怨长达五个小时的颠簸车程。 “这山路也太折腾人了,九曲十八弯的,车后扬起的黄沙就没停过。我差点儿没忍住,直接吐出来。” 闻言,齐衍礼立即倾身向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眼底泛起细碎的忧光,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焦灼。 “你没有吃我给你准备的晕车药吗?” “现在怎么样?还难受吗?” 纪知鸢用食指戳了戳屏幕,仿佛要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吃了,但是山路太绕了,药效又发挥得慢。现在好多了。” 下一刻,她突然凑近镜头,睫毛几乎要扫到摄像头。 “你看,我的嘴唇都有血色了。” “那就好,如果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听见没有?” 齐衍礼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纪知鸢突然笑起来,眼角挤出两弯月牙,拖长尾音说:“知道啦——” 齐衍礼突然起身,走到客厅,拿起放在茶几上的ipad,点开自己的行程表。 项目结案报告的字迹在眼前模糊成片,只剩红色批注异常清晰,那本该是他通宵两天的工作量。 他说:“我手头上的项目最快后天结束,到时候我去榕城找你。”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男人没有做声,只是透过屏幕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的眼睫低垂,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黑眸此刻黯淡下来,眼尾微微下垂,像极了被雨淋湿的小狗,连带着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格外落寞。 纪知鸢被他这样的目光刺得心头一颤。她下意识别过脸去,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屏幕。 见他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想要遮住那双让她心乱的眼睛。 可慌乱之下,掌心没有落在屏幕中他的眼睛上,而是直直盖住了摄像头。 刹那间,视频画面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齐衍礼低哑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话语间带着几分喑哑。 “阿鸢,你手挡住了镜头,我看不见你的脸了。” 手机屏幕微微晃动,映出他微蹙的眉宇。 “我们已经有十个多小时没有见面了,你不想我吗?” 通话陷入短暂的静默,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忽而他低哑的嗓音染上了几分委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裹挟着灼热的思念。 “可是我想你。” “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心脏,一下又一下地刺痛。 纪知鸢被他温柔的话语撩拨得心尖发颤,几乎想扯过被子蒙住头,将自己藏进那片小小的黑暗里,好让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不被听见,也好遮掩住肌肤上泛起的绯红热意。 可她终究还是守着最后一丝矜持,没让满腔的思念在齐衍礼面前无所遁形,匆匆丢下两句。 “想你。” “随便你,要来就来。” 察觉到女人的羞涩,齐衍礼适时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他转而聊起些日常琐事,语气随意自然,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 又聊了十几分钟,倦意袭来,纪知鸢的眼皮开始发沉。 两人互道晚安后,屏幕暗了下来,房间陷入寂静。 没有尖锐刺耳的汽车鸣笛,也没有吵闹的空调运转噪音,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纪知鸢翻身面向窗户,透过薄纱窗帘能看到外面漆黑的夜空和隐约的山影,内心莫名涌上一股安全感。 她闭上眼睛,任由倦意带走最后一丝清醒。 明天,将是充满希望和喜悦的一天。 清晨,纪知鸢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唤醒。 她睁开眼,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 对面白墙上挂着的钟表显示才六点半,比她平时的起床时间不知道早了多少。 本来想翻身再睡个回笼觉,但睡意全无,只能被迫起床。 窗外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如同一场自然的交响乐。 纪知鸢从未在城市中这般动听的自然声。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晨雾笼罩着远处的山峦,如同一幅水墨画。空气中飘来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体会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纪知鸢和志愿者们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学校,校园里还空荡荡的。清晨的阳光笼罩着操场,给破旧的教学楼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她们一行人站在学校门口,格外引人注目。 “知鸢,你们来的好早呀。”叶芊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纪知鸢转身,看见她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保温桶,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毕竟是第一天来到这里,我们想提前做些准备,不至于上课的时候手忙脚乱。” 纪知鸢接过叶芊卉递来的一个保温桶,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米香扑面而来。 “山里湿气重,喝点热粥暖暖胃。”叶芊卉笑着说,“曾校长特意早起煮好,嘱咐我带来给你的。” 纪知鸢不爱喝除南瓜粥以外的粥,但听完叶芊卉的话还是决定给好友一个面子。 她小啜一口,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好像也还不错,纪知鸢满意地点头。 “谢谢,甜度刚好。” “孩子们一般几点到校?” 叶芊卉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说:“住得近的已经到了,在教室自习。山里的孩子上学不容易,有些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喏,你看,最远的几个村子在那里。” 纪知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难以想象哪些蜿蜒如羊肠的小径上,每天都有孩子们跋涉的身影。 她突然觉得手中的粥更加珍贵了。 “我们去音乐教室看看吧。”纪知鸢转移话题,“设备昨晚都已经安置好了,今天可以开始调试了。” 音乐教室位于三楼走廊的尽头,原本是一间闲置的储藏室。在得知纪知鸢一行人即将到来后,校方特意将其腾空整理出来。 紧挨着音乐教室的,是专属于叶芊卉的舞蹈教室。 推开门,阳光透过新擦的窗户洒进来,照在排列整齐的乐器上。 纪知鸢深吸一口气。 她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放轻松,你都在能够同时容纳几万观众的音乐厅里演奏过,等一会儿要面对的不过是几个小屁孩,而且音乐你最熟悉的领域,没什么好紧张的。 “太棒了!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设备!” 叶芊卉惊叹地走向那架电子琴,手指轻轻抚过黑白琴键。 纪知鸢微笑,“我们带了基础教材来,先从最简单的乐理开始……” 她的话戛然而止。 教室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音响旁边,耳朵几乎贴在金属网上。 那是个莫约十一二岁的女孩,穿着明显过大的校服,头发扎成一个歪歪扭扭的马尾。 “你在干什么?”叶芊卉猛地开口,声音比预想的严厉。 女孩像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那双澄澈的眸子睁得极圆,却带着恐慌和一丝纪知鸢读不懂的情绪。 像是某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希冀。 女孩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几分怯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叶……叶老师。” “知鸢……知鸢姐姐。” “对不起,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们,别告诉曾老师。” 话毕,压抑的啜泣终于爆发,女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瘦小的肩膀不住地抽动着。 第77章 再抱一会儿。…… 女孩名叫秦晓雨,是学校里年龄最大的学生,也是曾在叶芊卉的视频信中红着脸说‘喜欢知鸢姐姐’的孩子之一。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叶芊卉弯下腰,平视着女孩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晓雨,现在还没有到早读时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空荡荡的音乐教室,“而且为什么一个人在音乐教室?” 秦晓雨的手指轻轻抚过钢琴光滑的表面,声音里带着梦幻般的憧憬。 “我从没见过真正的钢琴,更没想过能亲手触碰它。” “我害怕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美梦。” 她一边说,一边手指微微颤抖。 叶芊卉的双手轻柔地落在女孩单薄的肩膀上,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余光不经意扫过女孩被露水打湿的衣角,声音里满是心疼,“所以天还没亮,你就从家里赶来了?” 秦晓雨是那群住在山坳里的孩子中的一个,每天清晨都要踏着露水,翻过两道山梁才能赶到学校。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命运会和自己母亲一样。 读完初中就扛起锄头,在贫瘠的土地上耗尽青春,最后嫁人生子,在这片大山里默默老去。 她已经认命了。 可那天叶老师播放的视频像一束光,突然照进她灰暗的世界。 画面里知鸢姐姐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的模样,让她第一次听见了命运的变奏曲。 然而面对老师的询问,秦晓雨却害怕地说不出一个字。 作为一个出生在贫苦农民家的孩子,作为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钢琴这种昂贵而又高雅的乐器对她来说,遥不可及。 能够现场听见钢琴的乐声都实属难得,更遑论进行系统地学习,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纪知鸢听叶芊卉讲完秦晓雨的故事,胸口蓦地发紧,仿佛有千斤重的碾子压在心头。 她屈膝蹲下身,视线与女孩齐平,掌心轻抚过她微乱的发丝,嗓音柔得像三月溪水,“你叫晓雨,对吗?” 女孩的手指在衣角绞出苍白的褶,睫毛垂落成颤抖的弧线。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细若蚊呐的回应:“对。” “你喜欢音乐吗?” “你想学习弹钢琴吗?” 纪知鸢的声音更轻柔了。 ‘音乐’、‘学习弹钢琴’。 这两个词像魔法咒语般击中了秦晓雨的心脏,她猛地抬头,对上纪知鸢温柔的目光,一时忘记了呼吸。视频里那些优美的旋律又在耳畔响起,就好像看见自己的手指也在琴键上跳舞。 秦晓雨的嘴唇颤抖着,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母亲粗糙的双手、家里漏雨的屋顶、学校破旧的桌椅…… 一切的一切都与眼前闪亮的钢琴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尖叫:你不配。 但另一个更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在说:试一试,就试一试。 “我很喜欢音乐。”秦晓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比想象中更坚定,“我也想学习弹钢琴。” 说完这句话,女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长久以来压在胸口的石头被搬开了,但同时,恐惧也随之而来。 她懊悔地想:她都说了些什么啊?她怎么可能学习钢琴啊?家里连学费都快交不起了,怎么可能买得起钢琴?又怎么可能请得起老师? 纪知鸳却笑了,笑容如同阳光穿透云层,带来无限的希望。 她伸手捏了捏女孩的小脸,鼓励地说:“好,我可以帮你完成愿望,但是你也要让我看见你对音乐的真心。” 秦晓雨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位从大城市来的钢琴家,说要帮助自己?! 她下意识地朝叶芊卉望去,发现叶老师眼中也闪烁着惊讶和喜悦。 “真的吗?”秦晓雨结结巴巴地问,手指情不自禁地碰了碰琴键,仿佛要确认这一切不是幻觉。 纪知鸢笃定地点头,眼含笑意打趣,“我可是大人哦,大人怎么会骗小朋友呢?”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划破晨间的宁静。 叶芊卉轻轻拽了拽秦晓雨的袖口,压低声音道:“晓雨,早读开始了,我们先过去,顺被让知鸢姐姐准备一下等会儿的音乐课,好不好呀?” “好。”秦晓雨抿嘴一笑,脸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像是被朝霞染红的云彩。 两人离开音乐教室时,还不忘为纪知鸢带上门。 说是提前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钢琴于纪知鸢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此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了解每个孩子的情况,点燃她们心中对音乐的热爱之火。 上课期间,纪知鸢轻手轻脚地踱到教室后门,斜倚着门框,静静观察孩子们专注学习的模样。 一直到下课铃响起,后知后觉地紧张涌上心头。 度过短暂的课间时光,就要为孩子们上音乐课了。 纪知鸢快步回到空荡荡的音乐教室,站在讲台前不自觉地攥紧手指。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她跟着秒针在心里默数。 十分钟后,教室门被推开,孩子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鱼游了进来。 他们好奇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钢琴旁的身影。 那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披着米白针织衫的年轻老师。她随意挽起的发髻垂下几缕碎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恰如他们想象中音乐老师该有的模样。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节课的音乐老师。” “大家可以叫我纪老师。” 纪知鸢站在讲台上,微微前倾的身子透露着一丝紧张,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在温柔与魏延之间找到完美的平衡。 “纪老师好!”孩子们清脆的声音如春日的鸟鸣般在教室里回荡,整齐划一中又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蓬勃朝气。 靠窗的第一排座位上,秦晓雨挺直了背脊,双手交叠放在课桌上,明亮的眼眸中盛满了期待。 简单地介绍了几句音乐和钢琴的基础知识后,纪知鸢走到钢琴前坐下。 “今天我为大家带来了一首歌曲。” “我先唱一遍,同学们认真听好。” 她的手指搂在琴键上,熟悉的触感给了她一丝安慰。 音乐响起,她开始演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 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唱完后,纪知鸢微笑着看着同学们问:“有哪位同学能告诉我,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几只小手举了起来,她随便点了一个前排穿着洗到发白的毛衣的小女孩。 “老师,是《小星星》!” “我经常听妈妈给弟弟唱这首歌,哄弟弟睡觉。” “回答得很好。”纪知鸢点头,“现在请大家跟我一句一句学唱。” 课堂教学进展得十分顺利,绝大多数学生都全情投入,尤其是端坐在第一排的秦晓雨,自始至终保持着最专注的学习状态。 下课铃响后,孩子们欢快地哼着走调的小曲儿陆续离开。 转眼间,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音乐教室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纪知鸢和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的秦晓雨。 纪知鸢站起身,拉着秦晓雨的手走到钢琴前。 “我刚刚讲的内容,你听清楚了吗?” 女孩毫不犹豫地点头,指着琴键说:“钢琴有五十二个白键和三十六个黑键,每个琴键都对应着不同的音符。” 纪知鸢露出欣慰的表情,而后手指从琴键上滑过,弹奏出一段简单的旋律。 “晓雨,你想试试吗?” “小星星。” 秦晓雨紧张地伸出食指,犹豫着按下一个键。 刹那间,钢琴暗处响亮的声音,吓得她缩回手。 纪知鸢轻轻握住女孩的手,用语言鼓励,引导她找到正确的音符。 紧接着,一段流利的旋律在空荡的音乐教室回荡。 钢琴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同时僵住了。 秦晓雨几乎完美地复现了那段旋律,虽然指法生涩,但每个音符、每个节奏都准确无误! 最后一个音符余音袅袅,秦晓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不敢相信刚才的声音是从自己手下流淌出来的。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苏醒了。 “我弹出来了?”她小声问道,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纪知鸢同样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秦晓雨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校服,洗得发白的衣领处还留着补丁,脚上的布鞋已经开了胶。但此刻,她仿佛看到了一颗被尘土掩盖的明珠。 “晓雨,你以前学过钢琴或者音乐吗?”纪知鸢轻声问道。 秦晓雨摇摇头。 “绝对音感加上过耳不忘的记忆力,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纪知鸢郑重地对秦晓雨点头,“如果你选择音乐这条路,并且坚持走下去,我会倾尽所能帮助你。” 作为顶尖音乐家,纪知鸢手握最优质的资源,能得到她如此郑重的承诺,实属千载难逢的机遇。 “好。”秦晓雨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开口答应。 抓住机会是迈向成功道路的关键步骤。 她非常清楚这个道理。 “我会在学校留几天。” “每天放学后,音乐教室见。我会亲自教你基础指法。” “之后我还会安排专门的姐姐为你上钢琴课。” 甚至为你添置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 只不过,纪知鸢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如果女孩真能如自己所说那样,坚持音乐,不放弃,那么钢琴会成为她的礼物。 从那天起,每当夕阳西下,音乐教室里总会准时响起钢琴声。 流淌出的旋律如同清澈的溪流,仿佛洗涤心灵的良药。 离开榕城的前一天,纪知鸢如往常地在音乐教室给秦晓雨‘开小灶’。 门口忽而传来一阵喧闹。 恰好此时,琴声暂停。 “小孩,你怎么在门边躲着呢?” “偷听是一件非常不好的行为。欣赏艺术就该堂堂正正的。”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女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唇角不自觉扬起喜悦的弧度。 她匆匆对身旁的晓雨说了句“等我一下”,随后飞快奔向门口。 推开斑驳的铁门,纪知鸢一个趔趄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清冽的乌木香气瞬间笼下,她忍不住埋在男人胸前,多嗅了几下。 “阿衍!你来啦!” 纪知鸢的嗓音里揉着蜜糖般的甜,却在视线触及教室里好奇张望的秦晓雨时骤然凝住。 她慌忙松开环在齐衍礼腰间的手。 可还未等纪知鸢退开半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不容抗拒地扣住了她的后腰,将她带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间,冷峻的眉眼顷刻间化开温柔。 “纪老师,再抱一会儿。” “几天不见,我好想你。” 这瞬间纪知鸢的耳尖悄悄红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齐衍礼嗓音里藏着的思念,还是被他称作‘纪老师’。 第78章 他们正在热恋。…… “纪老师,这个帅气的大哥哥是谁呀?” 经过几日的相处,秦晓雨已与纪知鸢熟稔许多,原先的自卑怯懦渐渐褪去。 她眨着灵动的杏眼,从纪知鸢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打量着。 听到女孩稚嫩嗓音中透出的困惑,齐衍礼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怀中温软如水的女子,嘴角噙着餍足的笑意,替纪知鸢作出了回答。 “我是你纪老师的老公。” 话音未落,秦晓雨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耳根处火烧般地发烫,她慌忙低下头。 “晓雨,你的脸这么红成这样?”纪知鸢歪头打量,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女孩脸蛋此刻活像熟透的蜜桃,连小巧的鼻尖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秦晓雨手忙脚乱地用手背贴住滚烫的双颊,脑袋摇得麻花辫都要散开了,用非常微小的声音说:“没……没什么。” 秦晓雨没想到大哥哥会光明正大地说出‘老公’二字。 村里夫妻间最亲密的称呼也不过是“孩他爹”、“娃他娘”,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直白而又甜蜜的称呼。 察觉到女孩的不安,纪知鸢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她将躲在自己身后,只探出了一个脑袋的女孩牵到齐衍礼跟前,眼中盈满自豪。 “阿衍,我来为你介绍一下。” “这个小女孩是我的得意门生,秦晓雨。” “她可优秀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能看懂简单的五线谱,并跟着曲谱弹钢琴。” 越说越激动,纪知鸢差点儿想让秦晓雨在齐衍礼面前露一手。 这一刻,她忽然感受到逢年过节时,大人们殷切盼望她弹奏钢琴的心情了。 “这么厉害,难怪能吸引听众驻足走廊,站在门外欣赏。” 齐衍礼意味深长地赞叹道,目光却向音乐教室外游移。 空寂的长廊在灯光下延伸,斑驳的墙边早已没有了那个蜷缩偷听的小小身影。 方才看见的画面,仿佛只是幻觉。 齐衍礼紧接着往下问:“你们还有多久结束?”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想要独占她。 纪知鸢下意识抬眸,望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十分钟。” 齐衍礼忽而开口:“秦晓雨同学。” 突然被人喊到名字,女孩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挺直腰背站在原地,如同一株笔直的白杨,纹丝不动。那双带着迷茫的眼睛直直望向齐衍礼,眼神里写满了不解与困惑。 “我替纪老师请个假,提前十分钟下课。” “我想和她说一会儿悄悄话。” 秦晓雨木然点头,像被按了暂停键的人偶。 “谢谢。”齐衍礼的手指自然地滑入纪知鸢指缝,十指相扣的瞬间已带着她转身离去。 刚走几步,空荡的走廊上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慌乱的喘息。 “等等。”秦晓雨小跑着追上来,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纪老师,请等一下。” 纪知鸢和齐衍礼闻声,同时转身。 走廊上的灯光在女孩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的脸颊微红,眼睛却亮得出奇。 “怎么了,晓雨?”纪知鸢微微附身,声线温柔。 “纪老师,学校前面那条上山的小路,走到尽头有一棵百年老樟树,旁边立着‘观景台’的石碑。那里的日落特别美,能看到整个榕城的景色。” 秦晓雨的声音渐渐轻快起来,而后又补充道:“我和朋友经常去山上玩,在那里说悄悄话。” 说这话时,女孩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亮,仿佛已经看见了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听起来是个好地方。”纪知鸢望向川外渐沉的暮色,莞尔一笑,“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橘红,云层如燃烧的绸缎铺展在天际。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石阶边缘生着青苔,空气中浮动着草木的清香。 “小心,别被树枝伤到了。”齐衍礼抬手拨开低垂的树枝,侧身让纪知鸢先过。 观景台比想象中更开阔。 老樟树枝干虬结,树冠如伞,投下斑驳的阴影。石碑旁的石栏破旧,却更添几分岁月沉淀的宁静。 远处,榕城的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模糊,灯光次第亮起,宛如散落的星辰。 齐衍礼扶着栏杆,晚风吹过额前碎发,他忽而开口:“这里确实适合说悄悄话。” 纪知鸢侧头看他,眼底映着霞光。 “比如?” “比如。”齐衍礼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缱绻,“我这几天很想你。” “再比如,”齐衍礼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爱你。”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表白,让她猝不及防。 纪知鸢耳尖泛红,攥紧的拳头轻轻落在男人肩头,“好好说话。” “嘶——”齐衍礼配合地倒抽冷气,捂着肩膀连退两步,眼底的笑意却愈发温柔,“好好好。” “那天下午,你也和刚才那个小男孩一样,静静地站在门外听我弹钢琴吗?” 纪知鸢凝视着齐衍礼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字字分明。 每天课后在音乐教室给秦晓雨单独辅导时,纪知鸢总能在余光里瞥见那道瘦小的身影。 是一个莫约十三四岁的男孩,分明早已过了学龄,却日复一日地蹲守在音乐教室的门边。 她记得自己曾多次推开隔音门,邀请他一起进来学习感受音乐,可男孩总是慌乱地摇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后退,却又不肯真正地离开。 他固执地守在门口,享受由音乐带来的片刻宁静。 “是。” 齐衍礼回答的声音很轻,却让纪知鸢心头一颤。 看见蹲在音乐教室门口的小男孩的第一眼,他仿佛穿透时光,见到了年少的自己。 同样蜷缩在门外的少年,将耳朵贴在门缝上,任由那些跳跃的音符抚平内心的所有不安与躁动。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音乐的魅力。 齐衍礼没有隐瞒。 她想知道的,她问出口的,他都坦诚相告,毫无保留。 纪知鸢接着问:“你的纹身是鸢尾花?” 微风轻拂,她微微仰起脸,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 隔着一层单薄衬衫,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肋骨下方。 齐衍礼点头,“是。” 纪知鸢轻声道:“是因为我。” 她的嗓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几乎要融进风里。 齐衍礼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低垂着眼帘,静静地凝视着她。 片刻的沉默后,纪知鸢迟疑地开口:“那晚将我从地下室救出来的人是你,对不对?” 齐衍礼骤然抬头,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在说什么? 什么地下室?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纪知鸢凝视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眼底的了然如潮水般漫开。 她转身望向天际,纤瘦的背影仿佛要融进那片无垠的蔚蓝里。 “前天,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的名字是齐耀。”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一柄利刃,齐衍礼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垂落的双手微微颤抖。 当了那么长时间的胆小鬼。 终于到了要接受审判的时刻。 齐衍礼唇瓣开合数次,终是无奈地闭上。 千头万绪堵在喉间,却找不到合适的开场。 这一切因他而起,但他却没有对纪知鸢吐露半分真相。 最后,所有汹涌的情绪凝结成三个沉重的字眼。 “对不起。” 齐衍礼面色黯淡,眼中翻涌的光彩彻底熄灭。 “所以,尹神医也是你安排的?”女人神色未变,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纪知鸢转回身来,阳光从她背后照射过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齐衍礼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当年纪知鸢手受伤后,纪家四处寻访名医,耗费小半年,却效果甚微。就在众人几近绝望之际,纪恒睿意外寻得一位隐世神医。 这位医者以古法针灸配合系统的康复训练,竟奇迹般地让她原本僵硬的右手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灵活。 齐衍礼喉结滚动,艰难出声。 “纪恒睿收到的消息,是我安排人透露的。” 他垂下眼帘,将事情全盘托出。 不是没想过向纪知鸢坦白,他早已在心底预演过无数次这场坦白,最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开口。 但现在,他做好了承受她激烈怒火的心理准备。 打也好,骂也罢,只要她能消气。 除了离婚。 刹那间,观景台上的空气仿佛被抽离,连风声都凝滞了。 齐衍礼不敢主动开口,攥紧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如同锁链般紧紧缠绕在纪知鸢身上,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仿佛稍一松懈,眼前人就会化作幻影消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纪知鸢忽然扬起唇角,轻笑出声,划破了凝固的时空。 “阿衍,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并不怪你,我知道你也是这场事件的受害者。” 她的指尖轻轻滑过男人的小腹,在肋骨下方流连徘徊,声音低柔似呢喃,“那朵鸢尾花,是在这里吗?” 纪知鸢曾无数次在缠绵时凝视过他腰侧的纹身。 起初她只当是少年意气,毕竟她自己也曾动过文身的念头,最终在长辈的严厉反对下作罢。 未曾想,这朵绽放在肌肤上的鸢尾,竟包裹着如此刻骨铭心的往事。 也差点儿让他丧命。 听见她的回答,齐衍礼沉浮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稳稳落地,试探性地走上前,牵住纪知鸢的手。 他点头,说:“是。” 纪知鸢垂眸瞥了一眼,手掌动了动,从简单的交握转为十指紧密相扣。 “你知道的,我小时候特别不喜欢钢琴,因为钢琴让我失去了一切自由时间。” 她沉默了一会儿,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心那道细小的褶皱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回忆的荆棘似乎正缠绕着大脑思绪。 齐衍礼没有出声催促,仅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掌心,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激起一阵细微而又温暖的涟漪。 纪知鸢再次出声:“后来一场意外带走了我的爸爸妈妈,钢琴反而成了我唯一的救赎。那些黑白琴键,那些跳动的音符,就这样一点一点,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回来。渐渐地,我开始享受弹琴的过程和美妙的乐声。” 这一刻,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 她眉目舒展,笑容愈发灿烂。 “阿衍,我喜欢钢琴。” “但我发现我更爱你。” “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你相遇。而且我现在还能继续弹钢琴。” “所以阿衍,不要因此而自责。” ‘谢谢’二字从齐衍礼喉咙中溢出,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救我。 两人并肩而立,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渐渐融入树影里。 山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仿佛也在窃窃私语。 看,他们正在热恋。 ——正文完—— 第79章 【番外】甜蜜日常1她认栽。 五月的尾声,气温终于摆脱了反复无常的波动,渐渐稳定下来。 道路两侧的樟树早已褪去稚嫩的新芽,茂密的枝叶在阳光下交织成一片浓郁的绿荫,为初夏的街道带来丝丝清凉。 纪知鸢早上准时出现在乐团,一边与乔怡闲聊,一边练琴。 “知鸢,你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乔怡将琴弓仔细收入琴盒,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腕。 纪知鸢的指尖在琴键上跃出最后一个欢快的音符,她舒展手指,笑意盈盈地反问:“回家 陪老公吃饭算吗?” “当然不算!”乔怡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叉号。 她一把搂住纪知鸢的手臂,声音软糯地抱怨:“齐衍礼都独占你多久了,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逛街吃宵夜了。” 察觉到纪知鸢的神色松动,乔怡立刻得寸进尺地晃着她的手臂,活像一只在主人身边耍无赖的小猫咪。 “我不管嘛,今晚你一定要陪我。” 纪知鸢偏头思索片刻,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好,那今晚就让齐衍礼独守空房好了。” 得到想要的答复,乔怡顿时笑靥如花,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光。 “今天正好发了工资,不如我们出去挥霍一番?” “哦?”纪知鸢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饶有兴致地追问,“乔大小姐打算怎么挥霍?” 乔怡眉头轻蹙,仰着脑袋思考几瞬,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最终轻快地拍了下手,“我们先去逛商场吧!听说最近新到了不少好看的夏装,还有……” 她突然收住话,利落地合上琴盖,拉着纪知鸢往外走。 最后又说了一句,“哎呀,边走边想!” 华灯初上,商场里人声鼎沸。 初夏的晚风裹挟着各色香水味在空调冷气中流转。 简单地用过晚餐之后,乔怡轻车熟路地领着纪知鸢在各个店铺之间穿梭,瞧见橱窗里面的新品,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不时发出赞叹。 纪知鸢则悠闲地跟在乔怡身后,她举棋不定时给出几句中肯的建议。 纪知鸢并非对新品不感兴趣,只是司空见惯。 早在这些时装正式面世之前,各大品牌便已轮番将最新系列的夏装送往香山樾。 精心设计的衣饰如流水般呈现衣帽间,任她欣赏,任她挑选。 “这一件怎么样?”乔怡指尖轻点一条薄荷绿的收腰长裙,侧头看向纪知鸢。 纪知鸢凝神细看,伸出食指,稍稍抵在下巴上,说:“颜色很衬你肤色,只是这深v领怕是容易走光,日常穿着不太方便。” “就等着你这句话。”乔怡突然眼睛一亮,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她神秘兮兮地拽住纪知鸢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前冲。 纪知鸢还未反应过来,双脚不受控制地跟着在乔怡身后。 她惊呼:“你不要那条裙子了吗?” 乔怡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往前走。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掩不住的兴奋。 “等会儿再说。” “先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转了几个弯后,她们站在一家装潢精致的内衣店前。 粉色的灯光透过橱窗,映照在排列整齐的内衣展示架上,蕾丝、丝绸、薄纱,配上空气中飘着的淡淡的茉莉花香,营造出一种暧昧而私密的氛围。 纪知鸢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小怡,你想买内衣?” 还是偏向于性感风格的内衣款式。 乔怡嘴角扬起狡黠的笑容,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肩膀往里走。 “别害羞嘛。” “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特别是……”她突然贴近纪知鸢耳畔,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俏皮,故意拖长了语调说,“尤其是要见心上人的时候。” 纪知鸢闻言猛地侧过脸,惊讶地望着好友。 “你有情况?” “什么时候到事情?” “怎么不告诉我?” 乔怡双颊微红,眸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其实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本想等感情稳定些再跟你说的。” “快说快说!”纪知鸢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凑近,“是我认识的人对不对!” 乔怡轻轻咬了咬下唇,在与好友视线相接的瞬间慌忙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见乔怡始终不愿直言,纪知鸢心中的好奇越发强烈,忍不住追问道:“该不会是我猜的那一位吧?” 乔怡本能地将放在身前的手指绞紧在一起,犹豫几秒,坦诚道:“我不知道你想的是谁。我男朋友是蒋家维。” 蒋家维? 纪知鸢眉头微皱,在记忆中搜寻片刻,才浮现出一张略显青涩的面容。 乐团新招的应届毕业生,眉宇间还带着未褪的学生气。 “原来是年下恋呀~”纪知鸢促狭地用肩头轻碰乔怡,尾音暧昧地上扬,“没想到我们小怡初恋就尝到甜头了,真是好福气呢。” “羡慕的话,你也去找一个。”乔怡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内容,又反驳道:“还是别了。我也没有想要撺掇你出轨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 要是让齐衍礼知道她教唆纪知鸢出轨,她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别了。 听见乔怡说的话的同时,纪知鸢也在心里反驳。 她切身体会过齐衍礼的深度和持久度,经过好一段时间才完全磨合。 再来一个。 能不能获得享受的快感,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一旦让齐衍礼发觉她产生了这种念头,他恐怕会让她几天都下不了床。 而且能比得过齐衍礼的男人寥寥无几。 无论哪一方面。 想到这里,纪知鸢连忙撇清关系。 “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也别瞎说。” 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乔怡目光在店内转了一圈,随手拿起一套黑色蕾丝内衣比在胸前,巧妙地岔开话题。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 “你说他会喜欢这种款式吗?” 纪知鸢接过那套内衣,指尖轻触细腻的蕾丝纹路,心头泛起一丝涟漪。 她和齐衍礼之间向来都是水到渠成,仿佛天生自带某种磁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是一句话都能激起最原始的冲动,很少借助外界事物的刺激。 “很美。”她由衷地赞叹,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更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 女人打扮得精致漂亮不该是为了取悦男人,最终目的是要让自己开心。 “就它了。”乔怡将那块小而精致的布料放入购物篮之中。 她忽然侧过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知鸢,你试过这种风格的内衣吗?” 乔怡指着一件酒红色的蕾丝款内衣,深v领口勾勒出暧昧的弧度,后背仅由几根纤细的绑带交错缠绕。 纪知鸢下意识地点头。 “我都二十多岁了,怎么可能还有没尝试过的风格。” 乔怡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意味深长地问道:“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在你老公面前尝试过这种风格?” 穿着这种风格的内衣出现在齐衍礼面前吗? 纪知鸢大脑有一瞬空白,机械般地摇摇头。 没有。 那些若隐若现的薄纱款式,都被她悄悄藏在了自己的小公寓里。 “知鸢,这件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乔怡指尖轻点那件酒红色内衣的蕾丝边沿,转头便向店员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她动作流畅地抽走纪知鸢攥在掌心的衣料,同时将臂弯里那件黑色款递出去,“麻烦分开装。” “等等——” 纪知鸢还没有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买,正欲出声阻住。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话语被人截断。 “别等了,你又不是不喜欢它。” 乔怡用指间轻轻戳了一下她犹豫时微鼓的脸颊。 她早瞧见纪知鸢方才接过衣物时,睫毛突然颤了颤,那抹酒红映在瞳孔里像倏然绽放的烟火,分明就是非常喜欢的表现。 “你刚才不是说了嘛,自己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 乔怡故意拖长了尾音,眼尾微挑。 她停顿两秒,才慢条斯理地补完后半句。 “它还能增进你们的‘感情交流’呢。待会儿我来结账,就当是给齐衍礼的赔罪礼物了。” 纪知鸢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为什么要送他赔罪礼?” “你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乔怡视线逃避,慢悠悠地摸了摸微微泛红的耳垂,解释道:“刚刚挑选衣服的时候 ,我不小心瞥到了你的聊天界面。” 四个小时前。 【齐衍礼:阿鸢,我今天下班早,等一下去乐团接你。】 【纪知鸢:好~】 【纪知鸢:[高兴得不停转圈圈.gif]】 三个小时前。 【纪知鸢:阿衍,你下班之后先回家吧,不用绕过大半个京市来接我了。】 【齐衍礼:为什么???】 【纪知鸢:我下班之后有约了,小怡邀请我逛街。】 【齐衍礼:你要因为别的女人,留我独守空房。】 【纪知鸢:ngo,结束之后给你打电话,到时候记得来接我。】 【齐衍礼:好,我会乖乖在家等你的。】 【齐衍礼:[耷拉着耳朵的小狗乖乖点头.jpg]】 纪知鸢特意避开‘同事’这一笼统的称呼,将具体的名字输入在了对话框中,以免齐衍礼多想。 半个小时前。 【齐衍礼:阿鸢,你还没有结束吗?】 【齐衍礼:你现在在哪个商场?】 【齐衍礼:我能不能提前开车去地下车库等你?】 【齐衍礼:我们已经有八个小时零九分钟没有见面了,我好想你。】 整个聊天界面几乎被齐衍礼的消息占满。 纪知鸢读完最后一条,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笑意有多温柔。 【纪知鸢:[位置]】 【纪知鸢:我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 齐衍礼几乎是秒回。 三秒的语音里,他嗓音低沉,干脆利落。 “我现在过去。” 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小倒钩,轻轻挠在纪知鸢心尖上。她握着手机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胸口泛起一阵酥麻的甜意。 “女士,您选购的商品已经包装好了。您还需要看看其他款式吗?”店员适时折返,躬身询问。 乔怡瞥了眼身旁的人。 纪知鸢正低头回消息,眼角眉梢都漾着掩不住的笑意,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不用了。”乔怡回答。 “那请您移步收银台。”店员微笑着引路。 纪知鸢这才从甜蜜的思绪中抽身,唇边的弧度还没敛起,语调轻快得像是漂浮在天空中的云朵。 “小怡,你都挑完了?” 乔怡眼尾微挑,故意拖长了声调。 “我再不结束啊,怕是有人要把魂儿都钻进手机里了。” 纪知鸢立刻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舌尖悄悄抵了抵腮帮,却仍不服软。 “谁啊?我可还能逛到天亮呢。”她挺直腰板,故作镇定地抬了抬下巴。 “哦?”乔怡眼底闪过八卦的光,拼命抿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我又没点名道姓,你急什么?” 纪知鸢顿时泄了气,睫毛轻颤着垂下。 那点小心思被当场戳破,她连对视的底气都没了。 好吧。 她认栽。 此刻她的心早就飘远了,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齐衍礼身上。 手机屏幕亮起,齐衍礼的讯息跃入眼帘。 是一张照片,下面还配上了一行文字。 地下车库的光线昏沉,车内暖黄的氛围灯温柔地勾勒出男人的轮廓,将他平日里的疏离感化作了令人心动的温柔。 照片里,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线条宛如最完美的艺术品,无名指上那枚素银戒指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这枚戒指是他们从榕城回来后一起挑选的。 比起双方家长准备的那对镶着鸽子蛋钻石、浮夸到刺眼的婚戒,这朴素无华的银圈更得纪知鸢的心意。 尤其是内圈镌刻的两人名字缩写,每每想起都让她心底泛起隐秘的甜蜜。 可此时照片底下那行简单的文字,却让这枚戒指忽然化作了温柔的催促,仿佛在说:宝宝,我到了。你慢慢逛,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纪知鸢的指尖轻抚屏幕。 他将话说得温柔体贴,可她分明能读出字里行间藏着的急切。 向来沉稳的男人,此刻大概正频频看表呢。 “喏,你的。”乔怡将缠绕着丝带的购物袋递给纪知鸢,顺势打了一个哈欠,睫毛都倦得垂下来,“今天先到这里吧,我眼皮都在打架了,而且明天乐团七点就要彩排,到时候起不来床可就惨了。” 说着,她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 理由与动作都充分得无可挑剔,一时间,竟找不到半分表演的成分。 纪知鸢心不在此,立刻接过乔怡递来的台阶。 “好呀,我也逛不动了。” “正好齐衍礼在楼下,等一会儿我们顺路送你回去。” 她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拿着手机。 话音落下,还没等乔怡听清楚,她的脚步已经诚实地往电梯间所在的方向挪动了半步。 乔怡连忙摆手,像是被烫到似的连声推辞。 “不用了,不用了。我给我男朋友发消息了,他马上到。” 开玩笑,她都已经霸占纪知鸢好几个小时了,齐衍礼肯定等急了。 如果再没有眼力见,借着顺路的由头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恐怕明天就会以左脚先迈入乐团大门被开除。 自己可惹不起这尊大佛。 纪知鸢的目光在乔怡身上转了个来回,最后定格在她手里沉甸甸的购物袋上。 忽而了热地轻拍身前女人的肩膀,眼尾勾起一抹揶揄的笑。 “看来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困了呀,而是今晚还有别的重要计划。” “懂得都懂,提前祝你成功。” 乔怡没有作声,仅是抿唇做了一个口型。 五个字的唇语被纪知鸢精准捕获,耳尖顿时烧起来。 ‘也祝你成功。’ ‘叮——’ 电梯门刚滑开一道缝,纪知鸢就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了出去。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直到猝不及防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 “唔……”她吃痛的捂住额头,熟悉的沉木香气却先一步沁入呼吸。 还没等看清来人,腰间突然环过有力的肩膀。 齐衍礼将她整个儿揽进怀中,喉间溢出低笑,故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原来阿鸢也很想我。” “这么急着对我投怀送抱。” 纪知鸢瞳孔微微放大,愣愣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唇瓣轻启。 “你怎么在电梯门口?” 她的心脏还在咚咚直跳,可当看清来人是齐衍礼的瞬间,那股慌乱顿时化成了蜜糖,丝丝缕缕漫上心头。 还好站在电梯门口的人是齐衍礼,还好自己撞上的人是齐衍礼。 齐衍礼轻轻挑眉,晃了晃手机,屏幕还亮着她刚才发的消息。 “不是说在等电梯?” 他故意拖长尾音,却藏不住话里雀跃的心思。 自己等不及了,连多一秒都不愿意。 伸出右手,正准备去接纪知鸢手中的购物袋,谁知他突然灵巧地转身,让他抓了个空。 齐衍礼的手悬在半空,空气中飘过一丝尴尬的寂静。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纪知鸢连忙找补,“就一个小袋子而已,不重的,我自己拿就好了。” 说罢,她故意晃了晃手中的购物袋,证明确实很轻。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顺势环住齐衍礼的腰,仰起脸撒娇。 “逛了一晚上,我的脚都快要断了。” 声音轻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齐衍礼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和购物 袋之间游移,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回家给你揉揉。” 纪知鸢得逞地踮起脚尖,在他下颌落下一个轻吻。 藏在身后的购物袋被她悄悄往身后又挪了挪。 她手中的东西当然不能这么早被他发觉,要不然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纪知鸢垂下眼帘,睫毛掩住眼底闪烁的狡黠光芒,心跳却诚实地漏了半拍。 然后,她随着齐衍礼一起向车上走去。 副驾驶车门打开,纪知鸢顺势坐进去。 购物袋被她无情地扔在了后排座位。 这时,齐衍礼也从另一端车门坐进主驾驶位。 他没有立即系上自己的安全带,而是微微侧身倾向副驾驶座,伸手拉过纪知鸢身前的安全带,仔细地为她扣好,又认真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待到确认她的安全措施妥当后,齐衍礼这才开始处理自己的安全带。 第80章 甜蜜日常2行不行,你不是最…… 汽车发动,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 而后缓缓驶出昏暗的地下车库,迎面撞进京市璀璨的夜色里。 高楼大厦的外墙闪烁着绚丽的霓虹,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如同流动的星河。 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传来欢快的谈笑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纪知鸢偏过头,凝视着窗外的夜色。 这时,身侧传来男人低沉的询问声。 “阿鸢,你吃过晚餐了吗?” “吃了呀。” 纪知鸢说着,今晚吃的披萨的香味骤然漫入鼻腔,令人回味无穷。 她兴致勃勃地往下说:“我们今天晚上找到了一家超级美味的披萨店,尝试了新产品。完全没有踩雷,肉汁香醇,披萨边香脆,总之就是很好吃。下次我们一起去吃。” 齐衍礼被她的热情感染,眉宇间的阴郁一扫而空,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好,我们一起去。” “下一次。” 汽车缓缓驶离霓虹闪烁的商圈,拐入一条梧桐掩映的幽静小道。 车窗外的景致如同切换了滤镜,鼎沸人声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蝉鸣的细碎韵律,不时传来几声倦鸟归巢的啼啭。连车内人下意识的呼吸声,都在此刻变得清晰可闻。 齐衍礼驾车缓缓驶近家门,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夜色中,凝滞的空气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咕噜——’ 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小口子。 齐衍礼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表情染上了几分无措。 听见声响,纪知鸢即刻转头,循声望去。 大脑卡壳了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眼前出现的情况。 她问。 “你饿了吗?” “你吃了晚饭吗?” 齐衍礼喉结滚动几瞬,似乎正在思考应该如何回答。 两秒后,他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吃了。” 假的。 他没有吃晚饭。 他一直在等她回家。 但是他不想让她担心,所以说谎了。 然而这段谎言立即被诚实的身体拆穿。 ‘咕噜——’ 肚子再次发出声音,甚至比上一次叫得还要响亮,想让人忽略都难。 见状,纪知鸢板起脸,摆出一副十分严肃的神情。 “阿衍,说实话,你有没有吃饭?” 最终,齐衍礼在她步步紧逼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无奈地摇头,“没吃。你不在,没有胃口。” 她不在,他就不吃饭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纪知鸢努力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憋住笑。 “如果问今晚不回来,那你是不是会把自己饿一个晚上?” 她用指纹解锁家门,没好气地拉着齐衍礼往里面走。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男人低着脑袋,视线盯着她微微红肿的脚后跟。 纪知鸢知道,这是他默认的表现。 “坐着等我。”她指着沙发对齐衍礼说,随后转身。 齐衍礼视线紧紧落在她的背影上,再次开口,声线竟带上了几分慌乱。 “你去哪儿?” 纪知鸢没回头,回了他两个字。 “厨房。” 纪知鸢不会下厨,更不喜欢待在厨房。 此刻见了她的动作,齐衍礼内心竟然跃出了几分希冀。 只是这几分希冀并没有持续很久。 上次喝糊底白粥的场面历历在目,他实在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齐衍礼旋即起身,快步走向厨房,双手按住女人的肩膀。 “还是我来吧,你去休息。” 纪知鸢没听,坚持自己的想法。 “不要。” “你坐在沙发上,我自己来。” 齐衍礼拗不过她,没有再坚持,转而淡淡地说了一句:“好,有事叫我。” 他转身坐回沙发,电视屏幕在昏暗的客厅里闪烁。 欢快的笑声从音响里迸发出来,像一群看不见的客人挤满了房间。但他根本没在看,那些夸张的笑脸和罐头笑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厨房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他的目光穿过客厅,追随着那个系着围裙的忙碌身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齐衍礼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墙上的挂钟,分针已然走过了大半圈,可纪知鸢还没从厨房里出来,也听不见一星半点的动静。 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焦虑的心情达到顶峰,他控制不住地站起身,衣摆带起一阵微风。 待意识重新回笼时,他的皮鞋已经抵在了厨房磨砂玻璃门的边缘。 “啪嗒——” 半透明的厨房门被轻轻推开。 清悦的女声钻进耳中,语气上扬,听起来十分兴奋。 “好啦!” 纪知鸢踏着温馨的橘调暖光走出来,鹅黄色围裙的荷叶边随着步伐轻颤。 她戴着同色手套,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白瓷碗,米饭的热气在她鼻尖前袅袅升起。 齐衍礼的目光从她泛红的指尖滑过,投向后方。 岛台上只有未散的蒸汽,在冷调大理石表面结成细密水珠。 只有一碗米饭? 她在厨房里面捣鼓了这么久,只做出来了一碗米饭? ‘叮咚——’ 紧接着,门铃被人按响。 纪知鸢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迅速将饭碗放在餐桌上,随即朝玄关走去。 门外响起一道礼貌的声音。 “您好,您的外卖已经送达。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一个五星好评。” 纪知鸢接过银色的保温袋,说了一声“谢谢”。 “都准备好了。” 她将保温袋中的盒子一一拿出来,打开盖子,十分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齐衍礼被她推搡着往前走,坐在餐桌上,还没等反应过来,白瓷碗和一双实木筷子已然出现在了手中。 她眸含柔波地盯着正在发呆的男人,轻笑了下,说:“还愣着做什么?不是饿极了吗?快点儿开动呀。” “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 齐衍礼占满了整张桌子的佳肴,醇香扑鼻,身体每一处都备受饥饿的煎熬。 听见男人的发问,纪知鸢有些心虚地低下脑袋,轻轻地应了一声。 随后又说:“我不会料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坚持不让他自己动手下厨,但她确实对料理一窍不通,无法将自己完美的想法变成现实。 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完成。 不过纪知鸢并非完全没有参与。 米是她亲手从米桶里舀出来的,是她亲手淘洗的,也是她亲手按下电饭煲的‘煮饭’按钮。 但对于齐衍礼的喜好,她从未深入了解过。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在厨房中站那么久。 纪知鸢诧异地发现,齐衍礼对她的喜爱了如指掌,无论哪一方面。 特别是饮食方面,每一餐都是她爱吃的菜品。 她喜欢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从未展现出半分不满的情绪。 在外卖平台从头到尾翻阅了不下三次,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店铺下单。 她不知道该 点什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没办法,最终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自己喜欢的菜品。 纪知鸢十指紧攥,指节微微发白,在身前不安地绞动着。 她低垂着眼睫,沉默半晌,终是轻声认错。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点了一些我喜欢吃的东西。” 齐衍礼轻叹一声,搁下碗筷,将纪知鸢轻轻拢入怀中。 她坐在他腿上时,发间幽香萦绕,他修长的手指穿梭在那如瀑青丝间。 他指尖轻托起女人的下颌,温热的气息打落在她耳畔,语气宠溺。 “把脸抬起来,让我看看你。” “我又没有怪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宝宝,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事情。” 纪知鸢非但没有感到宽慰,心底的自责反而如潮水般漫涌上来。 “可我在乎。”她声音轻得几乎破碎,指尖攥紧衣角,又低声道,“我对你的关注太少了。” 停顿良久,她终于抬起盈满泪光的眼睛:“最让我难过的是,我可能永远都爱不到你爱我的程度。” 他们的爱情自始至终都失衡倾斜。 若以天平称量情意,齐衍礼永远是沉坠的那一端。 “没关系,没关系。” 齐衍礼温厚的手掌轻抚着女人的背脊,动作轻柔而舒缓。 他微微俯身,在她湿润的脸颊上落下轻轻的吻,将泪痕一一吻去。 齐衍礼说:“你现在问我也不迟。” 静默片刻后,纪知鸢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只是开口时仍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音。 她轻轻抽了抽鼻子,顺着他的话问道:“阿衍,你喜欢什么?吃的、穿的、用的,每个方面我都想知道。” 齐衍礼凝神静思,眉宇间透出专注的神色。 经过一番郑重的思考过后,他给出答案。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事物,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事物。” 当听到回答的瞬间,纪知鸢眼中期待的光芒骤然黯淡。 她不满地撅起嘴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这算什么回答嘛,根本就是在敷衍人。” 齐衍礼见她被自己吊足了胃口,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记。 他指尖抚过她微蹙的眉间,声音里带着慵懒的温柔。 “急什么。” “听我把话说完。” “老爷子从小便将我当成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养。在他眼中,万事万物都该不偏不倚,喜欢的花不能多看第二眼,中意的物件也不准多碰一下。” “可你偏偏闯了进来。” 他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如果非要我说喜欢什么,软糯的南瓜粥、清甜的北极贝、悠扬的琴声,你喜欢的一切事物,我都会爱屋及乌。” 他喉结滚动,呼吸灼热地缠上来。 唇瓣相触的瞬间,灼热的温度让呼吸都为之一滞。 四目相对,纪知鸢在对方深邃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逐渐迷离的倒影。 某种失控感悄然蔓延。 她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热烈纠缠中,指尖不自觉地攀上男人紧实的腰线。 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逐渐升高的体温,两具身躯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 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在耳畔交织,连周遭的空气都染上旖旎的温度。 “等等……” “可以了……” 纪知鸢掌心抵住齐衍礼的胸膛,在缠绵中撑开一丝缝隙。 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男人身上,胸脯剧烈起伏,像搁浅的鱼儿般贪婪地攫取着氧气。 待紊乱的呼吸稍缓,她轻咬下唇嗔道:“你先吃,再闹下去,饭菜该凉透了。” “不管它,凉了就凉了。” “我们继续。” 齐衍礼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像只没得到满足的大型犬科动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纪知鸢却不为所动,果断地别过脸去,“不行,吃凉的东西很伤胃。” 她甚至警惕地将手背抵在唇前,形成一道小小的防线,防备着某人随时可能发起的‘偷袭’。 “先去吃饭,不把桌上的饭菜吃完就不给亲。”她的目光落在齐衍礼微微泛白的指节上,“如果又胃痛,这次我绝对不会照顾你。” 齐衍礼轻嗤一声,却还是被她喋喋不休地关心逗得心头一软。 他的小麻雀又开始叽叽喳喳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还不错。 “你这是在威胁我?”他故意压低声音,向前逼近一步。 纪知鸢仰起脸,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是又怎么样?” “有本事就别亲我,有本事就别让我照顾你。” 客厅里陷入一片静谧,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人,地板上交叠的影子亲密无间。 齐衍礼忽然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纪知鸢的发顶。 “没本事。” 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 光影落下,勾勒出一道完美的轮廓。 纪知鸢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吃饭这样平常的事情上,这个男人也能做得如此赏心悦目。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齐衍礼头也不抬地问道,声音里带着愉悦,“不是说让我吃饭吗?” 纪知鸢脸一热,却是毫不让步地反驳:“是呀,我看你和你吃饭,这两件事情同时进行并不会产生矛盾吧。” “是不会产生矛盾。”齐衍礼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刻意动了一下身体,“但它似乎不太同意这个安排。” 她的脸颊愈发绯红,如若不是对她十分了解,怕是会误认为她发烧了。 “你……” 纪知鸢杏眸圆睁,嘴唇微微张开,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音。 而后无奈地撇了一下嘴,说:“这也行。” “它行不行。” “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齐衍礼神色自若地执起手边的青瓷汤碗,修长的手指贴着碗沿,从容不迫地送到唇边。 他垂头喝汤的动作优雅得体,仿佛上一秒充满暧昧歧义的话语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纪知鸢没有回答,松开双手,从他怀中抽身,生硬地转移话题。 “走了一晚上,出了不少汗,身上黏糊糊的好难受。” 没等他回应,她便转身往浴室走去,只留下一句。 “你慢慢吃,我去洗澡。”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传出,落在齐衍礼耳中,心头莫名泛起一丝安宁。 不知不觉间,餐桌上的食物也被他消灭得差不多了。 “阿衍,你在外面吗?” “阿衍——” 女人的声音裹着氤氲水汽,愈发显得柔媚入骨,听得人浑身酥软。 齐衍礼呼吸一滞,眼底骤然暗沉。 他踱到浴室门前,磨砂玻璃后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一道窈窕身影。 “在,怎么了?”他应道,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砾碾过。 纪知鸢的声音轻扬,带着一丝窘迫。 “我忘记拿换洗的衣服了。” “在床上,那套黑色的真丝吊带睡裙。” 齐衍礼强抑住胸中激荡的汹涌心绪,嗓音低沉道:“好,我现在去拿。” 他转过身,放在身侧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喉结微微滚动。 齐衍礼知道这条睡裙的模样。 他曾看纪知鸢穿过,记忆犹新。 细软的肩带,飘扬的裙摆,还有她那如羊脂玉般白腻的肌肤。 那晚他在浴室待了很久,冰凉的水流冲刷着燥热的身体,却怎么也冲不散烙印在脑海中的画面。 ‘咚咚——’ 齐衍礼修长的手指在磨砂玻璃门上轻叩两下,指节与玻璃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浴室内的水声戛然而止。 齐衍礼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抬手举起睡裙,却在递过去的瞬间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手。 “唔。”一声短促的惊呼从门后传来。 察觉到不是自己想要的触感,纪知鸢挣扎了一下。 刹那间,门把手猛然一紧,一股外力骤然袭来。 她条件反射般撑住玻璃门,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掌心,这才不至于让自己**地出现在齐衍礼眼前。 “不行。” 纪知鸢的声音像是浸在潮湿的雾气里,尾音微微发颤。 “为什么?”齐衍礼额角青筋凸起,似乎正处于忍耐的极限。 纪知鸢给出充足的理由。 “现在不行。” “我还没有检查我布置的任务你有没有完成。” “去客厅等我,乖。” 听见最后一个字,齐衍礼瞬间没了脾气,听话地回到客厅等她。 电视机屏幕闪烁着微光,他却只是木然地盯着那跳动的画面。 浴室里再次传来哗哗的水声,那声音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 他快要爆炸的身体。 刹那间,齐衍礼脑海中闪过一个被遗忘的细节。 他去商场接纪知鸢的时候,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购物袋,但回到家之后却双手空空。 那件让她爱不释手的‘战利品,此刻应该还静静地躺在车里。 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为自己找一点儿事情做。 齐衍礼心念一动,即刻站起身来,一把拿起挂在玄关处的车钥匙朝外走。 等他提着购物袋回来时,纪知鸢已经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擦头发。 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忍不住蹙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 “你出去怎么都不告诉我呀,难道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齐衍礼单手撑在玄关的墙面上,利落地换上柔软的居家拖鞋。 他快步走到纪知鸢身旁,将精致的购物袋轻放在茶几上,而后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毛巾,修长的手指穿梭在泛着香气的发丝间,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同时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走远,只是去车上取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呀?”纪知鸢没有多想,随口一问。 齐衍礼回答:“你今天晚上逛街买的东西。” “我今天晚上逛街买的……”纪知鸢没过脑子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她半阖着的双眼猛地睁大,微微提高音量,“什么!我今晚买的东西!” 看见摆在茶几上的精致购物袋后,纪知鸢的心脏蓦地升至半空。 她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声线有点儿紧张地问:“你看了?” “我直接从后座提上来的,没有看。”齐衍礼回答得干脆,却隐约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反常。 听到这个回答,纪知鸢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小声嘀咕着:“幸好,幸好他没有看到。” 齐衍礼狐疑地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没事。”纪知鸢摆了摆手,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随后,她牵过齐衍礼的手往餐厅走去。 没走几步,纪知鸢陡然停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身旁男人说:“不行,你等我一会儿。” 那个购物袋一直存在于她的余光里面,存在感极强,压根没有办法忽视。 纪知鸢快步走回茶几,提起购物袋走回房间。 她动作急促,很想快一点儿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越是心急火燎,手脚就越不听使唤。 她一下没拿稳,购物袋掉在地毯上,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一起洒落出来。 纪知鸢微微怔住,随即回过神来,正欲俯身拾起散落的物品。 只不过有一双手的动作更快。 男人手指轻轻一勾,那个轻薄似无的酒红色物品落入他掌中。 细长的丝带自指间垂落,在空气中划出旖旎的弧度,恍若无声地蛊惑。 齐衍礼眉梢一扬,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视线在掌心与纪知鸢之间来回游移。 “这是我想的那样吗?” 纪知鸢闭上眼睛,点点头。 她暗自思忖:算了,本来也是打算今晚穿的,只是时间越拖越长,没了勇气。 齐衍礼眸底燃起灼人的炽热,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阿鸢,我想看你换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