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年新婚》来自www.aqtxt.net 本书名称:第八年新婚 本书作者:折枝伴酒 本书简介:开篇领证/男暗恋/空军飞行员x检察官 文案: 领证当天,唐苒被相亲认识的男友甩了。 对方坦言喜欢的并不是她,所以不能跟她结婚。 唐苒靠在民政局门口的墙上发呆,复盘谭喆和她交往以来的种种行为,全都印证了网上言论—— 在相亲结婚这事上,每个男的都是奥斯卡级别的演员。 她以为谭喆喜欢她。 因为他表现得实在喜欢。 思绪游离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 修长指间夹着的纸巾,被寒冬腊月的风吹得瑟瑟发抖。 唐苒吸了吸鼻子:“谢谢,我没哭。” 鼻塞是被冷风吹的,她通红鼻尖已经快冻僵。 对方轻笑一声,手却没动。 唐苒狐疑地看过去。 略微上挑的丹凤眼,在视线相撞时淡定移开。 那一秒,唐苒猛地察觉到什么,迅速抢过他手里的纸巾。 ——和未来老公的第一次见面,是她被冻出了鼻涕,而他忍着没笑她。 * 这年头相亲都靠演,和大街上随便抓个男人有什么区别? 唐苒答应和一面之缘的宋泊峤结婚。 至少这人长得帅,条件好,给她看了身份证和军官证,如假包换的空军少校。 收入可观,还答应全额上交。 婚后两地分居,唐苒每月收着巨款,还不用给人当老婆当儿媳,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直到某天,她接到一通陌生电话,以为是工作找,习惯性开口:“第六检察部唐苒,您哪位?” 对面一道玩世不恭的嗓音,倦懒含笑:“您老公。” “……” 循着重叠的另一道嗓音,她抬头看向倚在办公室门口,被夕阳照出长长斜影的高大男人。 完了。 滋润的小日子到头了。 * 唐苒一直以为她和宋泊峤第一次见面,是那天在民政局门口。 直到终于跟他去帝都见父母,才知道宋泊峤母亲,是她高中时的英语老师。 后来的后来,她偶然打开他床头柜里古朴的檀木盒子。 与那些军功章摆在一起的,是她高二暑假最后一次补课,遗落在老师家的发夹,竟被他用精致的防尘盒装起来,光亮如初。 原来,一切都不是冥冥天意。 她以为的第一面,是他蓄谋已久第八年。 【桀骜野痞空军飞行员x美貌上进检察官】 双c,he,现实向童话。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业界精英励志甜文暗恋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唐苒宋泊峤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暗恋她的第八年。 立意:守护正义,无愧于心。 第1章 陪我去酒店? 新年刚过,空气已裹挟着初春韵调。 大厅随处可见新鲜的腊梅枝,低调的红色,一簇簇清雅繁茂,缀点出铺天盖地的喜庆。 正月初八,领结婚证的人还挺多。 奚城说大不大,是南方炙手可热的宜居城市。唐苒毕业后扎根三年,无数次到民政局跑腿,却还是头一回办私事儿。 窗口大姐熟识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掠过她身侧的高大男人。 白衬衣外搭着件灰毛呢,简单素净,没有任何装饰。 流水线般普通的寸头,却压不住出色俊秀的眉眼。五官在他脸上拼凑出最融洽的效果,多一分少一分,挪一寸位置都不够完美。 不言不语地站着,竟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轩昂气质。 大姐收回惊艳的目光,默默瞟一眼电脑上的职业资料。 难怪了,是个军人。 一边签字,一边和唐苒说笑:“行啊小唐,一声不响找了个极品,回头给我闺女传授经验哈。” 唐苒难得全妆,为了证件照去店里化的,总觉得眼皮和嘴唇都太厚重,笑起来略显僵硬。 大姐把两本热乎的结婚证递给她:“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唐苒接过:“谢谢吴姐。” “客气啥,记得抽奖。” 宋泊峤始终站在她身后,顺从得像个工具人。唐苒把属于他的那本结婚证递给他,望向门口:“抽奖吗?” 说是政府福利,春节期间领证的夫妻都可以在民政局门口抽一次奖。 ipad,智能蒸烤箱,空气炸锅,双人旅游,有巴厘岛,普吉岛,和几个耳熟能详的蜜月圣地可选……最末的五等奖那栏,只有“神秘奖品”四个字。 宋泊峤收好结婚证,手机突然响了,眉头稍拧,边拿手机边歉意地看她:“你试试吧,我接个电话。” “好。” 唐苒向来运气差,没抱希望,手伸进抽奖箱随意薅了几下。接电话的男人语气略严肃,应该是工作。 展开纸条,意料之中的五等奖。 神秘奖品是一只镭射白的小盒子。包装精致,字体纤细——durex,air,快感三合一。 宋泊峤挂电话看过来时,唐苒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揉进兜里:“那个,你有工作就去忙吧,大老远来一趟,也……”挺折腾的。 她话没说完,一声轻笑打断。 民政局人来人往,一对对光鲜亮丽神采奕奕,他清冽明澈的眼神却让一切都黯然失色。 “放心,打过招呼了,今天没人叫得走我。”男人薄唇轻启,调子随意而疏懒,带着寒冬暖阳般不经意的温度。 下巴扬了扬,看向她躲闪的手:“抽到什么?” 唐苒急忙把兜里的东西藏好,心虚支吾:“没用的东西,我扔了。” 宋泊峤稍低下头,勾着唇,眼神莫测:“好歹我也有份儿,不给我看看再扔?” 他也有份…… 兜里的盒子被捏变形,唐苒莫名联想到一些限制画面,清了清嗓,强自镇定:“扔都扔了。” 宋泊峤笑而不语,像在欣赏她的局促,眼神和初见时如出一辙。 那天同样的地点,也踩着脚下这块砖,电话里谭喆的嗓音抱歉又决绝:“对不起唐苒,我没有喜欢过你。” “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菁菁。” “算了吧。” 寒冬腊月,她呆立在民政局门口,复盘谭喆和她交往以来的种种行为。 嘘寒问暖,体贴周到,半夜接她下班,清早排队去买她爱吃的牛肉面……好像相见恨晚,一往情深。 原来最精湛的演员从来不在电影荧幕上。 那天宋泊峤站在她不近不远的距离,将她冷淡的嘲弄尽收眼底。 然后递给她一张纸巾。 等她平静下来,鼻尖擤得发红,问她要不要结个婚。 被谭喆抛弃,接受陌生人求婚,那天她的人生拐了个大弯,被拧向无法预测的未来。 她问过宋泊峤为什么选她,对方答得漫不经心:“家里催烦了,找个顺眼的堵他们嘴。” 正好她也想找个顺眼的让奶奶安心,算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让一让让一让。”打扫地砖的阿姨坐在清洁车上,扶着方向盘大喊。 唐苒匆匆回神却来不及躲,飞速转动的拖布眼看要碰到她一尘不染的皮靴,忽然腰间一紧,清冽的香味和男人结实的手臂将她围拢。 鼻尖裹卷着陌生而硬朗的气息,心跳猝不及防地杂乱。 到底是部队里练出的体格,穿着衣服看不出多壮,但她的手隔着衬衫,抚触到清晰的肌肉轮廓。 松开时,还有些意犹未尽,浮想联翩。 她默念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清心凝神,直至那人淡淡开口:“我订了餐厅,去吃饭?” 唐苒眉头一松:“好。” 新婚夫妻的第一顿饭,在人均500的花园餐厅。 唐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订的,明明今早才从驻地飞过来。 这么高档的地方她只来过一次,相亲,对方是银行管理层,对她很满意,唯一要 求是婚后离职当主妇,自然没谈拢。 那次坐的还是大厅。 服务员领着他们到包间,两人位,私享一片空中花园。 桌面上摆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唐苒微怔:“这是……” “给你的。”宋泊峤把花拿起来,亲手递给她,“不知道你们女孩儿喜欢什么,老板说送这个不会错。” 唐苒笑着接过:“谢谢。” 领证前岑念给她打过预防针,说部队里都是钢铁直男,图他工资高事儿不多就好,别的就不要做指望。 可目前看来,没想象那么糟。 菜品精致,环境优雅,对面的人也秀色可餐,唐苒食欲很好,甚至与他小酌了两杯。 饭后赏景,忽然觉得眼睛不舒服,像被吹进了异物。估计是假睫毛作祟,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她皮肤白皙,不干不燥,显得底妆服帖水润。 摘掉假睫毛,眼睛的异物感瞬间减轻,整个妆容也变得清淡素雅。 不料从洗手间回去,迎面和冤家遇个正着。 月余没见的谭喆西装革履,身边挂着个漂亮女人,一身粉色,名牌logo从头到脚闪闪发光。 谭喆本想装不认识,奈何他身边的女人咋呼:“老公,这不是你前女友吗?” 周遭陌生的目光投射过来时,唐苒真想谢谢她八辈祖宗。 “你好。”女人朝她伸手,cartier手镯在腕间晃荡,耀武扬威,“我是阿喆的老婆,上个月刚领证。” 唐苒手没动,嘴角勾得发凉:“闫菁菁?” “你知道我?”闫菁菁睁大眼,惊讶又得意,“阿喆提过我吗?” “没有。”唐苒手揣在兜里,事不关己的语气,“我看过你哭诉自己打工供男朋友读书反被抛弃,后来意外怀孕胎死腹中的卖惨直播。听说你那场赚了二十多万,其中有我十块钱,送你去看看脑子。” 闫菁菁目瞪口呆,惊慌地看向谭喆。 “如果是真的,看来我那十块对你没用处,麻烦还给我。”唐苒面无表情盯着她,“如果是假的,你最好也还给我,否则我会以诈骗罪起诉你——哦对了,听说你那个账号因为尺度问题被封了?” 谭喆嘴唇在发抖:“你什么时候做过那种直播?” “老公我没有……” “还狡辩?唐苒不会骗人。” “你这么相信她!” 两人在大厅吵起来,好事的看客开始拍视频。 唐苒凉飕飕地添油加醋:“谭先生,拆迁款没那么快到账,您家给的彩礼是借的吧?您父母都是公职人员,不能在农村购置宅基地。如果后续权证上出问题,可是不能拿拆迁款和房子的哦。” 关于谭喆突然悔婚的原因,唐苒得知后哭笑不得。 他和闫菁菁在大学相识相爱,直到谈婚论嫁,因为闫家索要高价彩礼,被他父母硬生生拆散。 后来与唐苒相亲,图她长得漂亮善解人意,工作单位好,虽然家庭条件差了些,但对彩礼和房子没要求。就结婚来讲,他赚了。 然而天意弄人,就在约好领证前不久,新的高铁站规划路线经过他父母准备在农村养老的地盘,拆迁赔两百万加三套房,一夜暴富。 闫菁菁得知后联系他,谭喆也起了悔婚的心思。 “什么?你们家借钱给我当彩礼?”闫菁菁急得跳脚,“那结婚的钱也是借的?” 谭喆竭力安抚她:“只是暂时的,等拆迁款下来我们就有两百万了!还有三套房,爸妈一套我们一套,剩下一套出租,都谈好了,租金全给我们。” 闫菁菁红着眼指向唐苒:“可她说你们拿不了钱和房子!” “别指我。”唐苒双手环胸昂着下巴,“万一我心情不好写封举报信,你公婆拆迁款泡汤事小,临退休挨个处分,多不划算啊。” 闫菁菁气跑了,谭喆狠瞪她一眼,赶忙追上。 唐苒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打算回包间,正对上走廊立柱边那一双眼。 底色浓郁,像洇开一池墨。 宋泊峤手臂上搭着她的外套,送她的玫瑰花握在手里,走到她面前,眉眼几分打趣:“差点多管闲事。” 唐苒接过外套,穿上:“什么时候来的?” “你说给她十块钱看脑子的时候。” “看戏看得挺开心?” “嗯。”宋泊峤直勾勾望着她,毫不掩饰,“不愧是高中辩论队首席。” 唐苒一愣:“你怎么知道?” 宋泊峤笑了一声:“你自己写的。” “……” 当时结婚申请的资料,宋泊峤说最好详细点,部队领导不能糊弄,后续还要审查,于是她什么好的都写上了。 高中对她来说,的确是最辉煌的时期。 不像现在,一盘好棋凌乱稀碎。 宋泊峤看着她下垂的眉眼,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但气氛有些低迷。 假装轻松地笑了下,把花递给她:“走吧,去看房。” 唐苒捧着花跟上去:“看什么房?” “婚房。” 餐厅门口的花坛边,宋泊峤用手机搜索市里的新楼盘,午后阳光均匀地洒在两人后背。 虽说是闪婚,没谈过钱的事儿,唐苒账上还是得了二十多万。 宋泊峤父母在帝都忙工作,没来得及见面,但他母亲加了微信,言语间是个温柔的人。还给她转了几万块,让她自己买喜欢的首饰。 唐苒对他的家庭了解不多,只知道父母收入稳定,宋泊峤说都是工薪阶层。 “其实不用着急买房。”她看着男人敲击屏幕的修长手指,指甲光洁,饱满圆润,一看就很健康。 如今奚城的房价,地段不差的都要上百万。 买房这事她不想坐享其成,也不想他和他父母独自承担,如果自己能出一半,是最好的。 “那我以后住哪儿?”宋泊峤看过来,阳光像被滤成金粉,铺满他墨色的瞳孔。 携着慵懒的腔调低头,靠近,眼眸亮得令人眩晕:“陪我去酒店?也行。” 第2章 牵手可以吗? 或许他口中的“去酒店”,只是去酒店住宿的意思。唐苒竭力压着失控的肾上腺,不让自己闹笑话。 还好,她定力足够,没有脸红。 “这样挺不经济的。”唐苒一脸正色地思忖,“住酒店的钱纯属消耗,如果买房,好歹月供交完房子是自己的,等同变相存款。虽然也许会贬值,但也不排除房价再涨的可能性。” 必定损失和也许会损失,当然选后者。 没如愿勾引到她的男人带几分无奈,勾唇附和:“嗯,没错。” 唐苒:“我问问同事,今年好像有福利政策,看下有没有离单位近的小区。” “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政府发福利,开发商涨价,没什么区别。”宋泊峤轻轻揽过她肩,抬手招了辆出租车,“先看房,别的再说。” 不算民政局门口的意外,唐苒第一次被男人这样碰,不太习惯,整个人僵了僵,身体下意识往外撤。 宋泊峤瞬间明了,松开手,为她拉开后座车门。 两人隔着段距离坐好,宋泊峤报了个小区名字,窗外街景开始倒退。 唐苒在奚城长大,这些景色早已看腻,微侧过头,目光落在男人轻搭在腿上的左手。刚才隔着大衣,她清晰感觉到这只手的力道和温度。 他们不是别的关系,是拿过结婚证的合法夫妻。 自己刚刚的反应是不是过了? 她迅速抬了下眼,并没有从男人冷静的侧颜中辨别出什么情绪。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免得宋泊峤多想,误会她嫌弃他。 唐苒握了握身侧的指尖,口齿钝得不像她自己:“抱歉啊,我只是……不太习惯。” 说完她小心观察他表情,男人却把脸转向窗外,只留给她一道捉摸不透的语气:“没事儿,正常。” “那——”唐苒张张口,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抿唇低头,“就,慢慢来吧。” “嗯,慢慢来。”宋泊峤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光线勾勒的翘鼻薄唇,流畅完美的下颌线,连微微探出额头的短发都像在无声勾引。 唐苒不得不承认,这张脸有让人丧失理智的功力。 * 检察院地段太好,周遭许多不能拆改的文物楼,新小区不多。她现在和同事合租的两室一厅,还是九 十年代的单位宿舍。 附近小区均价一万五,而一公里外新完工的楼盘,售价近两万,是奚城打造的地标式高档小区。 年前听富二代同事炫耀,父母给他在那儿买了套大平层。 唐苒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踏足那片奢侈的地界。 售楼部门口,她拽住他衣角小声提醒:“宋泊峤,这里很贵。” “先看看。”他不由分说进了门。 两人风度姿容都是上乘,好几个销售蠢蠢欲动,最后是经理亲自迎上来:“两位看房吗?” 宋泊峤接过宣传册和户型图:“嗯。” “是这样的,我们一期现房剩得不多,bc户型十多套,但是楼层都不太好,看不到江。140平以下的刚需户型,您要是对楼层有要求,恐怕得等等二期了。” “e户型呢?”男人站在电子屏幕前,指了指临江大道旁边的某楼栋,“15层以上,顶楼以下。” 经理笑得合不拢嘴:“先生眼光真好,这栋楼是正江景,15层以上视野绝佳。” 唐苒看了眼e户型面积,168平方米。 他要在家办展览吗? 宋泊峤仿佛知道她想什么,淡淡开口:“我需要一间健身房,168平,应该够用。” 唐苒面无表情:“不如考虑一下两百的呢。” “太大了,怕你一个人冷清。”他转头望向经理,“看看样板间。” “好的。” 唐苒陪同事也看过房,都是普通的家庭刚需房,一百多平,货比三家,磨破嘴皮子讲价,最后还找销售薅点儿赠品才罢休。 她没见过宋泊峤这么果断的。 看完样板间,就问她喜不喜欢,一句话,付定金。 经理见他财大气粗,也思虑长远,主动给最大的折扣,送一套家电怕他看不上,折成现金优惠券,没费什么力,皆大欢喜。 唐苒不知道宋泊峤是纯粹懒得计较,还是深谙其中道理,从他那张始终云淡风轻的脸上也瞧不出来。 但她是真学到了。 比起绞尽脑汁还价钱,让销售觉得他是值得维护的大客户,主动让利讨好,出来时点头哈腰叫宋总,钱没多花,事儿也省了。 然而不管怎么算,这房还是得三百多万。 唐苒在脑子里琢磨用自己公积金贷款的事,突然听见一道熟悉嗓音:“姚经理,我知道你们多少还捏着几套,哪能真的全卖完了?” 另一人掩在树丛中,像是被谭喆强行拉着,语气无奈:“谭先生,现在房市不比以前了,我们哪有压房不卖的必要?能卖出去一套谢天谢地。您要的小户型真没有了,要么就等二期开盘,后年交房,如果您着急住,建议去别的小区看看。” 谭喆:“我老婆就要你们小区的房,120户型还有吗?” “没有了谭先生,现在最小139,您诚心要为太太买,也不计较这四十万的。我实话跟您说,就剩一楼四楼十四楼顶楼,再等,这样的都没有了。” “我现在拆迁款还没拿到,能不能先付定金?” “付了定金也得月底前交全款,谭先生,您确定可以吗?” “我再想想……” 唐苒扯了扯唇,不经意露出嘲弄的表情。 宋泊峤走到她那侧,挡住谭喆不依不饶的嘴脸。 “走吧。”他低声说,“去趟银行。” 唐苒站在路边,默默计算完她的公积金余额:“你打算按揭?” “不用。” “那那么多钱……” “爸妈给了。”过马路,他用手腕内侧扣着她肩,这次唐苒忍住条件反射,没有再躲,“帝都的房卖了一套,买这个绰绰有余。” 唐苒惊呆几秒,才找回自己声音:“你们有几套房?” “现在还剩两套,一套爸妈住,一套出租。”宋泊峤耐心解释,“早年房价没这么贵,政策也宽,我爸有点儿余钱就按揭了两套房,当时为这事儿,我妈还跟他冷战很久。” 唐苒手心冒汗:“事实证明,你爸爸很有远见。” “运气好而已。” 银行在对面街角,还有几十米距离,宋泊峤走在她侧后方。 他的影子正好覆在她身上,唐苒低头看两人重合的轮廓,觉得后背的阳光更加滚烫。 直到银行大厅沁凉的空气,吹散那股说不清楚的暧昧。 柜员很快办理好转账,宋泊峤顺手把卡交给她。 唐苒拿着烫手山芋,强装镇定:“里面还剩多少钱?太多的话我不拿了。我现在租房,不太安全。” “有道理。”宋泊峤点了下头,却没收回卡。 唐苒跟着他走出银行,打车去家居城。 “是该尽快搬了。”他侧头看她,揶揄含笑,“再让你租房,别人会觉得你老公没本事。” “……”唐苒默默地转开脑袋。 房子是精装修,带地暖和中央空调,厨卫也齐全,但需要买家具家电和定制柜。 唐苒对这些一头雾水,只负责点头摇头,喜不喜欢,然后用那张卡付钱。 一个下午,就把该买的都买好了,只剩定制柜,需要一个月制作周期,到时再联系她上门安装。 “最好周末,我回来看着。”唐苒签字,他抬头嘱咐工作人员。 唐苒:“没事,我自己可以。” 监督工人干活又没什么难度。 男人笑了笑:“结婚多出的假期,不用白不用。” “……哦。”唐苒脸一热,白讨个没趣。 原来他只是想出来玩。 唐苒本想带宋泊峤去见奶奶,可下午事太多,找了家餐厅吃完晚饭,估摸着奶奶该准备睡了。 近一年,奶奶每天睡得越来越早。 唐苒第一次和男人进酒店,后背热得出汗,大抵是因为暖气。 五等奖依旧在兜里攥着,烫手的很,盒子都被捏瘪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还能不能用。 今晚会用上吗? 新婚第一天,于情于理…… 唐苒咬了下嘴唇,苦恼的神情映在右手表盘上,被某人2.0的视力一览无遗。 房门自带合上的力道,“嘭”一声,唐苒吓得汗毛竖起。宋泊峤只是额发微微的晃动,风止,目光依旧定在她脸上。 酒店昏暗暧昧的光线和散发着绮丽氛围的熏香,仿佛眩晕了此刻的时间,一切都慢放到凝固。 直到额头喷洒的气息吹散黏腻的暧昧,撑在她耳侧的手并没有进一步动作,也没有逾矩抱她,呼吸停在二十公分外的安全距离:“怕什么?我不耍流氓。” 唐苒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 宋泊峤望着她笑:“商量一下?” 唐苒微愣:“什么?” “你说的慢慢来,从哪儿开始。”男人认真的眼神,被暖黄色顶灯烘托出几分浪荡,双眼皮褶皱像含着不清不白的韵调,怎么看都不正经。 目光落在她身侧,那只紧张蜷缩的手上: “牵手可以吗?” 第3章 放心,腰好得很。 周遭安静得针落可闻,到此刻唐苒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她和一个男人,尽管还不太熟,却是她名义上的合法丈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情况暧昧又危险。 她不知道如果把手交出去,下一步会是什么。 宋泊峤见她僵着没动,脸上表情淡然冷静,眼底泄露出几分紧张,却明显没有欣然接受的意思。 他也不急,了然地勾了下唇:“你歇会儿,我洗个澡。” 坐凌晨航班从驻地过来,折腾一天,铁打的身子也有些疲惫。 宋泊峤拎了一小包行李,唐苒还站在墙边,直到浴室门关上,才默默松了口气。 她不是个见到帅哥就往上扑的人,情感上大抵属于慢热型。看得顺眼和能立刻接受亲密行为,完全是两码事。 走到窗边,伴着浴室水声看了会儿夜景,唐苒总觉得心静不下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滚珠子砸在心口,细密而清晰。 顷刻,意识回笼,给岑念发微信,报告今天领证的事。 岑念:【他回去了吗?】 唐苒:【没。】 【好像有几天假期,不着急回。】 岑念:【坏笑.jpg】 【那你俩准备干嘛呢?】 唐苒:【不知道,他刚刚去洗澡。】 【我估计再待一会儿就回去吧。】 岑念:【???】 【新婚夜, 要不要这么暴殄天物?】 【你倒是上啊!】 唐苒:【……我不想。】 但如果他想,自己好像没理由拒绝。 唐苒轻咬下唇,瞄了眼卧室和浴室间的透光玻璃,尽管什么都看不到。 手机震了下,对面的人十分激动。 岑念:【真不想假不想?】 【证件照都这么帅,本人得什么样儿……你倒是把持得住啊。】 唐苒失笑:【拜托,我好歹也是检察干警中的一员,怎么在你眼里像个色魔?】 岑念:【食色性也,人类本能,你还没上庭呢就成仙了?】 【这身材这脸蛋儿,不挺像你高中时画的理想型?】 【老天爷都在帮你!】 见到宋泊峤第一眼,那张脸确实长在她审美点上。 否则也不会同意拼个婚。 唐苒靠着玻璃,不疾不徐地敲字:【慢慢来吧。】 【感觉有点……奇怪。】 身体的陌生感骗不了人。 即便因为那本结婚证,她不断提醒自己两人关系的转变,也无法否认他们才见过第二面的事实。 宋泊峤洗澡很快,她才点开刷题软件,没看几道,浴室门开了。 潮气氤氲的身体裹着条浴巾,白天隔着衣服意外触碰过的肌肉轮廓,就这么迎着光线,涌入她毫无准备的视野。 见她红着脸撇开目光,用毛巾擦头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地退回浴室。 没多会再出来,完美诠释着男性荷尔蒙的身材已经被掩入浴袍中。 唐苒却按捺不住过分活跃的思维,脑海里不停浮现出浴袍下的风光,白天手掌曾碰过的短暂触感也重新具象起来,手热,心脏也热。 宋泊峤坐到沙发上,海绵的凹陷传递到身侧,她不禁攥了攥手指。 “抱歉,在部队里习惯了,都是男人,没那么讲究。”他看了她一眼,解释,“我以后注意。” “……没事。”挺好看的。 话音落下,唐苒脑袋一懵。 原本放在心里的后半句,竟被她紧张得脱口而出。 男人偏过头,表情藏在另一侧,清了清嗓:“你满意就好。” 唐苒暗吸一口气,忍住咬舌自尽的冲动:“没事的话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语速比平时都快了几分,像落荒而逃的前奏。 宋泊峤身体前倾,胳膊搭在腿上轻握住手指,目光如缓慢燃烧的火焰,安静攫住她。 “第一天,就要分房睡?” 唐苒被堵得猝不及防。 “知道你没准备好,我也没别的意思。”宋泊峤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我睡沙发。” 唐苒心一软:“不用……” “那可以一起睡床。”他笑着瞥了眼前方,洁净平整的白色被褥,“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婚都结了,相不相信的,纯属多余。 唐苒喝了口矿泉水,稍微冷静一些,点点头:“好。” 今早出门时,她就备了换洗物品在包里,这种情况不是没考虑过。 洗了澡,两人一人牵一角被子,躺在两米大床上。 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同床睡觉。 极致的黑暗中闭着眼,视觉受限,其余感官更敏锐了些。 身侧气息被无限放大,同样的沐浴液香味,她偏偏就能辨认出,哪一缕不是自己的。 不知是他的体温还是酒店的暖气,熨得被窝里燥热,整个人静不下来。 唐苒背对他躺着,想竭力忽略另一个人的存在,直到第六次拿过枕头边的手表看时间。 快一点半了。 失眠的焦躁让她没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睡不着?”身后传来一道低哑嗓音,融着几分困意,在夜色里毫不突兀。 唐苒噤声装睡。 宋泊峤稍稍侧过,被褥牵动:“不然我去沙发?” 没等她阻止,已经起身。 失去男人的体重压力,席梦思软垫抬起来一些,轻微的震荡感很快平复。 呼吸远了,从沙发那头传过来,逐渐感受不到任何动静,屋里好像只剩她一人。 唐苒缓慢而小心地转过头。 森白月光流泻在沙发上,把男人略显局促的身体照亮一些,他太高了,沙发显得太小。 “……宋泊峤。”她有点想叫他回来。 可他的脸在暗处,看不清,身体也没动。 唐苒拢了拢被子,转过身嘟哝:“睡这么快。” 她闭上眼,很快意识昏沉。 第二天没人叫起床,唐苒睡到自然醒,薅来手表看了眼,已经十点一刻。 虽然昨晚失眠,但还是睡够了八小时。 “醒了?”沙发上人反手枕着脖子,嗓音低哑懒散,“是下午去看奶奶,还是中午去?” 想起和这个男人同房一夜,唐苒竟然没觉得尴尬,好像过了昨天,熟悉不少。 认知到对方是她丈夫的念头也越来越平静自然,不像刚开始那么别扭。 “中午吧。”唐苒坐起来,“先买点菜,去给奶奶做个午饭。” 顿了顿,想到什么,“还要买点礼物。” “礼物我买好了。”宋泊峤单手回着微信消息,“附近有个菜市场,买点儿菜就行。” 唐苒错愕:“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从领证到睡觉,他们除了上厕所洗澡都没有分开,也没见他手上拎东西。 “早上。”他云淡风轻地说,“我出去锻炼了会儿,回来的时候超市正开门。” 唐苒对他的生活有点好奇:“你们在部队,每天都要求晨练吗?” “那倒没有。” “哦。”唐苒应了声,没再继续。 以为话题中止,不料那人漫不经心的嗓音飘过来:“这不是保持身材么,腹肌这东西,懈怠一阵儿你就看不见了。” “……”昨晚美男出浴的画面又一次涌上眼前,和她脑子发昏脱口而出的虎狼之词。 以及他那句——你满意就好。 也不知道他是真直率,还是故意想逗她。暖气仿佛高了几度,烘得人燥热。 唐苒满脑子天马行空,初醒的迟钝让她看起来很呆。 宋泊峤侧过头,一只红透的耳垂入眼,叫人莫名想捏一捏。 他定下心神,见好就收:“快去洗漱吧,要不晚了。” “嗯。” 唐苒起床洗漱,准备化个淡妆,见奶奶时气色要好些。 待化完妆出来收拾,宋泊峤在沙发上打游戏。 “玩的什么?”她顺口问。 “《仙剑》单机。” “哦,我还以为是王者。” “我这人比较怀旧。”宋泊峤勾着唇,手指熟练轻快地在屏幕上点着,“我妈说我搞特殊,别人都玩儿的我偏不喜欢。” 唐苒把化妆包塞进去,撩眼:“是以前看的电视剧吗?刘亦菲和胡歌那个。” “嗯。”顿了顿,“不过我更喜欢95版游戏,电视剧么,一般。” “你不喜欢刘亦菲?”唐苒靠在电视柜边观察他。 很少有男人打游戏的模样没让她觉得颓,反而带着股游刃有余的魅力。手指如飞,表情却淡定从容,整个人像在发光。 她不打游戏,也能想象如果被他带着玩,应该会很有安全感。 宋泊峤手指停下来,视线稍抬,越过空气接住她探索的眼神。 唐苒反被他瞧得心慌:“怎么,我问得不对吗?” “不是。”宋泊峤眼神直白,坦荡,“是我在想,怎么回答能不得罪你。” “……”她看起来脾气很差? “说喜欢,你未必高兴,说不喜欢,你可能也会失望。”他语气诚恳地解释,“看得出来你很喜欢。” 唐苒怔了怔,失笑:“我随口问问,你不用太认真。” 不说部队里都是直肠子吗?他怎么弯弯绕那么多? 收好东西准备离开,唐苒摘了房卡,宋泊峤也关掉游戏。 她回过头,男人起身的动作正僵住,扶着沙发背趔趄一下。 唐苒下意识抬手,却见他已经站起来,昂首挺胸,步履周正地走向她。 刚才那一幕仿佛是错觉。 走出房间时,唐苒忍不住关心一句:“你……腰没事吧?” “姿势不对,压着筋了。”男人接过她手里的包,投下的目光意味深长,“放心,腰好得很。” 第4章 能不能靠近点儿? 如果说之前的暧昧都是她脑补和错觉,那这句“腰好得 很“,算不折不扣的暗示了。都是成年人,都懂。 宋泊峤对她解释这个,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掰正她的胡思乱想:你老公那方面没问题,不要担心。 然而唐苒在感情上空有理论经验,也就看了些情爱纠纷的卷宗,还大多是离婚案情杀案,对于这种扑面而来的暧昧氛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无端红了一双耳朵,加快脚步闪进电梯。 宋泊峤从善如流地站到她身后,垂眼望向她后脑勺发丝中央的漩涡,嘴角惬意地勾着。眸底浸透了暖意,比电梯顶灯还亮一些。 这人玩世不恭地笑起来时,荷尔蒙带着铺天盖地的侵略性,像从热带雨林误入到文明世界,一棵野蛮生长的大树。 楼下进来的小姑娘不经意瞥了一眼,宋泊峤甚至没看她,只始终盯着自己跟前的人,弄得小姑娘都不好意思,悄悄挪到电梯角落。 直到一楼,等小姑娘出去后,两人不急不缓地去前台退房。 工作人员态度谦逊温和,请求他们在app上写个评价,送一袋伴手礼。 唐苒向来乐于做这些,答应得爽快。 宋泊峤一只手揣在兜里,懒洋洋地,单手敲着屏幕套用别人的模板,还在末尾加了一句—— 沙发不错。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唐苒接过那袋伴手礼,在工作人员同样暧昧的注视中,扭头跑了。 宋泊峤跟在身后,唐苒不理他,只顾着闷头买菜。后来他乖乖拎满手,还有条青鱼在袋子里活蹦乱跳。 出租屋离得不远,唐苒平时有空也来这儿买菜,相熟的大婶笑呵呵道:“小唐,男朋友不错啊。” “谢谢阿姨。”某人嘴甜得很,煞有介事地纠正:“是老公。” “噢哟,什么时候结婚的?恭喜恭喜。”大婶往袋子里多塞了两颗西红柿,“百年好合,事事如意。” “多谢,也祝您生意兴隆。”唐苒笑了笑,拿手机付钱。 唐苒没吃早餐,路上搜索给奶奶做午饭的菜谱,网上照片越看越饿。 酒店送的伴手礼正好是饼干和巧克力。 椰奶香满溢在出租车狭窄的空间内,她啃了好几口,才想起来问身边的人:“你……吃过早餐吗?” 唐苒只有工作日会按时吃早餐,去单位路上有几家风雨无阻的路边摊,许多周边上班的人都在那儿买,她路过也会顺手带点儿。但只要放假,早起一杯牛奶应付肚子,然后看书,刷题,根本不记得吃饭的事儿。 今天算放假,她全然忘了她自己不吃,别人或许也要吃。 宋泊峤淡淡的眼神飘过来:“没有。” “都出去锻炼了,也不顺便买个早餐。”嘴上咕哝着,她还是把袋子里另一块饼干分给他。 “抱歉,我没想到。”男人笑着接过,“下次记得给你买。” “……”才不是说她自己。 唐苒嘴唇动了动,突然又不想解释。 每次试图对他解释什么,都被她弄得很尴尬。 然而这一次沉默,让宋泊峤心不在焉到下车。 奶奶从前住在乡里,离唐苒太远,每次回去要两个多小时,大巴转小巴,路也不好走。 后来孙女好说歹说连带撒娇,才同意在城中村置办了一层院子。 唐苒曾经想让她进城,以她现在的工资完全够租一套两室一厅和奶奶一块儿住。但大山里土生土长的那一辈人,好像离了菜地不能活,唐苒也就不勉强。 好在这里也不远,从市中心半小时车程。 新的城中村是区政府统一规划,排列坐落得整齐,通通白砖黛瓦,简洁明了的装饰线条。 唐苒一边往奶奶那儿走着,一边给奶奶打了个电话,欣喜激动,完全没留意到宋泊峤的情绪。 东西太多,她帮忙拎了箱牛奶,随着她的步子和嗓音有节奏的晃动。 某栋屋前,一头花白卷发的老奶奶半倚着门,望眼欲穿。看见他俩时瞬间笑眯了眼。 唐苒小跑迎上去:“奶奶,您出来干什么?快回院子里,别冻着了。” “我身体好着呢,还怕冻,倒是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奶奶又笑又数落,“跳个广场舞都喘。” 唐苒脸一热,嗔道:“奶奶。” 说好了这事儿烂肚子里,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心血来潮陪奶奶跳过广场舞,更不想让人知道她跳了没一首就大喘气! “哟,知道知道,不挖你的黑历史。”奶奶拍拍她手背,看向宋泊峤,“一表人才,真好,快进屋坐。” “奶奶好,我是宋泊峤。”男人拎着东西进屋,字正腔圆地介绍自己,“在江城工作。” 奶奶在屋檐下摆了桌椅,平时闲着坐下来喝喝花茶,看看满院绿色,心情会很好。 今天宋泊峤来,她提早沏好了茶。 孙女婿比照片还好看,奶奶一百个满意:“听说你是当兵的?” “不是当兵的奶奶。”唐苒一本正经地纠错,“军官和兵不一样。” 奶奶:“你还懂挺多,书没白读。” 唐苒一边把礼物摆进客厅,一边朝奶奶扮鬼脸。 “那你在空军,是飞行员啊?” “是。” “开什么飞机的?” “歼-20。” “哎哟,好厉害。” “没什么厉害的奶奶,三百六十行都一样,苒苒在检察院也不容易。” 唐苒听着额头一跳,这人还怪会说话。 “会不会很危险啊?我过年看的电影,也是你们那个战斗机,动不动就冒烟爆炸啊……人就没了。” “奶奶,那是电影情节。” 老太太难得有八卦的兴致,唐苒不再打扰这两人,去了厨房。 中午做一道青鱼,土豆炖牛腩,竹笋炒肉和干锅花菜。为了让鱼肉鲜嫩一些,她没让老板先杀。 宋泊峤和奶奶聊完进来时,正见到她磨刀霍霍向青鱼的样子。 鱼头比她的手还大,宋泊峤眉一皱:“我来吧。” 他还没走到身边,唐苒一刀已经果断下去,鱼在砧板上最后无力地扑腾几下,安静了。 “你不陪奶奶吗?”唐苒熟练地剖着鱼腹。 “奶奶说刚种萝卜弄脏衣服了,回屋换一件。”宋泊峤看见水池里的菜,顺手打开水龙头,“她是心疼你,也是考验我。” 唐苒明白过来,笑了笑:“那你得好好表现。” 这一片什么都好,就是还没通天然气,太阳能有没有热水全看老天爷心情。 唐苒刚才碰过冷水的手被冻红,像把他眼睛刺了一下,匆促撇开:“要不给奶奶请个保姆吧,平时她不用自己做饭,你过来也不用忙。” “千万别,她勤俭惯了,回头你花钱不讨好,挨骂了别怪我。”唐苒把鱼籽小心翼翼地放盘子里,“家里装监控了,奶奶有什么情况我都能知道,她平时就喜欢种种菜,自己做点儿好吃的,闲下来反倒无趣。” 说着,她压低嗓音:“也没多久了,让她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奶奶去年查出肺癌加心衰,唐苒没告诉她,只是死活不让她再住农村。搬到这儿医疗方便,万一哪天有个三长两短,她能第一眼见到奶奶。 这事她没瞒着宋泊峤,婚前家里的情况她全都讲清楚了。包括她之前相亲,就是为了让奶奶安心。 和他结婚也一样。 “嗯,你说得对。”宋泊峤认同,不再提保姆的事,把洗好的菜端到台面上,默默看了她几秒钟,才又开口:“苒苒。” 唐苒耳朵一跳,心口也猛地一颤:“……干嘛?” “我之前……没谈过恋爱,也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儿。”他一边切着土豆,一边缓慢地说。 冷不防提这个,唐苒一头雾水:“所以呢?” “所以不太会照顾女生。”他低着头,把一块土豆转了个圈,“部队里一帮大老爷们儿,直来直往的,我也不会猜。” “以后想让我干什么,你直接下指令,如果我做得不好,告诉我就成,你不用对我客气。” 唐苒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这些,只是心口难免触动,呆了几秒,点点头:“好。” 周末过来都是住奶奶家,今晚也不好例外。 奶奶为他们铺了新买的红色被褥,红得晃眼。 唐苒的房间里没有沙发, 宋泊峤环视一周,清了清嗓:“我打地铺?” 唐苒:“你要不要再大点儿声?” “……” 城中村比市里安静得多,这房子隔音好不好,唐苒也没有特别测试过,但奶奶耳力向来很好。 两人躺在床上井水不犯河水,开口都是悄悄话的音量:“宋泊峤,你睡觉小点声。” “我打呼?磨牙?” “没有,我是说你呼吸小点声。” “要不我别呼吸了?” “……”唐苒闭了闭眼,放弃这个话题。 又过一会。 “苒苒。” 她还是不太习惯被叫小名,反应都迟钝些:“……啊?” “你觉得咱俩像尸体吗?” 唐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 “我是说。”身侧男人吐息绵长,把黑夜都染上暧昧,“能不能靠近点儿?” 第5章 我们……不太合适。…… 唐苒所有神经都像被牵向了那边。 郊区气温低,在奶奶家她舍不得开空调,电费都是奶奶自己交,觉得冷,也没好意思说。 宋泊峤这话,倒给了她靠近热源的理由。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人,女孩子就怕冷一些,某人只要躺在那儿,就像一个巨型暖宝宝。 随着她细微的挪动,热度从那侧包裹过来,带着男人特有的气息。 黑暗间,宋泊峤似乎也向她靠近了点。 “经理晚上来电话了,他已经收到电子合同,明天我们去拿新房钥匙。” 他的声音仿佛就贴在耳边,唐苒忍不住屏息:“……嗯。” “明天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唐苒望着头顶的漆黑,眼神没聚焦,“下午三点到五点上网课。” “什么课?” “司法考试。” “那我叫人把家具搬了,再买点儿东西,你安心上课,我弄完叫你吃晚饭。” “好。” 空间安静了一会儿,唐苒还是不太困,闭上眼又睁开。 忽然听见他声音:“苒苒。” “嗯?”她一边回应,一边下意识转过头。 那瞬间瞳孔放大,呼吸暂停,心脏剧烈颤抖了一下。 不知两人怎么挪得这样近,也不知他这么侧着头看她多久了,漆黑中唯一发亮的眼眸,像磁铁般吸着她。 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宋泊峤从被窝里拿出的温暖手掌,轻轻落在她头顶上。掌根遮住她眼睛,安抚地揉了揉头发丝:“睡吧。” 手掌带着舒缓的温度和力道,嗓音像催眠,唐苒觉得自己仿佛变得比被褥还要软,沉下去,精神彻底地松懈。 第一次和男人在同一张床上,安安稳稳睡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屋里只剩她自己,被子也裹得紧紧的,好像没有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除了那侧枕头凹陷的形状,和被窝里残留着那股不属于她的男性气息。 唐苒鬼使神差地深呼吸,闻了闻,整个人好像被覆上一层酥麻的醉意。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她猛坐起来,用力拍了拍莫名其妙发神经的脑袋。 真是魔怔了。 时候不早,想起今天要去拿新房钥匙,唐苒立刻洗漱换衣,奶奶在客厅给花瓶里的百合和腊梅剪造型,厨房里传来水声。 “宋泊峤呢?”她问。 奶奶往厨房看了眼:“六点就起了,出去跑步,买早餐,这会儿在装那个速热水龙头。” 唐苒一愣:“什么速热水龙头?” “一大早快递送来的,咱们那个热水器阴天不是不好使吗,小宋说装个速热水龙头,不冻手。”奶奶笑得十二分满意,凑近她小声说:“你挺会选,是个会疼人的,我可以向你爷爷交代了。” 厨房玻璃门反光,唐苒只能隐约看见一道忙碌的虚影。 她努力想要看清,却被奶奶拍了拍肩膀:“快去吃早餐,人家买了好几样给你挑。” “……” 城中村的早餐店不多,种类也单调,他不知道跑多远,竟然买到了牛肉肠粉。还有蟹脚面,海带丸子汤,虾仁粥。 唐苒很少吃到这么丰盛的早餐,上班路上也就是随便买一样填饱肚子,周末更不用说。 她突然想起昨天上午,自己抱怨他没买早餐,他会错意的话。 还有做午饭时,他那番没头没尾的解释。 唐苒好像明白了什么,往厨房看了一眼,宋泊峤正好推门出来。 空气是凉的,彼此目光却交汇出暖意。 唐苒心跳像漏了一拍,仓促垂眸,专心解决起早餐。 宋泊峤叫奶奶过去,教她用新的水龙头,慵懒磁性的声线隔着一道门,越过空气里百合腊梅的冷香,莫名撩热她耳朵。 两人离开时,奶奶往唐苒手里塞了一大包炸油条。 切成薯条大小的油条,炸得金黄酥脆,裹上辣椒和孜然粉,平时当零嘴,比外面买的好吃又健康。 唐苒从小爱这一口。 鼻头一酸,她抱得很紧很紧:“下次回来您教我做吧。” 满脸皱纹挤成一个笑:“好。” 渐行渐远,奶奶倚着门,抬手向车尾摆了很久。 “我奶奶很喜欢你。”唐苒从后视镜看着人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 宋泊峤笑了笑:“跟我没关系,她是相信你的眼光。” 唐苒转头凝视他片刻:“宋泊峤,我发现你很会哄人。” “是吗?” 她表情认真地点点头。 男人轻勾着唇,惬意地靠在后座椅背上,两人的距离比第一次坐车近了许多。 手伸进裤兜里拿东西时,胳膊碰到了她的胳膊。 唐苒眼睫颤了颤,眼瞧他那只手摊开了递过来,掌心躺着一对纯白色珍珠耳钉。 是昨天她耳朵上那对。 唐苒怔愣着抬手去拿,耳钉却被他忽然攥住,收回去,语气带着调侃:“得亏我回房检查一遍。” 他脸颊凑得近,热气蒸腾,唐苒脑袋一阵酥麻,晕乎乎的。 略微粗粝的手指碰到她耳垂,以十分温柔的力道捏住,同样浸染了男人体温的银针穿进耳洞。 他手很大,操作起这种精致的小东西显得动作生涩,迟缓,太过小心翼翼。 时间仿佛被无限慢放,唐苒差点忘记了呼吸。 直到男人低磁的嗓音摩挲她心口:“那只耳朵。” 她愣着没动。 宋泊峤轻轻扳过她肩膀,侧头低下,呼吸烫到她另一边耳朵。 这下两边都一样红了。 粉色耳垂配白珍珠,他满意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 昨天买的家具全都安装到位,虽说是拎包入住的精装房,为了身体着想,宋泊峤还是打算先找专业人士来测测甲醛,并网购了空气净化器。 下午唐苒回租房上课,他去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同住一屋的孟芝是二部的,二部主管职务和行政犯罪,这阵子风声紧,才抓了十几个学校负责人,贪污数目巨大,二部和纪委配合审查,已经好几天没回家。 下午四点多,唐苒喘口气休息,倒了杯蜂蜜柚子茶,孟芝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她吓一跳,连忙捧住差点殉职的杯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芝薅了把头顶的短发,抬起一对黑眼圈,要死不活的语气:“早上七点。” 唐苒忍不住心疼她:“案子结束没?” “查清楚了,数目全对得上,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检察长和纪委的黄局为这事儿发愁呢。”孟芝叹着气过去接水,“传出去影响太坏。” 唐苒靠在沙发边抿着柚子茶,看了孟芝几眼,没忍住:“你们二部的事儿,我能多嘴不?” 孟芝疲惫地笑了笑:“咱俩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现在你们担心舆论,投鼠忌器,没准儿正是人家想看到的。”她指尖敲着玻璃杯壁,锐利的目光落在晶莹剔透的柚子果肉上,“把这么多负责人一锅端,教育系统得瘫痪吧,人民群众得骂吧,咱们市一直以来的好名声也算白搭了,以后人家提到奚城,就是个腐败窝子。” 孟芝敛眉沉思。 “我的意见,千万别抓大放小,全都按着,审查结果也别泄露,看谁先沉不住气。” 孟芝望过来:“你是说……” 唐苒走到料理台边洗杯子:“敢这么跟检察院和纪委叫板,说后面没条大鱼我都不信。” 孟芝摇摇头:“检察长也这么想过,可那几个嘴 巴太紧,一口咬定是自己鬼迷心窍。总不能把全市领导都查一遍吧?” “当然得查,不过用不着大动干戈。”唐苒走到她旁边,胳膊搭在水吧台上,托着下巴懒洋洋说,“近半年要退休的,调任出去的,总之要离开奚城或者有离开迹象的,都可以重点怀疑。哦对了,特别是那种铆足了劲儿想升又升不上去,怨气滔天的。” 孟芝疲惫的眼睛瞬间起光,盯着她笑了几声:“这三年真是浪费你光阴。” “谁说不是呢。”唐苒回到沙发,课间休息结束,她戴上耳机继续听课。 因为大学不是法律专业,她不能参加司法考试,更没有机会碰案子。在案管部蛰伏三年,才终于有资格报名。 “晚上吃什么?”孟芝问她。 唐苒摘下一只耳机:“不用管我我出去吃。” “行吧。”孟芝耸耸肩,“最近神神秘秘的,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唐苒:“没谈恋爱,结婚了。” 孟芝张大了嘴巴,十几秒才合拢,笑着说了声“别闹”。 明显没信。 唐苒五点下课,宋泊峤说在社区的公共停车场。 她东张西望找人和出租车,却在打通电话时,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从一辆宝马suv的驾驶座出来。 唐苒目瞪口呆地走过去,瞄一眼他手里的车钥匙:“……租的?” “买的。”一句话,把她心脏冲击得七零八落。 宋泊峤搭上她肩膀,如今她已经习惯这姿势,和两人贴近的距离。顺着他的力道走过车头,坐进副驾驶。车里弥漫着清淡的柠檬香氛,还是没办法让她平静。 宋泊峤显然不差钱,三百多万的房子,大几十万的车,对他来说都是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事。 她心里却有种不真实的漂浮感。 “想什么?”宋泊峤发动车子,没急着走,看向这边。 顶着男人炙热的目光,唐苒脑海浮现出一句话:门不当,户不对。 如果是谭喆那样的条件,她努努力觉得还能够上。可她和宋泊峤之间,恐怕隔了好几个谭喆。 “我觉得……”唐苒咽了咽嗓,无比艰涩地出声,“我们……不太合适。” “是吗?”男人单手转了圈方向盘,车子平稳地开出去,嗓音也镇定如常地飘向她耳朵,谈笑间酥了半边:“没办法,那也晚了。” 第6章 你说冷,往我怀里钻。 唐苒只知道他父母是工薪阶层,但她没想过,工薪和工薪不一样。 她每个月满打满算几千块工资,与人合租几百块的房子,人家却能大手一挥三百多万。如果早点问清楚,她会知难而退。 过了很久,轻飘的嗓音打破沉寂:“宋泊峤。” 男人勾着唇:“嗯?” “等我奶奶……”她顿了顿,攥紧手指,“等送走她……以后,如果你想离婚,随时跟我说。” 宋泊峤微一皱眉,唇线抿直。 “合则聚,不合则散,我不会纠缠不清的。”本来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面沉默片刻,直到她转头去探寻,才哑声开口:“那你呢?” 嗓音从未有过的凉:“你因为奶奶而结婚,因为我一句话也可以离婚,你就没想过你自己?” “我无所谓啊。”唐苒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望向窗外,“婚姻就是合作,在一起的时候履行责任,经营家庭,抚养孩子,要分开就干净果断,互不打扰。很简单的事情,想太多做什么?” 她自始至终没提过一个情字。好像结婚对她来讲,真就是理智清醒的合作。 车依旧开得平稳,宋泊峤脸色却晦暗不明。 他许久没说话。 直到拐进一片停车场,才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唇:“行,合作愉快。” 这顿饭气氛不太对,唐苒吃得也心不在焉,她知道自己那番话有些不近人情,可她也没办法,只能装傻充愣到回酒店。 问他今天要一起睡床吗,宋泊峤刚给她检查完房间,确定没有摄像头,又到门口穿上鞋:“约了朋友,你早点休息。” 唐苒稍愣了下,才点头:“哦。” 宋泊峤手按住门,轻叹一声后解释:“男性朋友。” “……” * 方景明刚下班就被逮个正着,和宋泊峤在江边的大排档涮火锅。 “她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应届生一次上岸,当时因为学校一般,也不是法律专业,所以安排在行政。一开始王局就说这姑娘心气儿高,早晚坐不住,这不,刚熬满三年就报了司考。人家这是一门心思要办案,还非得去一部发光发热。” “追过她的男生光我们警局就十几个,人家情书没收过,微信不给,礼物全扔,整一个油盐不进。” “你是挺能啊,直接给人拐民政局去了。”方景明睨他一眼,轻笑,“招蜂引蝶的脸没白长。” “话说回来,你俩怎么认识的?” 宋泊峤不动声色地撇开目光,喝了口酒:“回来办事儿,偶遇。” 方景明满眼凉飕飕:“叫你见一面比登天还难,您倒有闲情雅致搞艳遇。” 宋泊峤不示弱地回:“是谁说好了一起报空航,结果放我鸽子的?你和纪勇那帮孙子在江城舒坦,我一个人在长春待四年,骂过你没?” “那不是我妈生病了么,那时候我要上军校,几年回不了家的,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方景明叹了一声,和他碰杯,“不过小唐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经历挺复杂。” 宋泊峤放下酒杯,往锅里下肉片。 “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还是政审的时候听王局讲的,你俩都结婚了,我也就不瞒你。”方景明放下筷子,“她爸你知道是谁吗?” 宋泊峤记得那个名字:“唐明达。” “那你知道他干啥的不?” 沉默的眼神代表了答案。 除了调查表上的父母姓名和一些简单信息,她只说父母离婚,如今都和她毫无关系。宋泊峤不在乎,也没多问,毕竟离婚很正常。 “当初奚城的明顺实业,她爸是幕后老板,那齐总就是个跑腿的。” 明顺实业的名号,小时候算是如雷贯耳,政府大楼,新火车站,国贸大厦都是明顺实业承建。 但当初大家熟知的是一位姓齐的老总。 “后来公司财务危机,齐总卷款跑了,没跑出国门就被捕。但那些钱下落不明,齐总被判了二十多年。唐明达呢,从那以后生意就不太顺,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日子也不错。” “哪知道后来在外面包了个二奶。” “唐苒这姑娘,照理说是重点大学的苗子,成绩一直挺好,在学校那是风云人物。就高三那年,他爸包二奶被发现,父母离婚,她情绪自然也受了影响,只勉强考上个二本。” “你那会儿不知道她?”方景明笑着看过来,“我没跟你讲过啊?有个高一女生在辩论赛上把咱们学委怼哑巴了,长得漂亮脑子也灵,高二那富家子弟还追过她好一阵儿呢。” “我没那么八卦。”宋泊峤沉着脸,仰头闷了口酒。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还记得当年市里的辩论赛转播,谈起家庭主题,她分明还不是那么冷漠的态度,甚至对爱情还有希冀。 但他不知道她经历过那么多,也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心理煎熬,能让她彻底颠覆了认知。 方景明刚结束一个大案,明天休息,兴致勃勃喝多了酒。后来宋泊峤把他塞进出租车,还搂着他脖子嚷嚷:“老宋我看好你,你比谭喆那小子强……” “不过我悄悄告诉你啊,法院有个朱科长,觊觎你老婆很久了……” “人家一表人才,事业有成,家里两个矿,你可千万看紧点儿……” 宋泊峤满脸黑线地掰开他手,甩上车门:“师傅,上合园6幢。” * 唐苒等到十点多,宋泊峤还没回来,就占了半边床先睡。 她明天要上班,不能熬夜。 后来迷迷糊糊觉得燥热,身体像被什么禁锢着,意识短暂地浮上浅滩,又因为太困,沉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才破案。 燥热是男人的体温,禁锢感是那双铁钳般的胳膊,而她的脸颊紧贴着浴袍领口边缘,稍微一动,差点钻入那令人遐思的缝隙。 唐苒屏住呼吸,想看他醒着没,有没有悄悄撤退的可能,然而一抬头,被拽入那双漆黑的眼。 “早上好。”淡粉薄唇勾起来,硬朗的眉眼,以逸待劳的表情像一匹静等猎物的狼。但许是清晨的阳光慵懒,显得不那么有侵略性,更像一只随时使坏的狐狸。 唐苒垂下眸,尴尬得头皮发麻:“昨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泊峤盯着她:“你是不是该问,昨晚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唐苒不自觉攥紧他腰间的浴袍,感觉到里面的热度,又触电般弹开。 “你说冷,往我怀里钻。” 冷?她明明很热。 可她抬头看向宋泊峤,对方眼神不躲不闪,没有说谎的微表情,也没有揶揄的迹象,认真得不能再认真,淡定得不能再淡定。 “对不起。”就当她投怀送抱好了,还要上班,她不想浪费时间较真。 这句对不起,也为她昨天过于直白的话。 或许她应该迂回些的,不至于让宋泊峤觉得她不近人情。 “没事儿。”男人云淡风轻勾着唇,“我是你老公,应该的。” 一声“老公”贴着她头顶,烫红了半边脸颊。 睡衣都快被她揪破。 直到手机闹铃响起,她着急忙慌地跳起来,去浴室洗漱。 宋泊峤点的早餐也送到。 这季节早上的风还挺冷,但有了车,送她上班不必吹风,直接从酒店地库开起来。 伴着停车场门口“一路顺风”的语音,唐苒坐在副驾驶,埋头啃煎饼果子。 早上那阵劲儿还没缓过来,睁眼闭眼,都是若隐若现的胸肌轮廓,和男人怀里令人燥热的温度。 裹了她整宿的男性气息一丝丝从驾驶座飘过来,每一缕都教人浮想联翩。 醒来时,她好像还摸了他的腰…… 唐苒深吸了一口气,企图用新话题让记忆翻篇:“你在奚城有朋友啊?” “高中同学,毕业后回来工作的。” “……哦。”她又没话了,继续啃煎饼果子。 开车比走路快得多,到单位门口时,离上班还早。唐苒啃完煎饼果子又喝了杯豆浆,饱了,宋泊峤给她拿纸巾。 她一边擦嘴,一边看着男人递过来一张a4纸。 唐苒错愕地接住:“这什么?” “合作计划。”宋泊峤胳膊肘搭在窗框上,侧头望着她抬了抬下巴,“有意见可以提。” 唐苒一条条看下去,基本都是婚姻内义务。一年看父母几次,春节安排计划,平时视频电话时间和频次,休假期间家务归属,当然,大部分归他。 以及最后一条—— 【夫妻生活有益于合作效率,为维持家庭关系稳定,休假期间,应保证每天至少一次。】 唐苒脸颊发热,手也汗了,但这属于合理要求,她没意见可提。 左下方宋泊峤已经落款,她在右侧签完名,才发现末尾还有排小字:2月8日起生效。 2月8日是他们领证的日期。 别的都好说,她面色为难地看了眼最后一条,微潮指尖摁住那个小小的标号“12”,迟疑开口:“这个……也从8号开始算?” 宋泊峤食指微屈抵住额头,仿佛在认真思考,几秒后,意味深长地望向她:“嗯,欠着吧。” 第7章 你老公也挺能喝。 宋泊峤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昨晚那点儿小情绪一扫而空。 唐苒上周五请假领证,知道这事儿的只有顶头上司。同办公室的张姐看见她从车上下来,等她进楼,吸溜着面条跟在后边八卦:“什么情况?新追求者啊?开宝马的这么有钱,小朱有对手了。” “别闹张姐,我结婚了。”唐苒没打算藏着掖着,回头瞅一眼,车已经被台阶挡住,压低嗓音,忍着一股别扭开口:“那是我老公。” 完全陌生的词汇,舌头好像被烫了一下。 张姐指着她呵呵笑:“真幽默。” “……” 一上午,过来办事的总要顺口问一句,她都是同样的回答,人家也同样不相信。 * 宋泊峤上午叫空气质量检测公司去新家测了测甲醛,午饭唐苒没空理他,自己在外面随便解决一顿。 回酒店睡了个午觉,没事可干,又开车溜达到检察院。 老城区规划的停车位少,附近路边都停满了,只剩宽敞的单位大院。 宋泊峤在门卫岗亭前降下车窗,摁了摁喇叭。 岗亭窗户被打开,一个头顶锃亮,两鬓花白的老大爷,神气地昂着头:“干嘛的?这是检察院,要停车去别处停,朝上走两公里有个饭店。” 宋泊峤平时也傲慢,这会儿难得低下态度:“叔,行个方便,我接唐苒下班。” “接下班来这么早?”大爷嘀咕一声,从窗户里看这张生面孔,目光掺了丝八卦,“追小唐的吧?我跟你说,咱们单位和兄弟单位追她的小伙子数都数不清,你是长得比人家体面,开个好车,也不能搞特殊化吧。” 话虽如此,多看了会儿宋泊峤那张脸,长得帅就帅吧,笑起来还那么好看,怪招人喜欢的。态度不免有些松动,问他:“哪个单位的?” 宋泊峤如实交代:“39602部队。” 大爷说起话滔滔不绝,却似乎有点耳背,侧了侧耳朵:“啥?干嘛的?” 对街墙上还贴着春节档爱国电影的宣传海报,海报上的歼-20战机威武霸气,剑眉星目的男主演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表白签名。 宋泊峤下巴抬了抬:“开那个的。” 大爷这会儿听见了,恍然大悟:“哦,演戏的啊。” “……” “现在的年轻人不容易,这么俊的小伙子都不出名儿,要放在我们那年代……”大爷莫名其妙起了恻隐之心,拿着遥控器从门卫室走出来,升起横杆,嘴里叨叨不停,“不过我跟你说,你长这么花里胡哨,小唐不会喜欢你的。” 宋泊峤来了兴致,倒不急着开进去了:“哦?她喜欢什么样的?” “老实稳重点儿的。”大爷煞有介事,“法院有个小朱,长得就周正,一看就是老实人,小唐被他约出去两次呢。” 又是姓朱的。 宋泊峤想起方景明那话,脸色微变,但依旧漫不经心地勾着唇:“什么时候?” “去年秋天吧。” 男人眼底泛出点冷意:“去年都过完了,改朝换代了叔。” 说完,启动车子。 大爷叫住他:“证件拿过来,登个记。” “哦。”宋泊峤打开扶手箱,把身份证和军官证扒到一边。 手指夹着递出去的,是一个红本子。 “结婚证”三个大字跃然眼眶,大爷瞬间愣住。 宋泊峤慢条斯理地翻开内页,露出红底照片上依偎的身影,大爷两鬓花白的头发仿佛被冻结。 “……” * 三楼角落的行政办公室,张姐在对面摸鱼玩手机,端着保温杯嘬了口,乍一阵猛咳。 唐苒专注中被打扰,推了推鼻梁上的防蓝光镜,越过显示屏看向她:“怎么了?” 张姐瞪大眼,嗓音颤抖:“你真结婚了?” 唐苒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继续做表格:“骗你干嘛。” 张姐放下保温杯,抚着心口平复许久:“老李头在群里说,门口一帅哥要进来等你下班,他以为是追求者,结果人拿着你俩的结婚证。我靠,老李头还把朱科长供出来了。” 唐苒一边干活,一边左耳进右耳出:“一天到晚没事儿净八卦。” 她和法院的朱科长就是清清白白的同僚关系,向他请教过非法律专业参加司考的相关经验而已。 “老李头一把年纪了,就这点儿乐子。”张姐仍旧不敢相信,盯着她,一字一句确认:“你真结婚了?” 唐苒淡淡撩了眼:“骗你司考能包过吗?” “……”张姐嘴角一抽,还真是唐苒能说出来的话。 她又在群里看了会儿,实时报告老李头动向:“说你对象长得花里胡哨的,不像老实人,不如朱科长稳重。” 这次轮到唐苒被口水呛住,喝了点儿白茶润润嗓,干笑:“怎么,我就得找个丑的?” 张姐撇嘴:“老李头也是,都当自个儿儿子闺女,管得宽。” 突然她眼一亮,抬高手机:“哟,还拍了张照片。” 唐苒注意力都在工作上,张姐的声音像背景乐一样在脑子外嗡 嗡。 “啧,老人机能拍出这效果?没天理。”张姐敲敲她桌子,“你对象干什么的?” “军人。” “卧槽,我就说当年得去部队挑人吧,帅的都上交国家了,外面净剩些歪瓜裂枣。” 唐苒面色谨慎地瞥了眼门口:“小点儿声,当心陈检听到,回去家法伺候你。” 张姐嘴上凶巴巴:“他敢!” 脸颊却悄悄染了色。 唐苒“噗嗤”笑出来。 桌面冷不丁一震,她看向骤然亮起的手机屏幕。 是宋泊峤:【在单位楼下等你。】 后面还附了张检察院大楼的照片。 唐苒上班不爱回私人消息,只要不是十万火急,通通等忙完再说。这会儿却难得不平静,心口像钻了个痒痒挠。 犹豫片刻,把手机拿过来敲字:【知道了。】 宋泊峤:【门口那老头儿挺可爱。】 唐苒:【那是老院长的父亲,你对人客气点儿。】 宋泊峤:【我很凶吗?】 唐苒:【还行。】 宋泊峤:【哦,不老实呗。】 【忘了唐检察官喜欢老实稳重的。】 唐苒差点没憋住笑:【别乱叫,我不是检察官。】 【你听谁说的?】 宋泊峤:【你的老院长父亲。】 唐苒:【……】 【我忙了,不跟你说了。】 宋泊峤回过来一个表情包,卡通猫咪头,上面飘着排歪歪扭扭的可爱风字体:好的老婆。 她抬手托住微热的脸颊,把手机屏幕扣过去。 有老李头热心散播八卦,很快,整个单位的人都知道唐苒的老公下午三点就在单位院子里等着。 对面张姐盯着手机笑得花枝乱颤,唐苒早就屏蔽八卦群,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 直到张姐叫了她一声:“小唐,今晚有空不?请新家属吃个饭吧。” 唐苒忙不迭摇头:“不用,心领了。” “别啊,头一回见到正儿八经开战斗机的,让大家开开眼行不?”张姐大气磅礴地抬手,“国际惯例,不许拒绝。” 唐苒无奈地笑。 张姐在群里发了几条消息,再询问她意见:“我老公他们一部难得有空,一起热闹热闹,可以不?反正都熟人。” 一部是刑事检察部,也是唐苒一直想去的地方,心底忍不住激动了下,点头:“好。” 张姐开心地挤眉弄眼:“那就这么说,今晚去我家,陈检亲自下厨。” “火锅吗?”唐苒抬眸,略带打趣的眼神。 “火锅也考验厨艺的。”张姐为自家老公挽尊,“你敢说他炒的底料不好吃?” 唐苒满脸乖巧:“哪敢挑剔陈大师手艺。” 有朝一日她调去一部,可是要在陈检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 张姐:“机灵点儿,提前把师父哄好了,到时我跟他说两句,他肯定愿意带你。” 唐苒靠在椅背上望天花板:“还不知道司考能不能过呢。” “放心吧,连你都过不了,天理难容。”张姐拿着保温杯起身,去茶水台加开水。 唐苒工作有多认真,为了能调去检察部有多拼,所有人有目共睹。 她就像一个断情绝爱的工作机器,好不容易有个谭喆,吹了,从那以后更加断情绝爱。 谁能料到她突然闪婚? * 宋泊峤在车里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等到检察院下班。 唐苒出来得晚,他伸长脖子目送走一批批同事,最后才看到她和张姐。 张姐在门口对她说了句什么,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唐苒径直走向他们的新车。 宋泊峤还不知道今晚有饭局,边启动车子边问:“想去哪儿吃?” “张姐和一部的同事请聚餐,说欢迎欢迎你。”唐苒观察着他的表情,“太热情了,我没好意思拒绝,之前同事结婚也都请了家属的。” 不确定他愿不愿意见自己同事,毕竟合作条款没涉及,这种社交场合他未必喜欢。 宋泊峤十分淡定地握着方向盘:“好。” 唐苒暗自松了口气:“就这一次,以后我尽量避免。” “没事儿,用不着。”宋泊峤系上安全带,车子拐弯开向门口,“地址?” 唐苒报了张姐家小区,又转头问他:“你酒量怎么样?” 男人垂眸看过来,要笑不笑的,唐苒心跳蓦地一顿。 “……张姐老公挺能喝的。”她凝神静心,认真提醒他,“我怕他今晚灌你。” 宋泊峤自动将她的提醒解读为关心:“怕什么,你老公也挺能喝。” 唐苒撇开发热的脸颊,望向窗外。直到扶手箱传来轻微的响声。 回头一看,宋泊峤右手搭在上面,掌心朝向她。 唐苒抿了抿唇,想装没看到,一道低音烫热她耳朵:“抱都抱了,还不让牵?” 第8章 我对她一见钟情。 唐苒半天红着脸憋出来一句:“那是意外情况。” 昨晚她都睡死了,宋泊峤那话的真实度还未可知,她不信自己真是那种投怀送抱的人。 “你说慢慢来,这都第四天了,照乌龟爬也该有进展了吧?”宋泊峤手依旧搭着,不牵到不罢休的架势。 唐苒看向前方车流:“单手握方向盘是错误行为。” 宋泊峤笑了出声:“你不是没驾照?” “我考过科一了!”唐苒激动地转过来。没留意没警惕,男人的手越过扶手箱,直接握住她轻攥的拳头。 下意识的挣扎过后,被握得更紧,男人手掌的温度和薄茧的摩擦感,仿佛渗透肌肤的毛孔,直抵心脏,搅得一颗心又燥又麻。 “有时间去考完吧。”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笑着,“车放在家,你也能开。” “我现在哪有时间。”唐苒叹了一声,低下头,望着两人第一次牵住的手,思绪恍然飘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街不逛了,驾照不考了,饭也不做了,衣服攒一周一洗,除了工作和考试,只剩人类生存的基本需要。 还记得十八岁到江城上大学,看着省会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映照出流光溢彩的天,车水马龙,人影幢幢,她对岑念说外面的世界真繁华,有机会要去上海,去北京,去澳门去纽约,看遍不同城市的夜景。 也曾喝了点酒,随手指着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跑车说,将来买辆车带姐妹兜风。 然而大学毕业前报名的驾照考试,到现在只考过科一。 指背忽然一阵痒,她错愕地望向驾驶座,阴天傍晚的灯光下轮廓略深的那张脸。 指腹摩挲,拉扯着她的注意力,让她猝不及防地陷入那双浓墨般的眼底,像落在温暖的柔波上,情绪被抽空,毫无意识地起伏。 小区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唐苒来过,指挥宋泊峤找了个较近的车位。 “就前面那栋?”他仰着头,下颌线把灰蒙蒙的天空切割开来,硬朗而利落。 唐苒回过神,忙不迭点头:“嗯,13楼。” 宋泊峤毫不迟疑地牵住她手。 唐苒整个人一僵,下意识往回扯,皮肤摩擦间升腾起燥热,让她后背出汗,手心潮湿。他的手掌却始终干燥有力,像铁钳般将她包裹得严丝合缝,无法逃脱。 唐苒亦步亦趋,恍惚地跟着他进电梯,上楼,直到张姐听见动静出来迎接。 陈检在厨房忙着,一部的同事们在客厅聊天,唐苒向他介绍:“张姐,和我一个办公室,那是她老公陈检,这是刘检,小汪,若若。” 刘检和陈检一样看着稳重,年纪稍大些,小汪有点社恐,捏着瓜子,表情腼腆地点头打招呼。 若若是女孩儿,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对着宋泊峤按捺不住星星眼:“你好你好,兵哥哥。” 一群人哄堂大笑。 唐苒接过张姐递来的茶,问:“何卓没来?” “说家里有事儿,就数他最忙。”张姐摇摇头,低着嗓音回,“不来更好,省得给你添堵。” 唐苒笑:“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张姐:“你大度,人家未必啊。我去给老公搭把手,你自个儿招呼小宋,别让他拘束。” “放心吧,他就不是拘束的人。”唐苒挨着宋泊峤坐到沙发上,这人已经跟刘检聊起来。 两个肚里有货的 人,一下把小汪和若若撇到一边。 小汪还在努力加入话题,若若过来找唐苒八卦:“怎么认识的?” 若若看着年龄小,其实政法大学硕士毕业,和唐苒同岁。 唐苒懒得编,实话实说:“大街上。” 若若自带浪漫细胞,兴奋地瞪大眼:“我去,一见钟情?” “……”唐苒嘴角一抽。 放在腿上的右手被握住,旁边的人替她回答:“是,我对她一见钟情。” 客厅一阵起哄,唐苒忍不住脸都热了,带着责备看宋泊峤一眼,对方却眉眼含笑,温和恣意,好似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被柔软包裹得晕乎乎。 满脑子放电影般回旋着男人半真半假的嗓音,像中了什么魔咒。 宋泊峤转头又和刘检聊起正经话题,好像未曾参与这边的八卦,握着她的手却没有再松开。 火锅备好,男女分开坐,宋泊峤被夹在陈检和刘检中间,这架势不言自明。 唐苒拽拽张姐袖子,小声:“明天还上班,要陈检少喝点儿。” “放心,他醒得快。”张姐撞撞她肩膀,“你到底是关心我老公还是心疼你老公?” 唐苒默不作声地嗔一眼。 张姐笑了:“他酒量行吗?” 唐苒想起宋泊峤自己说的,不敢轻信:“我也不知道。” “正好帮你试试。”张姐挤了挤眼,“我跟你说,酒品见人品,一个男人要喝醉了还知道念着你,那就是真疼你。” 小汪参加女生这边喝豆奶。 若若一边涮肉一边煞有介事地说:“你知道么小汪,男人不能喝豆奶的。” “……啊?” 小汪地地道道的理科男,平时就被若若这个小精怪一唬一个准。 若若:“喝多了会变成女人。” 小汪刚送进嘴里的吸管被吐出来。 “若若,你就知道逗小汪,欺负人老实。”张姐笑瞪她一眼,给小汪一个安心的眼神,“偶尔喝一次没事儿,不能天天喝啊,这瓶完了我给你拿汽水。” 小汪一脸乖巧:“谢谢嫂子。” 三个男人那边一杯接一杯,酒过三巡,嗓音都高了几个调。 宋泊峤脸色不变,眼底却有了微醺的光芒。 唐苒给他发信息:【少喝点。】 感觉到手机震动,宋泊峤从兜里拿出来,笑了笑,放在桌下回:【放心,我有数。】 唐苒没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男人喝起酒只有越来越兴奋,还真信了他说他有数,安心地吃菜聊天。 后来三个人东倒西歪,称兄道弟,刘检靠在椅背上唱起《滚滚长江东逝水》,被陈检说他老掉牙,转头勾着宋泊峤肩膀:“兄弟,怎么想到去部队的?你这家境,从政不挺好?安安稳稳,前途也不差。” 宋泊峤顿了顿,说:“脑子一热,没什么特别想法,当时和哥们儿说好了一起报空航,他没去,我也后来才知道。” 唐苒剥着开心果,抬头看了他一眼。 莫名想听一些关于他过去的事,然而他没再多说,话题被扯到一边,聊起各自的工资待遇。 这些婚前宋泊峤都对她交代过,唐苒边听边走神,吃多了,人有点犯晕乎。直到张姐戳戳她腰:“真的啊?” 唐苒错愕:“什么?” 张姐看了眼宋泊峤,小声八卦:“人家说工资卡给你,乖乖,可不少呢,一个月抵我们小半年。” 这事儿两人没谈过,唐苒当他喝多了吹牛,没拆他台,也没真当回事,只笑了笑,让张姐自行想象。 明天上班,大家没玩到太晚,后来陈检在家躺着,张姐送大家下楼。 唐苒扶着宋泊峤,被堵在电梯角落,无奈圈住他腰身避免他乱动。第一次清晰感受男人劲瘦的腰,那股熟悉的男性气息混杂着酒气,熏得她昏昏欲醉。 等小汪和若若驮着刘检上出租车,他们叫的代驾也到了。 唐苒从窗户里对张姐挥手,下一秒,半边身子被重物压住。 “何卓是谁?”喝醉后的嗓音异常低沉。 唐苒不明白他发什么疯:“同事啊。” 宋泊峤箍紧她身子,比清醒时还要用力:“普通同事?” 想起那人,唐苒朝车顶翻了个白眼:“关系不算好的同事。” “哦。”宋泊峤消停了几秒钟,又闹起来,这次气息滚烫贴着她耳朵:“还有姓朱的呢?” 唐苒:“什么姓朱的?” “法院的,朱科长。” “……”老李头可真行,“我请他帮过忙,工作上的事。” “追过你?” 唐苒拿他没办法,边告诉自己别和醉鬼一般见识,边实话实说:“那是我请他帮忙之后,以前也是普通同事,我对他没意思,早拒绝了。” 宋泊峤似乎很满意,沉声笑了,连绵的热气晕湿她耳朵,那块早已烫得没感觉。 她好像习惯了他的气息,他的贴近和触碰,不再排斥。 不久后,安静的车里一阵窸窣,唐苒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他胡乱摸着裤兜附近,却找不到地方。 唐苒发现男人喝醉的样子挺可爱,弯起唇:“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钱包。” 唐苒小心翼翼地探过手去,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拎着钱包一角抽出来,舒了口气:“干嘛?代驾的钱平台会扣。” 她以为他是喝多了脑子不清楚,要拿钱付账。 男人靠在她肩上摇摇头,把一张工行的卡片塞到她手里。 唐苒心口一跳:“这什么?” “工资。” “我不要。” “你嫌弃我?” 唐苒哭笑不得:“没有。” “那就拿着,随便花。”说话语气带着股大款气质。 前面的代驾小哥憋不住笑,被宋泊峤听见,没好气:“笑什么?我给我老婆发钱。你有老婆吗?” “咳,没有。”代驾小哥不敢再吱声。 “这张是存款,不多,就一百多万,其余的都是存单,我改天给你拿过来。”宋泊峤手和嘴都闲不下,一边在钱包里掏,一边念念有词,“哦,新房记得装个保险柜。” “……”喝成这样脑子还挺严谨。 “这张是公务卡,我得留着,这给你,这个,还有这个。” 眼看快到酒店,唐苒深吸了一口气:“宋泊峤。” 男人撩眼看她,被酒精浸透的眸子有点呆:“啊?” “现在起不许动。” “哦。” 唐苒从他手里接过钱包,把掏出来的银行卡信用卡现金,和不知道哪个寺庙的护身金牌,甚至购房的定金发票,全部整齐完好地塞回去。 宋泊峤张口想说什么,被她一个严肃的眼神吓住。 “自己留好,我不要。” 越野车压过减速带,轻微的颠簸,他眼神晃动带着点委屈:“你还是嫌弃我……” “不是。”唐苒对他快要无话可说,压着急性子,认真盯住他眼睛,低下头,尽量温和地哄这个醉鬼:“宋泊峤,你醒了会后悔的。” “不会。”他眼底水光潋滟,又或许全是酒,把她坚硬的心肠都泡软了。一时间陷入他深邃而迷惑的注视,像被拽入无边无际的沼泽。 后座宽敞,他们窝在前排看不见的角落。宋泊峤视线稍移,带着黏腻的光落在她微抿的唇瓣上。 一寸一厘,缓慢靠近。 眼前是放大后依旧无可挑剔的脸,和快要熏醉她的酒气,后脑勺抵着车窗,唐苒发现无处可逃。 心底默念着这是她老公,没什么,可又怕他酒醒不认账。刚要抬手推开,车又一次轧过减速带。 车窗震动,座位颠簸,四片唇顺势贴到了一起。 第9章 乖,睡觉。 唐苒惊惧瞪眼的同时,另一人闭眼压过来。酒气萦绕在碾磨的唇间,凌乱炙热得毫无章法。 原来他一只手就能将她腰身禁锢得不能动弹,以前不过是让着她。 鼻息缠绕的热气蒸腾到眼眶,一阵委屈酸涩,她并不抗拒和他接吻,可这人醉醺醺的算什么事儿? 唐苒硬着心肠推了推,正好车子也停了。 酒店门口明亮的灯光照进来,宋泊峤眼底的薄雾渐渐消散。 脑袋又栽到她肩膀上。 “……臭男人。”唐苒忍不住骂了一句。 酒店服务员帮忙把宋泊峤搀到房间,唐苒见他不吐不闹,就没再管。洗完澡出来,人已 经滚到床中央。 唐苒护完肤,爬上床把他往外推,好歹给自己腾点儿地方,这人却重得像块落地生根的石头,睡着了还跟她较劲。 她推到力竭,还是没挪动一分,泄了气,无奈瞄一眼窗前的沙发。 算了。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如今也轮到她睡沙发。 唐苒最后瞪了眼这块大石头,准备去拿件外套当被子,还没下床,一阵蛮力突然圈住她腰,毫无防备地朝后倒去。 温热裹挟,气息交融,低哑暧昧的嗓音仿佛是从胸腔里震出来,头顶却分明落下滚烫湿润的呼吸:“乖,睡觉。” 某些特定时候,他的嗓音就像催眠。 唐苒是听着浴室水流声醒过来的。 窗帘底部渗进一道明亮的光线,被子紧紧裹在她身上,隔着一大片磨砂玻璃,里面淅淅沥沥地响着。 时间还早,她赖了会儿床,等花洒声停止,才依依不舍地爬出被窝。 没多会,浴室门开了,男人裹着一身潮热,随意抹干的短发支棱着,浴袍穿得整整齐齐。 领口只露出三角形的一小截皮肤,锁骨半隐半现,唐苒仓促垂眸的同时,又觉得抓心挠肺,无端想起他那次裸着上半身,无可挑剔的肌肉轮廓。 “想什么呢?”宋泊峤走到她面前,唇角勾得惬意懒散,昨晚的醉意一扫而空,眸子深邃又清澈。 唐苒坐在床边仰着头,目光落在他说话时翕动的唇上,那种霸道却柔软的感觉袭上心头,神思晃荡,嗓音幽幽的,和灰尘一样在晨光浸润的空气里浮动:“你昨晚醉得不轻。” 那双眸直勾勾望着她:“嗯。” 唐苒眨了下眼睛:“还记得你干了什么吗?” “不记得。”这人语气毫不迟疑。 “……”果然。 本来就没指望他记得,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别扭。唐苒不想再理他,起身去洗漱。 刚穿上鞋,被勾住腰背贴近那片潮热。 揶揄的笑声落到头顶:“帮我回忆一下?没准儿能记起来。” 唐苒脑袋一灵光,嗔道:“宋泊峤!” 竟然敢骗她。 男人吐息带着牙膏的薄荷香味,移向额头:“昨晚好像不是这样。” 脸颊都被他呼吸熨烫,再磨蹭下去快要烧起来,唐苒用力一推,跑进洗漱间。 昨晚的事两人心照不宣,一路上唐苒默默喝豆浆,连呼吸都控制得很小声。 宋泊峤成全她的小心思,也没再出言逗她。 到单位楼下,他俯身过来帮她解安全带,按下锁扣,又用手抓住那块铁片。 唐苒依旧被困在座位上,眼底噙着一点惊慌,强自镇定:“干嘛?” 安全带一截截缩回去,随着一声轻响收进插孔时,男人温热的掌心也扣住她肩。 深邃清醒的眸像磁铁般吸着她,越来越近。 终于在他如愿触碰前,唐苒挣脱那股无形的引力,别过头。 宋泊峤嗓音无奈:“躲什么?” 唐苒咬了下唇:“同事在看。” 上班高峰期,门口好几个熟悉面孔八卦地张望。其中还有年逾五十的检察长,出了名的老古董。 唐苒推推他:“领导也在……” “行。”瞧她惊弓之鸟的样子,宋泊峤暂且放过她,“午饭还是在单位吃?” “嗯。”唐苒拿好包,火速开门,“我走啦。” 没等他回话,溜得比兔子还快。 楼梯口碰到若若,检察官制服穿得整整齐齐,英姿飒爽。 唐苒迎着对方探索的眼神,没来由心虚:“咳,开庭啊?” 若若与她并排走着:“嗯哼,先开个小庭。” 唐苒警惕地瞥过去:“干嘛?” 若若压低嗓音:“请问被告人,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有啥区别?” 唐苒没明白,若若挤眉弄眼补充一句:“我说……亲嘴儿。” “……”唐苒嘴角一抽,“江若若,我看你闲得很,今天公诉很简单吗?刘检知道你这么胸有成竹?回头拿你视频学习了?” “别,我怕社死。”若若加快脚步,小高跟踩得噔噔响,“回办公室啦。” 张姐无奈地在后面笑:“她就服你。” 唐苒:“我又没干嘛。” “就你这一针见血戳人死穴的功夫,她不怕你才怪。”张姐揽住她肩,“以后你要成了公诉人,保管律师界个个闻风丧胆。” 唐苒笑了笑:“只要是伸张正义,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谁闻风丧胆说明心里有鬼。” 透过楼背面的大玻璃,远处一片五星红旗在蓝天下肆意飘扬,唐苒驻足几秒,张姐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高中开完学了。” “是啊。”唐苒目光有点失焦,像在想什么。 直到张姐拍拍她肩膀,带着人上楼:“好啦,都过去了。” 唐苒钱包的最里层,夹着一张白底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人眉目温柔,发际线略高,披一头黑色柔顺的长发,两边耳朵露出来,耳垂上缀着一对小巧的金蝴蝶。 照片背面,是两行圆珠笔写的娟秀小字: 教师资格证 唐苒吸了吸鼻子,忍住一阵汹涌的酸胀,把照片藏回去。 去档案室忙碌之前,发了条信息:【宋泊峤,下班我要去个地方。】 宋泊峤:【哪儿?我陪你。】 唐苒:【我自己去就好了。】 【你别光顾着我,去找朋友玩吧。】 宋泊峤:【好。】 * 环境优雅的法式包间里,服务员端上两道精致漂亮的前菜。 “需要倒酒吗先生?” “谢谢,我自己来。”宋泊峤拿起桌边的醒酒器。 “你说你,兄弟间算那么清楚干嘛?非得你一顿我一顿的?”陈检笑呵呵接过酒杯,“咱不是那讲究人。” 宋泊峤笑着给张姐盛饮料:“也就这些天有空聚聚,等我收假回江城,你想吃都吃不着了。” “是啊。”张姐连连附和,“到时候人家就周末回来一下子,小两口腻歪的时间都不够,还搭理你?见一面少一面,且珍惜着吧。” 陈检被老婆怼得呛了一声:“就你会说。” 张姐满脸神气:“我有理。” 陈检是院里第一毒舌,上法庭片甲不留的人物,在老婆面前却乖巧收敛。 宋泊峤听唐苒说过,笑着递给张姐一杯橙汁。 “谢了。”张姐抬了抬下巴,抿一口,“妹夫倒的就是甜。” 饭过三巡,宋泊峤看了眼手机,没收到过唐苒的只字片语。 上一条还是他发的:【完事给我打电话。】 男人心事重重地握着酒杯,望向对面两人:“陈哥,张姐,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们。” 张姐反应快:“小唐的事儿?” 宋泊峤点了下头:“嗯。” 张姐回头和自家老公对了个眼神:“是不是到日子了?” 陈检略一思忖:“我记得是年后。” 张姐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早上就看她奇奇怪怪的,下班也走那么积极。” 宋泊峤听出点门道:“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张姐:“是她高中班主任的忌日。” 宋泊峤凝神皱了皱眉。 “以前的事儿她不怎么爱讲,我也是从闲聊中拼拼凑凑的。”张姐叹了一声,“高三那年她父母不是离婚了吗,有段时间就跟着姜老师,姜老师对她很好,跟自个儿闺女一样,一直照顾她到高考结束。” “这姜老师也是命苦,丈夫英年早逝,留下个女儿,前几年女儿嫁错人,被家暴打死了,那人就只判了十二年。她上诉好几次,都是差不多的结果。后来得了抑郁症,从自家窗户跳下来。” “小唐应该就是为了这事儿,才要进检察院。”陈检抿了口酒,“我刚从省城调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在偷偷查两年前归档的卷宗,唬了她几句,就招了,求我帮忙抗诉。” 宋泊峤捏着杯柄的指骨泛白:“有结果了吗?” “去年判的死刑。”陈检笑了笑,“当初负责的检察官和法官也让二部查了个底朝天,现如今牢里待着呢。” “哎呀,事儿都解决了。”张姐发现气氛低迷,呵呵笑起来,“每年这时候,小唐都要去墓园看看她老师的,正常,你不用太担心。” 宋泊峤淡淡勾了下唇:“嗯。” * 公墓位置偏远,唐苒下班打车到门口,再走到姜怡和丈夫合葬的墓碑前,天 已经暗下来。 正月里夜晚的公墓,长明灯一串串连到山上去,也抵挡不住阴森的气息。 但唐苒向来不怕这些。 跟着陈检打杂跑腿的时候,见着尸体比那两个助理检察员还要淡定。 “老师,那混蛋也死了一年了。”唐苒跪在墓碑前烧着冥币,火光照亮她冷然又哀戚的神色,“可惜有点晚,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赶上给您磕头谢罪。” “应该不会吧,他下地狱的。” “您不见他也好,清静。” 湿润的眼眶悬着泪珠,又被风卷走,如此往复,直到她眨眼时掉下来。 “老师,我结婚了。” “目前看来他人不错。”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们之间差距太大,我觉得……可能不会长久的,就像我爸妈一样。” “不过您放心,我会尽力。” 傍晚开始变的天色,月亮一直没出来,远处闷雷声在山峦间回荡,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唐苒穿得不多,等盆里的火彻底熄灭,就赶紧离开了墓园。 大门口,一辆侧影熟悉的越野车闪了闪车灯。 唐苒没理它,转头要去路边打车,驾驶座车门突然被推开。 长腿落地的瞬间,她已经感觉到熟悉。 直到那张幽暗中半明半昧的脸,随着稳健又急促的步伐靠近。 手臂上搭着的风衣被抖开,落在她被冻得僵硬的双肩,带着独属于某人的气息和温度。 “没跟着你。”宋泊峤从她疑问的眼神中读懂什么,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今晚雨夹雪,怕你出事儿,我问了张姐和陈哥。” 无人探访的公墓门口,连路过的车都没几辆,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两个。 鼻头蓦地一酸,她瓮声答:“哦。” 风越来越大,唐苒见他站着不动,想说回去吧。 男人上前一步,揽过她被风衣包裹的身子,将她的脑袋摁进怀中。 第10章 你是我妻子,没有任何人…… 原本觉得一个人也可以独自支撑,可当听见他的心跳声震颤耳朵,像一只温柔的手托住她摇摇欲坠的心脏时,她突然发现,原来很需要这个拥抱。 唐苒深吸了一口气,搂住他腰,隔着层薄薄的黑色衬衫,越来越用力,手臂嵌入他紧实的肌肉。 狂风怒号,她却沾不到一丝冷意。 回去半路下起了雨夹雪,一粒粒雪籽砸在车窗上,唐苒盯着前挡玻璃,心跟着雪籽噼里啪啦的声音颤抖惊慌。 宋泊峤开了雾灯和双闪,降慢车速,握住她的手:“别怕。” 唐苒翻过掌心,第一次主动回握他。 男人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我高考考砸了,虽然是意料中的事。”唐苒低下头望着两人交握的手,仿佛心也被牵得很近,“但还是……没脸回来见她。” “我以为等我攒够勇气,可以坦然面对的时候,还来得及。”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往前走。”宋泊峤轻声安慰,“她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会高兴的。” “但愿吧。”雪籽落得缓和了些,敲打车窗的声音变得软绵绵,唐苒眯了下眼,“宋泊峤,我有点困。” “靠我肩上。”他往这边挪了几寸。 唐苒吸了吸酸胀的鼻子,今晚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也不再矫情:“会不会影响你开车?” “不会。” 唐苒凑过来,交握的手放在扶手箱上,头搁在他右肩,安心地闭上眼睛。 突如其来的大降温,唐苒要回租屋拿几件厚衣服,顺便去驿站取快递。 车开进小区时,她给孟芝发消息:【你有快递要取吗?】 孟芝:【外面这么冷,你够拼的啊。】 唐苒:【回来拿衣服,顺便。】 孟芝:【你老公也在?】 唐苒:【嗯。】 孟芝:【那敢情好,我买的那袋米到了,正愁拎不动,麻烦你老公帮我带上来,谢谢他。】 唐苒:【没问题。】 【大概二十分钟。】 孟芝:【行。】 【那什么,家里稍微有点儿乱。】 【你知道的,天才一般都内务凌乱。】 唐苒:【……】 驿站人不多,唐苒在车上等,宋泊峤下去取快递。统共七八个扔到后备箱,再把车开进地库,没让她淋到一滴雨。 十公斤一袋的大米,他轻松得就像拎小鸡,还抱了几个箱子。 唐苒跟在后面,想起那身令人脸红的肌肉,果然一点都不是虚的。 进电梯前她用力摇头,甩开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手里的箱子不重,唐苒靠着电梯,瞥见快递单上的地址和电话,皱了皱眉。 回到家,孟芝热情地招呼客人,端茶倒水,宋泊峤客气道谢,坐下来欣赏凌乱的内务。 看得出来匆忙收拾过,但效果甚微。 唐苒用手机查明这箱快递的来源,冷着脸扔到楼梯间。 声响太大,宋泊峤错愕抬头:“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一扇卧室门,横在她和视线中间。 孟芝压低嗓音道:“经常这样,收到快递直接扔掉的,脸色也差得不行,估计是前男友……” 话刚说完,才发现散播八卦的对象是人家正牌老公,连忙找补:“那个,我瞎说,你别当真啊。” 宋泊峤笑了笑:“没关系。” 孟芝观察他表情,见他是真没介意,捧着杯子继续解释:“一开始我也担心来着,怕她是被盯上了,后来发现那人除了经常往这儿寄快递,也没干过别的。” “嗯。”宋泊峤目光落在杯里茶水的波纹上,深沉得不露情绪,“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 唐苒洗完澡,穿好睡衣从浴室出去,正看见宋泊峤换被套,倚着电视柜问:“怎么不叫服务员来换?” 宋泊峤系着被套尾部的带子:“来了,是个男的。” 唐苒瞄了眼那面隔开浴室的磨砂玻璃,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还挺细心。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你不也是个男的。” 被套抖平了铺在床上,宋泊峤转身站到她面前,手放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带着点儿痞:“怎么,想赶我出去?” 唐苒有些受不住他这样,耳颊升温,不自觉按住电视柜边缘:“我可没说。” 男人俯身贴近,双手挨着她。 唐苒以为他想要继续早上没得逞的事,紧张得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他却一反常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暧昧距离,只是用拇指摩挲她手背:“苒苒。” 她喉咙干得不行,嗓音也滞涩:“嗯?” “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告诉我。” 唐苒错愕抬头,坠进他深不见底的眸。 “我是说,如果你的生活被人骚扰,比如……前男友。” 他没有逼她很快回答,眼神里带着安抚:“那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担心你安危。” 唐苒心口一颤,定定地望着:“你不吃醋吗?” “我有资格吃醋?”他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像自嘲。 做人老公做到这地步,有点荒唐。 唐苒本是想逗他,却反被呛了一口,心虚起来,意图缩回的手被他蓦地按紧,男人眼里像含着火,要将她整个吞噬。 唐苒不敢再看他,仓促低头:“放心,你不用吃醋。我最恨出轨的人,跟你结婚了,就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以后即便要分开,也是好聚好散,不会伤害你。” 顿了顿,她主动切入正题:“你是想问那箱快递吧?” 随着她每一个字,男人汹涌复杂的眼神归于沉寂:“嗯。” “那是我生理学上的父亲。” 说完她攥起指尖,挣了挣,宋泊峤很快松开。 他顺手拿过柜子上的衣服:“我去洗澡,你先睡。” 唐苒调暗了灯光,背对浴室侧躺在床上,眼睛困了,脑子却静不下来。 总想起宋泊峤刚才转身去拿衣服那瞬间,像错觉般稍纵即逝的黯然目光。 她闭眼焦虑了很久,直到另一侧床垫塌陷,却没等来熟悉的温度。 他没有靠过来。 房间里开着暖气,温度适宜,唐苒依旧睡不着,数着窗外街道驶过的汽车声音。 第八辆时,她小声开口:“你睡了吗?” “嗯。” “嗯是睡了还是没睡?” “……” ” 宋泊峤,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 “那你今天怎么不抱我?” 身后人轻叹了声:“我怕抱了这次没下次。” 黑暗中,唐苒憋不住嘴角弯起来。翻过身,看了会儿他背影,抬起手戳戳他脑袋。 见这人故意不动,又戳他脖子,肩膀,后背……一直到腰。 本来依她的胆量,万万不敢再往下造次,可也许是夜色太浓,也许只是单纯地贪恋那道体温,她鬼使神差地戳向那片极富弹性,结实紧致的肉。 寂静中一道吸气声,面前的黑影翻身压过来。 近乎狂躁的炙热攫住她,不似昨晚醉酒的昏沉缠绵,力度也不够温柔。宋泊峤含弄她的唇,撬开她牙齿,像兽类撕扯猎物般搅得天翻地覆。 直到她快要窒息,眼角溢出泪,才终于放过她,唇瓣沾走她的泪渍,低哑嗓音埋入她头顶:“这就哭了?” 唐苒用力捶他胸口:“你不按程序,我还没答应你这样。” “那我答应你乱碰我了?” “你一个大男人——” “男人怎么了?”他轻易将她转了个面,搂紧,若有所指地说:“男人更危险。” 那一刻,唐苒清晰感受到什么。 她竭力想忽略,强迫自己闭眼入睡,可过了许久还是不行。 “宋泊峤。” “嗯?”他应得不耐,气声明显。 唐苒咬住下唇:“你能不能不要贴着我?” “为什么?” “……硌。” “要么忍着,要么试试。”长腿压过来,朦胧的语调烫热她头发,“我困了,现在没力气跟你试。” 唐苒索性睁眼,盯住窗帘下渗进的月光发呆。 以为今晚就这么凑合过去了,才又听见他声音:“我这人比较传统。” 唐苒目光一颤,心脏好像被提溜起来。 “既然结婚,就是奔着一生一世去的,没想过半路分开。” 因为某些生理波动,他气息还是不够稳。 唐苒听得耳尖滚烫,心口炙热。 “生活不可能一直新鲜有趣,就像人,总有腻了乏味的时候。但只要看着这个人,就觉得温暖,安心,还愿意和他一起走,不是挺好吗?” “我不敢保证我是个完美的男人,我不比别人懂浪漫,也不能一直陪着你。但至少,我这辈子都愿意当你唐苒的丈夫,你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 唐苒鼻子忍不住酸胀,瓮声瓮气地,握住他扣在腰前的手:“对不起,我以后不说了。” 宋泊峤低头吻了一下她额头,放开她,躺回自己的位置。 “睡吧,我待一会儿就好了。” 黑暗里只剩一道略沉的呼吸声。 唐苒曾经觉得吵闹,不习惯身边多一个人。才没多久,已经习惯听着它入眠。 * 那晚闹过小别扭,听完他那番话后,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在变。 宋泊峤这次十天假期,几乎都和她在一起。 早上送她到单位,回酒店歇会儿,吃个午饭,就过来等着接她。 同事们都开玩笑,说这人是长在停车场了。 “果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谭喆那狗男人敢那么对你,瞧瞧,老天爷转头送来个二十四孝。”若若站在台阶上推了推唐苒,“快去吧,得空帮我寻摸寻摸同款男嘉宾。” 张姐上来勾住她肩膀:“若若想谈恋爱了?” “直接结婚也不是不行。”若若一脸认真,“一步到位,多省事儿。” 唐苒和张姐对视一眼,笑:“不考虑考虑小汪?” “考虑他干嘛?” “听话,好管。” “……傻不愣登的,没兴趣。” “哟,可我听说你俩过年一起放烟花了?” 宋泊峤降下车窗看过来,唐苒不再参与八卦,心里像装着只振翅扑腾的小鸟似的,跑下台阶。 他没着急开车,递给她一杯热奶茶。 唐苒一边捧着暖手,一边眯眼感受芋泥牛奶的甜度。 “我明天要走了。”驾驶座传来略沉的语气。 唐苒手指一僵,奶茶被捏得一声轻响,打破车厢内原有的气氛。 “周末如果没事儿,我尽量回来陪你。”宋泊峤握住她手,“但说不准。” 不过领了个结婚证,一起待了十天日子,也没像别的夫妻那样恩爱甜蜜,竟然生出不舍的情绪来。 唐苒暗骂自己没出息,假装轻松地开口:“工作重要啦,反正我们都挺忙,尽力就好。” 身边的人笑意很轻,几乎难以分辨:“嗯。” “不是说这边有朋友?也不见你去找他们聚聚。”唐苒拿着吸管无意识搅着奶茶,脑袋里像窜进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没话找话,“其实我这人挺独立的,不怎么需要照顾,我工作的时候,你去找点自己的事儿就好了,不用一直……” “我自己的事儿就是陪你。” 唐苒心口跟着这话一震。 “苒苒。”他侧头望着两人的手,越攥越紧,“像我这样的人,很多事情都说不准,命也说不准。也许你需要的时候我没法儿在,也许经常会失约,答应你的话不能兑现,也许我想和你一生一世,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唐苒鼻头一酸,想说什么,却被他坚定的眼神打断。 “因为那身衣服,我必须服从国家和部队,但脱下那身,我保证,无条件属于你。” 他抬起她的手,炙热的唇印在她手背,目光灼烈,如一场盛大的焰火:“你是我妻子,没有任何人比你重要。” 第11章 我赌你健健康康,长命百…… 最后一晚,两人没有太早回酒店,找了家环境浪漫的餐厅吃完饭,去江边公园散步。 气温骤降几天又开始回暖,公园晚上热闹,不少大人领着小孩遛弯,情侣约会,草坪上随处可见追逐玩耍的宠物狗。 广场上,有人带着自家猫做直播,周围聚集不少观众,唐苒也忍不住驻足看热闹。 宋泊峤以为她感兴趣:“要不要养个什么?喜欢猫还是狗?” “都喜欢。”她仰起头看他,眼睛亮亮的,“都养不来。” 宋泊峤笑了笑,知道她如今身负重任,没时间和精力:“忙完这阵再说。” “不还要养孩子吗?”唐苒挨着他肩膀慢慢往前走,低头掰着手指头,“我这人本事不大,养一个就手忙脚乱了。” “那你挑个最简单的。”宋泊峤牵住她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孩子,猫,狗,现在不还流行养仓鼠和貂?要不乌龟也行。” 唐苒撇撇嘴:“那我能不选孩子么?” “能。”他不假思索。 唐苒怔愣着抬头。 她的话是反问,没想过他会正面回答。 宋泊峤侧眸看过来,目光耿直毫不躲闪,笑得慵懒又明亮:“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在撒谎。”唐苒小声嘀咕,“哪有男人愿意不要孩子的。” “要不要孩子我说了不算。”五指穿进她指缝,牢牢扣紧,漆黑双眸也如沉夜吞噬着她半沦陷的意识,“得你愿意。” 唐苒慌忙低下头,抽离那股无形的引力:“……以后再说。” 男人望着她鹌鹑似的脑袋,像生怕他追问,整个快埋进胸口里去,眼神不动声色地纵容:“嗯。” 直到江边的风开始刺骨,两人才回酒店休息。 宋泊峤洗澡的时候,唐苒提前把行李收拾起来,怕明早忙乱中遗漏。 钱包也检查了一遍,身份证,社保卡,银行卡,确定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 最后她拉开钱包的隐藏格拉链,拿出一张工行金卡,是十六岁生日那年,她闹着要自己的账户,唐明达妥协帮她办的。 里面的资金流水陆陆续续应该有百来万了,这些年唐明达转给她的钱,一分不少全进了慈善机构。 自己拿着嫌恶心,权当替某人积点儿德。 浴室水声停下来时,唐苒也回神,把钱包还原。 一尘不染的穿衣镜映出她忙碌收拾的侧影,裹着浴袍出来的男人看了几秒,将她拽到身边搂着。 他低头想亲她,唐苒害羞地躲了几次,被偷亲到嘴角一次,蜻蜓点水,见好就收。 反正来日方长,他不能不讲程序,把人给先得罪了。 睡前,宋泊峤在床头抱着她,再次翻开了钱包。 唐苒脑袋一激灵:“干嘛?” 男人抽出那张工资卡,握住她手,虔诚而神圣地放到她掌心:“老婆管账,天经地义。” 想着他比自己高了几倍的工资,唐苒觉得烫手:“你相信我吗?” “为什么不信?” 凸起的卡号在壁灯下反着光,她白皙的手静静躺在他小麦色的掌心,唐苒鼻头一酸:“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年前偶遇,决定结婚时对彼此只有最基本的了解。等他回单位,打报告,申请批下来就领了证。 从看见对方第一眼到现在,还不足两个月。 这样的信任让她倍感压力。 握着她的手微微收拢,昏暗中,男人的嗓音也飘忽难辨:“也许比你以为的久。” 唐苒怔了怔,只听见墙上开关的脆响,比刚才那句话都要清晰。漆黑笼罩,中断了话题。 在他怀里睡的最后一晚,唐苒梦到一场婚礼。穿洁白婚纱的她缓缓走向花团锦簇的舞台,漫天垂下的水晶灯,不绝于耳的欢呼和祝福。 视野尽头,那个人军装笔挺,却看不清脸。 等她快要走到的时候,所有布景都消失了,那抹蓝色也好像从没存在过。 她迷失在雾气中,看见自己抱着心口嚎啕大哭,像被什么揪着,拧着,喘不过气。 直到白茫茫的远处飘来熟悉的嗓音:“苒苒。” 她浮在半空,四处寻找。 “别怕苒苒,是梦,醒过来就好了。” “乖,醒过来。” 梦里的白雾被黑夜笼罩,额头盖上温软的触感,轻轻地,像羽毛一样安抚着她。 唐苒缓缓睁眼,视野恢复时,就着壁灯的光看见男人生了圈青茬的下巴,和刚刚离开她额头的唇瓣。 唐苒搂着他腰,舒了口气:“现在几点?” “五点半,还早。”宋泊峤拍拍她背,像哄小孩一样,“再睡会儿。” 唐苒应了声,头靠在他颈窝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却再睡不着。 像小时候梦到鬼,在最惊险的时候醒过来,就怕睡着后继续。 说不清为什么,她害怕又在梦里看见他消失。 两个人起床洗漱,出门时才六点。在早餐店买了烧饼和油条,拎着牛奶四处逛逛。 麻麻亮的天色,公园已经有人在练八段锦,唐苒难得和这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对上作息,好奇地回头张望。 宋泊峤看着她后脑勺:“你有空可以练练,增强体质。” “我奶奶之前也练过太极。”唐苒摇头笑了笑,“没用,该病还不是病了。” 宋泊峤握住她手,轻声:“老年人心衰很正常,年纪到了都会。至于癌症,大多是遗传基因。” 唐苒心口一颤,假装玩笑的表情:“那你还敢跟我结婚?” “概率又不是百分百,况且不是有我吗。”他毫不在意地勾着唇,望向她,“我赌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将来咱俩一块儿寿终正寝,挑个风水宝地……” “宋泊峤。”唐苒哭笑不得地打断他,“你想的真够远的。” “不够,下辈子没想好呢。” 唐苒脸热热的,用力挠了一下他手心。 穿过假山丛林,八段锦的配乐声越来越远,前面有舞剑的大妈,也开始出现晨跑的年轻人。 唐苒吃完早餐,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一边用着葡萄味的漱口水,一边看向运动器材区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一位叔叔在拉双杠,动作挺专业,宋泊峤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下:“倒是可以教你格斗术。” 唐苒眼一亮:“你还会那个?” 宋泊峤走向另一套双杠:“小瞧我。” “你是飞行员又不是特种兵,不会也正常。”唐苒揣着手跟过去。 “是没有特种兵厉害。”他抬手,试探着把了把双杠的手感,“不过给你自保,绰绰有余。” 唐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人已经把自己调了个个,双手撑在杠上,凌空翻出一米多高。 她忍不住屏了屏息,又看一眼旁边的叔叔,收回那句“动作挺专业”。 “宋泊峤,我能给你拍视频吗?”她眼里冒星星。 坐在杠上,单脚撑着另一条杠的男人气都不喘,额发凌乱带着点儿痞:“你的人,随你处置。” 轻而易举撩红她耳朵。 唐苒嗔他一眼:“不稀罕。” “真不稀罕?” 她背过身去,树林后的东方天幕云霞漫卷。 唐苒抬起手机对着日出,又忍不住按下翻转镜头,将男人矫健灵动的身影纳入屏幕。 长得帅,身材也是实打实的,令人叹为观止的臂力和腰力。如果一直对她好还行,万一以后吵架打架,自己只有吃亏认栽的份。 应该不会吧?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逗她的时候没脸没皮,从来不会让着她。 唐苒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在他目光瞥过来时,匆忙把镜头转回去,假装在认真拍日出。 “苒苒。”身后的人停下来叫她。 太阳躲在云后,唐苒偷窥的视线躲在手机反光的屏幕里,哼了一声。 宋泊峤拖着语调又唤她:“老婆——” 晨跑经过的小年轻回头看,器材边的大爷大妈也齐刷刷地行注目礼,唐苒真想把他扔这儿算了,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呻。吟。 “老婆,快过来。” “抻着筋了,哎哟,帮帮忙——” “……让你炫。”唐苒见这人仰躺在双杠上,没动,急得跑过去,正愁怎么把人给弄下来怎么送他去医院时,这人倏然翻身,用手抓住前面那根杠,凌空一跃,稳稳地落地。 “宋泊峤!你又——” 第一缕橙色的日光照向这片小草坪时,男人坏笑着低下头,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唇。 温柔,绵软,像这个早晨一样清新。 这是唐苒对真正意义上的初吻的第一印象。 不是醉酒意外当不得真,不是你追我躲的玩闹,也不是夜半失控,醒来一场梦。这个见证他们初吻的小公园,浪漫得像春日盛会,花鸟虫鱼都在应和。 面前双杠上有他握过的温度,渐渐染上她掌心的薄汗,顷刻,又被他的气息重新包裹,摩挲,攥了满手铁锈和油漆味。 他攫取着她口中淡淡的葡萄清香,霸道也温柔。 呼吸快接不上来时,宋泊峤扶住她后脑,额头抵着她额头,像揉满细碎星辰的眼眸直直地探进她眼底:“这次,程序对了吗?” 第12章 我们是夫妻,分什么你的…… 唐苒溺在其中,感官和声音都像被夺走,裹卷着男人的气息,无法回应出一个字。 睫毛震颤,睁大的双眼晃荡着水波。 对于她的呆愣笨拙,宋泊峤没有一点不耐,吻上她眼睛,低声诱哄:“傻了吗?闭眼。” 他攥紧她手,扶稳她脑袋,继续侵占那双唇。 唐苒不记得过了多久,只知道太阳已经高悬在云端,而她口干舌燥,腿软发晕,回酒店拿行李时整个人依旧不在状态。 直到车停在单位门口,望向庄严肃穆的检察院大楼,才终于驱散掉那些旖旎画面,收拾好心情,准备迎接今天的工作。 正要踏上阶梯,身后车门震响,某人无奈的轻笑声传来:“要走了,不抱一下?” 她的脚钉在原地,一回头,宋泊峤径直朝她过来。 忙碌的早八时间恍惚被慢放,唐苒错愕却乖顺地落入他怀中,和抱过无数次一样自然。 说不上为什么,她原本是个警惕的人,却唯独对宋泊峤,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由陌生到熟悉,到彻底放下戒备,一切都像命运般水到渠成。 但她至少能分辨出来,不止因为那本结婚证。 如果没有那场狗血意外,她的结婚对象依然是谭喆,那他们签过的婚前协议,应该会被她不折不扣地严格履行,具体到每一个字。 她不会在人来人往的单位门口,这样让他抱。 耳侧是男人胸膛的温度,隔着针织衫毛茸茸的触感,心跳一声接一声,沉稳而清晰。 他毫不掩饰地袒露给她,一如初见那天起,他每一缕目光,每一句话的真诚。 唐苒轻轻按着他胸口,任心跳声震颤耳膜,她似乎懂了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会陷入爱情,但没有谁能对真诚无动于衷。 * 宋泊峤离 开几天,唐苒的日子回归平静,除了偶尔微信聊聊,都各自忙各自的工作。 她知道他经常在天上飞着,也就没有等他早安晚安的习惯。 老公不在,日常失联,公婆远在帝都互不打扰,她好像结了个婚,又好像没结。 直到月初,宋泊峤工资卡绑定的小程序发来动账提醒。 唐苒深呼吸静了静心,认真数眼前的数字,个十百千万,再屏息,定神,默默截屏保存下来。 “张姐。”她抬头问对面的人,“你家那位每个月多少钱?” 张姐托腮沉吟了片刻:“加上各项奖和补贴什么的,八千左右吧,不算年终和公积金。” “陈检都一级了,估计再往上也就窜个一万多。”唐苒拿笔在稿纸上划着圈圈,“等我调到检察部,没入额,还得从最低的拿起,人和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张姐失笑:“你一个人嘀嘀咕咕讲什么?” “没什么。”唐苒努努嘴,抱着一沓卷宗起身,“我去找徐科长签字。” “等你吃饭?” “好。” 上一层楼,是检察部几位领导的办公室,唐苒走到徐科长门口时,里面传来清晰的数落声: “你看人行政的小唐,管理学毕业,进来没一点儿法律基础,现在都比你明白!” “人家之前是不能考,转眼满三年了,这次她要是一举通过,看你这法学生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对你够宽容了,自己长点儿心!” 唐苒没敢贸然敲门,走远了些,站在楼梯中间等,但徐科长嗓门大,该听到的全听到了。 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对何卓说:“你要不想她去一部扇你的脸,这次无论如何给我考过!” 听见关门声和何卓的脚步声,唐苒装作刚上楼的样子,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何卓挨了顿骂,笑不出来,面色铁青地擦肩而过。 对于这位比她早一年考进单位,因为舅舅徐科长的关系毫无障碍跻身一部,却接连三次没通过司考的法学生前辈,唐苒其实没有任何意见。 不同的人会在集体中发挥不同的价值,她平等尊重每一位同事,也敬佩他连战三年的勇气。 但何卓显然不这样想。 因为自己缺乏天分,就认为别人的优秀也不应该,这实在不是种健康心态。 唐苒摇了摇头,叩响徐科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唐苒推门走进去:“徐科长,这是上周要归档的卷宗。” “嗯。”徐科长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在明细单上签好字,递给她,推了推眼镜,“小唐,司考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信心一把过?” 唐苒笑着答:“只能尽力,我毕竟不是科班出身。” “就你会谦虚,何卓说这话我还信。”徐科长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不过这次考试确实重要,你们俩运气不错,明年院里有空额,如果司考过了,说不定能参加入额考试。” 唐苒心里明白,现在单位不景气,论待遇不如法院公安,事儿又多,做律师也比这自由。按照以前的制度,她得当三年一级助理才有资格参加入额考试,起码还得熬六七年。 曾经十几个助理抢考一个检察官名额的盛况,到底是过去了。 今年退休的老检察官只有两个,六部满年限的助理加上何卓共三个,就算院里放宽要求,也落不到她头上,老徐跟她这儿放烟雾弹呢。 “我可不敢想那事儿,还是安心当几年助理,攒经验吧。”唐苒谦虚地笑了笑。 “事在人为,你的优秀大家有目共睹。”徐科长信誓旦旦,“反正办公室活儿不多,你上班时间要是想复习,可以来我这儿,清静,把何卓也叫来,有不懂的两个人交流交流,互相学习,事半功倍。” “……”原来是想要她当免费补习。 唐苒也不得罪人,装傻充楞:“好嘞,我要是上班有时间,一定不跟您客气。” “哎,下班也行。” 唐苒走出办公室,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食堂角落,张姐差点喷出一口饭:“这老徐,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他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唐苒搅着南瓜粥叹了叹,“哦不,他是舅舅。” “差不多意思,何卓父母早不在了,老徐就跟他爹似的。”张姐咬着酸奶吸管,“不过也不能这样吧,做人真诚点儿好不?我们苒苒也不是不乐于助人,首先态度得有吧?” 唐苒:“人家高低是个科长,拉不下面子。” “那何卓呢?你瞧他每次对你那脸色,我都不想看。”张姐满脸嫌弃,“还背地里埋汰你二本毕业,他倒是个一本,顶什么用?没准儿明天就来求你。” “不至于不至于。”唐苒笑得咳嗽两声,拍拍她肩膀,“你能不能跟陈检说说,别他们一部的八卦回去都跟你讲?瞅我姐这皱纹,都是他气出来的。” “跟他没关系,全赖他儿子。”张姐直接放下碗,没胃口,“开学测试又全班倒数。” “别急,攒着劲儿呢。”唐苒宽慰道,“陈检可是高考状元,你学习也不差。” “就怕负负得正。” “不会不会。” “哎,听说今年的妇女节……” 三月了,就快到妇女节了。 唐苒往年对这个节日没什么特殊印象,单位会发点小礼物,不忙的话放半天假,至于商场里的打折优惠,她没有参与过。 但今年的三月八号,她思来想去,还是挑了个合适的时间,从微信列表里找出一个许久没联系过的人,恭敬礼貌地发过去一句: 【阿姨,妇女节快乐!】 对方直接给了个红包。 唐苒愣了几秒,不知道该不该收,准备去问宋泊峤,才想起他是失联状态。 那天提醒他发工资的消息都没回。 宋泊峤妈妈:【收下吧,算是给你的过节费。】 【我跟他爸离得远,那小子又不在身边,照顾好自己。】 唐苒点了接收,并回复:【谢谢阿姨。】 宋泊峤妈妈:【乖。】 【等阿峤有空跟他来一趟,改口费给你留着呢。】 【对啦,婚礼你想什么时候办?】 自始至终,唐苒就没想过婚礼。两个半路闪婚的人,在亲友宾客面前表演恩爱融洽,实在很荒唐。 她怕她演不出来。 斟酌了会儿措辞,才回过去:【不着急,现在我和他都忙,暂时顾不上这个。】 【等以后有空再说吧。】 宋泊峤妈妈:【也行。】 【有什么想法随时和我说。】 唐苒道了谢。 张姐去儿子学校参加妇女节活动,今天办公室就她一个。难得摸鱼休息,拿着单位送给每个女同志的玫瑰花,在鼻尖嗅一嗅,转一转椅子,好不惬意。 桌上手机突然又响了。 她凝神一看,失联人回归。 宋泊峤:【演习刚结束。】 【嗯,看到了,上个月休假,飞行补贴有点少。】 这还是有点少? 唐苒安抚了下被酸到的心灵,说正事:【对了,我想把你的工资分配一下,部分存定期,部分买理财,你觉得怎样?】 【我观察分析了几款不错的理财产品。】 宋泊峤:【不用麻烦,放那儿就行。】 【你给自己多买点儿东西,该花花,别省着。】 唐苒心底一暖,还是理智地推辞:【我哪花得了那么多?】 宋泊峤:【开春了,不要买衣服吗?】 唐苒:【不用,去年的还能穿。】 宋泊峤:【去年是去年的,今年是新的开始。】 【等我回来陪你买。】 唐苒忍不住弯起唇,掌心托着微热的脸颊,一只手敲字:【那也还剩好多呢。】 那人好像带了丝笑意,虽然隔着屏幕,她恍惚能感觉到:【这么想帮我理财?】 唐苒一脸认真:【既然你把钱交给我,就不能辜负你信任。】 【不然和你自己拿着有什么区别?】 宋泊峤:【行,你说了算。】 唐苒:【你放心,我研究理财很久了,大学室友是经济学院的,专门研究股票基金,我有跟她学很多。】 【万一你的钱出现亏损,我会用自己的补给你。】 那边“正在输入”十几秒,都没有新消息发过来。 唐苒不知道他想说什 么,应该就是些投资上的叮嘱,打算去倒杯水再回来细看。 刚要起身,手机亮了一下。 【宋太太,你是不是忘了?】 突如其来的称呼,唐苒怔在原地,心口蓦然一阵激荡。 宋泊峤:【我们是夫妻,分什么你的我的?】 第13章 不早不晚,不是别人,偏…… 唐苒呆呆望着屏幕上的字—— 【人是你的,钱也是你的,随你处置。】 浑身燥得一发不可收拾。 要这还看不出宋泊峤是在撩她,就白活二十多年了。 可背过的万千法条也没教她怎么正确回应这种话。 脑子里天马行空,手指不受控地乱敲:【你人都不在,怎么处置?】 宋泊峤:【哦……】 【想我回来了?】 这话少去两个字,她又会多脸热几分。 幸亏这人手下留情。 宋泊峤:【抱歉啊,最近太忙。】 安全度过一个话题,唐苒松了口气:【忙什么?】 那边输入了会儿,没动静,唐苒突然明白过来,补充道:【算了你不用说了。】 万一是什么军事机密,她才不要知道。 宋泊峤:【你倒是能来看我。】 唐苒压住上扬的唇角:【不去。】 【我忙着呢。】 宋泊峤发来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今天不放假?】 唐苒:【下午放,约了闺蜜一起坐坐。】 宋泊峤:【岑念?】 唐苒:【嗯。】 以为他会好奇岑念,结果这人转移了话题:【你介意打视频吗?】 唐苒一愣:【……啊?】 宋泊峤:【电话也行。】 【这样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人。】 唐苒心跳莫名慌乱,义正辞严地回复:【介意。】 很快,宋泊峤发来简短的语音。 熟悉的轻笑像暖风包裹住她,慵懒又温和的腔调直冲她脑门:“行。” 还没从那阵晕眩和酥麻中缓过来,第二条语音接着:“准备集合了,你也去吃饭吧。” 唐苒把手机抬起来,对着麦克风摁下语音键,眉眼弯出十分漂亮的弧度:“好。” 想起电视里看过的情节,风华正茂、军装笔挺的小伙子们整整齐齐地站着,等一声令下,再整整齐齐地坐下吃饭,动作就像同样程序设置下的机器人,唐苒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脑海里描绘不出宋泊峤那么守规矩听指挥的样子。 直到岑念电话打来,她下班离开。 两人约在茶餐厅见面,点了几道清淡的养生菜。 唐苒发现岑念背着新包,衣服也是没见过的奢侈品牌新款,笑了笑:“你妈又换人了?” “是啊,二十岁的小演员,想当我后爸。”岑念撇撇嘴,把那位送的包随手扔窗台上,“现在的男孩子真是越来越不爱奋斗了。” 唐苒端着普洱茶,轻轻吹了口:“能一步登天到罗马,谁愿意当牛马?” 岑念煞有介事地竖起大拇指:“未来的法律界明星,说话就是有水平。” “少埋汰我。” “哎。”岑念伸手勾了勾,“看看你老公长什么样儿。” 唐苒从手机相册里翻出结婚证照片,递给她。 对于宋泊峤这张脸,唐苒有充分的信心,在岑念这个资深颜狗面前也能收获到惊艳。 但最初惊艳几秒后,岑念忽然皱起眉,拿着他照片沉思起来。 唐苒握紧杯子:“怎么了?” “有点儿眼熟。”岑念手指敲着下巴。 “怎么会?”唐苒不以为意,“你看帅哥都眼熟吧。” “没开玩笑。”岑念一脸认真,“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长得像什么人……” 她用力拍拍脑袋,“哎呀,想不起来。” “记忆错乱了吧你。”唐苒笑了笑,“大我们两岁,又不可能是同学。” 岑念把手机还给她:“是一中的吗?” “是……吧?”唐苒没问过,只能推测,“成绩那么好,应该是。” “那简单喽,找几个同学打听打听,他长这么帅,肯定不会默默无闻。” “算了吧,没必要。”唐苒夹了根刚端上来的芦笋,喂进嘴里。 岑念眨眨眼:“你对你老公的过去一点儿不好奇?不怕他万一有什么白月光朱砂痣——” “吃饭吧公主。”唐苒慢条斯理地嚼着芦笋,“管他什么白月光朱砂痣,在结婚证面前都得靠边儿站,我吃素的吗?闪婚同样受法律保护,他要是敢不忠,我就能让他脱层皮。” “行行行,你牛。”岑念拿她没办法,“对了,正好问你个事儿,我妈给她前前前任男朋友买的那车……” 两人在餐厅坐到三点多,岑念去买几套新衣服,死乞白赖给唐苒买了双鞋。 “你啊你,干什么不好非得考体制,送你啥都只能中规中矩的,发挥不出我审美。”岑大小姐边抱怨边拿她的黑卡,看着唐苒一身素色穿搭,小背心衬衫配牛仔裤,拎着新买的杏色单鞋,摇了摇头,“陪我做个美甲都不行。” 唐苒嘴角一抽:“行啊,等明天领导给我指甲掀了。” “真残忍。”岑念抖了身鸡皮疙瘩,“我妈还巴着我考呢,说是铁饭碗,现在生意不好做,万一哪天她栽了还有我保底。算了,我还是安安心心当个普通劳动人民吧。” 唐苒:“劳动人民?只有一个字你勉强沾边。” “骂我不是人?” “啧,哪儿敢。” 岑念晚上想去酒吧,唐苒受不了那吵闹,吃过饭就回家了。 孟芝抱着电脑复盘案件,她继续啃司考题。 中场休息,两人开了瓶汽水,孟芝打着嗝儿说:“我姑的闺女满周岁,回老家吃席,那小姑娘莫名其妙见着我就哭,不让碰不让抱,好像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老前辈说的真没错,干这行久了人会变,整天对着那些邪恶分子,不是在监狱看守所,就是法庭上吵架,罪犯的脸记得比自个儿爹妈都清楚,心里还能有什么真善美?” “相由心生,真的,我现在看我刚毕业时的照片,都不敢认。” 唐苒坐在地毯上侧过头笑:“那你看我呢?” “你啊,暂时还没有被荼毒。”孟芝搂住她肩膀,拍了拍,“不过你要真去一部干刑检,迟早的事儿。” 唐苒仰头灌了一大口汽水:“没关系,想得到什么,总要舍弃些什么,人不能样样都要。” “没说完呢。”孟芝下巴搁在她肩膀,煞有介事地开口,“虽然咱检察院戾气重,个个儿都养得凶神恶煞的,不过你不一样啊,要是家庭美满,有个爱你宠你的老公,照样年年十八岁。你看陈检和张姐,不就是对儿贤伉俪吗,他们家壮壮多阳光一小孩儿。” 唐苒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干嘛突然这么多感触?” 孟芝挪了挪屁股,窝在沙发和茶几中间抱住膝盖,叹气:“我以前还想养只猫,现在彻底放弃了。猫猫狗狗很有灵性的,他们喜欢柔软善良的人,而且猫的情绪更敏感。所以我想……” 顿了顿,她不太确定地继续:“我是不是应该谈个恋爱?” “你确实应该谈个恋爱。”唐苒戳戳她脑门,“不然不工作的时候净胡思乱想。” 孟芝望着她,“噗嗤”笑了。 “等我搬走,赶紧养只小动物,别整天自我怀疑,实在不行找个心理医生疏导疏导。” “我看你挺像心理医生。” “……”唐苒哭笑不得,“吃点儿夜宵吧,你就是饿的。” 她点开外卖软件:“烧烤?麻辣烫还是炸鸡?” “有小龙虾吗……” 没来得及搜小龙虾,突然有陌生号码打进来。 唐苒疑惑地按下接听:“喂?” “你好,检察院唐苒是吧?”对方一股审犯人的腔调。 音色熟悉,她一秒回想起来:“方队?” 这人很有名,市刑警队队长,那次单位联谊和大家一起吃了顿饭,唐苒对他的声音和语调印象很深。 “嗯,是我。”方景明言简意赅,“我在城西区派出所,有个叫岑念的说你是她朋友,你方便的话过来领下人。” 唐苒一愣:“她犯什么事儿了?” “聚众斗殴,调解完了。” 电话那头传来岑念醉醺醺的喊声:“苒苒!他污蔑我卖x!” 方景明清咳了声:“都是误会,你赶紧过来领人吧。” 唐苒:“好 。” “派出所?要我陪吗?”孟芝站起来。 “不用。” 她出门打了辆车,到城西区派出所十五分钟,方景明正在门口抽烟。 “来了。”方景明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进门,“晚上带弟兄们去扫黄,跟你朋友闹了点儿误会,脾气大着呢,回头你给她消消火。” 唐苒知道方景明这是怕岑念闹事,特意等她来,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对了,顺便告诉她,一小姑娘在外边收敛点儿,跟那群大老爷们儿喊打喊杀,她能打得过谁?”方景明朝值班警察使了个眼色,示意放人,“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我呸呸呸!就是你刚才抓我!”岑念从走廊拐角摇摇晃晃地窜出来,颊边两团醉酒的红晕,“你知道老娘是谁?老娘用得着去卖吗?你这样的小白脸老娘一晚上点八十八个!姿势都不带重样的!” “八十八个。”方景明眼色微凉地睨着她,“嫖/娼是吧,进去聊聊?” “不是不是,她喝多了胡说八道。”唐苒赶紧捂住岑念嘴巴,“乖,别闹了,咱回家说。” 醉酒的人哪里拉得住,唐苒捂了她嘴巴,却止不住她一脚踢在方景明小腿,鳄鱼皮包包闷声甩上男人笔挺的警服。 空气短暂的寂静过后,方景明拉开唐苒的手,冷脸站定在岑念面前:“这位女士,知道袭警什么后果吗?” 唐苒看着岑念气焰消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应该不是听懂了这话,而是被方景明的眼神唬住,但总算乖乖任她拽上出租车。 唐苒上车前,听见树下传来方景明随意许多的腔调:“下次你老公回来,一起吃个饭。” 唐苒一愣:“你们……认识?” “高中同学。” 唐苒浑浑噩噩坐在司机后方,脑子里飞速掠过和方景明有关的过往交集。 上次见面还是年前。 那天,一起走私案圆满结束,庭审判决后两单位工作人员聚餐,庆贺并总结经验。大家一块儿拍了合照,还保持队形,同一时间发朋友圈。 她只是个无关人员,陈检带着张姐,张姐叫她蹭饭而已,和大功臣方景明八竿子打不着。 其实那天她并不开心。 都快领证了,谭喆母亲突然变卦,说手头紧,三金等婚后再补,多少有些欺人太甚的意思。 她知道这场婚姻不会称心如意,更谈不上美满幸福,只是没料到被抛弃。 更没料到会在狼狈的现场遇到宋泊峤。 不早不晚,不是别人,偏偏是他。 第14章 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方景明调任以来连破大案,名震全省,去年才作为优秀校友被邀请参加一中校庆,如果宋泊峤也是一中学生,那就说得通了。 唐苒打开学校,从历年毕业生纪念墙的照片里,果然找到那张熟悉的脸。 与现在比略显青涩,但轮廓大致没变,放在人群中是翘楚般的存在。 他这样的人,也许不小心打个照面,就会记住一辈子。可当年的唐苒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辩论队的队友和对手,就只熟悉课本习题,阴错阳差,完美避开。 记忆被拂去灰尘,逐渐清晰。是记得高三篮球队有个很风光的学长,每周五晚上的球场总是围满女生,尖叫声不断,但她嫌吵,会从最远的距离路过。 遗憾的是她只能想到这,除此之外,没有关于宋泊峤高中时的一丁点印象。 回忆停在岑念脑袋压上肩膀的瞬间。 唐苒无奈叹了叹,扶稳,生怕她掉下来。 这姑娘刚闹得起劲,结果一上车就开睡。 虽然方景明说和宋泊峤熟识,大概是告诉她今晚的事不必放心上,唐苒想着,哪天还是得替这丫头正式道个歉。一码归一码,这是她自己的人情。 岑念这副样子肯定不能回她妈那儿,扔在酒店也不放心,唐苒打电话和孟芝交代了声,领去出租屋。 孟芝和岑念只打过一两次照面,岑念去单位接唐苒下班的时候,不熟,但女孩之间没那么多讲究。 孟芝帮她把岑念扶到沙发上,还提前准备了蜂蜜水。 唐苒先灌她喝了半杯,等外卖点的解酒药送到,直接给她塞进去。 “一会儿该醒了吧。”孟芝说,“点点儿吃的,酒吧里光喝酒了,醒来准饿。” “行。”唐苒点了碗粥,还有些烧烤锅贴之类的,给她和孟芝当夜宵。 两人坐在地毯上看法制节目,音量调得很小,岑念躺在沙发上醒神,快滚下来的时候被两人摁着往里推,然后像个陀螺咕哝着翻身。 孟芝笑得不行,瓜子壳掉到地上:“你朋友是真厉害啊,敢往方队身上摔东西?没当场给她铐上?” “别提了。”唐苒一个头两个大。 手机突然亮起来,是宋泊峤的信息,接连两条:【睡了吗?】 【要不要打个电话?】 孟芝看过来,唐苒敲了敲手机:“电话,你帮我看着点儿她。” 孟芝笑得合不拢嘴:“放心,腻歪去吧。” 唐苒起来时戳了她脑门一下。 到房间,才给宋泊峤拨过去,只开了语音没开视频。 手机那头传来熟悉的嗓音:“怎么窸窸窣窣的,做贼啊?” “室友在外面呢。”唐苒刚坐到床沿上,脚尖蹬着地板,“你那边怎么那么安静?” 男人笑了笑:“今晚不训练,都回屋休息了,我一个人在机场。” “真舒服。” “要不要来?” 这人腔调随意,却是明目张胆的邀请,唐苒脸一热,依旧那套说辞:“不要。” “一点儿都不想我?”失落的语气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有几分真。 “……”唐苒抿着唇,不小心踢掉了一只鞋子。 对面听到声响,笑意更浓:“最近睡觉还冷吗?” 听着宋泊峤的嗓音和呼吸通过无线电的压缩而失真,侵染出暧昧的韵调,那些个夜晚的画面又接连裹卷上脑海,几乎被忘掉的某人怀里的温度,也一下子清晰具象了起来。 那温度一直烧到脸上。 他似乎并没指望她回答,问完后情绪依旧平和。 过于安静的对面环境里,能听见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像踏在草坪上,轻缓,柔软,摇曳的草尖恍惚拂过她心口,带着不期然的酥麻和震颤。 “苒苒。”直到他终于再次开口,凝滞的音色里仿佛夹杂着什么,亟待宣泄,“我……” 唐苒没听清接下来的话,门外岑念的叫喊差点炸透她耳朵:“再让我见到那个小白脸,我嗝——” 对面安静了两秒,问:“你室友怎么了?” “不是室友,是岑念。”唐苒叹了叹,“去酒吧喝醉了,吃完药刚醒。” 岑念一闹,她倒想起来个事儿:“对了,你和方景明很熟吗?” “高中同学。”两人的回答一模一样。 “你跟他说过我们结婚?” “嗯。”宋泊峤语气正经地解释,“那天群里有同学想给我介绍对象,我说我结婚了,那小子不信,私下里闹我,还说要叫个什么女同事出来吃饭,我就发结婚证给他看了。” “哦。”唐苒用手指划着裤子上的牛仔纹路,“方队长还挺八卦?” “那小子闹腾,你跟他熟了就知道。”宋泊峤笑了笑。 唐苒好奇地问:“你在奚城念的高中,那你爸妈是什么时候搬去帝都的?” 宋泊峤乐意给她查户口,和盘托出:“我爸很早就去了,那会儿我七岁吧,帝都协和医院把他挖走的,但因为我妈的工作安排落不下来,就带着我留在奚城,等我毕业两年她才调过去。” “那你一直就跟着你妈妈?”唐苒手指紧了紧。 “算我妈一手拉扯大的。”宋泊峤语气轻松淡然,仿佛只是在讲故事,“我爸工作忙,一开始寒暑假我妈还带我过去找他,后来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忙起来也顾不上我俩,就索性不去了。” 那不是和单亲差不多? 唐苒默默想着,没说话,继而又觉得自己吃太多撑的。 一个父亲出轨母亲失踪除了奶奶举 目无亲的人,为他这个高知家庭的贵公子操心什么? 宋泊峤显然会错了她的沉默,郑重地说: “苒苒,你别担心,我们不会这样。” 唐苒心口一颤:“我没担心……” 她才没有想那么多。 工作已经足够充实,有没有男人她都一样,宋泊峤离开这么久,她也就最初几天不习惯。 这是她眼中婚姻最好的状态,没有轰轰烈烈的牵绊,相聚分开都干脆利落。不会担心爱情随着时间淡化消失,不会像妈妈一样,为了别人的错误内耗自己。 “我见过我妈多不容易。”他沉下嗓音,平日的随性恣意荡然无存,“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能有什么事呀。”好端端的,她不想听他讲这些,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被什么东西挠着。 说好的合作关系弄得跟山盟海誓一样,别扭,不安,好像要陷进泥潭里去。 她得站稳脚跟,每一步都保持清醒。 “那个,我出去看看岑念,你早点休息。”唐苒想结束话题。 对面也没有纠缠:“好,晚安。” 孟芝和岑念不知道聊着什么,还挺下饭,没等她来,烧烤竹签就堆了满桌。 岑念看见她惊讶的眼神,端起一盒笑了笑:“放心,你的小黄鱼没动。” 唐苒接过鱼,挨着她坐下:“少吃点儿油腻的,才喝了解酒药,别回头胃不舒服。” “哎呀我自己有数。”岑念摆了摆手。 唐苒:“聊什么呢刚刚?” “说你是我们单位的拼命三娘。”孟芝给她开了瓶汽水,“断情绝爱,六根清净,都快嫁给工作了。” 岑念:“得亏你嫁了个正儿八经的人。” “命里有时终须有,老天爷都安排好的。”孟芝眨了眨眼,“希望我也沾沾你的光,工作爱情双丰收。” 岑念灌了一大口汽水,眯眼打嗝:“我说你们这些女孩子,为什么要对自己抱有期待呢?累不累?工作消磨青春,爱情虚无缥缈,我只要享受年轻的肉/体,开开心心,随波逐流就好啦……反正到最后都是要死的,好赖只有这一次……” 唐苒和孟芝对视一眼,无奈地笑。 至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和岑念成为朋友。 或许就因为是截然相反的人,才正好能填补她心内的空缺,就像两颗互相依靠,无止境转动的齿轮。 * 江城空军某旅飞行大队,坐落在地图上一片无名山区。 夜晚寂静下来,整个世界都无声无息,只有山头持续闪烁的一排排红色引航灯,像守护人类的眼睛。 队里的宿舍两人一间,宋泊峤室友是个广东小伙,矮子里拔的高个儿,硬是把大队飞行员172的平均身高,拉到了176。 另一个出类拔萃的是宋泊峤,当初再长高一点,就无缘战斗机了。 宋泊峤进屋时,白臻刚洗完澡裸着背,听见门响,着急忙慌地把体能服从头顶套进去,拉下来扯平,清了清嗓子:“大晚上干嘛去了?” “给老婆打电话。”说这话时,嗓音不自觉流露着得意,手掌用力拍了拍战友结实的腱子肉和腹肌,“你个大男人害什么羞?” “偷练了?真想比武赢我啊?是不是跟老庄打赌了?” 白臻拧眉正色,一口正宗的广谱:“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哦,我能干那种违反纪律的事情吗?” 宋泊峤瞥了眼他的枕头:“游戏机藏严实了。” “……” 白臻背着他说句粤语,没听懂,反正不像是骂人。宋泊峤也没在意,去洗了澡。 回来时灯关了,白臻窝在床角偷偷打游戏,屏幕亮光只照到他一张脸。 宋泊峤2.0的视力,黑暗中行云流水般避过障碍物,坐到床上,好心提醒: “你小子当心散光。” “眼睛这东西基因决定的,玩不坏就是玩不坏,我也很苦恼啊。”白臻语气贱得不行,“我说队长,你今天话有点多,干什么藏着掖着的?” 宋泊峤屈着条腿靠在床头,手机摁亮又摁灭:“打完没?问你个事儿。” 白臻把游戏机扔到一边:“请讲。” 宋泊峤换了条腿,再换回来,才欲言又止地开口:“你一般都怎么告诉人家姑娘,你对人有意思?” 空气静默了十几秒,白臻深吸一口气,问:“你不是刚结婚吗?” 宋泊峤:“嗯。” “不是,大哥,你虽然是队长我也得说你几句。”白臻苦口婆心,“李政委成天叨叨,和谐美满的家庭是稳固的后方根据地,你不能刚结婚就犯糊涂啊,作风问题后果很严重的,之前那个谁老婆来单位闹,灰溜溜被调走你不记得了?是,就您这张脸,不谈十个八个的是有点儿亏——” “你想什么呢?”宋泊峤凉飕飕打断他。 白臻一愣:“你不是腻了嫂子看上别人了?” 宋泊峤一枕头扔过去:“你有病。” “不是。”白臻挨了一枕头,恭恭敬敬给他还回来,依旧满脸懵,“你刚说的姑娘是嫂子吗?” 宋泊峤脚踢过去:“不然呢?” 白臻条件反射地躲开,薅着头顶上的短毛刺:“自己老婆还这个那个什么的啊,你以前没讲过?她喜欢乜你就讲乜啊。我钟意你,挂住你,没事就叫bb猪哄哄啊……” 这句粤语宋泊峤算是听懂了,鸡皮疙瘩掉满地:“闭嘴吧,多余问你。” 这广东小子这么嗲,是怎么在网上一周换一个女朋友的? 还是现在这种男人就吃香? 宋泊峤望着天花板,大脑时而汹涌时而空白。 难不成,唐苒也喜欢这嗲里嗲气的调调? 他克制了很久依旧心痒,把手机拿到被子里,点开唐苒微信。 给岑念铺好小床的唐苒也刚上床,收到他消息:【睡了吗?】 唐苒拥着被子躺下:【没呢。】 【怎么了?】 说过晚安又联系她,这还是第一次。 宋泊峤:【之前有谈过恋爱吗?】 【除了前任。】 他知道谭喆不算。 唐苒懵了一下:【没。】 宋泊峤:【问你个事儿。】 突然聊这种话题,唐苒心慌慌的,手指也冒汗:【嗯。】 宋泊峤:【如果没跟我结婚,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你正常回答就好。】 白臻刚要睡,突然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从宋泊峤床上翻滚下去的手机,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 那是整个房间唯一的亮光。 他清了清嗓,好不容易才憋住笑:“队长,不怕散光了?” “……” “睡你的觉。” 宋泊峤长手一勾,把那片光捡起来。 屏幕上每个字都明亮地落在他眼里,心里: 【以前没想过,不知道。】 【不过现在觉得,你这样的就不错。】 第15章 知道你这么着急,我就开…… 对面不回复,唐苒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她只是顺着心意说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没思考那么多,这话后知后觉,被她品出几分歧义。 犹豫片刻,补充道:【我是说你挺好的,不是那个意思。】 另一端,对话框里刚打出来的一句“那现在喜欢我吗”,被他一字字删除。 宋泊峤闭了闭眼,敲字:【不用解释,我明白。】 微微失重的心脏被他捡起来。 是好人卡,但或许也是全世界唯一的好人卡。 要知足,不能操之过急。 唐苒:【……哦。】 【那你还不睡觉吗?】 【明天不要早起?】 记得他说部队里作息规律,早睡早起,除了晚间飞行训练,很少这时候还联系她。 宋泊峤:【要的。】 【你也早点睡。】 【晚安。】 唐苒弯了下唇:【晚安。】 * 新家的定制柜做好了,经理打电话联系她,约好周末上门安装。 周五下班,唐苒去了趟奶奶家。 “你爸又给我寄了箱东西。”奶奶一边往晾晒架上摆放切好的红薯条,一边说,“我没看,也不知道是啥,让村里来人拿去分了。” 唐苒戴着一次性手套,帮奶奶晒红薯条:“也算他造福大家吧。” 孙女的语气就像对陌生人一样冷淡,奶奶叹了一声说:“我可以不认他这个儿子,可他 到底是你爸。” “您不认,我也不认。”唐苒笑了笑,“我跟您一条心。” “傻姑娘,等我不在了,他到底还是——” “奶奶。”唐苒嘟嘴打断她,“不许说这种话。” 奶奶浑浊的眼颤抖着低下去,强颜欢笑,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次带多少油条啊?我给你炸。” “一小袋就好了,过阵子还来呢。” “多带点儿吧。”奶奶迟疑了下,走进屋,“给小宋也一起吃。” “那我学学。”唐苒跟着窜进厨房。 宋泊峤买的速热水龙头质量不错,奶奶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夸,说洗菜再也不用冻手了。 唐苒试了试水温,刚刚好,忍不住笑了笑,感觉某人像个哆啦a梦,过一晚就能变出个新东西来。 “你爷爷也爱吃这个,你也爱吃,就你爸不喜欢。”奶奶起锅烧油,开始切面团,“当年你爷开着小三轮儿往返隔壁村卖东西,乡亲们都夸我这手艺呢,你好好学,说不定以后你家娃娃也喜欢。” “可惜了,我大概是看不到了。” “您今天怎么回事儿,净说这种话。”唐苒走过去,拿了把小刀一起切,“我不爱听啊。” “好好好,不说。”奶奶呵呵笑了两声,“你看,油差不多烧到这程度,再等两分钟下锅,炸到金黄。” “不用太焦,太焦了老,放一放还会变色的。” “调味粉的方子我回头写给你。” “你奶奶没什么遗产,就这手艺,全世界只传给你一个。” 唐苒心脏莫名一抽抽的,哽声:“奶奶,今晚我陪您一起睡吧。” “我打呼,吵着你。” “没事儿,我喜欢听您打呼。” “那还跟小时候一样,跟奶奶一起看电视泡脚?” “好啊。” 唐苒在城中村过了一晚,第二天去新房等安装工人。 担心人家见她不懂行,偷工减料,于是叫了岑念撑场面。 虽然岑念也不懂,但她惯在场子里混的,一看就是不好糊弄的主儿。 板子正进场的时候,唐苒突然接到方景明电话。号码是那晚存的,原本以为就躺个列。 大周末的,她有点懵: “方队?找我有事儿吗?” “唐苒,你们家几栋几号?我到小区了,打宋泊峤电话他不接。”方景明似乎在楼下跑着,声线微动,有点儿急,“今天不是定制柜进场吗?他叫我帮忙盯着,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唐苒本想说不用,可人都到了,撵回去更不礼貌,于是报了楼栋和房号:“谢谢啊,方队。” 岑念坐旁边听到了,等她挂电话,嘁了声:“上次那警察?” “嗯。”唐苒点点头,“跟宋泊峤是好朋友,你见到人别那么咋呼,客气点儿。” “知道啦,只要他不惹我,肯定憋着。”岑念撞撞她肩膀,“放心,给你面子的。” 唐苒总觉得不够放心。 听到电梯响时,她亲自出去接方景明。 “屋里灰大,就不给你沏茶了。”唐苒笑了笑,从玄关柜拿了瓶矿泉水,“给工人们准备的,方队别嫌弃。” 方景明大大方方接过来,进屋:“你也不用客气,我跟老宋多少年兄弟了,不讲究这个。” “嗯。” 方景明看见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岑念,礼节性点了点头。 岑念昂着高贵的头颅,给了他一个还算友好的眼神回应。 方景明走到安装柜子的工人那边,从兜里掏出烟盒,敲了支烟出来:“师傅,辛苦。” 那边烟还没递出去,岑念毫不客气开了口:“在别人屋里抽烟,多少有点儿没素质了吧。” 说完,她委屈地朝唐苒眨眼:“没憋住。” 方景明说了声“抱歉”,把烟收回,开始和安装师傅交涉。 唐苒挨着她坐回来,低声:“你俩八字不合吧。” “没准儿,老天派来的死对头。” 唐苒无奈:“方队给人装烟是礼节,又没要抽,他们公司有规定的,不会在客户家抽烟。” “那万一呢,他自己就是个烟鬼,忍不住怎么办?”岑念回头看了一眼,“我一句话帮你杜绝。” “行行行,美丽机智的大小姐。”唐苒只能给她戴高帽。 岑念就是这性子,从来不会,也不需要看谁脸色。 唐苒有时候挺羡慕她。 “师傅,这是见光板?” “是。” “我能拿起来看看标吗?” “可以的,你拿,我那堆顺序别打乱就成。” 岑念压低嗓音:“他真懂啊?” “应该是。”唐苒嗑着瓜子,“那天定制的时候,宋泊峤和经理聊了很多,什么牌子产地环保等级的,我不懂,也就没管。可能是怕他们以次充好吧,要亲自检查一下。” 岑念轻哼了声:“还算靠谱。” 唐苒笑着起身:“你坐,我去看看。” “我也去!” 唐苒从师傅那儿拿了张效果图。 背后,方景明有点不耐地开口:“你看不见吗?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岑念凑在他旁边看板材上的标号,闻言嗤了声:“姑奶奶没嫌你一身烟味儿呢。” “少喷点化学物品,有毒。” “你才有毒,少抽点烟吧,你那肺都千疮百孔了。” “……” “岑念。”唐苒生怕这两人在家打起来,清清嗓,“一会儿上电钻了,咱俩出去。” “哦。”岑念起身走了两步,回头朝方景明做鬼脸。 方景明抬头正好撞见,凉飕飕撇了撇唇。 柜子装了大半天,工人离开时按照规定做了简单清理,方景明局里有案子要忙,跟他一起下了楼。 再送走岑念,唐苒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 音响系统登着宋泊峤的会员账号,播放着他歌单里的歌。风格跨度很大,从五月天beyond,到现在的一些网红歌,让人揣测不出喜好。 旋律如流水般回荡在屋内。 “还没走到最后,请别低着头。 沿途捡的梦,是否有些不安和迷惑……” 熟悉的旋律和歌词,瞬间让她想起高一下半年期中考试,人生第一次滑铁卢后,广播台一位匿名同学为她点的这首歌。 虽然有人暗恋她的流言在她本人冷漠的应对之下散了个干净,但她一直记得当初被歌词鼓舞到的那种感受。 “时间从来不为谁暂停了前进, 就像爱从来不曾会风平浪静。 未来就会揭谜底, 命运捧在我手心。” 一首歌悄悄地播完,回忆陷在消失的尾奏中,直到手机突然响起来。 唐苒有点恍惚地拿到耳边:“你好。” “您好,是唐小姐吧?我这边是物业。您现在在家吗?” “在。” “这边有您一个快递,我安排机器人给您送上来可以吗?” “好,谢谢。” 唐苒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没五分钟,玄关电子屏响了,送货机器人已经到门口。 满屏鲜艳如火的玫瑰花,堆在机器人的送货仓里。 不用猜是谁,新家地址除了岑念和方景明,还没告诉过别人。 玫瑰花的香气萦绕鼻尖,唐苒抬手摩挲着花瓣,鼻头一阵酸。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至少偶尔,瞬间,哪怕只是一晃而过的念头,她也曾想念过他。 她又不是什么冷血动物,一个对她好过的人,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人不回来有什么用。”唐苒不禁小声嘀咕。 可楼道空旷得只有回音。 她深吸了口气,把越界的情绪藏起来,从货仓里捧出玫瑰花。 正要关门,灯光如昼的宽敞大厅里,一双脚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靠近的每一步都像石子落在她心上,砸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浅坑。 昔日电话里的恣意调笑,毫无阻隔,迎面烫热她耳朵:“知道你这么着急,我就开飞机回来了。” 第16章 我比较喜欢从一而终。…… 一切突然得像梦境袭来,唐苒恍惚地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努力辨认虚幻与现实,还是担心幻觉被冲散。 只有手里花香淡淡的,清新的味道刺激着鼻腔,提醒她知觉还在。 熟悉的怀抱笼上来,男人的体温瞬间驱散初春残留的冷意,低磁的气音闷在她头发里:“老婆,好久不见。” 从二月中旬到三月末,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 眼眶不争气地发热,唐苒吸了吸鼻子,语气尽量轻松:“好久不见。” 新家第一天开伙,两人去附近菜场买了些菜,打算一起下厨。 宋泊峤负责剖鱼切肉,唐苒削完土豆去洗菜,分工明确。音箱里放着歌,又循环到那首《以后要做的事》,唐苒稍微晃了晃神:“没想到你也听这么冷门的歌。” “我也?”宋泊峤看她一眼,“还有谁?” 唐苒斟酌了一下措辞:“以前听一个朋友放过。” “是吗?什么样的朋友?”他语气淡淡地追问。 唐苒没想把话题延展到这儿,恨不得打自己嘴,企图蒙混过去:“就一个……普通朋友,不熟,不太了解。” “暗恋你的朋友吧。”宋泊峤接话,玩笑里带着不容忽视的精明。 “……”唐苒心底一颤,像被戳中了什么秘密,没敢直视他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瞎猜的。”男人若无其事的一眼瞥过来,盯着她笑,“不会刚好猜中了吧?” 唐苒心虚:“我哪知道。” “有也很正常。”宋泊峤把鱼块装盘里,撒上腌制的调料,“老李头说,追你的男人从公安局排到法院,我运气好,捡漏。” 唐苒假装不悦地撇嘴:“说得好像挺不值钱。” 空气静默了几秒,身侧传来他慵懒的笑腔:“多少算值钱啊?你是我老婆,给什么都不可能换。” 说者轻飘飘一句,像在她心里落下重锤。 唐苒转头看他在水池边洗手的侧影,一时间忘了挪开目光。 直到对方不经意看过来。 唐苒猛地回神,低头,躲开他探询的眼光:“那个,之前你妈妈有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帝都。” 宋泊峤走到她旁边看着她剥蒜:“要不然五一?” 唐苒:“五一你能休息吗?” “我婚假还没休呢。”他背靠着料理台,手指玩她的头发,“到时候去见见爸妈,你还想不想出去玩儿?拍婚纱照?” “婚纱照就不用了吧。”唐苒想都没想,直接否决,就像当初坚定地表示不要婚礼。 说完才意识到老毛病又犯了,态度过于强硬,显得很无情,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说,你好不容易休一次假,应该珍惜机会,好好放松,拍婚纱照挺累的,我怕浪费你时间。” 男人对这种东西一般没执念,大多是为了配合妻子,很巧,她也没执念。 不是由爱情走向的婚姻,她不想应付那些虚假的形式。 “好,那等你想拍的时候再拍。”宋泊峤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五一去哪儿玩,你有空考虑一下。” 唐苒心口颤巍巍的,点头:“好。” 宋泊峤转身要去切菜,突然看见她明显的皱眉,问:“怎么了?” “没事。”唐苒平淡地回答,“今天生理期。” 她痛经不算太严重,偶尔肚子会抽一下。 说完,她还准备再拿颗蒜,手没伸出去,双脚猝不及防地悬空。 宋泊峤将她横抱起来,走出厨房。 “你干嘛呀?放我下来。”唐苒瞪大了眼睛。她从来没被这样抱过,脚下是虚的,有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下意识搂住男人脖子,“宋泊峤——” “嗯?”他停在沙发旁边,使坏似的,偏不放她下去。 这样的姿势离他太近,唐苒被他垂下的揶揄目光盯得脸颊发热,忍不住嗓音也软了些:“我挺重的。” “是有点儿。”他嘴上承认,却依然不放,笑容甚至更明显。 唐苒觉得她肯定脸红了,不止是一点点发热:“那还不放我下来。” 男人双臂稳稳托着她,扣得更紧:“认错吗?” “认什么错……”唐苒一脸懵。 “知道是生理期,还碰凉水?打扫卫生?做饭?”他每说一个字,眉头皱得愈深,“想什么呢?” “那也不能不干啊。”唐苒倔强反驳,“我又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宋泊峤了然,嗓音发凉:“不回来就自己偷偷干了?” “……”她想说不是这个意思,但好像,心里就是这么个意思。 如果他不回来,现在也不会知道。 “屋今天不扫不行么?” “……” “躺着。”看出她打心眼里不服,宋泊峤板着脸把她放到沙发上,转身回厨房。 唐苒扭过头,视线不自觉跟过去。开放式厨房,视线毫无遮挡,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娴熟备菜的动作,心口像渗出一条涓涓的小溪,温暖的水流淌满整个胸腔。 在对方发现之前,她做贼心虚地抱着膝盖躲进沙发背里。 中途宋泊峤去开门,唐苒听见送货机器人的声音,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个热水袋,去厨房装满开水,一边拧盖子一边走向沙发。 老式热水袋,材质和小时候用的不太相同,半透明粉色,表面还有兔子印花。 唐苒搂着抱枕仰头看他:“怎么不买充电的?不用灌水多方便。” 宋泊峤轻轻拨开她面前的抱枕,把热水袋夹在她的肚子和抱枕中间,捂紧:“那种寿命不长。” 唐苒点点头,倒是。 奶奶家一个灌水的袋子从小用到她上大学,但她入职那年买的电暖宝,上个冬天已经充不进电。 “有些东西还是原始的好。”男人双手撑在她身侧,目光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眼睛,“我比较喜欢从一而终。” 唐苒觉得他不像在说热水袋,睫毛被他的呼吸撩动,心口也晃了晃,手指不自觉攥紧,把抱枕捏出了皱痕。 宋泊峤意随心动,唇轻轻贴了下她的额头。 不期然的温软触碰,唐苒浑身一僵,眼皮夸张地闭上又睁开。 这是今晚以来他最满意的一刻,好整以暇地欣赏完她惊慌的小动作,低声笑:“等我做饭。” 然后起身离开。 唐苒呆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平复着大脑。 明明没感情,可他的靠近和亲密动作,又总会令她心慌意乱。 说没谈过女朋友,唐苒一点都不信。 宋泊峤做饭挺快,三菜一汤没让她等很久。 唐苒闻见菜香,回头看他往餐桌上摆碗,胃里的馋虫兴奋起来:“能吃了吗?” “嗯,马上。”他摘掉围裙。 唐苒准备起身过去,那人却像背后长眼睛似的叫她:“别动。” 宋泊峤走到沙发边,再次俯身将她抱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唐苒手臂自然地挂上他脖子,脸还是禁不住发热:“我自己能走。” 不过来个大姨妈,在他眼里好像变成个废人。 “穿你那凉拖?”宋泊峤把她放到餐椅上,看她一眼,“先吃饭,一会儿去给你买拖鞋。” “哦。”唐苒拿起碗筷,闭嘴,怕不小心说漏了她已经穿过半个月凉拖。 脚吊在半空有点难受,她也忍着没发表意见。 宋泊峤坐到对面,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放我脚上。” 唐苒愣了愣,不太确定她听到的东西,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男人笑了下:“或者别的地方,随你选。” 看着宋泊峤意有所指的表情,唐苒蓦地脑补出一些画面,默默地把脚踩在他脚背上。 他的脚特别温暖,让她想起在他怀里睡觉的感觉。 今晚又可以一起睡觉了。 等等,为什么会想和他一起睡觉?疯了吗? 思维像脱缰的野马,她连忙往嘴里喂了块番茄,刺激舌尖的酸味让大脑皮层冷静下来。 “味道怎么样?”宋泊峤抬眼问她。 唐苒点点头:“好吃。” 以为他这种家境好的男孩不会学做饭,没想到手艺是真有,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接着问:“跟你比呢?” 吃人嘴软,唐苒客气了一下:“比我强多了。” “那以后厨房你不用去了。”宋泊峤往她碗 里放了一大块裹满酱汁的牛腩,似乎也觉得这话不现实,补充道:“我在的时候。” 唐苒一口气憋回肚里,无奈腹诽这个大直男,连客气话都听不出来。 脸上却笑得毫无破绽:“好啊。” 有人干活,她乐此不疲。 吃过饭,宋泊峤开车带她去超市,买了一堆生活用品,零食饮料,两双情侣款棉拖鞋。 付款时经过某个排列整齐的货架,唐苒心道现在的计生用品怎么都这么花花绿绿,款式丰富,身后人低下头询问:“买?” 唐苒忙不迭收回目光,小声:“不用了吧。” 男人手臂越过她身子,握住她手,两人一起扶着购物车。说话时侧着头看她,温热的吐息落向她头发和脸颊:“行,下次。” 唐苒疯狂暗示自己不要脸红,可两人握紧摩挲的手,却仿佛在传达某种灵魂深处的共鸣。 还是忍不住热到了耳朵尖。 宋泊峤好整以暇地欣赏那抹突然窜起的绯红,唐苒低着头,不知道被他看着,那目光于是肆无忌惮,流连忘返。 * 新家陌生的装修,太大的床,太宽敞的卧室,唐苒不习惯。 在床上听不见浴室里的水声,更不习惯。 直到宋泊峤洗完澡出来,穿着和她同样的情侣睡衣走到床边,她才寻回一点熟悉的感觉。 他握了握她拿着手机的手:“怎么这么凉?” 唐苒毫不在意地解释:“这几天会怕冷一点。” 宋泊峤皱着眉,手伸进被窝寻她的脚。 唐苒没能躲开,惊慌道:“干嘛?” 男人沉默着放开她,转身去浴室,没多久再回来时,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盆。 “泡脚。” “哦。”唐苒拥着被子挪到床边。 脚刚暴露在空气里,被温暖的掌心擒住。 她呼吸滞了滞,微颤的眸看向蹲在面前的男人,素来挺拔的腰背弯着,细致地帮她卷起裤边,再握着她的脚放进热水里。 扣群478015966 一只好了,换另一只,仿佛对待一样备受珍视的物品。 “水温还好吧?”做完这些他抬起头,神色才放松了些。 从摸到她手脚冰凉的时候,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此刻她脚是热的,心也是热的,浑身都暖起来。 唐苒忽略耳颊升温的感觉,点点头:“嗯。” 顿了顿,小声问:“你要不去洗个手?” 他撩眼打趣:“怎么,自己脚还嫌弃?” 唐苒蜷了蜷脚趾:“怕你嫌弃。” “我不嫌弃。”说完,他的手伸进水里,再握住。感觉到她回缩的力道,捏紧了:“别动。” 卧室铺着实木地板,唐苒怕水撒出来,没敢乱动。 男人手指按摩着足底的穴位,不仅像模像样,还挺舒服。 她有点意外:“你还会这个?” “瞎按。” “……” “骗你的。”他不逗她,从实招认,“跟我爸学的。” 宋泊峤蹲在面前弯腰低头的样子,唐苒却觉得如山一般伟岸。 从来没人为她做过这些,她也没想过,一个路边捡的便宜老公会为她做这些。 她是个无可图谋的人,他没必要对她这么好。所以她才会觉得,理智清醒的合作式婚姻对她来说很安全。 可情况似乎并没有朝她设定的方向去发展,有一些脱离轨道。 “每次生理期都这样?”宋泊峤忽然开口,拽回她飞远的思绪。 唐苒“嗯”了声:“其实我不怎么痛经,就是怕冷,犯困,熬过头两天就好了。” 宋泊峤:“下次让我爸瞧瞧。” “别,不用。”唐苒脑袋一嗡,语调都高了几分。 男人将她紧张的表情尽收眼底,笑出声:“怕什么?讳疾忌医?” 唐苒攥紧了手指:“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要去和公公谈论这种问题。 宋泊峤沉吟片刻:“也是,术业有专攻,中医他学得不精,回头我问问这方面专家。” 再次躺进被窝时,整个身体都舒服许多。 不用他主动去搂,她翻个身,就自然落进他怀里。 唐苒吸气嗅着男人胸口的味道,心底那个嘴硬的自己终于败给诚实的自己。 她确实想念在他怀里睡觉的感觉,就像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偏偏这个人的体温和香味,会在每一个夜晚让她安心。 “苒苒。”黑暗中,宋泊峤拍着她的背。 唐苒弯起唇:“嗯?” 男人手掌停在她肩头,握紧:“合作计划最后一条还记得吗?” “……”记忆犹新。 宋泊峤低下头,望着她轻颤的眼睫:“上次十天。” 唐苒嘴角一抽,脑子里蛐蛐。 好小心眼的男人,竟然这样斤斤计较。 宋泊峤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忍住将她啃一口的冲动,却也没打算放水: “算上今天,累计十一次。” 唐苒咬了一下唇,嗫嚅:“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 “嗯。”喑哑气声带着滚烫的温度,从她额头缓缓扫下,“怕你耍赖。” 第17章 老婆,你不识货。…… 越来越沉重的气息终于覆在她紧张抿住的唇瓣上。柔软交贴的那刻,灵魂好像飞出了身体。 久违的记忆被唤起,感觉由陌生到熟悉,她轻轻搂上他脖子。 黑暗中,呼吸持续被掠夺,神智渐渐抽离到空白,直至腰身被握住,男人手掌的炙热毫无阻隔,烫得她短暂清醒。 唐苒后知后觉伸过去挡,他灵巧躲开,转而按住她肩膀。 屈起的腿压在她腿上,缓慢地试探,挪动,最后整个人翻过,将她纳入自己的领地,予取予夺。 新婚,久别,再冷静的男人也会化成狼。 更何况他向来不冷静。 唐苒艰难地拨开他的头一点点,才为自己争得开口的机会:“宋泊峤,今天不能……” “我知道。”呼吸埋入她颈间。 明知故犯,饮鸩止渴。 唐苒感受到他克制的痕迹,在腿侧,比那次更明显,手轻轻落在他头上:“……你要不要紧啊?” 他枕着她的胳膊:“要紧,怎么办?” 唐苒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哼声:“自作自受。” “你招的。”黑暗中他的眼眸格外亮,直勾勾盯着她,“别不认账。” 唐苒被盯得心脏乱跳,却嘴硬:“我才没招你。” “你躺在这儿就是招我。” “……”唐苒噎了一下,小小声,“那你去客房。” 宋泊峤笑:“你怎么不去?” “去就去。” 唐苒说着要起身,却发现从头到脚动弹不得,一条长腿斜压着半身,他的头枕着她胳膊,手搭过去,和散落的发丝融为一体。 两人就以一种难分难舍的姿势,像两棵双生树藤,互相缠绕。 “苒苒。”宋泊峤唤她,气音更沉了些。 腿侧感觉他动了动,心脏猛停一拍,她紧张得憋住呼吸。 “能不能……”他探过去拉她的手。 唐苒抿紧下唇,手臂僵着。 然后一截一截,机械般地被他牵过去。 在被他得逞之前,用力僵持着咽了咽嗓:“可以,但是有条件。”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底暗处窜着火苗:“说。” 唐苒迎上他目光,正经,倔强,像在谈判什么案件,而不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今晚不算。” 宋泊峤无奈笑了下:“债多不愁,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当然有。”人活一张脸,她总要扳回一城。 “行,听你的。”妥协是意料中的事,身体已经先他一步难耐煎熬,将她的手摁紧,“苒苒,看着我。” “哦。”她缩了一下,好烫。 但已经约定的交易,逃脱不掉,反悔也来不及。 宋泊峤不准她反悔。 她渐渐沦陷于看他的表情。 迷离的,沉醉的,她从未见过的那种表情。 “苒苒,你做的梦有实现过吗?” 他磨红了她的唇,气音在抖。 “没。”唐苒很少记得梦,有印象的大多是噩梦。 “我有。” 她好奇怔住:“什么梦?” 宋泊峤没继续说。 睫毛扫着她脸颊,惩罚般轻咬了一口:“别停。” “……累了。”没想到这事儿这么累,她有点想半途而废。 “那转过去。” 唐苒脑门一嗡:“干嘛?” “放心,我有分寸。” 月亮越爬越高,墙上涌动的影子渐快,渐清晰,再于激流中沉寂。 * 这一觉唐苒睡得很沉,是一个多月以来最香甜的一次。只不过醒的时候手腕酸痛,腿心也残留隐约的灼感。 宋泊峤正从浴室出来,赤着半身,穿着短裤,她视线自然聚焦在最醒目的地方,红着脸躲回被窝里。 “干嘛呢?”垫子震了震,宋泊峤双手撑在她旁边,想掀开一截被角。 唐苒慌忙拽住漏光的地方:“你先穿好。” 男人低笑一声,套上睡衣睡裤躺到床沿:“行了,小心憋死。” 唐苒钻出被窝喘着气,发现他衣服没扣,松松垮垮地敞着。 腹肌真结实,一块一块,比画出来的还漂亮。 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被宋泊峤眼神抓包的时候,故意一脸嫌弃地吐槽:“衣衫不整。” 男人勾着她肩把她整个人搂过去。 “不喜欢看?”话音懒散,透着股浪荡劲儿,“那帮我扣上。” 唐苒面无表情地上手,从最下一颗扣起。 腹肌被衣料掩了一半,宋泊峤嗓音淡淡的,明着失望暗着藏坏:“对我的身体这么没兴趣吗?” “……”她用力扣上一颗。 “也不趁机摸一把。” “……” “我这样的,队里都找不到第二个。” “老婆,你不识货。” 唐苒憋着笑把他往外一推:“做饭去。” 男人凑过来亲了亲她,才听话起身。 早餐是焖面加煎蛋,宋泊峤的拿手菜谱又解锁一道。 吃完把餐具都放进洗碗机,宋泊峤擦着灶台,唐苒帮忙往上面喷清洁液,顺便指挥哪还没擦干净。 “一会儿去看看奶奶吧。”唐苒提议,“这段时间她总念叨你。” 宋泊峤短暂迟疑了下,点头:“好。” 唐苒不懂他犹豫的那两秒在想什么,直到车子开进离奶奶家不远的停车位,她准备下去,宋泊峤锁了车门。 他俯身过去亲她,仗着面前是围墙,四周玻璃贴着防窥膜,为所欲为。 唐苒被他挪到驾驶座,从背后抱着她。 “我三点就得走了,不然赶不上。”低磁嗓音带着滚烫的气息钻入她耳朵,“时间不多,本来想和你单独待着。” 看望长辈无可厚非,也是合作条款里写明的,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唐苒领会到他的意思,垂下眸:“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这层。” 宋泊峤握住她手,十指严丝合缝地扣住:“没事。” “那我陪你待一会儿。” “好。” 车内安静下来,宋泊峤把头搁在她肩上,逮着机会偷亲她嘴角。 唐苒除了这时候瞪他,都乖乖地偎在他怀里。 * 奶奶没什么业余爱好,除了料理门口这点小菜园,就是晒太阳,看电视。唐苒随时过去,没有提前问她在不在家的习惯。 今天大门破天荒锁着,园子里没人,唐苒在客厅喊了几声,也没人。 “会在房间吗?”宋泊峤看向走廊里侧,语气稍微凝重。 上午十一点半,作为老年人早该起了,也不是午休的时候。 唐苒心脏一个猛跳,拔腿冲向卧室。 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端端正正,一动不动,仿佛听不到门板被撞响的声音。 唐苒走到床边,无声地吸了口气,手颤抖着探向她鼻子。 均匀温热的气体喷向手指那刻,差点哭出来。 “睡着了?” “嗯。” 宋泊峤:“我去做饭,你陪着奶奶。” 唐苒摇摇头:“我去吧。” 宋泊峤看了她一眼,同意:“好。” 孙女的手艺,也不知道还能尝几回。 房门开着,能听到唐苒在厨房忙碌的声音。 奶奶没一会儿醒了,掀起皱巴的眼皮,看见宋泊峤没有太意外:“你来啦。” “嗯。”宋泊峤扶她坐起来,“苒苒在做午饭。” “我刚才梦见她爷爷了。”奶奶靠在床头,目光悠远,笑得很幸福,“好久没梦见过他了,不想醒。” 是不想醒,还是醒不了,宋泊峤没追问。 觉越多越沉,对老人来说不是好事。 宋泊峤搬了把凳子来坐着,听奶奶讲她和爷爷年轻时的故事,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时的人很单纯,认准了就是一辈子。虽然爷爷的一辈子永远停留在四十三岁,唐苒出生那年。 “人总是要走的,我一个人熬了这么久,早就该去找他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苒苒。”奶奶望着厨房的方向,叹气,“这个孩子死心眼,死倔,她爸年轻时候犯了错,背叛家庭,但一直还想照顾她。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父女,她说什么也不认。等我走了,还有谁给她撑腰?” 宋泊峤目光抖了抖,沉声:“奶奶,她有我。” 奶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片刻,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婚姻都不稳定。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对她好,但你能保证一辈子?将来万一要分开,谁又知道是什么场面?” “你别怪我话说得难听,现在时代变了,人心变了,我虽然是个老太太,但也见得多。” 宋泊峤垂眸听她讲完,再抬眼坚定地望过去。面对审视,目光平静而坦荡。 “您放心。”音量不大,像属于两人间的秘密,每一个字都落地有声,“她是我费尽心机求来的,除非我死了,残了,下半辈子没办法对她负责。我一定不会辜负她。” * 唐苒从始至终不知道那两人在屋里聊了什么。 去机场的路上,宋泊峤开着车,对她说:“奶奶这边如果有需要,你随时叫我回来。” 唐苒明白他意思,艰难地发出声音:“……嗯。” 其实她应该知足了,这已经比当初医生断定的时间要久很多。至少能看到她结婚,并且相信她找到一个不错的丈夫。 但临了,还是觉得很难过。 宋泊峤把手伸过来,无声握住她。 机场分别时,唐苒在安检口主动抱他,宋泊峤知道她只是想抱一个人,是不是他或许不重要。 但还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的吻落在她头顶。 至少这一刻只能是他。 “新房敞一敞,等我回来帮你搬。” “嗯。” “别担心,万事有我。” “知道了。” “亲一个行不行?” “……” 他抬起她的脸时,唐苒下意识朝后躲,总觉得周围人都在看。 直到他把她的卫衣连帽拉起来,盖住头,才终于默许。 后来帽子滑下去,一切暴露在空气里。她却已经软倒他怀中,溺在他肆意攻陷的唇齿间,一颗心飘飘荡荡,无法自拔。 三点半了,机场广播在播报他的航班号,准备登机。 唐苒脑子清醒过来:“你快走。” 唇被封住,一阵席卷后轻咬了下,最后深深地印在她额头,看向她颤抖的眼睫:“走了?” “嗯。” “一点没舍不得我。”他无奈抱怨。 唐苒红着脸推了推:“怕你来不及。” “走绿色通道,不会来不及。” “……以权谋私。” “这叫合法权利。” “你走不走?” 广播一直在继续,宋泊峤恍若未闻,只低头凝视着她: “走,你先从我怀里出来。” 唐苒用胳膊轻轻撞他:“你放手。” “自己出来。”这人轻描淡写地说着,手臂没松一点。 “……”魔鬼啊。 唐苒哭笑不得:“宋泊峤,你幼不幼稚?” 刚认识的时候他根本不这样,还以为是个睿智稳重,一身正气的少校军官。 现在和无赖有什么区别 ? “唐苒。”他轻飘飘一句反问,“你呢?” 她微愣,望着他的眼眸颤了颤。 “你说你,年纪不大一小姑娘,心里装那么多东西干嘛?”宋泊峤没再强搂着她,只一手扶着她腰,另只手松开,轻轻刮过她鼻头,“你能不能比我还幼稚一点?” “开心一点?” 鼻头莫名一酸,她别开眼睛,不敢直视他过于明亮的目光。 男人手掌捧住她脸颊,拇指缓缓拂过她眼睫,额角,略微粗粝的指腹令她震颤,心脏也一阵阵痒。 他从她的耳骨捏到耳垂,手指朝后穿进她柔软的发丝。 脑海里涌现出奶奶不久前说过的话:“感情上她设防颇深,你担待一些。她对你还是不一样的。” “她心软,时间长了总能明白你。” “宋泊峤。”察觉到他深陷的情绪,唐苒试探着叫了一声。 宋泊峤回过神,手臂乍然箍紧。 唐苒目瞪口呆地跌回他怀里,吸了口气,双手攥住他胸前的衣服。 怔愣间,耳朵被男人的呼吸烫热:“叫我老公。” 第18章 宋泊峤,你在吗?——现…… 酥麻从耳际蔓延,心脏也跳得毫无章法,她以为宋泊峤从未在意过的,还是让她无法逃避地面对了。 每次宋泊峤唤她老婆的时候,她都会错觉两人之间有多么深刻的爱情,而不是一对见过一面就贸然结合的闪婚夫妻,好像在她没有记忆的梦里,曾经和他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老公”这个词,在她心里也是这样的存在。 至少现阶段,很难启齿。 “……宋泊峤。”唐苒轻抿下唇,说着拒绝的话,手却无意识攀上他的肩,两人姿势愈发亲密,“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被情绪支配大脑的宋泊峤此刻也冷静下来,唯恐抱痛她,略微松开手臂的力道:“我该走了。” 他说不出那句违心的“好”,他本就不是善于妥协的窝囊废,交锋从不会心慈手软。战场上兵刃相接,不是敌死就是他亡。唯独在唐苒面前步步留手,没有她的允许,不擅自猛攻。 若非如此,这块阵地他早已拿下,但他想要的是对方欣然投诚,而不是迫于攻势。 他想要她的心,要她哪怕一点点爱情。 唐苒盯着他看不出情绪的脸:“你生气了吗?” 谈不上生气,顶多算懊恼。只是迫不及待走快了步子,回头见她依旧在原地打转。怪他忘了,她本来就走得慢。 那就停下来等等她。 “没有。”宋泊峤将她的头摁在胸前,紧贴着自己的心脏,“我不会生你的气。” 永远不会。 “叫你名字了。”机场广播的语气愈加紧迫,唐苒替他整理微乱的衣领,“快走吧。” “嗯。”他没动,深深望着她。 唐苒心里又生出那种缠绵悱恻的错觉,晃了晃神。两秒后,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另一种不知名情绪,她踮起脚尖,贴了贴他的唇,然后闪电般退回去。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唐苒低着头故作镇静:“再不走,赶不上飞机别怪我。” “嗯,走了。”真正离开前,他摸了摸她的头。 没敢再亲,怕忍不住。 走过安检口时,想起她刚刚主动的那下,嘴角咧开就合不上。 唐苒看着他背影直到消失,心口忽然酸胀。 回去路上大脑都有点恍惚,望着前排开车的代驾,总觉得宋泊峤还坐在那里。 可是他的手更好看,开车的时候还会握住她,暖暖的,很安心。 手机突然震了震,她拿起来。 【老婆。】 唐苒抿唇笑:【干嘛?】 宋泊峤:【没什么,叫叫你。】 唐苒把头歪在车窗上:【幼稚。】 【你怎么还没走?】 宋泊峤:【有人比我还慢,没登机。】 【可能他老婆乖一点吧。】 唐苒瞬间领会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脸热:【宋泊峤。】 【还说你没生气。】 都快把“计较”两个字写脑门上了。 宋泊峤:【突然觉得,你叫我名字也挺好听的。】 【真走了,起飞了。】 【老婆,等我回来。】 唐苒回了句“嗯”,握着手机闭上眼,脑海里都是他各种各样的表情,他说话的语气和嗓音。 和分别前他怀里的温度,犹在耳旁的沉稳心跳。 * 宋泊峤走后,唐苒的日子依旧两点一线,不是从租屋到单位,就是从单位回租屋,单调得张姐都看不过眼。 “最近打鸡血了你?至于吗?约个饭的时间都没有?” 在唐苒第三次拒绝她的晚餐邀请,张姐终于苦口婆心地劝她。 “司考是重要,也别把自己逼这么紧,偶尔劳逸结合一下。更何况还有几个月呢。” 唐苒摇摇头:“时间很紧迫的。宋泊峤五一休假要出去玩,我得提前把进度补上。” 张姐眼一亮:“度蜜月啊?” 唐苒听得燎耳朵,抿了抿嘴:“就旅个游。” 张姐:“那不就是度蜜月?” “……算吧。”唐苒不想纠结这个事情。 “欸,我八卦一下。”张姐小声凑过来,“你俩想没想什么时候要孩子?” 唐苒脑子一短路,没留神被自己口水呛到。 张姐笑得合不拢嘴:“我随便问问,又不是催生,你激动什么啊?” “我没激动。”唐苒哭笑不得,“就是这事儿真没考虑。” 张姐挑眉:“他也没想要?” 唐苒:“暂时没说,慢慢来吧。” “那真可惜。”张姐叹了叹,“老陈在家跟我合计,说你俩这颜值,从遗传学角度来看,可能要生个绝世大美人出来,他可等着验证呢。” “……”唐苒冷静了下,讪笑,“最近咱们市挺太平?” 张姐咋舌:“就是忙得焦头烂额,人都快疯了,不找点八卦乐子谁扛得住?” 说完语气正经地问:“你真想干刑检啊?想好了,别到时候后悔。你说你一小姑娘,真那么想当检察官,去六部待着多轻松,民事也行啊,起码不会天天聊尸体凶杀案。” 唐苒轻描淡写地:“可我就喜欢尸体凶杀案,多刺激。” 张姐看着她假装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下了然,这姑娘看着冷静淡然,骨子里偏执的倔劲儿谁都消磨不掉。 拍了拍她的肩:“祝你如愿以偿。” 下午去档案室路上,遇到同事提醒她:“小唐,收发室有你的信。” “谢谢。” 忙到结束,她才记得去收发室拿信。 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会寄信了,她也不办案,总不会是感谢信。 当展开信纸那一刻,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安全出口,安全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 小时候教她写“一二三四”的字迹,因为病中乏力,下笔虚浮,失去了原有的笔锋和形状。 【乖苒苒: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奶奶已经在路上了。 这段时间我总梦到你爷爷,我知道,时候快到了,他在等着我过去。你没见过你爷爷,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老实,最疼我的男人,可惜他走得太早,留我在人间孤独了二十多年,也想他想了二十多年。 我想回老家看看我们住过的房子,替他看看池塘边的星星,在离开之前,再走一遍他陪我走过的路。 乖孙女,不要难过,奶奶觉得很高兴。 以前我放不下你,现在我终于可以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了,虽然剩下的不多,也足够。 小宋是个好男人,你要踏踏实实和他过,你要试试把他放在心里。感情不是什么坏事,遇到对的人,就不要错过,不然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不用找我,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葬礼简单一些,不要那么多人来送,吹拉弹唱,吵吵闹闹的,我要去找你爷爷,他喜欢安静。 乖 乖的,照顾好自己。 这一辈子要幸福。】 门外,下班的同事们高谈阔论,放声嬉笑。她咽下一切声响,把自己缩在楼道角落,划出一个封闭的世界。 唯一探出世界之外的,是一双微微颤抖的手,在屏幕上毫无意识地敲击: 【宋泊峤】 【你在吗】 对面没有反应,她整个人缩回静默的空间。 * “真不去找吗?”张姐递给她一杯热水,表情凝重。 唐苒不说话,只摇头。 “也不能报失踪,毕竟是她的主观意愿。”张姐叹了叹,“没办法,只能放宽心等着了。” “嗯。”唐苒抿了口热水,热气蒸得眼睛想流泪。 “有没有告诉小宋?” 唐苒摇头。 那两条信息等她醒过神来,已经来不及撤回。但他可能正在忙,还没看到。 “没事儿,你不用安慰我了。”唐苒捧着玻璃杯,嘴角扯出一个聊胜于无的笑容,“一开始我也慌,不过现在,觉得未必是件坏事。” 张姐望着她,脸色复杂。 唐苒低下头,嗓音也低:“这么多年都是她迁就我,我想让她离开老家,她出来了,我让她别种那么多地,她就只照看一个小菜园子,确诊后,我禁止她再去跳舞,她也乖乖同意。这次该我听话了。” “让她还能折腾多久,就折腾多久,最后的时间不要困在那个小房子里,也不要浪费在医院和病床上。” 张姐眼神宽慰,流露出几分欣赏:“这么快想通了?” “不是想通,是本来就该这样。”唐苒仰靠进座椅深处,望着办公室天花板上的灯管,视野白茫茫一片,仿佛要生出幻觉,她轻松地落下肩膀,“怪我太忙,没时间陪她,照顾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安心。对她而言,其实是枷锁。” 张姐接腔:“但人家渴望的是自由。” “是啊。一生为孩子,为孙女,临了才自由。”唐苒轻声笑了笑,“我不会求她在天上保佑我的,最好没有任何人打扰她,包括我。” 已经过下班时间,今天破天荒地,唐苒和张姐在附近吃了顿烤肉,去清吧坐着听了会儿歌。 回家就十点多了。 身心疲惫,洗了个澡就把自己埋进被窝,沉沉睡过去。 * 孟芝今早要提前去单位,准备重要案件的开庭资料。六点多,她正出门,楼梯间一道直挺挺的黑影差点给她当场吓飞。 见到一张人脸,惊魂未定地拍拍心口,还是没忍住爆粗: “卧槽你大早上的干什么?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抱歉,不是故意的。”宋泊峤穿着件墨绿色短t,下身还是迷彩裤,手揣着兜从靠墙的姿势走到她面前,点头:“早。” “早,太早了。”孟芝嘴角一扯,打量他的行头和神态,“你该不会一宿没睡吧?” 宋泊峤没回答,只看了眼屋里,问:“她还好吗?” “没事儿啊,睡着呢。”孟芝匆匆背好包,“进去关门,我走了。” “谢谢。” 宋泊峤小声关门,小声走进唐苒的卧室,见她还没醒,又出来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昨晚凌晨落地,快两点看到她消息,紧接着开了三四个小时的车,算算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 闹钟响的第三秒,唐苒从睡梦中醒来。 不久前才梦见宋泊峤亲了她,偏偏是早上,不然她还想继续梦。 昨天的微信消息依然没回复,虽然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但还是小声抱怨了句:“又失联。” 起床穿衣,站到走廊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眼花,闭眼甩了甩头,不对,再揉揉眼睛。 宋泊峤看着她近乎痴傻的样子,憋住笑,长腿阔步走到她面前。 “说吧,什么事儿。”一只手撑到墙边,另一只手握住她,“现在在了。” 当呼吸灼热地喷到脸上,手背覆上熟悉的暖意,唐苒恍惚听见心口轰隆隆的,像城墙倾倒的声音。 ——宋泊峤,你在吗? ——现在在了。 第19章 合法夫妻,馋我身子没什么大…… 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还没有醒来。 可握着她的手是温暖的,带着真实的肌肤纹理,以及那种心脏温热跳动的感觉,也不是梦境能模拟出来的。 她哽了哽声,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但忍不住:“宋泊峤,你是真的吗?” “难不成是鬼?”这人笑得揶揄懒散,语气宠溺。 唐苒微湿着眼,一拳砸在他胸口。 宋泊峤任她打完,才握住她那只手,将一双牢牢地拢在掌心:“怎么了?” 唐苒垂眸,把奶奶留书出走的事告诉他。 “其实你不用专程跑一趟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她有些过意不去,“刚开始有点难接受,已经好了。” “你语气不对,不回来看看我不放心。”宋泊峤捧着她的脸,“真没事儿吗?如果你想,我陪你去找。” 唐苒摇摇头:“不用了,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好。”宋泊峤揉乱她头发,又用手指耐心梳开,“去洗洗,我送你上班。” “嗯。” 唐苒沉浸在突然见到他的惊喜中,大脑自觉忽略许多事情。直到坐在陌生的车里,才缓过劲来:“你开车过来的?” 这辆车是省城牌照,略旧,气质也明显和他不搭,应该是借的。 “嗯。”宋泊峤笑了笑,车稳稳地开上公路,“大半夜哪有航班。” 唐苒鼻头一酸,怔然望着他:“今天也不是周末。” “所以我一会儿得赶回去。” 知道他整宿没睡开车回来,已经足够内疚了,唐苒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溢满心头。 许多矫情又没用的话被她咽下去,吸了吸鼻子:“赶回去会迟到吗?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领导不在就没事儿。”男人无比轻松地回。 “如果在呢?”唐苒揪了揪手指。 宋泊峤手伸过来,穿进她指缝:“大不了写个检查,别担心。” 唐苒握紧他:“以后别这样了。” 宋泊峤笑了笑,毫不在意:“怎么,不想见到我?” “不是……” “那就是想。” 唐苒抿住唇,不好承认,又不能否认。 她只是担心他。 怕影响他工作,怕他被领导骂,更怕他开车太累,不安全,虽然见到他的时候,自己都意外心底会那么雀跃。 “你要实在不想,就当是我想见你。”男人轻描淡写的语气,把车子娴熟地拐进检察院大门,往空车位里随便一插,挂停车档,朝她看过来。 虽然他仍旧肆意潇洒,背挺得笔直,由内而外精神奕奕,压根不像一宿没睡的人。可眼底血丝和眼下薄薄的乌青,以及一夜之间生出的胡茬,带着淡淡的颓,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住她心脏。 那阵隐痛的力道被转移到手指,握紧他。 “宋泊峤,谢谢你。” “其实我只是想明白了,但还是有点难过。我知道奶奶不会陪我很久了。也许……上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 “也许这辈子,我都没机会再跟她好好道别。” “昨天晚上我喝了酒,但不敢喝醉。那感觉就像我明明知道我很想她,却只能眼睁睁看她走远。” “没关系,下次我陪你喝。”宋泊峤俯身过来,手指轻轻梳开她鬓角的碎发,“喝醉了我带你回家。” “奶奶去过她自己的人生了,你以后也有你的人生。” “你有我。” 从昨天到现在,她压在心底打算尘封掉的情绪,好像一下子飞出身体,灵魂都轻盈许多。 “宋泊峤。”她把头靠在他额头上。 “嗯?” “谢谢你在。” 谢谢他跋山涉水为她回来,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有人在远去,也有人在靠近。 唇齿相接的那刻,她安 然顺从地闭上眼睛。 然后忍不住轻吟了声。 宋泊峤低声问:“怎么?” “扎……”唐苒微侧过脸。 “能习惯吗?”说着,他追过去,胡茬蹭了蹭她的脸颊。 唐苒感觉到他孩子气的动作,“噗哧”笑出声。 “就这一次。”他托住她下巴,不许她躲。 外面的人行色匆匆,车内时间却仿佛被慢放。 彼此交换炽热的呼吸,颤抖的心跳,双手脉搏在交握中紧贴。 好像有种超越语言的默契,她感受到他的意图,松开齿关,放他侵略和纠缠,也放任自己沉浸其中。松开理智,让思绪跟着感觉,变成轻飘飘,白茫茫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足够熟悉,对于他的亲吻,触碰,她没有再下意识抗拒,甚至无师自通,青涩腼腆地回应起来。 跟谭喆在一起没这样过,那时她天真地以为那个男人尊重她,不逾越不冒犯,成了她心底的加分项。现在想想,或许只是没兴趣。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情上,她对宋泊峤有兴趣。 情绪涌动时,她甚至想过更多。 每一寸都像雕刻艺术品的身材,她人生第一次感受过的腹肌轮廓,抱上去紧实有力的腰,还有那晚,在她掌心颤抖跳跃过的…… “苒苒。”他忽然停下,按住腰间那只恍恍惚惚的手,“现在是早上。” “……”唐苒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如梦初醒,脸红到耳朵尖,舌头打结:“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宋泊峤好整以暇盯着她笑:“那是哪样?” 唐苒咬了下唇,给自己找正当理由:“第一次见你穿这个,好奇。” 别说,穿这身还挺像模像样,比她看过的电视剧主角都帅,可惜以前她脑补不出来。 宋泊峤低头瞥了眼迷彩裤:“所以想扒下来看看?” 他显然没想给她留面子,顶着圈胡茬的脸看上去更野更痞,也更坏。 “没有。”唐苒硬着头皮解释,“就摸一下。” “摸哪儿?说清楚。” 唐苒瞪了他一眼:“宋泊峤!” “到。”他慢悠悠,懒散地应了声,再啄一口她的唇。 唐苒一拳头刚砸上他肩,宋泊峤手机响起来。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接听。 语气稍微正经了些:“喂,团长。” “宋泊峤你人呢?”对面一道中气十足的浑厚男声,听着像四十多岁。 宋泊峤手指绕着唐苒的头发:“报告领导,出外勤。” “去你的出外勤!”那头吼得车都快一震,唐苒整个人肉眼可见抖了一下。 宋泊峤安抚地拍拍她肩膀,嘴上卖乖:“团长,我错了,我马上滚回来。” “车停东门,滚进来!” 宋泊峤嘴角一抽:“……真滚啊?” “轻了?给老子绕机场滚!”团长气到破音,“无视纪律,无法无天!回来跟你算账!” 宋泊峤继续卖乖陪笑了几句,才挂电话。 唐苒早就被骂懵了,单位领导虽然急了也骂人,但没见过这么凶的。她张了张口,嗓音还在颤:“怎么办啊?” “放心,他就是嘴上凶。”宋泊峤揉揉她的头,“回去我写个检查,说点儿好听的就行。” 唐苒知道部队纪律严,依旧担心:“真的吗?” 宋泊峤捏捏她鼻头,笑:“骗你干嘛,放心,我有数。” 眼看时间快到了,唐苒不情不愿地伸手开车门。 宋泊峤打趣她:“舍不得我?” 唐苒脸热,今天第二次为自己的莫名其妙找理由:“……不想上班。” “哦。”宋泊峤了然,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热爱检察事业的小唐不想上班。” 唐苒瞪他一眼,扭身要跑。 男人笑着叫住她:“等等。” 宋泊峤晃了晃手机,唐苒发现有条新消息,没来得及看,张姐在门口喊她:“赶紧的,迟到了。” 唐苒步履匆匆,边跑边朝后面摆了摆手。 那人按响喇叭,回应并道别。 张姐扯住她胳膊上楼:“昨晚回来的啊?” 唐苒随口应:“嗯。” 她没提那人开了三四个小时夜车的事儿,夸张,到现在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像在演八点档电视。 张姐问:“是不是因为你奶奶的事儿?” 唐苒想了想,没否认:“他怕我钻牛角尖,回来看看。” 开口时她心里在琢磨,那些人秀恩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哎哟喂这男人,挺上道啊。”张姐啧啧两声,“晚上叫老陈喝两杯?” “不了,他回江城了。” “啊?”张姐目瞪口呆,足足盯了她五秒,才找回声音,“昨晚回来,今天一早又走?就为了看看你?” “……嗯。”唐苒心里纠正着,是今早才回来,在这儿待不到三小时,路上往返七八个小时。 这么细致地一算,她突然意识到有点疯。 “小唐,信我,你家那位是情圣。”张姐语重心长地拍拍她肩膀,“他一定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见一面就结婚的人,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比起这种魔幻事件,唐苒更相信是自己勉强有几分姿色,新婚燕尔的新鲜感,促使荷尔蒙作祟。 就像偶尔,她对他也有男女之间那种自然的冲动。 至于张姐的话,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去茶水台泡咖啡的时候,唐苒才想起宋泊峤临走提醒她看的信息。 打开微信,是一张照片。 清晨昏暗的卧室,女孩拥被睡得正熟,嘴角安然地翘起,像在做着什么美梦。几缕碎发交错的额头之上,是男人轻柔覆下的唇瓣。 原来不是梦。 当她整夜迷失在黑暗里,找不到奶奶也找不到出口,危机四伏中狼狈地奔跑,最后失足掉下深渊之时,那只托住她的手,抱住她的臂弯和落在她额头的吻,都是真的。 她回过去一个表情,宋泊峤语音问她:“方便说话吗?” 唐苒想他在开车,也回语音:“方便,我在摸鱼。” 电话打过来,唐苒戴上蓝牙耳机,端着咖啡到走廊接听:“你不是在开车?” “还没上高速。” “哦。“唐苒用鞋尖磨着瓷砖缝,“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吗?” 对面笑了笑:“我找我老婆,一定得有事儿?” 唐苒品出几分熟悉的暧昧来,心口像被什么磋磨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习惯成自然。 她不自觉努了努嘴:“现在是上班时间。” “哦,你刚才说你在摸鱼。”他故意调侃她,“我会打扰你摸鱼吗?” 唐苒明知道这人憋坏,却拿他没办法,那些纯熟的辩论技巧,总是在他跟前统统失灵:“我怕我会影响你开车。” “不会。”男人语气轻松,“听你说话挺精神。” 唐苒想起来什么,心口揪一下,杯子也不自觉捏紧:“你是不是很困?” 开夜车的司机边上都得配个陪聊的人,以防司机打瞌睡。 可宋泊峤昨夜一个人,今天还是一个人。 她想想就后怕,忍不住心软担忧:“困的话跟我说,今天上午没什么事,我可以陪你聊天。” 那边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哈欠:“听你这样儿挺专业?” “……” “陪过别人啊?”宋泊峤刨根问底。 唐苒没骗他:“嗯。” 那边传来沉默的呼吸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唐苒猜到七八分,故意不说话。 最后还是他先没忍住:“前男友?” 想来想去就这可能。 唐苒已经回到办公室,准备处理文件,张姐从对面桌瞥来八卦的一眼。她清了清嗓:“你确定要知道?” 宋泊峤干笑了声,听不出情绪好坏:“还真是前男友?” “……”唐苒默默打开电脑。 宋泊峤又问她:“你有几个前男友?” 唐苒现在还算了解他,知道这话题绕不过去,单手支着下巴用鼠标开文档,语气悠悠地:“十八个吧。” “这么巧?”宋泊峤同样满嘴跑火车,“你是我第十九个。” 唐苒没忍住笑出声:“你要不要脸?” “怎么。”男人嗓音很 淡,夹着揶揄,“我这脸不值?” “值,太值了。”唐苒键盘敲得噼啪响,“您这张脸就不适合结婚,出去桃花朵朵开不好吗?” 她也不知道什么情绪,莫名其妙,心口堵得慌。 宋泊峤这种人但凡放出去,是三五步都有姑娘要微信那种。 宋泊峤一时没说话,像是在揣摩她心情。电话看不到表情,只有声音,很多细节都变得模糊。 片刻,唐苒听见他说:“上高速了。” “哦。”她闷声,“那你还困吗?” “还好。” “注意安全,不要开太快。” “嗯。” “那我——” “苒苒。”他轻声打断。 唐苒心口一震,嗓音飘起来:“嗯?” “我逗你的。”宋泊峤笑了笑,“没有前女友,只有你一个老婆。” 唐苒奋力压住上扬的嘴角,让自己听起来镇定冷静:“哦。” 他听着她敲键盘鼠标的声音:“那不吵你工作了。” “……嗯。”唐苒抿了抿唇,光标在屏幕上无意识滑动,小声:“我也骗你的。” 对面传来一声笑,语气和刚才全都不同。 “我知道。”宋泊峤学着她压低嗓音,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悄悄话,“下次诚实点儿。” 顿了顿,他继续开口。 那副放肆又浪荡的模样跃然眼前: “合法夫妻,馋我身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20章 虽然你不爱我,我也要面…… 唐苒想起在车上那会儿鬼使神差的孟浪行为,不禁用力掐了一下那只作怪的手,她简直能想象宋泊峤此刻拿捏住她的得意表情。 但唐苒不甘落下风,索性破罐破摔,反击他:“嘴上功夫,有本事你回来。” 那边轻笑了声:“你确定?我现在下高速回来?” 唐苒明知道不可能,他又在逗她,还是忍不住小心脏乱蹦,嗓音低了些:“赶紧回去写检查吧你。” 宋泊峤:“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写检查?” 对面毫不掩饰的宠溺语气,燎得她耳颊发热:“……那你想怎样?” “叫声好听的。” “……”唐苒抿紧唇,把滚烫的脸颊藏在屏幕后,避开张姐八卦的注视。 宋泊峤含笑的气音,像羽毛轻轻刮擦她心口,酥麻生热:“行吗,老婆?” “……上班呢。”唐苒用手捧住脸颊,默默揪掉发圈,散落的头发遮住她通红的耳垂。 匆匆打发他一句:“宋泊峤,你好好开车,我挂了。” 几秒后,那人发来条信息:【老婆,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姑娘。】 脑袋里嗡嗡响着,心脏毫无章法地跳跃,唐苒飞速把手机扣过去,手掌猛扇一阵脸颊,才终于冷静下来,埋头工作。 * 唐苒一直没敢打扰奶奶,虽然时不时会想起,担心她一个人出门在外安不安全,方不方便。手机支付奶奶不放心也不太会用,还是习惯到哪儿都带着钱,会不会被坏人盯上,遇到小偷……明知道现在社会治安好,到处都是监控,奶奶虽然生病但脑子精明警惕得很,依旧管不住那颗不安分的心。 这种担忧断断续续的,直到她接到老家村委会打来的电话。 “你好,是姚慧萍的孙女唐苒吧?” “是,我奶奶怎么了?”她正在食堂吃饭,激动地放下筷子。 “没事,你别担心。”对面那人和气地笑了笑,“我是玉溪村村委会的,之前你丈夫打来电话,让我们有情况联系你,你放心,姚奶奶刚回村,我们会帮忙照看好的。” “谢谢。”唐苒鼻头泛酸,惊喜又感动,“那就拜托你们了,我奶奶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紧接着她又嘱咐了许多,关于奶奶的病情,和奶奶回到老家的原因,最后也不知道还能交代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挂了电话。 今天难得一部同事也来吃饭,齐刷刷一桌人,张姐替她卖弄起来:“某人过来千里寻妻呢,大早上刚走,弄得我们小唐一上午魂不守舍。” 若若啧了声:“怎么,羡慕人家新婚燕尔啦?” “羡慕什么?我又不是没有过。”张姐若有似无瞟了眼自家老公,“唉,现在是人老珠黄,没那待遇了。” 若若趴在唐苒肩上笑:“你看她酸的。” 陈检清了清嗓,往老婆碗里夹了块完整的棒骨:“最近案子多,等忙完这阵,好好陪你和孩子。” 张姐哼声:“我看你就是想陪孩子吧。” “陪你陪你。”陈检那叫一个低声下气,当着大家面毫无尊严,“儿子扔我妈那儿,你想我怎么陪,我就怎么陪。” 满桌人挤眉弄眼,嘘声一片。 唐苒:“不愧是陈检这张嘴啊,会哄人。” 若若:“跟你家那位比呢?” 唐苒笑瞪她一眼,就不说,低下头默默喝汤。 至于宋泊峤那张嘴,当初她还真信了他那句不会说话。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都是夹心饼干,千层套路。 唐苒今天还挺忙,电话接二连三地进来。 上午是老家村委会,下午是宋泊峤单位领导。 听说是他们部队政委,唐苒差点当场立正:“您好您好。” 对面大叔虽然嗓音浑厚,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气质,但态度还挺和善:“你好小唐,不用太紧张,我只是慰问一下。” 顿了顿,笑着继续:“最近家里没什么事吧?” 唐苒忙不迭回答:“谢谢领导关心,家里很好。” “那就好,我就怕那小子没说实话。”政委笑了笑,“咱们部队虽然纪律严明,但也很重视家庭建设,如果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跟部队提,部队尽全力帮忙解决。以后如果有事联系不上他,你也可以直接找我。” “谢谢。”唐苒一颗心放下来,又稍微悬起,忍不住多问了句:“那个,宋泊峤没事儿吧?他有没有受罚?” “受罚是肯定的,擅自离队,把团长气得够呛,跑完二十公里关禁闭写检讨。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那小子牛着呢,刚还生龙活虎地跟团长叫板,说他擅自离队是错,想老婆没错。” 好端端的,唐苒脸一热。 “我要说的就这些,不打扰你休息了。”对面略一沉吟,“至于宋泊峤那小子,在队里就犟得很,要是不服管,跟你耍横犯浑,你尽管向队里反映,我们负责批评教育。” 唐苒一时间没法将政委口中的“那小子”和她所认识的宋泊峤拼凑成同一个人,怔了怔,连忙回话:“好的,谢谢您关心。” 那边道别后挂了电话。 唐苒托腮望着断线的手机,努了努嘴。 耍横,犯浑?她没见识过,倒挺会耍无赖的。 她点开微信,给宋泊峤发了个表情包,才想起他在关禁闭,应该看不见手机。 好像在与他有关的事情上,她总会变得迟钝一些。 好像……不止是内疚和感动。 第二天清明放假,唐苒去过公墓再去奶奶家,虽然家里没人,还是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菜园子里的东西她不会弄,只能拔掉那些枯掉烂掉的和杂草,浇了一遍水。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忍不住想起奶奶被宋泊峤逗得笑眯了眼的样子。自从她结婚后,奶奶食欲都变好许多。 但她的食欲不太好,随便扒拉几口,见外面阳光不错,就躺在奶奶常躺的摇椅上,一觉睡到电话铃响。 她迷迷糊糊地拿到耳边:“喂?” “睡觉呢?”对面传来熟悉的慵懒笑腔。 唐苒瞬间清醒,激动地坐直身子:“你出来啦?” 宋泊峤轻笑了声:“怎么,有人向你透露我行踪了?” ” 那是你们领导重视家庭建设。“唐苒重复政委原话,“你没事吧?听说你被罚跑了二十公里。” “纠正一下,负重十公斤。” “……”唐苒只是听着就头皮发麻,她一袋十公斤大米都得用小板车拖,“那你好好休息吧,别说话了。” 宋泊峤毫不在意的语气:“说话影响什么?嘶……” 突然听到他呻。吟,唐苒慌得站起来:“你怎么了?” “没事儿,脚上几个水泡。” 他话音刚落,一道稍远的调侃声入耳:“嫂子,他虚了。” “你才虚。”宋泊峤冷呵一声,“让你跑二十公里哭着回来。” “哎,我又没老婆,无所谓。”那人贱兮兮的。 宋泊峤:“就你那一看就肾虚的样儿,没老婆正常。” 那人语重心长:“哥,十个男人九个虚,也正常,你不用太在意。” 唐苒“噗哧”笑了出来。 宋泊峤似乎对那人做了什么,只听见嗷嗷的叫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他问她:“笑什么?” 唐苒站在门边,用脚晃悠着躺椅,若有所思:“十个男人九个虚,好像是有这说法。” 宋泊峤:“呵。” 唐苒关心地问:“你虚么?” “这话你问我?”他语气正经得不行,“该摸都摸过了,多久你也知道,心里没点儿数?” “……” “哦。”他故作恍然大悟,“还是说那次你很遗憾?” 唐苒不想再让他的坏心思轻易得逞,咬咬牙,没表现出半点害羞,义正辞严道:“宋泊峤,你要不想好好说话就别说了。” 男人笑了一声,收住:“行,不逗你。” 唐苒轻哼,从门口花盆里拔了根草:“奶奶的事多谢你啊。” “举手之劳,免得你担心到做噩梦。” 宋泊峤轻描淡写一句,却让她心口蓦的塌下去一块。 想起将她从连夜噩梦中解救出来的怀抱,和那个令她安心的吻。 她以为那个梦只有她自己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 “谢谢你啊。”单薄的话语已经表达不出她的感受,但她也不知道还能怎样,“你的脚要不要紧?” “没事儿,皮糙肉厚的明天就能好。” “还是抹点药吧,你们那儿应该有医务室?最好让医生看看。”唐苒不放心,“水泡严重了也可能感染的。” 宋泊峤满不在乎地笑:“去什么医务室?我一男的哪那么娇气。” 唐苒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意,语气严肃了些:“你听不听话?” 两端空气静默几秒,终究是他认输妥协:“行,我去,你别凶。” 唐苒疑惑地眨眼:“我凶了吗?” 宋泊峤啧了声:“凶死了,我害怕。” 那边传来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紧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唐苒知道他乖乖出发了。 男人边走边和她报备:“老婆,我在去医务室路上了。” 唐苒憋着笑:“哦。” “听话有奖励吗?”宋泊峤接着问。 唐苒听着他与平时不同的语气,乖巧的,还依稀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突然察觉到什么。 从刚才到现在,这个男人……在和她撒娇? 思绪混乱间她没有回答,只听见电话里又一道陌生嗓音:“峤哥,干嘛去?” “医务室。” 对方迟疑了下:“你哪儿不舒服?” “脚上磨了两个泡,你嫂子非让我去。”男人装模作样叹了一声,“没办法,不去要挨骂。” “……”对方似乎有点无语,“那你赶紧的吧,去晚都愈合了。” 唐苒有被内涵到,清了清嗓:“宋泊峤,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打是亲骂是爱,这叫夸张的手法。”宋泊峤理直气壮,“虽然你不爱我,我也要面子的,合理发挥一下没问题吧?” “……”要利用她秀恩爱就直说。 唐苒决定大度,不跟他这个伤患计较。 电话一直通着,宋泊峤到医务室,直接把手机开免提:“报告,我到了。” 唐苒抿唇笑:“哦。” 医生瞄了眼他手机:“谁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宋泊峤坐上诊疗床,自觉脱鞋:“我家领导。” “哟,稀奇啊,你小子这么听老婆话?”医生走过来拉上帘子,“看来他们说你新婚燕尔寂寞难耐,想老婆想得半夜私自外出是真的了?我还以为谁又闲得无聊编故事。” 唐苒听得头皮一麻:“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闺女。”航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语气和蔼地说,“咱大队都传遍了,以前宋泊峤调皮捣蛋第一名,现在色令智昏第一名。” 宋泊峤丝毫不以为耻:“还有训练积分第一名,演习第一名,比武大赛第一名,马上到考核了,预定第一名。” 医生无奈地笑:“你小子。” 宋泊峤只顾着向电话那头彰显他的优秀:“老婆,等我拿个金头盔送你。” 唐苒哭笑不得,听他嘚瑟才开口:“医生,他脚没事儿吧?” “就俩水泡,不严重,过一个晚上就吸收了。”医生抬高音量和她说,“别担心,这小子皮实着呢,之前——” “咳……”宋泊峤适时清了下嗓子,“老婆,听见了?放心了吧?” “嗯。”唐苒这才满意,“你回去好好休息,今天别到处乱跑了。” “遵命领导。”宋泊峤笑了笑,“那我挂了?” 唐苒:“好。” 挂断后,他把手机放桌上,调笑的表情也收起。 看见医生去里屋,心照不宣地脱掉外层衣裤。 “进来给你检查一下。” “哦。” 金属门缓缓合上,掩盖住医生轻叹的嗓音:“你啊,死里逃生第一名。” 第21章 怎么,要嘴喂? 唐苒并不知道,她其实早就听说过宋泊峤。 一年前轰动全国的军事新闻,我国空军战机在飞行训练时遭遇m国战机挑衅示威,一名飞行员将其驱逐出境,但战机也受创,飞行员生死未卜。 当时网络反响剧烈,许多人都说他牺牲了,唐苒还在社交平台留过言,致敬英雄。 其实他命大,活了下来。 “从片子上看,颅内没有恶化的情况,各项指标也都正常,保持得挺好。”医生放下心来,望着他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你别觉得我小题大做,毕竟之前受过那样的伤,按理说,怎么都不适合再飞这机型。我可是拼了老命才把你留下来,你这指标后续一旦有问题,最心痛的是咱们团长。” 宋泊峤风轻云淡地笑着:“罚我的时候可没手软。” “你小子还跟他记仇。”医生拿病历夹拍了他一下,“老徐成天跟我念叨,密切关注宋泊峤的身体状况,知足吧你,他自个儿高血压都懒得过来,回头又该催他体检。你们这一个个的,都不叫我省心。” “那是您爱操心。”宋泊峤穿好衣服,帽子往头顶上一盖,“回头给您弄点儿单枞,没事儿喝喝茶,别想那么多。” 医者父母心,哪能说不想就不想。医生摇了摇头,摆手:“门给我关好。” “行,走了。” * 几天后,唐苒收到奶奶发来的照片,老家门前平坦整齐的农田,印象中总是开满油菜花,现在却杂草成茵。 但天空清澈湛蓝,远山连绵如黛,连照片都透着自然的气息。 唐苒突然间理解了,为什么奶奶希望在那里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直到一个周二下午,唐苒接到村里打来的电话,让她赶紧去医院。 隔着病房门口到床边短短的距离,罩着呼吸机的老人撑着最后一口气,看见她,眼里出现短暂的亮光。 消瘦如柴的手奋力抬了抬,却没有等到她握住。 监护仪刺耳的“嘀”声,仿佛瞬间穿透了整个身体。 * 唐苒没想过自己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要独自撑起一个葬礼。 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脑子也恍恍惚惚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梳理流程的时候,岑念在旁边用手机记。 幸亏有岑念陪 她。 灵堂陆陆续续有人来,奶奶的亲友虽然不多,但每来一个人,招待一通,都像被抽干了力气。 十二点多了,几个老家的亲戚帮忙在外面守着,唐苒在灵堂边的休息室发呆,岑念想躺会儿,上了个厕所出来,见她一个人失魂落魄的,问:“真不叫你老公回来啊?” “……算了。”唐苒反应迟钝,有气无力,“那次他刚被罚,现在又请假,怕领导有意见。” “这种事没办法的吧,领导也能理解,或者你发消息问问?”岑念说。 唐苒想起那次发两条消息,什么都没说,就让人大半夜跑回来,摇了摇头。 岑念见她又开始魂不守舍,叹着气,躺上旁边的小床:“你要不休息会儿?明天事儿才多呢,别撑不住。” “没事,能撑住。”唐苒拿起刚响过的手机,回复亲戚的慰问消息。 人走茶凉,一些奶奶常在嘴边念叨的,连葬礼都不打算出席。 一条好友申请被她晾了几个小时,再次出现在眼前:【苒苒,是爸爸,通过一下好吗?】 她没理,唐明达又发了一条:【我在车上,两小时后到,不要担心。】 唐苒依旧没搭理,摁灭手机。 她一点都不担心,她自己也能好好地把奶奶送走。唐明达作为儿子想尽一份心,那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无关。 他们之间的父女情分早就没了,哪怕这些年唐明达低声下气极尽讨好,唐苒永远只记得当初他当着妈妈的面说爱上那个女人,那副肮脏薄幸的嘴脸。 睡到一半的岑念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对了。” 唐苒浑浑噩噩中被她惊醒:“怎么了?” “那个。”岑念吞吞吐吐,眼神躲闪地瞄了瞄她,“之前方景明问我在干嘛,我没说,但是他又突然打视频……” 唐苒脑门一嗡:“你承认了吗?” “……承不承认应该没区别。”岑念一脸认真,“他那查案的脑子,想知道什么不行?” 唐苒抬手蒙住脸:“算了,随便。” 爱咋咋吧。 方景明知道等于宋泊峤知道,问题不大,顶多也就是埋怨她几句。 然而她突然想到什么,指缝露出一只眼,望向岑念:“你跟方景明这么熟了吗?” 岑念垂眼撩了下头发:“不打不相识嘛,最近有点业务往来。” “业务往来?”唐苒认真追问,“和刑侦队长业务往来,你确定你没犯法吧?” “想什么呢!我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岑念抬高声调,尽力压着音量解释,“是他妹妹结婚,找了我的工作室。” “哦,这样。”唐苒放下心来。 岑念闭目养神的时候,唐苒也闭着眼睛。 因为奶奶不要吵闹,唐苒没让乐队来吹拉弹唱,灵堂里十分安静。 可她的心却静不下来。 直到一位在上海的亲戚到了,她出去应酬寒暄了一会儿,等送走人,泄了口气,走到角落的树下发呆。 按下打火机开关,丁点火光将她苍白的脸映出蜡黄,另一半藏在阴影中,眼里没有色彩和光亮。 周遭安静,漆黑,好像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个人。 清晰的意念潮水般袭上脑海,奶奶真的离开她了。 她一直没敢去看灵堂中央的水晶棺,花团锦簇中静静躺着的那个人,曾经温暖地抱过她,牵过她,如今却冰凉僵硬,再也不会睁眼的那副身躯。 沁凉的夜风刮过身体,像抽干了所有的水分,血液,变成干巴巴的行尸走肉。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脚步声,她恍惚得辨不清方向,只知道由远及近,甚至也分不出幻觉和现实。 直到熟悉的温暖驱走她背后的冷空气,鼻尖充斥的打火机的焦油味,被一股淡淡的清冷气息所覆盖,消融。 离开医院她没再哭过,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奶奶的葬礼只有她,不能倒。 如今终于有人抱住她,挡住冷硬的风霜,让她短暂卸下挺直的腰背,疲惫地落在那人怀里,任眼泪浸湿他胸前的布料,手指无意识地掐着他的腰。 那么坚硬的肌肉,被她的指甲深深嵌进去,男人不发一言,只抱着她。 许久,唐苒才坐在车里,接过他递来的保温桶。 “吃不下。”她闷声说。 “多少吃点儿。”宋泊峤打开盖子,把里面的拆开搁在扶手箱上,舀了一勺热乎的小米粥,“先暖一下胃。” 唐苒垂眼看着那勺粥,表情木木的,直到那人用勺子轻碰了一下她的唇:“怎么,要嘴喂?” 对上宋泊峤调侃的目光,她默默听话地张开嘴。 虽然她食欲不好,但宋泊峤一勺一筷子的,连哄带骗,还是喂了不少进去。 吃过饭,精神头好一些,胃口也打开了,喝着奶茶问:“你这次请假了吧?” “我是那么不守规矩的人么?”宋泊峤揉揉她脑袋。 “又不是没干过。”唐苒咬着吸管,嘟了嘟嘴,“对了,你才犯错,又请假,领导不会不高兴吧?万一给你穿小鞋,又罚跑关禁闭写检查……” 宋泊峤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秒:“回头我找老徐说说,看他把我老婆吓的。” 唐苒听出这人调侃的意思,递过去一把眼刀。 对宋泊峤来说,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反而像有点眉目传情的感觉。 但这种时候,旖旎的苗头也只能稍纵即逝。他认真望着她道:“领导也表示慰问,虽然他人来不了,让你节哀,别太难过。” “哦。”唐苒吸进去一块布蕾,软糯光滑的口感很治愈。 宋泊峤看着她比刚开始轻松许多的神色,也放心了些,凑过来低声:“很好吃吗?我尝尝?” 唐苒点点头,把吸管递到他那边:“这个布蕾不错,有点特别。” 宋泊峤低头看了眼,却越过吸管,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 唐苒猝不及防,咬唇嗔道:“干什么……” “让你心情好点。”宋泊峤握住她手,十指相扣,“我来了,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没问过她为什么瞒着,也不气她自作主张,甚至连一小句埋怨都没有,只是坚定地站到她身边。 唐苒今天本就多愁善感,眼眶一下又泛了红。 “好了。”他知道说什么都会牵动她情绪,索性不再多说,只是抱了抱她,“我们过去。” “嗯。”唐苒看到一辆正在下坡的黑色车子,驶近了,奔驰logo闪闪发光,说不出的刺眼。 她和宋泊峤回到灵堂前时,唐明达和一个女人正下车。 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和穿着黑衣也掩不住贵气的阔太太,跟这个十八线小县城朴素的殡仪馆格格不入。 唐苒眼睛干涩,忍不住闭上,再不想睁眼看那两人。 唐明达却叫了她:“苒苒,你辛苦了。” 唐苒咬着牙不想说话,宋泊峤替她打招呼,察觉她情绪,态度中规中矩,不算热络:“您好。” 唐明达看向宋泊峤,皱眉:“你是?” 宋泊峤搂住唐苒的肩,用不小的力道捏着,撑住她疲惫酸软的一身骨头:“我是她丈夫。” 唐明达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唐苒,见她乖顺地靠在男人身边,神色冷淡,身体姿态却展现出无言的亲昵。他脸上变幻过一系列复杂的表情,最后勉强露出一丝笑,比哭还难看:“你好,我是苒苒的父亲。” 唐明达伸手,宋泊峤无声和他握了握,很快松开。 直到被身旁女人拽紧衣袖,唐明达如梦初醒,进入灵堂,点香,磕头,站起来时眼睛都红了。 看着棺材里躺着的母亲,单手捂脸泣不成声。 唐苒别开头,被宋泊峤摁在胸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来守吧。”唐明达回头对唐苒说,“你熬到现在也累了,去休息。” 为人儿子该做的事,唐苒没坚持,也没对他表露出半分感动或感激,挽着宋泊峤手臂,与唐明达错身而过。 休息室两张单人床,原本该唐苒和岑念一人一张,宋泊峤来了,唐苒说什么也要去车里陪他。 两人就在车后座,披着毛毯靠着对方,将就着躺下来。 离天亮还有四个 小时,唐苒脑海中依旧不平静。 虽然她强忍着一个姿势不动,宋泊峤抱着她,感觉却明显:“睡不着么?” “眼睛好疼。”她闭眼偎在他怀里,过了一天,她嗓音有点哑,“好困,可是睡不着。” 他没有强迫她睡,轻声:“那我陪你说话。” “你不困吗?”唐苒仰起头,视线尽处是男人流畅利落的下颌线,还有和那次一样彻夜劳累颠簸后,生起一片短短的胡茬,“你睡吧,不用管我,我眯一会儿就好。” 宋泊峤搂着她换了个姿势,两人都能看见对方的脸,黑暗中,近在咫尺地捕捉到彼此眼中的光亮。 “不想说话?那我唱歌给你听。” 唐苒被他勾起了兴趣:“你会唱歌?” 宋泊峤:“唱歌有什么难的。” 她短暂忘记忧虑,眉眼弯起来笑:“不会是《团结就是力量》那种歌吧?” 大学军训时的画面一下子涌上脑海。 那时她讨厌军训,也不喜欢教官,总是凶巴巴的,让她们站军姿时手里还拿根皮带,随时等着要抽人。 虽然也没真抽过,唐苒对于军人的印象却一直不那么好,觉得他们粗暴,野蛮,不讲道理。 后来参加工作,褪去学生气,涨了见识,才慢慢消除对这个群体的偏见。 他们明明是正直,刚毅,用热血和青春去守护国家和人民的。 那时她做梦都想不到会嫁给一个军人,还是像宋泊峤这样的军人。 他再次颠覆了她对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或许正直是底色,但每个人也会有花花绿绿的色彩。 就像此刻,在夜晚的车后座,殡仪馆气氛沉闷的后院中,他也会唱着低回婉转的情歌,哄他的妻子睡觉。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 唐苒脑海中的光怪陆离逐渐消褪成平静的白,他的声音仿佛在梦里,指引她走向深处。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梦里,她恍惚听见那扇沉重的心门,被“吱呀”推动的声音。 第22章 宋泊峤,我来找你。…… 奶奶的出殡仪式很简单,送葬的人不多,也没有让不熟悉的司仪追忆平生,煽人泪下,真心缅怀的亲友们依次走过棺木,为奶奶献花,看完她最后一眼。 从昨天到今天,唐苒已经彻底麻木,只能听见别人的哭声,在灵堂中此起彼伏。 但因为宋泊峤在,她心安许多,不至于手忙脚乱。 下葬完从墓地出来,在订好的饭店请来宾们吃了顿午餐,唐苒去和饭店经理沟通晚餐桌数和菜单,宋泊峤帮忙送客回来,刚要去找她,在门口被唐明达叫住:“等一下,小宋。” “叔叔。”宋泊峤点了下头。 唐明达知道女儿不认他,女婿自然也不会认,没对这个称呼发表意见,但神色还是略显僵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你看你和苒苒结婚,我也没什么表示,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 “叔叔太客气了。”宋泊峤态度礼貌得无懈可击,语气也是不折不扣的疏离,“知道您忙,我和苒苒就没有打扰。” “那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叔叔,我晚上就回队了。”宋泊峤表情无奈地勾了下唇,“至于苒苒,她最近忙得觉都睡不好,我看还是让她先休息,您觉得呢?” 对方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偏偏又让人挑不出错。 唐明达张了张口,似乎还想争取点什么,唐苒已经从前台走到了门口,挽住宋泊峤:“老公,我有点冷。” “走,去车上拿衣服。”宋泊峤握紧她手,对唐明达说:“叔叔,下次有机会再聊。” “……好。” 他点了下头,带着唐苒去停车场。 四月偶尔还会降温,今天天气好像呼应着心情,阴沉沉的,气温也低。宋泊峤将她的手包裹得严丝合缝:“车上只有一件我的外套,不好看,你将就穿。” 平心而论,唐苒觉得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就没有不好看的。 就算衣服很普通,也架不住这张脸出色。 他从后备箱拿出来,果然是件黑不溜秋的夹克,面料柔软垂顺,倒挺舒服。 因为是短款,唐苒穿着没那么夸张,宽松上衣反而显得腿很细长,宋泊峤满意地靠在车边打量:“不错,送你了。” 唐苒努了努嘴:“谁要你的旧衣服。” “别人我还不给呢。”他走上前,拉住两边衣角,把拉链拉起来。金属摩擦声清脆利落,伴着男人宠溺的调笑:“老婆,你刚叫了我什么?” 那声“老公”是叫给唐明达听的,当时她没想那么多,只是不喜欢宋泊峤跟他讲话。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想向唐明达炫耀,她过得很幸福,很恩爱,即便摊上他那样的父亲,她的人生也没有被拖累。 “再叫一声?”拉链冰凉的触感抵到她下巴,很快被男人温热的指腹替代。 唐苒避过他炙热的眼神:“你今晚要回去?” 这话题转得够生硬,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宋泊峤也没和她较真,笑了笑:“是啊。” 唐苒莫名心口一坠,闷声:“哦。” 男人面上吊儿郎当的,目光却一直专注认真,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比起之前对于他的离开无动于衷,这点情绪变化虽然不明显,但足够让他惊喜。 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说:“是要回,不过是回我们家。” “啊?”唐苒惊愕抬头,“那你刚才跟我爸……” “骗他的。”宋泊峤笑,“难不成真和他吃饭啊?” “怎么可能。”唐苒想到那人就嫌弃地撇嘴,“你直接拒绝就行,不用给他留面子。” 他那种人,都犯不着花心思应付。 宋泊峤笑着搂住她腰,将人懒懒地抱在怀里:“虽然作为男人,我瞧不起他,可作为你丈夫,他毕竟是你爸,我不能那样。” 唐苒没想到他顾虑这么多,错愕了下,咕哝:“你还挺讲究。” “那得看对谁。” 招待完晚上的亲友,两人才回到奚城。 唐苒洗掉一身疲惫直接上了床,宋泊峤也只在浴室简单冲洗一番,没多久,挨着她躺下。 她躺得直挺挺的,闭着眼一动不动,宋泊峤不知道她睡着没,便也没贸然碰她。手枕着头,在黑暗中看了天花板很久,始终有些心神不宁,没忍住开口唤了声:“苒苒。” 那边过两秒才回应:“嗯?” “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宋泊峤侧头望向她,很轻地吸了口气,才开口:“今年五一我休不了假了,部队临时有安排,下半年我们再找个时间?” 唐苒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好啊。”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唐苒嗓音轻描淡写的:“没事,反正我公休也还没请,五一不出去玩,我正好能多复习复习。九月份考试,时间晃起来也快。” “……嗯。”胸口一阵闷,他嘴角牵起细微的弧度。 安静中,他自我调解了片刻,还是被那股郁闷支使,像无奈,更像是不甘心,哑声问:“你不生气?” 唐苒翻过身,依旧闭着眼,无比自然地靠过来:“为什么要生气?你在部队也没办法啊,工作的事,比出去玩重要多了。” 宋泊峤心事重重地抱住她。 唐苒迷糊的声音烫热他心口:“困死了……” 房间里寂夜无声,他的手轻轻拢着她后背,感觉到胸前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均匀,自己却越来越清醒。 “苒苒。”他近乎耳语的气音,单薄飘忽地逸散在黑夜里,“你对我,就那么不在乎么?” 回答他的,只有更黑更沉的夜。 * 这次宋泊峤离开后,两人联系明显比之前少了。 五一期间宋泊峤彻底失联,只有新闻播报的军事演习和网上疯传南方沿海战队蓄势待发的“谣言”,她想或许会和他有关。 这段时间,单位同事们,小区街坊们闲聊最多的话题就是这次会不会真打仗,唐苒只默默地听着,不再像以前那样积极讨论。 一颗心空落落的,像有什么东西被掏走了,成天焦虑,恍惚,被不知名的情绪所占据。 以前打仗的传言对她来说,不过是多存点钱应对有可能出现的社会动荡,想着就算国际形势真紧张,来点小摩擦,大概也打不到这个内陆城市。可现在她清楚地知道,大家轻飘飘一句“打仗”,茶余饭后的闲聊讨论,代表着那个与她息息相关的男人,随时可能舍掉生命。 电影里的画面随时可能会真实发生。 断断续续的焦虑一直持续到七月份,电视里不再有这样的新闻,大家也不再热烈讨论,好像这事被重重拿起又轻轻地放下,而这期间,她没收到任何部队和他本人传来的消息。 张姐告诉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唐苒知道,也只能这么想了。 司法考试还剩两个月,她不能再分心。 最近,单位里某人倒是按捺不住,一部和行政隔着楼层,每天往返找她好几次。 表情不情不愿,大概是徐科长逼的。 临近考试,何卓发现自己肚里那点货,连只佛脚趾头都抱不稳,终于肯求助唐苒。 一天请教完问题后,清了清嗓,对唐苒说:“这个,马上就要考试了,单位也挺重视的,我们参加司考的都可以提前一小时下班。徐科长说,可以再给我们申请一间空办公室当学习场地。” “那真是谢谢徐科长了。”唐苒笑得温柔和善,“咱们单位这批考试的应该有七八个?大部分都在你们检察部,晚上我拉个群,让大家以后一块儿复习。人多想法多,就跟讨论案情一样,学习也能事半功倍。不过你得跟你舅说说,挑个大点儿的办公室。” 何卓愣了几秒,才回神,表情有点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没问题。” 唐苒送走他,张姐在旁边憋笑:“你啊你,有时候傻不楞登的,有时候吧心眼儿又多得像马蜂窝。” 唐苒靠在转椅上轻松地转了个圈:“就看我心情好不好,想不想计较喽。” 让她跟何卓一块儿,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不说,她还是已婚的身份,那甥舅俩算盘打得也太明显,想她当免费补习。可对她来说除了花时间帮助学渣,百无益处。 把检察部那些人全归拢起来就不一样了,她也有问题向大家请教。这要求合情合理,徐科长没理由拒绝。 张姐端着保温杯沉思:“不过话说回来,小何天天叫着不想在检察院干,一进老徐办公室就拉拉个脸,怎么这次考试这么积极,主动来找你了?” 唐苒仰头望着天花板:“大概是被捏住什么把柄了吧。” 能拿捏住少爷的,无非就是钱。 最近何卓那辆保时捷卡宴,似乎没开到单位来了。 不过唐苒没那么八卦,联想这其中的故事。 她一直没有宋泊峤本人的消息,直到七月中旬这天,正在办公室整理卷宗登记的表格,检察长突然出现在门口。 后面跟着两个穿蓝色军装的男人,肩膀上几颗星星,衔都不低。 她心口一跳,有预感是找她,缓缓起身。 “小唐,这两位是武装部的主任。”检察长为她介绍。 “你们好。”唐苒浑身一冷,手心瞬间沁出了汗,“是不是宋泊峤……” “是。”那人笑了笑,却怎么都不像传达噩耗的表情。 唐苒懵着,只见他从随行的人手里拿过一个锦盒,一本证书:“宋泊峤同志在部队立了二等功,我们是来给你送奖章和证书的。” 单位有这等好事,素来不苟言笑的检察长都变得和颜悦色:“恭喜你啊。” 唐苒脑袋里嗡嗡响个不停,两手机械般地把东西接过来,半天才憋出句“谢谢”。 张姐反应快,问武装部那位军官:“那小宋人没事儿吧?” “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儿,至于具体情况,我们不清楚。”军官安抚地笑了笑,也没给准话。 人走后,唐苒看着桌上的军功章盒子发呆。 对面张姐的声音像蒙着层雾:“现在和平年代,立功可不简单啊,我有个朋友的孩子也是二等功,直接退休了,到现在一只耳朵听不到。不过部队福利好,每个月发钱养着,发一辈子呢。” “别担心了,如果人有事儿,不得同时送个残疾证烈士证什么的来……”张姐说了两句,自觉打嘴巴,“呸呸呸,我胡说八道,你家小宋肯定全须全尾的回来。” 唐苒浑浑噩噩的,话全都进了脑子,却除了那句“残疾证烈士证”,什么都没留下。 她去洗手间冲了把脸,站在走廊窗户旁透气。 对着微信界面的语音通话发了很久的呆,正要鼓起勇气按下去,对面却打了过来。 唐苒心口一颤,放到耳边,凝神屏息。 “干嘛呢?”男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惬意轻松。 听见他声音的那刻,像有潮水涌上眼眶,唐苒艰难地张开嘴:“……你没事吧?” “东西收到了?”他笑着,“别担心,没——” 话说一半,他忽然顿了顿,嗓音略微沉下:“没要命的事儿。” 唐苒心跳漏了拍:“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宋泊峤没有马上回答,等她心快要蹦到嗓子眼,才夹着轻叹的语气说:“还好,就是……” 听着他欲言又止,一股不知名情绪袭上脑海,瞬间充斥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她抬手抹了抹泛红的眼,在同事惊诧的目光里飞速往楼下跑,边跑边问:“你在哪个医院?” “江城,中部战区医院。”他笑了一下,“干什么?” “宋泊峤,我来找你。” 说完怕自己哽咽得明显,便挂了电话。 宋泊峤靠在科室等候区的椅子上,望着中断语音的消息愣了愣,随即笑着俯身,胳膊搭在腿上,翻看两人并不算多的聊天记录。 从初识到现在,她虽然总是淡淡的态度,不痛不痒的温和,却也有变化的蛛丝马迹。 宋泊峤手指点了下对话框,慢悠悠敲字:【放心,我没事儿。】 老婆:【我现在去机场,你不许动。】 宋泊峤无奈地轻笑出声:【好,等你。】 演过头了。 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她好像都不会相信他安然无恙。 原本他只是想试试,她到底有多不在乎他。 奶奶葬礼结束那晚他整宿没睡着,满脑子都是她对自己不够关心的细节,她从不生气他的失约,只是因为她无所谓。 因为她没有那么期待见面,自然也不会失望。 可当他听到电话里压抑的哽咽声,听见她那句“我来找你”,察觉到她明显的慌乱和担心,好像这接连两个月的暗无天日,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精神,全都被一束光点亮。 第23章 美颜?那还不如你好看。…… 唐苒出门打车,买时间最早的机票,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江城。 好在她大学也是在江城念的,对这里足够熟悉,交通上没浪费多少时间,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抵达战区医院。 问了导医台,告诉她电梯位置,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到心内科等候区。当看到椅子上那抹熟悉的背影,她顾不上公共场合,也顾不上周围的人,激动地叫了一声:“宋泊峤。” 男人起身朝她走过来,手里拿着本病历。 夏天了,上次见面还是四月,眼前的他穿着短袖和迷彩裤,和那天半夜驱车回家见她的模样很像。明明这次大老远赶来的是她,宋泊峤浑身上下也透着股跋涉过后的风尘仆仆。 大厅都是人 ,军医院还有不少同事,他穿着这身,就没抱她,只是抬手摸摸她的头:“来了。” 唐苒一路小跑加竞走,发丝凌乱,脸颊绯红,停下来气息也还没平复,微微喘着。 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遍,没缺胳膊少腿,但还是眼眶红了,瓮声:“到底怎么回事?” 宋泊峤微微侧头,有点心虚地清了清嗓:“跟你说了,没什么大事儿。” 唐苒要去拿他手里的病历本,宋泊峤面色为难,但拉扯间还是给了她。 看清检查结果后的医生诊断,她凝重的表情逐渐松动,最后带着询问的眼神地抬起头,盯着宋泊峤欲言又止的那张脸,把诊断举到他面前:“我看不懂,解释解释?” 宋泊峤知道她哪是看不懂,分明要开始兴师问罪。 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她一米六多的身高面前,却抬不起一丁点气势,被她注视得越发心虚:“就有点儿……心律不齐。” “……”唐苒嘴角一抽。 他确实没说过自己有什么大事,但也明显在引导她脑补,如今她着急忙慌地赶到这里,多半是正中下怀。 唐苒又不是傻子,这点心机都瞧不出来。 东西甩到他手里,扭身就走。 “老婆。”宋泊峤慌忙抓住病历本,跟上去要握她。 唐苒气呼呼躲开,加快脚步跑到电梯厅,被排队的人挡住去路。 “苒苒。”宋泊峤把她肩膀搂过来,低声哄,“别气了。” 大庭广众,唐苒不想对他发脾气,板着脸不说话,但他们之间的动静还是引人注意。 排队的都在回头看,他旁若无人继续哄她:“老婆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勾住她的手指,晃了晃:“我认罚。” 唐苒感觉到他手上的茧,好像比之前又粗粝了些。 寻常二十六岁的男孩子,这样的家境,哪个不是养得细皮嫩肉,她鼻头忍不住一酸。 平心而论,比起生气她更多是庆幸,跑了一场空,总好过真的看到他出事。唐苒没法想象如果此刻他躺在病床上,受着伤,或者缺胳膊少腿,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心就像破了个口子,他一哄,那阵柔风就吹进去,将整颗心变得温软。 面上她还是闷闷的,连正眼都不瞧他:“罚什么?” “罚我陪你逛街,买衣服,你想买什么买什么。”他把她按在墙边,低头小声,“今晚跟我回去。” “……谁要跟你回去。”唐苒哼了声,“你哪来的钱给我买?” “攒的生活费。” 唐苒心脏陡一颤,就他那每个月六百的生活费? “我又花不了多少。”宋泊峤握住她手,低下头轻轻把玩着,“就攒着等过节过生日,给你买点儿东西。” 唐苒压住眼眶那阵汹涌的冲动,闷声:“竟然偷偷藏私房钱。” 危机解除,他笑了声:“这点私房钱都不能有了?” 什么私房钱,都是他从自己生活费里抠的。唐苒听着就可怜,认真地问:“六百少么?要不要给你多留点儿?” “不用。”宋泊峤亲了一下她的手,“我在队里又花不了钱,就一点儿电话费和党费,从这儿回家也便宜,六百绰绰有余了。” 唐苒想了想:“以后回家的费用我报销。” 男人略顿了两秒,扬唇:“好啊。” 身后传来一声浑厚的清咳,唐苒没注意,宋泊峤转身站直了身子,但依旧牵着她的手,望向来人:“师长。” 男人头发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军装胸口满满的章,肩上也是排满的四颗星星,看着太威严。 唐苒感觉到压迫,有点紧张地笑着打招呼:“您好。” 师长垂眼瞥向两人交握的手,唐苒突然反应过来,要挣开,可某人手劲一点没松。 “难得来一次,照顾好人家。”师长面色缓和,最后上电梯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泊峤:“注意影响。” “是。”他松开手,笑着,端端正正行了个军礼。 唐苒看向他行礼的样子,心口一阵莫名激荡。 电视里不是没见过,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演员,可跟他比起来,总还是差了些什么。 “看呆了?”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唐苒回神,嗔了他一眼。 宋泊峤重新握住她:“买衣服去。” “要你注意影响……” “我牵我自己老婆,影响谁了?” * 两人去附近的商场,宋泊峤给她买了几套应季新衣,睡衣,晚上要归队,没逗留太久。 士兵开车接他们,天已经黑了。唐苒第一次坐军车,好奇地张望打量,但奔波一天还是太累。没多会,就着车内昏暗的环境,终于忍不住困意袭来,脑袋靠在宋泊峤肩上。 直到他喊她:“老婆,到了。” 唐苒迷迷糊糊地转醒,望向车外,窗户正对着一扇楼栋大门。 士兵已经去后面帮忙拿东西,宋泊峤替她开车门,她一只脚踏出去时,直接被他箍着腰抱下来。 满手袋子的士兵连忙尴尬地撇开眼。 “队长,嫂子,那我先走了。” “多谢。”宋泊峤接过袋子,掂了掂,挑一袋最轻的内衣裤递给唐苒。 唐苒拎过去,没多想,直到他把其中一袋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牵她。 走进单元楼时,她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笑什么?”她的小表情还是被宋泊峤发现了。 唐苒稳住刚刚波动的情绪,一脸认真地说:“你们家属院条件还不错。” 宋泊峤笑了笑:“满意就好。” 六七十平的一室一厅,面积不大,可看上去也足够敞亮。装修简约但干净,家用电器一应俱全。 空调打开,没一分钟就凉快了。 宋泊峤把新衣服过了遍水,放进烘干机,唐苒看着他背后汗湿过的痕迹:“你要不要换一件?” “我衣服都在宿舍。”新睡衣还没烘,也不能穿,他意味深长地望向唐苒,“要不脱了?” 唐苒噎了下,红着脸没搭腔。 宋泊峤设置好烘干程序,直接在阳台上脱掉短袖,扔进洗衣机,转身时,唐苒已经垂头跑进客厅,他望着她背影,了然地勾了勾唇。 等衣服烘干的时候,唐苒用手机刷题,宋泊峤挨着她坐在沙发上。 只穿一条迷彩裤,懒洋洋瘫着却依旧紧实的腹肌,时不时窜进她的余光。 男人这种生物,好像天生就不知道害羞。 但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身材,就这么露着多引人遐思。 唐苒半小时才做完五道客观题,终于无法容忍史上最低效率,决定换个清静地方:“你坐,我进屋去了。” 刚要起来的身子被拉住,宋泊峤稍微使劲儿,她就落到他怀里,手撑在他的腹肌上,耳朵瞬间涨红。 时值盛夏,唐苒衣服也穿得薄,两人就像毫无阻隔地抱在一起,连彼此的肌肤纹理都感受得清晰。 她脸颊也逐渐被染红,小声:“你干嘛……” “你干嘛?”宋泊峤手臂箍得紧,带着耍赖的意味,“把我一个人扔这儿?” 唐苒嗔道:“反正你也是玩手机。” “谁说我在玩手机?”男人惬意地笑着,把屏幕转向她。一张她刚才认真刷题的侧脸照。“没拍够呢,不许走。” “你偷拍我!”唐苒一巴掌拍在他胸肌上,“还不美颜……” 宋泊峤啧了声:“美颜?那还不如你好看。” 心里鼓起的气球一下子蔫了,只剩惊慌喧闹的跳跃声,按在他身上的手指无意识划动了几下,男人眸色压抑,气息涌动。 唐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用力摁下来,攫走了呼吸。 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她一条膝盖折在他腿间,感受到熟悉的炙热。脑袋里警铃大震,推了推他的肩膀。 宋泊峤翻过身,把两人位置调换,她再也推不动他。 衬衫被揉得失去了形状,恍惚有什么被扔到沙发下,她才发现是自己的。 他好像确实挺生疏,两排搭扣弄了半天。 直到阳台传 来烘干结束的提示音,宋泊峤埋在她颈窝,又加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嗓音克制低哑:“可以洗澡了。” 唐苒很想把地上那件捡起来穿上,或者捂住他盯着自己看的那双眼,可都做不到。胸口被他的视线灼热,心跳也依然缓不下来。 “我先去么?”她咬了咬唇。 “去吧。”宋泊峤亲她一口,“我缓缓。” 唐苒从烘干机里拿出睡衣,进了浴室。 两个人轮流洗澡,唐苒回卧室挂新衣服时,接到张姐电话。 聊了会儿单位里的事,听了会儿家长里短的牢骚,张姐依旧担心儿子的学习,愁得在电话里长吁短叹。 宋泊峤洗澡快,出来时她俩还在聊,穿着和唐苒一样的情侣睡衣躺到她旁边,接腔:“小男孩儿这样挺正常,我小时候也不学习。” 张姐:“那也不会每次考试都不及格吧,他才小学呢,小学课程又不难。” 宋泊峤搂着自家老婆,得意地说:“我小学都考十几分儿。” 唐苒瞪大眼:“真的假的?” “逃课习惯了,考试也逃。”宋泊峤听着不像在骗人,“后来我爸暑假把我扔爷爷那儿,住部队家属院,看着那些小兵被拳打脚踢的,我爸说再不好好学习,就送我去部队挨揍。” 唐苒和张姐同时笑出声。 张姐问:“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要考军校?” 宋泊峤把玩着唐苒的头发丝:“人生志向呗。” 张姐叹了声:“你都不知道前段时间小唐……” “张姐。”唐苒急着打断她。 宋泊峤转头看自家老婆,目光懒洋洋地勾着人:“知道,她担心我。” 唐苒羞恼,朝他手背拧了一下:“宋泊峤,你要不要脸?” “不要,给你。” “啧,受不了你俩。”张姐一口狗粮噎住,突然想起来什么:“哦对,要不要帮你多请几天假?” 唐苒刚要说不用,她明天就回来,宋泊峤抢在她前面:“谢了张姐,再请一周,拜托了。” 唐苒哭笑不得:“我请那么久干嘛?” “陪我。”他低头啄她嘴角。 唐苒侧过头,没躲开,被他无声缠住,吮了一下唇瓣。 生怕张姐听到动静,警惕地瞄了眼手机。 还好,张姐语气正常:“行,我明天帮你填系统。” 挂了电话,关灯睡觉,唐苒整个人缩在熟悉的怀抱里,是他失联两个多月以来,最安心的一个晚上。 她没有提过她做的噩梦,梦到连天战火,飞机冒着黑烟从云端坠下来,爆炸成一片火光。梦到有人告诉她宋泊峤牺牲了,她成了寡妇,梦里揪心的感觉真实到她哭着醒来。 无论如何,这人是她的合法丈夫,是与她命运相连的人,如今也是她心中无比重要的人。 她希望他安然无恙,还能继续逗她笑,对她好。 “宋泊峤,你睡着没?”她在他怀里轻轻地吐气。 胸口炙热,男人握紧她腰:“怎么了?” “没怎么。”她闭上眼,嘴角无意识弯起来。 只是想听听他声音。 又过了一会。 “宋泊峤。” “嗯?” “没事,你睡吧。” “宋泊峤。” “……” “睡着了?” 男人手掌从腰后往下挪,捏了一把:“你是不是想做点儿什么?” “睡觉吧你。”唐苒毫不客气地回敬。 手感真好,紧实的,不像她那么软绵绵。 原本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不可言喻的响声,以前经常在酒店夜晚听到,没想到这也能听到。 隔着墙,分不清是左右还是上下,震动感十分明显。 唐苒知道他没睡着。 她也睡不着。 “最近来队探亲的多,克服一下。”宋泊峤淡定地开口,“或者,也可以加入。” “……”唐苒嘴角一抽。 说什么啊这个人! 宋泊峤抬腿压住她:“欠我的总是要还的,时间越久,欠得越多。” 唐苒没忍住拧了他一把。 “我是善意提醒。”男人语气正经得不行,“为你好。” 唐苒咬牙切齿:“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黑暗中,宋泊峤精准地寻到她耳朵,炙热的呼吸贴近,“门口车棚的电动车随便用,出小区一公里有个超市,得空可以去看看。” 唐苒刚想问他做什么,耳垂被含了一口:“买你自己喜欢的,牌子挺多,慢慢选。” “……” “记得多买点儿。” 第24章 你可真厉害啊宝贝。…… 唐苒暂时不想讨论这话题,可那一阵接一阵男女交错的声音实在无法忽略,越安静,越勾得人心浮气躁。 之前在酒店遇到,她都会戴上耳塞,但这次出门急,没有耳塞。 她只好跟宋泊峤讲话,转移注意力。 “那个二等功,到底怎么回事啊?”唐苒轻轻拽着他睡衣,抬起头,睫毛扫过他下颌,闻到淡淡的柠檬味须后水的味道,有点着迷,“我听张姐说,现在立功很不容易,很危险……” “害怕了?”她千里迢迢追过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样子,每想一遍就心动一遍,宋泊峤贴上她额头,再往下,“真没事儿,你不是都摸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又逗她脸热,唐苒恨自己不争气,恼羞成怒拧他胳膊。 宋泊峤假装吃痛呻。吟,在她心疼迟疑的那秒,低头俘获她唇瓣,喑哑笑声散在唇齿间:“你老公这智商,用得着跟他们拼命?” 顿了顿,接着逗她:“不信从头到脚再给你摸一遍。” 唐苒面上嗔着,心里却明白,不可能像他说得这么轻松。很多事他不会,也不能告诉她。 那一对激战的动静稍歇,夜晚再次沉寂下来,只有他滚烫的气音:“苒苒。” 唐苒耳朵发麻,心口颤动:“嗯?” “如果是别的合作伙伴,你也会担心么?” 想问她仅仅是担心,还是别的,有没有可能她也有一点喜欢他。可又怕谈及感情,会打破两人如今正好平衡的状态。怕他贸然前进,会令她退缩。 唐苒哪能猜到他心里这些弯弯绕,语气无所谓:“哪有别的合作伙伴?” 宋泊峤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提醒自己不要在感情上对她有太高要求:“那你对你‘唯一’的合作伙伴,还满意吗?” “暂时满意。”唐苒仰着头,奖励似的,轻轻啄了一口他的下巴尖。 宋泊峤回应在她柔软的唇瓣:“有没有终身合作的可能?” 唐苒眼皮颤动:“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 “哪里早?”宋泊峤嗓音愈沉,“我说过,我结婚是奔着一生一世去的,我不管你怎么想,除非你爱上别人,那是我没本事。” 唐苒压不住狂蹦乱跳的心脏,竭力让自己镇静:“那如果,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呢?” “不可能。”他果断而笃定。 唐苒靠在他胸前,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宋泊峤,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唐苒讲了她爸妈的故事,父辈定下的娃娃亲。 唐明达没上大学,十七岁就下海打拼,赚了大钱。本想继续留在南方发展,却被爷爷以命相逼,回家和娃娃亲对象完婚。 定居奚城他不愿意,娶妈妈也只是勉强,好在妈妈年轻漂亮,念了大学当了医生,出去也给他长脸面。 可到底不爱,最后真心还是给了别人。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一个职业女性,无论经济实力还是精神世界,都过不到一块儿去。妈妈试图挽回,但还是败给他所谓的爱情。 唐苒一直坚信,这段故事里最大的悲剧,就是妈妈真心爱爸爸。 对女人来说,当婚姻完全摒弃了爱情,才能不受伤。 宋泊峤曾经问过奶奶,但奶奶没告诉他太多,只说等将来苒苒愿意,会亲口讲给他听。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完整的故事。 “我知道你是奔着一生一世去的,我也希望我们能长长久久,毕竟离婚很 复杂,如果有孩子,对孩子的伤害更大。“唐苒低缓而认真地说,“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我一样。” “但我也不能把话说太满。”她抬起头,目光坦率地望着他,“宋泊峤,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就像我爸和我妈,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很难把日子过好。我应该也不是你的理想型。” 像他这样家境优越的贵公子,应该会喜欢气质优雅的千金名媛,而不是她这种为了生存艰苦打拼的普通女孩。 不会围在他身边打转,不会哄人开心,不懂情调,脑袋里只有工作和法条。 曾经就有相亲对象评价过她,漂亮但无趣。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男人听到最后,目光像燃起火苗,克制的感情藏在喑哑声线里,蓄势待发。 唐苒怔怔地陷入他眸中深不见底的黑洞,下意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霸道的呼吸强占,侵入。 隔墙扰人的声响再次入耳,这次混杂了他们自己的。 唐苒第一次感受到无力招架的攻势,好像顷刻间要被吃掉。 濒临窒息时,宋泊峤终于放过她。 唐苒大口呼吸着空气,正庆幸着得救,却眼看他整个人蒙进被里。 炙热顺着曲线,翻山越岭后抵达,驰骋在茂密的丛林溪水间。 再次沉沦,她被抛在连绵起伏的云端,摇摇欲坠却下不来。起初怕被听到,差点咬破了唇,到后来理智丧失,什么也顾不上了。 拼命蹬着,可冰丝睡衣太光滑,使不上劲,只能抵在肩胛骨上,一阵阵失控地滑下来。 隔墙的动静彻底消停,宋泊峤抱她在怀里安抚。 许久,她才噙着未散的哭腔,嗓音干哑可怜:“你哪里学的……” 男人笑而不语,手指梳理她凌乱的发丝。 “……不能睡了。”一股凉意沁透睡衣布料,不舒服,唐苒推了推他。 “嗯。”宋泊峤搂着她起身,“去喝点儿水,我来换。” 听到“水”这个字,想起迷乱间这人逗她的言语,唐苒脸又热了。 赶紧翻身掀被下去,从柜里拿了套新睡衣。 进卫生间换好,又到厨房倒水喝,口干舌燥得不行,连灌三杯才算缓过来。 回到卧室,宋泊峤刚换好床单,脏的那条直接团起来扔飘窗上。 唐苒眼睛像被那坨烫到,匆忙移开。 宋泊峤把被子抖起来重新铺好,掀开个角坐进去,拍拍旁边:“发什么愣?过来。” 唐苒抿了抿唇,身上是干爽的新睡衣,总觉得像穿了,又好像没穿,在他面前很不自在。 “我明天还上班,不弄你。”宋泊峤看出她神色,痞里痞气地笑了一声,“再说,也没新的换了。” 唐苒瞪他一眼,视死如归地躺进被窝。 关了灯,一切都平静下来,意识缓缓沉沉融入夜色,唐苒在他怀里,听见模糊低哑的声音,伴她安然入眠。 “以后我不说没用的话,苒苒。” “我会做给你看。” 一觉到天明,梦里恍惚听见起床号,但太早了,她根本醒不来。 半梦半醒地问他要不要起床,他说还躺会儿,把她抱得更紧。 唐苒真正起床的时候,宋泊峤已经不在家。 阳台上晾着洗好的床单,看一眼脸颊就发热,唐苒扭头去厨房找吃的。 冰箱里有酸奶和水果,但没有蔬菜。想着先煮个清汤面,一会儿下楼找人问问有没有买菜的地方。 正准备烧水,门突然被敲响。 唐苒过去开门,望着对面穿军装的小伙子愣住:“你好……” “嫂子好。”这人声音洪亮,站得直挺挺的,仿佛她是个什么领导,就差当场敬礼,拎的保温盒递给她,“队长让我给你送饭。” 唐苒接过来:“谢谢你啊。” “嫂子客气。”昂首挺胸的小伙子瞬间涨红脸。 送走他,唐苒关门去餐厅吃饭。 原以为就是简单的早餐,保温盒一层层打开,丰富得令她瞠目结舌。 看得到蟹腿的蟹黄面,整只虾做的大虾饺,捏成小动物形状的奶黄包,最后一层是牛肉粥。 唐苒不舍得浪费,全吃了,中午又有人送来。 午餐依然丰盛,放到检察长眼里,是要被呵斥腐败的程度。 下午宋泊峤似乎得空,回了她拍过去的照片:【吃得还行吗?】 唐苒刚做完一套题,脖子朝沙发后仰着敲字:【太行了。】 【这是你们食堂的菜?】 宋泊峤:【是啊。】 唐苒:【你们这儿都吃这么好?】 宋泊峤:【是我们飞行员都吃这么好。】 唐苒了然:【哦……】 那是应该的,可以理解。 想了想,她又问:【附近有买菜的地方没?】 宋泊峤:【问这干什么?】 【你要做饭?】 唐苒:【嗯。】 宋泊峤:【食堂现成的,用不着做饭。】 唐苒:【每天给我送太麻烦了。】 宋泊峤:【这有什么麻烦。】 【放心,一个个争着给你送。】 唐苒失笑:【为什么啊?】 宋泊峤:【看美女呗。】 唐苒嗔道:【你又来。】 宋泊峤发了一个表情包:【都关傻了,能出来放个风谁不愿意。】 【我忙一会儿。】 【给你带晚餐回来。】 唐苒笑了笑:【好。】 【对了,你那儿有笔记本电脑吗?】 宋泊峤:【有。】 【晚上带过来。】 学了大半天脑子都木了,唐苒实在憋不住,下楼溜弯。怕跑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就没有出家属院。 走着走着,看到一扇院子门,在一栋栋单元楼中间很特别。 她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干嘛呢姑娘?”突然有人出声。 唐苒吓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位满头银发的老爷爷穿着白背心,正坐在葡萄藤下的竹椅上摇蒲扇。 “您好。”唐苒礼貌地点头致意,“爷爷,您也是家属吗?” “我啊?”老爷爷呵呵笑了声,有些意味深长,“我算是家属。” “哦。”唐苒看了眼墙边的菜园子,欲言又止。 老爷爷起身:“你是来队探亲的?” 唐苒点点头:“嗯。” 她又忍不住瞟向那片绿油油的青菜,茄子,西红柿,又长又肥的大豆角。 老爷爷走过来,用蒲扇指了指:“这菜种得还行?” “特别好。”唐苒一脸认真地拍马屁,“比我奶奶种得还好。” 老爷爷笑了两声。 唐苒问:“您是一个人住吗?这些菜都是您自己种的?” 老爷爷望着她:“是啊,我一个孤寡老头儿,也没几年好活了,自给自足,不给家人添麻烦。” “您精神头这么好,一定能长命百岁。”唐苒继续拍马屁。 老爷爷轻哼:“长命百岁就算了,活太久招人烦,又没用。” 唐苒指了指菜园子:“这些小生命还指望您照料呢。” “姑娘,你是不是看上我的菜了?” “……”唐苒一噎,随即干笑起来,“爷爷,您的菜卖么?” 宋泊峤他们伙食虽好,但也太荤了,时令蔬菜不多。唐苒平时哪怕不吃肉,也不能少了素。 刚进门看到这园子她就动心了,纯天然无公害的农家有机蔬菜,比外面买的好太多。 老爷爷望着她,语气严肃地说:“我的菜不卖。” “……哦。”唐苒知道自己的要求不算合理,也没有坚持,“那是我冒昧了。爷爷您休息,我走了。” 说完便转过身。 “这就走了?” 唐苒停下脚步。 老爷爷用蒲扇指了指墙角的铁桶:“去后院帮我打点儿水来。” “……” “人老了,没力气不中用了……” 唐苒眼一亮:“这就去!” * 宋泊峤回来的时候,唐苒不在客厅,浴室里传来水声。 他把晚餐摆上桌,听见水声停了,叫她:“老婆,弄好来吃饭。” 唐苒在里面回道:“马上!” 宋泊峤侧过眸,看见厨房料理台上花里 胡哨的一大堆,茄子黄瓜西红柿,青椒,空心菜,豆角…… 眉梢一动:“你真去买菜了?” “没有啊。”唐苒擦着头发走出来。 宋泊峤:“那这些菜哪儿来的?” 唐苒得意地轻哼:“用我勤劳的双手换来的。” 宋泊峤察觉到什么,走到她旁边低头嗅。 “还有味儿吗?”唐苒拧眉,不可置信地问,“不会吧,我洗了三遍。” 下午不光替那个老爷爷拎水浇水,还帮他施肥,临了才让她提这么多菜回来。 身上都腌入味儿了。 宋泊峤面色凝重地问她:“你到底干嘛去了?” 唐苒老实承认:“我下午出去遛弯,看到你们这儿有个老爷爷种菜园,就给他帮了帮忙,菜是他送给我的。” 宋泊峤表情变得有点复杂:“你是说小区后面那个独栋小楼房?” “是啊。”唐苒点点头,“老爷爷一个人挺孤单的,以后没事儿我多去转转,换点菜回来吃。” 宋泊峤盯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老婆,你有没有想过……” 唐苒抬起头:“啊?” “你都只能住个小房间,人家凭什么能有三层楼房,加个菜园子?”宋泊峤挑了挑眉。 唐苒一瞬间脑袋灵光,惊恐地睁大眼。 “那是我们部队的老首长。”宋泊峤微微俯身,戳了戳她的脑门,语气无奈中夹着宠溺,“你可真厉害啊宝贝。” 第25章 你是我老婆,你不哄谁哄…… 唐苒习惯了他不着调的,痞痞坏坏的模样,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种眼神。贴近的呼吸,说话时唇角翘起的弧度,轻轻按在她额头上的手指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宠溺。 一声“宝贝”,她从耳朵到心脏,整个身子酥了个遍,连说话内容都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怎么办啊?” 她不怕死地进人家园子,讨人家的菜,在人家面前耍小聪明。 她倒无所谓,影响宋泊峤就不好了:“我要不要去跟首长道个歉?” 宋泊峤望着她笑了一声,把人推进浴室。 唐苒还没问干什么,只见他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在席卷耳膜的风声里,撩起她头发。 唐苒第一次见他这么笨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盯着她每根头发丝,手指轻微颤抖。想起以前在老家,奶奶往自家门前晒玉米粒的身影,不禁笑出声。 宋泊峤暂停吹风机,问她:“怎么了?” 唐苒憋住的笑还是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你帕金森啊?” 镜子里两个人相视而笑,宋泊峤从台面上拿了把梳子:“没干过,理解一下。” 他用梳子挑起一缕头发,吹风机开到最小档:“让我多练练就会了。” 宋泊峤吹得很认真,逐渐找到了手感,还学着理发店的动作,用梳子从头到尾给她吹直。 十分钟后,唐苒终于吃到晚饭。 宋泊峤给她讲起徐老,种菜园的那个老首长:“那是我们团长的父亲,退休前是军区副军长,老伴儿先走了,只剩个儿子,就跟着他住在这边。” 唐苒想起那次电话里徐团长凶神恶煞的呵斥,头皮一麻。 “老爷子脾气大,都不敢惹,你倒好。”宋泊峤笑了笑,往她碗里放了块大牛排,当作奖励。 “……我那不是不知道么。”唐苒用筷子戳了戳大牛排,“要知道我也不敢惹。” 且不说那位徐老脾气到底怎样,就他们团长训起人来那气势,她都要躲这对父子俩远远的。 吃完饭,唐苒便抱着宋泊峤带过来的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 “干什么呢?”男人收拾完厨房,凑到她旁边。 唐苒一边登录刚下载的软件,一边说:“我们单位成立了一个考试小组,都是九月要参加司考的同事,每天都一起讨论学习的。我这些天参加不了,他们说可以线上视频。” 宋泊峤皱了皱眉:“不是学一天了?晚上还学?” “九月份就考试啦。”唐苒长长地叹了一声,“时间很紧张的,不努力一些,心里没底。” 宋泊峤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没有说话。 唐苒全神贯注研究着软件,肩上突然一沉,她侧过头:“干嘛?” “不干嘛。”宋泊峤嗓音有点闷。 “累了去屋里睡。”她动动肩膀,下巴朝前指了指。 “不累。” 唐苒疑惑地眨眼:“不累你干嘛躺这儿?” 宋泊峤也望着她眨了眨眼:“你说呢?” 唐苒脑子里都是一会儿要讨论的题目和案件,对于他这句反问,毫无头绪:“……啊?” “算了,你忙吧。”宋泊峤望向窗外暮色初降的天,“我出去办点儿事儿。” 唐苒没想太多,点了点头:“好。” 直到大门关上那刻,屋内突然空旷无人,她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 他是……心情不好吗? * 宋泊峤在健身房练到九点,手机时不时拿起来看一下。 唐苒什么都没问过他。 偶尔想给她发个消息,叹了叹,又扔开。 刚进来的白臻正看见他埋头跑步的样子,拼命的架势里带着点儿颓丧,“哟”一声:“大哥,怎么在这儿呢?” 宋泊峤淡淡瞥他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嗓音也淡淡的,连疑问的语气都舍不得给。 白臻靠在旁边的跑步机上:“新认识的小姑娘非要视频,过来练练。” 宋泊峤看着他还算完美的体格:“你脱光了跟人视频?” 白臻猝不及防被自己口水呛到:“我是那种人吗?” “难说。” “……”白臻嘴角一抽,“那万一人家要求,我也不能太小气。” “悠着点儿吧。”宋泊峤轻飘飘地,带着嘲讽地提醒,“上一个作风问题被赶走的,你别忘了什么下场。” “我正常恋爱,怎么就作风问题了?”只不过女朋友换得勤了点。白臻看着他,毫不客气地回敬:“倒是你,嫂子都过来了,你不该在这儿挥汗如雨啊。” 宋泊峤睨他一眼:“管得着?”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白臻坐在卷腹机上,拉两下,呼吸重了些,“看看人程刚,天天一下班就腻在家属院,卧室门都不出,说这次无论如何要怀上,努力得不行。” 宋泊峤面无表情:“那你正好替我转告他,动静小点儿,吵着我老婆睡觉了。” “在送子楼还能睡觉?”他一边使劲儿,一边埋汰,“大哥,你不会那个不行吧?” 宋泊峤冷笑着从跑步机上下来,拿帽子抽了他一下:“喘成这样,到底谁不行?” “……” 眼看九点半了,宋泊峤不再等,洗了个澡回家属院。 唐苒的视频会议正进行到收尾阶段。 她太投入,没留意到开门,笔尖抵着下巴说话:“根据《刑法》第305条,310条,王进涉嫌伪证罪,包庇罪,根据《刑法》第234条,陈梅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至于王晓雨,因未成年且受胁迫作伪证,依法不予追责。” 宋泊峤把门钥匙放到玄关柜上,碰撞声才让她抬头看过去。 但没什么特别表示。 转回来对着屏幕,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案情很简单,量刑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整个事件值得反思。因为医疗救助缺位,才把这一家三口逼向绝路,让父母为子女牺牲的本能导致他们的冲动行为碰撞到法律底线。那我们在严守证据规则的同时,是不是应该通过司法救助程序为王晓雨做点什么,以防止悲剧再次发生?” 视频里的何卓瘫在家里的真皮沙发上,人都快睡着了。 唐苒看着他的画面扯了扯唇,和另几位同事再讨论了几句,总结完今天的学习内容:“那就到这里吧,明晚七点继续。” 宋泊峤在茶水台喝完一大杯 水,走过来:“结束了?” 唐苒视频还没关,伸了个懒腰脱离工作状态,抬起头冲他笑:“结束啦。” 宋泊峤单手揣在裤兜里,站在沙发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秒,突然将笔记本屏幕压下去,从她腿上扔到旁边。 然后俯身,搂起她的腿弯和后背,无比轻松地把人横抱起来。 唐苒攥紧他胸前,惊慌缩腿:“干嘛呀?” “洗澡,睡觉。”他一脚踢开浴室门,再一脚踢上。 唐苒红着脸推他:“我不想跟你一起洗。” 男人唇角勾得散漫痞气,把人放在洗漱台上,双手撑在她腿旁边:“我想。” 唐苒下唇咬得发白,脸颊却充血:“……你想什么想。” “什么都想。”手朝里,握在更软的地方,“老公对老婆做的,像昨晚一样,还有……” 他眼神意味深长地,探向令人流连忘返的“仙境”。 唐苒难耐咬唇,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目光,像烈火燎原,轻易就能将她席卷吞噬,她试图去阻止他动作,却被两只手并在一起压到头顶。 “乖乖的,还是我给你绑起来?” 他似乎打算抽皮带,唐苒不敢再胡乱挣扎,脑海已经开始晕眩:“宋泊峤你冷静一点……” “你冷静就够了。”他回忆着她过分冷静的模样,沉迷工作忽略他的那几个小时,心底最恶劣的因子在叫嚣,手毫不留情,被她竭力阻拦又拿回来,“我不需要冷静。” 他没有放过她,只是俯身,以潮热呼吸代替。 所有事情都是熟能生巧。 比起第一次,他更加熟悉她的感觉和反应。唐苒无意识地乱动,被他双手按着,呼吸抵着,要掉却掉不下来,反而把自己送得更多。 白裙和绿色迷彩裹成一团,被遗弃在门边角落,花洒声淹没呢喃低语。 唐苒面向瓷砖被他紧箍着,挣脱不了,刚哭过的嗓音惊慌发抖:“宋泊峤,我没买……” 沉哑嗓音烫着她耳朵:“那要个孩子。” “不行。”她急了,“我不能现在怀孕。” 身后人将她按得更紧,贴得更严丝合缝,力气和体型的差距让她只能哭着恳求:“宋泊峤……” 他以行动威胁,烫得她一缩:“叫我什么?” 手背撑在墙上蒙着眼睛,唐苒视死如归地开口:“……老公。” “没听清。” 唐苒攥紧拳头,又吐字清晰地叫了声:“老公。” “乖。”他用手扳过她脸,以唇封缄,“饶你一次。” * 等结束一切回到卧室,唐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出门那会儿可能是真的心情不好。 并且大概是因为她,才心情不好。 今晚他还算满足,纠缠不清地认了门,就差临门一脚。而她只说暂时不想生小孩,没不愿意和他更进一步。 一切都是好的兆头。 两人各怀心事,一个意气风发,一个思虑重重。 唐苒在他胸口垂着脑袋,连头发被编了个奇丑无比的麻花辫都没察觉。 她脑子也没那么迟钝,只是工作和感情习惯分开,而有关感情的那半部分当时并没在运行。平静下来,从细枝末节不难推断出他的情绪。 直接道歉似乎太生硬,她先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试探他态度。 宋泊峤轻轻捏住,把她按在被窝里腻歪了会儿,哑声贴着她的唇:“这么主动?” 唐苒凝视他近在咫尺的黑眸,呼吸相缠,气音柔柔袅袅,依稀带着讨好的意味:“你晚上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碾磨着她的唇,不假思索,却又不像是敷衍的回答。 “宋泊峤。”唐苒捧着他的脸不让他再亲,正色道,“你生气就生气,跟我讲就是了,我做得不好可以改。” 宋泊峤笑了笑,眸底像星河笼罩着她:“真没生气。” “可是你不高兴……” “不高兴和生气是两码事。”他望着她眼睛,字字认真地解释,“我想让你陪我,可你要工作,我没办法高兴,但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是我硬把你留在这儿的,你也有你的事要做,这很正常,你不用放在心上。” “至于我的不高兴,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唐苒想起刚刚在浴室,咬了咬唇:“你的解决办法就是那样……” 男人凑到她耳边低笑:“你是我老婆,你不哄谁哄?” 唐苒张了张口,被他威胁打断:“你要敢说找别人哄,我现在就去超市买东西。” “……”唐苒默默收了声,心里却琢磨着明天得赶紧去趟超市。 他今天能放过她,可难保哪天忍不住破功。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的。 第二天,她没敢往徐老院子的方向走一步,骑上小电动就溜。 进超市前,假模假样戴了只口罩。 她像特务似的双手揣兜低头走路,先去零食货架逛了圈,拿上点巧克力和饼干,在饮料区找到她爱喝的椰子水,又每行货架磨蹭了会儿,才去收银台。 收银员扫码时她清了清嗓:“麻烦把那个拿一盒。” 边说心里边蛐蛐,怎么这玩意儿还放柜里,摆在外面不好吗?让人都要开口问,多难为情。 收银员是个大婶,丝毫没有难为情:“要哪种啊?有超薄的有凸点螺纹的,还有发热发凉的,还有那个新款,爆水珠儿。” “……”什么鬼啊。 唐苒两眼一黑:“最普通的就好。” 大婶笑着看她一眼:“刚结婚啊?” 唐苒抿了抿唇,犹豫要不要回答这问题,大婶自顾自健谈起来:“我都没见过你,一看就是刚结婚,也就你们刚结婚的小姑娘还来买这,你看我货架都不摆外边儿。” 唐苒求知欲被勾起来:“为什么啊?” “等你过个两三年,要命都怀不上的时候就知道了。”大婶苦口婆心地说,“他们一年拢共那么点儿假,又难请,家属都要算准日子来,那‘送子楼’的名号可不是虚的。” 唐苒听在耳朵里,想起另一户夜夜不歇的动静,简直是大型动作片影音现场,后背一凉。 要……这么努力吗? 那还是暂时不生孩子的好。 大婶给她扫了盒超薄普通的,又推荐另一盒:“要不要试试这个爆水款?尤其适合你们新婚小姑娘,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当兵的都蛮得很,不知道收敛……” 口罩都盖不住脸颊里腾腾的热气,唐苒赶紧拿手机准备扫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都要吧。” 脑海放电影似的,耳朵旁都是那人昨晚低声撩动的温度:“属水龙头的?想淹死我吗?” 第26章 亲兄弟要明算帐,但夫妻…… 唐苒觉得她并不需要那款,但还是一股脑塞进袋子里,催大婶结帐。 然后拎着袋子逃离尴尬现场。 破天荒的,宋泊峤下午三点多就出现。 唐苒正在看网课视频,惊愕地望向门口:“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宋泊峤走过来时,她自觉把电脑放到一边,待他俯身,轻轻回抱住,仰头迎接他的呼吸。 “今晚飞夜航,提前回来看看你。”他侧过头亲亲她耳朵,“晚饭有人给你送。” 唐苒眼皮一颤:“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 说起来,唐苒这两天都没见飞机飞过,他也是每天正常上下班。 突然要开始训练,她莫名有点不踏实:“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宋泊峤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普通训练而已,又不是打仗。” 唐苒看着他轻描淡写的一张脸,没说话。 鼻头被捏了捏:“担心我?” “才没担心。”唐苒抓住他手,“我是在想,你开飞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全宇宙第一帅。”这人毫不谦虚,“可惜了,你看不到。” 唐苒被他逗笑:“不要脸。” 宋泊峤贴住她唇,腻歪缠绵了一阵,直到把人摁倒在沙发上,才发觉时间不对,将她一整个搂在怀里,亲了亲:“等我回来。” 唐苒听着他的心 跳声,恍惚比平时更强烈:“几点回来?” 宋泊峤迟疑了下,摸她的头:“别想太多,早点睡觉。” 那就是说不准了,唐苒明白。 她也没再问,应声:“哦。” 宋泊峤放开她,整理被揉乱的衣服,唐苒起来帮忙。 “每天都是这身。”她忍不住抱怨,“我还没见过你穿军装。” 男人笑了笑:“谁平常没事儿穿那个?” “为什么不穿?”唐苒一脸求知欲。 “不方便。”宋泊峤耐心跟她解释,“平时就是作训服飞行服,没有正式场合和特殊要求,谁愿意穿那个,束手束脚的不舒坦。” 唐苒眨眨眼:“好看呀。” 男人捏捏她脸颊:“想看?” “嗯。” “那办个婚礼。”宋泊峤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穿礼服给你看。” 眼睛好像被烫到,她匆忙撇开,扯了扯他的衣角:“快去,别迟到。” “行。”宋泊峤见好就收,又回到那副散漫痞气的模样,揉揉她脑袋,“走了,上夜班儿给你挣钱去了。” “……” 唐苒一个人吃过晚饭,下楼走走。 傍晚院子里稀稀落落有一些人,怀着宝宝的,带孩子学走路的,玩跷跷板的,基本都是女人和小孩。 树下,两个小男孩在堆沙堡,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嚷嚷:“我爸爸会修飞机!” 另一个不甘示弱:“我爸爸还会开飞机呢!” 一号小男孩哼了一声:“我爸爸最厉害!别人都叫他杜总!” 二号拍拍屁股站起来:“我爸还是大队长!” “什么大队长!听着好土!” 然后二号推了一号,两个小男孩在沙堆里打架,边滚边哭。 动静招来各自的妈妈,制止闹剧后,互相向对方道歉,说自己儿子不懂事。 有人发现站在旁边看戏的唐苒,笑着点了下头:“你好。” 唐苒礼貌回应:“你好。” “你是新来的吧?”女人牵着儿子走过来。 “嗯。” “谁家的呀?” 唐苒报了自家老公的大名。 “哎哟,小宋媳妇儿啊。”两女人对了个眼色,八卦又羡慕,“是好般配,是吧?” “就是就是,长得都跟明星似的。” “今天他们夜班,无聊了吧?”其中一个嫂子招呼她,“要不要去家里玩?一会儿打打牌,整点儿夜宵吃。” “不用了,谢谢。”唐苒笑着摆摆手,“下次我请你们吃饭。” 见她不像假客气的样子,对方也没有坚持。 三个女人看着追逐玩闹的孩子,时不时聊点家长里短,唐苒不熟悉,大部分时候竖着耳朵听。 天渐渐黑了,空气也没那么热,这儿到底是郊区,不像城市中央的夏天,日夜都像火炉炙烤。 大自然赐予的凉爽,比吹空调舒服得多。 今天同事们开会,没法视频学习,她便也给自己放了个小假,在院子里和两位军嫂待到八点多。 见她们唤来各自的儿子,准备道别各回各家的时候,突然一阵轰鸣声靠近。 唐苒抬起头,夜空里飞机的轮廓并不清晰,但那一红一绿的航行灯闪烁着,像一对眼睛灼灼望着她。 经过家属楼上空时,音爆钻入耳膜,院子里树叶快速抖动,隐约还有窗户震动的声音,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跟随着一起颤抖。 几架战斗机先后飞过,院子里的树叶很久才平静下来。 身旁女人搂着小男孩,温柔地说:“阿照许个愿,祝爸爸落地平安。” 一直调皮的小男孩竟然变得很乖,双手合十,像模像样:“爸爸平安回来哦。” 另一个小男孩也附和一句。 唐苒有点意外地回过头,那位军嫂摸着孩子的脑袋,笑着解释:“虽然说是和平年代,可战斗机一旦上了天,谁也料不准会发生什么。” 唐苒突然想到宋泊峤下午专程跑回来见她一面,却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她以为就只是寻常见面。 “一般都没事啦,你别吓人家小姑娘。”另一位军嫂出言安抚,“再说了,小宋可是他们这批里面最稳当最优秀,立功最多的。” “那立功不危险么?你忘了那次……” 声音被另一人的眼神制止,唐苒听了个话头,心就悬起来,没忍住刨根问底:“怎么回事?” 那位嫂子叹了一声,只好和盘托出。 唐苒这才知道,原来宋泊峤就是她曾听过的那则新闻的主角。 原来他早已去过生死一线,差一点命丧黄泉。 差一点,她就遇不到他。 又一编队飞过头顶,有人察觉到气氛低落,转移话题:“今儿奇了怪了,怎么飞这条线?” 另一位嫂子开玩笑似的望向唐苒:“准是有人想看看媳妇儿。” “或者给媳妇儿看看咯。” 唐苒被逗得脸热,幸亏天黑了,看不到,只好讪讪笑了几声。 回到家,她依然心神不宁,洗完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又起来刷题。 只有把自己埋进题里,才能短暂抽离担惊受怕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迄今为止关于宋泊峤的一切,都和她结婚时的预设全然不同。 她只想要个共同生活,养育儿女,如果有可能一辈子互相扶持的合作伙伴,没想过会如此在意他,担心他,为了他难以入眠。 似乎已经从程序化的合作,上升到了人类感情。 虽然她还无法确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到何种程度,会不会影响她理智判断,和保证自己在这段婚姻里不受伤害。 她只知道如果任由发展下去,也许会变得更不可控。 唐苒做题做到两点多,才收到一条信息。 【落地了,老婆。】 她没有回复,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 迷糊间,有温热从背后袭来。 第二天唐苒十点多才醒,宋泊峤竟然在家。 厨房传来备菜的动静。 唐苒赶紧起床洗漱,出去时正看见他在腌排骨,戴着一次性手套,给每一块排骨做按摩。 穿着围裙的样子,格外的宜室宜家。 “不是说有食堂么?”唐苒走过去,闻了闻。 他配的调料总是很美味,挑不出一点差错。 “我看你好像吃腻了。”宋泊峤笑了笑,“还是不爱吃?” 唐苒中肯评价:“你们食堂虽然很丰盛,菜也很贵,但我更喜欢家常的。” 宋泊峤了然:“那以后我给你做晚饭,中午有空就带回来,没空就委屈你吃食堂了。” 唐苒下意识要答应,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将差点失控任性的情绪拉扯回来,笑着摇摇头:“不用麻烦,我又待不了几天,就吃食堂吧。” 宋泊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突然跟我这么客气?” “没有啊。”唐苒心虚,扭头往沙发上走。 宋泊峤没和她较真,继续备菜。 唐苒给阳台上绿植浇了点水,过去帮忙。 “最近吃太好了,我觉得我有点儿上火。”唐苒一边削土豆一边说。 “是么?”宋泊峤看她一眼,“那给你多弄点儿青菜。” 唐苒:“我觉得得吃点儿水果,柚子什么的。” 男人笑了笑:“这季节上哪儿整柚子?菊花行不行?超市有,买来泡茶喝。” 唐苒摇摇头:“菊花我肠胃过敏,会拉肚子。” 宋泊峤没再说什么,指挥她去洗菜叶。 昨晚飞到半夜,又接连总结大会,几乎通宵,今天他可以休息一天。 午餐两人吃得很丰盛,饭后唐苒不想坐,在屋里一边晃悠消食,一边琢磨她买的基金 。 宋泊峤收拾完厨房,见她靠在墙角一动不动地盯手机,走过去站到她身后:“干嘛呢?” 唐苒心虚转身,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实话实说:“上个月你的两千块,绿了好几天了……” “我在想办法补救,你放心,实在不行用我的补给你,之前说好的,一定不让你亏。” 不知道哪个字让他嘴角的笑容减淡:“之前说好的,分什么你我?” “还是要分的。”唐苒一本正经,“你工资比我高那么多,混在一起你能放心吗?我只是代管,不是要你的钱,不管储蓄还是理财,都要分清楚的。到时候万一——” 想起来他不爱听,唐苒适时止住:“反正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 “唐苒。”他嘴角一丝笑容也无,嗓音也沉下来,“亲兄弟要明算帐,但夫妻不用。” “还是直到现在,你依然没把我当自己人?” 唐苒心口一跳,忙不迭摇头:“不是……” 男人上前一步,将她彻底逼到墙角,低下头,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所以叫我一声老公,很难是吗?” “在你眼里,我依然只是合作伙伴?” 唐苒心里很清楚,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 她懊恼自己不坚定,也觉得委屈,还要被他这么逼问。 宋泊峤抬起她下巴,锐利目光俘获她眼底的脆弱和挣扎:“你还是觉得我们不会长久,随时准备要分开?” 眼眶一阵阵涌动,她硬着头皮,任由情绪冲破大脑,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没错啊,婚姻本来就说不准的,谁不要做最坏的打算?任何时候都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不对吗?” “我是为你好,不想你将来人财两空。” 宋泊峤望着她,眸底火焰倏然熄灭:“我谢谢你为我好。” 当男人的呼吸远离,怀抱撤开的那一刻,唐苒好像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摧枯拉朽地响成一片。 然后整个世界归于沉寂,仿佛万物生灵都消失。 她一个人在空旷屋子的墙角,呆呆地站了很久。 这好像是结婚后第一次正面争执,不欢而散。 其实唐苒知道,他们之间的认知差异一直存在。 她是个过分清醒的人,习惯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哪怕在彼此甜蜜的时候也不会斩断后路,可宋泊峤似乎有点……恋爱脑? 这么说或许不准确,他们之间不存在恋爱。 他应该只是一根筋,把婚姻想得太简单纯粹,也把对方想得太善,丝毫没有自保意识。 唐苒望着空旷的屋子叹了一声,有点懊恼,干嘛要提基金的事儿,他难得休息,本来应该度过不错的一天。 闹成这样,双方都得冷静一下了。 她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两人互相不高兴,如果他接着照顾她,纯属添麻烦,如果他生气不管,自己更无趣。于是买了晚上的机票,进屋去收拾行李。 她东西不多,来时就仓促,只有宋泊峤买给她的几套轻薄衣物和简单几样护肤品。洗浴用品留着他还能用,她便没拿。 最后打开衣柜的每扇门检查一下,开到角落那扇,倏然怔住。 那里挂着一套熨烫整齐的蓝色军装,之前是没有的。 手指悬在肩章的五角星上忍不住颤抖,一些并不久远的记忆涌上脑海。 ——我还没见过你穿军装。 ——谁平常没事儿穿那个? ——你开飞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全宇宙第一帅。可惜了,你看不到。 ——今天奇了怪了,怎么飞这条线? ——给媳妇儿看看咯。 ——宋泊峤,你在吗? ——现在在了。 时间轴持续回溯着,那些画面和声音,就像柔软的刺扎进她心底。 窗外原本是毛毛细雨,像在应和她心情,雨点愈发密集地砸在玻璃上。 行李静静地躺在门边,唐苒卸了全身力气坐在床沿,拿出手机。 上次停留的叫车软件果断退出,她点开微信,正要拨语音时又顿了顿,迟迟按不下去。 后来切换到打字,犹豫很久,才鼓起勇气发送:【下雨了,你在哪儿?】 对面消息同一秒出现:【柚子要红的还是白的?】 瞬间像是雨过天晴,嘴角忍不住上弯:【白的~】 宋泊峤:【我没带钥匙。】 唐苒:【我在家。】 宋泊峤:【一直在吗?】 【嗯。】 【一直在。】 收起的衣服被一件件挂回去,退了飞机票,扣手续费时还有点心疼。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这场无端挑起又消弭的争执。 有人敲门的时候,唐苒从沙发上跑过去。 门外站着的身影,发梢潮湿,短袖衣领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汗,迷彩裤裤腿和军靴上沾了点泥,风尘仆仆,目光却灼热坚定。 唐苒受不了他的注视,低下头:“……都淋湿了,快进来吧。” 她让开门边的位置。 宋泊峤走进来,一言不发,唐苒莫名一阵紧张,从头到脚都拘起来。 直到大门“嘭”地被脚踢上,整个空间变得私密。 下一秒,一袋柚子失重滚落。 唐苒没来得及捡,已经被他掐着腰抱起来,抵在墙上,呼吸沉重而热烈地碾压到唇。 第27章 我错了,明天去买几条床…… 玄关走廊很短,大门几乎对着客厅窗户,雨过天晴的午后阳光直射,窗外清透,有种能被窥见的错觉。 唐苒挂在他身上,对于此刻见不得人的模样和姿势,还剩点最后的羞耻心:“那个……在卧室……” “我买了。” 她被单手托着,眼见宋泊峤从兜里摸出一盒粉色的,正是昨天那位大婶极力推荐的新款式。 本就绯红的脸颊几乎被血色浸透,咬紧了唇。 男人用指甲抠了两下,不得劲儿,皱着眉把塑料膜连包装盒一起用牙齿撕开,从里面拿了一只,其余的随手抛到背后鞋柜上。 手里的小玩意儿塞给她,再双手托住她身子:“帮个忙。” 唐苒全身重量都在他手掌上,力道稳稳当当,让人难为情。 宋泊峤低下来,呼吸愈发烫,低哑简短地催促:“嗯?” 贴着她的额头被汗晕湿,鼻尖轻碰,气息紊乱,感觉很辛苦。 唐苒于心不忍,照做。 以前只在案件物证里见过的东西,轮到自己用还是头一回,她尝试弄好,双手不知所措,眼睛也不知该往哪看,脸红得像血,下嘴唇却被咬成白色:“……可以了吗?” “嗯……”这一声喟叹也不知道是回答她,还是别的意味,呼吸绕到她脖颈后。 唐苒眼周晕着圈淡淡的红,很快被沁出的眼泪湿润,牙齿下意识紧咬他肩膀。 “别咬。”他压着的嗓音像从齿缝里溢出。 唐苒愣愣地松开牙齿,肩膀上两排清晰的牙印,几乎要渗出血丝。这才发现自己咬疼了他,懊恼得不行:“对不起啊。” “傻不傻?”宋泊峤被她逗乐了,沉哑嗓音噙着笑,意有所指地一下,“我是说这儿。” 唐苒又气又娇地哼了一声,索性把脸埋入他颈窝,不看,不听,不回应。 前两天还抱怨为什么别人不能小点声,当紧咬的唇也关不住喉咙颤抖的失控,才终于懂了那种感觉。 门外就是楼梯间,她瓮声求他:“宋泊峤,进屋好不好?” “不好。”他亲一下她耳朵,语调明目张胆的坏,“你自己低头看。” 唐苒眼神迷离轻晃着,飞速掠过无法直视的靡靡画面,落在地上缠绕的衣物,白色和绿色,全被浸透。 “昨天洗的还没干。”男人低笑着,好心“提醒”她,“你今晚还要不要睡?” “……” 过了会儿。 “宋泊峤……” “嗯?” “……好酸啊,休息好不好?” “哪儿酸?” 唐苒咬唇瞪他,再用力拧在他腰侧。泄愤的一下,却像给人上了发条,覆过来一阵疾风骤雨。 在她哭着求着快要死掉的时候,宋泊峤终于如她愿,抱进卧室。 飘窗垫了软垫,她背过身,隔着窗纱看外面渐阴下来的天。 阵雨又开始敲打玻璃,越来越快,雷鸣般的震响冲击着脑袋,整个人浑浑噩噩,被拉 扯在清醒和迷乱之间,直到天黑。 唐苒被他抱去洗了澡,才躺进被褥里休息。 宋泊峤在厨房做晚饭,开着房门,她能清楚听见他忙碌的声音。 中途有人敲门,是两位嫂子来送东西。 “这是我们去蓝莓园摘的新鲜蓝莓,还有点儿拇指葡萄和西瓜。”女人笑呵呵道,“你媳妇呢?” “谢谢。”宋泊峤接过来,“她睡觉呢。” “这时候睡觉?”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懂,宋泊峤明显语气尴尬,但还是生硬地为她寻了个借口:“昨晚担心了,头一回见那阵仗,没休息好。” 现在是大晚上,补觉也早该起了,这借口实在牵强,可对方没点破:“哦,那是得好好歇一天。” 特意咬重了“一天”。 宋泊峤假装听不出,礼貌和气地送走两位嫂子。 厨房传来清洗的声音,没多久,宋泊峤端着果盘和水杯进卧室。 西瓜没切,怕她一会儿没肚子吃晚餐,葡萄和蓝莓各洗了一点。 他把果盘放床头柜上,水杯递给她。 唐苒确实很干,捧起来灌了一大口。 “下次要提前备好水。”男人接过杯子,漫不经心地计划,“边喝边——” 唐苒料到他要讲什么,迅速抓了颗葡萄堵他嘴。 宋泊峤见她耳朵尖窜起的红色,藏在气恼下的娇羞一目了然,满足地笑了笑,也拿颗葡萄喂她。 一边看着她吃,一边问:“还疼吗?” 唐苒一脚踹过去:“你说呢?” “那怎么办?”宋泊峤握住她脚,摩挲着光滑的脚背,十分认真的语气,“我给你揉揉?” “……滚蛋。”唐苒下意识把脚缩回来,被子裹紧。 宋泊峤不再逗她,做好晚餐抱她出去吃。 饭后两人也没出门散步,唐苒太累了,浑身骨头都懒得动,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没联网,也不能投屏,部队统一管理,只有几个固定频道。节目除了各种新闻,就是一些红色主题的爱国剧。 唐苒随便挑了一个当背景音,看单位群里的工作信息。 直到订票软件的推送飘过屏幕上方,突然想起来什么,心浮气躁地拧了下男人手背。 “还生气呢?”宋泊峤捉住她手,亲了亲,“我错了,明天去买几条床单。” 唐苒失笑:“……谁在跟你说床单!” “那生什么气?”宋泊峤一脸认真,“我还有哪儿得罪你么?” 除了下午没克制,她哭着说被他弄坏了,他瞧着是有点肿,于是给她买了药膏。 以及第一次在玄关,她不太满意。 但过后他也哄好了。 唐苒委屈又心疼:“退机票扣了我两百多块。” “多大点儿事儿。”男人笑着把手机捞过来,点了几下。 唐苒微信提示,转账520块。 : “加上精神损失费,够不够?” 唐苒不客气收下,满脸狐疑:“你到底还有多少私房钱?” “没了。” “骗人,不信。” “真没了。”宋泊峤把手机放她眼前,微信支付宝,所有的银行app依次打开。 转给她520后,余额总数47块多。 前几个月生活费攒下来的,在这几天一扫而空。 唐苒沉默不语,暗自揣摩一个账上只剩47块的男人的心理感受。 宋泊峤却搂着她腰,不急不缓,意味深长地:“所以得你去买床单了。” 唐苒红着脸揪他一下,男人反手捏住她指尖,收拢,握紧,十指相扣。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有外宿的大学室友一周三五次带床单回宿舍洗,是有多爱干净。 现在想起来,不是人家爱干净,是当初的自己太单纯。 这方面,她好像一直比同龄人懂得晚一些。 在本该情窦初开的年纪听同学讲隔壁班草,她不理解她们的激动,同桌问她体委和班长谁更帅,她答不上来也毫无兴趣。所有女生都趁课外活动去篮球场占位置,看高三的宋泊峤打比赛,她却嫌吵,连路过都要塞上耳机,躲远远的。 如今二十五岁的她,没体会过,也不能确定怎样叫心动。 唯一能确定的是宋泊峤对她来说很特别,与任何人都不同。 曾经以为没有了奶奶,她会变得孑然一身,可自从认识他以来,她似乎就没有过孤单的感觉。 哪怕他不在身边,她也知道始终有那么一个人,与她命运相连,会排除万难去陪伴她,守护她。 不需要任何言语,一个怀抱就令她安心。 “宋泊峤。”唐苒想起那天在院子里听到的,鼻头一酸,“你那次受伤,很严重吗?” 男人低头望着她,目光动了动。 “上新闻那次。” “是,差点儿和飞机一块儿炸了,给老外陪葬,不过我运气好。”他从实交代,提及死亡时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反而用握住的手劲安慰她,“都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遇上你了么。” 唐苒知道他一向习惯轻描淡写,好像什么都不放心上,就算刨根问底也是一样的答案。 “放心,就算我死了,你也一辈子有人管。” 没来由一阵懊恼,唐苒眼一红,背过身。 宋泊峤看着她后脑勺,摸摸她倔强的头发丝:“世事比人心更无常。我可以保证我对你绝无二心,但不能左右老天爷的安排。就像你说的那样,做最坏的准备,是必要的。” “下午对你发脾气,是我的错。” 唐苒感受到他手指的力道,却说什么也不转过去,不让他看自己的脸:“宋泊峤,我又不是没良心。” “嗯,我知道。”他摆弄着她的手指,“身为合作伙伴,我很满意。” 唐苒憋住被他往上勾的嘴角,语气认真:“今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道歉,不该说话那么难听。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改进的,你可以跟我说,以后我们互相督促指正,好好过日子。” 督促指正?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工作。 三分无奈被他藏进纵容的眼神里:“需要改进的,都可以提吗?” “可以的。”唐苒点点头,“我会努力做好。” 电视里的抗战片剧情正精彩,屋里气氛却越来越不可言说,唐苒感觉到那双不安分的手,呼吸凝住。 耳畔温热,如火灼烧,低哑撩人:“我觉得你需要锻炼。” 唐苒试图去拦他的手,却灵巧得像游鱼,在山峰溪流间肆意穿行。 见这人从兜里变魔术般拿出来一只,唐苒头皮一麻,身子也缩了一下。 宋泊峤没让她躲成。 在她轻哼着抓起他胳膊,把他的手当做转移感官的道具,深深掐进去时,也给她最深的回应。 电视里的炮火声实在扰人,他不耐地关了,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又往沙发上垫了件外套。 后来唐苒被他转过来,就这么兜着走向厨房,屋子小,路程没几步,却把他肩膀掐出了血。 烧水壶里的水在沸腾,被一阵阵高温气流翻搅出规律的声音,白色气泡不停地翻滚,从壶嘴溢出来。 他一手扶着她腰,把开水兑进凉水,混出刚好的水温递给她,还十分贴心地朝前伸手,捞起她垂落到台面上的发丝。 这晚断断续续地,几乎喝完一整壶。 * 第二天早上,唐苒在被窝里动不了一点,但宋泊峤起来时她也醒了。 侧躺着,见他打开角落衣柜门。 那套军装终于穿到他身上,笔挺板正得像从梦里走出来,唐苒恍恍惚惚地看呆。 直到男人俯下身,把一条微凉柔软的布料递给她:“会打领带吗?” 唐苒猛一回神,点点头:“大学学过,应该还会的。” “试试?” “……好。” 她拿着领带绕过他脖子,还记得步骤,但太久没练过手生,第一遍歪歪扭扭的。 宋泊峤低声笑,她耳朵一 热,抬眼娇嗔。 “以前给谁打过?”第二遍开始的时候,宋泊峤问她。 “我自己。”唐苒皱着眉,表情有点苦恼,“不对,方向有问题。” 给自己系和给别人系,有很大差别。 总结经验后第三遍尝试,终于打出一个完美的结。 宋泊峤摸摸她的头,贴住她唇瓣奖励:“老婆真棒。” 唐苒怕弄皱他军装,不敢乱碰,连眼神都小心翼翼的:“今天有什么场合要去么?” “没有。” 唐苒诧异:“那为什么要穿这个?” 宋泊峤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眼睛,笑了笑:“我还有别的可穿吗?” 想起昨天从他拎着柚子进门到晚上入睡,糟蹋掉的那几件衣服,唐苒瞬间红透了脸。 “……快走吧你。” 她总是这样,一害羞就催人。 宋泊峤明白得很,也不拆穿她,温热呼吸印在她额头:“走了,中午回来。” 唐苒脑子里嗡嗡地想起警铃,眼神一哆嗦:“回来干嘛?” “送饭啊,你想干嘛?” “……” 她扯起被子蒙住脸,装死。 宋泊峤隔着被子揉了揉她,终于走了。 唐苒一个回笼觉睡到十点多,嘴巴干得不行,才拖着疲惫的精神起来。 昨天大战的后遗症还是太明显,浑身软绵绵没力气,好不容易才够到拖鞋穿上。 正暗自庆幸着那药膏效果不错,不适感缓解了许多,结果刚一起身,双腿却像不是她自己的,彻底脱离了控制。 第28章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为…… 唐苒认命地坐回去。 她一直不信小说里那种下不来床的情节,直到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太魔幻,太离谱了。 某人还挺贴心,好像早料到会这样,特意把手机放枕头边,唐苒一伸手就能够到。 真真是猫哭耗子,黄鼠狼给鸡拜年。 唐苒气势汹汹地点开微信,甩过去一个暴揍表情包。 那边回得倒挺快:【醒了?】 【饿不饿?】 屏幕被戳得噼啪响:【饿死了。】 但凡她现在能走得动路,去厨房吃口饭。 越想越恼,还是没忍住骂人:【宋泊峤你是狗吗?】 还是只属泰迪的狗。 宋泊峤发来一个摸头表情包。 【乖,等会儿。】 唐苒连骂他的心情都不再有,扔掉手机,懊恼地把自己埋进被窝。 昨晚到最后她睡着了,也可能是昏过去。不知道他怎么给她洗的澡,换的干净睡衣,床单被套也都是清清爽爽的洗衣液香味,而她脑袋里完全断了片。 只记得宋泊峤那句:“我觉得你需要锻炼。” 她暗下决心,回去就报个健身房撸铁,不说练得多强壮,至少在他面前有点反击能力。 宋泊峤没让她等太久,半小时,就拎着饭盒进屋。还穿着早上那身军装,板正威严得让人不敢亵渎。 唐苒见他这副模样,连小脾气都没好意思发,肚里的火暂且消下去,诧异地问:“怎么这么早?” 还没到下班时间。 “你不是饿了吗?”他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一层层打开,全都是锅气十足的热乎炒菜,勾人食欲。 军帽脱下来搁在枕边,唐苒顺手拿起来端详。 摸摸帽子上的国徽和麦穗,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阵热意涌动。 “训练成果领导很满意,今天上午开个会,就没什么事儿了。”宋泊峤一边解释着,一边夹了一筷子牛肉。 唐苒张嘴吃进去,还捧着他的帽子爱不释手。 似乎所有女孩都有点制服情结,她也不能免俗。 宋泊峤一口一口地喂她吃,唐苒没矫情,安然享受,就当补偿她昨晚受的罪。 “你什么时候有两颗星星了?”她盯着他的肩章,之前一直没留意,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他给她看过的军官证照片上是一颗。 “刚换的。”蒸肉有点烫,他吹了吹,才喂过来,“下个月涨工资。” 唐苒眼睛一亮。 捕捉到她惊喜的神色,男人无奈又宠溺地勾了勾唇:“小财迷。” “等你有四颗星星,是不是就特别厉害了?”唐苒兴致勃勃地问,“我看电视剧里的领导都是四颗星。” 警察系统她熟悉得多,对于军衔的了解,还停留在电视剧水平。 宋泊峤要笑不笑地看她一眼:“被你说得那么容易。” 唐苒当然知道这不是演电视,也就随口一提,捧着他的帽子嗫嚅道:“现在就挺好。” 宋泊峤望着她额角微微拂动的发丝:“好吗?” “嗯。”唐苒点点头,“反正吃喝不愁,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平安安。” 男人目光涌动,手里筷子顿了顿,短暂怔愣后笑着答应:“放心,为了你,我一定平平安安。” 视线太灼热,仿佛沿着空气烧到唐苒脸颊上,她蜷着手指,仓促躲开那道过于直白的目光。 吃饱喝足,宋泊峤把饭盒重新收好,问她:“一直没下床?” 唐苒不说话,只瞪他。 明知故问。 他无比淡定地继续:“要不要抱你去厕所?” 唐苒有时候很想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长得和正常人类不一样。 然而现在她的确需要点帮助。 某人不要脸,她只能同样不要脸,面不改色地抬起头:“好啊。” 宋泊峤把她从被窝里抱起来,抱一路,直接放到马桶上,若有所指地问:“其他还需要帮忙吗?” 唐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男人低头看向她裤子。 “……”唐苒脑门一嗡,抬脚踹。 宋泊峤知道她现在没劲儿,连躲都不躲,任由那只脚软绵绵落在小腿上,正经里蔫着坏:“又不是没脱过。” “出去!” 宋泊峤低声笑了笑,见好就收,还贴心地替她关上门。 唐苒出去时没叫他,扶着墙一步步艰难地走到门口。朝前一看,某人已经脱了军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浅蓝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坐在沙发上开柚子。 宋泊峤赶紧擦了擦手,起身过来抱她:“不行逞什么能?” “你还有脸说。”唐苒搂着他脖子瞪一眼,咬牙切齿,“一点都不知道反省。” “是该反省反省你平时的运动量。”他把她放到沙发上,挨着坐下。 “……”唐苒一噎,“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宋泊峤剥下小瓣柚子,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脖颈和领口,雪白肌肤上斑斑点点,都是昨晚他失控的“杰作”。 面色微沉下来,伸手掀开她衣角。 过了一晚,腰侧红的都变成淤青,格外刺目。 再往上撩,胸口也没有幸免。 男人手劲大,清醒时还能克制住,但昨晚大部分时候,有些忘形。 他知道女孩娇气,别的事都能怜香惜玉,唯独夫妻间的事,兴致上头没办法。 他也料到初次过后难免要养养,但这么惨烈的状况,纯属意外。 直到她害羞地拍开他手,把衣服扯下来,才回过神,目光颤抖地轻声问:“疼吗?” 唐苒摇摇头:“不疼。” 除了太久没运动过的骨头是真疼,这些痕迹都只在表面,看着吓人而已。 “就是不知道多久能散掉。”她苦恼地揪了揪衣领,“下周就回去上班了。” 唐苒担心脖子上的痕迹被看见,可宋泊峤更在意别的。 “下周。”他低头剥柚子,把剔干净的柚子肉放到盘里,“那还有三天。” 得留一天在路上。 每晚回来都能见到她,一起吃饭睡觉的幸福时光,终究要结束了。 “是啊,还有三天。”唐苒拿手机看日历,数日子,“时间过得真快。” 离司考越来越近,气氛越来越紧张,成败在此一役,她不想来年再战。 宋泊峤抿直了唇,嗓音轻得听不出情绪:“嗯,是太快了。” 唐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闷不吭声剥柚子,晶莹剔透的果肉没多会堆了满盘。 她吃的速度还比不上。 “够了够了。”见他还要开下一个,唐苒赶紧阻拦,“哪吃得了这么多。” “吃西瓜吗?” “不要。”唐苒专心啃柚子。 “葡萄?蓝莓?”他似乎闲不下来,“我洗点儿,下午你当零嘴吃。” “都不要。”唐苒抱住他胳膊,表情严肃地望着他侧脸,“宋泊峤,你怎么了?” “没事。”他拿了一小块柚子肉,吃掉,“想你要走了,有点儿焦虑。” 唐苒“噗嗤”一笑:“还三天呢。” “只有三天了。” “宋泊峤,你怎么像个小孩?”唐苒哭笑不得地捧住他脸,“还分离焦虑,有小情绪呢?” 宋泊峤看了眼她没心没肺的样,擦手,攥破了一张纸巾,语气淡淡地:“睡午觉吗?” 唐苒没跟上他节奏:“啊?” “快一点了,要不要睡?”男人耐心重复,捕捉到她微微一颤的目光,了然:“不做别的,只睡觉。” “哦。”唐苒懊恼地嘟了嘟唇。 宋泊峤把她抱回卧室,开始脱衣服。 衬衣下摆拽出来,纽扣一颗颗解开,穿衣不显的腱子肉,精壮胸膛和结实的腹肌,昨天就那么撑在她眼前,不遮不掩看了个够,也依然没有视觉疲劳。 唐苒盯得一眨不眨,见他解皮带脱外裤的时候,赶紧用被子挡了一下脸,然后小心翼翼地露出双眼睛。 “犯得着么?你哪儿没摸过?”男人撩眼看她,似笑非笑地走过来,俯身掀被角。 全身只剩条短裤,紧绷绷的,形状一览无遗。 唐苒死死地护住被角:“你能不能穿个睡衣?” “瞎讲究。”最后的倔强被蛮力扯开,宋泊峤就这么光溜溜钻进去。 唐苒整个人落入他怀抱,手都不知道往哪放。除了臀部,哪里都是男人温热的皮肤。 昨晚气氛到了,没觉得有什么,大白天这样还是太难为情。 宋泊峤直接捞过她手,环到腰后。她躲了一下被他按住:“怎么,想放前面?” “……”贴在腿侧的东西存在感极强,即便沉睡着尺寸也惊人。 唐苒心有余悸,不敢再动。 听着耳侧沉稳的心跳声,她也渐渐平静下来,补了个甜美的午觉。 醒来时宋泊峤已经去上班,屋里清香沁鼻。 唐苒侧过头,看见床头柜上切好的西瓜肉,葡萄和蓝莓滚落下晶莹的水珠,心底暖烘烘的,像一汪温泉水咕噜冒泡。 * 唐苒歇了两天,腿好多了,下床走路已经没什么感觉,宋泊峤后勤服务做得不错,每天给她按摩泡脚,讲睡前笑话,除了动不动趁机揩点油。 司考模拟卷得了史上最高分,唐苒心情不错,去厨房把鸡肉拿出来解冻,打算做点炸鸡柳当零嘴。 肉刚腌上,突然听见窗玻璃震动,伴着熟悉的战斗机轰鸣声。 待她跑到阳台去看时,战斗机没了,只有乌蒙蒙一片天,像被火烧过,空气里弥漫着焦油味。 手机亮了好几下,她脱掉手套,点开家属院嫂子们建的聊天群。 【我看到了,是081,小宋的飞机。】 【不是你看清楚没啊?别搞错了。】 【他们今天不是不训练?】 【我家老庄也说不训练啊。】 【唐苒苒苒你联系到小宋没?】 唐苒脑子一阵嗡嗡,切到宋泊峤微信给他打语音电话,三次都没人接。 敲字的手不自觉冒汗,颤抖:【我联系不上。】 【唐苒别担心,我找人问问。】 【是啊,今天说了没训练的,大概是看眼花了。】 唐苒记得那架飞机,曾经帅气又张扬地领队飞过家属楼,虽然黑色的机身融入黑夜,但喷涂的“081”几个数字,在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是她现实中见过的第一架战斗机。 嫂子们想尽办法,从领导到队员一个都联系不上。唐苒又打了五遍语音电话,也没人接,最后急得像个无头苍蝇,跑向后面那栋三层小楼。 徐老在院子里下象棋,似乎完全没被影响,看见她时也并不惊讶。 唐苒已经顾不上礼貌和体面,快要哭出来:“爷爷,您有办法联系到徐团长吗?” 徐老叹了叹,回屋,没多久拿出来一样东西,刻着“八一”标志的勋章,递给她。 “出家属院往右,丁字路口有块‘军事禁区’的牌子,有人拦你就拿这给他看。”徐老拍拍她肩膀,“别慌,当咱们解放军的后盾,要沉得住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 此刻她脑袋里混乱嘈杂,入耳的话都带着嗡嗡的背景音,她只想看到宋泊峤,确定他安危,哪能思考什么家国大义。 骑上电动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家属院。 路不平,她摔了两次,扶起来继续往前开。拿着徐老的勋章,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部队大门,也越来越靠近黑烟滚滚的方向。 临到机场,守卫的士兵却说什么也不让她进了。 “嫂子,理解一下,机场真不能进,出了事儿我们负不了责。”一个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再冷硬的军人也不得不软下声来,“你看那飞机也没炸,是吧?放心,肯定死不了人。” 唐苒红着眼盯住他:“你能保证吗?” 士兵哪敢做这种保证,清咳了声,还是那句:“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远处,警报声交叠着响个不停,救护车和消防车沿跑道驶向那架冒烟的飞机。 唐苒只能呆呆望着,没法靠近一步,心脏像是被拧麻了,碾碎了,连血都快要流干,整个人凝固,结冰,从头顶凉到脚趾尖。 不知道站了多久,脑海中预演了多少遍最坏的结局,直到一辆军用吉普绕过好几条跑道,朝这边行驶过来,停在铁网另一端。 副驾驶有人一跃而下。 军靴和长腿,橄榄绿色的飞行服,隔着铁网越来越清晰的面孔,顷刻间充盈她枯槁的心脏。 当森严铁网打开的那瞬,她听不见身旁士兵的叫声,也看不见世间万物,脚步跟着早已飞跃进去的心,扑向那个迎面而来的男人。 那是天地之间,她唯一能感受到的生命气息。 向来柔软的身躯像箭一般撞在胸口,宋泊峤怔然迟疑,感受到些微疼痛后,用力抱紧。 这好像是第一次,她主动飞到他怀里。 第29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能…… 耳畔沉稳的心跳和微热的体温,终于让她有种真实感,一路而来的惊慌也终于烟消云散。 “好了。”宋泊峤摸摸她凌乱的发丝,“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 唐苒紧紧箍着他腰,抵在他胸口摇头。 宋泊峤压低嗓音:“乖,听话。” 唐苒心里委屈,用力捶了他两下。 担惊受怕到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他安然无恙,居然一点都不被理解。 她刚要开口抱怨,车内传来一道浑厚嗓音:“给点时间你处理家务事?” 唐苒整个人瞬间僵住。 音色和记忆里虽然有细微差别,但她百分百能确定,是隔着电话听见过的那人。 “不用了团长。”宋泊峤手掌带着安抚和提醒的力道,握了握她几乎凝固的指尖,“上车?” “……嗯。”她哭丧着脸从他怀里出来。 想想刚才的一切全都被领导看见,唐苒尴尬得脚趾扣地,如果可以她宁愿装死。 但此刻没有逃避的选项,只好动用全身力气调整好表情,朝车上那人打了声招呼:“您好。” 徐团长不苟言笑地点了下头:“你好,上车吧。” 军用吉普驶离机场,宋泊峤依旧坐副驾驶。 唐苒和徐团长在后座,整个身子几乎要贴住车门,身旁威严的气息快把她淹没,连呼吸都不自由。 本来有一箩筐话要问宋泊峤,这会儿却只能憋在肚里,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到身旁人突然开口:“吃的住的还习惯么?” 唐苒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和自己说话,忙不迭回道:“习惯的。” 她暗暗舒了口气,还以为擅闯机场要挨顿批,想到那次他骂宋泊峤的语气,汗毛都竖起来。 “你们俩还真是一家人,一个脾气。”徐团长哼笑了声 。 唐苒不懂什么意思,只能回以礼貌的笑。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饶是宋泊峤这么随性的人,和团长坐车也规规矩矩的不吭声。唐苒望向斜前方,他倒是看一看风景,又回头看她,眉眼疏朗,洒脱自在得很。车窗没关,空旷的路上风使劲吹着,一头短发茬也微微晃荡。 唐苒就这么看着他,渐渐没那么紧张。 十分钟后,三个人在办公楼附近下车。 徐团长面无表情地对宋泊峤说了句:“办公室等你。” 就转头走了。 唐苒被宋泊峤带到医务室,医生不在,他自己翻箱倒柜找东西,给她处理胳膊和膝盖的擦伤。 碘伏碰到膝盖时,唐苒咬着唇往回缩,宋泊峤毫不留情地扯回去,消毒的力道却明显轻了些。 “怎么进来的?”他淡声问。 唐苒老实交代:“找徐爷爷帮了忙。” “回头我跟门口说声,以后有事儿你直接进来,不用去麻烦老爷子。” “……哦。”唐苒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局促地攥着手指,“我今天是不是不该来?” “是啊。”他扔掉棉球,又换了团干净的。 唐苒心口一颤,酸涩瞬间往鼻头上涌。 “来一次,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以后我敢让你出门?”他仔细给她的伤处上药水,口中是埋怨的字眼,却泄露出满满心疼。 唐苒忍着膝盖的灼痛感,闷声:“他们说那架冒烟的飞机是你……” “吓坏了?”男人蹲在她面前仰起头,嘴角总算勾了丝浅笑,恢复寻常那脸揶揄的模样,“这么点儿胆子,我要真去打仗你怎么办?” 不知道是伤口疼的,还是翻涌上来莫名的情绪,她眼眶止不住发热。 宋泊峤见她眼圈又泛红,没忍心再逗她:“不是我。” 唐苒瓮声确认:“真的吗?” 问完也觉得荒谬,这一句纯属多余。 只要他平安就好。 “真不是。”宋泊峤认真望着她眼睛,一字一字地解释清楚,“兄弟团训练出了点儿事故,刚好到我们机场附近,我上去带他迫降,冒烟那架是别人的。” “哦。”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那个人没事吧?” “活着。”他没说太多。 唐苒心底一阵唏嘘,但也分不出更多情绪关心别人,只能庆幸自己在意的人安然无恙。 宋泊峤给她处理完膝盖,再清洗胳膊,消毒,上药,她咬牙隐忍,肌肉都绷着,虽然没叫出来,宋泊峤能感受到她有多疼。 “以后别这样了,嗯?”他心也跟着疼,软下声哄她。 “嗯。”唐苒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惊慌上头,太冲动了。徐老说得没错,她心理还是不够强大镇定。 “领导刚说在办公室等你,着急去么?” 宋泊峤专心处理她胳膊:“不着急,反正是挨骂。” 唐苒错愕:“为什么要挨骂?” “下午他在师部开会,救人这事儿又等不了,我自作主张,刚就是去机场抓我的。”宋泊峤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大不了被骂两句,写份检查。” 唐苒总算明白徐团长那话的意思,说他俩一家人,一个脾气,原来是暗示这个。但她并不觉得有必要受罚:“那你又没错。” “规矩是这样。”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唐苒胸口鼓了团气,忿忿地。 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部队有部队的纪律,都照自己意思来,那不乱套了?他就算心里认可,也得做做样子。” 唐苒闷声:“他骂人那么凶,哪像做做样子。” 她至今记得徐团长在电话里要他绕机场滚一圈那凶神恶煞的语气,罚他负重二十公里,还关禁闭写检讨。 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她也有小老百姓的情绪,为自己老公抱不平。 宋泊峤见她整个人像只充满气的气球,笑了笑:“这么偏爱我?” 唐苒脸一红。 “谁偏爱你了。”她硬着头皮,义正辞严地解释:“你是我合法丈夫,就是我的人,欺负你等于不尊重我。” 宋泊峤将她心虚的表情尽收眼底,勾着唇,满脸好整以暇:“不然你欺负回去?” “……”想到徐团长那张脸,唐苒认怂。 处理完伤口,宋泊峤领她到一间会客室,倒了茶水,让她在沙发上边休息边等。 “我去挨个骂,很快回来。” 唐苒差点被他的语气逗笑,憋着,捧着温热的茶杯点点头:“嗯。” 宋泊峤离开后,唐苒无聊观察起这里的环境。 她一直觉得自己单位的装修很土,无论外界流行的审美如何变化,体制内办公室永远是一成不变的猪肝红。 没想到这里更复古,墙上贴着党旗和战斗标语,挂框是毛主席写的《娄山关》,喝水还用青花图案的老式胜利杯,局里局气的,好像穿越回90年代。 唐苒把挂框上的草书每个字认了一遍,还是更愿意低头玩手机。 * “雷子你头太大了!给我低点儿!” “你自己不会起来么?” “我靠!别按我!” “看到没看到没?” “看个屁啊,我头要被你拧断了!” 几名年轻飞行员趴在会客室外面的窗户底下,挤成一团窃窃私语。 “看到了看到了!大美女!” “收起你那色眯眯的眼神行不,小心队长给你眼珠子抠了。” “谁色眯眯了?少污蔑我,我那是欣赏的眼神。” “便宜后勤那几个小子了,回头我也去送饭,趁机多看两眼嘿嘿。” “那你抓点儿紧,人家过两天就走了。” “讲道理,我要有这如花似玉的老婆,我也大半夜偷跑回去,负重二十公里算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卧槽!痛痛痛!谁踹我屁股!” “咳,队长……” 唐苒早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但没当回事,接着气定神闲地玩手机。突然一团绿色滚到门口,吓得她一哆嗦。 看清了,才发现是个男的。 那人无比狼狈地站起来,满脸尴尬又谄媚的笑:“嫂子好。” “知道是嫂子?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满嘴跑火车,八大纪律学狗肚子里去了?”宋泊峤一脚毫不留情地往他腿上踹,“想负重二十公里是吧?现在去,立刻马上,滚。” 那人捧着屁股一溜烟消失。 唐苒走到门口,看见一排人靠着墙根站军姿。 宋泊峤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下的飞行服,迷彩作训帽挨个脑袋扇过去,动作晃得她应接不暇。 这速度,这劈啪作响的力道,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队长我错了。” “我也错了,不该偷看嫂子。” “队长,豪哥是主谋,我们几个顶多算共犯。” 宋泊峤面无表情地扫视一眼:“刚哪个色眯眯?” 都不作声,他嗓音更冷:“哪个说要送饭?” 一群人你指我我指你,乱七八糟。 宋泊峤凌厉地冷笑一声,眼神带警告,四根手指终于集中在两个人头上。 “你们俩,通知机务大队下班,二十架飞机,不洗干净不加满油不许睡觉。”宋泊峤拿帽子指着他们,一字一顿,“其余人去训练场,固滚八百个。” 白臻一脸冤:“咱没吃饭啊哥……” “一千。” “……” 生怕他再加码,一群人推推搡搡地溜了。 唐苒默默看着宋泊峤侧脸,见他神色缓和下来,才敢说话:“你好凶。” “那帮小子欠收拾。”办公大楼里,他没朝她笑得太明显,“平时队里都是男人,随便惯了,没什么边界感。你要觉得心里不舒服,我再罚。” “没事的。”唐苒摇摇头,“我没介意。” 宋泊峤略微勾起唇,抬抬下巴:“吃饭? ” “去食堂啊?” “嗯。” “不会很多人吧?都看着我会吃不下去。” “那带回去吃?” “好。”唐苒跟着走了几步,见他昂首挺胸只管往前,不太习惯:“你怎么不牵我?” “单位里注意点儿,都有监控。”宋泊峤低声提醒她,“保持一米距离。” “哦。”唐苒用眼睛大致丈量了下,煞有介事地退后一步。 宋泊峤忍不住笑:“也没那么夸张。” 唐苒一脸认真:“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能影响你仕途。” 到食堂门口,唐苒看见里面坐着几个领导,其中就有徐团长,说什么也不进去。 宋泊峤笑话她怂,让她等着,自己去打饭。 唐苒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军人,刚好是饭点,有列队来的,也有成双成对,三五成群的。即便是随意地边走边聊,也身姿挺拔,从头到脚都齐整。 看得人赏心悦目。 其中有个穿军装常服的男人十分显眼,和宋泊峤一样中校军衔,肩章两杠两星,个子目测有一米九几。进门时帽子差点要碰到门顶,他下意识低了下头。 唐苒正跟着松了口气,突然一道轻飘飘的嗓音钻入耳朵:“帅么?” 唐苒惊叹:“好高啊。” “喜欢高的?”语气掺着点儿凉。 “谁不喜欢高的?”唐苒目光跟着那人到窗口,排队时比旁边人都高出两个头,鹤立鸡群,“网上那些民航飞行员动不动一米九,你们这里的飞行员,个子好像普遍都不高。” “太高进不了战斗机,只能在地上跑。”宋泊峤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后脑勺,“这位就是个地勤参谋。” “哦。”唐苒恍然大悟,“那你是因为个子矮,才能当飞行员。” 宋泊峤噎了噎,嘴角一扯,转身。 唐苒没听到他动静,扭头才发现人跑了,又不敢大声喊他,只好加快脚步跟上。 “宋泊峤,你跑那么快干嘛?” “个子矮,腿短。” “……”唐苒“噗嗤”一笑,“我不是那意思。” 宋泊峤唇线抿得笔直,不应声。 她小碎步跑着,拽他衣袖示好:“生气啦?” “军事重地,别拉拉扯扯。” “……真生气啦?”周围来往都是穿军装的人,唐苒没敢越过一米距离,边走边哄,“宋泊峤,我开玩笑的,你一点都不矮。” “你慢点儿好不好?我跟不上。” 再怎么也是一米八多的男人,身材比例也好,走路快起来跟飞毛腿似的。 宋泊峤嘴上哼一声,步子却还是慢了些。 唐苒平复着微喘的呼吸:“其实一米九太高了,看着像电线杆。” 顿了顿,补充:“进门还撞头。” 摸不透他情绪,嘴上也不敢停:“而且我奶奶说,长个子要不少营养,所以个太高的大脑可能发育不足,有可能会比普通人笨。” “你看你脑子多聪明,个也高,身材也好,简直是造物主眷顾的完美。”捧一踩一拍马屁,今天算被她领悟了个透。 然而她都这样不要脸了,宋泊峤还是面无表情,也不吭声。 唐苒一咬牙一跺脚,鼓起勇气,先红了脸颊。 然后用撒娇的语气叫了一声:“老公~” “哎。”男人应得飞快。 “……”!!! 心机狗,在这儿等着她呢? 第30章 只为你服务。 刚费尽心机哄他半天,周围人都看了笑话,唐苒脾气上来,要跑,宋泊峤却像预判了她,回头拉住她胳膊。 “宋泊峤你拉我干嘛?” “你自己说的,保持一米安全距离。” “军事重地,不要拉拉扯……唔。” 她被连拖带拽到一堵围墙后,人烟罕至,寂静得只有树叶响,凌乱的两道脚步和呼吸声。 剩一个字,被柔软炙热的唇堵了回去。 她从来没和这样的他接过吻,一身硬朗整齐的作训服,腰带扣得一丝不苟,从头到脚神圣不容侵犯。 手搭在他笔挺的肩章,心脏跳得一发不可收拾。 “宋泊峤……”她难得争取到喘息的空间。 男人使坏地咬了她一口:“叫什么?” 这身衣服天生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乖乖听话:“老公。” “嗯。”他低下头,继续品尝她唇瓣。 唐苒紧张得声音在抖:“你不怕被发现?” “监控死角。” “那万一有人来……” 男人摘下帽子遮在她头顶,箍紧她腰,不再听废话。 从机场看见她起,克制已久的情绪终于能宣泄,等呼吸已经分不出彼此,尝够她口中香甜,宋泊峤抵着她额头,欣赏她绯红的面颊和眼底倔强的羞赧:“为了你,我名声已经那样了,还怕什么?” 有一阵,几乎所有人都要调侃他半夜偷跑回家见老婆的“壮举”。这次唐苒来队探亲,本来随时间淡化的舆论又死灰复燃,否则也不会发生那几人趴在窗外暗中观察的乌龙事件。 不过这些他都没跟她讲。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当然,这种态度不能让领导知道。 唐苒努嘴嘟哝:“那你刚才装什么装?” 宋泊峤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一个团长你就怕成那样,我要不低调点儿,你能活着走出部队大门?” 唐苒轻哼:“得了吧,你自己怕纠察。” 宋泊峤眉梢一挑,“哟”了声:“懂挺多?还知道纠察?” “在食堂门口听人讲的。”唐苒得意的小眼神瞟过他,“我可没光顾着看一米九。” 宋泊峤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两秒,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忽然摘掉她头顶的帽子,戴上,扶正: “走了,回家吃饭。” 到家属楼,他便堂而皇之地牵住她。 * 唐苒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吃过晚饭,下楼散了一小时步才想起来,她腌好的鸡柳还在冰箱冷藏。 宋泊峤正和别人家小孩玩,举着一个四五岁男娃开飞机,逗得人咯咯笑不停。 旁边的嫂子和她开玩笑:“小宋这样的,以后准会带孩子,不像我家那个一天天板着张脸,儿子见到他都怕。哎,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生啊?” 唐苒尴尬地笑了两声:“不急。” “说什么呢?”宋泊峤抱着小家伙走过来。 “问你媳妇儿什么时候要孩子。” “那是得问她,我都行。”宋泊峤语气云淡风轻的,眼神却认真地落向她。 “人家说不急。”嫂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调侃道,“你得好好反省反省,哪儿没让人家满意啊。” “嗯,那肯定是我的问题。”宋泊峤照单全收。 唐苒脸一阵热,目光含嗔:“回去吧,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儿。” 宋泊峤点点头:“行。” “阿照,来妈妈这儿。” “我要跟宋叔叔玩——”小孩勾着他脖子不放。 “宋叔叔要回家了,乖。你听话,宋叔叔和苒苒阿姨生个弟弟陪你玩。” “我要妹妹!” 宋泊峤捏捏小孩鼻头:“这么巧?我也喜欢妹妹。” “那拉钩钩。” “好,拉钩。”他一本正经地伸出小拇指。 哄好小孩,唐苒跟他一起上楼回家。 门刚关,伸去开灯的手被握住,压在墙壁上,灼热体温顺势贴近。 唐苒嗅到危险,紧张地蜷了蜷指尖:“干嘛……” 黑暗中,从头顶到唇,顷刻沾染遍他的呼吸:“我看你今天跑挺快。” 晚上他换了衣服,一层薄短袖,掩盖不住浓烈醉人的荷尔蒙气息。 唐苒晕乎乎靠着墙。 “腿不疼了?”他低声问,开始撩拨她侧颈敏感的神经。 唐苒咬了下唇,嗓音微颤:“我才受伤……” “又不用你动。”他单手托她起来,环住自己的腰,隔着衣服浅浅试探。 “苒苒,几天了……” 他不是素食动物,当不了太久和尚,心疼她,憋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唐苒禁不起撩拨,软到手指尖,无力地环着他脖子。潮水般的感觉从骨髓里蔓延,越是黑暗,那股冲动越快地掌控全身。 微微的颤抖和 汹涌中,情不自禁地抱紧他:“别在门口……” “好。” 唐苒膝盖和手臂都有伤,姿势受限,宋泊峤把她放在餐桌上。 昨晚他带回几朵紫薇花,楼下院子里摘的,这季节花团锦簇开得茂盛,用玻璃瓶插起来,像把夏天装点成春天。过夜后枝头依旧水珠沁润,摇摇欲坠。 冥冥中响起的浪漫旋律,将一褶褶淡粉色花瓣规律地舞动。 旋律太快,长颈瓶站不住,瑟瑟发抖地倾倒下来。花朵溅落,水洒了一地。 …… 过后,唐苒坐在浴室洗漱台上,宋泊峤帮她洗。 新伤口不能沾水,他手里毛巾小心地避过她胳膊和膝盖。 唐苒唯一的裙子被糟蹋得面目全非,此刻正惨不忍睹地待在洗衣机里。为了不让裤腿蹭到她膝盖伤口,宋泊峤给她套了件自己的体能服。 这长度可以不穿裤子,但又比正常裙子短些,对宋泊峤来说,考验不止一丁点。 在她面前,他的贤者时间一向很短,能坚持帮她洗完澡已经算争气。 于是唐苒坐在沙发上放空休息时,他在厨房里冷静,从冰箱拿出腌好的肉条,开了火。 过完明天,周日她就得走了,从江城到奚城说远不远,可也不算近。宋泊峤和她都太忙,说好的周末见面,往往一个月都难见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夫妻之实,这次唐苒心中的离别感空前沉重。 人心难掌控,但身体很诚实。 心空落落的,手机也刷得很没意思,唐苒走到厨房,站在旁边看他炸鸡柳。 宋泊峤用筷子夹起来喂她:“怎么样?” 唐苒毫不谦虚:“我腌的,当然好吃。” 男人纵容地笑了笑,在表面均匀地洒满辣椒粉,一整盘给她,关火,洗手,再回来搂住她腰。 宋泊峤低头示意,唐苒溺在他星河般璀璨的眸底,喂他一口,手指紧接着被含了一口。 想起不久前在餐桌上,她也这样含过他湿润滑腻的手,发出过那样失控的靡靡之音,脸颊又止不住烧起来。 盘子被放到旁边,宋泊峤低下头亲她,像临摹一样珍贵的宝贝。 呼吸扫过唇缝和嘴角,鼻尖,连颤抖的眼睫也安抚过,再温柔缓慢地渗入,勾缠。 本想今晚到此为止,不然明天又难哄,结果一个小小的冲动便不可收拾。 她也没拒绝,甚至主动迎合,只是嫌大理石太硬,宋泊峤把她抱到柔软的沙发上。 膝盖结了层软痂,不能碰,唐苒背靠在他怀里,正对着电视。黑色荧幕映出重叠的人影,在不停摇晃的视野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唐苒害羞转开的头,又被他捧着脸转回去。 “看啊,多漂亮。”沉哑嗓音烫红她每一寸肌肤,“你不知道你有多美。” 都说这种时候男人的情话不可信,唐苒没放在心上。 但身体不会配合她残存的理智。 垫在沙发上的外套洇得没眼看,被像垃圾一样扔进洗衣机。 凌晨两点,唐苒补了顿宵夜。 宋泊峤半夜换床单,洗衣服,怕明早睡过头让她挨饿,提前把早餐放进蒸锅,并给她预约了豆浆机——里面是泡好的黑豆,核桃和红枣。 核桃是他一个个徒手捏的,红枣肉也是他一刀刀削下来。网购的去核器还没送到。 唐苒靠在门边看他做完这些洗手时,突然觉得人夫感十足,不禁笑了声。 宋泊峤关掉厨房和客厅灯,直接把她抱起来,就着卧室渗出的光亮走回屋:“笑什么?” 唐苒跌进柔软被褥里,环着他脖子,眉眼璨璨地勾着,指尖轻戳他脸颊:“像个男保姆。” “那也是你的私人保姆。”宋泊峤关灯躺下来,搂紧她,呼吸撩热她衣领,“只为你服务。” 他刻意咬重“服务”两字,勾起一些见不得光的画面。黑夜中,她脸红得悄无声息。 * 第二天周六,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但荒唐的时间总是匆匆。 懊恼还没怎么下过床,竟然就快到晚上了。 宋泊峤朋友圈的背景是大队机场的日落,她很想亲眼看一次,但部队管理森严,她进不了机场。 他说在外面也能看,于是开车带着她,疾驰在中部地区难得的辽阔山地。 唐苒第一次在车上追日落。 这里的远山没有遮挡,轮廓清晰的红日悬挂在山的上空,给周围云朵都镶了层金边。 随着红日下沉,金边的形状和深浅也缓慢变化。 当夕阳与山的边缘交接后,时间就像被按了快进按钮。 从缺口到半圆,那团红色不停地下落,变小,云朵的金边逐渐减弱消散。夕阳落幕不过一瞬间,天边色彩尽失,只剩一片茫茫青灰。 宋泊峤还在往前开,唐苒转过头问他:“不回去吗?” 太阳已经落山,没什么可看的了。等天色再暗一些,路更不好走。 宋泊峤握住她手,笑了笑:“带你去个地方。” 上坡弯道陡得吓人,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唐苒惊慌甩开:“快握好方向盘。” 宋泊峤单手游刃有余地拐着s形弯,唇角懒洋洋勾着:“这点儿胆子,以后法庭上是你唬罪犯,还是罪犯吓你啊?” “我胆子很大的。”唐苒为自己正名,“见尸体我都不怕。” 男人用指尖敲着额头,若有所思:“是么?就在我面前会哭。” 不确定他是不是话里有话,唐苒局促地转向窗外。 她已经屡屡为这人失控,脆弱敏感得不像她自己。宋泊峤不傻,能否看出她眼底潜藏的心虚? 车窗开了一半,男人衣领肆意翻飞着,前方崎岖陡峭的山路,被他走得像康庄坦途。 唐苒从来没有在夜晚到这种连路灯都没有的地方,四周也没有农田和人家,全是树,好像随时会从黑暗中跳出个什么。被树叶遮挡的夜空时隐时现,仿佛另一个诡秘的世界。 然而身旁的人令她安心,这些恐怖片里的标配镜头,竟然都成了新奇的风景。 “宋泊峤,那是乌鸦叫吗?” “是喜鹊。” “喜鹊叫得这么难听?” “嗯,没你好听。” “……” “宋泊峤,你在山里遇到过狼么?” “没有,但今天不好说。” “为什么?” “因为今天带了美味的小羊。” “……” 唐苒不想和他说话了,扭过头,被他像挠小猫似的挠挠下巴,又不禁笑出声来,拍他的手:“讨厌,痒……” 前面路面一片黑,宋泊峤专心绕过去,才再次开口:“苒苒。” “嗯?” 男人手伸过来,不容挣脱地握住她,十指相扣。 “我很高兴。”他望着前方,嗓音温柔而镇定,“跟我在一起,你过得比以前轻松。” 唐苒怔怔望着他黑暗中更加硬朗的轮廓,心跳忍不住加速。脉搏温热交贴,逐渐变成同频的那刻,好像把两颗心无形地连接起来。有种血肉相融,同生共死的浪漫与壮烈。 她甚至有种错觉,他口中的“以前”,不止是那个站在民政局门口惆怅发呆的她,也不是接到谭喆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抛弃时,眼中短暂掠过失意的她。 他好像认识一个更早更早,遥远到几乎被她遗忘的人。 混沌的思绪没存在太久,宋泊峤告诉她到了,车停下来。 这里似乎是山顶,没有任何山峰遮挡,唐苒不禁屏住呼吸,视线沿着匀净的墨蓝色天幕缓缓上移。 星河璀璨,仿佛伸手可摘。 唐苒发出惊叹的声音,没想到被工业污染的今天,还能看到如此清亮纯粹的星空。 脑海中的词汇量都被洗涤干净,只能称赞出一句好美。 “还有更美的。 “嗓音轻柔缱绻地飘进她耳朵,像梦。 车机屏幕角落的数字,正在读秒迈向崭新的一天。 00:00:00 静默的五彩霞光笼罩了整片星空。 无人机绽放的烟花,将山谷银河都点亮。 唐苒忘记了心跳,也忘记呼吸,手无意识地探向身侧,紧接着被一袭温暖包裹住。 万籁俱寂,她听见天地之间唯一的声响: “老婆,生日快乐。” 第31章 是千金不换的公主殿下。…… 唐苒已经很多年没在七月末过生日了,她身份证上的生日是九月。 当年户籍登记的工作人员手误,把七月写成了九月,唐明达粗心大意,没发现。后来家里嫌麻烦,想着两个月影响也不大,索性将错就错,没去改正。 小时候她挺固执,和同学好友都要强调一遍她真正的生日,让人家千万别记错。作为家里养尊处优的独苗苗,还要爸妈和爷爷奶奶每年送三遍生日礼物,阴历一次,阳历一次,身份证上的生日一次。 直到爸妈离婚,生活剧变,她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不再辩解这件在成年人世界里无足轻重的事,也不再讨要任何礼物。 十八岁后,她欣然接受了每年九月那天,银行准时发来的道贺短信,和同学同事们的生日快乐。 往年奶奶都会在这天给她打电话,今年没有。她只收到岑念的问候消息,和快递驿站待取的礼物。 烟花如昼,将她黑白分明的眸染成彩色,绚烂中划过怔怔的讶然:“你怎么知道是今天?” 宋泊峤笑着答:“奶奶说的。” “什么时候?”唐苒完全不记得,疑问地看他。 男人目光略微一闪,转头望向静谧的烟花:“你不在的时候。” “哦。”唐苒没怀疑,努了努嘴,“看来没少说悄悄话。” 他轻笑:“吃醋啊?” “哼。”唐苒凑过去盯着宋泊峤,故作小心眼的模样,“难怪奶奶给我留信说了你不少好话,看来你偷偷贿赂过她。” “既然是偷偷,那就不可能承认了。”宋泊峤趁机转头亲她一口。 唇一热,唐苒触电般颤了下:“……流氓。” 想坐回去,却被他捧住后脑勺。 呼吸熨烫的沉哑嗓音霸道侵入:“流氓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凉爽夏夜,寂静的山顶,无人机绚烂的光芒在两人的脸上明灭和变幻。她柔软地陷在他怀中,逐渐失去自主,轻而慢地喘息。 直到深吻结束,捕捉到天边最后一缕光,灵动漂亮的蓝色水母如流星般,盛放后消弭在夜空中,意犹未尽的她忍不住娇嗔抱怨:“都怪你,没看够。” 宋泊峤吻她额头,哄道:“下车。” 炎炎七月,山顶上却还有点冷,宋泊峤拿了件牛仔衣披在她身上。 唐苒看见后备箱里堆满的烟花盒子,还有一只长长的加特林,惊愕到语塞。 “附近空域由部队管控,禁止燃放那种大烟花。”宋泊峤一边拿出来,一边解释,“我买了些小的,过过瘾。” 见她还在发呆,笑了声:“来啊,一起摆。” 唐苒激动地搓手去拿。 就着车灯的亮光,唐苒跟着他蹦蹦跳跳地走到山崖前,把二十几个小烟花间隔排开,加特林插在泥土里,像一把剑指向朗朗星空。 唐苒跑回到车旁,见宋泊峤拿着打火机先点燃山崖尽头的两朵向日葵,然后迎面奔向她。 引线燃尽,向日葵开始飞速旋转,一道金色,一道粉色的光芒离心四射,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硫磺气味。 烟雾缭绕,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是真正焰火才能给予的兴奋。 剩下的盒子他依次点燃,从三个一起变成五个,焰火环绕交织,越来越壮丽璀璨。在无人问津的山顶,举办了一场只属于两个人的烟花盛宴。 最后一波被点燃后,唐苒拽着他跑到烟花前,要求宋泊峤给她拍照。 他拍了几张站到她身边,然后翻转镜头,伸长了手臂,点开视频录制。 “老婆。” “啊?” “开心吗?” “好开心!”唐苒转过头,眼里星芒点点,笑容璀璨。 宋泊峤俯身吻住她,将这段画面永远留存,缱绻低喃涌动在唇齿间:“以后每年都给你放。” 唐苒压抑不住心尖颤动,嗓音甚至夹了哽咽:“你说的。” “嗯,我说的。”呼吸停顿,鼻尖相抵,字字带着沉重的力道,“永远算数。” 唐苒不知道永远能多远,但瞬间好像中了魔咒,亦或是这场烟花的后劲还没散,持续而密集地侵蚀着她的大脑。竟然愿摒弃现实与人心,相信这句童话般的承诺。 当她怅然若失地看着满地狼藉,宋泊峤又像变魔术似的拎出一袋仙女棒。 两人坐到引擎盖上,闪烁的火光照亮彼此眼中的自己。 “好像过年啊。”唐苒靠在宋泊峤肩头,拿一根新的,就着他手里的焰火点燃,在火花呲啦中喃喃低语,“过年我都没玩过这么多烟花。” 宋泊峤握着她手,温热吐息吹动她头顶的发丝:“只要你想,每天都可以过年。” 唐苒“噗嗤”一笑:“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就像小时候爱吃糖果,是因为爸妈老不让吃。如果我有很多糖果,反而会嫌腻。” 宋泊峤面露深思:“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吗?” 唐苒摇摇头:“十八岁以后,口味越来越淡了。” “生活也一样?” 唐苒迟疑了下,点头。 “嗯。”她望着快要燃尽的火花,低声重复道,“生活也一样。” 不再有过高的追求和期望,没有物欲,内心也平淡。 就像她还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就已经不期待轰轰烈烈,而去选择风平浪静的现实婚姻,预设好一生的轨迹。 幸运的是,婚姻比想象中美好。 * 开车下山也要三四个钟头,离开山顶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唐苒困得不行,但不敢睡。 她还记着副驾驶的责任,虽然宋泊峤说了很多遍没关系。 脑袋朝下栽的第n次,唐苒猛清醒过来:“啊,又差点……” “睡吧,我真不困。”宋泊峤调小了音乐,“马上过丁字路口了,后半段我常开,没事儿。” “不行。”唐苒用力甩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宋泊峤轻笑:“我还以为你连生死都看淡了。” “我又不是对生活没有希望,四大皆空。”唐苒一本正经,“大道至简,是智者说的。” “行,你说的都对。”宋泊峤笑着抓住她手,“冷吗?” 到底是夏天,开暖气显得很离谱,但后半夜的山里,要一直凉快到太阳升起来。 唐苒的手也是凉的,宋泊峤握紧,不再放。 “你回去好好补觉,不用陪我去机场了。”唐苒感受着他手掌的热度,语气认真地说。 “没事儿,我觉不多,补两三个小时就够。”宋泊峤一边开着车,一边捏捏她手指,“送你去机场再回来,差不多赶上晚训。” 唐苒:“今晚还有训练啊?” “嗯。” 唐苒拿出手机,聚精会神地戳了会儿,宋泊峤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有点好奇,但为了行车安全也没去看。 直到她轻声笑了笑:“买好啦。” “机票?” “嗯。” “几点的?” “七点,到那边九十点钟,回家十一点,洗个澡正好睡觉。”唐苒收起手机,眉眼弯弯地看向他,“你乖乖补觉然后去上班,不准想着送我了。” 这姑娘倔起来也是一根筋,宋泊峤不再坚持:“好。” * 两人六点左右到家属院附近,正好迎着部队起床号的声音,经过操练场时看见新兵出操训练。 唐苒打开窗户:“好整齐啊。” 宋泊峤放慢了车速,让她能看得更清楚。 “你以前也这样过吗?”唐苒兴致盎然。 “在学校头两年练得多,后来就去飞行基地了。” “还有靶场。”唐苒眼睛看得一眨不眨 ,“你会不会射击?” “常规操作,没什么技术含量。” 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唐苒不禁轻嗤了声:“很厉害么?” “也就是军区比武第一名,上个月刚拿,回头把奖章给你抛着玩儿。” “……”没人比他更有凡尔赛的资格。 宋泊峤提前安排好送她去机场的车,才开始补觉。 两人在卧室睡到下午一点多,午饭都没吃,唐苒醒来的时候,宋泊峤靠在床头打游戏,手机调了静音。 唐苒凑到旁边问:“还是那个单机游戏么?” “嗯。”一只胳膊绕过她脑后,抱住她,手指继续敲击着屏幕。 虽然他平时总吊儿郎当的不正经,但骨子里有劲儿撑着,很少像现在这样,彻头彻尾的颓。 这也是唐苒不喜欢男人沉迷游戏的原因。 然而很奇怪,宋泊峤懒洋洋打游戏的样子,反倒让她也跟着轻松,有种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的安然。 等过完剧情,进入下一个迷宫地图,他便把游戏存档,关掉,手机放到床头柜:“吃点儿什么?” “还不饿。”早上回来犯困的时候,在车上吃了许多小饼干。 一条长腿压过来:“那做点儿什么?” 宋泊峤侧身,唐苒一不留神跌回枕头上,散落的头发绕在他臂弯,脖颈,丝丝缕缕纠缠不清。 滚烫气音贴住她耳朵:“还剩最后一只。” 他说的是那盒套。 唐苒浑身软软麻麻,顺着本能勾住他脖子,或许是离别前的情绪作祟,心念晃荡,许多顾虑都被抛到九霄云外:“那不能浪费……” “嗯,物尽其用。” 正午的烈日穿透窗帘,屋里不需要开灯,半暗的光线,青空白日之下隐秘的角落,于空调冷气中升腾起无边的潮热。 薄被涌动,音浪迭起,汗滴在她眼角模糊了视线,剧烈摇晃中,唐苒用尽全力看清他模样。 除了她,没有别人见过的模样。 卖力,性感,充满野兽般的侵略气息,但也会温柔地哄她,像哄一只猫咪那样顺毛,舔舐,再给得更深更强烈。 起初她不懂那句“物尽其用”,直到第五次失控,浸透的蚕丝被沁凉得令她颤抖瑟缩,宋泊峤卷起来垫高她腰。双脚无助地搭在他肩上,小巧苍白,足弓绷出了青筋。 她哭得没一点尊严:“怎么还不好……” 这段时间,她骨骼都变得柔韧许多,身体被折过九十度,宋泊峤俯到她耳边: “最后一只,省着点儿用。” 唐苒觉得腰都快断了,想要逃,却又舍不得与他亲密交付的感官。 意识不断被拉扯,从卧室到浴室,像在天堂和人间不停地穿梭。 后来唐苒被洗了澡,终于能躺下休息,宋泊峤帮她收拾完行李,又给汽车连打电话,确认一遍出发时间和地点。 “五点半,老庄媳妇儿也要出趟门,你俩一起。” “噢。”唐苒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我今年还有二十天假,年底前得休完,先等你考试。”宋泊峤坐到床边,握住她手,“十月末怎么样?” “到时候再看。”唐苒打了个哈欠,嘟哝,“万一又有什么事回不来,说了也白说。” “不会。”宋泊峤俯身亲她,“给领导打过报告,我说再吞我休假,老婆要跑了,他们赔不起。” 唐苒无比自然地搂住他脖子:“拿我当挡箭牌?” “什么挡箭牌?”他笑了笑,手指撩过她额发,“是千金不换的公主殿下。” 睫毛轻颤,两人相视而笑蹭了蹭鼻尖,不约而同地闭上眼接吻。 * 五点多,军用吉普车等在楼下。 唐苒刚走出楼门,开车的士兵连忙迎上来,接过她手上行李。 一位短发妇女在后座打招呼:“苒苒。” “清芬姐。”唐苒笑了笑,坐到旁边。 老庄是大队参谋长,也是位老飞行员,快四十了,也受过伤,身体状况不太好。如今面临停飞,正在考虑回地方。 唐苒刚上车,李清芬就接了个电话,听着像在和父母商量转业去处。 “唉,千万不要降级安置了,正科和副处待遇差不少呢。小希读高中正用钱,每个月补习班就得多少?还有各种营养品,吃的用的都不能差。轩轩大学毕业也不知道能捞个什么工作,没准儿家里还得帮衬。当初要他去军校,死活不干,读书也不用功,谁曾想现在考编都这么卷,以后还要买房结婚,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出了部队,各种补贴政策也都没有了,咱们得看清现实,一定给老庄谋个好单位。您有门路,多去走动走动……” 唐苒听了十几分钟,脑子都发晕,也颠覆了她以往对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原来在部队待了二十多年的副团级老飞行员都还要愁出路呢。 世道艰难,大家都一样。 她不禁想到宋泊峤,也默默在网上搜索,以他现在的军衔,熬到四十岁应该会比老庄更高些,转业能去什么地方,有多少工资。 然而众说纷纭,查了个寂寞。 忘记通知他一声,唐苒立马发微信:【我上车啦。】 那边没回复。 她努了努嘴,看向窗外。 这段路早上才走过,但此刻宋泊峤不在身边。 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本来没打算让他送,可真当自己一个人离开,心底还是有股莫名的惆怅。 应该是习惯了吧,她想。毕竟家属楼那个小房子还挺温馨的。 还有许多忘不掉的隐秘回忆。 风轻云淡,卷着树叶香吹进来,她脸颊却染上暧昧的浅粉色。连忙甩了甩头,提醒自己不要想那些。 李清芬讲完电话才唤她:“苒苒,昨晚开心不?” 唐苒愣愣地转回头:“啊?” “小宋不是给你过生日去啦?” 唐苒失笑地扯了下唇:“清芬姐怎么知道?” “大家都知道啊。”李清芬满脸羡慕,“租了几千架无人机去给你放烟花,那可是找空管报备过的,不然能随便飞?家属院早就传开了,怕你不好意思,都没在群里问。老庄说现在连师部领导都知道,底下大队里有个情种,为了哄老婆开心又花钱又兴师动众。” 唐苒整个人僵在原地,李清芬接着说:“不过比那次半夜偷跑,小伙子还是进步多啦,该走的程序一点儿没落,至少不会再挨罚。” “……” 就是太会败家。 想想昨晚才可怜他全身上下47块,转到卡里的几万块钱,唐苒一阵哭笑不得。 * 数万平的机场跑道,五架歼-20整装待发,黑色机身被阳光照射成锃亮的银白。 战斗机滑出跑道,利箭一般冲上蓝天。 “085,088,保持队形,注意速度。” “报告081,高度2500,迎角40,速度850调整完毕。” 五架歼-20在空中摆成人字形,喷涂着081编号的那架在前方领队。 急速上升的机舱内,推力手柄强劲的阻尼作用下,男人嗓音依旧冷静而慵懒:“上高度4000,等我号令。” “队长,什么新科目啊?神神秘秘。” “有空教下落叶升呗。” 无线电里一声轻嗤:“你学了顶什么用?遇上m国的f-22,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这话说的,那帮孙子敢再来,我给你打僚机,让他们见识见识中国功夫。” “全体准备。”宋泊峤压住嗓音,停止队员间闲聊。 无线电静默,只能听见等待号令的呼吸声。 宋泊峤淡淡开口,两个字:“拉烟。” “……” “什么鬼?” “拉什么?” “什么烟?” “我特么有吗?” 发号施令的男人笑了下:“装了,彩色的。” “好好表演,送你们嫂子回家。” * 唐苒听见熟悉的音 爆,头从窗户里伸出去,只见青空之下,五架战斗机轰鸣着靠近。 车窗在抖,开车的士兵透过后视镜惊呼“卧槽”。 飞机越过正上空时,尾部拉出五条彩色烟带。 领头那架081拖着条粉色,机身灵活地打个旋,烟带也成了波浪形,仿佛在向她摇尾巴。 唐苒只在阅兵直播里见过这种特技表演,久久合不拢嘴,也不舍得眨眼睛。 身后传来李清芬叹息的声音:“刚刚才说小伙子进步多了。” “爱情令人盲目,还是那么不稳重啊。” “唉,年轻真好。” 第32章 合格的前辈应该像死了一…… 飞机已经钻入云层,只留下长长的航迹云。 听着李清芬的话,前座士兵也在憋笑,唐苒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进去。 “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李清芬八卦地问,“小宋来这边几年,就没听说过身边有女孩儿,突然一下子就结婚了,打得我们措手不及。问他他也不说,你们是同学么?” “不是同学,算高中校友。”唐苒没必要撒谎,实话实说,“但以前也不认识,结婚前偶然认识的。” 李清芬:“别人介绍的啊?” “……不是。”唐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俩乌龙的相遇,以及她那天如何狼狈,索性笑了笑,点到即止。 李清芬领悟过来,便没再刨根问底,只笑着说:“不知道还以为你俩认识多少年了呢,我看小宋那样,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唐苒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当初张姐那句“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她没往心里去,只当玩笑。 这会儿心底却一阵说不清楚的复杂涌动,痒痒的,像伸了把勾子在挠。 头顶呼啸而过的飞机,彩虹般绚丽的烟带,深夜山顶的璀璨焰火,全都在记忆里留下深刻的烙印。 回家一路,她从上飞机睡到降落。 当再次踏上奚城土地,看着多年不变的机场,嗅到家乡熟悉的空气,却觉得冥冥中有什么变得不一样。 坐上网约车,给宋泊峤发了条消息:【到啦。】 屏幕时间变为22:43,唐苒收到他回信:【我也刚结束。】 唐苒靠着车窗,唇角弯起来:【彩虹很漂亮。】 宋泊峤:【是大家的心意。】 唐苒:【不是你的么?】 宋泊峤:【我的都在你那儿。】 唐苒脸一热,感觉他像在暗示什么,手指僵在屏幕上方,许久没回复。 直到他再次发过来:【在车上?】 唐苒:【嗯。】 宋泊峤:【车牌号给我。】 虽然城郊漆黑一片,开车的男人也陌生,但唐苒没怕。这世道谁不是拿命在闯,遇到什么都是天意。 可看到他消息,冷不防被这样周全的关心,还是觉得很温暖。 她把网约车app的订单界面截图,车牌号和司机信息发给他。 宋泊峤:【打电话吗?】 唐苒在裙子上蹭了蹭掌心,缓解那阵潮热:【好。】 宋泊峤发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其实没多少话要说,他工作相关不能谈,部队也没什么八卦好讲。唐苒奔波到现在,有点累,嘴巴也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一句。 宋泊峤那边开始有键盘声,似乎在敲电脑。 唐苒眯着昏沉欲睡的眼:“你在加班吗?” “算点儿数据。” “算什么数据?我还以为你只用开飞机呢。” 宋泊峤笑了笑,语气带着点儿得意:“开飞机可不止是体力活,我们这儿好几个全国奥数和物理竞赛冠军,我算一个。” “真厉害哦学霸。”唐苒转头看着远处高架桥上的路灯,目光有点失焦。 她许是困了,脑子里天马行空,想起以前的事儿,念念有词:“我数学物理一直不好,偏科很严重。上高中的时候英语都能考满分,语文也一百三四。可轮到理科,数学能过一百,物理能过九十就阿弥陀佛了。” 宋泊峤知道她高考失利,就没问过她高中相关的任何事,没想到她自己提出来。 “那多好。”他笑得云淡风轻,“以后我们的孩子没短板。” 唐苒莫名被他说红脸,嗫嚅:“……早着呢。” 孩子是会有的,她没想丁克,但不到时候还不能考虑。 好在他从来不催,也很支持她的工作和理想。相比之下,她对于家庭的付出十分有限。 在两人都忙的情况下,对方明显用心得多。 “宋泊峤。”唐苒目光在发呆,视野里都是夜晚路灯的光斑,嗓音也很轻。 那边键盘声停下来:“嗯?” 像在凝神静心,无比隆重地等待她说话。 唐苒轻轻吸了口气,揪着裙子上的褶皱:“我以前没谈过恋爱,和谭喆也算不上什么正经恋爱,从小到大,我对于感情都没概念。” “爸妈关系好的那几年,我没什么印象了,记忆里都是冷战和争吵,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好好经营一段婚姻,其实比起你,我更不知道怎么和异性相处。” “不过我可以确定,跟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她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 只要看着这个人,就觉得温暖,安心,还愿意和他一起走,不是挺好吗? 现在她可以确定,宋泊峤就是那个令她温暖,安心,愿意一起走下去的人。 这一切不是她的功劳,而是他本来足够好。 是她被幸运之神背弃多年,上天给予的恩赐和补偿。 “谢谢你,老公。”她第一次平静坦然地唤出这个亲昵的称呼,突然发现也没那么困难。 叫的时候,上下嘴唇会嘟起来,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像带着点撒娇。 可气氛好像又被她毁掉了。 对面男人沉默不语,两端陷入尴尬的寂静。 终究还是她自己退缩,匆促道别,挂了电话。 * 白臻在床上打游戏,看见宋泊峤脸上表情由呆滞转变为欣喜,起身时差点撞翻桌子。紧接着抬脚往门口走,丢了魂似的,连电脑屏幕都没关。 白臻觉得不对劲,盯着他问:“这么晚干嘛去?” “练会儿。” “……”疯了。 夜晚的训练场,风呼呼吹着,两名站岗的新兵原本在打盹儿,看见宋泊峤来,瞬间挺直腰背瞪大眼睛,支棱起十二分精神。 可这人竟然不是来查岗的。 山里晚上不到十度的气温,他就穿着套短袖体能服,在训练场跑道上疾驰,400米障碍项目也飞速过了一遍。跨桩壕沟,高板跳台和独木桥,行云流水般匍匐过低桩网,再跃上高墙。 “卧槽,一圈没到十五分钟吧?” “十二分五十八秒。” “变态……” “完了,咱们的合格线又得提高了。” 冷空气风干着全身汗液,宋泊峤稳稳坐在两米多高的障碍板墙上,手机屏幕照亮他漆黑幽邃的眼睛。 屏幕上是几分钟前唐苒的信息:【我知道我不算个合格的妻子,但我会努力的。】 激动的情绪好不容易被高强度训练疏散了个七七八八,这一刻,心念又开始翻涌。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冷静些许,摁下语音键:“苒苒,别想那么多,你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儿。现在的状态我很满意,你不用改变什么。” 发送后,他没有等她回复,望向头顶苍黑的夜空。稀疏零落的星辰在闪着,远不如她在时那么明亮璀璨。 最亮那颗在他眼睛里: “跟你在一起我也很安心,老婆。” 唐苒:【你在干什么?】 【怎么这么喘?】 宋泊峤笑了笑,打字回:【训练场呢。】 【你不在,发泄一下/体力。】 手机那头,刚到租屋的唐苒脸一红。 因为下午那次,她走路姿势都有点奇怪,出门特意穿了长裙掩饰。 想起这人朝她使劲的样子,身体都燥热起来,咬了咬唇:【那你以后多发泄发泄。】 宋泊峤:【什么意思?】 唐苒:【我觉得我们之间悬殊太大,你可以分一点出去。】 宋泊峤:【想都别想,全都是你的。】 【还欠我多少次?下回见面能还清么?再拖我可要算利息了。】 孟芝从厕 所出来跟她打招呼,唐苒匆匆回了句,红着脸躲进自己房间,靠着门板:【你不能总是那样……】 【我腿到现在还不舒服呢。】 【腰也酸。】 宋泊峤:【那怎么能怪我?】 【说你会反省吧,都不用在正事儿上。】 【某些方面确实不合格。】 “某些方面”指什么,唐苒心底门儿清,被他说得脸愈发滚烫。 那人紧接着又发过来:【是该努努力。】 【不指望向我看齐,你也不能落后太多。】 【性生活是否和谐,对夫妻关系很重要。】 唐苒哭笑不得,一边腹诽着臭男人脑子里就剩个色字,一边用力敲屏幕:【我去洗澡了!】 宋泊峤:【去吧。】 【伤口注意别碰水,早点儿睡。】 瞬间如清风流水淌过心头,唐苒笑了笑:【好。】 【你也早点睡哦,晚安。】 宋泊峤发来语音:“晚安,老婆。” * 九月份就是客观题考试,复习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唐苒建议最近两个人各自努力,互不打扰。 宋泊峤同意了。 出考场那天,岑念开车来接她。 “吃点儿什么犒劳我的好姐妹呢?”玫粉色帕拉梅拉在停车场拐了个炫酷的弯,“国贸开了家潮汕火锅,听说挺正宗的,尝尝?是你喜欢的清淡口味。” 唐苒此刻一身轻松,连嗓音都高昂了几分:“去吧!” 车开上路,岑念八卦地看过来:“不给你老公打个电话?” “发过信息了,他应该在忙。” 岑念叹了声:“我说,像他这么神神秘秘的,动不动联系不上,你万一有急事儿能找到人?” “能有什么事儿?我自己活到现在也好好的。”唐苒揉着用脑过度的太阳穴,“我是结个婚,又不是变成个傻子。” 红绿灯前,岑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你啊,就是太独立了。” 唐苒笑了笑,未置一言。 火锅店包间满溢着清汤锅底的鲜香,服务员把烫好的吊龙放进她们盘子里。 精准无误的八秒钟,肉质弹嫩,不散不柴,颜色也是漂亮的粉红。 裹上特调的料汁喂进嘴里,两人不约而同享受地眯了眯眼,然后看着对方笑。 “哎你记不记得学校门口那家砂锅米线?老板是聋哑人那家。”岑念鼻头泛着可爱的红晕,和火锅烫出的细密汗珠。 “记得啊。”唐苒吃着第二口肉,“岑大小姐善心泛滥,每次给人碗底下压一百块钱,到现在也不知道被顺手偷了多少。” 岑念想起当年干的傻事,笑出声:“他们家牛肉也这么嫩。” 唐苒回忆着那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店面,拥挤的桌椅,每周六课外活动都被岑念拉着去抢座位的紧张和热情。 “他俩年前不是去世了吗?然后那店面一直空着。”岑念说,“我打算给它盘下来。” 唐苒惊讶:“盘下来做什么?” “没想好。”岑念摇摇头,有点茫然,“就听说他们儿子在和隔壁那家牛奶店谈,价格被压得很低,而且你知道那牛奶店老板什么德性,正儿八经的奸商,毫无人性。当初那批问题牛奶被曝出来,就该抓去蹲局子的,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真是祸害遗千年。” 唐苒眼珠子一转:“要不你也开家牛奶店和他抢生意?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反正你家大业大,早晚耗死他。” 岑念:“你认真的?” “开玩笑。”唐苒耸了耸肩。 不熟悉唐苒的都以为她是个地道纯良的老实姑娘,但岑念知道她想法多,路子野,根本不是老实巴交的人。 能在辩论赛上把对手杀得片甲不留,哪能是善茬? 只不过这些年,她的棱角没有用武之地,才收敛锋芒蛰伏起来。 又或者,她习惯了看淡一切。 “苒苒,真怀念以前的你。” 唐苒听见心脏里血流涌动,脉搏收缩的声响。 火锅店离租屋不远,唐苒吃得多,便没让岑念开车送,顺路走回去,消消食。 为了支持她复习考试,一个多月没打扰过她的宋泊峤,终于发了个视频通话。 唐苒举着手机,背景是繁华热闹的底商店面:“你怎么好像瘦了?” “这话说的。”宋泊峤穿着飞行服,像刚从机场出来,语气吊儿郎当透着股酸,“你还记得我上次长什么样儿?” 唐苒就知道,暂且没了考试压力,这人就不会放过她。 一本正经,义正辞严:“你不好好说话就算了。” 宋泊峤笑了笑:“不禁逗。” 唐苒认真望着屏幕里的男人:“真瘦了,屏幕还显胖呢,你看你这脸,最近没好好吃饭吗?” 似乎旁边有战友闹,宋泊峤撇开眼瞪了下,再转回来低声问她:“现在还是以前帅?” 唐苒皱着眉头:“当然以前。” “我也觉得。”说完,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什么,画面发生细微变化。 “……”唐苒嘴角狠狠一抽。 “他们说这个能美颜,我就试一下。”男人恢复记忆里的模样,朝她扬了扬下巴,“你美了吗?” “美什么美?我又没病。”唐苒忍不住吐槽,“咱俩谁没见过谁啊。” “还以为你开了美颜。”宋泊峤一脸认真,“皮肤又白了,又漂亮了,怕你被抢走。” 明知道他是在哄,唐苒依旧笑出声来,强行憋住清了清嗓子:“我去买个面包明天早上吃。” “行。” 唐苒走进街边便利店,拿了袋全麦面包,一盒蓝莓酸奶,还想去挑点儿零食。 手不够用,她把手机揣进兜里,收银时才又拿出来,把视频划到后台去,调二维码。 付完款走出便利店,迎面碰上一张令人不快的脸。 “苒苒……”谭喆看上去比以前憔悴得多,面色蜡黄,胡茬一圈,头发也像很久没理过。 唐苒不想和他多说,出于曾经认识的原因,礼貌点了下头,打算离开。 谭喆伸手拦住她:“苒苒,我们能谈一下吗?” 唐苒皱眉看一眼他的手:“有事请说,不用这样。” 谭喆尴尬地把手收回,揣进裤兜里,肩背弯着,整个人显得很颓丧。 “你过得好吗?” “很好,多谢关心。” “我听说你找了个军人。”谭喆漆黑的眸盯着她,仿佛在奋力寻找什么破绽,“他很忙吧?是不是不在本地?平时有什么忙他也帮不上……” 唐苒扯了扯唇,凉飕飕的:“谭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喆被她冷漠的态度刺痛,目光颤抖,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我是想说,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既然要结婚,你也该和一个知冷知热,陪伴在你身边照顾你,疼爱你的男人结婚。” 唐苒终于露出一个笑,不过是嘲讽:“你这种不健全的人结婚才要找保姆老妈子,我不需要,我是个生活自理,精神正常,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 “对了,一夜暴富的谭老板,您家拆迁款到账了吗?您现在这副打扮是……返璞归真?” “……没有。”他艰难开口,“我们缺土地证,房产证也办不下来,后来城管又说我们违建,要罚款,强拆……” “哦。”唐苒并不吃惊。 这结果和她预想的差不多,不过禁止农村建房是才出的政策,他们家房子早就有了,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落井下石。 唐苒心里揣摩了一遍,懒得挑明:“你的家务事我没兴趣,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等一下。”谭喆急切地叫住她。 唐苒漠然望着,不发一言。 “苒苒,我离婚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唐苒眉梢动了动,发出一声事不关己的:“哦。” “如果你跟他离婚,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谁给他这么大脸? 唐苒差点被气笑,还没来得及措辞骂人,手机里响起一道慵懒却泛凉的声音:“老婆。” 唐苒这才想起视频还开着,慌忙点开刚刚被收起 的画面。 宋泊峤已经换回迷彩作训服,威严板正,不容亵渎的一身。 谭喆低头看见,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谭先生。”宋泊峤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的是作训服帽子,那凛冽锐利的眼神却仿佛端着杆枪,令人不寒而栗,“论先来后到,你是我前辈。” “但感情这事儿,合格的前辈应该像死了一样。” “你今天已经犯规了。” 他每说一句,谭喆瞳孔便收缩一分。 视频里的男人倾身向前,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都像尖刀利刃:“破坏军婚是犯法的,知道吗?” “现在向我的妻子道歉,收回你说过的话,或者,我报案。” 第33章 您老公。 闫菁菁在他家拆迁落空后毅然离婚,他总要找个下家,很快便想到了唐苒。不管怎么说,这世道对彩礼房子都没要求还愿意嫁的女人太少了,况且她在公检法单位,又努力,前途一定好,低成本娶这么个老婆,以后他必然是赚的。 谭喆原以为唐苒不是那种柔情似水的性子,和一个冷硬的军人常年分居两地,感情怎么可能会好。碰巧见她一个人落单,便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两个人似乎很恩爱。 她老公明显是个护短的主儿,霸道不好惹,他甚至毫无理由地相信自己如果再纠缠,这男人真会报案把他送进监狱。 那身迷彩军装看得他莫名发憷,更不敢冒犯,气焰顿时消下来:“那个,我就是开个玩笑,和苒苒叙个旧而已,犯不着……” 宋泊峤眸光一冷,态度更强硬逼人:“谭先生,这称呼不合适吧?你们如今连朋友都不算,还是叫唐小姐比较礼貌。” 他面无表情地哼笑:“况且我家苒苒,似乎并不想和您叙旧。” “我家苒苒”这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唐苒不想再看这张脸,多一句都是浪费时间,冷淡开口:“我和他没什么旧可叙。” “回家吧,我帮你叫了车。”宋泊峤目光转到唐苒脸上,立刻铁汉柔情,“到路边了。” “好。”唐苒看向马路,一辆黑色奥迪q5打着双闪,她小跑过去,“你叫的专车呀?” “嗯。” 唐苒努了努嘴:“浪费钱。” “不是你给我那么多钱?”宋泊峤懒懒靠回椅子上笑着,“我又用不着。” 唐苒知道他在部队吃住全免,几乎不出去,也没有网购癖好,还是忍不住嘟哝:“你喝露水的呀,用不着。” 唐苒坐进车后座,司机礼貌打招呼后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手机里那个人说:“喝露水的是你。” 唐苒向司机道了谢,才回他:“为什么是我?” “仙女呗。” “……”这张嘴一套一套的,怪会哄人开心。 唐苒憋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对着屏幕瞪他,可眼里怎么都含了娇嗔的意味。 “老婆。”宋泊峤凑近屏幕,压低嗓音。 唐苒脸一热:“干嘛?” 宋泊峤笑了笑,飞扬的唇和眼角眉梢,透着股春风得意:“想你了。” 唐苒咬唇看了眼窗外,轻轻笑出声。 他问:“想我没?” 唐苒硬着头皮哼一声:“忙死了,哪有空想你?” 可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周末我抽空,回来一趟?” “别,我十月还有场主观考试呢。”唐苒一本正经地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太好,语气软下来:“你来回折腾挺累的,而且半天都在路上,不划算,还是等休假再回来。” 她怕他回来,周末两天都下不了床,走了她还得缓好久。 毕竟这人半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还嫌她体力差。 “行。”捕捉到她慌乱的微表情,宋泊峤了如指掌地笑了笑,“休假申请好了,十月底,加周末二十三天。” ……二十三天。 唐苒心脏一个猛颤,隔着屏幕腿都软了,强定心神,装作不在意地点了下头:“哦,好的。” 宋泊峤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休假能有几天?” 唐苒:“年假五天,婚假三天,和周末一起的话能有十天。你定好日子我就去和领导说。” “行。”宋泊峤双手交握着,思忖道,“你从26号开始请,咱俩去趟帝都见爸妈,再旅个游,十天也够了。剩下时间我在家陪你。” “那我明天就去说。”唐苒哼了声,“这次不许再放我鸽子。” “绝对不会。” 唐苒陷在他信誓旦旦的眼神里,夜晚的璀璨繁华瞬间都失了色。 * 第二场考试在十月中旬,算是她强项。 主观题考验的是思辨能力,她从小学开始进学校辩论队,一直到高中都是主力。 虽然大学荒废几年,但思维习惯都刻在骨子里,没那么容易丢掉。 加上法律知识她学得扎实,这三年在检察院负责档案管理,哪怕不亲自办案,见过的案件卷宗没有上万也有大几千。许多法律专业考进来的助理检察员只会浑浑噩噩地给检察官打下手,还没她钻研得多。 唐苒始终相信,人的处境永远不会被一锤子钉死。 就像她现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行政办事员,但总有一天会站到她梦寐以求的刑事法庭上,成为一把所向披靡的刀。 * 十月中旬,院里职位调整进行了公示。 那天唐苒早早到单位,等系统邮件刷新。 张姐关心她情况,也来挺早。 “给你带了我家门口的豆腐脑。” “谢谢张姐。”唐苒眯眼接过,掀开盖子,浓郁的豆腐味扑鼻而来,“真香,还是老式的豆腐脑好吃。” 市面上许多豆腐脑都淡得跟水似的,全靠加糖唬小孩子。唐苒觉得她仿佛年纪到了,血脉觉醒,喜欢上一些传统的东西。 最近她正在考虑给新房阳台上钉个博古架,买个茶台和香案。 张姐笑了笑:“那可不,我婆婆那么挑剔的人,就认这一家。” 说着站到她背后:“是九点公示吧?” 唐苒喝了口豆腐脑:“对。” “也不知道能给你分到哪儿。”张姐捧着保温杯,一只手搭在她椅背上,“领导都知道你想去一部,我也让老陈探过口风了,上头没给准话儿,只说这次调整的人多,要综合考虑。” 她压低嗓音,继续道:“何卓这次司考又没过,你考那么高分儿,徐科长心里肯定难受。” “难受有什么办法?”唐苒笑了笑,“还能给我使绊子不成?” “那不至于。”张姐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去了一部,那何卓天天跟你一个屋檐下,恐怕连头都不敢抬。” 唐苒喝完最后一口豆腐脑,满足地舒了口气:“屡败屡战呗,有什么抬不起头的?他没考过是因为不够努力,你看他那样,老徐在的时候假装用功,老徐一走就开始打瞌睡。要我说,他真没必要留这儿活受罪,回家过大少爷的逍遥日子不好吗?” 张姐叹了叹:“老徐有老徐的考量,他父母都去世了,再多遗产也是坐吃山空。本来就大手大脚的,再没个终身保障的工作,以后花光了怎么办?所以老徐拼了命也得把他摁这儿。” “这孩子也是,二十好几了跟没长大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玩醒。” 都知道何卓不喜欢检察院的工作,只是迫于徐科长,留在这儿混日子。 他和唐苒完完全全是两种人。 “九点了,快看。”张姐提醒她。 收件箱多了个红点。 唐苒屏气凝神,点开新的公共邮件。 待看到她自己名字,和表格右侧的部门时,整个人从头僵到脚。 “……这。”张姐也呆了,“离谱了吧。” 唐苒想去的是一部,居然越过中间那么多部门,被分到六部。 事已成定局,张姐冷静下来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儿,六部也好。” “至少挺轻松的不是。” 唐苒一个上午心不在焉,宋泊峤发信息问她情况,她不想提太多,头疼, 只说顺利调到了检察部。 和新来的行政小姑娘办好交接,还有最后一批档案要送到徐科长那儿签字。 唐苒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敲门。 “进。” “徐科长,这是上周要归档的卷宗。”唐苒公事公办的语气,“我下周一就去六部了,以后是覃芳芳过来。” “好。”徐科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低头翻阅目录后签字。 唐苒拿上东西要走,刚转身,徐科长叫住她:“小唐。” 唐苒恭敬地转回来:“您请说。” 徐科长望着她:“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唐苒挤出一丝笑,摇头:“没有。” 徐科长叹了一声,知道这小姑娘倔,主动开口:“我知道你肯定觉得,你调去六部这事儿跟我脱不了干系。我是何卓的舅舅,他又是一部最不争气的一个,所有人都拿他跟你比,包括我。而我为了保全他面子,肯定不会让你去一部。” 唐苒依旧保持那抹不达眼底的淡笑:“徐科长,我知道您是公正的人。”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存在误会,毕竟未来还要共事二十年。”徐科长望着她,目光很认真,“让你去六部是几位领导慎重考虑后的决定。” “一方面一部太忙,事儿又杂又多,一个人掰成几瓣儿用,你刚结婚,你爱人工作性质又特殊,你只有工作轻松点,才能顾得上家庭。” “二来,一部案件性质最危险,你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刘检的车被打击报复砸了多少次,你也知道,人家往家里扔鸡血,扔鞭炮,把他老母亲吓到医院,不得已搬了个高档小区,到现在他母亲都不敢出门。还有去年那起走私案,老陈带着证人去法庭,路上差点连命都丢掉。” “你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合适,太危险了。” 唐苒垂着眸不说话,徐科长摩挲着钢笔:“这样,现在公示都出了,你先在六部干着。你要实在希望上法庭,当公诉人,我想想办法,和领导再商量商量,调你去民事科或者未检,你看怎么样?” 唐苒礼貌得体地笑了笑:“多谢徐科长为我考虑,既然已经公示,不管在哪儿我都会好好干的。” “好,那就先这样。”徐科长面色尴尬,但还是竭力笑着,“何卓要有你一半明理,我就省心了。” 唐苒没有说太多,道别完离开。 * 周一,她工作地点就搬到了第六检察部。 六部主要负责控告,申诉,举报以及国家赔偿,司法救助等工作,在上一次部门整合前,就叫控告申诉科,是相比其他五部较轻松的岗位。 六部女性明显更多,氛围也不那么严肃,唐苒刚去,就被几个女同事八卦她和她老公的爱情故事。 那会儿宋泊峤每天都在停车场蹲守接她下班,全单位人尽皆知。 唐苒刚来,没被安排太复杂的工作,就负责登记群众来访,电话来信,和网络后台民众的控告申诉或举报材料。 六部老大黎秋水,部门唯一的二级大检察官,五十多岁临近退休,申请来六部修身养性。 说来挺巧,是她高中同学的小姨,曾经观摩过她的辩论赛,那会儿没少拿她给自家孩子当榜样。 知道她能力优秀,也不禁为她不平:“这王局怎么想的,放你来六部大材小用。” 唐苒自己早就想通了,无法改变的事绝不内耗:“领导有领导的考量呗。” “你先干着,等熟悉熟悉六部流程,就去做初审。” 唐苒笑着点点头:“好。” 六部虽然比别地儿轻松,但也不缺活干,现在有了网络通道,人人都能往检察院举报。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下午,唐苒仰在椅背上滴了滴缓解疲劳的眼药水。 同事秦萱也伸了个懒腰,笑着问她:“公休打算去哪儿玩?” “没想好呢,等他回来商量。”唐苒说,“反正不是节假日,票也好买。” “真羡慕你。”秦萱下巴搁在水杯上,“每个月坐着收钱,不用和公婆一起住,也没有男人天天在跟前儿烦,多滋润呐。” 秦萱是已婚,孩子五岁,和老公正到七年之痒,平时说起男人就一股怨气。 下班回家都要在地库车里待半个多小时,假如有烟瘾,高低还得抽个三五根消愁。 “是啊。”唐苒顺着她的话,笑了笑。 该说不说,的确挺滋润的。 没有婆媳矛盾已经是她预想之外最好的婚姻状态。 宋泊峤不在身边,她也没觉得难过,反而自由。 她原本就是个充实的人,无论生活还是精神上,对另一个人的依赖和需求都不高。 有个不错的陪伴,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快下班了,六部一般没有加班需要。同事们都在玩手机摸鱼坐等走人,唐苒在电脑上观看一场听证会视频。 桌上座机突然响了,唐苒以为是工作找,要不就是打举报电话的民众,拿起听筒。 这段时间已经被磨出的性子,没半分不耐,熟练自然地说了段习惯性话术:“您好,第六检察部唐苒,您哪位?” 对面一道玩世不恭的嗓音,慵懒含笑: “您老公。” 座机听筒里的音色掺了电流般的背景杂音,比起他真实音色,更添一丝撩人的磁性。 而听筒之外,还有另一道重叠的,干净如青空爽朗的笑腔。 唐苒怔怔地,抬头看向倚在办公室门口,被夕阳照出长长斜影的高大男人。 第34章 我不缺钱,只要人。…… 上次见面还是夏天,如今十月底,天冷了,宋泊峤黑t恤外也套了件夹克。牛仔九分裤裹着双大长腿,笔直利落。 头发依旧是短而精炼的板寸,配上那凛然挺拔的气质,走大街上,一眼就能认出是个军人。 宋泊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办公室,引来同事们窃窃私语,好几个姑娘躲在电脑后偷看。 唐苒被秦萱扯了下胳膊:“愣什么呀?人家来接你下班了。” 如梦初醒的她看了眼时间,离准点下班还有不到十分钟,便先关了电脑出去。 她把宋泊峤拉到无人的走廊尽头:“不是周末开始放假吗?” “下午没什么事儿,就先走了。”宋泊峤垂眸看她。 深蓝色西装式制服,左领的检徽端正庄严。衬衫下的暗红色领带,瞧着比帮他打那次笔挺得多。 穿了检察官制服,连头发都绑得比以前精神。 宋泊峤不禁笑了笑:“换行头了?” “嗯。”唐苒低头捋袖口,对于这身衣服的激昂心跳里,还是生出几分滞涩。 努力这么久,距离她要实现的梦想却只跨出一小步。 “穿这么板正,都不敢抱你。”宋泊峤牵她的手,指尖交叉,看着两人光秃秃的指头,突然想起他们还没有婚戒。 当初是唐苒说不要,因为部队不允许戴首饰,而她的工作性质也最好不戴,买来多半闲置浪费。 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安静的角落,指尖无声摩挲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在这里触碰,交换,共鸣。 直到办公室有人出来,顶着被注视的局促,唐苒把手抽回:“下班了,我去收拾。” “好。”宋泊峤用眼神和她的同事打招呼,“楼梯口等你。” 这次连周末要休息十天,唐苒把文件盒里的纸质资料交给秦萱,又特别嘱咐了几个受理时限快到期的案子,才带上私人物品离开。 遇到从一部办公室出来的陈检,三个人一起下楼。 “看看,你一回来她就高兴了。”陈检开玩笑似的说。 唐苒这段时间虽然没敷衍工作,但对于没有如愿去一部,情绪也还在。 宋泊峤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唐苒不想让自己的事儿影响气氛,提醒了句:“陈检。” “叫我也没用,人家都知道。”陈检打破她最后的幻想,“刚才去我那儿找你,我告诉他你在六部。” 唐苒竭力忽略宋泊峤炙热的目光:“电话也是你给的?” 陈检呵呵两声:“感谢我吧。” “那是 工作电话啊大哥。“唐苒哭笑不得,“您也是老检察了,专业点儿好不好?我们六部也没那么闲。” 陈检知道,说起六部业务清闲,反而是唐苒心里一根刺,让她觉得自己无足轻重。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工作上想要的也不是一份安逸稳定。 叹了叹,低声劝说:“行了,不要老这么绷着,你前段时间太累了,趁公休好好放松放松,调整心态。” “你这身衣服都穿上了,还怕这辈子上不了法庭?” “二十岁和四十岁还是有差别的。”唐苒平和里夹着怨气,“我可不想熬到那时候。” “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也不要悲观。”陈检拍拍她肩膀,看宋泊峤一眼,“好好劝劝。” 宋泊峤目送陈检跑下阶梯,小幅度点了点头:“回见,陈哥。” 唐苒也道了别,再不说什么,径直走向停车场。 没等宋泊峤去拉车门,自己钻进了副驾驶。 男人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看她,唐苒低头在写手机备忘录,密密麻麻的,有条有理,应该是工作相关。 “老婆……” “不用劝我了。”唐苒轻轻打断他,手指不停在屏幕上敲,语气很平静,“我明白。” 宋泊峤揉了揉她的头:“明白就好。” 多余的话他没再说。 车子离开检察院,往新家去,等唐苒收起手机,才又听见他声音,淡淡的:“我十八岁考进空航,专业是飞行技术,可头两年很少接触到战斗机。我们也有很多理论知识,要学一些在很多人看来和驾驶无关的东西,过得很枯燥。后来在基地很久,也都只是飞行学员。” 他顿了顿,语气含笑:“就像你现在一样。” “其实战斗机驾驶和你们检察官,本质上区别不大,我们的容错率都很低。”他车速不快,语速也适中,“飞行失误,丢掉的是自己的命,听起来好像更严重。但法庭失误,有可能毁掉一个家庭,甚至让恶人逍遥法外,酿成更多悲剧。” 唐苒想起当年因为检察官和法官收受贿赂,故意判轻罪犯导致姜老师抑郁而终,心脏好像被用力揪紧。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我用九年走到了现在。”宋泊峤停在红绿灯前,转过头认真地望着她,“你要不要给自己多点时间?” 唐苒迎上他诚挚的目光,心脏跟着他的眼波晃动。 “民为重,社稷次之。”他握住她手,“维护民生,帮助百姓,你在做的是一件比我更神圣的事。” 宋泊峤很少像这样正经地和她讲话,谈论起事业,未来,唐苒也是第一次发现,他骨子里有着这样明确的三观,旁人无法企及的思维高度和格局。 唐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好像在发光。 “苒苒。”红灯最后十秒,他叫了她。 唐苒醒过神来,低下头“嗯”一声:“我知道,我想明白了。” 从小到大口口相传的夸赞,众所周知的优秀,让别人给予她的光环太多,也真的以为自己胜任一切。 其实在严肃庄重的检察事业面前,她并没有比前辈们更适合去一部,处理那些生死攸关的重刑案件。 她甚至还没有独立办结过一起案件,更需要时间去学习,沉淀。 * 唐苒这身不适合穿去吃饭,要先回家换套衣服。 她每周都会打扫一次新房,周末有空也会来过夜,让这个家有点人气,所以进门时还很干净。 “你先喝点儿水,等我。”说完她便去了衣帽间。 面对满柜子衣服,唐苒头一次为穿什么而犯难。 她以前不是个纠结的人。 好不容易选定一条焦糖色中式领连衣裙,和宋泊峤的外套同色系,又开始犹豫要不要画个淡妆。 犹豫着,看脖子上的项链也越发不得劲,用力过猛的闪耀不适合秋季,没准儿还要被他调侃。于是拉开首饰柜,打算换一条低调些的。 衣帽间门突然被推开:“怎么这么久?” 男人走到她背后,握住她正在解项链的手:“要换吗?” “嗯。” “头发缠到了,我来。” 唐苒看着镜子里重叠的身影,是三个月以来,这面镜子第一次容纳两个人。也是这套一百六十平的房子里,第一次有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这边头发按着点儿。”直到他出声,唐苒迟疑地照做。 男人手掌宽大,指骨却流畅,许是常年操作精密的战斗机系统,足够灵活,解开女孩纤细的项链扣,救出她缠绕的发丝并不难。 她选了条铂金链递给他,坠子是枚小平安锁,锁中央的爱心片会随着项链晃荡,低调却灵动。 唐苒原本皮肤就白,又年轻,在办公室养得更有股不经风雨的娇嫩与精致。脖颈并没有因为伏案工作而变形,是自然的颈椎弧度,修长漂亮。颈后的发丝绒毛看上去柔软可爱,密密麻麻,像撩在男人心口。 给她戴好项链的宋泊峤,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 穿衣镜里依旧是两道人影,比刚才更加亲密地交织。宋泊峤抬高她一条腿,压住再次滑下的裙摆,首饰柜角滴落的串串晶莹被穿衣镜一览无遗。 唐苒精心挑选的裙子洇出一团团深色痕迹,上衣和下摆皱巴巴堆在腰间,雪白上瘫着的平安锁中央,那朵爱心也不知晃动了多少次,震得最厉害那下,整只平安锁翻转过来,弱小又无助。 就像趴在男人肩头低声啜泣的她。 宋泊峤惬意欣赏镜子里的画面,她却总不想看,他索性抱她过去,扣着她双手扶住镜框。 脸颊贴在冰凉的镜面,呼吸潮热,瞬间升腾起迷蒙白雾。 男人同样潮热的手按住她,抹开雾气。 画面重新变得干净而清晰,平安锁一下下撞在镜子上。 “苒苒,看着我们。”他虎口掐住她下巴,不让她转头,另一只手临摹着山峰平原,浅滩海浪,回到除了他无人造访的秘密港湾。 唐苒咬唇瑟缩了下,差点要哭,他用唇揩去她眼角潮意:“别忍。” 眼泪一刹那汹涌,如江河泄洪,盖过屋里轻缓的氛围音乐,浇在镜面上,也打湿他的鞋和地板。 中途有人打电话来,是预定的餐厅。宋泊峤握着那枚晕乎乎的平安锁把玩,力道不减,气息却分外平和:“抱歉,有事儿耽搁来不了了。” 好像真在干什么正经事。 对方提醒说定金不退,他回了句没关系,匆匆挂断,把手机扔到角落那团惨不忍睹的布料上。 平和的气息在她耳旁失控,极速升温到顶点,那刻她分不清梦和现实,好像永远迷失在原始丛林里。 直到期待已久的那束白光穿过大脑,照亮了出口。 她被抱到浴室,等浴缸放水时,宋泊峤清浅温柔地安慰她,唇瓣携走她眼角的泪珠。 唐苒坐在浴缸边缘,温水渐渐没过了脚趾,看见他的手伸过来时,用力一挡:“你干嘛……” “先洗干净。”他捉住她手,毫不避讳,“听说容易有炎症。” 男人力道轻柔,明显不带别的意图,唐苒咬了下唇,便没阻止。 过了一会儿,她下唇被咬得发白,脸颊更红,嗓音也不太沉稳:“你确定你能洗干净?” 男人蹲在她面前,半个身子已经在水里,晃了晃湿透的手:“怪我?” “……” “我怎么知道我一碰你就……” “宋泊峤你闭嘴!” “噢。” 定好的烛光晚餐泡了汤,唐苒也没力气再出门,两人只好在屋里点外卖。 宋泊峤给她剥着螃蟹壳,说机票订好了,明天吃过午饭就去帝都。 唐苒点了下头:“到那边记得先买礼物。” 第一次上门,她不能空手去。 “爸妈等着我们吃晚饭呢。”宋泊峤说,“东西让表哥帮忙买了,我俩直接去就行。” “那怎么好意思……多少钱啊?我到时候还给表哥。” 宋泊峤往她碗里放了块蟹黄,意味深长地望向她:“钱是我付的,你要真想还,就还我。” 唐苒莫名的脸又一热。 果然,他脑子里没装什么正经东西:“给你算便宜点儿,两次。” “我还你钱!”唐苒羞愤地踢了他一脚。 宋泊峤咬着蟹腿的空壳,那模样又痞又坏:“我不缺钱,只要人。” “… …“滚吧臭流氓。 吃饱喝足,唐苒被他缠着又来了两次,浑浑噩噩到凌晨,累得不行,第二天醒来直接吃午餐。 宋泊峤一早收拾好两人行李,饭后唐苒化了个淡妆便出发。 昨晚的劳累还没缓过来,在天上睡了一路。 下飞机后,宋泊峤找地勤拿表哥提前寄存的车钥匙,在醒目的vip车位找到一辆大气沉稳的黑色a6。 检查后备箱的礼物后,两人出发去他父母家。 为了方便唐苒补妆,宋泊峤开得并不快。十月天朗气清,不用空调,他把车窗也降下来。 隔壁开跑车的女孩与他并驾齐驱很久,朝这边吹口哨,叫帅哥,宋泊峤没理。 唐苒哼了声:“首都女孩儿就是不一样啊。” 他好整以暇地望过来,升起车窗:“行了,这也能吃醋。” “我才没吃醋。”唐苒把气垫和口红扔回包里,“不管怎样,我俩的关系受法律保护,我只是在捍卫我的合法权益。” 牙缝里都夹着酸味儿,还嘴硬,宋泊峤笑了出声:“嗯,你只是想独占我。” “随你怎么说。”唐苒懒得和他掰扯,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那声口哨,和甜到发腻的“帅哥”。 太憋闷,她降下副驾驶车窗,呼吸点新鲜空气。 没多会,右侧飞速驶来一辆敞篷兰博基尼,在旁边点了个急刹,开车的黄毛男孩儿看过来,也朝她吹口哨。 宋泊峤脸色一沉,手指把中控按钮扣出突兀的响声。 唐苒面前的车窗升起来。 她茫然回头,看向擅自关窗的宋泊峤。 后者嘴角凉飕飕扯着,嗓音也结冰:“世风日下。” “……” 车里像掐了只柠檬,酸得她牙疼。 * 宋泊峤父母还住在当年医院分配的家属小区里,房子历经风霜雨打,风格老旧而不破败,看得出质量极佳。如今这地段也是寸土寸金。 唯一缺点是老小区规划也老,没有停车场,车子只能靠路边停。表哥这辆a6车身又长,逛了一大圈,才找到一个能停进去的侧方车位。 唐苒看着他一把倒进去,技巧娴熟,不禁叹气。 自己的驾照还停留在科目一,一年推一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本上路。 下车后,两人穿过一片小花园,和热闹的老年活动中心,来到离大门不远的一栋。 宋泊峤一只手拎着酒,另只手拎着营养品和牛奶,唐苒象征性拎了盒今年的新茶。 房子没电梯,但家就在二楼。 宋泊峤敲门时,唐苒有点紧张地站在他侧后方,两只手合拢到一起。 直到褪成灰绿色的金属防盗门被打开,唐苒一抬眼,看见门内笑吟吟的,无比慈祥的面孔。 头顶一麻,浑身血液都僵住,不是经由她彻底空白的脑袋,而是凭着肌肉记忆发出的声音,飘忽,愕然,像梦一般不可置信:“温老师?” 第35章 住不住是一回事儿,有没…… 唐苒刚上高中,就是温瑾宜教英语。 温老师待学生和气,长得漂亮又会打扮,那会儿总有八卦的男同学观察她,说温老师身上的衣服每天不重样,还都是高档货,家里一定特有钱。 后来唐苒去温瑾宜家补课,才知道她家并不是传说中的大别墅,而只是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 但比起其他老师的公寓,她家收拾得格外干净,空气也总是香香的。 都说温老师是单身贵族,所以唐苒从来没想过,她会是宋泊峤妈妈。 “你知道我们那时候,教职工子女在学校总要多些是非,还有一群拉帮结派的。我嫌麻烦,就让她别声张,只个别几个老师知道。”宋泊峤解释着。 唐苒记得她那届也有一帮男生,是学校老师或教育局领导的孩子,平时高调张扬得很。 最好的篮球场地他们占着,想出校门就出校门,其他同学都不敢惹的保安大叔,他们处得像兄弟,和老师们也随便插科打诨,半点没有学生的拘谨。 每天任意往返校园和家属院,让人羡慕也招人烦。 都在师资力量最强的班,成绩却参差不齐。 唐苒此生对“纨绔子弟”的具体印象,就是从那群人开始的。 “别光顾着说话啊你,给苒苒削个苹果。”温瑾宜端着盘车厘子出来。 唐苒潜意识里依旧没能把她的身份从老师转变为婆婆,要起身:“温老师,我来——” “你坐着。”宋泊峤摁住她,“还叫什么老师?” “是呀,还叫什么老师?”温瑾宜摆好果盘,笑呵呵坐到单人沙发上,看着唐苒,眼里一百个高兴和满意,“该改口啦。” 宋泊峤紧了紧她的手,唐苒耳朵一红,有点拘谨地开口:“……妈。” “哎~”温瑾宜笑得合不拢嘴,塞给她一个厚实红包,“爸爸那儿也有,等他做完饭,这会儿厨房油烟大得很。” 唐苒接过来:“谢谢妈。” 宋泊峤拿了个苹果削起来,温瑾宜的目光一直在唐苒身上:“那会儿我就想,要有个像唐苒这么聪明漂亮又乖巧的女儿就好了,你说说,这是不是缘分?” 看得出她确实很激动,唐苒心里也一样平静不下来,手心都微微冒汗:“是啊,那会儿同学们也都说,温老师对我们像妈妈一样好。” “可不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叫我妈了。”温瑾宜握着她手,看了眼宋泊峤,“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一开始听说你名字,还以为是碰巧同名,后来看到你俩的结婚证照片,心说这不就是一班那个唐苒吗?好多年没见,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这小子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提前有心理负担,说反正要见面的。结果你看看,这一面拖到了现在。” 宋泊峤从善如流:“是我的错,我耽误你俩相认,对不起你们。” 说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唐苒,又挑了个新的。 “本来就是你错。”温瑾宜半点不给自家儿子留脸面,“你看你忙成那样,苒苒平时一个人多孤单?我让你要么带苒苒去江城,向部队申请安排个工作,要么你就回去陪她,那边儿不是也有空军部队吗?” 宋泊峤知道以唐苒的心性,宁愿自己奋斗到江城检察院,也不会让部队安排个闲职混日子。笑了笑:“妈,奚城那边儿就一个小机场,一个雷达站。” 温瑾宜哼一声:“嫌屈才啦?” 温瑾宜不懂,全空军能飞歼-20的飞行员凤毛麟角,也只集中在几个地方。江城有改装团,但奚城没有。那边最前沿的机型就是歼-15t。 宋泊峤也没想说教,半开玩笑地:“那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屈才。” “嘚瑟。”温瑾宜啼笑皆非,轻轻拍着唐苒的手,像自家闺女样亲昵,“这小子向来不知道天高地厚,他要是欺负你,一定跟妈说。” “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宋泊峤麻溜削好第二个苹果,递给温瑾宜。 温瑾宜满意地接过去:“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啊,还知道给妈削苹果。” 顿了顿,强调:“但你要敢欺负我学生,我照样揍你。” 唐苒“噗嗤”一笑。 “知道了。”宋泊峤叹口气,“闺女是宝,儿子是根草,我摆得正自己的位置。” 宋明鹤除了在医院任职,还是首都医科大的教授,唐苒原本脑补了一位不苟言笑的老学究,见到他之前,心里慌张得不行。 却没想到是个慈眉善目的妻管严。 深知过去老婆独身带儿子不容易,自从温瑾宜调来帝都,家里什么都是他做,工作忙时就请阿姨。 温瑾宜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对老公肆意呼来喝去,宋明鹤 还乐颠儿地听她使唤。哪天要是不使唤了,他反倒浑身不舒服。 吃完饭,洗碗收拾厨房也是宋明鹤的活儿,宋泊峤进去给父亲帮忙。 唐苒喝着饭后果茶,眼瞧温瑾宜从房里拿出本影集来。 上了年头的红色硬壳,和这屋子的装修一样,弥漫着陈旧的岁月气息,但仍然很有质感。 “这本子还是我和他爸结婚时候的。”温瑾宜翻开封面,第一张就是结婚登记照。 年轻的温瑾宜穿着红色旗袍,头戴红色发箍,乌黑的长发微卷。宋明鹤衬衫配西服,一身黑,眉眼和现在的宋泊峤只有三分像,他更像妈妈。 唐苒看着一页又一页的结婚照,不由惊叹:“真漂亮。” 温瑾宜有种岁月不侵的美,尽管到现在,不笑的时候脸上没细纹,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 二十岁时,更美得惊为天人。 何况那个年代,照片都没有修图。 “漂亮吧?”温瑾宜性格直率,一被夸赞就明显开心,兴致勃勃地望向她,“趁这次休假出去玩,你和阿峤也拍几套。” 唐苒目光躲闪开,撩了撩头发:“我们还没有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呀?你决定就好,看上哪家直接定,男人没资格发表意见,乖乖儿去就行。”温瑾宜撞撞她肩膀,老闺蜜似的压低嗓音,“婚纱照这东西,主要咱们美,他们都是绿叶陪衬。” 唐苒忍俊不禁:“噗——” 温瑾宜挑挑眉:“你说有没有道理?” 唐苒一脸认真地点头:“有。” 非常有道理。 问题是,她和宋泊峤并没有拍婚纱照的打算。 温瑾宜并不知道他们结婚的实情,当初宋泊峤给她的说法是,他喜欢这个女孩儿,所以要跟她结婚,温瑾宜便以为他们两情相悦,一拍即合。 “我知道几家全国连锁的高档品牌,都是单位那些小姑娘拍过的,回头整理一下发给你。你们定好旅游的地方,可以看看。”温瑾宜说。 唐苒暂且应了:“好。” 影集翻到后面,开始出现了宋泊峤。 从他还在妈妈肚里的时候。 没想到那个年代,温瑾宜就拍了孕妇照,不愧是学校公认最时髦的女老师。 “这臭小子,从在我肚子里就调皮捣蛋,当初怀他可遭罪了。就说把他这样子记录下来,以后告诉他自己多讨人嫌。”温瑾宜接着往后翻,宋泊峤从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变成了初生婴儿。 但每张都有穿好裤子,不像唐苒见过一些同事亲戚给儿子拍的满月照,露出来让人尴尬。 温瑾宜说:“等你生孩子就去他爸那儿,给你安排最好的大夫,不管顺还是剖,现在都能做到几乎无痛,就是怀孕的时候辛苦点儿。” 话题越来越远,都扯到生孩子了,唐苒脸微微热,局促地笑了笑:“好。” “你看他,那会儿就爱咬手指,给他个奶嘴都不干,哭嚎的,非要咬手指。” 唐苒笑出声:“还挺可爱的。” “可爱什么呀可爱,真闹人,他爸烦了都想给他锁柜里,别哭得邻居都投诉。” “你看他,刚学会走路就拆家,我不如养个哈士奇,至少知道摇尾巴撒娇。” 一道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妈,说我什么坏话呢?” 温瑾宜扬高声:“说你用得着坏话?” 唐苒“噗嗤”一笑,替他挽尊:“都说调皮的孩子更聪明呀。” “你啊,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温瑾宜满脸无奈,同时也欣慰。 唐苒脸一红:“那倒不是……” 温瑾宜心里门儿清,见她害羞便没再多说。 照片从三四岁到七八岁,十多岁,来到小伙子越来越帅的高中时期。 那是比唐苒在学校找到的登记照片,更为生动的画面,她看得无比认真。 温瑾宜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俩那会儿应该见过的。” “是吗?”唐苒迷惑,“我没印象。” 来温瑾宜家补课那段日子,她没有见过宋泊峤,更别提在学校,高三和高一的活动区域几乎完全隔开,她也从不去看他打球赛。 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温瑾宜说:“你有次在我那儿补课,落了只发夹,记得吗?” 时间太久远,唐苒记得不是很清楚。 她掉发夹不止一次,每次也不知道具体掉在哪儿,大多是不了了之。 反正妈妈会给买新的,很快便忘了旧的。 “我让阿峤送到你班上去了。”温瑾宜下巴朝厨房那边抬了抬,“这小子没给你?” 唐苒真不记得,但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模棱两可:“也许……给我了?” 心想如果宋泊峤真给她送过发夹,她会对他这张脸没印象? 也太离谱了。 自己当初是有多不开窍,这分明是一张少女一见钟情,过目不忘的脸。 温瑾宜也这么想,恨铁不成钢地瞪向厨房:“臭小子,肯定没给你。” “妈,别乱说啊。”宋泊峤从厨房出来,一脸正经,“我要她发夹干嘛?” “那苒苒怎么没印象?”温瑾宜瞪他,“你俩要是那时候认识,可能都不会拖到现在才结婚。” 宋泊峤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您不怕您的好学生早恋?我还怕被您打断腿。” 温瑾宜:“胡搅蛮缠。” 宋泊峤抽了张纸巾擦干手:“送是送了,不过她那会儿不在,我就给了他们班同学帮忙转交。我很忙的,难不成为了个发夹跑几趟?” 唐苒越来越迷糊:“那你交给谁了?” 宋泊峤抓了把瓜子,侧过脸嗑:“我又不认识,我哪知道。” 唐苒信了。 但温瑾宜看他一眼,目光还是带着怀疑:“你不是不嗑瓜子儿吗?说坏牙。” “给我爸拿的。”说完,他扔掉瓜子壳,折返回厨房。 温瑾宜戳了戳唐苒胳膊,低声:“我觉得他做贼心虚,说不定弄丢了,压根儿没给你。” “……不至于吧?”唐苒轻轻咬住下唇。 一个发夹而已,陈芝麻烂谷子了,她都不记得有那回事。就算真给她弄丢了,她现在还会生气不成? 根本犯不着编个谎。 这事儿被温瑾宜重重拿起,结果却只能轻轻揭过,唐苒也丝毫没放在心上。 晚上两人去另一套房子里住。 那套原本在出租,儿子结婚后温瑾宜就收了回来,让他们临时来帝都能有个落脚处。 现在两个人都忙,等闲下来有时间,再合计是卖掉置换,还是重新装修。 温瑾宜筛选租户很谨慎,对家居保存的要求也挺高,这房子虽然上年限了,表面也基本没有被破坏。 “其实不换也能住,咱俩回帝都的时间又不多。”唐苒坐在沙发上,看宋泊峤给她端过来一杯水,“你告诉你妈妈,不用浪费钱。” 宋泊峤纠正她:“咱妈。” “哦。”唐苒接着水杯笑了笑,“咱妈。” 宋泊峤挨着她坐下,自然地把人搂到怀里:“不换肯定不可能,妈说了,住不住是一回事儿,有没有是另一回事儿,本来也是留着我结婚的。她要给你,我可没资格插嘴。” 唐苒靠在他肩窝里,抿着微微泛甜的凉白开:“我们去海边怎么样?现在天冷了,厦门应该挺暖和。” 宋泊峤:“听你的。” “那我买票……哎呀,你别动。”唐苒刚点开12306,手机差点滑落。 宋泊峤压倒她,滚烫呼吸落到她腰间,隔着布料开始亲:“你买你的,不耽误。” 他精准掌控她身体,难捱的一阵一阵,唐苒受不住,用脚去踢他肩膀,气都喘不匀:“能不能等我买完……” 她仅剩的注意力还在手机上,宋泊峤占有欲上来,连这也不能容,索性抢过她手机,熟练地拨了个号码。 双唇妖异地泛着晶光,白雪粉团在手指流连,他嗓音却慵懒镇定,对着电话那头淡淡地说:“买两张明天去厦门的机票。” “嗯,我和她。” 手机被扔到沙发尾部,唐苒被他扯过来,固 定着腰身,无处可逃。 第36章 男人要想对老婆好,就把…… 宋泊峤惯会取悦她,每当她招架不住,胡乱无助的双手既撼动不了他刚毅如铁的身体,也抓不住他过短的头发,只能哭着求饶。 “不要在这……”她保留最后一丝清醒,憋着那股劲,“沙发上不行。” 这客厅摆的是布艺沙发,为了他们今晚住,温瑾宜提前请人清洗得干干净净。 不能等他们走了,又麻烦人家再洗一遍。 宋泊峤明白她意思,掐着她的腰把人抱起来,走向浴室。 开门进去时,痕迹已经顺着他裤腿洇到拖鞋上。 “老婆。”把人放到洗漱台上,手掌垫着,他附到她耳旁说了句话。 她身后就是水龙头,慌乱间不小心碰到,水柱失控流泻下来。 唐苒听着他话,瞬间满脸通红,从脖子到耳垂没一处幸免。 宋泊峤伸手从柜子里捞了条浴巾,代替他的手隔在她和陶瓷板之间。 温润滑腻扶上她腰,也扶着他自己,主动解释:“机票让表哥买了,住宿他也会帮忙订,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要想……” 呼吸从额头逡巡往下,将她严丝合缝地摁紧。克制着颤动,喑哑如撕开夜晚的嗓音,让她完全彻底地包裹起来:“全部交给我。” 夜愈深愈浓,镜面上潮湿的掌纹未散尽,角落团着一片狼藉的浴巾。 模糊人影在淋浴房内持续地交织,纠缠。唐苒不记得是第几次,像被抽空的壳子,却又源源不绝,融在花洒温热的水流里,不知道哪股更烫,更猛烈。 * 机票买在下午,两人吃过午饭再出发。 依然是宋明鹤亲手做。 宋泊峤本来想打下手,被宋明鹤嫌弃帮倒忙,赶了出来。 温瑾宜同样嫌弃地问唐苒:“他回家都不干活儿吗?我告诉你哦,男人不能惯。” “不是啦。”唐苒哪好意思说,但凡宋泊峤在,真正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是她自己。 “妈,两口子的事儿您不要管。”宋泊峤坐下来搂住唐苒的腰。 刚碰到,唐苒不禁皱眉“嘶”一声。 “怎么了?”宋泊峤面露疑惑。 唐苒红着脸拍开他手,那处昨晚被他掐重了,今早一看,又是淤青,碰一下就疼。 温瑾宜过来人,看唐苒羞恼的表情和忸怩躲闪的姿态,和自家儿子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就知道怎么回事,狠狠骂了声:“死小子,给我注意点。” 望向温瑾宜起身的背影,宋泊峤一脸冤枉:“我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又挨骂。” 唐苒瞪了他一眼,小声:“你手劲儿能不能轻点?” “……以后尽量。”他嗓音也压低,并一本正经地建议:“或者,你自己来?” “……”唐苒瞬间脸更红了。 他表情正得不成再正:“我感觉在上面,你还挺享受。” 唐苒踩了他一脚:“闭嘴吧你。” 宋泊峤笑着拿只苹果,为她削。 吃过午饭,两人出发去机场,离开前温瑾宜叫住宋泊峤。 不知道她要给儿子交代点什么,唐苒识趣地先下楼,没偷听。 她走到车旁,宋泊峤才从楼里出来。 唐苒随口问了句:“妈和你说什么了?” 男人抬起手,给她看温瑾宜给的东西。 一瓶跌打损伤药油。 “……”唐苒面色复杂地抿了抿唇。 “警告我不要太野蛮,对你温柔点儿。”他把药油递给她,语气轻描淡写,“还有提醒我做好措施,如果暂时不要孩子的话,别抱有侥幸心理。” 寻常婆婆都是把媳妇当外人,万事首要考虑自己儿子,恨不得没结婚就让人怀孕。 唐苒摩挲着温润的玻璃瓶身,表面还残留温瑾宜惯用手霜的香味,鼻头一酸,心口汩汩的热流奔涌。 宋泊峤知道她这会儿正感动,也没再多说什么,拉开车门,摸摸她脑袋:“走了。” “嗯。” 表哥叫顾昱城,是宋泊峤小姑的儿子,长宋泊峤两岁,不到三十。 中规中矩的体制内大家庭,养出的唯一一个资本家。 顾昱城前些年找对了风口,如今已经是全国响当当的某自媒体公司老板。 机票是顾昱城帮忙订的,自然而然,两人被领进vip候机室。 唐苒原本还觉得不好意思,在得知两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比同爹同妈生的还不分彼此,就没有多余的矫情了,只说如果有机会,定要拜访一下表哥。 服务员送来两杯咖啡和两碟精致的小甜品,咖啡一人一杯,甜品都进了唐苒肚子。 飞机检查完毕,vip室的旅客先登机,唐苒跟在宋泊峤身后,第一次提前进廊桥。 候机大厅的旅客还在排队等候,中间那一扇扇玻璃门和落地窗,是无法跨越的财富壁垒。 唐苒心底不禁感叹起这个越来越脱轨,贫富差距越来越令人恐慌焦虑的社会。那些人失足,冒险,犯下不可饶恕的罪,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多半也是因为钱。 “想什么呢?”宋泊峤见她走得慢,回过头等。 “没事。”唐苒敛住心神,笑容浅浅地跟上。 头等舱统共没几个座位,宽敞明亮,宋泊峤让她坐靠窗的位置。知道她一会儿肯定要睡觉,提前找空姐要了毛毯。 唐苒今天却破天荒没睡。 头等舱有专用wifi,网速还不错,她在小红书上了解厦门的吃喝玩乐。 宋泊峤总是凑过来,下巴搁在她肩上看,宽敞的单人位,不像经济舱一个个挨在一起,也不知道他这样怎么能舒服。 唐苒脖子被他呼吸熨热,短发茬若有似无地蹭着她颈部肌肤,又痒又麻,不禁推推他脑袋:“你过去,我微信发给你自己看。” “不行,我不能用小红书。”他语气认真,脑袋雷打不动,仿佛钉在她肩上,“我要跟你一起看。” “……”唐苒哭笑不得,“怎么不能用?” “规定。” “骗人吧。”唐苒觉得很扯。 “骗你干什么?”宋泊峤搂住她腰,小心避过昨晚被他掐疼的那片,“我们单位保密级别高,这玩意儿风险太大,明令禁止的。” 唐苒看出他没在开玩笑,“哦”了一声:“那我能用不?” 男人笑着,手掌钻进去:“谁管得着你?” “我是你老婆啊。”唐苒满脸认真地脱口而出。 宋泊峤明显被这两个字取悦到,眉眼璨璨地盯着她,缓慢低声地重复:“嗯,你是我老婆。” 他依然靠在她肩上,一起看了会儿小红书,后来毫无预兆地睡着了。 感觉到脑袋垂下来,唐苒赶紧接住他额头,身体同时往下沉了些,让他更容易躺稳。 虽然她还是觉得,他靠在自己的颈枕上会更舒服。 跟她一起的时候,这男人总像个贴贴怪,非要黏糊糊的才行。 唐苒侧头望着熟睡的宋泊峤,这么近在咫尺,羽扇般的长睫偶尔颤动,温热呼吸均匀地落在她肩头。 摒去清醒时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散漫痞坏,这会儿样子乖巧得不行。 她关掉小红书,点开相机,把镜头翻转过来。 唐苒忘记静音,按下快门时手机发出突兀的声响。 她小心脏猛地一抖,谨慎望向肩膀上的男人,还好,没吵醒他。 宋泊峤的手垂在她腿上,唐苒把自己的手探过去,他便像有所感应似的,将她握住,收拢,牢牢包裹。就像每个夜晚哪怕在睡梦中,他也会习惯性寻到她,抱紧她。 唐苒弯了弯唇,也靠着他的头,安然闭眼。 * 他们能在厦门待七天,赶着她最后一天假期回奚城。 唐苒路上做好了游玩攻略,把想去的景点按片区划分,提前预约了一部分。 飞机快落地,宋泊峤也醒 了,看她预约一个,往备忘录里打一个小勾,不禁问:“这么麻烦?” “是啊,现在很多景点都要预约的,可不是你脑门一热想去就去。”唐苒无比认真地说。 “那我还真不知道。”宋泊峤亲她耳朵,呼吸滚烫,“这次跟着你开眼界。” “……哎呀,痒。”唐苒缩了缩脖子,又笑又嫌弃,“你没出去旅过游吗?” “我哪有时间出去旅游?”宋泊峤说,“主要是没人陪我,懒得玩儿,偶尔跟表哥去户外一下,旅游就算了。跟你结婚之前,休假就是回爸妈那儿瘫着。” 唐苒努努嘴:“那你生活好单调哦。” “是啊。”男人笑得真诚坦荡,“感谢你救我于水火。” 唐苒“噗嗤”笑了出声。 宋泊峤看见她绘制的小地图,景点们分在一个个圈里,按1-7的数字排好。 “这是日期吗?”他问。 “嗯。”唐苒点点头,“景点太多了,这只是初步计划,我觉得肯定不会都去。” “当然不会都去。”宋泊峤握住她手,“老婆,我们是蜜月旅行,你排这么满,每天就剩打卡了。” 唐苒歪着头问:“旅游不就是打卡么?不打卡你还想干嘛?” “你说呢?”宋泊峤意有所指地盯着她。 唐苒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一热,肩膀要撤开,被他笑呵呵搂住,手指点着她屏幕上的地图:“你看啊,我觉得每天顶多去三个景点,如果晚上也出去的话。毕竟你可能要睡到中午起床。”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她此刻真的很想缝住这张嘴。 但也只是想想。 平心而论,这是一张令人欲罢不能的嘴,无论亲哪里,都能让她舒服。 大白天想起这些,唐苒心浮气躁,借口肩膀酸,把他的脑袋从肩上赶走。 终于清静。 宋泊峤消停片刻,问她要不要腾一天拍婚纱照。 这是之前五一的计划,唐苒当时就没答应,假期泡汤后他更没提过。 唐苒以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她搜索旅游笔记的时候,大数据推广了不少婚纱照店铺,看着那些在海边和教堂留下甜蜜记忆的陌生男女,破天荒的,心底生出一些蠢蠢欲动。 时间太神奇,尤其两个人共同度过的时间,仿佛有天然的魔法。许多她曾经觉得无关紧要的东西,好像开始慢慢地在意。 唐苒转过头看他,眼里不再有对这件事情的排斥:“你想拍吗?” “想啊。”宋泊峤低头凝视着她,手指温柔捋开她额角睡乱的发丝,指背碰到她耳朵,同样的温热令人心口颤栗,“我还想以后每年都出来一次,和你拍一套照片,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就看着照片慢慢回忆这一年年的时光。” 唐苒听得眼眶发热。 他不止一次地强调,必定要跟她白头偕老。 不想让自己陷在奇怪的情绪里,唐苒定了定心神,语气轻松:“每年都拍,那相册得用箱子装吧?” 宋泊峤笑了:“咱家又不是没地儿放。” 唐苒想说哪有人这么爱拍照,却被他抢了先:“没意见?那就说定了。” 唐苒就这么半愿意半被强迫地,点开温瑾宜推荐的几个品牌,并选了一家在厦门口碑不错的。 看过样片,在微信预约好时间和套餐。 : 那次唐苒转给宋泊峤的钱,短短几天被他祸祸个精光。 她发现这人所谓的在部队花不上钱,只是因为他平时物欲低。可但凡他想买什么东西,或者想给她买什么,不会听劝,也不看价格,多贵都不眨一下眼睛。 唐苒不打算再给他多余的钱,说好在厦门的开销全由她支付,以后他想买超过五百块的东西,必须知会她一声。 不然这个家迟早被败光。 宋泊峤彻底失去财务自由,却乐此不疲。 到酒店归置好行李,时间还早,旅游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两个人出去逛街,宋泊峤就像张姐家那个看见玩具店就嗷嗷叫的倒霉儿子。 “老婆,想喝椰子。” “老婆,那发箍挺可爱的,适合你。” “老婆,给你买束花儿行不?你付钱,我买单。” 唐苒终还是拗不过他。 卖花的是个小男孩,看模样不到十岁,认知能力有限。钱是唐苒付的,花是宋泊峤拿的,望着他俩的眼光很奇怪。 宋泊峤一边把花递给唐苒,一边对上小男孩疑惑不解的目光,兴致上来跟人唠起嗑:“想问什么?” 小男孩眨了眨眼,天真无邪:“别人都是哥哥付钱,为什么你要姐姐付钱?” 宋泊峤大言不惭地笑着:“因为哥哥没钱啊。” “……” “哥哥是穷光蛋。” 唐苒满脸黑线,恨不得叫他闭嘴。 “哥哥的钱都在姐姐那儿。”他语气带了点认真,虽然表情还是那么不着调,说出的话却意味深长,让小男孩沉思起来。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男人要想对老婆好,就把所有的钱上交给她。” “除了这个,什么都是虚的。” 第37章 想清楚,我没那么大度。…… 唐苒有时候实在摸不清宋泊峤的脑回路,和一个卖花的八岁男孩都能聊起来,说的人家压根不懂的事儿,还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怎么不算他有本事呢。 “我小时候也卖过花。”宋泊峤牵着她的手,继续沿着海滩边漫步。 唐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卖花?” 海风太大,宋泊峤捋捋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那会儿我外公也在一个旅游城市,每天编各种竹制小玩具去古城摆摊,外婆种了满院子花。我暑假过去玩儿,就跟外公一起摆摊,他卖玩具,我卖花,算是社会实践。” “也因此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刚才看到那个小男孩儿,我就想到曾经的自己,七八岁,也是什么都不懂,很多大人的行为都看不明白。” “不懂为什么很多看起来很甜蜜的一对,男孩儿都不愿意给女孩儿买花,反倒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或者两个人看起来并不亲密,却会主动为身边的女士买一束花。” “我一直在找规律,什么样的人更愿意买花,然而已知的规律也不停在被打破。人的行为,好像并不受任何规律的约束,每个人都根据当下的心情来做决策。” “但深究起来,其中也有一些能够预测到。” “就像现在人们所说的……怪诞行为学。” “你那么小就会想这些了。”唐苒转过头,有点痴迷地望着他。 “无聊而已。”宋泊峤笑了笑,“买花的人不多,外公话也少,我总得乱想些什么,消磨时间。” 这哪是乱想,分明就是学霸擅于思考的习惯。 唐苒虽然也算半个学霸,但没他这么早慧,七八岁,还是和邻居小姐姐跳皮筋的年纪。 宋泊峤继续沉稳地开口:“后来长大了,我也……多少明白了一些男女之间的感情,才发现,一个人爱不爱另一个人,哪怕不说,从眼神里也会泄露出来。” “买花这件事其实最简单,根本没有什么科学道理。无关一个人的经济条件,性格,心情,说到底就是够不够爱。” “所以上大学之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我又陪外公去古城摆摊,卖了一次花。” 唐苒望着他眨了眨眼:“那次全卖出去了吗?” “嗯,全卖出去了。”他笑着说,“而且每个男人都很乐意,每个女人也都很开 心。” 他用自己的心去试探,精准捕获了那些真正相爱的眼神。 唐苒脑子灵,稍稍一转便发现端倪:“宋泊峤,你早恋。” “嗯?”男人昂首挺胸,若无其事,“谁说的?” “你自己说的。”唐苒嘟着嘴不依不饶,“你说上大学之前,那就是高中时候有喜欢的女生了,不然你怎么会懂?” 宋泊峤笑得云淡风轻:“我可没说。” “有就有呗,干嘛不承认?我还能跟你生气么?”唐苒哼一声,无可否认心底冒着酸泡泡,嘴上却不饶人,“谁还没个情窦初开的白月光啦。” 宋泊峤意味不明地望着她后脑勺,眼底光芒幽暗:“这么大度?” “过去是不能改变的事,为什么要拿来惩罚自己?”唐苒转身倒着走,亮晶晶的眸望着他,“人活着,就要往前看啊。” 宋泊峤若有所思地勾着唇,脚步贴上她留下的印记。 沙滩上,两串脚印紧紧地依偎。 唐苒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当天晚上,被宋泊峤抵在酒店床头,一阵阵低泣求饶。 音乐鼓点有节奏地拍打着,让她分不清是耳朵听见的,还是被他强势送入,沿着骨髓侵蚀到大脑。 “情窦初开的白月光,你有吗?” 一只枕头被垫在腰窝,另一只早已被她揪得没有形状,沁着星星点点的泪渍。唐苒张了张口,回答不了,只呼出一团虚弱气音。 “想清楚。”他俯下来,更深地抱紧她,品尝那只朱砂般红艳小巧的耳垂,“我没那么大度。” 高高低低的音浪被他吞下去,唐苒半睁眼,看着他近在咫尺颤动的睫毛,被她眼中潮意折射得模糊不清。 在本该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没有喜欢过男孩。 可后来看着他十八岁时的照片,她不止一次觉得,也许她之所以能安然度过高中三年,是因为阴差阳错,躲避了一场兵荒马乱。 彼此完美契合,像嵌入对方灵魂中。唐苒试图看清他脸,奋力捕捉心底那一丝缥缈不定的情绪。 她知道如果放任发酵,等待她的便是无法预测的未来。 也许会像妈妈一样,给出一颗心,被刺得千疮百孔。 理智裹挟着失控的情绪,但还是欲罢不能地与他纠缠,一次又一次。 直到整个城市都睡着。 * 第二天早上,唐苒果然睡到中午才醒。 不得不承认宋泊峤说得对,七天时间,大概只有四分之一能真正用来旅游。 她把原先的安排又细致筛选,重组,只保留一些核心景点,和自己特别想去的。 大名鼎鼎的鼓浪屿必须排第一。 天气晴朗,唐苒穿了件仙气飘飘的白色挂脖裙,戴了一顶田园风草帽,走在一栋栋欧式建筑前,宋泊峤负责给她拍照。 “宋泊峤!把我腿拍长一点~” “你这哪儿看得到腿?”都被裙子给挡住了。 “我是说把我拍高一点,懂不懂?笨蛋!” “就一米六几,能拍多高?” “想吵架是吧?” 唐苒气呼呼的要过来抢手机,男人这才不逗她,笑了笑,蹲下身:“来,给你拍成一米八。” “这还差不多。”唐苒神气地哼了一声,靠着转角楼摆pose。 宋泊峤认真盯着屏幕,在某一刻按下拍摄键。 唐苒拿手机检查,照片正好停留在她pose最好看,笑容也最甜美的那刻,惊喜道:“你挺专业的呀!” 男人得意仰头:“嗯哼。” 唐苒狐疑地望着他:“是不是给不少人拍过?” “没有,第一次拍。” “我不信。” “真第一次。”宋泊峤搂住她腰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袒露出无比的真诚,“和你都是第一次。” 唐苒被他看得心思晃荡,脑袋也悠悠的发晕,忙垂下眸,无意识地摩挲手机上那张完美照片:“那你还挺有天赋。” “也许不是天赋。” “那是什么?” 宋泊峤没有回答,说时候不早了,查路线带她去坐船。 船票是提前预约的,但唐苒发现游客中心标牌上写着军人免费,激动地把人拉到售票口。 工作人员当场核查了他的军官证,问随行的是不是家属,凭证件也可以优惠。 唐苒刚想问结婚证照片行不行,眼看这人不知从哪里掏出真的结婚证,递过去。 “……”唐苒整个人一懵。 随身带结婚证,他好像不是第一次。 男人淡定笑着搂住她腰:“有备无患。” 工作人员给他们安排另外的船,不用和游客挤,二楼是vip区,他们也可以直接上去。 360度无遮挡的全景船舱,海风拂面,视野绝佳。 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家五口,似乎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带着个三岁左右的女儿。 远处游客船开始上人,望不到尽头的队伍,让唐苒不禁摇头感叹:“幸好我们不用去那艘。” 宋泊峤把手搭在她身后椅背上,始终微微朝她倾身,低哑磁性的笑腔吹散她额角鬓发:“还嫌我败家不?” “很得意吗?”唐苒回过头戳戳他胸口。 手指被攥住亲了亲,男人目光比此刻的海岛烈日还灼热:“省了钱还有这待遇,不值得你夸我一下?” 唐苒憋着笑,给他点甜头:“好吧,你真棒。” “就这?”他挑了挑眉。 “就这啊,还想怎样?”唐苒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可大庭广众,四面无遮挡,后座还有未成年。 “我什么都想。”宋泊峤拉了下她的草帽,用宽大帽檐挡住后座视线,温热呼吸轻轻地压过来,缠住她。 两人躲在帽子里接吻,直到船开走了,唐苒想看风景,才意犹未尽地推开他。 唐苒从小看江,却没看过大海。 江的尽头总有山峰遮挡,大海一望无际,好像占领了整片地球,海岛在她宽阔的臂弯里沉睡。 唐苒靠着宋泊峤肩膀,惬意地吹着风,欣赏那水天交接的蓝,身心和视网膜一并放松。 宋泊峤头比她大,此刻她嫌碍事的草帽,就那么松垮垮顶在他头上,有种安静平和的暧昧。 突然有人走到他们身侧:“您好。” 唐苒回过头,是那一家五口里的爸爸,似乎不太好意思和唐苒对视,于是只看了一眼,望着宋泊峤:“麻烦您,能帮我们一家人拍个照吗?” “行。”宋泊峤答应得果断。 草帽撸下去挂在背后,他接过陌生男人的手机。 一家五口站在船尾,背景是碧海蓝天,和厦门的标示性建筑。 爸爸抱着女儿,另一侧是妈妈,父母各站两边,脸上都挂着幸福慈祥的笑。 唐苒莫名有点恍惚,联想到许多年以后的她和宋泊峤,还有他们的孩子,温瑾宜和宋明鹤。 荒诞的想象被她压下去,闭眼清醒了下,看向宋泊峤手里的屏幕。 他中规中矩地拍了一张,往后退退,稍微屈膝,变换不同角度又拍了几张。 看得出他很认真对待,但最后的效果也只能说一般,唐苒默默看着,心情复杂。 好在那位爸爸似乎很满意,看完照片后真诚地道谢。 那家人围着手机欣赏合照时,唐苒也在看自己手机里的照片。 都是上船前宋泊峤为她拍的。 其实她不太会摆pose,平时拍照都很僵硬,也许是切换到度假模式的心情,让她放松许多,每张都有不一样的灵感。 而每一张,宋泊峤拍的她都很美,可以不修图发到朋友圈的程度。 他似乎很擅于捕捉她最漂亮的瞬间。 心底密密麻麻的震颤,她突然想起有人说过,镜头是能表达出感情的。 就像他当初卖花时,透过那一双双陌生的眼睛,精准分辨出真心和假意。 镜头也是一双饱含情绪的眼睛。 她从照片里的她自己眼中,看到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以前不曾奢望过的撒娇和依赖。 而他镜头里的她,明艳灿烂,俏皮可爱,生动到每一根发丝和脚趾。 照片停留在她站在小红楼前,微微翘着右脚,背手仰望天空的一张。记得那里逆光,所以照片有点暗,但依然掩盖不住给人的感觉。 来往游客摩肩擦踵,而她在其中,尤为耀眼。不是手机镜头赐予的光,更像摄影师用他沉默的语言,在表达 着什么。 唐苒握紧了手机,抬头望向栏杆边,背对着她拍摄海面空镜的男人。 清风习习,干净澄澈却迷了她心智。 她突然很想开口问一问。 宋泊峤,这是我在你眼中的样子吗? 第38章 看我的新娘。 男人回眸时,正对上她思虑重重的茫然目光,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唐苒摇摇头,抬手拽了拽卡在他锁骨下方的帽子防风绳,那里被勒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宋泊峤握住她手:“我们也拍一张?” 不等她回应,便请那位大哥帮忙。 唐苒被他牵至船尾,帽子回到她头顶上。宋泊峤一只手反过去撑着栏杆,另只手懒懒搭着她肩膀。 海风吹起的长发缠绕在他手指,丝丝缕缕柔软的触感,让男人嘴角的笑容更明朗肆意。 唐苒拨着被吹到脸上的头发,听见大哥旁边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喊“一二三茄子”,赶紧抬眸望向镜头,微笑定格。 后来看照片的时候,唐苒才发现宋泊峤压根没看镜头。 他惬意而悠然地望着她侧脸,有股春风拂面的温柔。 * 在船上休整过后,特种兵似的打卡开始了。 密集的大小景点,消磨着唐苒旺盛的探索欲和精力。 宋泊峤依然兢兢业业地拍照,拍她在海滩上奔跑大笑的样子,喝椰子时傻乎乎的表情,拍她在老别墅门口凹造型,特意买猫条去喂拦路猫的身影。 他一直默默的,没说话,也没有叫她看镜头,好像只是在精心记录着她最自然平常的美丽。 吃喝玩乐一整天,唐苒脚都走痛了,踏着夜幕回酒店的最后一段路,宋泊峤把她背着。 唐苒手中勾着凉鞋,和双脚一起在他的身侧晃荡,慢悠悠的,像他沉稳缓慢的步速。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交叠,随着路灯的方向变长,变短,再变长,有时候完全重合在一起,唐苒看得乐此不疲。 不远处有一座尖顶教堂,灯光勾勒出华丽复古的建筑轮廓,里面隐隐传来唱诗声。 宋泊峤停下脚步:“过去看看?” 唐苒下巴搁在他肩上,点点头:“好啊。” 唐苒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过去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只觉得那座神圣的建筑好像在召唤着她,和他们。 教堂正举行一场婚礼,门口有侍者迎接,递上请帖才能进。 宋泊峤把她放在教堂前小广场的长椅上。 白纱西服的新娘和新郎在宾客们祝福的目送里,手挽手走向教堂最前端,微笑等候的牧师。 当他们执手相对,牧师的嗓音浑厚而虔诚: “新郎许鸣先生,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苏暧小姐结为终身伴侣,承认并接纳她成为你的合法妻子?你愿意吗?” “我愿意。”男人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字字认真。 牧师接着问誓:“苏暧小姐,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许鸣先生结为终身伴侣,承认并接纳他成为你的合法丈夫?你愿意吗?” 唐苒听见一声清澈温柔的“我愿意”,软软地落在她心田。 而原先挨着她坐,握着她手的男人也同时起身,迎着教堂的灯光,单膝跪在她面前。 白色丝绒盒被打开,里面并排放着两枚戒指。 稍小那枚,戒臂群镶的碎钻围绕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大钻石,稍大那枚是莫比乌斯形状的铂金素圈。 宋泊峤举着戒指盒望向她,好像全世界所有温暖的光全都涌入他眼里:“苒苒,你愿意吗?” 唐苒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 不会看到一个男人单膝跪在她面前,虔诚地为她送上一枚戒指。 不会像电视里的女主角,因为被求婚哭得稀里哗啦。 事实上,她也并没有哭得稀里哗啦,只是被心底翻涌的情绪烫热眼眸,鼻尖酸涩,泪腺失控了些许。 眼里泛着细碎的水光,不可置信地望着宋泊峤,和他手里变魔术般出现的对戒。 宋泊峤握着她手,低声继续:“虽然我们的开始并不纯粹,但我无比确定,你是我想要携手共度一生一世的人。你呢?你愿意当我的终身伴侣吗?” 这一刻,她的泪腺才彻底失控,点头时甚至看不清他的眼睛。 直到那枚大钻戒被圈进她的无名指,宋泊峤抬起手,抹干她眼睛上的水花:“别哭了,帮我戴上好不好?” 唐苒点点头,将莫比乌斯环套上他的无名指。 十指相扣,两枚戒指轻轻碰撞摩挲,都染上彼此的温度。 唐苒这才发现,她的钻戒戒臂也是莫比乌斯的形状。 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无论从哪里出发,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就像他口中的一生一世。 起点是他们,终点也是。 * 回到酒店,宋泊峤接了盆热水给她泡脚。 戒指摘下放在床头柜上,帮她按摩着脚底。 唐苒欣赏着手指上的钻戒,主钻款式和她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有点像城堡,也像公主的头冠。 “你什么时候买的?”她望着宋泊峤问,“你还有钱吗?” “没有了。”宋泊峤坐在小板凳上,认真按摩她足底每一个穴位,缓解疲劳,“在帝都买的,房间里还有点儿现金,我拿去用了。” 唐苒下巴点了点床头柜上的素圈,和她手里的:“一共多少钱?” “……”宋泊峤没说话,手里的动作不疾不徐。 唐苒蜷了蜷脚趾,故意弹起水来:“你说不说?” 洗脚水洒在脸上,宋泊峤不恼也不擦,反而觉得她这行为挺可爱,将她脚握得更紧一些。抬头笑着,老实回答:“六万多,也不是很大。本来想买更大的,但我那会儿真没钱。” 手里捏着他经济命脉的唐苒“噗嗤”一笑:“没钱才好,省得浪费。” 还好没有买很大,不然她哪好意思戴?显得像个暴发户。 宋泊峤从善如流:“是,都听老婆的。” “你怎么知道我戴多大?”尺寸竟然刚好合适,“你偷偷量了?” “需要量么?”宋泊峤握住她纤细的无名指,捏了捏,“牵多了不就知道了?” 唐苒觉得有点离谱:“你手又不是尺子。” 她抱了无数次,也估摸不出他腰围多少。 “事实证明,我手还挺准的。”他若有所思地翘了翘指尖,“那次给你买内衣,不也刚好?” “……”唐苒下意识低头看一眼胸,忍住抬脚踹他的冲动。 流氓。 今天她玩得太累,宋泊峤尽管有取之不尽的精力,也还是放过她一晚。 翌日,唐苒没睡到中午,他们十点多便去预约的拍摄门店选衣服。 今天选,明天直接拍,这样能最大限度地利用一整天拍摄时间。 “二位已经领过证了,不需要赠送的登记照,那我们这边换一套简洁的室内风格,您看怎么样?” “可以的,谢谢。” 服务员笑盈盈望着这对赏心悦目的高颜值夫妻:“看二位远道而来,我跟店长申请了福利,精修多送五张,产品也全部包邮到家,就是麻烦二位到时给个好评。” 虽然是套路,可正好套到她心坎儿上,唐苒欣然接受:“没问题。” 前期交涉过程中,宋泊峤没发表任何意见,像一个体面的工具人。 场馆整体装修白色调,明亮大气,去往选衣区的宽敞走廊里,一边是展览婚纱的玻璃橱,另一边墙上挂着许多样片。 唐苒看见一张军装配婚纱的样片,脚步一顿。 宋 泊峤问怎么了,唐苒轻叹着跟上去:“早知道带上你的军装了。” 之前她完全没往这处想。 宋泊峤回头,也正好看见那张样片,眼底复杂一闪而过。可事已至此,遗憾也没办法。 到选衣服的时候,唐苒心底那点遗憾被一扫而空。 没有女孩子会对着整整六层几千平的婚纱礼服和各种漂亮裙子,还能保持清醒理智。 她快要把自己埋到婚纱里。 宋泊峤见她满眼冒星星,晕头转向,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对服务员说:“要不直接去高定区吧。” 照她这样,在普通礼服区根本选不出来。 他们的套餐等级包含了八套顶奢高定,和只对这个套餐等级开放的专用拍摄场馆,五服五造,价格一万六。 唐苒原本觉得贵,可当看见高定区的几套婚纱时,彻底说不出话了。 像做梦一样。 她一眼相中那件“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星河璀璨,满钻蓝色抹胸婚纱,之前看过的那些都黯然失色。 而宋泊峤为她挑了件法式鱼尾,后摆的大拖尾花团锦簇,朵朵精致,像误入一片白玫瑰园。 另外暂定了一套中式婚服,一件粉色蓬蓬摆的轻礼服,一件复古港风吊带红裙。店铺赠送的室内风格,宋泊峤让她选了金色缎面旗袍。 男款都是根据她挑选的礼服由服务员建议搭配。 “小姐姐去试衣间稍等,婚纱我很快拿进来。”服务员领她到门口,“需要胸贴吗?” 唐苒摇摇头:“不用,我带了。” 宋泊峤已经在男士试衣间试穿西服。 唐苒等了一会儿,四个女服务员声势浩大地进来。 婚纱太重工,需要四个人辅助来穿。 唐苒原本还有点社恐,虽然她提前做过试纱功课,最怕在这种情况下被人肆意观赏身材,自己戴好了胸贴,没完全脱光,但看见四个人逼近时,小心脏还是慌了一下。 好在大家都挺安静,头都不抬,本本分分地做事情。 一个扶着婚纱腰部,一个整理裙摆,两个人互相配合绑她身后的绑带。 良久,试衣间终于有了说话声:“小姐姐太瘦了,得拿几个别针。” “好。” 于是又开始闷声干活。 穿好婚纱,简单给她挽了个发髻,戴饰品和头纱。 唐苒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古代千金小姐被好几个丫鬟伺候的感觉。 心想幸亏幸亏,只选了一套这样的主纱。 唐苒穿着这么大拖尾的重工婚纱,很难独立从试衣间走出去。 服务员说对镜看看效果就好,走出去会累,有精力攒着明天用。 当她站在镜子前自我欣赏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和煦如风的:“苒苒。” 唐苒微一侧身,镜中出现一道笔挺的黑色人影。 搭配这套星河的是黑色塔士多礼服,里面白衬衫打着黑色领结,是很中规中矩的新郎装扮。 只不过穿在宋泊峤身上,任意角度,都像精修过的男明星代言海报。 唐苒痴迷地望着,直到人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左手。 钻石和素圈碰撞出灵魂共鸣般的响声。 第一次在他面前穿得这么隆重又华丽,还被他如此灼热地注视着,牵动起与生俱来的娇羞,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看什么?” 视线低垂掠过他左衣襟别着的胸针,亮闪闪的,和她的项链像情侣款,在镜面里光泽辉映。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胸前繁复的吊坠,温热指尖像带着电流,和低磁的嗓音共同撩拨起心口颤栗: “看我的新娘。” 第39章 你在我心里,怎么会听不…… 他低下头时,唐苒突然想起自己穿的是抹胸。她看着瘦,其实有点料,胸贴的聚拢效果也太好,显得格外波澜壮阔。 她下意识捂住胸口,引来宋泊峤一声轻笑:“有什么好遮的?” 欲盖弥彰,掩耳盗铃。 她这点实在可爱,明明两人已经有了全世界最亲密的关系,对彼此的身体了如指掌,害羞起来还那么自然。 宋泊峤握住她手,轻轻贴在心口的位置,然后继续低头,吻了一下她晶莹饱满的唇。 “很漂亮。” “你比衣服更漂亮。” 嗅到他呼之欲出的求生欲,唐苒“噗嗤”一笑。 两人唇瓣分开时,等在门口许久的服务员才好意思出声打扰:“抱歉二位,可以试其他衣服了吗?” 唐苒忙抵着他胸口推开:“可以。” 试衣服是无比繁琐的过程,宋泊峤统共就那些西服,但女孩子要复杂很多。 原本看上的试过后,又心血来潮想试试新的。偏偏又选择困难,逼着宋泊峤帮她选。 要命的是,那些衣服只要上了她的身,在他眼里都一样漂亮。最后只好每件给她拍个试穿照片,两人回去再慢慢挑选。 午饭是店里赠送的客餐,他们从上午一直磨蹭到下午。 走出那栋低调却奢华的大楼时,唐苒自己都不禁感叹:“女人真善变。” 宋泊峤笑着搂住她腰:“只要你不想换老公,其他的,随你怎么变。” 唐苒故意轻哼了声:“说不定哪天遇到更好的,就想换了。” “是吗?”他搂着她靠在墙角,“你上哪儿找比我更好的?” 唐苒暗骂他一句自恋,压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就算能找到比我更疼你的,也未必能有人比我更懂你。”男人用指弯抬着她下巴,压低嗓音,“知道怎么让你开心,让你自在,让你舒坦。” 顿了顿,挟着点儿坏懒洋洋继续:“让你爽。” “……”唐苒轻咬了一下唇,羞愤地捶在他胸口。 那拳头被牢牢握住,指缝交叉:“对我哪儿不满意?给你个机会,说了我改。” 双眼被戒指的辉光闪了一下,唐苒半信半疑地望向他:“真能改么?” “说说看。”男人目光明亮得肆意而张扬。 他就这么坦率地坐等宣判,唐苒却安静下来,许久没开口。 脑海记忆里仔细搜罗了一圈,依然空白,好像没有对他不满意的地方。 除了在床上,那也不能算不满意,再说了,先天条件不是他能决定的。 网上动不动有人抱怨自家男人尺寸太小几分钟完事,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算了。”唐苒撇开眼,神情懊恼,“懒得说。” 这种话怎么好说。 “我好饿,我们去吃东西吧。”她率先走下阶梯。 宋泊峤看着她跑跳下去的背影,眼底黑得更浓郁了。 唐苒昨天已经吃过沙茶面和牡蛎煎,有点海鲜过量,便找了家传说中的老字号餐馆,尝尝地道的姜母鸭,搭配一些服务员推荐的当地菜。 宋泊峤怕她吃不惯,还点了两样不会出错的辣椒烧肉和清炒时蔬。 姜母鸭味道不错,咸淡合适,口感外酥里嫩,但特制的老姜辣味略浓,也是这道菜的特色。 唐苒平时不怎么吃姜,起初那阵新鲜劲过后,便光吃旁边的辣椒炒肉和青菜。 姜母鸭几乎都是宋泊峤一人在吃。 菜分量不少,宋泊峤食量也惊人,砂锅都快见底了。 唐苒放下筷子,认真望向他:“你不撑吗?” 他平时也吃得不少,但这顿格外多,骨碟里的鸭骨头堆成小山。 这人面不改色地继续:“不能浪费粮食。” 唐苒突然起了坏心思,双手托腮盯着他大快朵颐,表情煞有介事:“宋泊峤,你长胖了。” 男人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扯唇:“胖了好啊。” 总觉得他这语气不对劲,酸溜溜的。 唐苒没说话,只听他接着说:“胖了你好去找别人。” “……”唐苒脑门一嗡,原来那篇还没翻过去? 这一路他都在纠结? 怪不得吃饭跟打仗似的,有股闷头赌气的架势。 好 可爱。 这竟然是她的第一感觉。 唐苒笑出声:“你这么较真干什么?” “我较真?”他终于停下,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扔到垃圾桶里,靠着椅背看过来,“问你哪儿不满意,说了我改,你不说,是觉得我无可救药了?” “不是……”面前的人越看越可爱,唐苒努力想憋住的笑,还是从嘴角溢出,“你不要这么激动嘛。” 他垂下眸,眉眼耷拉着,语气也低下来:“没激动。” “那你说说你怎么改。”唐苒意有所指地,目光朝下,望向不可言说的位置,“天生的,能改吗?” “……” 唐苒彻底豁出去,和他挑明:“我也说过无数次了,你非要那么久,客厅卧室沙发落地窗,厕所厨房还有阳台,你想在哪做就在哪做,从来不听我的意思。” “以后听你的。”男人满眼顺从,“你想在哪做就在哪做,但是时间我没办法。” “老婆,持久一点儿是好事。”他一字一顿,语气十分认真地说。 她当然知道持久一点是好事:“那你也太久了。” “因为不想太快结束。”宋泊峤直勾勾望着她,这种话题也半点不避讳,真诚坦率,“和你的每一次,我都希望能尽兴。” 平时听了这种话,唐苒高低要上去捂他嘴,可这会儿莫名像意识到什么,发现新大陆似的盯着他看。 男人稍移开目光,用吸管搅着店里赠送的椰子水,低声清了下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不满意?” 唐苒微微倾身,双手捧杯子挡在面前,抿了口椰子水。 太甜了,没想到这儿的椰子水这么甜,心口都像熬成了糖,黏糊糊。 “宋泊峤。”她鬼使神差地开口,望向他看似淡定从容,实则暗潮汹涌的神色,“你是不是……有点不自信啊?” 平日,这人总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样,唐苒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会有这种念头,而且特别强烈而清晰。 过分介意她的不满,好像在担心着什么。 “不自信谈不上。”宋泊峤拎起杯子喝了口,望向窗外的街道,目光飘得很远很远,字字轻盈,却最终落下得沉重,“我知道我们之间和别的夫妻不一样,你对我的信任来之不易,也很脆弱。” “我只是一个合作伙伴,如果表现得不好,你轻易就能换更满意的合作伙伴。” 唐苒听得心口酸胀,手指不自觉捏紧了杯子。 他把手伸过来,握住她:“我觉得我就像站在悬崖边,随时有可能踏错一步,尸骨无存。我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把我从悬崖边放回来。” “苒苒。”他张了张口,从未如此明显地,用情深似海的目光望着她,“我……” “啊——”餐厅里突然响起女孩的尖叫。 气氛被打断,两人齐刷刷望向声源方向。 扎着丸子头的年轻女孩指着街对面的写字楼:“那个人!那个人要掉下来了!” 写字楼中间,“淮阳大厦”的银字招牌侧面,一个穿工装的男人正抓着什么东西,身体悬在半空中摇晃。 还有几个吊着安全绳正在清洗玻璃幕墙的工人,都被吓破了胆。 餐厅里的人开始七嘴八舌。 “好像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他绳子断了。” “我的天,幸好挂在招牌上,要不然铁定没命。” “现在也和没命差不多,晚高峰堵成这样,消防和警察都过不来。” “妈呀,他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刚刚晃了一下,好险……” 楼下催促的喇叭声不停,那些私家车的士和公交车依旧一动不动。 街边,有网红架着三脚架开始直播。 宋泊峤把戒指和手表取下来,递给唐苒:“你待在这儿。” 唐苒瞬间有了预感,心底颤动不停,嗓音也有点颤:“你要过去吗?” “嗯,已经很久了,再没人帮他肯定没命。”宋泊峤摸摸她的头,“放心,等我。” 唐苒没来得及说什么,这人已经跑出餐厅。 她不禁握紧了手指,掌心冷汗涔涔,看着他穿过拥堵的街道,跑进大楼。 不到十分钟,受困者附近的窗玻璃被敲碎。 他重新出现在她视野中。 为了安全,写字楼窗户都只能开一条小缝透气。宋泊峤不知从哪找了只锤子,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急得满头大汗:“解放军同志,您说能救人我就放您进来了,不过恕我多嘴,这窗户很结实的。我们老总在路上,几分钟就到了,他手里有开窗的钥匙,咱要不等等?” “我们能等,他可以吗?”宋泊峤瞥了眼窗外挂在钢筋支架上摇摇欲坠的工人,“你现在的任务是叫人守住写字楼楼下,以防有人经过被误伤。” 说完不再听废话,退后两步,一锤子挥在玻璃上。 工作人员给保安打完电话,看着玻璃上只有蛛网般的痕迹,泄气:“我说了不行了,这可是高强度的钢化玻璃,普通锤子根本——” 宋泊峤接连猛砸了好几下,“嘭”一声,整块玻璃坠落,堵了他的嘴。 “乖乖,这可是双层夹胶啊……” 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惊叹,只见宋泊峤往立柱上绑了根麻绳,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灵活地翻上去。 “帮我抓着点儿绳子,叫你放再放。” 那人如梦初醒:“好的。” 听说有个解放军在这边救人,楼下保安和各部门加班的员工也全都赶过来,帮忙拽绳子。 * 二十层左右的高度,地面上围观的人都像蚂蚁。 史磊以为他今天到头了。 手掌被钢架硌得没有知觉,只能靠意念紧紧抓着,两条胳膊的力气快到极限,骨头都快要扯断。 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他知道再挣扎也是徒劳。 史磊闭了闭眼,脑中跑马灯似的闪过他这贫穷而劳碌的一生。打工没赚到多少钱,但死后的保险费和公司赔偿,应该能够妻子儿女过许多年安稳日子,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值了。 正当他鼓起勇气,准备放掉双手直面死亡的那刻,架子忽然一阵晃动。 他仰起头,那里多了一双脚。 “别慌,我来救你。” * 唐苒看见他吊着绳子落下来时,就再也坐不住了。 街声攘攘,刺耳的车喇叭像隔了层雾,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在司机疯狂的叫骂声中跑到马路对面,和围观拍视频的人们站在一起。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只有她,一瞬间红了眼眶。 腰上多出的几米绳子是他特意留下来,将他和史磊的命运绑在一起。 看到生还希望但依旧性命垂危的史磊在哭,唐苒也在哭。 宋泊峤低头看见了她。 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她穿着最普普通通的白,他依然能一眼看见。 女孩双手拢在嘴边,似乎在高声喊着什么。他听不到,又仿佛听到了,视力太好,能结合她的表情大致分辨。 “放心,我不会跟你一起死的。”宋泊峤安抚着泣不成声的史磊,也是对自己说:“还有人在等我。” * 是宋泊峤和写字楼里帮忙的人一起救回史磊。 恨不得给他当场跪下的史磊被赶来的警察半拖半拽到警车中,去局里做笔录。 临时拉起的警戒线里,带头的警察看向宋泊峤。 只见他手里拿着军官证,半点没有刚救完人被称颂赞扬的英雄架子,懒洋洋地:“我就不去了吧,我老婆还等我呢。” 警察接过他证件,仔细检查过后还给他,抬手敬了个礼。 宋泊峤也难得敛起一副吊儿郎当的神色,回了个端端正正的军礼。 “多亏您了。”警察一身冷硬制服,态度却十分客气恭敬,“如果调查有需要,可能还会叨扰您。” “没事儿,都是为人民服务。”宋泊峤毫不在意地勾着唇,“随时联系。” 警察再次说了句:“多谢。” 宋泊峤点了点头,转身跨出警戒线。 无数网红和记者的摄像机对准他,快门声不停,冷白色调的闪光灯连续照在他身 上。 有人锲而不舍地问话,还有人凑上来,他却一言不发,始终朝一个方向坚定地走着。 穿着白裙的女孩站在树下,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也遮不住眼底惊魂未定的红。 呆愣中的唐苒被他抱进怀中,沾了锈迹灰尘,伤口还未结痂的右手越过她肩,用小臂将她的头摁在怀里,左手紧紧箍住她腰身。 他深吸一口气,分外低沉的嗓音掩入她发丝,末尾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颤动:“乖,没事了。” 滚烫的泪晕湿他胸口:“听到我叫你了吗?” “听到了。” 唐苒瓮声瓮气的:“那么远,还以为你听不到。” 宋泊峤吻她发心,将她锁紧,任由情绪汹涌而出:“你在我心里,怎么会听不到?” 第40章 我也舍不得你。 “咔”一声,房卡落入取电槽。 房间预设的灯光模式,只有一圈温暖的灯带烘托气氛,浪漫的法式轻音乐响起。 唐苒被摁在门口墙上,疾风骤雨般夺去了呼吸,濒临窒息时,用力扯了扯他胳膊:“你的手……” 刚去医院打针处理伤口,医生才说要静养。 虽然伤口不深,但钢筋架长年悬挂在外,全都是老旧污渍,他就医也不算太及时,要特别留意小心感染。 “我不用手。”呼吸蹭到她耳边,夹着点儿坏,“你来。” 唐苒像被他蛊惑,在男人持续扰乱的动作下,从玄关柜上的小盒子里拆了一只出来。 灯光一直保持着最暗,音乐风格也没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舒缓浪漫的法式节奏,宋泊峤今晚对她也分外温柔。 缓慢地,深深地,就像他白天所说的那样,想在哪里全由她决定。 他手上缠了层纱布,轻柔粗粝的触感更让人颤栗。唐苒渐渐受不住磨人的煎熬,难得主动要求快一些。 她想要的,宋泊峤全都会超额满足。 原本并在一起的直排沙发不知何时分裂成两半,唐苒腰以下是空的,觉得自己快掉下去。随着他一下又一下,两截沙发的缝隙越来越大。 唐苒哭着喊他的时候,宋泊峤终于舍得用那只受伤的手,捞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 宋泊峤手不能沾水,哄着她帮忙洗澡。 以前都是他帮她洗。 温热的花洒水浇在男人小麦色的肌肤上,亮得反光,腹肌和胸肌格外好看。她不禁有点走神,想起这些漫画般精致的线条在她眼前轻晃的模样。视线随着花洒的水流往下移,他就像有所感觉似的,抬起头朝她打招呼。 “……”唐苒咬了下唇瓣,有点委屈地望向他。 宋泊峤接过她手里的花洒,闭了闭眼:“转过去。” 淋浴间置物架上也放了一盒,唐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的,用起来方便得很。 玻璃比墙面稍暖,唐苒双手撑在上面,手背一会儿垫着额头,一会儿垫着脸,整个人焦灼又焦虑,好像随时要崩溃失声。 想挣脱,腰却被掐着,后面被抵着,使不出一点力气。 唐苒从来不知道还能这样,他花洒拿得很低,自下而上,不疾不徐地浇着她。到某个点会故意停很久,无比惬意地听她低泣求饶。 “宋泊峤,你哪里学的……” “不是跟你学的?”他咬她耳垂,带着以牙还牙的坏,“谁让你刚才浇我。” “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不是吗?”劲瘦的腰身停了停,让她清醒着听他说话,“给你也感受一遍。” 这澡洗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穿好睡衣,回到沙发上。 唐苒打电话让酒店送来医药箱。 胡闹一番,他的纱布被浸湿,也不知道伤口有没有发炎。 唐苒小心翼翼地剪开纱布,用棉签吸掉伤口周围渗入的水渍,又用干的棉签沾了碘伏,消毒,再涂药。 整个过程,比分析案件时还要仔细。 最后用纱布给他包起来,系了个蝴蝶结。 “希望不要出任何问题。”唐苒从没给人处理过伤口,全凭她仅有的那点常识,对自己的手法也不太有信心,“明天如果有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宋泊峤欣赏着她系的蝴蝶结:“这么点儿伤,没必要。” “医生说了容易感染的。”唐苒一脸较真。 宋泊峤没办法,生怕她瞪得圆圆的这双眼睛能把他吃了,笑着答应:“好,依你。” 时间还不算太晚,唐苒准备点个宵夜吃。 刚打开外卖软件,宋泊峤突然接到电话,吊儿郎当的神情收敛些许:“团长。” 唐苒脑门一嗡,两只耳朵竖起来。 不出所料,徐团长愤怒的音浪响彻整个房间:“宋泊峤!你胆子也太大了!” 宋泊峤把手搭在她肩上,给了个安抚的眼神。 唐苒听着徐团长疯狂输出骂人,反应已经比之前平静很多。 她低下头继续看手机,默默地点完宵夜。 宋泊峤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几乎没开口。 徐团长:“你怎么不说话?” 宋泊峤态度端正得很:“我在虚心接受您的批评。” 徐团长哼了声:“别是在心里骂我吧。” “哪儿敢。”宋泊峤笑了笑,“您说得对,我是有点儿冲动,不计后果,差点给队里造成重大损失。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我首先是一名军人,其次才是战斗机飞行员。”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群众性命垂危,什么都不管,那才是枉穿那身军装。” “是,我没说你救人不对。”徐团长发完脾气冷静下来,叹了一声,“我只是后怕,如果你这次出了事,我会后悔放你出去。” “这不是没事儿吗。” “我接到厦门公安的电话,师部、军部应该也都知道了,这次事件影响不小,网上也都传开了,你出门在外,注意点。” “另外等你回来,就这次事件写个报告。” 宋泊峤扶了扶额:“能不写吗?” 徐团长语气凉飕飕:“架子挺大啊人民英雄,我帮你写?” “行啊。”宋泊峤咧嘴笑开。 “臭小子!”徐团长笑骂他一句,“五千字,一个字儿不能少。” 知道躲不过,宋泊峤长叹一声:“是。” “没精打采的,好好休息。”徐团长斥他一句,“在外面注意安全,我挂了。” “好,团长再见。” 两人同时舒了口气。 唐苒捧着热水抿一口:“救人不对吗?他为什么要那么凶你?” 宋泊峤口干舌燥,垂眼示意。 唐苒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宋泊峤捏着杯底转过去,对准她的唇印喝。 唐苒耳朵尖一热,瞪他。 喝完润了润嗓,他才开口:“我们歼-20飞行员,是整个空军的头部。” 他淡定从容地说着,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不带一丝炫耀:“国家培养一个像我这样的,几乎需要与我等身的黄金价值,你可以大致估算。” “不仅是钱,需要的人力,物力,还有最不可取代是个人天赋。少一个,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甚至在国防力量上也会出现缺口。” “假如我死了。”他开了口,又带着安抚的力道摸摸她脑袋,“再过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出一个与我能力相当的歼-20飞行员。” 见唐苒面色凝重,他笑着活跃起气氛:“你老公很难得的,抓紧了。” 说着把她的手放到自己手上。 唐苒握住他,轻轻眨了下眼:“那你如果真的因为救那个民工出事,好像确实……” “不存在值不值得。”宋泊峤接住她欲言又止的话,“这是我们军人的使命,没得选。” “再说了,我本来也有把握。”他抬起她的手,亲了亲,目光温柔缱绻,毫不掩饰,“我可不舍得离开你。” 唐苒鼻头一酸,主动靠到他胸前,衣服上与她同样的沐浴液香味令人心安。 “我也舍不得你。”她嗓音轻轻的,却在他心中以极重的分量落下来。 宋泊峤抱她的手甚至僵了僵,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乖巧安然的头顶。 眼底逐渐出现欣喜若狂的光,将她紧紧搂住。 “宋泊峤,我愿意跟你过一辈子,但前提是你要好好的。”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一生一世的约定,“我没打算要换合作伙伴,你以后别乱想了行吗?” “行。”他低下头,湿润的吻落在她发心。 她深深吸着男人胸口的味道,无比熟悉的,在梦里都能给她安定的味道。 与他相遇是一件幸事。 她想。 他似乎也在她心里了。 * 因为宋泊峤手受伤,唐苒本想让他休息,拍婚纱照往后延两天,宋泊峤说什么也没答应。 好不容易约到她满意的摄影师,这家店铺在网上很火的一位艺术总监,往后对方就没档期了。 一大早,两人便过去准备拍摄。 化妆间相互独立,做第一个造型的一个多小时,唐苒都没有见到他。 但他似乎没多久就好了,开始给她发微信:【老婆。】 唐苒差点没绷住笑,化妆师小声提醒了下:“别动哦,马上画眼线了。” “好。”唐苒匆忙回给他一个问号。 唐苒眼睛敏感,忍不住发抖,化妆师画得也很小心缓慢。 手机响了一下,应该是宋泊峤回消息,她这会儿却不能看,心里隐隐泛着焦灼。 化妆师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收回刷子,温柔地笑了笑:“可以了,看信息吧。” 唐苒脸上的粉底遮盖住原本的色彩,但耳朵尖一下子红了。 她低头看信息:【老婆,你对我好冷漠。】 唐苒勾了勾唇:【干嘛呀?我在化妆,不能乱动。】 宋泊峤:【我好了。】 唐苒:【这么快?】 宋泊峤:【嗯哼,男人画那么复杂干什么?我头发又不能动。】 唐苒想起他那头完全没有可塑性的板寸,“噗嗤”笑了,敲字:【谁让你不留一点点~】 宋泊峤:【你要早答应我拍婚纱照,就留一个月了。】 唐苒:【怪我咯?】 宋泊峤:【哪儿敢。】 【怪我自己,没提前做好十二分准备。】 【和老婆出门要注意形象,就算不拍照,也要当得起老婆的门面。】 【我反省。】 唐苒差点又被他逗笑。 怎么不知不觉的,这人又变得更黏糊了。 聊着天,不影响化妆师给她涂口红,她的妆容也很快完事。 接下来还有头发,唐苒问他:【你要不过来?】 宋泊峤:【我问了,不方便。】 【万一路上碰到别的女士,多尴尬。】 男宾区和女宾区是分开的,他一个大男人跑过来,似乎的确不合适。 唐苒努了努嘴:【行吧,那你再等会儿,我才开始做发型呢。】 宋泊峤:【回头给他们提意见,这布局太不科学了。】 【应该设置一些夫妻专用的双人化妆间。】 唐苒:【就你会想。】 宋泊峤:【是啊,我会想。】 【我想老婆,又见不到,你说他们要不要负责?】 化妆师站着给她做发型,这角度,不可避免不小心看到她的手机屏幕。 笑了笑,说:“您和先生感情真好。” “是啊。”唐苒看着手机,嘴角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甜蜜弧度,“是挺好的。”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爱得轰轰烈烈的那种感情,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关系很好,各方面都很融洽合拍,是彼此相当完美的伴侣。 从一开始的无关紧要,逐渐把对方放在心上,成为很珍贵,很重要的亲人。 “您先生一定很爱您。”化妆师接着说。 唐苒心口一颤,脸热:“那我哪知道啊。” 她的第一念头竟然不是不可能,思虑过后,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没说过吗?谈恋爱的时候没有表白呀?” “我们没谈恋爱。”唐苒不遮不掩地回答,“直接结婚了。” “哇,你们好潮。”化妆师睁大眼睛,“是现在流行的先婚后爱吗!” “……”这妹妹小说看挺多。 唐苒表情无奈:“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化妆师兴致起来,喋喋不休,手上倒也没闲着,“我正在看的一本小说,男女主角是家族联姻,一开始以为都没感情,结果结婚之后越来越相爱。而且你猜怎么着?男主早就暗恋女主了,就是故意要跟她结婚!” “啊,那种我也看过。”唐苒大学那会儿室友都看,她也跟风看过一两本特别出名的。 但小说毕竟是小说。 “是吧是吧,艺术来源于生活。”化妆师把梳子插自己头上,用一字夹给她固定了一个饱满圆润的发髻,“我看先生看你的眼神,绝对不一般。” 他的眼神唐苒天天见,或许也正因为看太多了,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只不过他看她的时候总是很认真,认真到她也禁不住沉溺。 唐苒的妆发一个多小时才弄完,化妆师和另一个小姐姐一起帮她提着婚纱,用几分钟才从化妆间挪到公共等候区。 路过的人无不惊叹她的美丽,频频回头。 宋泊峤说在这里等她,却没有看见人。 昨天接待的那位经理在,笑着迎上来:“小姐姐,您先生有点事情,请您在这儿稍等一下。” “好。” 唐苒穿着那件满钻重工婚纱,没法坐下,但宋泊峤也没让她等很久。 不过一两分钟,随着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吸气和惊呼,她听见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不同凡响的铿锵节奏。 她抬头望向男宾区走廊,那一身天空蓝色,挺拔地向她走来的人。 被吐槽过的寸头此刻被压在端正硬朗的军帽下,只露出两侧薄薄一层,让他显得更干净利落。仿佛熨烫过的军装齐整而板正。 每靠近一步,她听见自己更加澎湃的心跳,像是要冲破身体,义无反顾地狂奔。 第41章 因为我喜欢你啊。 路人都在惊叹这是谁家老公,简直让富丽堂皇的大厅都黯然失色。 唐苒被淹没在那些熙熙攘攘中,脚步却一声一声,在她心上留下深刻的烙印。 无论过去多久,哪怕记忆模糊斑驳,她也会永远记得这一幕。 人潮汹涌,她只能看得见他。 男人站定在她前面,眸底的惊艳和痴迷才镇定下来,握住她手时,掌心微微潮热:“走吗?” 她眼里含着星星,还没从那阵宛若目睹天神降临的澎湃中缓过来,一眨不眨地盯着:“哦。” 宋泊峤似乎想摸她头,可又怕弄乱她精致的发型,手指顿在半空中。目光从耀眼的钻石皇冠挪向她恍惚带着爱意的眼睛,虽然也许是错觉,但还是令他心思雀跃。 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傻了?” 许多人还在看着,他的宠溺毫不掩饰。 有人甚至开始起哄,唐苒脸颊一热,扯着他的手小声说:“走吧。” 裙摆繁复,宋泊峤弯身帮她提着些许,走得缓慢而小心。 唐苒侧过头望着他,明明高出二十多公分的个头,此刻却和她一般高,她甚至能看见他头顶。 此刻的他,真的很像公主的骑士。 殊不知她无意泄露出情绪的眼神,都被一旁抓拍的摄影师记录到镜头里。 * 唐苒原本不想拍婚纱照,是因为她对婚纱照的理解和别人不一样。 这不是一场刻意摆拍,两个人在摄影师的指导下完成一些设定好的机械动作,得到流水线般的产品。 这种所谓的纪念,也没有一丁点价值和意义。 其实她是个挺矛盾的人,一边理智地认清现实,不相信童话会发生,一边保留着对至真感情的敬畏。 比如她觉得婚纱照和婚礼,一定 要是两个相爱的人才行。如果没有爱,她宁愿不要。 之所以选这位摄影师,也是因为网上点评他的作品表现力无比生动,饱含情绪,并且很擅于抓拍人与人之间最自然的互动。 拍摄场景是一座古堡式教堂,有点远,两人出去就坐上了观光车。 这里是一座大庄园,据说靠海边,但目光所及看不见海,只有无边无际的绿草坪。 “海在那个方向。”摄影师听见她问,指了指右侧,“早上有点儿雾,看不清。我们先拍内景,然后拍草坪和园林,拍完内景出来差不多就能看见海了。我们下午再去海边,一直拍到夕阳和夜景,怎么样?” 摄影师是个年轻小伙,据说三十多岁,看着却像才二十多。脑后还扎个小揪揪。 唐苒兴致勃勃地点头:“好。” 阳光下,她的婚纱光泽粼粼,还泛着微微的灰蓝色调。 唐苒意外又惊喜:“婚纱和军装的颜色很配诶。” 之前看别人的样片,都是白婚纱配绿军装,没想到他们冥冥中凑成了同色调。 “当然要配。”宋泊峤扣着她手指,抬到唇边落下一吻。 后排传来相机快门的声音。 唐苒已经习惯了突然被拍,没有影响到她思路:“才一天,你怎么把衣服送过来的?” 就算昨天下午寄快递,也不可能大早上到。 宋泊峤回答她:“表哥派了个人坐飞机送过来,刚好有合适的航班,不然要申请私人航线,时间就说不准了。” 唐苒语塞。 听着怎么有股劳民伤财的调调?像言情小说里的霸总行径。 顾昱城是霸总,但宋泊峤不是啊,唐苒一直觉得她拿的是平民老百姓剧本。 摄影师一边看相机里的照片,一边接了句:“刚才我们熨衣服的小姑娘说,手都在发抖,长这么大第一次碰军装。” 唐苒“噗嗤”笑了:“我也是第一次。” “是么?”宋泊峤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你不是脱过很多次?” “……” “喂喂,这儿还有人呢!” 摄影师捂住耳朵嗷嗷叫,唐苒红着脸瞪他。 这套确实是第一次,和他之前穿的不一样,应该是他口中的军礼服。 唐苒只在电视里见过,有一圈黄色的麦穗带子,更亮眼,更隆重。每看一眼,心底都有汹涌澎湃的感觉。 所以直到现在,她的心跳一直没完全平复,就像海浪似的,一潮盖过一潮。 除了摄影师和跟妆师,服务他们的工作人员还有六个。 打光的,拎道具的,帮忙整理衣服的,还有随时听候差遣的杂工。 选择这个档位套餐的不多,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车,走向古堡,正在户外草坪拍摄的另外几对不禁投来惊艳的目光。 最后定格在一身军装的帅气新郎,和美到万物失色的新娘脸上,直到他们进入那扇vip专属大门。 偌大的古堡加上他们,总共只有两对新人在拍摄。 这里有奢华的西式教堂,法国宫廷风内景,后院是《盖茨比》同款别墅造型,还有传说中出片率百分百的旋转楼梯和长廊。 每个角落都是电影质感般的景致。 用了将近一小时,才拍摄完古堡内景。 后院外的专属草坪上,早已为他们布置好室外婚礼场景,鲜花搭配简约的白纱,营造出清新典雅,充满生命力的拍摄气氛。 还有蛋糕和香槟塔。 跟随的工作人员多,这会儿都成了这场“婚礼”的气氛组。 他像骑士一般俯身亲吻公主的手背,两人在草坪上旋转,跳舞,他喂她吃蛋糕,她笑得像个小女孩那样开心。两人拥抱在一起,手握着手倾倒酒瓶,灌满五层香槟塔。 * 主纱太重,不适宜穿着走太远,唐苒也累了,拍摄完古堡和草坪,便回去换第二套妆造——粉色轻礼服。 而宋泊峤也换了身白西装。 他骑着辆造型可爱的电动车,载着她在草坪中间的车道上疾驰。 唐苒觉得两个轮不安全,一开始担心得要命,坐在后面抱着他腰,一动也不敢动。 “宋泊峤你慢点开——” 他故意假装没听见:“你说什么?” 车速太快,风太大,唐苒扯着嗓子喊:“慢一点!” “哦,嫌慢了?再快点儿?” “……”唐苒用力锤爆他肩膀。 摄影师在前面的车上举着相机,哈哈大笑。 当唐苒习惯了这种惊险刺激,也开始踩着脚踏站起来,在他身后摆各种各样的pose。 揪他耳朵,戳他脸颊,给他头顶上长对犄角。 沐浴着草坪的芬芳,在烈日炎炎下眯着眼,打开双臂拥抱住迎面而来的风,还有他。 拍一整天婚纱照是很累的事,唐苒原本也觉得会疲于奔命,像一场酷刑,却没想到玩得很开心,有时候甚至会忘了在拍照。 不用摄影师提示什么,两人就像平常一样,宋泊峤会哄她,逗她,会带着她玩,调动她最真实外露的情绪,然后定格在镜头里,成为一个个生动美好的画面。 当她穿着繁复的中式婚服,头戴珠翠凤冠,与他并肩走入大殿,一身旗袍穿梭在复古的园林中,执手相对,无声胜有声。她恍惚间觉得他们真有几世的缘分,而他穿越时间,一年又一年,一世又一世,直到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冬日与她重逢。 不需要过多言语,彼此都认定是要携手一生的人。 * 傍晚海边,唐苒穿着墨绿色缎面吊带裙,头发挽了个慵懒低髻,露出完美流畅的肩颈线条。 原本定的是红色,但她觉得太普遍了,她还想穿着墨绿色裙子在夜晚的许愿池拍一套,于是换了这身。 摄影师说这件裙子很少有人能穿出感觉,可稍微改了些复古妆容的唐苒,就像从港片电影里走出来的女明星。 小伙子说话很直接,不会刻意恭维。 宋泊峤也觉得这副打扮的她,美得十分有攻击力。 两人坐在海边礁石上看日落,背影浪漫而安静,层叠的晚霞也被收拢入镜头。 手挽手走在沙滩,裙摆被海风吹成了波浪,她的刘海和鬓发飞舞,缠绕在他的白衬衫上,他转过身,亲昵谈笑间帮她温柔地拨开。 从夕阳西下走到夜幕降临,站在灯塔旁,点燃第一根仙女棒。 夜晚海风如潮,他低下头温柔地吻她,解开她长发,任由发丝拂过他脸颊,缠绕不清。 日落后升起别样的气氛,照片氛围也格外暧昧。 他们坐在沙滩椅上,看众星拥月,潮涨潮落,吃着夜宵喝着葡萄酒,好不惬意。 奔波一天,这时才彻底放松下来。 唐苒胳膊支在桌面上,双手托腮望着对面男人,他替她添了一些酒。 这一天和她想象中很不一样。 原本把婚纱照当成艰难任务的她,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精神上的愉悦盖过身体的疲惫。 他们好像只是在逛这个巨大的庄园,发现各种漂亮风景和建筑,享受这一片私人海滩,和只属于两个人的浪漫时光。 酒香入鼻,唐苒觉得她有点醉。 对面男人的面孔有点模糊。 “宋泊峤。”她捧着自己的脸,软软糯糯地开口。 “嗯?”男人往她嘴里喂了块虾肉。 唐苒一边嚼着,一边半眯起眼睛:“你好像星星。” “猩猩?”宋泊峤失笑,“我长得有那么难看?” “不是那个猩猩。”唐苒抬起一只手,指向头顶,“是那个。” 宋泊峤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望着:“为什么?” 半醉半醒的她笑得傻乎乎:“因为很亮。” “那为什么不是月亮?” “因为……”她迷迷糊糊地思考了会儿,语气低下来,“我没有那么亮。” “你是星星,我才可以挂在你旁边。” 男人眼眸一颤,握住她放在桌面上无措的手。 “傻瓜,你当月亮就好了。”尽管知道她醉了,宋泊峤还是认真地望着她说,“我来当你的卫星,你到哪儿,我就陪你到哪儿。” “真的吗?”她眨了眨眼睛,有种孩童般的天真。 宋泊峤亲了下她的手背:“真的。” 唐苒望向刚被他亲过的手,脑袋彻底被酒精扰乱:“你为什么要亲我?” 男人眼底映出的,是他独一无二的那枚月亮,光芒闪耀,璀璨无边:“因为我喜 欢你啊。” 第42章 我的嘴只有我老婆能亲。…… 喝醉后的事,唐苒记得一些又不记得一些,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画面和声音,像录像带卡带一样。 她记得两人在夜晚的海边喝酒,吃海鲜,聊起星星和月亮,记得他望着她的眼神,让她感受到一些缥缈的,稍纵即逝的情感。 第二天早上唐苒问他:“我有没有发酒疯?有没有做什么不得体的事?” 他搂着她腰,喂给她一口冰淇淋,眼神意味深长:“没有,你很乖。” 直到两人下午去店里选片,唐苒才懂了他这个眼神。 网红摄影师名不虚传,原片直出都可以媲美精修,氛围感拿捏得完美。 她尤其喜欢宋泊峤穿军装的几套,不止主纱,后来她觉得不够,用旗袍小礼服和最后那件绿裙子都配了一组照片。 粉色小礼服搭的迷彩军装,他将她抱起来,举得很高很高。 除了一些她笑得太开心,有点失去表情管理的照片,大部分都很满意。 但宋泊峤反而喜欢那些她笑到模糊的,都想留下来。两人稍稍争执,各退一步,留了一两张。 前面的照片,唐苒都看得乐呵呵。 挑挑拣拣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海边夜景照。 他们踏浪奔跑,他抱着她,背着她,牵着她的手转圈圈,帮她点燃手里的仙女棒,在浪漫火花中接吻。 坐在沙滩椅上安静地吃夜宵,碰杯喝酒聊天。 直到看见原本想穿绿裙子去拍的许愿池,那一幅幅在脑海中毫无印象的画面。而画面里的她,脸上明显挂着醉意的红,表情没一张正常。 她甚至坐到许愿池水里,像小孩耍赖般拽着他的手撒娇。 她玩得裙子湿透,头发也又乱又湿,把他拽进去一起发疯。 许愿池里,两个人浑身湿透,摄影师用心捕捉的光影,让照片带着深夜迷离的欲。 唐苒看到自己的疯样,再也没法淡定:“你怎么不拉住我!” “你知道我没拉过你?”宋泊峤满眼无奈,更多是宠溺,“你说要飞到天上去摘星星,让我把你顶起来,不照做你就哭,说要去许愿池里捞硬币,我也拉过你,你说我影响你发财,我坏。” “……” “你叫我下去陪你捞,说乖乖给你打工,赚的钱分我一块。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一块钱,有多卖力?” 摄影师在一旁憋笑:“我作证,你先生没撒谎。” 唐苒双手捂脸,不想见人。 摄影师很有眼力,说出去抽根烟,让他俩慢慢选。 终于没外人在了,被围观窘态的羞耻感也缓解些许,她定了定神,慢慢平静下来,开始筛选第二遍。 其实海边的照片都很美,特别是他们坐在沙滩椅上聊天的样子,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然。 分明是两张年轻的脸,却好像已经携手过半生,不言而喻的默契在彼此眼中,在画面里涌动。 唐苒指着那张她自己的正脸,好像痴迷地望着什么,而侧面的他嘴角隐约在动:“你说的什么啊?” 她很好奇她这样的表情是听到了什么,可记忆却偏偏在那刻空白。 “说我喜欢你。” “……啊?”唐苒愣了足足十秒钟,仓促撇开目光,“又逗我。” 宋泊峤吊儿郎当地笑着,手臂慵懒自然地搭在她椅背上,指尖勾着她的防晒衣帽子把玩:“不信算了。” 虽然不敢信这人半真半假的语句,可话音轻飘飘的,依然砸在她心口,好像塌下去一块。 * 唐苒的十天假期一晃而过,还没体验够海边的湿润气息,刚刚习惯海岛生活和饮食口味,就该打道回府了。 “以后有时间,我们就来南方过冬天吧。”唐苒坐在飞机上,看着脚下越来越远的城市,高楼大厦和海岸线被云雾渐渐模糊,她靠在宋泊峤肩上,情绪明显不舍,“带上爸妈,还有……” 还有什么,她欲言又止,但宋泊峤明白。 她如此自然地叫爸妈,让他心口激荡了下,握紧她手:“好。” 云朵像棉花糖似的铺在脚下,唐苒用手机拍了一张又一张。 她拍云,宋泊峤拍她。 回头给他欣赏日光穿云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他在唇角偷了个香。唐苒羞恼地笑着捶他,手指被紧扣,他低下头,温柔而绵密地吻住。 宋泊峤剩余的休假时间,就陪她待在奚城。 唐苒上班,他像从前那样在院里等她。 五月约好的搬家终于被拖到十一月,但这次,她是彻彻底底结束了租房的日子。 孟芝舍不得,差点要抱着她哭,回头看见宋泊峤在门口,才忍住,吸了吸鼻子说:“以后如果在家太冷清,就过来找我。” “好。”离开前,唐苒抱了抱她,拍着她肩膀,“你压力也不要太大了,养只小宠物,会治愈很多的。” “嗯。” 大箱子已经被搬家公司的师傅运上货车,最后一个行李箱装着唐苒的一些私人物品,宋泊峤帮她推着,到电梯,无比自然地搂住她腰:“要不要养只小宠物?” 唐苒抬头看他:“我吗?” “嗯。”宋泊峤表情认真,“平时我不在家,能有个小伙伴陪你。” “好啊。” “养只猫吧。”宋泊峤思忖后提议,“不用每天出去遛,这样你工作忙的时候也不会有负担。” 唐苒答应了。 两人当天就去猫舍,挑了只两个月大的银渐层小猫,回家路上一拍即合,取名叫椰子。 在厦门那一周时间,唐苒吃了许多椰子和芒果,还让批发市场邮寄了两箱到帝都,给爸妈和表哥。 宋泊峤看了眼她腿上,乖乖趴在航空箱里的小猫,笑了:“那以后我们的宝宝叫芒果?” 唐苒耳朵一红,倒没像以前那样躲开这个话题:“就不能不叫吃的?” “你定吧。”男人握住她放在航空箱上的手,“我们家的事儿都你做主。” 唐苒憋着笑:“你能听我的?” “怎么不能?” 唐苒望着他不太正经的样子,心念一动:“干嘛这么听话?” 宋泊峤勾唇笑了笑:“你说呢?” 不知是因为他这话,还是小猫发出的尖尖软软的叫声,唐苒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挠着。 这阵子,她脑中不时会想起那天,在厦门选片的办公室里,男人那声难以捉摸的“我喜欢你”。 语气乍听像开玩笑,可后来频频回味他眼底的光,又好像有几分认真。 一次次回忆逐渐叠加的滤镜,叫她迷失了那段记忆本来的样子。每当要拨云见日,又蒙起一层大雾,总看不清真实的轮廓。 小猫似乎有点焦虑,不停地叫,唐苒把手指伸进航空箱缝隙给它闻了闻,似乎就能安下心来,变成撒娇般的哼叫声。 等红绿灯的时候,宋泊峤也笑着伸进去手,小猫立马又变了声音。 男人扯唇嗤笑:“就认你妈?” 他非要点它鼻头,让它给点不一样的反应:“小子,叫爸爸。” 唐苒护崽般拽开他手:“你不要这样怼它。” “完了。”宋泊峤轻叹着转回去,“我的地位一落千丈,以后是没好日子过了。” 唐苒望着他装模作样委屈巴巴的样子,“噗嗤”一笑,打开航空箱把小椰子抱出来,举到他那边:“爸爸伤心了,亲亲爸爸。” 小猫身上一股奶味,混合着猫特有的气味,让人很上头。 当它小嘴巴快要贴上宋泊峤脸的时候,他出声警告:“不许亲嘴啊。” “我的嘴只有我老婆能亲。” “……”唐苒脸一热,用小猫鼻尖撞了下他 的大脑门。 冰凉的触感,温热的呼吸,宋泊峤心被撞软了,抬手捏了下它的耳朵,然后看着手指撇嘴:“这么小就开始掉毛。” “猫咪掉毛不是很正常?”唐苒把小椰子抱在怀里,听着它安心的呼噜声,低头亲了亲,“我也会掉头发啊。” 看出她是真喜欢这小东西,宋泊峤无比庆幸自己的决策。 后备箱里是从猫舍里带的日常用品,幼猫粮猫砂和羊奶粉,一个简易的小猫砂盆,以及唐苒精心为孩子挑选的饭碗和水碗。 她拎着小椰子,宋泊峤把这些搬进电梯,回家后再一样样归置。 小椰子好奇地把家里逛了一遍,累了,开始在她腿上呼呼大睡,唐苒从网上下单了一个小猫爬架。 老板说幼猫太轻,还不能用自动猫砂盆,于是选好款式先放进购物车。 宋泊峤把小椰子的东西都收拾完后,到客厅看见这俩,眉头蹙起:“它非得睡这儿?” 唐苒指尖摸着毛茸茸的猫头:“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小点声,它今天很累的。” “我也很累。”宋泊峤盯着她腿上蜷成一团的猫,“看不出来,这么小点儿就会耍流氓。” 躺哪里不好,非要躺在她腿间,那么微妙的位置。 那里除了他还没人碰过,现在居然躺了只公猫。 “小猫喜欢这种凹陷下去的地方,有安全感。”唐苒一本正经地解释,“人家才不像你,真流氓。” 宋泊峤扯着嘴角,扬了扬下巴:“信不信我现在给它提溜起来?” 唐苒双手护着小椰子:“你敢。” 小椰子现在是唐苒的宝贝,宋泊峤当然没真去提溜它,这猫却像是感觉到什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笨拙地爬起来。 两只前爪顺着她的腰往上移,打着呼噜眯着眼睛,开始享受。 宋泊峤:“……它在干嘛?” 唐苒以她刚在网上速学的猫咪百科知识,回答他:“踩奶。” “踩什么?” “……咳。”唐苒脸色也有点尴尬,“你不会看么。” 宋泊峤脸色越来越黑。 好家伙,这么个不到五斤的小玩意儿,堂而皇之地把他的私人领域侵犯了个遍。 平心而论,小椰子只要不在唐苒身上乱舔乱蹭,还挺招人喜欢。毕竟是那批小猫中精心挑选的颜值担当。 唐苒去洗澡的时候,宋泊峤拿起逗猫棒想和它玩。 小家伙懒得理他,开始巡视领地。 宋泊峤给它拍照,跟到哪儿,它就马上换个新位置,几乎把嫌弃二字写在猫脸上。 最后躺到它自己的小窝里,旁若无人地开始舔毛。 “不理我?” “小子,知道你睡的窝是谁做的?” 小椰子转了个身,屁股对着他,尾巴在他眼前惬意地摇啊摇,竟然品出点高高在上的态度来。 宋泊峤终是拿小家伙没办法,灰溜溜出去前,给它身上盖了条毛巾当被子。 * 关上卧室门,两人的生活并没有受到猫影响。 自己家大卧室,甚至玩得更疯狂卖力一些。 宋泊峤似乎是想占回领地,被猫咪蹭过踩过的地方,他用唇舌和呼吸留下自己的气息,用手掌让他的所有物变成任意他想要的形状。 唐苒迷失在他的体温和力道,像被浪潮高高拱起,又急速下坠,最后被他托救于深渊中,只能攀附着他健壮而稳固的身体,所有感官都为他驱使。 枕头垫着一只,另一只被震得掉下去,她觉得自己也快要掉下去,哭着去抓他的手。 宋泊峤将她抱起来坐在身上,紧密相连,轻声安抚,等她哭声暂歇,又开始新的一轮。 夜深人静,累极的她躺在他怀里。 小椰子在门外叫。 应该不止这一会儿了,刚刚两个人太投入,都没听见。 焦虑的小猫开始刨门。 唐苒听得心里难受,想出去看看,还没起来就被他摁住:“我去。” 宋泊峤披了件睡袍,刚打开门,小家伙嗖地窜到床底。 本来想去哄猫的男人一下被气笑,蹲下身低着头,里面黑不溜秋的,只看见一双绿幽幽的猫眼睛。 他压着火气,嗓音尽量沉稳,不吓到猫:“出来吧。” 那双绿眼睛朝它眨了眨,不动。 “你出不出来?”语气微微失控,很快又变软:“乖,出来。” “再不出来我揪你了?” “三,二,一——” “零点九,零点八。” “……你小子听不听话?” 大半夜的,看着男人跪在床边和一只猫斗智斗勇,唐苒连笑都没力气笑。 过了会儿才开口,嗓音发哑:“要不别管了,它刚来第一天,有点害怕,等它觉得安全了自己会出来的。” 宋泊峤挫败地坐在地毯上:“咱俩睡觉,床底下一双眼睛盯着你瘆不瘆得慌?” “这有什么?就是一只小猫咪。”唐苒不以为然。 宋泊峤严肃纠正:“是公猫。” “……” 宋泊峤看了眼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你觉得这样儿合适吗?” 唐苒:“有什么不合适的。” 一只猫而已,她觉得没必要上升到性别。 宋泊峤拗不过她,也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除了用强。 唐苒当然不会同意他用强。 最终两人一猫,在同一个卧室睡了一夜。 * 第二天早上醒来,唐苒觉得身上毛茸茸,原以为是自己的头发,结果低头一看,小椰子趴在她肩头睡得正香。 而旁边侧身望着的男人,脸色要多黑有多黑。 唐苒心脏一抖,护住身上的毛茸茸:“那个,小奶猫黏人很正常的,习惯就好。” “那我怎么办?”宋泊峤一脸怨气,“我也黏人。” 他乐意她养只猫,但没想过连一起睡觉的空间都要被割让。 唐苒伸出一只手:“喏,这个给你。” 宋泊峤牵住了,但明显还是不满意:“它能躺你身上,我就配拥有一只手?” 唐苒失笑:“那你想怎么办吧。” “肩膀给我靠。” “……” “快点儿,我耐心有限。” 唐苒认命地摊开,他还真臭不要脸地躺过来,和猫各占一边。 但比起猫,人的段位还是更高些。 他要的岂止是一条手臂。 唐苒被他整个抱住时,惊醒的小椰子跳下床,又躲到床底。 灼热呼吸在被窝里往下,唐苒气息乱了,摁住他:“我要去上班……” “用不了多久。” 于是清晨的小猫,安然地躲在四周昏暗的秘密基地,听着头顶令猫迷惑的声音,揣起前爪,又美美地眯了一觉。 * 这天下午,唐苒收到摄影师发来的几张精修,让她看看初步效果。 每个系列发给她一张,如果光影风格满意,再继续修其他的。 图片最后有一段视频,唐苒保存下来后,发现已经被撤销。 【发错了,那个是花絮片段,还没剪好。】 唐苒:【哦哦。】 出于好奇,她还是去相册点开了。 暮色与浪潮交织的海边,宋泊峤无比认真地望着她:“我来当你的卫星,你到哪儿,我就陪你到哪儿。” 记忆中的空白片段被眼前生动的画面给填上,连同整颗心都被塞满。 画面里,他亲了一下她的手背,她痴痴傻傻地问为什么。 男人开口时,目光犹如满天星星落在她身上:“因为我喜欢你啊。” 第43章 要么从一而终,要么阉了…… 视频里的男人,眼神和她想象中一样认真。 朴实的,生动的,像在宣誓一场盛大的浪漫。 对着醉眼朦胧的她,难得放肆地吐露出真心,每一缕目光都带着闪耀的爱意。 “因为我喜欢你啊。” 轻柔低缓的声音,好像把她拽进那双深邃眼底,那片海浪和月光营造的世界。 “小唐。” 任何声音都被摒弃在世界之外。 直到那人叫第二遍:“小 唐,看什么呢?” 唐苒猛回过神,她这是在办公室。 黎秋水拿着一沓文件站在她桌旁:“这是上个月的重大案件,要报送到省里。” 唐苒忙摁灭手机,点点头:“好的。” “瞧你这样,蜜月旅行挺滋润的?”黎秋水笑着瞥了眼楼下,“大下午的又过来等着了,一天天的,你家这位挺专情啊。” 若是以前,唐苒不会把这话放心上,她断不会觉得她和宋泊峤之间,担得起一句“专情”。 此刻脑海里却像着了魔,翻来覆去重播着那段画面。 宋泊峤喜欢她。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唐苒绞尽脑汁也想不清楚,只能强行把这事儿驱逐出脑海。 熬到下班,从检察院门口望向停车场那辆惹眼的宝马—— 每次他停的位置都离楼门口近,应该是不想让她走太多路。 他的贴心和爱护总是渗透在每一个细枝末节。 唐苒越深深回想,越觉得有迹可循。 见她好像在发呆,宋泊峤开门下车,迎过来。 今天降温,他手里搭着件白色羊绒外套,走上台阶,披到她肩上。 笔挺的制服外裹了一层,她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一些。 嗓音也一样柔软:“等很久了吗?” 宋泊峤感觉她今天不太一样,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一样,认真端详了几秒,无果,替她将衣领拢紧:“也没很久,在车上打了会儿游戏。” 唐苒两只手都伸向他:“冷。” 宋泊峤握到唇边呵了口气,笑得又温柔又痞:“今天这么会撒娇?” 她望着他,双眼亮晶晶地眨啊眨:“你不喜欢么?” “喜欢。”他将她的手捧到自己脸上。 唐苒嫌他脸颊冰,笑着躲,娇声说讨厌,在男人莫名愣神的那秒,手调皮地钻进他衣领。 正在玩闹的两人被一声清咳打断。 唐苒回头,看见一脸严肃的检察长,连忙收了嬉笑神色,冷静下来打招呼。 宋泊峤礼貌得体地点了下头:“您好。” “你好。”检察长略带审视的目光在宋泊峤身上停留片刻,满意地望向唐苒:“不错,挺会挑。” 唐苒脸上笑呵呵,多谢夸奖,心道这果然是个颜控的世界。 她身边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见了宋泊峤这张脸,没一个说他不好的。 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当初脑子一热,答应和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结婚,有这张脸一半的功劳。 他要不长成这样,她怎么可能被迷惑? 骗了自由骗身子也就算了,如今还要被骗心。 男人真的是祸水。 宋泊峤就这么顶着她直勾勾明晃晃的目光,到上车,驶离检察院大门,终于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无奈笑了笑:“手机。” “……哦。”唐苒这才注意到响了好几声的手机。 是单位同事建的小群,平时关系挺好的几个,今天周五,唐苒和宋泊峤请他们去暖居。 张姐问地址在哪儿,唐苒把家里定位发过去。 今晚人多,吃火锅热闹,两人顺路在楼下超市买火锅底料和配菜。宋泊峤顺手抓了几盒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很。 唐苒脸一热,扯他袖子:“又要买了?” “是啊。”男人意味深长地望向她,“你看看你,多难伺候。” 唐苒掐了把他的腰,他却像没事儿人似的,一脸悠然地把购物车里的东西堆满收银台,然后走到另一头准备装袋。 唐苒出钱,他出力,夫妻俩完美搭配。 小区私密性高,外来人员都要业主确认才能允许登记进门。 颇费了点儿周章,才把那些人全放进来。 张姐和陈检带的乔迁礼物是一套宫廷风摆件加古法香薰,很适合放在唐苒新买的香案上。 “谢谢,太破费啦。” “好干净啊,都不敢踩。” 唐苒笑着给人拿鞋套。 张姐“哟”了声:“这鞋套还是布的呢,带鞋底儿,这么高级?” 唐苒下巴尖指了指厨房:“他买的,说洗干净可以重复利用,塑料的质量差还不环保。” “真会过。” “是啊,家里又不常来客人,这种东西在精不在多。”她不自觉转述了宋泊峤原话。 张姐一脸刮目相看的表情:“思想境界都不一样了呀。” 同事们纷纷起哄,唐苒不想成为这样的焦点,赶紧给他们发鞋套。 乔迁礼物堆满茶几,宋泊峤也出来迎客道谢,一起领他们在屋里转转。 江若若挽着唐苒问:“小猫咪呢?” “在它自己房间。”唐苒说,“人太多,怕吓着。” 江若若压低嗓音:“那我一会儿悄悄去看。” 孟芝耳尖听到了,连忙凑过来:“我也要看小猫咪!” 唐苒无奈地笑:“他们打牌的时候我带你俩看。” 如果这会儿去,免不了一窝蜂,真会把小椰子吓到。 路过猫房的时候,宋泊峤随意打了个哈哈,略过去:“内有猛兽,就不看了。” 长得还没猫砂盆大的“猛兽”小椰子竖起耳朵:??? 宋泊峤继续准备火锅,张姐和几名男同事围在茶几边打扑克,剩下不打牌的人,宋泊峤也提前开了电视机,准备了手柄给他们玩游戏。 何卓和小汪忘我交战着,三个女孩对了个眼神,悄没声地走向猫房。 “你们没装修儿童房吗?”孟芝问。 “没呢。”唐苒淡淡地说,“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装修成什么样,想着到时候慢慢添置。最好等孩子大点儿了,她/他自己能选喜欢的风格。” 江若若叹了叹:“我要是有你俩这样的爸妈就好了。” 作为重男轻女家庭长大的孩子,江若若一直忍受着爸妈对自己的忽视。虽然因为计划生育,直到十八岁才有妹妹,但从小到大住的都是爸妈为儿子准备的房间,甚至衣服,也很少出现小姑娘爱穿的粉色。 现在爸妈倒是想通了,妹妹才几岁,过的是公主般的日子,和当年的她天上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 “没事儿,咱以后赚钱自己买房。”唐苒摸摸她的头。 为了避免那晚一样的突发状况,唐苒先把门开了条缝,看见小椰子乖乖躺在窝里,才放她们进来,再关上门。 “我的天呐好可爱……” “这就是两个月的小猫咪吗?像个小宝宝!” “啊啊啊我也想当它妈妈!天天抱着可太幸福了!” “苒苒它什么时候生崽崽?我要预定一只!” 唐苒憋笑,清了清嗓:“它是公的。” “……”孟芝嘴角一僵,“长这么娘是个公的?” “……嗯。”唐苒点点头,虽然她也觉得小椰子长得太像小母猫,那双眼线尤其妖娆惑人。 “我不信,我要看。” “看哪儿?” “……” !!! “啊啊啊孟芝你个流氓!小猫咪没有尊严的吗?” “我去,还真有蛋……” 江若若:“臭流氓你出去,不要猥亵我/干儿子!” 最后在孟芝的强烈恳求下,唐苒答应等小椰子未来老婆生了崽崽,给她留一只。 江若若也想要,可她现在还住在父母家,没条件。 于是预定了小椰子第n个老婆的崽崽。 宋泊峤知道后,轻描淡写地说:“它只能有一个老婆。” 江若若:??? 男人一边往火锅里涮肉,一边义正辞严:“我家的猫也要守男德。” “要么从一而终,要么阉了。” “噗——” “哈哈哈哈……” 桌旁哄笑一片。 张姐勾着唐苒的肩膀,眼泪都快笑出来:“姐妹,你老公真是……极品。” 唐苒也笑得两眼模糊。 她捧着杯子,侧头看向平日里慵懒松弛,这会儿却认真为大家服务的男人,大脑一阵飘飘然。 直到张姐叫她:“这么大日子,不喝点儿酒么女主人?” 宋泊峤:“别,她喝酒会跳舞。” “……”唐苒 想起拍婚纱照那天她发疯的情景,嘴角一抽。 宋泊峤说话直接,也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亲昵:“千万别害我,她能拉着我跳一整夜。” 陈检喝了点酒,嘴上开始没把门:“怎么个跳法儿啊?是我想的那种不?” 张姐嗔他:“你注意点!” 陈检和刘检勾肩搭背,一块儿笑得前仰后合:“这儿又没有未成年。” 江若若指着走廊那边:“谁说的?有未成年猫。” 唐苒看着那张人群中最恣意张扬的脸,比头顶灯光更耀眼的男人,没喝酒,但好像醉了。 她恍惚看到神祇下凡,天地间所有光芒都聚在他一人身上。 唐苒后来还是喝了点酒。 她自己主动喝的。 有了那次喝醉的经验,她小口小口,像品茶一样细细地抿。 同事们尽兴离开时,她也是刚好微醺的状态,脑袋有点晕,但意识清醒,还能走直线。 送完大家,两人依偎着从电梯往回走。 门刚关上,宋泊峤问她:“去洗澡?” 话音未落,轮到他被她按着,背抵在墙上。 唐苒迷蒙的双眼像猫一样盯着他,缠上他脖子的双手很软,很热,呼吸带着葡萄酒的芳香。 酒壮怂人胆,她仰起头,轻轻啄了口他的唇,却没有退开。就这么鼻尖触着鼻尖,睫毛扫着睫毛,近在咫尺地看他。 男人眸底顷刻间洇成墨色:“今天这么主动?” 唐苒轻哼了声,被酒精润过的嗓音很软很娇:“我头好晕,抱我去。” 膝盖若有似无地蹭着他腿。 宋泊峤深吸了口气,一边热烈地噙住她唇,一边将她端着双腿抱起来。 唐苒无比顺从地盘上去,有意无意中蹭着。 喝了点酒,勾人得要命。 宋泊峤平时就遭不住她撒一点娇,眼下就是明目张胆的求/欢,整个人岂止疯掉。 没等进浴室,从走廊斗柜里拿了盒拆开。 “怎么这里也有……”唐苒坐在斗柜上,齐腰高度,正正好,说了一半的话被他抵回去。 轻哼,吸气,红着脸娇赧地捶他肩膀。 头碰到身后的墙,宋泊峤用手掌垫住她后脑,倾身覆到她耳旁:“每个房间,每个柜子里都有。” “……”怪不得要买那么多。 唐苒瞪着他,眼角溢出晶莹的光,下意识咬在他肩上。 “头还晕吗?”宋泊峤一边使坏一边问。 唐苒张了张口,气喘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埋怨他明知故问,哪只是晕,她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脚不沾地,柜面也越来越滑,几乎坐不住,唐苒只能抱着他,依着他,把全身重量都给他。 从走廊到主卫的地面上散落着两人衣物,有整有碎,湿哒哒的一片狼藉。 唐苒今天喝了酒,微醺后感官被放大。少了理智的困扰,给予的反馈也更为热烈。 释放着骨子里的娇和媚,将他缠得像一头失控的兽,只会拼命侵占自己的领地。 偶尔忘了温柔些,听见她又捶又哭,才清醒回笼,慢下来安抚。 浮浮沉沉,生死间徘徊好几次,终于被他抱到主卧,陷进柔软里,整个人舒坦许多。 宋泊峤让她坐着,脑后垫了两个枕头,像狼兽一般的眼安静下来,以逸待劳。 唐苒获得主动权,享受起自己的节奏。也像他对自己那般,把属于她的领地变成她想要的任意形状。 这方面她没研究过,没有什么技巧和章法,但她想她是有天赋的。 毕竟他的表情变化藏不住。 她开始领略到掌控局面的乐趣,越来越得心应手。 望着他迷蒙半睁的眼,唐苒俯身,手掌按在他肩上,酒香醉人的呼吸灼进他耳朵:“老公。” 男人下意识握紧她腰,气息愈沉重,尾音像勾了段波浪:“嗯……?” 她咬着没有再动,字字绵柔而清晰,酥到骨子里:“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44章 你永远是最好的你。 宋泊峤向来是把控节奏的那个,从没受过她这样的折磨。被她稍稍用力一咬,额头脖颈的青筋都浮起来。 可她偏不再动,还似懵似懂,故意耍坏地提醒他回话:“嗯?” “……很早以前就说过。”感官混乱中,他本能地去寻她呼吸,捕捉她眼神,“忘了?” 唐苒此刻也懊恼,她一开始对这段关系并不上心,没刻意去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 等慢慢动摇的时候,才发现错过了许多珍贵记忆。 思绪游离间,被宋泊峤箍着腰背,轻易转身。 两个人换了方位,契合的姿势却没有变。 唐苒不自禁哼一声,指甲扣进他肩上皮肤,呼吸又开始乱了,字不成句:“你……你还没说……清楚……” 指尖划破的皮肤被她无意识地磋磨,啃咬,捶打,一片惨状,微麻的痛意却不曾影响到他。更像是振奋的催化药剂,在昏夜里无限放大情绪和感官。 唐苒哭着登峰一回,屋内空气流动才舒缓下来,头抵在他肩窝里,打着嗝慢慢平复。 等终于捋顺了气,才嗔道:“你属泰迪的吗你!” 他笑得满足又坏:“跟水龙头正好一对儿。” 唐苒憋住笑,接着骂:“……狗男人。” “好啊,只做你的狗。”宋泊峤待在里面,像鸟雀归巢,安然地歇息。 轻叹了叹,唤她:“苒苒。” 唐苒哑着声:“嗯?” “那次我说,对你一见钟情。”他无比坦诚地望着她眼睛,“是认真的。” 她眼睫一颤,记忆被拂去一层灰。 原来他说的是在张姐家聚会那次,当着同事们开的那句玩笑。 原来从始至终,都不是玩笑。 唐苒鼻头一酸,才被风干的眼底又湿润。 “我不是随随便便会结婚的人,一辈子的事儿,怎么能草率。”双眸像漆黑的夜一般,拽着她往更深处去,“从一开始我就确定,我要你。” 他牵住她的手轻轻一吻:“别人都不行,只要你。” 唐苒终于明白不是她捡了个大便宜,是此人早有预谋,引她入瓮。 亏他一开始装得那么清风朗月,丁点都没泄露出坏心思,原来是个精湛演员。 心脏里涌着小泡泡,又不禁有点恼他:“骗子。” 宋泊峤噙住她唇,低声:“有我这样的骗子?把自己骗得精光,连人带身家都给你了。” 顿了顿,意有所指:“穿不穿衣服都由你说了算。” 唐苒哼笑:“那你去裸奔呀。” “不行。”宋泊峤一脸认真:“我这身子只能你一个人看,就算你不要,也得为你守着。” “……”唐苒噎了噎,戳他脸颊,“还有贞节牌坊呢你?” “那是。”带着点儿得意,“抱你去洗澡?” 唐苒点点头:“嗯。” 起身时她警告了句:“我很累,不准再来了。” “好。”他一脚踢开浴室门。 对于她是真来不了了,还是忸怩矫情,宋泊峤一向能分得清。 老老实实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套,两人躺回被窝里抱着。 关了灯,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彼此的气息交融缠绕,唐苒觉得安心又幸福。 “老公。” “嗯?” 她仰起头,黑暗中看着他模糊的下颌轮廓:“你没有话要问我么?” 她以为他至少会探一探自己的心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剖开之后坦荡地说他喜欢,却不追问她喜不喜欢。 好像一点不在乎是否有回应。 她甚至有种荒谬错觉,这已经是他所习惯的状态,有种长年累月置身其中的安定淡然。 宋泊峤不答反问:“还不想睡?” 唐苒轻轻揪着他睡衣胸前的情侣小熊图案,打算不刨根问底:“还有个事。” 男人笑了下:“什么事?” 唐苒捏住小熊耳朵:“你之前说教我打架,是开玩笑么?” “打架?”宋泊峤稍一愣,明白过来,“哦,你说格斗术。” 唐苒点点头:“嗯。” 宋泊峤笑着盯住她眼里的亮光:“想学?” ” 是啊。“唐苒语气认真,“总要有点自保的本领,不让人家觉得我是个弱女子,不配和他们男人一样在一部冲锋陷阵。” “别这么想。”宋泊峤捏住她鼻头,轻轻地,“我看你比那些男人强多了。” 唐苒“噗嗤”一笑:“客观一点,不要戴滤镜。” “我很客观。”宋泊峤和她一样认真,“你比他们聪明,比他们刻苦,你还年轻,未来无限可能。况且有我在,以后你还能把他们揍趴下。” 唐苒感受到这番话的真诚,绝不是因为喜欢她而在恭维她,心口热热的,仰头亲在他下巴:“老公最好了。” 今天简直让他尝到了大甜头,还是源源不断的惊喜。 宋泊峤截获她唇,哑声:“那你多撒点儿娇。” 唐苒被他揉得眯眼:“嗯……” “多叫两声。” “老公。” “嗯?” “老公……” “乖。”局面失控,他试探着,想要拽她一起沉沦,“明天休息,再来一次么?” 夜太黑,吞噬了理智,唐苒顺从感觉盘上他腰。 …… 这房子原本就留了一间,宋泊峤说要当健身房用,但因为他一直没回来,健身房里还是空的。 第二天一早,宋泊峤在网上下单健身器材,说买个沙包给她练拳击。 这会儿才觉得房子小了,要有二百多平,能给她弄个搏击台在上面打滚儿。 “已经不错了。”唐苒坐在沙发上,一边摸着小椰子的头,一边看他网购东西,“太大了我们小椰子要迷路,是吧宝贝?” 宋泊峤轻呵了声:“它倒是你的宝贝。” 语气酸得不行。 唐苒笑着凑过去亲他左脸颊:“你是大宝贝。” 宋泊峤心如止水地付着款,唐苒给他开了亲密付,再也不用囊中羞涩:“那我和它同时掉海里,你救谁?” 唐苒眨眨眼:“你不是会游泳吗?” 宋泊峤意味深长地盯了她几秒,没说话,嘴角轻扯,转回去继续看手机。 唐苒抱着小椰子玩了会儿,有点好奇他在看什么这么认真,脑袋凑过去。 只见他正开着某团购软件,在搜索同城的猫咪游泳课。 唐苒差点笑喷,把小椰子揉成一团:“完了,你爸疯了。” “是疯了。” 手机被摔到旁边,小椰子从唐苒怀里被他提溜起来,呆傻无助地抻着爪子,发出尖而软的“喵喵”声。 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最后猫和手机一样待遇,可怜巴巴地缩在沙发角落。 而唐苒被他抱回卧室,关上门,从白天厮混到傍晚。 水一壶一壶地往屋里送,中途点了顿外卖补充体力。 直到太阳公公都下班,她还坚守在浴室的洗漱台边。水龙头被她不小心扒开,溅到他身上的也分不清是什么水,凉的热的,流动的黏稠的,都顺着往地面上淌。 唐苒手上满是他的汗,身上也有,眼泪渗进头发里:“老公,要晕了……” “不是刚休息过半小时?”宋泊峤将她的后脑护在镜子前,俯身说话时猛一送,听见她失声,闷坏笑腔递至她耳边:“想练格斗,这点儿体力可不行。” 唐苒咬唇哼哼,勾着他手臂才勉强稳住。 “我当教练不会放水的。”他身体力行,更加苛刻地训练她,“提前习惯,别到时候再哭。” 半夜十一点,唐苒开始吃夜宵。 认识他以前吃得少,怕胖,可照现在这运动强度,她只怕自己会气血两亏。 燕麦粥里特意嘱咐店家多放了点红枣。 宋泊峤给她泡牛奶时,小椰子从她身边蹦下去,箭一般嗖地射向餐厅。 岛台太高,它如今还跳不上,急得嗷嗷叫。 男人一整天吃饱喝足,春风得意,也犯不着跟小家伙吃醋了。这会儿心情好得很,懒洋洋逗它:“笨蛋,不是你的。” “喵呜~~”(就是我的!) “闻着奶味儿就是你的?你咋那么厉害呢?” “喵呜呜~~”(我要喝!) “这是妈妈的,你不能喝。” 小椰子像能听懂似的,不再与他争辩,嗓音低下去:“喵。” 然后一屁/股坐到墙根,认命地舔毛。 宋泊峤望着它,眼里多了些父亲般的慈爱。 小家伙还是越看越顺眼的。 除了占着她胳膊睡觉,踩她胸舔她脸在她腿上拱来拱去的时候。 于是给唐苒泡完牛奶,他把小椰子提溜进猫房,亲手给它泡了碗羊奶粉。 * 周日,宋泊峤负责接待送货师傅,指挥安装健身房里的器材。 唐苒刚收到单位群下发的文件,公诉人竞赛报名,打开笔记本开始敲键盘。 微信消息同步到电脑,唐苒放在屏幕角落,时不时瞄上一眼。 韩铮:【没啥用,咱又不是什么人物,顶多凑数陪跑。】 江若若:【多少还是有点儿用吧?】 韩铮:【谁知道呢,反正不给我涨工资就是没用。】 小汪:【要不要这么庸俗?你干刑检就是为了钱?】 韩铮:【那是,没你高尚。】 小汪:【若若参加不?】 江若若:【还在考虑,最近动不动加班,估计没时间准备,别两头都耽误了。】 【唐苒你呢?】 唐苒切换到微信界面,轻快地敲了几下:【填表呢。】 韩铮:【……】 【看看,这行动力。】 江若若:【那我也参加吧,咱俩一起准备。】 唐苒:【嗯嗯。】 【我没上过庭,控辩对抗你陪我练练~】 韩铮:【谦虚了啊辩论队首席。】 不知道怎么的,唐苒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在单位里传了个遍,都知道她高中时是何等风云人物。 大概是黎秋水在外面逢人吹捧她。 唐苒无奈笑了笑:【那和庭审能一样么?】 【江若若明天下班来找你?】 江若若:【好~】 “干什么呢?”宋泊峤从沙发背后围上来。 唐苒仰起头,额头碰了碰他的下巴:“公诉人竞赛,我报个名。” 宋泊峤:“什么时候?” “十一月下旬。” “那现在得开始准备了?” “是呀。”她转过身,捏捏他脸颊,“明晚我找若若一起练习,你不用接我下班了。” “要不请她来家里?你俩去书房,我不打扰。”宋泊峤提议,“我是怕你在外面不好好吃饭。” 唐苒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几秒,笑出声:“确定是怕我不好好吃饭,不是因为见不着我心里难受么?” “你现在可真是……”顿了顿,他隔着沙发背把她抱起来,“越来越欠收拾了。” 唐苒勾着他脖子,两腿用力挣扎着:“我不要!” “不要看看你的健身房?” “……”唐苒偃旗息鼓,瞪了他一眼。 原来空荡荡的房间被摆满,落地窗边放着台跑步机,和一盆绿植,另外三台是唐苒说不出名字的器材。 他还真给她弄了个立式沙包,而且是粉红色。 唐苒试着握拳砸过去,沙包纹丝不动,像被猫挠了一下。 身侧男人憋着笑:“你这点儿力气,确实得练。” 唐苒不信邪,退远一些,对着左右拳头各哈了一口,然后冲过去。 “……” 宋泊峤这次没憋,直接笑出声,转身从角落箱子里拿出两副拳套。 其中一副红色的递给她:“来,我教你。” 唐苒学着他的样子,无比认真地穿上拳套。 “出拳不要只动手和胳膊,你上半身没多少力气。” “转身,用腰部力量。” “打出去别推,利落点儿。” 正儿八经地学起来,唐苒发现他真的很严格,还有点儿凶。 “说了别推,碰上坏人你也推他?” “用拳头让他疼。” “方向不要偏,再来。” 只练了一个多小时,比和他大战八次还要累。 好在宋泊峤这练兵一样的架势的确有成效,短短一小时,她已经像模像样。 洗掉满身汗和疲惫,用花洒冲了冲肌肉酸软的位置,唐苒一身轻松地从浴室出 来。 知道她是真累了,宋泊峤今天没想再弄她,怕忍不住也没和她一起洗澡。 他是在客卫洗的,这会儿已经躺在被窝里,边玩游戏边等她来。 唐苒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几下,她点开,是江若若发来的公诉人竞赛复习资料。 唐苒道谢后接收,保存,退出两人对话框时,列表又出现一个红色小圈。 是单位群里一位同事发的消息:【听说了,报名报得可积极,生怕漏了她似的,刚当上助理就这么飘。领导放她在六部,这态度够明确了吧?全国检察机关优秀公诉人,想什么呢?真会做梦。】 应该是打算发给别的同事,不小心误发到群里。 消息撤回得快,如果不是她刚好拿着手机开着微信,又刚好对文字有着一目十行的能力,也许不会看到这段话。 唐苒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 她不具备八面玲珑的天分,工作也不是为了交朋友。一部到六部还有行政人事各科室,整整一栋楼的人,合得来合不来,全都随缘。 愿意了解她的自然会明白她,同频自然能成为朋友,就像她和一部那些冲锋陷阵的勇士。 而对于她这种削尖了脑袋为自己谋前途的人,总有一部分看客会觉得她努力得刺眼。 她不在乎。 从学生时代,这种眼光和风凉话她经历多了。 也许是因为参加工作后,成年人都擅于伪装,哪怕看不顺眼,平时见面也都客气礼貌。 忽然再重现这种论调,她竟有点不习惯。 恍惚间听见宋泊峤声音:“怎么了?” “没事。”唐苒把手机扔回原地,转身躺到他怀里。 宋泊峤伸手关灯,为她掖好被角:“睡吧。” 卧室安静了很久,她轻飘飘的嗓音像一道极小的电流,擦亮黑夜:“老公。” 男人将她搂得更紧些:“嗯?” 唐苒仰着头,脸埋在他颈窝:“你这么好,应该有很多优秀异性喜欢你吧。” 宋泊峤无奈笑了下:“大半夜不睡觉,胡思乱想。” 唐苒往上蹭了蹭,漆黑中望着他发亮的眼睛:“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看出她不依不饶的眼神,宋泊峤轻叹一声,将她的头摁回胸口。 心跳沉稳而有力,就像他落地有声的每一个字音: “你是我见过眼神最有力量的女孩儿。” “你很坚定,有韧劲,你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永远走在那条路上,不会被人干扰,也不会迷失。” 很多男人喜欢过她,要么因为她漂亮,要么因为她优秀,但总归都是外在的光芒吸引过那些男人。他们追逐光的时候,或许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爱情,也未曾了解过她的内心。 微热的眼带着潮气,唐苒吸了吸鼻子,闷声说:“我迷失过的。” “没事,都过去了。”他低头吻在她发心,“你永远是最好的你。” 唯一的遗憾,是他对那些年一无所知。 他没能陪在她身边。 第45章 我喜欢你,有那么不明显…… 那些话像一阵温热的风,将她心底那点阴霾席卷干净,只剩下鼻间暖烘烘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 江若若虽然只是个助理,但跟着大名鼎鼎的陈检,接触的都是最复杂尖锐的案子,再加上她自己学历高,勤奋,在一部成长很快,如今一些简单案子,陈检已经会放她单独处理,出庭公诉。 唐苒把江若若当目标,江若若把她当偶像。 “我也就是案子办得多,有点儿经验,庭审上要有你这张辩论队首席的嘴,那才叫无往不胜。”江若若一脸期待。 唐苒:“什么辩论队首席啊,你别跟韩哥一块儿胡闹。” 韩铮在一部的年限比江若若更久,只不过考试能力堪忧,今年的员额遴选没通过,依然还是个助理。 但一部除了何卓没一个吃干饭的。韩铮能说会道,思维敏捷,张弛有度,是审查讯问的一把好手。 唐苒已经下班了,一部同事们还在加班。 她在这儿一边看复习资料,一边等江若若。 “我可没胡闹。”江若若把明天公诉要用的文件打印出来,“哎,电诈太多了,烦死个人。” 唐苒回头一看,何卓难得乖乖坐在位子上,这都六点半了,还在拿工作座机打电话。 江若若也看了一眼,憋笑:“他啊,最近负责反诈宣传和回访,结果老被人当成骗子。” 对于何卓此人,唐苒不知道该怎么说。 人不坏,该干的活也一分没少干,不能说他玩忽职守,但对这行显然没热情。 江若若尤其看不上何卓,在她眼里,唐苒才是该取代这个纨绔大少爷,来一部发光发热的人。 何卓又一次面如菜色地挂了电话,江若若压低嗓音笑得花枝乱颤:“又被骂了,真解气。” 大家都忙着,唐苒没敢笑得太放肆,清了清嗓:“小汪哥哥呢?” 江若若抬抬下巴,她往门边一看,一身法警制服的小汪正好进来,灰头土脸的,看见她俩点头笑了笑:“若若,唐检。” 江若若调侃他:“挺会来事儿啊你,这声唐检叫的。诶——我让你碰我杯子了吗?住手!” 小汪从江若若的大玻璃杯里倒了一小杯出来:“我嗓子都冒烟了,救命。” 说完一咕噜喝光。 江若若看他喉结滚动的那眼,脸红了红,低头继续整理东西:“饮水机又没几步,懒死算了。” 唐苒笑着望向小汪:“法律援助那边很忙?” “忙死了,哪有不忙的,我以为我就坐那儿当个木桩子,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也太会讲了吧。”小汪看了眼江若若,“还要给我张罗对象。” 唐苒没憋住:“噗——” “我跟他们说了明天换个人去。”小汪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张脸,就不适合在那儿招摇过市。” 江若若阴阳怪气的:“哟汪警官,今早出门没照镜子呀?” 小汪嘴角一抽。 江若若给他递了个小镜子过去:“鼻毛剪一下。” 小汪怼着镜子翻来覆去地看:“哪有鼻毛?” “你仔细看。” “没有啊。” “再看。” 唐苒埋头看复习资料,不再掺和这两人。 小汪不笨,甚至很有点小聪明,长得也帅,法警制服一穿,是特别招女孩儿的那种。 但在江若若面前总显得呆呆傻傻。 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 * 宋泊峤休假的最后几天,日子过得孤寡而单调。 白天打扫家里,晚上做饭给她和江若若吃,时不时往书房送点茶水和点心。 大部分时候,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揉着小椰子软乎乎的身子玩。 唐苒还怕他心里不舒坦,人家倒是悠闲自在得很,只不过那点被压住的情绪,都会在睡前,不折不扣地反噬到她身上。 他没有要太多,一次足够,既能给自己解解馋,让她愉悦放松,又不会累着她,影响第二天工作状态。 每天早起半小时,练一练力量,打一打沙包,唐苒体力倒是越来越好了,上班精神头也更足。 然而宋泊峤二十天休假,在十一月中旬末尾就要结束。 当天唐苒独自回家,厨房里飘来红烧排骨的香味。 宋泊峤给她做了个食谱,每天菜不重样,营养齐全。 只可惜是最后一天了。 这次,唐苒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不舍,人还没走,心就像被挖出了一块,空荡荡的无所适从。 她用力甩了甩头,不让这种情绪过度席卷上来。 【wei猫】 “老公。” 正在厨房盛饭的男人回了下头,没看见江若若,有点意外:“你一个人?” 唐苒“嗯”了声:“今天交过来一个大案子,若若要加班。” 江若若话是这么说,但哪就急在今晚,估计是听闻宋泊峤明天要走。 唐苒没和她较真,毕竟自己也有私心。 宋泊峤笑着解掉围裙:“我还以为你特意留着跟我过二人世界。” 隐秘的心思被猜到,唐苒脸热,娇嗔的眼神看过去。 男人顺手搂住她腰,低头探过去亲一口:“吃饭。” “哼。” 宋泊峤最近很受用她无意识的撒娇,哪怕是这 样哼一声,都能听得心花怒放。 两人刚面对面坐下,小椰子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在唐苒旁边的地面上认真比了比椅子的高度,小短腿奋力往上一蹦。 唐苒笑出声:“这儿没你的饭宝宝。” “人吃饭你掺和什么呢?”宋泊峤没她温柔好脾气,用筷子背面敲敲桌沿,警告,“要坐就坐那儿别动,不准上桌。” 小椰子显然没听懂,又用眼睛比了比桌子的高度,确认自己的小短腿可以,一不留神蹦上桌。 宋泊峤毫不留情地拎着它脖子提溜下来,扔到地上,指着它再次警告:“不准上桌。” 小椰子愣了几秒,跳上他旁边的座位,小心翼翼地瞄了眼他,没继续往上。结果宋泊峤刚开始吃饭,它趁他不备又上了桌。 宋泊峤再次给它提溜下去。 小椰子又换了把椅子跳。 唐苒笑得不行,一边吃饭,一边看父子俩斗智斗勇。 小椰子上一次桌,宋泊峤提溜它一次,最后猫总算接受自己斗不过人的现实,乖乖坐到唐苒身边的椅子上,眼神可怜巴巴的,像在求妈妈保护。 “乖乖。”唐苒安抚地摸摸它头,“不上桌,吃完饭给你泡奶哦。” 小椰子似乎能听懂“奶”这个字,欢快地“啊”了一声。 宋泊峤望向她,眼神带着点无奈:“以后让你教孩子,我看你能教到上房揭瓦。” “猫猫和孩子又不一样。”小椰子已经爬到她腿上,毛茸茸软绵绵的,舒服地打呼,唐苒心里软得化水,“小动物听不懂人话,你不要那么高要求。” 顿了顿,指尖挠挠小椰子下巴:“它已经够乖了。” 小椰子对宋泊峤明显是又依赖又怕。 没人的时候也会朝他撒娇,挨在他旁边打呼睡觉,每次扒窗帘挠沙发的时候,宋泊峤哪怕看它一眼,它都会立马停住。然后暗中观察他,趁他不注意继续调皮。 但对于唐苒,它一点点都不怕,喜欢黏她,黏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宋泊峤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说:“我也很乖。” 这眼神直勾勾的,叫唐苒想起那天在床上,他说只做她的狗,此后也奋力表现了自己有多狗。 浑身燥热,脸颊发烫地瞪了他一眼:“吃饭。” 吃饱喝足,两个人心照不宣。 唐苒腿上睡得正香的小椰子,再次被宋泊峤提溜起来:“小孩儿一边去,现在是大人时间了。” 宋泊峤抱她进屋时,并没发现小椰子顺着门缝也溜进去。 床下竖着的猫耳朵,将屋内隐秘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公,慢点……” “刚不是你说要快?” “太快了,有点涨……” “真难伺候啊宝贝儿……” * 宋泊峤第二天中午的航班,唐苒出门时他正收拾行李。 一大早唐苒开着会,手机贴着裤管震动,她悄悄拿到桌下看。 宋泊峤:【我走了。】 唐苒:【嗯。】 宋泊峤:【真不送?】 唐苒抿住差点上扬的唇,小心瞅了眼正讲话的黎秋水,匆匆敲字:【开会呢。】 宋泊峤:【好,你忙。】 她连忙摁灭手机,专心听领导讲话。 十点多从会议室出来,秦萱边走边叹气:“都说咱们控申不干活儿,这下好喽。” 因为案子少,上面领导见不得他们闲,把今年的演讲和公文评比交给他们负责。 “能咋办呢,就当充实一下吧。”唐苒无奈地拿出手机,点开监控软件推送。 是宋泊峤给小椰子买的宠物陪伴摄像头,带定位,可以在地上跑。 家里没人的时候,既能当监控,也能当猫玩具。 推送显示小椰子刚玩了一会儿,唐苒打开实时监控,只见小椰子正对着大门口叫,声音不像平时那样软萌娇憨,调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凄厉。 宋泊峤已经走了。 屋里空荡下来,小椰子焦虑又无助。 唐苒似乎也被它的情绪影响,通过摄像头看空无一人的家,心脏也像被掏空了,直往下坠。 她点开微信,宋泊峤发来过几条信息。 【给你换了套简单菜谱,做起来不怎么费时间,工作再忙,也记得好好吃饭,别老点外卖。】 【水电扣缴我设置好了,以后你不用再盯着,燃气卡换了nfc,有空打电话教你用。】 【老婆,我到机场了。】 唐苒记得他的航班在十二点半,现在十点一刻,还有两个多小时。 秦萱在旁边叫她,她脑袋嗡嗡的,算路程,算时间,压根没听进去对方说什么。 最后撂下一句“帮我请假”,转身跑下楼梯。 门口正好路过的出租车被她拦下。 “师傅机场,走最快的路。” 司机看出她着急,车速飙到顶。 路上给宋泊峤打语音,忙线中,过了二十分钟还一样。 司机从后视镜瞅她一眼:“小姑娘几点的飞机?” 联系不上宋泊峤,她又着急又没法,泄气地瘫在椅背上:“十二点半。” 司机宽慰地笑了笑:“那没事儿,肯定来得及,过前面路口三分钟就到了。” 唐苒提前付了款,死死盯住手机上的时间,连带红绿灯四分钟,车终于停在航站楼门口。 没带身份证,安保差点不让她进,唐苒匆忙间掏出工作证。安保愣了一下,赶紧让路。 奚城机场她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地跑向安检口,边跑边给宋泊峤拨电话。 这一次,是他先打过来。 “老婆,怎么了?” 唐苒没说话,急喘着气,望向安检口的排队线外,正打算进去的男人。 拿着手机的宋泊峤也看见她,愣了愣。 依然是那身严谨笔挺的制服,可鬓发早已在奔跑间凌乱,早晨绑紧的马尾也滑下去一些,松垮垮的,像她随时要红掉的眼眶,最后的坚持摇摇欲坠。 往前刚走了一半,唐苒一头栽进他怀里。 宋泊峤抬手拍着她肩膀,压着心口澎湃的情绪,也随之压低了嗓音:“怎么突然又过来?” 唐苒吸了吸鼻子,眼底汹涌的热意闷在他胸口:“你不想我过来么?” “做梦都想。”他抱着她,低下头亲她的发顶,满足地闭眼享受这一刻,“我以为,你不会舍不得我。” 明明委屈的是他,唐苒心底却酸涩沉闷,一下子湿了眼眶。 她攥紧他背后的衬衫布料,噙着浓浓的鼻音开口:“有那么不明显么。” 宋泊峤感觉到胸口湿润,心疼得将她抱得更紧:“嗯?” “我说。”唐苒吸了口气,仰起头,雾蒙蒙的眼望向他,“我喜欢你,有那么不明显么?” 第46章 想我还是想和我睡觉?…… 狂喜冲击过大脑,让他瞬间忘记了言语和动作,仿佛变成一根没有思想的木桩子。 直到被匆忙跑向安检口的旅客撞到,他下意识护住唐苒,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唐苒就积了那一点勇气,坚持不到他再次确认,红着脸拧他的腰:“没听到算了。” 宋泊峤压着全身疯狂叫嚣的血液,才克制住没把她抱起来,扛起来,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她。 可他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请假出来的?” “嗯。”唐苒快要喘不过气,“你轻点。” 呼吸深深地埋在她发间:“什么时候回去?” “没说。” 宋泊峤牵住她手,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他步伐太急,唐苒跟得都踉跄,看到前方是vip候机入口,脑袋一激灵:“干嘛呀?” 他没答,把机票和一张顾昱城的黑卡递给工作人员:“一间休息室。” “好的先生。”工作人员动作麻利地找了张房卡,“左边电梯上楼,207房间。” “谢谢。” 站在电梯里,唐苒太清楚他在想什么,觉得荒唐 ,又有点期待。 今天的一切都足够戏剧。 第一次脑门一热地请假,第一次对男人告白,第一次在工作日,在航班还剩一个多小时起飞的时候,跟一个男人在机场冲动开房。 门锁落下那刻,她被狠狠抵在墙上,慌乱间按住他滚烫的手:“衣服还要穿……” 宋泊峤理智稍回,收起要扯她扣子的力道,轻轻捻开。 外套,领带,衬衫,裤子,还有他的,一件件整齐无损地挂在衣架上。 保存好之后的体面,便是彻底失控和疯狂。 床垫太软,摔进去没有感觉,身体像被包围在云朵间,很快,意识也飘了上去。 似乎因为时间紧,他一秒都舍不得浪费,毫无间隙地一阵又一阵,唐苒几乎从一开始,就抱着他咬着他开始婉转低泣。 但也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枕头垫在她的头和靠垫之间,早已被揪得没有形状,胸口布满了星星点点。那寸温热呼吸翻山越岭,终于逡巡到耳侧:“再说一遍喜欢我。” 唐苒说不出话,只无助地哼哼,他停下来给她调整呼吸的时间,用手指抻开她紧咬的唇瓣:“乖,苒苒,说你喜欢我。” 唐苒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在她看来只是一句普通的告白,他应当高兴,但不至于这样失控。失控到让她慌乱害怕,招架不住这样澎湃的情绪。 她迷茫地望着他,直到一记重重的惩罚,瞬间让她眼角迸出了水花。 呼吸压上来,侵占肆虐,让她想说也不能再说。 以为一个多小时足够,中途宋泊峤还是打前台电话,让帮忙改签下一趟。 他低估了自己埋藏太久的能量,也不能不负责任地把她扔在这儿。 尽兴了两次,抱着人进浴室冲干净,还剩半个多小时航班起飞。他从vip走,不着急,搂着她享受最后一段宁静温存。 唐苒无比贪恋地用手指描摹他腹肌:“宋泊峤,你不觉得我们这样有点……猥琐么?” 男人满不在乎地笑:“合法夫妻,哪里猥琐?” 唐苒娇嗔着戳了一下:“太猴急了你。” 宋泊峤捏住她指尖,警告:“再乱碰,我这趟也走不了了。” 唐苒安分下来,低着头,温热呼吸落在她发间:“下次见面就元旦后了,会想我吗?” 她心口猛一颤,轻轻咬了下唇,声很小:“嗯。” 以前她觉得夫妻之间感情是累赘,喜欢上男人也许会变得不幸,可到底还是陷了进去。 是意外,却好像也是意料之中,就像她一开始就明白,没人能不被真诚打动。因此从认可他,接纳他,再慢慢地喜欢上他。 一段框在框架里死气沉沉的婚姻,变得有血有肉,能大大方方地谈感情,明目张胆地说想念,似乎也不是太坏的事。 至于以后会怎样,那太远了,还没到担忧的时候。 她向来也不是会让感情影响判断的人,就算日后被辜负,她相信也不会重蹈母亲覆辙。 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就不会让自己受伤。 也许她就是那个幸运儿,赌对了一辈子呢。 总要尝试后才知道。 “我也会想你。”宋泊峤紧紧握着她,情话自然得顺手拈来,“每天都特别特别想你。” 唐苒哼了一声:“想我还是想和我睡觉?” “都想。” “……”他还真是坦坦荡荡。 直到机场工作人员打电话提醒登机,两人才穿好衣服下楼。 领他去检票的还是刚才门口那位,唐苒跟着送一程。虽然人家依旧客气礼貌,一脸训练有素的标准笑容,她却总觉得不自在。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做了什么疯狂的事情。 上廊桥之前,宋泊峤回头抱住她,紧紧地,和刚才一样,把所有力气全都给她。 “走了?” “嗯。”唐苒音调浮得高高的,很轻,怕泄露出想哭的情绪。 “乖,照顾好自己。”呼吸抵在她发心,又烫又沉,“有时间记得打电话。” 唐苒点点头:“好。” 她克制得很好,表面看着很冷静,只眼周一圈轻微的红晕,宋泊峤也不能确定是因为难过,还是刚刚在楼上被欺负得太狠。 这会儿她笔挺板正地穿着制服,他便没再做什么,一个拥抱最多。然后摸摸她头,转身走向登机口。 工作人员把唐苒送回航站楼大厅,她赶紧打了辆车,回检察院。 二十分钟前江若若问她:【多久回?】 唐苒扭头看航站楼后面升空的客机,心内酸涩沉闷,直到它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舒了口气,低下头敲字:【半小时到。】 江若若:【那你直接去法|院等我吧。】 唐苒:【行。】 最近江若若上庭,唐苒只要有空,都会去现场听。 案子都不复杂,陈检交给她练手练嘴皮子,唐苒也就熟悉下流程。 今天是一起故意伤害案,嫌疑人与被害人在餐馆发生争执,嫌疑人情绪失控,用酒瓶击打被害人头部,致二级轻伤。 唐苒先到,江若若还在路上,法|院她也熟,直接到刑事法庭外等。 迎面走过来一个西装革履,戴着副银框眼镜,精英模样的高大男人。 唐苒看清那张脸,不自觉眯了眯眸。 对方似乎有点疑惑,到她身边时才恍然大悟,停下步子朝她点头:“是你啊。” 唐苒勉强礼貌地勾了勾唇:“庄律师。” 姜怡女儿的案子,当年就是庄博瀚负责,主审检察官和法官受贿勾结,但他作为经手律师,倒没被查出问题。拿钱办事天经地义,所有流程也合法合规。 庄博瀚官司打得好,在业内算个牛人,对于当年的案子,唐苒不能怪他什么,但心里总归别扭。 庄博瀚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当初跟在陈检身后,乖乖的,不怎么说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唯一出挑的大概就是长得漂亮。 庄博瀚作为男人,不免也多看几眼,因此稍作回忆才能想起来。 见她穿制服,庄博瀚勾唇笑了下:“这是干上公诉了?” “还没,过来旁听。”她同样笑着回答,“庄律师今天也开庭?” 庄博瀚下巴朝她身后扬了扬:“律所新人的案子,我也旁听。” 哦,原来是冤家路窄。 庄博瀚亲自照顾的新人,应该不会是简单角色,江若若今天有场硬仗要打。 果然不出所料,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对方是个死磕型,咬文嚼字胡搅蛮缠。 双方僵持间,审判长宣布暂停。 唐苒起身到外面走廊,给江若若递保温杯。 里面装的是冰水:“喏,降降火。” 江若若仰头灌了一大口:“庄博瀚的手下是吧,怪不得像条狗,张嘴就咬人。” 这年头胜率高的律师,不仅专业能力强,套路也深,庄博瀚就是只老狐狸狗。 在陈检帮忙抗诉的法庭上,唐苒早见识过了,好在最后是陈检更胜一筹。 这会儿提庄博瀚纯属浪费时间,唐苒没接着骂人,正色道:“若若,你坚持自己的观点就好,这案子证据链完整,案件事实清楚,没大悬念,他们最多争取轻判或者缓刑。那辩护人就是故意的,他再提什么技术侦查审批,不用 跟他讲那么多。” “是,我就是被他绕晕了。”江若若烦得不行,“你听他举什么例子?简直就是一地痞流氓。” “看你是个姑娘家呗。”唐苒替她正了正检徽,“你脸皮厚点儿,这种时候千万别慌,脑子转快一些。对方敢举例子就是看轻你,刀都递你手上了,别不用。只要给他怼回去一次,他当场愣住。” “陈检也这么说过。”江若若把水杯还给她,叹了口气。 唐苒瞥了眼走廊另一头,庄博瀚应该也在那边给对方开小灶。压低嗓音:“我跟你说,这辩护人脑子里没多少货,别看他一张嘴叭叭的,论专业,不是你对手。” 江若若:“你怎么知道?” “庄博瀚那儿打听的。”唐苒扬了扬下巴,“所以你就当他是何卓那草包,往死里摁。” 江若若终于被她逗笑了,整个人状态轻松许多。 庭审继续,唐苒回到观看席,用手势给她比了个加油。 江若若信心大涨,逐渐找到状态,局势反转,辩护人失去了原先的气焰,始终在那几句话里打转。 一审判决和唐苒预计差不多,因为被告认罪态度良好,减至两年有期徒刑。 回去路上,江若若问她:“这狗律师到底什么来头?” 唐苒靠在后座椅背上闭目养神,顺便想念一下才分别不到一天的宋泊峤:“不知道啊。” “不是问庄博瀚了?” “我跟他没聊一句话。” “……” 唐苒噗嗤笑了,看过去:“我不那样说你哪有信心?气势就差半截,能赢才怪。” “……苒苒,你好适合当人生导师。”江若若累了,躺到她肩上。 “所以你以后别不见辩护律师了。” “陈检都不见的啊,他说律师没用的话太多,资料写清楚交给他就行,看完几分钟的事儿,听律师能叭叭几小时。” “陈检法庭上遇到谁,都一样所向披靡,你能吗?对陈检来说只有案子,不分人,但你不行。”唐苒毫不留情地直言,“提前见见,至少知道对方什么路数,对面是狼是狗你都不会慌。” 不得不承认,唐苒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江若若抱紧她胳膊,撒娇:“知道了,你别凶。” 唐苒无奈地勾唇:“我凶吗?” “凶。”江若若抬起头,眼神委屈巴巴。 唐苒没来由一阵恍惚。 她没被别人撒过娇,不知道被撒娇是什么感觉,这会儿江若若抱着她胳膊,软软靠着她的时候,她突然理解了宋泊峤说的那句,喜欢她撒娇。 她感觉自己的情况太危险。 好像不管什么事,哪怕隔了十万八千里,都会拐个弯想到他。 * 月底,省内的模拟法庭辩论赛在江城举办。 酒店是单位订好的,唐苒和江若若住一间,最后两天挑灯夜战抱佛脚。因此和宋泊峤隔着不到五十公里的距离,两人也没见上面。 今年是个寒冬,走出竞赛场地时,已经有小雪纷纷扬扬。 对方是很有经验的公诉人团队,她们没赢,但唐苒心绪很平静。 这本来也是意料中的事。 那天同事发在群里的话语虽不友好,但很中肯,以她现阶段的经验和能力,的确连个省优秀都配不上,更别提走到全国。 但凡事重在参与,哪怕不得奖,和这些优秀前辈过招,也是很宝贵的经历。 “你好。”身侧传来一道中年女人沉稳的嗓音。 唐苒回头一看,眼睛亮起来:“赵老师。” 赵敬芳是今天的评委之一,也是公诉界名人,得过全国十佳,办案数量和质量长年居全省第一。 虽然如今光芒万丈,但曾经的她和唐苒一样,因为不是科班出身,比别人走了不少弯路。 “表现不错。”赵敬芳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我看今天来参加竞赛的,好像只有你不是研究生学历?” “嗯。”唐苒礼貌地笑着回答,“我是本科,管理学专业。” “挺好的。”赵敬芳望着她的眼神,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我四十岁才进检察院,四十三岁第一次开庭,你还小,未来可期,虽然这次败了也不要气馁。” “谢谢赵老师鼓励,我看过您写的书。” 二十五岁,在身边很多人已然事业稳定的年纪,她才站在人生方向的起点,从零开始摸爬滚打,多少是受了赵敬芳那本自传的影响。 “苒苒!”从厕所出来的江若若叫她一声,看见旁边的赵敬芳,立马嗓音降下来,“赵老师好。” “你好。”赵敬芳看着两位后生,眼神包容慈爱,“你们都很棒,加油。” 司机把车开过来,赵敬芳挥挥手上了后座,黑色大众驶向停车场大门。 江若若问:“刚才和赵老师聊什么了?” 唐苒望着轿车背影勾着唇,目光飘远:“你说我要不考个研?” “……”江若若石化一秒,“你疯啦?!” “啊。”唐苒点点头,有点茫然,“可能是疯了。” * 唐苒并不觉得自己的临场辩论能力和基础法律知识比其他人差在哪儿,在检察院干活这三年,她从来没懈怠过学习。 她知道自己差在庭审和办案经验,但除此之外,似乎也还有什么空缺,让她无法和别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江若若劝她:“你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哪有人是完美的?你虽然学历不够,但思维和辩论简直强到离谱,你没看n市那个廖检察官看你的眼神?如临大敌,你说句话他都赶紧拿小卡片记。” 唐苒没憋住笑:“哪有那么夸张。” “我可没夸张。” “还有空观察人廖检察官,你没尽全力是不是?” “我只是顺便……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所以你胜了吗?” “……” 被淘汰后反而轻松,隔壁两位还在准备下一轮,唐苒和江若若躺尸在房间看电视,紧绷大半个月的神经彻底懈下来。 有点困,她昏昏沉沉间听到手机响,从枕头边捞过来。 是宋泊峤:【今天怎么样?】 唐苒撇着嘴回复:【输啦。】 宋泊峤:【好吧,那庆功大餐改成安慰大餐。】 唐苒脑门一嗡,指尖颤了颤,多打出一个符号:【嗯??】 宋泊峤:【下来。】 【我在门口。】 第47章 脸皮不厚,能骗到唐检芳…… 雪只下了一小会,晚上就停了。 宋泊峤穿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里面是深灰色针织衫。 羽绒服敞着,唐苒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牵起衣边,用满满的体温将她包裹住。 酒店门外的落地窗中,映出他低头亲她的样子。 他细细描摹着她的唇,感受着分别半月后她格外炙热的呼吸,气声喑哑而克制:“想我吗?” “想。” 一张口,被席卷侵占得更为彻底,她节节败退,有心无力去回应,只能放任他掠夺想要的一切。 “先吃饭还是先开房?”宋泊峤问得直接。 唐苒脸烫得像被烈日灼过:“……饿了,先吃。” “好。” 江城的雪一般下不大,断断续续又开始飘,宋泊峤带她去了一家火锅店。坐在窗边看着细雪纷扬,吃着滚烫的锅,吹着店里的暖气,十分享受。 “今年气候反常,说不准会有雪灾。”宋泊峤给她舀着牛肉,“气象预测一月初可能会下大雪,如果那时候封路,我未必能回来。” “哦。”唐苒反应淡淡的,眯眼唆了口蘸酱汁的土豆粉,“没事儿,我在家和小椰子过。” 宋泊峤把牛肉放进她盘里,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 唐苒感觉到目光,抬起头:“看什么?” “没什么。”宋泊峤换了双筷子,继续下别的肉,“只是在习惯你的冷酷无情。” “……”唐苒眼皮一抽,“我哪有?” “偶尔希望我休假失约,你也能跟我生生气。”男人嗓音云淡风轻,带着点无奈,“不要显得那么不在乎。” “生气也没用啊。”唐苒看着他,眼神认真,“你能回来一定会回来的,如果不回来,那一定是有特别没办法的事,我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是,我老婆最善解人意。”宋泊峤温柔懒散地笑着,“竞赛结束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唐苒单手托着下巴,等锅里的肉熟:“趁最近 有空把驾照考掉。” 再不考报名都要过期了。 而且如果能开车,工作上会更方便。 “也好。”宋泊峤笑了笑,“不然咱家车下次保养,还不到两千公里。” 唐苒尴尬地呵呵一笑,抿口果汁。 车是二月份买的,半年第一次保养时宋泊峤不在家,4s店留的唐苒电话,说当月才能免费保养。岑念那会儿也不在奚成,唐苒就请了个代驾帮她开去。 半年不到一千公里的里程表,4s店售后小哥看她的眼神都格外发光。 大概是想人不可貌相,这姑娘瞧着全身没一件名牌,却买辆豪车在家睡大觉,一定是个低调的富婆。 那是唐苒这辈子被误会最深的一次。 到这儿还没完,售后小哥呼唤他的销售朋友来加微信,想从漂亮富婆手里捞点油水,最起码交个朋友,给她推荐店里新到的跑车,结果被卖给宋泊峤车的销售主管碰到。 主管知道她今天来保养,宋泊峤也提前打过招呼,正在找人,当场把手下轰走了。 还送了她一套品牌联名的车载香薰,和一顶露营帐篷。 唐苒被销售当成待宰肥肉的事,自然传到了宋泊峤耳朵里。完美印证了多年前流行的一句话:人傻,钱多,速来。 她看上去明显不懂车,很好忽悠。 从那次后,唐苒又恶补了汽车相关知识,到现在各种发动机驱动原理,变速器悬架,汽车大大小小的部件,主流品牌畅销款数据分析,她不说如数家珍,也比大部分门外汉懂得多。 万事俱备,只差一本驾驶证。 在宋泊峤看来,她是个不断会给人惊喜的女孩。 服务员过来添饮料时,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到桌边:“唐检,这么巧。” 唐苒抬头看着人笑:“朱科长。” 男人长得不算帅,方方正正的一张脸,五官不张扬也不出错,给人一种靠谱的感觉。 只不过“朱”这姓氏听着耳熟,让宋泊峤内心警钟敲了敲。 唐苒起身给他介绍:“老公,这是奚城法|院审管办的朱科长。朱科长,这是我老公。” “您好。”他终于想起这名字哪儿听过了,眼底都带着点凉,握手时,指尖不自觉用了点力。 朱科长一介文人,哪是他对手,额头青筋跳了跳,眼皮也跟着跳:“您好,久仰大名。” 公检法在八卦上一向互通有无,都知道唐苒嫁了个省城的空军飞行员,朱科长对她有过心思,关注也非比寻常,甚至托省城机关的朋友打听过宋泊峤的详细信息。 不打听还好,打听后得知不是普通人物,一颗心更凉得彻底。 如今见到,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拒绝得不冤。 有这么耀眼的男人,唐苒看不上他也正常。 朱科长寒暄两句,就去朋友那桌吃饭了,宋泊峤见唐苒目送他,清了清嗓,往她碗里扔了一大勺肉。 唐苒收回目光:“干嘛?” 宋泊峤沉闷低头:“再不吃老了。” “哦。”唐苒没心没肺地往嘴里喂。 朱科长是后来的,朋友多,喝酒聊天吃得也慢。 唐苒离开前,还想着和朱科长道个别,毕竟是老乡加同僚,人家还帮过自己。 刚要过去,宋泊峤拦住她:“门在那边。” 唐苒往那桌看了看:“打声招呼。” “我去。”说完手掌往她肩上一拍,眼神示意她不许动。 唐苒满脸狐疑地望着他过去,客客气气地和朱科长那桌人讲话,还从兜里变了盒烟出来,在场每位男士发一根。 人模狗样,自来熟得很。 离开火锅店,她问:“你哪来的烟?” “进城顺便捎个领导回家,给人装的。” “哦。” “放心,我不抽这玩意儿。”他搂住她腰,过马路。 唐苒偎在他怀里,仰着头:“我怎么听说你们部队的男人十个有九个抽烟?” “我就是那十里挑一的好男人。” 唐苒不禁笑出声:“脸皮真厚。” 过完马路,他站在树下帮她捋围巾,低下头,沾了雪籽的睫毛靠近:“脸皮不厚,能骗到唐检芳心?” 风吹得面颊冰冷,唐苒不自觉整个人贴到他身上,主动亲了一口他的下巴。 宋泊峤顺着她额发往下,侵占她唇瓣,绵密火热地纠缠了片刻,鼻息紧贴着,低声问:“刚才那个人追过你?” “啊?”唐苒被亲得缺氧,脑门发晕。 “法|院的朱科长,约你出去过两次。” “……”唐苒眼皮一颤,“你这都知道?” “当然,我得充分掌握情敌的信息。”虽然人已经在怀里,他依旧对过去的威胁耿耿于怀,自己也觉得太小气,但没办法,一旦感情深陷,有些东西他没办法控制。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唐苒戳戳他胸口,“他就口头表示过一次,我拒绝了,人家也没坚持。吃饭那是我请人家帮忙,咨询点事情,总不好白白承人家情吧?” “哦。”宋泊峤恍然大悟,“这样么。” 记忆中她确实解释过,可突然又遇着这人,还是醋坛子干翻理智,哪想得到那么多。 单纯见对方看自己老婆一眼,就恨不能把他眼珠子抠掉。 唐苒同样回想起那天,从陈检家聚会回去的路上,他醉醺醺地抱着她,问完何卓问朱科长,那会儿她还没意识到他在吃醋。 想起他傻乎乎地把钱包拿出来,连钱带卡全部塞给她的模样,眼眶又热,又好笑。 雪花穿过枯枝,渐渐落满头。 唐苒看着他发梢眉睫挂着的晶莹,心动如潮难自抑。 她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也从很早的时候,就悄悄动心了。 “老公,今天是初雪。” “嗯。” 高中时班里的女同学爱看韩剧和言情小说,曾经流行过一个浪漫的说法。 如果两人在初雪那天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那时她觉得荒唐得不值一哂。 此刻她搂着他脖子,仰面接着男人炙热的呼吸,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二十五岁的年纪,拥有了和当初那些怀春少女一样的荒唐心思。 她亲他时脑海中默念的话,被男人贴着她的唇轻声说出来:“苒苒,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仿佛在印证着什么,今晚雪越下越大。 凌晨一点,酒店落地窗外的楼顶白得彻底。仗着整面墙的防窥玻璃,宋泊峤将她抵在栏杆边,一条胳膊架起细长雪白的腿。而她另一条腿也没怎么使劲,几乎整个人被迅猛的力道抬在半空。 玻璃上大片朦胧的雾气中,颤抖蜷缩的手指印尤为明显。 “老公,不要了……” “才多久就不要?” 她的头差点撞在玻璃上,被宽厚手掌垫住,大片清晰的水渍抹去她无助的手指印,视野涌入纷扬的雪花,却没有一丝凉感,反而更烫。 男人一秒不停歇,两头不误,呼吸贴到她耳边:“最近没好好锻炼么?嗯?” 唐苒呜咽着说了点什么,大概两个字,他勉强辨认出是“太忙”。 “确实太忙。”他轻轻咬住她耳垂,“半个月,主动联系我一次,你说该不该罚?” 唐苒这时候哪敢和他犟,感觉自己快掉下去,全靠那脆弱的一点支撑着,好像生死全攥在他手里。慌乱中去捉他的手,哭得十分可怜:“对不起……” “不想听这个。”他显然没满意,战术性撤退。 骤然空虚比挨罚更难熬,唐苒焦急地回过头。男人硬朗的脸被汗水浸润,吊顶里幽暗的灯带柔软地漫下来,光泽莹莹中透着诡坏的妖异,像是吃准了她,欺负得明目张胆。 可她没有余力思考,只凭着本能想要他回来,甚至急切地伸手去探。 宋泊峤笑了,顺从她一些,自背后贴过来,捏着她下巴噙住她唇:“说点儿我爱听的。” 呼吸又被他搅乱,感觉他折返回来轻轻叩着门,唇齿溢出一丝满足:“老公……” 他不疾不徐地等:“嗯?老公在。” 唐苒抬手 勾着他脖子,将一切理智都抛到脑后:“我喜欢你。” “多喜欢?”门推开一半。 “很喜欢,很喜欢……” 终于得到满意的回答,也终于满足了她。 唐苒仰着脖子,脑海一空,整个人软到玻璃上。 * 唐苒第二天要回奚城,早上起来,房间却没有能换的衣服。虽然江若若就在同栋楼,她不好意思让人送。 还好昨晚她睡着后,宋泊峤洗了她的小裤,对着空调口吹了一夜,蕾丝很薄,这会儿已经干透。 只是打底衣被揉得惨不忍睹,门口那次,掉到地上也没管,洇了一大片奇怪的痕迹。 厚绒打底衣,他怕干不了,没敢洗。 唐苒一脸苦恼地瞪人的时候,正对着镜子满面春风刮胡茬的男人看过来:“怎么了?” 唐苒坐在沙发里,把衣服朝他扔过去。 宋泊峤笑着接住了,随手装进昨晚买东西的购物袋:“穿我的。” 唐苒看一眼挂在衣架上的针织衫:“那你穿什么?” “我不穿。” “……” 浴袍下是空的,宋泊峤脱下换衣服时,唐苒不禁多瞄了眼他的腹肌:“你真不穿啊?” 针织衫已经套在唐苒身上,他直接去拿羽绒服:“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就像昨晚的事,他们之间的秘密又何止这一件。 唐苒见他面不改色地拉起羽绒服拉链,挡住底下不为人知的风光,昨晚她亲过摸过,无比熟悉的每一寸,还有肩膀和胸口深深浅浅的牙齿印,背上她挠的指甲印,脑海中短暂恍然。 昨晚那么疯,穿上衣服遮严实,又是正儿八经的好人一个。 原来这就是夫妻,有着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和永远独享的小秘密。全世界只有她知道他隐藏的模样。 “会不会冷?”唐苒有点担心。 虽然羽绒服够暖和,但她没试过单穿。 “冷什么?我是男人。”他握住她手,掌心滚烫。 唐苒穿上羽绒服,挡住明显不合身的宽大针织衫。 那件惨不忍睹的打底衣,被她压在袋子最底层。 下了一夜的雪没存住,太阳一出,陆陆续续开始化了。 化雪比下雪更冷,唐苒出酒店大门时不禁瑟缩了下。 宋泊峤搂着她,步子缓慢地往停车场走,似乎想尽量拉长这段路的时间。 统共一百多米,拉拉扯扯低声软语,迎着路人奇怪打量的目光,走了快十分钟。 最后在车旁又抱着,黏糊糊亲了一阵。 他上午还有工作,得走了,唐苒站在驾驶座门外,看着他发动车子,系上安全带,鼻头一阵酸涩。 准备放手刹时,唐苒突然叫他一声:“老公。” 宋泊峤松了手,看过来。 她解掉围巾,双手拿着探进车窗,绕在他脖子上。 打结的时候,眼眶一下红了。 感情上她的反射弧总是很慢,临到分开的时候,才突然觉得他元旦可能不回家这件事,让人很难过。 宋泊峤对她的情绪向来敏锐,握住她的手和一截围巾,呼出的白汽缭绕在两人视线之间。 他的目光在雾气中似真似幻,让人留恋,唐苒恍惚听到他叹息的声音:“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你不喜欢我,倒是件好事。” 至少以前那几次分开,他很少见她红眼睛。 他曾经希望她舍不得,可真当她舍不得了,自己又心疼,疼得好像被撕开成两半。 “都怪你招惹我。”唐苒吸了吸鼻子,鼻头通红,和去年冬天他们初见时一样。 可那天是被冻红的,今天不是。 当初没为了谭喆有多难过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年后,会为了身边那个陌生人想哭。 “嗯,我招惹的。”宋泊峤轻勾着唇,嗓音懒散如烟,却一只手拽着安全带,倾身到车窗,另只手摁着她后脖颈,压下来。 炙热呼吸落在她唇上,字字低沉而郑重:“我会负责到底。” 第48章 这一年,初恋虽迟但到。…… 唐苒昨晚打了声招呼就彻夜未归,江若若没刨根问底,也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儿。 回去路上她一直在补觉,江若若戴上耳机,不吵她。 直到昨晚被榨干的精力恢复得差不多,动车也行驶到奚城境内,唐苒才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清醒后第一句话:“今年报考时间过了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江若若竟然听懂了,她问的是研究生考试。 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眼睛瞪很大:“你真打算考?” “嗯。”唐苒抬手揉了揉睡僵的脖子和肩,语气十分自然,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很离谱的事,“我查过了,江城大学的非全日制,含金量和全日制差不多,每周末上课。” 江若若眼睛直了:“周末你不休息的吗?不要命啦?”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外面光线有点强,唐苒懒得伸手关遮光布,索性闭目养神,“正好六部清闲点儿,要真在你们一部,够呛有时间。” 江若若只能把她当变态看。 变态的脑回路到底和人类不一样。 久别胜新婚,怎么也该暂时长出点恋爱脑吧,结果人就连睡个觉,都想的是研究生考试。 简直比某些男人还拔x无情。 “去江城离他也近。”唐苒低头望着手机锁屏,是一张和宋泊峤在厦门海边的自拍,眉眼弯弯,泛着柔和的光,“见面应该会方便多了。” 江若若舒了口气:“也是,一举两得。” 宋泊峤发消息问:【快到了吧?】 唐苒靠上窗台,瞬间有温柔的气息笼罩住她:【嗯嗯。】 宋泊峤:【帮你叫了车。】 【回去休息,不准偷偷加班。】 指尖轻快地敲在屏幕上:【知道啦。】 * 竞赛告一段落,唐苒很快调整回工作状态。 控申部活虽然不多,碰上就是陈年杂症。一些坚持申诉的家属都快把信丨访的门槛踏破,可找不到翻案证据,也只能一次次往回劝。 最近唐苒只要不加班,晚上就会去驾校练车,争取两个月内把驾照拿下来,了结这一件事,好全心全意投入工作。 十二月中旬,奚城也开始飘雪。 “今年的天气果然不正常。”秦萱把围巾帽子手套一股脑塞进更衣室柜子里,“说不好真要受灾了。” “是啊,百年一遇的超级寒冬。”唐苒脱掉大羽绒服,再脱掉里面的薄羽绒服和羽绒马甲,终于露出衬衫和领带,去衣柜里拿制服外套。 秦萱看呆了:“你穿多少件?” “啊。”唐苒认真数了数,“加上内衣,六件。” 她衬衫下还有件修身的德绒打底。 没办法,太怕冷了。 “你这瘦得只剩骨架子了。”秦萱摇摇头,捏她胳膊,“再穿五层都看不出来。” 唐苒:“其实我还挺有肉的。” 她就是天生骨架子小,长点肉也显瘦,一开始宋泊峤也说她太瘦,等亲自试过手感,再也不说了。 恰到好处的一层,白皙柔软又紧实,前前后后该少的地方少,该多的地方多,他简直爱得发狂。 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过来。 宋泊峤:【今天开始大降温,注意保暖,别感冒。】 唐苒弯了弯唇:【好,你也是哦[可爱.jpg]】 工作使然,她很少用单独表情包,心情不错或者跟特别熟的人,会在话里夹上系统表情包。 宋泊峤和她不一样。 也只是在她面前,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发来一个“想你”表情包,是用小椰子照片做的,两只爪垫着下巴,眼睛圆溜溜盯着她。 唐苒笑着保存下来,回给他一个同样的。 宋泊峤紧接着发来一只被迷晕的小椰子,冒着粉红的爱心泡泡。 唐苒差点笑出声,秦萱拍拍她肩:“差不多行了啊,少虐狗,今天黎老师开会别迟到。” 唐苒“嗯”了声,敲字:【我去工作啦。】 【不用回。】 说完把手机调成震动,揣进裤兜里。 黎秋水在会上提到年度总结。 唐苒一边用笔记本构思这周的工作计划,一边短暂地弯了下唇。 这是进检察院以来最充实的一年,她的总结再也不会是没有灵魂的固定摸版了。 通过法考,打 破和专业生之间的壁垒,拿到进入法庭的敲门砖。 公诉人竞赛虽然只走到半途,但已经是努力后最好的结果,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 还有没办法写进工作总结里的。 这一年,初恋虽迟但到。 * 唐苒原本打算两个月拿下驾照,但运气不错,赶上有个前辈学员因为北方大雪滞留在学校,不得不放弃这次科三。名额空出来,教练把她信息报了上去。 “早考完也好,照这天气,咱们一月份说不定也得闹灾,到时候一封路,直接取消。”教练把考试时间和地点发给她微信,“你练得好我才让你去,千万得一把过,别砸我招牌。” 唐苒自信满满:“您放心。” 虽然每天只有下班来,但她总是最晚离开的那个,有不懂的,宁愿被教练骂也要多问几遍。 最难的科二,她满分一把过,是这批学员中学时最短,考试用时也最短的。 平安夜前一天,唐苒记得很清楚,那天风大得掀翻了好多人的雨伞。 她从驾考中心出来时,拿着本热乎的驾驶证。 当晚便开始下大雪,出城高速路被封,和岑念约好的去邻市泡温泉暂且作罢。 单位下发了禁止出城的通知邮件,并提醒大家上下班开车小心。 唐苒意识到似乎有一阵,没和宋泊峤通过电话,发过信息了。 * 城里就是雪大了些,路面结冰,车辆少了许多,并没怎么影响日常生活和工作。 只不过总有同事抱怨家里的水管冻了,空调完全不工作,一天天冷得要死。 单位最近早上打卡时间延后半小时,告诉大家安全第一,不要着急,办公楼暖气也开得更足。 “这种时候就显得辛辛苦苦考体制有多值了。”秦萱在座位上叹气,“我老公这些天迟到扣的工资,叠起来都有这卷宗厚。” “资本家没人性嘛。”唐苒把电脑熄屏,拿起一叠文件和车钥匙。 秦萱问她:“去哪儿?” “市局,陈志远的案子得找他们聊聊。” 秦萱看过来:“有新证据吗?” 唐苒点下头,把车钥匙揣兜里,手机揣到另一边:“我先去趟物证科。” 从检察院大厅出去的时候,后边有人跑着跟上:“苒,等等。” 唐苒回头一看,江若若身后跟着个寸头帅哥,她气喘吁吁扶住她肩膀:“去市局么?带我。” 帅哥姓傅,单名一个周,据说是母亲姓周。 政法大学高材生,带着名师推荐信分给陈检的,如今跟着江若若实习。 傅周身上带着股学生气,但不是规规矩矩那种乖学生,打招呼的时候,笑得有点明媚痞气:“唐老师好,麻烦了。” “……”唐苒嘴角一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下,“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事,叫名字就好。” “走吧走吧。”江若若勾着她肩膀往前推推。 到停车场,傅周见唐苒打开驾驶座门,直接走向副驾驶。 江若若站在后座门前清嗓子:“傅周,后面。” 傅周“哦”一声,看了眼唐苒那边,她脸上表情很淡:“麻烦去后座。” 傅周若有所思地目送她上车,然后慢吞吞去了后座。 江若若没搭理他,一路和唐苒讨论案情。 “你觉得凶器真是这块玻璃吗?” 唐苒瞄了眼她手机里的照片,指尖轻点着方向盘:“除非两人有过搏斗,或死者遇害时剧烈挣扎,凶器刺入体内后扭转过,不然一块锋利的玻璃刃,不太能造成这种创口形状。” “可惜了,他儿子精神也出了问题,口供都不能当证言。”江若若叹着气,下巴搁在驾驶座椅背上,“还有三个批捕,一大早收的,真不想见公安那帮大老粗……” 唐苒:“这福气给我,我要。” “你变态。” 傅周的目光从另一边,越过前排座位的缝隙,看了唐苒一眼又一眼。 走上公安局长长的阶梯时,傅周接电话落在后面,江若若凑到唐苒耳朵边小声八卦:“我跟你说,又是个少爷。” “……” “咱小地方可真是啊,三步一个关系户,不过好在这位能办点儿实事,毕竟是政法大学的,学费没白交。就是学生思想有点儿重,想问题太单纯,哎……” 唐苒笑了笑:“人家来混个实习学分,你就别忧国忧民了。” 江若若:“有一说一,长得挺帅。” “啧。”怪不得最近碰到小汪,那脸都跟怨妇似的拉老长。 江若若找方景明聊侦查情况,唐苒也去见了见申诉案当初的办案警察。 从市局出来时,江若若在车旁和傅周说着什么,唐苒走向门口抽烟的方景明:“最近挺累?” 看他黑眼圈都叠了几层,胡子也没刮,能想见又连熬了几个通宵。 “是啊,元旦都想放假,手里还压了几个案子,上面催,下面吵,新进的一批警员也不省心。”方景明把烟往边上放放,烟灰抖落到花坛,“你怎么样?” “比之前忙了。”唐苒笑了笑,“不过也比之前充实。” “忙点儿好。”方景明从她进单位,也算一路看着她走来,了解她性格,眼神带着点欣慰,“这段时间周边城市不少雪灾事故,我们警队就出去支援过几次,江城周边应该也一样。所以老宋那边儿,你不用太担心。” 唐苒点头:“我知道。” 一般联系不上就是出任务,这种时候一旦周边有人受难,他们军队离得最近,是要率先支援的。 就像当初在厦门,那个遇险的民工一样。 对她而言,忙一点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睁眼闭眼都是工作,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担心和想念他,甚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反而能过得轻松简单些。 江若若叫她走,唐苒打了声招呼下楼梯。 这会儿又开始飘雪,车身覆上薄薄一层,唐苒提前开暖气烘热了前挡和车窗。 回去路上开得很慢,几乎磨蹭到饭点,在单位把车停好,江若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傅周略含期待的眼神望向她。 唐苒没看傅周,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点个外卖中午加班。” “不要太拼了。” “知道。” 江若若实在佩服她,能在被大家调侃长年不干活的六部也忙成这样。 但用唐苒的话说,即便大部分申诉都石沉大海,她也不能因为轻视或疏忽,放过一个冤假错案。 * 元旦检察院照常放假,唐苒也依旧没收到宋泊峤消息。 三十号晚上,奚城气象台发布暴雪预警。第二天中午单位紧急通知大家尽早回家,并取消晚打卡,避免因暴雪滞留,或发生安全事故。 往年元旦,唐苒都是和奶奶过,今年变成她一个人。 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有她和小椰子一只猫。外面狂风呼啸,席卷着大雪砸在落地窗上,屋内暖气烘出夏天的味道。 一人一猫偎在沙发上看跨年晚会。 当初带小椰子回家,那人说如果他不在,能有个小伙伴陪她。可真当他缺席的时候,唐苒看着身边的小椰子,毛茸茸软绵绵地靠着她打呼噜,总会不自觉更想起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的画面。 想起宋泊峤总爱提溜它脖子,小椰子对他又爱又怕,躲到自己身边求保护。但猫其实也知道,宋泊峤虽然对它不温柔,但也是家人,是它的衣食父母。 偶尔蹭蹭他,撒撒娇,把他哄心软了,就能有罐头和猫条吃。 晚会正演到一轮唱跳节目,灯光炫得她两眼发晕,鼓点 也震得耳膜痛。唐苒平时不喜欢这种音乐,但在今天这种时候,反而让她觉得热闹。 中间那张脸一晃而过,她叫不出名字,但眼熟,上周去涉案人员家提审的时候,在他女儿房间见过这人海报。 现在的年轻小明星都像一茬茬春笋,脸长得越来越像了。 也或许是她太久不关注。 嘈杂中听见手机铃响,唐苒心口一跳,伸手去茶几上拿。 睡梦中的小椰子被她惊醒,埋怨般“喵”一声,眯着眼睛开始舔毛。 看到来电显示,唐苒心脏略沉下,失望席卷而来的那刻,暗暗向岑念道了句歉。 不是男人比闺蜜重要,只不过她好像真的,太久太久没听到他声音了。 甚至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是生是死。 一点风吹草动足以击溃她心理防线。 鼻端有酸意,唐苒稳了稳心神,接电话:“喂?念念。” “给我开个门禁呀宝贝。”岑念呼哧呼哧喘着气,“在你家楼下。” 唐苒跑到玄关,打开对讲屏幕,果然看见岑念把自己包得只剩双眼睛,站在地下车库门口。 后面一男一女,也同样只剩眼睛。 一分钟后,岑念和方景明,带着江若若蜂拥进家门。 唐苒疑惑地打量这两拨人:“怎么碰上的?” “小区门口。”江若若把六瓶肥宅快乐水摆在吧台上,旁边还有袋鼓鼓囊囊的零食,“保安不让我进,刚要打你电话就看见方队了,我说找你玩,他捎我一块儿进来的。” 唐苒又问岑念:“今天跨年,不陪你妈妈?” “她有她的新男朋友,要我陪什么。”岑念勾上她肩膀,拿出手机,“我这不是受人所托,慰问一下我们寂寞又伟大的军嫂嘛。” 唐苒低头,微信里两行信息映入眼帘:【元旦如果有空的话,麻烦你陪一下苒苒,她一个人在家。】 【大恩不言谢,有需要随时效劳。】 时间是十二月中旬,北方第一次暴雪预警那天。 第49章 非常非常想你。 唐苒拿着手机发呆,岑念回头开罐可乐,感叹道:“要给我一个时时刻刻牵挂我的男人,我也敢闪婚。” 方景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的hermes还在方景明手上挂着,被江若若调侃了句:“方队,还舍不得放下来呀?” 他只是一时间没找到放哪儿,玄关挂钩上挂满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头一回拎着姑娘家的包,竟然没觉得别扭。 “喏。”江若若指了指沙发旁的小边几,那里是她自己的包,方景明才顺手挨着放上去。 “宝贝吃什么?点个外卖。”岑念拉着唐苒坐到沙发上,“铁板烧?小龙虾?” 方景明没跟姑娘们扎堆,在吧台上洗切带来的水果。 江若若回头偷瞄一眼,小小声:“看不出来,方队还挺居家,我一直以为他是回家往沙发上一躺,要娇妻揉肩捏背的那种大男子主义。” 唐苒“噗嗤”笑出声,手指戳她额头:“你这脑袋瓜天天想什么?” 岑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眸,手指绕上几绺头发。 “不过还别说。”江若若话锋一转,“虽然方队看着凶,架不住现在的小姑娘生猛呀。听说最近有个抢劫案受害者,艺术学院大三女学生,长得可漂亮了,自从被方队救了那次之后,天天去警队报到。” 八卦讲上头,江若若激动到扭曲:“又是爱心餐又是咖啡奶茶的,还亲手给他织了条围巾。” “……有这事?”唐苒下意识看向岑念,后者已经拿出手机,默默刷小红薯。 唐苒是不太信的,至少元旦前她见方景明那次,整个人被案子摧残到两眼无光,丁点看不出被漂亮女大拯救过的精神状态。 反而是今天,和岑念并肩站在门口时,才有种大地回春蓬勃向上的清爽力量感。 她问:“你见过么?” 江若若耸了耸肩:“听说的喽,我上哪儿见过。” 一部忙成那样,也就有空听一耳朵八卦,缓冲缓冲地狱级别的工作强度。 沙发五米多长,唐苒习惯坐靠窗那半,边上留一米的贵妃榻。 岑念在贵妃榻那侧挨着她,本来还剩半米多,恰好能坐一个人。 方景明从岑念那侧绕过来,把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刚要顺势挨着她坐,岑念突然从背后拽了只抱枕放身边。 正在吃薯条的唐苒动作一顿,目光在两人之间蹦了个来回。 江若若这时也好像察觉了什么,用胳膊肘怼她。 唐苒一瞬间心领神会,两人像连体婴儿般贴在一起,默契地往另一侧挪。 方景明如愿坐在了岑念边上。 两人都埋头看手机,方景明指头敲一会儿屏幕,岑念那边微信就响了。 她没看,继续刷小红薯,他接着敲。 直到一声声提示音响得她烦,才瞪一眼方景明,点开微信推送。 唐苒本着不打扰不八卦的原则,一边撸猫一边看节目。 须臾,她也拿起手机。 江若若:【他俩有猫腻?】 唐苒:【你才知道?】 江若若:【那你不早说呜呜呜我刚刚干了什么啊!】 【我真是个千古大罪人!】 唐苒若有所思地朝那边瞄了眼:【未必。】 【也可能是助攻呢。】 江若若飞快打字的手一顿,停下来,略带思索地观察那安静对峙的一男一女。 瞬间福至心灵。 【我靠!我怎么没想到!】 【早知道多加一把火了!】 唐苒差点没憋住笑:【行了吧你。】 【差不多得了~】 虽然这两人暧昧拉扯到现在,她早就嗅到了酸臭味,可久久等不到一个明朗信号,说不心焦是假的。 但感情这种事,她作为局外人,着急也没用。 唐苒拍了拍大腿,一直暗中观察的小椰子从茶几洞里跳上来,躺成一个小圆圈。 江若若两眼冒星星:“干儿子~~” “呜呜呜你好可爱~” “给姨姨贴贴,不要哈姨姨好不好?” “放心吧,它性格很温顺的。” “像你一样。” “我吗?哪有。”唐苒弯唇笑了笑,不禁想起宋泊峤假装撒娇,埋怨她很凶的样子。 心口一阵热意,一阵涌动的酸。 晚会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间跨越到新的一年。 满桌外卖烤串已经被吃得一片狼藉,遍地空酒瓶和饮料瓶,唐苒靠在岑念肩上,听她和江若若高声大喊“新年快乐”。 方景明侧过头看着岑念,微醺后迷离的目光大片流泻出来,再也遮不住一丝宠溺。 小椰子竖着尾巴,闻唐苒喝过的rio易拉罐,淡粉色小鼻头一抖又一抖,嫌弃地撇开。 当毛茸茸的一团重新蹭上她手背时,唐苒眼前突然变得模糊。像水晶被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一颗一颗地连成串,落在小猫乖顺的背上。 “新年快乐。”她无声地张了张口。 不管他在哪里,请送到他身边去吧。 ——宋泊峤,新年快乐。 ——早点回家啊。 * 昨晚都喝多了酒,没回去,岑念和江若若睡客房,方景明闲散惯了,直接躺沙发。 唐苒醒来,路过客卧看了眼,岑念还抱着个大熊玩偶睡得四仰八叉。 方景明正在客厅忙活着,昨晚的残局已经差不多收拾干净。 “若若呢?”她问。 方景明说:“回她爸妈那儿了。” “哦。”唐苒俯身,把蹭她脚的小椰子抱起来。 方景明把洗净的抹布晾在厨房窗户前:“给你俩点了早餐,我先走了,去乡镇跑一趟。” 唐苒:“出事了吗?” “还不是这大雪闹的。”方景明扯了扯唇,到门口拿车钥匙,“走了,好好休息。” “嗯,谢谢。” 岑念早上十点前一般不醒,昨晚还折腾到凌晨,唐苒就没叫她。 吃完早餐刷一刷社交平台,铺天盖地都是大雪相关的新闻。 这次受灾面 积广,各地军警都在紧急救援。 宋泊峤从十二月中旬的某天,到现在都没消息,而方景明也在元旦一大早匆匆出警,足以见得情况多严重。 网上甚至已经开始组织募捐。 唐苒找了家靠谱的官方慈善机构,把一部分活期存款转到救济灾民的指定账户。 习惯性点开宋泊峤微信,打算知会他一声,手指快速敲出两个字,才想起他收不到。 唐苒保存下机构回执的感谢图,扔掉手机,扶着猫脑袋在沙发上放空。 小椰子爬到她身上,爪子一下下踩着柔软的地方,喵喵叫个不停,似乎在提醒她看它。 唐苒垂眸对上一双绿宝石般的猫眼睛,从怔愣中回神,揉揉它脑袋:“就捐了你一年的罐头钱,不高兴啦?” 猫脑袋扬起来蹭她手掌:“喵~” 唐苒“噗嗤”一笑,点它鼻头:“爸爸在拯救世界,我们也不能落后太多嘛。” “现在好多小朋友连饭都吃不上,你已经是很幸福的小猫咪了。” 小椰子叫得更大声,爪子踩得也更带劲。 如果宋泊峤在,一定会呵斥它耍流氓,再给它提溜到一边去。 * 整个元旦假期,唐苒几乎都宅在家里,实在太想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刷考研真题。 记得是一月二号的晚上,她已经上床睡觉,小椰子躺在她枕头边呼噜。 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 经历过太多次失望,唐苒对手机铃声完全失去了兴趣,慢吞吞捞过来。 看到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心想一定又是什么推销或诈骗,她本来不想接,可不知怎么的一股无名火窜起来。 该等的等不到,一天到晚却能接七八个推销电话。 叠加着入睡一半被吵醒的怨气,她摁下接听,准备发泄一通。 哪想到对面狂风呼啸,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勉强能听清:“老婆。” 唐苒瞬间怔愣,心脏好像被捏住一般。 “老婆,能听见吗?”他嗓音夹着细微电流声。 唐苒颤抖地张口,发出一个艰涩喑哑的单音节:“……嗯。” “信号不好,我不知道多久会断。”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还有,我很想你。” “非常非常想你。” 唐苒吸了吸鼻子,不再忍,眼泪全淌在枕头上:“我也想你。” 不是没分开过更久,也不是第一次听不见他声音,得不到他消息,仿佛人间蒸发,生死未卜。 但这次不一样。 铺天盖地的新闻,被风雪掀翻的房屋,流离失所甚至冻死的村民,还有为了救老百姓而身陷险境的和他一样的军人和警察,时刻都在折磨着她强撑的意志,和自欺欺人的乐观。 每当看到“牺牲”两个字,心脏真实的痛感才会刺醒她几分。 她在乎的人就在最危险的地方,他们是用血肉为人民筑起的城墙。 “苒苒……”最后两个字,中断在突兀的滴声里。 * 一月八日,雪终于停了。 宋泊峤从那日联系到之后,接着给她打过两次电话,说他那边的灾情也有所好转,正准备撤回。 最近每天都有志愿者扫除路面积雪,以保证大家出行安全。周末休息,唐苒闲着没事,到社区志愿者协会帮忙。 同楼栋两位熟悉的大婶也在,一边扫雪,一边聊着八卦。 “昨天白天,咱小区一个男业主刚出大门,就被摁在地上打了一顿。” “啥情况?我昨天下午陪孙子上兴趣班去了。” “听说是破坏人家庭。” “诶唷,这么缺德?” “我听说啊,揍他那个是在外面接工程的,全国各地跑,一年到头不着家,他老婆自己在奚城上班,两个人又没孩子,潇洒得很。这不,在外面玩着玩着就认识了咱们小区这男的。” “哎,照我说,夫妻两个怎么能分开过嘛,肯定过不好。日子长了要么没感情了,要么就得出幺蛾子。” “是啊,异地分居肯定没好结果,闹成这样,别说街坊邻居看笑话,能和平离婚就不错了。幸好这两人是没孩子,要有个孩子,那孩子不得跟着遭殃?” 唐苒听得太阳穴突突跳,正打算换个清静地方,一转身,被其中一个大婶叫住:“哎,小唐?” 唐苒回过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刘婶儿。” “刚才没看见你,你也扫雪啊?” “嗯,反正在家没事儿,就当出来透透气了。” 刘婶儿望着她,若有所思:“好像又有阵儿没见到你老公了啊。” 唐苒淡定地笑着:“他最近太忙,没回来。” “咱们小区刚出那事儿,你听说了吧?”刘婶儿语重心长,“两个人不在一起,你可千万看严点儿。” 旁边的婶儿也跟着附和:“你老公一表人才,又会挣钱,在外面肯定招小姑娘惦记。别嫌我们多嘴,都是过来人,看你这么乖巧怕你吃亏哦。” 上了年纪的大婶就是嘴碎一些,但也没坏心,把她当熟人才提醒这么多,唐苒只能硬着头皮道谢。 宋泊峤不会穿军装回家,唐苒也没四处张扬过,邻居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说了,多多少少会招来些异样的眼光,哪怕是带着敬意,她也嫌麻烦。 以前她觉得过日子而已,没必要戴着光环给人瞻仰,她只想过得低调简单些。可现在突然意识到,因为沉默而让他遭受的这种恶意揣测,对他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 刘婶儿叹了叹气:“现在的男人不是我们那时候了,花花肠子多得很。” 唐苒把扫帚放到一边,目光平和地望过去:“刘婶儿,上次您送的酱菜我老公说很好吃,要谢谢您呢,改天给您带点儿江城特产。” 刘婶儿眼睛一亮:“不用,你们太客气了……” 其实宋泊峤和这些邻居接触不多,也不太熟。 唐苒嗓音温温软软的,接着说:“不过他最近忙,全国到处闹雪灾,他们部队也不知道去哪儿支援了,我也是几天前才联系到他。” “唉哟,你早说——”两位婶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免尴尬,为刚刚那阵编排毁青了肠子。 唐苒态度和气,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想在保住彼此颜面的基础上把误会解除,都是邻居,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笑了笑,神色如常:“您大孙子不是想参军吗?回头我让他帮您问问。” “……好好好,多谢了啊。” * 周一,接连两个再审开庭,唐苒从法|院出来时,脑细胞死得透透的。 这案子很有代表性,傅周临时被江若若指派过来观摩学习,自然要搭她的车回单位。 小伙子直接拉开副驾驶车门。 唐苒叫住他:“欸,后面。” 上次有江若若在,傅周也是初次见她,不好表现出什么。 今天两人单独在外,傅周全程跟完她庭审,看她的眼光更热烈了。丝毫没掩饰,目光高调而直白,语气刻意流露出暧昧:“坐后面不是把你当司机吗?多不好。我坐这儿吧,正好刚才那个案子我不太懂,想请教一下姐。” 这次不叫唐老师了,也不规规矩矩叫唐检,私下里直接叫起了姐。 突然的亲昵让唐苒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一层,保持镇定的微笑,希望用不为所动的态度提醒他见好就收,免得以后在单位见面尴尬:“没关系,坐后面请教也一样。” “姐……”傅周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未尽的话被一声慵懒嗓音打断,仿佛往寒冬腊月的风里,掺进一丝春意: “老婆。” 唐苒一愣,从头僵硬到脚趾尖。只有目光不可置信地,如潮水般汹涌过去。 车旁不远处,男人敞着件灰色大衣,修长挺括的版型也压不住他高挑峻拔的身材。 他瘦了,眼窝更深,脸部轮廓也过分清晰。 傅周呆呆看着,这人眉宇间有种飞扬的不羁和洒脱,落在唐苒身上,就像猎豹归巢,张牙舞爪的痞 气瞬间融化成温情脉脉。 可看向他时,又仿佛深夜平静的海面,随时预备着狂风海啸,放出沉寂在海面之下的索命巨兽。 第50章 一个仰望她很久的普通人…… 当怔愣中的女人终于回过神来,两眼通红地飞奔过去,在庄严肃穆的高楼与国徽下,仿佛忘掉一切,无视所有人注视的目光,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跑进人怀里的时候,短暂为她起过念想的傅周,胸口那团莽撞的少年意气,倏地散了。 傅周没特意打听过,只是自从他来到检察院,见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哪能想到她已婚。 但此刻除了那个男人,她眼里显然容不下第二个人。 “苒苒。”宋泊峤低下头,睫毛挡住眼周泛起的红晕,手掌贪恋地摩挲她头发,将颤抖与叹息一并埋入其中。 她强忍着,不想在这里失态,但眼泪还是瞬间浸湿他衣领。 他眼底的红色也将要化作汹涌的潮水,但擅于隐忍的男人撑起坚硬的屏障,在她面前屹立如松。 众目睽睽之下,拍着她轻声哄起来:“好了,别哭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唐苒把脸紧紧地贴在他胸口,抽噎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差点扯坏他毛衣:“我刚刚赢了个案子。” “嗯。”男人毫不掩饰宠溺的褒奖,“老婆真厉害。” 唐苒抬手捶他胸口,力道却柔软,像在撒娇:“你害我被人看笑话……” 此刻的她本该是挺起胸膛,气势昂扬地被人仰望,而不是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那回家慢慢罚我。”他握住她拳头,捧起她脸,用指腹擦了擦斑驳的泪渍,久违的唇印在她额头。 两人回头往车边走的时候,傅周连头都没好意思抬。 原本想在女神面前刷存在感,结果被喂了一嘴狗粮,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仅仅用挫败来形容。 宋泊峤正要去驾驶座,被她拽住胳膊:“我开。” 她眼圈还红着,看起来柔弱可欺,宋泊峤有点担忧:“你行吗?” “别小瞧我。”要强的那股劲儿又起来,她直接打开车门上了车。 傅周还愣在副驾门边,宋泊峤走过去,占回属于他自己的位置,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唇:“需要帮您开后座车门吗?” 男人单手揣兜,一身闲散松弛,并没有特意散发出压迫感,傅周却被他双眼盯得头皮发麻,连忙往后撤了撤:“不……不用。” 宋泊峤朝他点了下头,坐进副驾。 傅周坐好时,宋泊峤刚从纸巾盒里抽了张出来:“老婆。” 系好安全带的唐苒看过去,身子下意识朝他微倾。 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纸巾,细致温柔地沾在她眼角:“不擦干,一会儿吹了风会疼。” 唐苒怔怔地望着,觉得今天的他异常温柔,虽然以往也很温柔,但这会儿显然腻得超标。仿佛浑身棱角都收了,有点不像他自己。 余光瞟到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傅周,才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憋住笑,接过他手里的纸巾:“系好安全带,走啦。” 大醋缸。 唐苒自从拿驾照就开始上路,家里单位法|院三边跑,频率高的时候一天五六趟。正逢那会儿下雪,更锻炼技术,才半个月下来,俨然有老司机的架势。 张姐第一次坐她车时,紧张得不行,说自己驾照也拿了好几年,根本不敢开,平时就指望陈检。 说她胆子也太虎了,老公不在家,也没个老司机压车,自己上路出事怎么办。 唐苒当时笑得没心没肺:“出事就解决啊。” 老一辈总挂在嘴边的那话——家里没个男人可怎么办,她从不认同。 开车和工作一样,谁不是摸爬滚打,慢慢积攒经验来的?就算宋泊峤在,也不能代替。 她不习惯一有困难就拿起电话问别人怎么办,这世上好像也没什么事,非得靠男人来解决。 她只是喜欢上一个人,又不是退化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变得依赖他,附庸于他。 路面结冰那几天,她自己换的防冻玻璃水,甚至学会了装防滑链。 * 回到单位,宋泊峤在车里等她下班。 唐苒将车钥匙给他后就一溜烟跑了,穿着制服踩着小高跟,马尾辫随着她利落轻快的步伐,甩得精神抖擞。 车旁,两个男人都望着她,一道目光浓稠而热烈,另一道在阳光下格外黯淡。 “喜欢她?”宋泊峤轻笑了声。 傅周万万没料到他这么直白,尴尬地愣在原地。 宋泊峤也没指望听到他回答,听不听没什么区别,只淡淡评价了句:“眼光不错。” 傅周冷静下来,知道这位并不是在给他下马威,态度诚恳地转过身:“抱歉,我之前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没什么好抱歉的,喜欢她的也不止你一个。只不过很遗憾,时机不对。”宋泊峤也转过身,正对他,“还在念大学?” 傅周“嗯”了声:“大四。” 宋泊峤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语气却多了点认真:“这个年纪,还是专注学业为好。未来不管做律师还是进公检法,你手里攥的都是普通人的人生,甚至一个家庭的命运。这行没那么好做,恕我直言,就算她没和我结婚,现在的你也配不上她。” 刚见到傅周的时候,这人眼里对唐苒明目张胆的兴趣的确令他恼火了一阵,但一路回来,他发现这小孩不算难缠。 谭喆是单纯犯贱,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摁死,可傅周顶多算年少轻狂无知无畏,底线尚在,所以他用不着较真。 况且以后还要和唐苒当同事,真和人闹不愉快,等于给她添麻烦。 “嗯。”傅周望向检察院门口神圣的台阶,和那枚庄严的检徽,“我明白,她很优秀。” “哪止是优秀。”宋泊峤笑了笑,若有所思,“很多人都会迷失在她的光环下,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那你呢?”傅周望向他。 被对方凝视过来时,才察觉到冒犯,垂了垂眸:“我只是想知道,能得她青睐的男人是什么样。” 宋泊峤弯着唇,透过前挡玻璃看镜子上垂落晃动的平安牌,去年旅游,两人在南普陀寺求的。 那天在大雄宝殿,他向佛祖袒露了自己的秘密,却至今不敢告诉她。 “我么。”他略带自嘲地望向天空,“一个仰望她很久的普通人罢了。” * 许久不见的小椰子压根没机会向爸爸撒娇。 宋泊峤忽略它,直接抱唐苒进卧房。 久别重逢,是先倾诉思念还是先身体交流,两人默契地选择同时。 衣服从门口一件件被扔到地上,直到浴室,最后薄薄一片被夹在玻璃门缝,谁也没再去管。 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唐苒闭上眼睛主动迎合,蜷起脚尖,紧紧地攀附。 “老婆,好想你。”他无比猛烈地倾诉,“你想我吗?” “嗯……”颤抖的字音带着哭腔,可今天不想叫他轻点慢点,也不想叫停下来。 只有这样,才能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他,不是做梦,而是他真的在身边,在身体里,跟她的血肉与灵魂都交融,好像再也不会分开。 世界仿佛在地震,脑海里除了眩晕就是空白,脸上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泪,和身体同样热。她眯着眼,主动去寻他的唇:“老公……” “老公在。”他侧过头,一边激烈,一边温柔地回应她。 “宋泊峤……” “苒苒,宝贝。”滚烫呼吸埋入她颈窝,像酝酿着狂风暴雨,席卷吞噬前最后的温柔,“我在……” 唐苒不记得这晚,她在这方几平米的淋浴房哭嚎着去了几次,嗓子哑了,浑身都快没知觉。 分明她坚持锻炼过很久,体力比以前好了几倍,却还是探不到他的底。 这男人可怕得像个永动机。 * 凌晨一点,宋泊峤点了次 外卖,有给她补充能量的食物,还有盒药膏。 唐苒一边啃着牛肉卷饼,一边看向男人手里拧开盖子的药膏,心想时隔许久,竟然又见到它。 也太不争气了。 小椰子爱捣乱,暂时被关到自己房间——他们暂时把儿童房拨给了它。准备等过完新年,请人在阳台上打个玻璃猫房。 “老婆。”宋泊峤一只手拿着药膏,另只手举着干净的棉签,低头示意。 唐苒脸一热,扭开身子:“不用,我不疼。” “都肿了。” “……” “乖。”他一脸认真地哄她,“抹完药就舒服了。” 唐苒咬了咬唇:“……等一会我自己来。” “你能看得见?” “……” “快点儿。”他拍拍自己的腿,耐心催促,“过来。” 唐苒挣扎过后,还是干脆把心一横,坐到他那里。 她喝着芋泥牛乳,手臂抱膝压住睡裙裙摆。 药膏的凉意丝缕般沁开,逐渐缓解摩擦过度的酸痛。男人很耐心,里外都给她涂了一遍,然后戴上卫生手套,用指腹的温度化开,让药膏充分吸收。 她这会儿也麻木了,不知道害羞了,甚至笑出来:“宋泊峤,你好像个爸爸。” 男人稍稍用力一按,被她吸着气抬手一巴掌,笑得肆意痞坏:“那下次叫爸爸给我听?” 唐苒脊背一凉:“不要,感觉像变态。” “也许会更爽。” “去你的!”唐苒又气又笑,踹了一脚他大腿。 男人也不再闹,用胳膊把她的脚抬起来:“别动,没好呢。” 唐苒:“……差不多行了。” 在他那儿却明显不行,又给仔仔细细涂了第二遍。 弄完这些他才去洗手,过来吃东西。 唐苒把保温袋里的卷饼递给他:“老公,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宋泊峤撕开袋子咬了口:“嗯?” 唐苒吃饱喝足,精神百倍地望着他:“我们晚一点生孩子好不好?” 手稍顿了顿,看过来:“多晚?” 唐苒被他过于明亮的目光惹得心口一颤:“……先等个五……三年?” “五年?” “我也说不准。”唐苒侧靠在沙发上,虚握的手抵着额头,“但在正式入额成为检察官前,我没有心思去想孩子,而且……会分心的。” 宋泊峤没有发表意见,但望着她的眼神略严肃,唐苒心里知道,为了事业将生孩子延后,他没有义务非得同意。 男人大概都会说生了没关系,交给父母带就好,可唐苒不想当不负责任的妈妈。 在她能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用充沛的爱去陪伴孩子成长之前,她不想冲动决定。 孩子是婚姻里十分重要的一环,她知道如果达不成共识,再好的关系也迟早会出现危机。 “我是在和你商量。”唐苒望着他,眼神柔软却坚定,“如果你有别的想法也可以提。” “没有。”他笑了笑,把吃一半的卷饼装起来,放到茶几上,“我早就说过,孩子的事儿你定。” 他总是那么云淡风轻,唐苒猜不透他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压抑着内心的想法。 * 宋泊峤这次在家待五天,也就第一天,两人小别胜新婚似的黏了整晚。 自从唐苒说三五年不要孩子后,他没再碰她。 唐苒觉得他不高兴了,否则以他的作风,怎么可能不拉着她夜夜笙歌?然而除了这个,他表现一切正常。 依旧每天接送她上下班,是同事们眼中的完美丈夫。会给她做美味三餐,会情话连篇,抱她亲她,但不会太过火。偶尔她想要,都会被他哄停下。 说不失落是假的。 她原本以为这次他回来,会是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的几天。 直到他离开前最后一晚,唐苒心里委屈不过,说要加班,没让他来单位接她。 岑念年前真把高中那家门面盘下来,开了家甜品店,唐苒下班直接过去,怒吃了一整个六寸蛋糕。 “你说他什么意思?有意见可以提啊,我又不是不和他商量。”唐苒喝着奶茶,打了个嗝,“嘴上说不在乎,结果天天冷暴力……” 这会儿高中课外活动,生意不错,有店员看着,岑念忙里偷闲陪她坐一会:“不让你睡就是冷暴力?” “……”唐苒噎了噎。 除了没和她做,别的确实都很正常。 但不和她做就已经不正常了。 向闺蜜吐槽过后,唐苒依旧觉得胸口沉闷,岑念抿着芭乐汁,笑得毫不共情:“我看你这样,只能把他揍一顿解气。” 唐苒轻瞪她一眼,心说真是塑料姐妹情,给不了什么正经建议。 岑念往门口抬了抬下巴:“喏,人来了,揍还是不揍你自己决定。” 说完便去收银台帮忙。 唐苒脑门一嗡:“岑念你出卖我——” “老婆。”男人在门口唤她。 “……” 宋泊峤走到她面前,轻勾着唇向她伸手,松弛慵懒的笑意,像一根柔软的针戳破她心口鼓胀的气球。 唐苒强撑着那口气,哼了一声撇开目光。 他把她下巴转过来,无视店内那几双眼睛,直接亲了她的唇。 排队的学生都在吸气惊呼,岑念不忍直视,凶巴巴撵人:“要腻歪出去腻歪,别影响我做生意!” 都是祖国的未成年花朵啊这狗男人! * 唐苒活了二十几年,拜某人所赐,头一回被自己的闺蜜赶出视线。 出去后也不想理他,闷头往前走。一直到学校大门外,宋泊峤突然叫她:“苒苒。” 唐苒稍微迟疑了下,但脚步没停。 “学校四月要搬迁了。”他说,“要不要进去逛逛?” 课外活动时间,校门是敞开的。 两人沿学校的主干道走着,左侧是教学区和生活区,右侧是体育场。 为免太显眼,他们规规矩矩并排,没有多余的动作。 越往前走,靠近政教楼人越少,当四周空旷些,唐苒听见他不疾不徐的嗓音,却像平地起惊雷: “今天上午,我去做结扎手术了。” 她仿佛从头到脚被钉在原地,血液也凝固,只有脑子里混乱而纷扰的念头,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医生说,手术前三天不能同房,后面也还要休养一阵。”他望着她,语气淡定得好像在谈论今天的晚霞很美,而不是他刚做过一个绝育手术。 唐苒酸胀的眼睛几乎要哭出来:“我不是说以后都不要,你干嘛……” 这儿学生不多,他握住她手,用温柔的力道安抚她:“等你想要的时候可以去复通,多一次手术的事儿。再说了,现在医学发达,万一不行还有别的办法,而且我冷冻了精|子。” “放心,如果你想要,我们肯定会有孩子的。” 唐苒深深地吸气,低着头不敢看他,怕眼泪一瞬间汹涌。 “三五年,只是戴套的话,我不敢保证不会让你意外怀孕。”平静的语气里,含着千丝万缕的珍惜,“你的身体和你的事业,都不能冒险。” 第51章 如果那时候喜欢上你,敢…… 虽然宋泊峤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松弛淡然,好像这世界怎样都跟他没关系,但唐苒一直能感觉到,对某些事情,他身上有股义无反顾的冲劲和倔劲。 从前她没太深想,以为他就是这种性格,可仔细回味两人在一起后的桩桩件件,她恍然发觉,似乎除了工作以外,只有在与她相关的事情上,他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冲动又倔强。 那次深夜赶回来被领导罚 ,她依然心有余悸,不敢想象他如此冲动的后果,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你怎么说做手术就做手术?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单位领导知道吗?” “怕什么?打过申请了。最近正好休息,队里也没什么事儿,先停飞一两周,再让军医检查评估。”他指尖挠挠她下巴,像逗小椰子一样,“一般没问题的,你老公身体好,也许要不了一两周。” 唐苒知道结扎只是个微创手术,现在极普遍,男性比女性风险也更低,可理智还是压不住情绪。 对于感情,她一直认为只是锦上添花,就算喜欢上他也没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 深陷其中,依然保留着哪怕失去他,自己也要毫发无伤,继续独立生活的清醒。 心不能给得太彻底。 可宋泊峤偏偏是这么个人。 看似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 就算哪天捏着他的命献给她,好像都不会太离谱。 她望向他,噙着浓浓的鼻音:“疼吗?” “打麻药的,怎么会疼。”宋泊峤揉揉她脑袋,不想惹她哭,试图把这话题揭过,揽着她肩膀往教学区走,“去看看你教室。” “真不疼?” “你教室在哪边?” “……靠食堂那栋。” “哦,吃饭方便。”宋泊峤笑着逗她,“那会儿长得挺圆润吧?” 虽然没猜错,唐苒还是羞愤得想捏一把他。手伸到一半想起来什么,目标从他的腰变成他胳膊,也没太使劲。 男人瞬间皱眉:“疼。” 唐苒哼了声:“装。” “真疼。”他脸色很严肃,“伤口疼。” 唐苒心脏猛颤,连忙朝下看了眼:“怎么回事?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用。”他半躬着身子扶在她肩上,唇贴到她耳边,前一秒的正经又荡然无存:“老婆亲亲就好了。” 唐苒红着脸推:“学校里呢,别闹。” 宋泊峤用胳膊挡着教学楼那侧,亲了一口她脸颊。 “……”唐苒拿他没一点办法,哭笑不得。 她的教室如今是高二(3)班,两人从门外看了看。虽然是课外活动时间,但还有十多个学生在里面写作业,很安静。 宋泊峤小声问:“你那会儿坐哪个座位?” “我们每周要换的。”唐苒轻轻靠在他身上,“横着换竖着换斜着换,看老班心情,基本哪儿都坐过。不过高考前那阵,好像一直坐在第三组第四排,那个——” 她指了指讲台前一列的某个空座位。 男人若有所思:“那看来个儿也不高。” 唐苒又朝他胳膊拧了下。 以前她的确不高,幸好大学猛窜了几厘米,不然站在他身边更显得小巧玲珑。 唐苒看着黑板一侧的电子屏幕,全新的嵌着多媒体电脑的讲台,想起曾经在这间教室度过的三年。 冷不防听见一道陌生嗓音:“宋泊峤?” 唐苒回头,是个中年女老师,发丝里夹着不太明显的白,看起来四五十岁。 唐苒不认识,但有点眼熟,那会儿应该在学校常见。 “许老师。”宋泊峤笑着打招呼。 “真是你啊?”许老师推了推眼镜,还没消化完惊喜,眉飞色舞,“你小子,上了军校跟人间蒸发似的,同学聚会,校庆都不见你影儿。” “太忙了。”跟老师说话,他语气稍微正经些,但还是那副松弛慵懒的神态,“刚毕业我妈也调职,把这边房子卖了,就没回来过。” “温老师还好?” “好着呢。” “那是,在首都发展必须好。”许老师呵呵笑两声,看向唐苒,“女朋友?” “我老婆。”宋泊峤无比自豪地介绍道,“在市检察院上班儿。” “我说你怎么舍得回我们这小城市呢。”许老师恍然大悟,打趣他一声,望着唐苒思索起来,“欸,小姑娘看着也眼熟,我们学校的?” 唐苒笑了笑:“是啊许老师。” “真眼熟。”许老师认真怼了怼鼻梁上的眼镜,“瞧我这记性,想不起来了。” 宋泊峤低声提醒:“姜怡老师班上的。” “哦——”许老师手指点了点,几秒后,顿悟地笑出声,“辩论队那个小姑娘是吧?叫唐什么……” “唐苒。”她主动介绍。 “怪不得,整个办公室的老师天天夸你,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许老师看着这两人,笑得合不拢嘴,“真好,真般配。” 顿了顿,揶揄自家学生:“你小子不会那时候就惦记人家了吧?” 宋泊峤牵着唐苒的手,半真半假地回:“许老师,英明不减当年啊。” 唐苒瞥一眼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放在心上。 三个人一起往楼梯间走,许老师念叨着宋泊峤命好,这么漂亮又优秀的姑娘能看上他,千万得珍惜。 宋泊峤笑得信誓旦旦:“放心,肯定不给您丢脸。” 边走边聊着,把许老师送回办公楼门口,两人才继续逛校园。 市一中地段繁华,附近又是实验幼儿园又是市医院,还有居民密集的生活区,每天从下晚自习前的一两个小时,整条街堵到将近凌晨。路两旁停满私家车,都是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政府前年终于下决心要把市一中搬到二环外,新校区更大,离商业区远,既不会再造成交通堵塞,孩子们也能更安心学习,不会总想着出来玩。 占地三百多亩的新校区建成,正面临搬迁。 年初,这届毕业班已经去了新校区,老校区只剩高一和高二。 宋泊峤原来那栋楼空了出来。 他教室在三楼,门没锁,直接带着她进去。 这边也换上了新的多媒体讲台和大屏幕黑板,唐苒近距离感受了一下,心说现在的孩子比他们幸福多了。当年每个教室转角用挂架摆着个电视,几乎一年到头不会开,除了放宣传教育片的时候。 他们那时候,要多原始有多原始,要多枯燥有多枯燥。 唐苒坐到最后一排看黑板上留下的字:寒假作业:英语周报第98-130期,全部做完。 应该是学生写的,龙飞凤舞没什么章法。 但还挺清晰,说明她视力没怎么退步。 “英语周报还没倒闭呢。”唐苒叹了句,望向窗户边的宋泊峤,“老公,你座位在哪儿?” “这儿。”他就在旁边坐下来。 唐苒走过去,从他座位旁的玻璃往外看:“哇,你这儿能看到我教室。” “能。”宋泊峤笑了笑,靠着后排桌遥遥望过去,许多话,都藏在他刻意避开对视的眼神里。 高三座位换得不勤,但每次月考后会重排。 以宋泊峤的成绩,应该雷打不动地占领整个教室的c位,可他却在这个偏僻的角落待了一年。 唐苒坐在他旁边的桌上,侧头望向自己教室,正对面二楼。这会儿过道站着两三个学生,靠栏杆玩手机,她不禁感慨:“原来我们离这么近。” 高中时候,她经常和岑念一起站在门口,也靠着那片栏杆。有时候喝奶茶,有时候吃零食,或者端着泡面碗,课外活动的时候,也偶尔偷偷听mp4。 宋泊峤没有回话,她自顾自接着开口:“我经常会出来的,你有没有见过我?” 男人高深莫测地勾了勾唇:“没注意。” “哼。” “我都高三了,每天在这儿看学妹?” “也是,万一不小心看多了,你那时候就喜欢上我。”唐苒云淡风轻地和他开玩笑,“可能咱俩都要完蛋。” 宋泊峤笑了一声,转过来,微微仰起头看她。十指贴住她指尖,缓慢扣进去:“如果那时候喜欢上你,敢和我谈吗?” 唐苒“噗嗤”一笑,偷感很重地压低嗓音:“悄悄的,地下恋也不是不行。” 男人起身坐在后排桌面上,将她的腰身搂过来,吻住她笑得飞扬的唇。 唐苒顺从地窝在他怀里,没敢乱动,也万分小心不碰到他腹部以下,双手搭在他肩上回应着吻。 良久,轻轻柔柔地唤了声:“学长。” “嗯?”宋泊峤用唇摩挲着她的唇,气息滚烫而热烈,“要不要和学长谈恋爱?” 唐苒陪他演得尽兴:“被老师发现怎么办?” “私奔。”他嗓音喑哑地,重重地含住她,肆意裹卷和侵占她香甜的呼吸。 “……学长这么会亲,估计谈过十个八个吧。”唐苒捧着他脸,目光又软又魅惑,“我只喜欢处男哦。” “可惜,不是处男了。”他低沉一笑,咬她的唇,“有个叫唐苒的小妖精馋我身子,只好给她了。” 唐苒红着脸边笑边掀:“谁馋你身子?” “不馋吗?”他又亲她一口,“那今天和我闹什么别扭?” 唐苒眼皮颤了颤:“我以为你生气,才不跟我——” 话到一半,她咬唇止住,神色间带了懊恼。 他说的好像也没错。 她是馋他身子,所以觉得那样不对劲,不舒坦。 宋泊峤好整以暇地望着,似乎随时准备调侃,唐苒偏不想让他如愿,心一横:“就馋你,怎样?有意见吗?” 反正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合法专属于她。 “没意见。”手掌压着她后脖颈,两人额头紧贴,呼吸温热同频,“荣幸之至。” 第52章 是爱吗? 宋泊峤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痛,可唐苒还是把他当个病号看。 再微创的手术也毕竟是手术。 小椰子跑过来要蹭他时,唐苒怕猫没轻没重碰到伤口,毫不留情地拎下沙发:“离爸爸远点。” 小椰子歪着脑袋,瞪大眼睛望着唐苒,好像在试图理解这句话,但显然没有成功。 几秒后,蓄力,准备重新跳上他腿。 以前唐苒在的时候,小椰子不会太黏宋泊峤,可这次许是太久没见,远香近臭,对他格外热络。 唐苒说了句“不准跳”,为了转移猫咪注意力,拿了罐生骨肉罐头,手指敲出响声: “椰椰,过来吃饭。” 猫无法抵抗罐头的诱惑,瞬间眼前的爸爸也不香了,箭一般嗖地冲向它自己房间,在饭桌旁等着。 唐苒给小椰子开好罐头,回到客厅,宋泊峤背对她的姿势像用手撑在沙发上,不太自然。 她心脏微微一沉:“老公。” “嗯?”男人瞬间坐正了,嗓音听起来毫无破绽。 唐苒在吧台倒了杯温水,端过去:“你是不是很疼?” 问这话时,她举着水杯,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宋泊峤知道她不是那种能轻易糊弄的傻姑娘,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只好承认:“是有一些,但还好。” 唐苒一开始真信他不疼,毕竟这人表面实在瞧不出异样,就像单位同事做近视手术,的确一点都不疼,她以为所有叫微创的都一样。 可后来还是不放心,在小红薯查了查这个手术相关。 很多人在上面分享过经历,没有一个说不疼的。稍好的情况,也会至少疼个两三天。 唐苒这时才发现他强撑的表情有点勉强,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用力拧紧,呼吸都不顺畅,眼睛也瞬间泛红:“你别坐这儿了,去屋里躺着吧。” 男人笑了笑:“没洗澡。” “不用。”她哪还能介意这个。 “去过医院的,必须洗。”宋泊峤站起来,安抚地摸摸她头,“没事儿,真不是很疼。” 唐苒将他手攥住:“我帮你洗吧。” “我自己洗没问题。”男人无比认真地望着她,后半句带着点揶揄:“你帮我,是真不想我好了?” “……” 唐苒推他进浴室,叮嘱第二遍,先把顶喷调成花洒,拿在手里再打开,以免误淋到伤口,上半身一定要用毛巾擦。 宋泊峤也认真回答她第二遍:“知道了,宝贝儿,我又不是智障。” 他的确不是智障,但唐苒相信如果她没说,他一定会直接开淋浴开关,被浇满身水才记得换过来。 趁他洗澡的时候,唐苒给床上换了四件套,昨天才烘干消毒过的,避免伤口感染。换完后又想起来什么,去衣帽间给他拿衣服。 宋泊峤洗澡挺快,没一会儿水声就停了,唐苒对着浴室里说:“换洗衣服放洗漱台上了。” “好。” 宋泊峤擦干身子,随意裹了条浴巾出来,看见放在洗漱台上的内|裤:“老婆。” “嗯?”唐苒抱着她自己的睡衣,准备去洗澡。 宋泊峤拎起手中布料:“这条太紧了。” 他不爱穿,买回来试过一次就压箱底。 唐苒一本正经:“我查过了,手术后要穿紧身一点。” 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低头,望着那儿解释:“避免它晃动。” “……”宋泊峤一阵语塞后,笑了出声:“行。” 老婆的话得听。 最近都没有晚间运动,今天同样不会有,唐苒虽然不太满足,但也无法。 洗完澡,小心翼翼地蹭进他怀里,嗅着人身上清冽而温暖的男性气息,聊以慰藉这种不满足。 “你明天又要走了。”壁灯昏暗的光线里,唐苒不舍地望着他眼睛。 宋泊峤叹了叹,吻她额头。 “你刚做手术,能跟领导申请在家休养吗?”她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你在家我还能照顾你。” 宋泊峤抵着她额头:“不行啊,明天有个会要开。” “大周末开什么会……” 宋泊峤没说,大概是保密工作,低下头轻轻浅浅地啄她嘴唇:“下周回来。” 唐苒勾住他脖子,嗓音又娇又糯:“确定吗?” “确定。”他搂着她转过去,腿搭在她腿上,“我现在可是病号,合法休息时间必须要回家见老婆。” 唐苒一慌:“小心伤口……” “碰不着。” 唐苒还是怕睡着后碰到他,两人腻歪了半个多小时,各躺一边。 灯关了,屋里暗得彻底,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安然平静地在黑夜里交融。 上次躺得这么板正,还是在奶奶的小房子里,唐苒记得那天她有点紧张,还被宋泊峤打趣,说他们两个像尸体。 后来,他就那么一点一点地入侵她领域,瓦解她内心的防备,让她知道被人照顾和疼爱虽然不是生活必需,但那种感觉很美妙。 对这段草率开局,随时准备撤退的形式婚姻,也逐渐有了相守到老的念头。 和他相遇到现在,就像一场意外获得的美梦。 被窝里,宋泊峤牵住她手,牢牢地收拢进掌心。 唐苒把手指伸出来,交叉相扣,柔软的指尖带着依恋:“老公。” “嗯?” 呼吸变得微乱而紧张,不敢贸然开口。 她用了很久才确信自己喜欢上他,如今也不能轻易断定,对他的感情是不是已经超过原本的认知。 是爱吗? 当他的所作所为千丝万缕般渗入她心房,每个眼神都让她灵魂震颤的时候,她脑海中短暂浮现过这个陌生字眼。 然而它实在太陌生,离她的人生规划也太遥远,以至于像一抹虚幻的烟,稍纵即逝。 她握紧他手,望向身侧同床共枕的男人,混乱思绪涌到嘴边,只剩下一个干瘪的词语:“晚安。” 他也回过头看着她,眼眸璀璨如星河:“晚安。” * 唐苒从这个周末,就开始期待下一个周末,连办案都更有劲头。 但她平日工作热情也高,这点变化在众人眼中并不明显。 遇到傅周,小伙子收起原先过于炙热的目光,再次礼貌恭敬地叫唐老师。 江若若打趣他:“唐检又不会吃了你,这么谨慎干嘛?也没见你叫我声江老师。” 傅周客气地笑而不语,心说唐苒不会吃了他,有人倒是会吃了他。 他心里明白,宋泊峤是只绵里藏针的笑面虎,上次不过见他态度诚恳,才没计较。他如果再敢冒犯唐苒,铁定被挫骨扬灰。 傅周半开玩笑地调侃:“江 老师,您倒是凭一己之力把一部的办案数量翻倍啊。” “……”江若若语塞。 没错,唐苒就是那个一己之力的变态。 自从她调过去后,六部的办案数量足足翻了一倍。 说以她一己之力有点夸张,但毋庸置疑,是她打鸡血似的工作态度深刻影响了其他同事,部门工作效率才会整体拉高。 以前六部的部门文化大家都有目共睹,说得好听叫佛系,其实就是躺平加摆烂。 年底公检法机关合办的总结大会,政府领导第一次以褒奖的语气点了第六检察部大名,虽然没具体表彰个人贡献,但所有人心照不宣。 唐苒工作用的平板电脑壳,图案是鲁迅的卡通头像,加一句简短的话:贪安稳就没有自由。 “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总要历些危险,只有这两条路。” 在此之前,江若若甚至没听过鲁迅这句话。 后来因为她,特意去读了那本《无声的中国》。 江若若知道自己比她幸运太多,虽然父母以前重男轻女,但两个本性善良的人对孩子也坏不到哪儿去,家庭条件一般,还供她读到了硕士。再加上现在有了妹妹,他们对妹妹悉心养育的同时,深知曾经亏欠她,已经在尽量弥补。 她的父母虽然不完美,但并未缺席。 唐苒不一样。 在十七八岁,最需要指引的年纪,父母行差踏错,推卸责任,留她在人生的岔口独自徘徊。 她茫然过,迷失过,也走过很长很久的弯路,最终还是找到阳光的方向,继续蓬勃生长。 就像路边的野花,没有人为她浇水施肥,拔掉杂草清除障碍,只能靠雨露和土壤存活,自己忍着痛从石缝里钻出来。 也正因为此,她比别人更有着主动汲取养分,茁壮自身的能力。 工作三年,在二十五岁决定边工作边读研的人,江若若见过不少。 但作为一个非法学生,坚守岗位的同时埋头苦学整整三年,司法考试一举上岸,边在检察部门拼业绩,边还要去考江大法硕的,江若若此生还没见过第二个。 下半年考研,唐苒已经在准备,各处搜罗的专业资料在电脑里存了十几个g。 宋泊峤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刚听完一场肖秀荣教授的直播课。 小椰子见她用笔电键盘打字,时不时伸爪子闹,后来闹着闹着,索性躺到她肚子上瞌睡。 唐苒一边用胳膊搂着它,一边继续打字。 直到门口传来电子锁开的声音。 猫竖起耳朵跳下沙发,飞速跑过去。 宋泊峤换完鞋抱起小椰子,到沙发挨着她坐下,温热的吐息靠近:“干嘛呢?” “补笔记。”唐苒用力闭了下眼睛,接着敲键盘。 宋泊峤皱眉:“眼睛不舒服?” “一点点,可能看太久了。”唐苒认真盯着屏幕,“没事儿,经常这样。” 话音刚落,笔电被人从腿上拿起来,放到旁边。 宋泊峤一脸严肃:“经常这样?” “……也还好。”唐苒心虚地眨了眨眼。 她转过来时,宋泊峤才看清她眼底的红血丝,脸色更沉,手在她肩膀上一按:“转过去。” 他用了些力道,几乎蛮横地把她掰过去。 唐苒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等顺着他的力道躺下来时,头已经在他腿上。 “是眼干还是酸胀?”手指轻轻摁在她两侧太阳穴。 唐苒茫然地望着他:“不知道,感觉都差不多,反正不疼。” “等你疼就来不及了。” “……”唐苒目光一抖,这话说的,好像她会瞎。 “急性干眼症发作才会疼,你还有救。”宋泊峤不再吓唬她,语气稍软下来,“给你换个墨水屏吧。” 唐苒:“kindle那种吗?” “嗯。” “那种屏幕大点的好像很贵。” “能有多贵?” “几千上万块呢,比电脑还贵。” “那也没你的眼睛贵。” 说这话时,他无比专注地望着她眼睛,唐苒心口震颤着,鼻头一酸。 独立生活这七八年,她已经习惯凡事差不多就好,她不是那么重要的人。可每每从他眼神里,她都能看见自己很珍贵的模样。 他眼里的她似乎总戴着皇冠,穿着洁白的裙子,像不染纤尘的公主。 她曾经有过父母的爱,以为会拥有一辈子,却半路从云端跌下,没有一双手托住她。 父母尚且如此,她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沉浸在别人给予的好。 可宋泊峤给她的,像成瘾的药,很难戒。 她不知道要不要再往前踏一步,是深渊还是坦途,都认命。 疲惫的双眼在按|摩中缓解,心脏却好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唐苒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放轻松。 她握住他手:“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已经好了。”宋泊峤目光坦荡,“不信你检查。” 唐苒脸一热:“谁要检查……” 虽然以他们婚后的频率,这方面已经算老夫老妻,可每次看见还是会难为情。 然而这种难为情并不会持续太久,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用的时候一点不剩。 她很不习惯看得见吃不着的感觉,心底抓耳挠腮的痒。 洗完澡,对着镜子特意把睡裙胸口的蕾丝系带拉低一些,走向卧室的双人床时,宋泊峤靠在床上看手机。 唐苒双膝跪到床沿,再软软地蹭到他旁边,脖颈抹了玫瑰调身体乳,香气丝丝缕缕地往他鼻端送:“老公。” “嗯。”他手机里开着购物软件,正在细致对比各种品牌的墨水屏阅读器。 要他命的柔软贴在胳膊上,血液往脑门上涌,不禁咽了口唾沫:“乖,别闹。” 唐苒娇声埋怨:“你不是好了吗?” “只是伤口恢复还不行,医生说至少半个月。”宋泊峤把手机扔开,搂住她肩,一本正经地解释,“如果不想以后这方面出问题的话。” “……那还是算了。”唐苒一个激灵,连忙撤开身躺进被窝,“不能出问题。” 看着她满脸谨慎如临大敌的样子,宋泊峤了然地笑了笑,也进被窝将她搂住。 “放心,我不会让它出问题。”他咬着她耳朵,手往蕾丝系带里钻,“不然你这个小色女,还不把我一脚踹了?” 第53章 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黑暗放大了感官,唐苒轻轻吸一口气:“你不是不行么……” 话音很快转为慌乱的低吟,纤薄布料彻底失去了作用,脆弱的蕾丝也被他手劲攥破,带着温热潮气描摹过崇山峻岭,品尝过鲜嫩朱果,还不满足。 唐苒下意识去抓他头发,却丝毫影响不到他,被窝里传来喑哑沉闷的笑腔:“宝贝儿,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幽雅而神秘的夜来香,终于迎来期盼已久的侍花人,便迫不及待绽放出香气,露水沁润的花瓣愈加香甜饱满。 她弓起身子,两侧髂骨被他按住,一整片酥了,化了,哭着用被子蒙住头。 太甜腻的东西他不爱吃,除了这种时候。唐苒总觉得太羞,却在半推半就间已然给他饱餐一顿。 大脑空白,恍若飞升的那几秒,她颤抖着听到耳旁喑哑呢喃:“我行不行?嗯?” 唐苒边抽噎着,边猛猛点头,受不住咬在他肩膀上,眼泪糊湿一片…… 今年春节早,一月底,温瑾宜提前问他们去不去帝都过年。 唐苒在奚城已经没有亲人,按理说是该去帝都。但宋泊峤过年要留在队里值班。 一家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让唐苒过去找他。 小年过后,温瑾宜和宋明鹤回奚城给两边老人扫墓,顺便叫唐苒一起吃了个饭。许是听宋泊峤念叨过,还给她带来一位眼科医生朋友甄选的护眼仪。 “这款和市面上卖的不一样,那几个网红牌子按|摩功能都挺鸡肋。这款护眼仪穴位设置要精准多了,力度也适中,还可以调。最好用的是雾化功能,眼干的时候搭配护理液用,喷雾很细腻,不会流到脸上,我买了一个亲自试过的。”温瑾宜苦口婆心地叮咛,“工作虽然重要,也千万照顾好自己,你啊,一点点风吹草动,阿峤恨不得把你揣兜里带着。” 唐苒被逗笑了,眼眶却一阵热,不仅因为某人对她的珍视,此时此刻,心口空荡的一块好像重新被填满,她隐隐 觉察到,是失而复得的母爱。 “这孩子太任性了,当初我说要他安安稳稳上个大学就出来考公,像他爸学医也成,他非要去军校。”温瑾宜说起自家儿子,无奈抱怨,“我们两个老家伙倒无所谓,反正有个伴儿,这么多年也习惯他不在身边了,只是苦了你。” “妈,我没事。”唐苒握着她的手笑了笑。 “嘴上说没事儿,心里没少难受吧?”温瑾宜摸摸她脸颊,“我懂,他们宋家的狗男人都这样。” 宋明鹤本来默不作声地当透明人,冷不防被提一嘴,目光从手机屏幕撩过来:“你要说儿子就好好说,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温瑾宜哼一声:“我说错了吗?” 宋明鹤清了清嗓子,心虚低头:“当着孩子的面,给我留点儿脸行不行?” 当年为了到京城打拼,让温瑾宜独自在老家把宋泊峤带到十八岁,缺席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是他这辈子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我不管,阿峤要是敢学你,我就敢把他逐出家门,我带闺女一块儿过。”温瑾宜把气全撒他头上,“子不教,父之过,你当爹的好好跟他说说,调到机关去不好吗?工作稳定能顾家,非留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苒苒过去跟他住我都心疼。” 唐苒想说家属楼条件还行,除了位置偏远没法逛街,她宅在屋里不出门,一天到晚也挺舒坦。可温瑾宜训夫训得正带劲,她就没出声打扰。 宋明鹤如今是医学界名声显赫的专家,顶级学府炙手可热的教授,谁见了都得恭敬礼貌些,却在温老师面前低眉垂眼,虚心听教。唐苒觉得又好笑,心里又不禁温暖。 他一定很爱他老婆。 宋明鹤耐心听了十多分钟,连同翻旧账,鸡毛蒜皮的生活琐碎,态度始终谦逊,没一点不耐。末了,亲自给温瑾宜倒杯热茶:“温老师说得对,我改。” 温瑾宜:“劝你儿子去。” 宋明鹤面露难色:“你又不是不了解他,我的话要有用,早就——” 温瑾宜冷笑一声,打断:“今晚睡沙发吧你。” “……” 长辈拌嘴,唐苒一直乖乖待着,没出声。 她倒没那么希望宋泊峤离开飞行大队,也不想逼他放弃热爱。 他说过,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他用九年才走到现在。算上他们相识的日子,应该已经快十年。 这样沉重的代价,她担不起也不忍心。 为了成全她的事业,他不惜损害自己身体。也许是因为拥有同样的信念,她知道怀揣着一份热爱而斗志昂扬的生命有多鲜活可贵,所以愿意理解他,支持他。 只要他们心意相通,就算聚少离多,也好过朝夕相处却同床异梦。 唐苒邀请两人在家过一夜再走,温瑾宜没答应,跟宋明鹤订了当晚的机票回帝都。 夫妻俩平时都节俭,时间足够,犯不着在外面花钱住一夜酒店,也不会贸然去儿子媳妇的婚房,显得很没有边界感。 晚上唐苒洗完澡,一边护肤一边和岑念打电话,闲聊间说了这事。岑念直叹她命里镶金,碰上个神仙老公,还碰上一对神仙公婆。 唐苒虽不敢把前路想得太乐观,也不禁觉得她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的霉运,是不是在遇见宋泊峤那刻,就彻底结束了。 老天爷果真是公平的吗? 单位发了新年购物卡,唐苒去超市买了些家乡特色年货,大包小包连同她人,在腊月二十九放假当晚,连夜奔波到江城。 东西太多,她开车过去,四小时高速后直接从外环绕过,没进城区。路越来越偏,路灯也越来越少,不禁想起那次宋泊峤带她去山顶看星星,放烟花的场景,想起那一路的提心吊胆。 现在她胆子大了许多,自己也敢开夜路了。 宋泊峤原本坚持要她坐飞机过来,他派车去机场接,可一来东西难拿,二来春运期间赶公共交通太遭罪,只好各妥协一步。 他同意唐苒驾车过去,但一路都开着位置共享,天黑后车速不许超八十,每到一个服务区休息几分钟,给他打个电话报平安。 第一次开这么远,唐苒一路新鲜又激动,某人却一晚上坐立不安。 直到十点半,导航结束在他发来的不知名坐标,唐苒抬头一看,正是家属院大门。 岗亭外一盏瓦数不高的节能灯,在漆黑的山里显得格外亮,将门口那人的身影勾勒得苍白冷肃。 接近零下的气温,宋泊峤军装外披了件大衣,是她没见过的款式。 唐苒把车停在他侧面,男人开门上来时,一身寒气裹卷。 她心一疼,连忙去握他手:“这么冷你站大门口干嘛?” 宋泊峤一身笔挺周正,笑得却像个大男孩似的,眼神明朗又灿烂:“等你啊。” 车里一直开着暖气,唐苒身上暖烘烘的,显得他更冰。双手捂着还不够,她放到唇边呵了口热气,再用力搓。 “好了。”宋泊峤低声笑,余光瞥了眼前面,“站岗的兄弟还要不要活了?” 唐苒噗嗤一笑,把他的手扔回去:“安全带。” “是,领导。”男人语气懒洋洋的,伸手去车门上拽。 扣好前,车子开进家属院大门,他也牵着带子凑过来,避开监控亲了下她的脸颊。 唐苒转头瞪他,人已经轻描淡写地退回去,手里摁下“咔哒”一声。 这人不胡闹不说话的时候,端正坐着,肩背笔挺如松,倒是一副清风朗月,神圣不容侵犯的人民解|放|军气质。 还是上次那间房,宋泊峤提前收拾干净,准备好生活用品,也换好了床上四件套,冰箱给她填满一半,都是牛奶水果之类的东西。 没买蔬菜,估摸着她闲的没事,又要去徐老那儿打杂工。 徐老挺喜欢她,那满园子宝贝,徐团长摘两根葱都要被念叨,给她的时候倒舍得。 进门脱掉军大衣,挂在玄关衣架上,宋泊峤将她搂过来。 左手伸进她外套,隔着打底衣扣到她左侧腰窝,右手指尖穿进她头发,又流连到被暖气烘得泛红的脸颊:“怎么瘦了?前天视频里看还好。” “没有呀,才称过。”唐苒抬手摸着他军装上的姓名牌,近距离看着那三个字,心口一阵莫名悸动。 “我检查一下?”他哑声说着,黏热呼吸贴到她鼻尖。 唐苒鼻尖痒,心口也跟着痒,欲拒还迎地戳戳他胸口:“十一点了。” “明天你也可以睡到十一点。” 话音未落,宽松的外套已经落地,很快覆上他的,军装,衬衫,层层叠叠的一摞。 然后端着她的腿抱起来,走向浴室。 这方面他一直很注意卫生,几乎都会把自己先洗干净。 室外气温太低,空调打到三十度,实际室内可能还不到二十。 但水很热。 花洒淋了几分钟,浴室里雾气蒸腾,隔断玻璃上隐约透出蜷缩的指影。 唐苒有阵子没见他,一边心痒,一边也有些担忧:“你好了吗?” 她的长发绕在他肩膀,腿也被他勾着缠上:“试试?”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唐苒眯了眯眸,脸用力埋进他颈窝。 “跟以前有变化吗?”喑哑气声抵进她左耳。 唐苒颤巍巍勾着他脖子:“有……” 宋泊峤抿住她耳垂,追问:“哪儿不一样?” 所有感官集中到一处,更清晰,也更烫。 然而她来不及形容,已经开始在云朵上颠簸。 第二天,唐苒果然睡到十一点。 虽然她大概率不起床,宋泊峤还是给她留了早餐,醒来时已经凉彻底。没多久,队里小兄弟给她送饭来。 唐苒吃完后开车去超市,她忘了吹空调会干,没带身体乳。 新房舒适的地暖早让她忘了往年冬天在租屋吹空调,每晚都要厚涂身体乳这事,结果今早起来,手摸哪电哪,疼得她嗷嗷叫。 超市老板还是以前那个,也认出来她,主动热络得很:“又过来看老公了?” “嗯。”唐苒点头打招呼,“您好,拿瓶身体乳。” “要什么牌子?这两款烟酰胺和果酸卖得还可以,要不要试试?” “给我拿最便宜的,保湿的就好。” “行。”老板拿了瓶国产老牌的基础保湿款,在收银台扫条码,“要拿点套吗?” “不用了。”唐苒调出手机付款码。 老板撩眼看过来,笑意带了些八卦:“准备要孩子?” 唐苒沉默两秒,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唇。 好像没必要四处宣扬某人一拍脑门,就把自己暂时绝育了这事儿。 她拿了东西,转身去路边开车。 昨晚是第一次,两人之间毫无阻隔,放纵得有点过分,身子到现在还难受。出门特意穿了毛呢裙,掩盖些微尴尬的姿势。 到现在,也依然有种晕眩晃荡的错觉,时不时想起那人伏在她耳边,低沉诱哄的声音: “宝贝,装满再睡?” 唐苒用力甩头,不准那些限制画面再侵占她脑海。 回到家,学了一下午政治理论,让自己接受哲学和社会主义的熏陶和洗礼。 大年三十,队里白天也有工作,一直到晚上,唐苒才接到宋泊峤电话,让她去食堂,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 唐苒激动地化了个淡妆,循着之前走过的那条路,开车进入那段军事管理区。 食堂很安静,里面全都是穿军装的小伙子,坐得像徐老田里的葱一样,排列整齐又笔挺。 唐苒没看到宋泊峤,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正要给人打电话,突然听见一道陌生的洪亮嗓音:“全体起立。” 心口剧烈的震动还没缓过来,偌大食堂一百多号人,如雷霆般地异口同声:“嫂子好!” 第54章 这才叫一人一半。 整齐划一的起身动作,嘹亮而磅礴的嗓音,不得不说十分震撼。 唐苒哪见过这阵仗,好像在看什么热血沸腾的军旅剧。理智告诉她该说点什么,可面对如此壮观的场面却激动到失语。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停在身侧。 “行了,都坐下吃吧。”宋泊峤一身挺括军装,倒有些领导架势。 又一声响亮的“坐下”口令,所有人训练有素的整齐利落。 唐苒这才看清下令的小伙子,微微眼熟,像在哪见过,记忆中仔细搜寻片刻,想起那次在办公楼等宋泊峤时,几张趴在窗口偷瞄她的面孔。 似乎就是这个男生,被踹了一脚罚去跑二十公里。 如今看着比那时成熟稳重许多。 不知在哪听过一句话,男生进部队如整容,还颇有几分道理。 领导带家眷都在包间,宋泊峤领她上二楼时,唐苒悄没声松了口气。 真要她在这儿和百来个兵哥哥一块儿吃饭,可能会消化不良。 嫂子们都是熟面孔,但大部分打交道不多,唐苒被李清芬招呼过去:“苒苒过来,女眷坐这桌。” 包间里两桌,男女分开。 唐苒和领导们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向李清芬那儿,叫了声“清芬姐”,再叫另几位姐姐。 宋泊峤那桌有人起哄:“别看了,能把你媳妇儿吃了不成?” 他还是望着她,直到她转过来,对上眼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可说不准。” “放心吧,保证照顾好你媳妇儿。”李清芬高声喊了句,回头对唐苒说,“这小子,以前没对象的时候傲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在你面前像个哈巴狗。” 有人瞬间笑喷:“清芬姐这比喻绝了,真像。” 唐苒也忍不住笑出声。 哈巴狗吗?她想象不出宋泊峤变成小狗朝她摇尾巴的样子,可莫名又觉得她们说得对。 手机突然一响,她放在桌下点开微信消息。 宋泊峤:【讲我坏话呢?笑那样。】 李清芬没太大声,只有女眷桌听见了。 唐苒憋着笑:【说你在我面前像哈巴狗。】 【你觉得呢?】 宋泊峤:【汪汪。】 唐苒冷不防被自己口水呛到,连连咳嗽,端起杯子喝了口缓缓。 【吃饭吧你。】 宋泊峤:【好啊主人。】 唐苒:【……】 虽然是过年,也没有喝酒,徐团长讲了几句,大家提杯一块儿敬饮料,然后坐下吃年夜饭。 “苒苒,你尝这个水煮鱼。”李清芬给她转着桌面,“炊事班老赵是四川人,地道正宗。” “菠萝咕噜肉也好吃,你能吃得惯甜口不?” “这香肠两边不一样,左边咸的,右边甜的,喜欢哪种自己挑。” “哎呀我最喜欢的红烧牛排!还有烤包子!” “清芬姐你应该说,咱们食堂八大菜系样样精通!” 嫂子们七嘴八舌,活泼得很,好几个是经常过来的。唐苒工作忙,统共才来第二次,比她们生疏一些。 大家都挺照顾她,一边吃一边为她介绍。 李清芬提了一句:“吃完饭去我家打麻将吧!” 其余人纷纷附和。 唐苒上次就被邀请过,拒绝了,可今天过年,大家情绪都高昂。她单独扫兴不合适,也不想一会儿宋泊峤值班,她自己回屋孤零零待着,于是答应去凑热闹。 吃完送她下楼时,某人贱兮兮调侃了句:“会打么你?” “网上有个公式,很简单。”一看就会。 “行吧。”宋泊峤没说太多,不远处有人在等她。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把围巾给她系紧些,“我这边忙完去接你。” “好。”她踮了踮脚,忍住去亲他一下的冲动。 一直目送他进办公楼,才转身和嫂子们一块儿离开。 老庄年后就要回地方,这是在部队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大家也都舍不得李清芬。 今晚全在她家里守岁。 唐苒一开始没去打麻将,陪两个小孩玩乐高,看春节晚会。 一个四岁小男孩和一个六岁小女孩,实在精力旺盛,从七点到十点,整整三小时没消停。 后来最闹腾的小男孩总算被保姆带回家睡觉,唐苒舒了口气,拿手机开监控视频,看看留守在家的小椰子。 猫对人类的节日没概念,六点照常吃过晚餐,吃完上了个厕所,巡视一遍家中领地,玩了会儿小老鼠玩具,玩累了,断断续续睡到现在。 唐苒看着它乖乖躺在窝里的样子,有点母爱泛滥,心里化了一滩水。 想起未来她和宋泊峤的小孩,也不禁充满期待。 有个嫂子打麻将坐久了,腰椎不舒服,唐苒过去换下她,说自己不太会打。 “没事儿,都打着玩。”李清芬笑了笑,“会摸牌就行。” 她们打的是最简单的二五八,唐苒之前在网上看的公式刚好够用。虽然反应慢些,但还算有模有样。 打了两圈,越来越熟练。 没一会儿小女孩困了,也进屋睡觉,客厅里只剩大人。李清芬压低嗓音问:“我听说小宋做那个手术了?真的假的?” 刻意咬重了“那个”。 传言大家都听过,一桌人兴致盎然地看过来。 白天在超市,唐苒觉得没必要特别解释,可现下被直接问,也不好撒谎。 她“嗯”了一声,打出去一个八条。 “我天,对自己也太狠了吧。”李清芬听得一阵幻痛,“我们家老庄还说呢,反正不会要三胎了,让我去上环,听说那个很遭罪。” “岂止是遭罪,简直就残害女性好吗。”一个年轻姑娘扯了扯唇,语气又酸又涩,“宋队这样的,估计打着灯笼都难找,女人只有离开男人才能过得幸福。” 唐苒看了眼她,心底叹气。 加着嫂子们的聊天群,她虽然不在家属院,发生的大事和八卦却都知道。 这两人近期也没打算要孩子,但情况跟她和宋泊峤不同。 男方家里条件差,在老家连房都没有,想攒几年钱再说,结果没留神,意外怀孕。正好发生在宋泊峤做结扎手术前不久。 那男的不知道如何面对,竟然接连几天躲办公室不回家,姑娘转头就去医院打掉。 为这事两人陷入冷战,到现在也没和好如初,听说正在闹离婚。可男方不点头,这军婚就离不了。 曾有单位同事拜托唐苒帮忙介绍个部队军官,是个拥军女孩,提起解放军 就两眼冒星星。 唐苒答应帮忙,却也对她直言,群体印象只是大家眼中的滤镜。 他们只不过多了那身衣服,实际上只是一个个普通男人。有好的,就会有渣的。再崇拜再喜欢,都要像对普通男人那样理智筛选。 李清芬像个知心大姐一样安慰起来:“好了芳芳,事情别想得那么绝对啊,小岳最近不对你挺好吗?男人有时候就是小孩儿,思想简单,经历几次他就懂了。” 唐苒默默地码着麻将,没说话。 这个社会似乎总对男人很包容,可以三十岁依然幼稚,可以至死是少年,可到底谁在为他们的不成熟买单? 女孩却从小被教育乖巧懂事。 芳芳不想谈,这话题被悄然揭过去,大家又聊起春晚节目。 十一点多,唐苒瞄了几眼手机,一直没收到宋泊峤消息。 李清芬看出她急切的眼神,笑了笑:“得半夜才能回来,你就在我家玩儿,我等老庄,一时半会儿不会睡。” 芳芳推了个二筒出去:“庄大哥都要转业了,还这么尽忠职守。” 李清芬叹一声:“总觉得大队离了他不能转呗,他可是顶顶重要的人。” “那叫站好最后一班岗。”唐苒有点困,单手托腮懒懒地笑着,“就庄大哥这工作态度,以后做什么不能成功?” “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啊,瞅人家这看问题的角度。”李清芬和芳芳对视一眼,给她送个字过来,“借你吉言了。” “呀。”唐苒瞬间清醒,“胡啦胡啦,给钱。” 原本对打麻将兴趣缺缺,走运赢了十多块后,唐苒越来越带劲。 春晚零点数秒时,她又在收钱。 芳芳输多了不想再打:“好累,我回去睡觉了啊。” 唐苒见时间太晚,也站起身:“清芬姐,那我也走了。” 都知道留着过夜是客套话,这会儿谁都要休息了,李清芬没说太多,送她们到门口,嘱咐两声注意安全。 唐苒路上给宋泊峤发微信:【还在值班?】 对面过十多秒回过来:【你要回家了?】 唐苒:【嗯,散场啦,回去睡觉了。】 宋泊峤:【行,那你别着急。】 唐苒正觉得这话说得奇怪,他紧接着补了句:【路灯不是很亮,当心摔着。】 唐苒“噗嗤”笑出声:【知道了。】 她又不是刚学走路的小朋友,还能平地摔? 到家门口,唐苒拿钥匙开锁进屋,顺手扒到墙上的电灯开关。 “啪嗒”一声,没亮。 她心尖颤动,黑暗中不由紧张,又接连摁了好几次,依旧没反应。 正要打电话问宋泊峤是不是停电,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忽然闪烁起点点的光。 从身侧墙上,沿着天花板直到窗帘,布满暖色的星球串灯。 每盏小灯都没那么亮,可同时闪烁起来的微弱光晕,足以给这个小空间烘托出浪漫氛围。 也足以让她看清茶几上的玫瑰和蛋糕,还有沙发旁刚扔掉灯串遥控器,朝她展开双臂的男人。 唐苒笑着飞奔过去,被他抱了个满怀。 “老婆,新年快乐。”他的手指穿进她发间。 唐苒呼吸着他胸口的清冽味道,也用最大力气抱着他:“干嘛这么隆重?” 大过年布置房间,还有鲜花和蛋糕。 温热的吻落在她发顶:“让你跟我来这儿受委屈了,过意不去。” 唐苒笑着仰起头,轻轻啄他的下巴尖,双眸亮晶晶的,俏皮又灵动:“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儿?” 虽然没有大房子,看不见城市繁华的夜景也不能随时出门逛街,枯燥是枯燥了些,但只要有他陪着,似乎那些都不重要。 “我正好想吃蛋糕了,最近都没有吃甜食。”唐苒拽拽他手,“快切快切。” “好。” 昏黄浪漫的氛围光里,唐苒靠在他肩上,手指拨弄着怀里的玫瑰花瓣,馨香扑鼻,朵朵鲜嫩。 宋泊峤小心翼翼地切着蛋糕,将爱心形状的巧克力牌和她喜欢的草莓切给她。 然后给自己切块小的。 唐苒拿起巧克力,唤他:“老公。” “嗯?”男人看过来。 她晃了晃手里的爱心,笑得眉眼璨璨:“一人一半吧。” 他说:“好。” 当她准备将巧克力掰断时,已然低头,衔走她指间微凉的甜意。 然后抬起她下巴,将那颗甜凉的心送入她齿间。 唇贴着唇,摩擦升温,巧克力在接吻中逐渐融化。甜味滚进喉间,渗透了心房:“这才叫一人一半。” 第55章 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一颗巧克力完整地融化,就像他们彼此的心,任何时候都不会分开。 唐苒靠在他怀里吃着蛋糕:“不是值班吗?清芬姐说你半夜才回来。” “那边留了人,有事儿会给我打电话。”他用指腹擦擦她蹭到鼻尖上的奶油,“先回来看看你。” “那不是一会儿又要走?” “不急,等你睡了。” 知道她食量,宋泊峤没买太大的蛋糕,六寸还剩四分之一,她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 唐苒去洗澡时,他把剩下的蛋糕放进冰箱,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家里巡视一遍,确定再没有要做的家务,才回到沙发上等她。 唐苒记着他在等,也没洗太久,让他脱了外套去床上小憩一会儿。 否则一整晚不睡,身体吃不消。 宋泊峤自己觉得没什么要紧,但为了让她安心,还是陪她躺到床上。 唐苒迷迷糊糊睡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再醒来已经是清晨。 洗漱过后,宋泊峤带早餐回来。 唐苒看着保温桶被他一层层揭开,惊喜道:“有饺子!什么馅儿的?” “给你拿的荠菜猪肉和虾。”知道她不爱芹菜和韭菜的味道,虾肉饺不多,他费了番工夫才抢到。 唐苒坐到餐桌前,笑出声:“这饺子谁包的?” 部分卖相实在差点意思。 “谁包的都有。”宋泊峤洗了两双筷子,一人一双,递给她,“昨天下午几个班比赛,五十多个人一块儿包。” 唐苒惊喜地望过去:“也有你的?” “我不在内。”他把蘸料推到她面前,语气轻描淡写,半真半假,“不过凑了会儿热闹,包了十来个吧,能不能吃到看你运气了。” 唐苒把每只都检查过一遍,挑出两只形状最漂亮的。 馅料饱满,褶皱精致,一看就是老师傅杰作。 “这两个是你包的么?” 宋泊峤笑了笑:“不是。” “啊?”剩下的,卖相实在不忍直视。 男人倾身过来,用筷子从里面挑了只最丑的,放到她碗里。 “……”唐苒疑惑地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了。”他语气无比认真,“包饺子这事儿,我真的不太擅长。” 唐苒呆愣几秒后,笑出眼泪:“宋泊峤,你还有不会的啊?” 十项全能的男人第一次翻车,翻得这么彻底,唐苒整个人都笑颠了。 “有那么高兴?”宋泊峤捏捏她脸,连名带姓却宠溺地叫她,“唐苒,你不会就盼着我出糗吧?” 唐苒笑趴在他肩上:“就是觉得,你有那么点儿接地气了。” 一个样样完美的男人,还成天在天上飞着,不怪她偶尔觉得不真实。 她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模样,不够细腻的皮肤,是被阳光晒过的健康肤色。也许是职业使然,常年待在纪律严明的军队中,五官底子虽然精致,骨相却透着硬朗。 她迷恋得毫不掩饰:“挺好的, 不然都怕你变成蝴蝶飞走。” 宋泊峤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掌搂住她腰窝,炙热呼吸往下移动,带给她真实的感受。 “别胡思乱想。”他握住她手,亲了亲,“我们苒苒值得最好的,我也不会离开你。” 唐苒近乎呆滞地望着。 男人目光懒散,带着温柔:“饺子是有点儿难看,没时间练,下次不会这样了。” 唐苒吃了顿满足的早餐,饺子虽然卖相不佳,味道却不错。 宋泊峤值班后休假几天,两人买了下午去帝都的机票。 唐苒给温瑾宜打视频汇报行程,温瑾宜说她瘦了,担心她在这儿没吃好,让宋明鹤晚上做顿大餐给她补补。 婆媳俩亲热得忘乎所以,完全把宋泊峤撇一边。 他看了眼时间,终于忍无可忍地现身镜头,胳膊肘懒懒搭在唐苒肩上:“妈,差不多行了,我们还有事儿。” 唐苒刚要问什么事儿,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宋泊峤匆匆和母上道别,挂了视频。 手机被扔到沙发角落,唐苒被他打横抱起来,双脚离地,吸着气惊呼:“大上午的你又想……” “又?”男人笑着把她放床上,单膝跪着,开始解纽扣和拉链,剥得干干净净扑上来,“昨晚你可欠着我的。” 结扎后方便多了,不用时时惦记着找东西,唐苒身体软下来,抱着他的肩哼哼着,宋泊峤顺势而入。 很快她变得晕乎乎,轻飘飘,像在起伏的巨浪中摇摆不定的一叶小舟。 大海漫无边际,她看不见方向也不知道要漂去哪,嗓音柔软又可怜:“老公……” 她试着去搂他脖子,手臂晃荡无力,好几次颤抖地跌下来。他俯身,抬手,帮了她一程。 呼吸温热地贴到她耳边:“不是小狗吗?” “主人喜欢什么品种?嗯?” 昨晚饭桌上的玩笑话,被他变本加厉地兑现在她身上。 唐苒咬着他肩膀抽抽搭搭,眼泪掺着他的汗,湿透她的发丝和枕头。 “主人,这样可以吗?” 嘴上喊着主人,却毫不留情主宰着她的身体和感觉。 直到她连人带魂地飞上天,从云端跌下,被他宽厚温暖的怀抱接住。像在茫茫大海中寻到港口,缓慢平复着,安心地停靠。 男人从背后抱着她,边安抚她的颤抖,边侧身继续,喑哑笑腔带着痞坏:“体力是进步了,别的半点儿没长进。” 唐苒哭得直抽:“你还没好……” “哪这么快?” 好像一只手将她拎起来,又放到大海中央,随风浪摇曳,无边无际,无止无休。 * 年初一,温瑾宜对宋泊峤和和气气,除了让多吃点饭早点睡觉,别的都没说。 初二,宋泊峤带唐苒在帝都逛了逛,晚上回家,温瑾宜递了宋明鹤多个眼神无果,终于亲自上阵,问他考不考虑调到机关。 “本来你们俩离得也不算远,高铁两个小时的事儿,你瞅瞅你这事儿整的,谁家夫妻是这么过日子的?” 宋泊峤剥着橘子,低头垂眼没搭腔。 “吃吃吃,就知道吃。”温瑾宜脾气上来,看他做什么都不顺眼。直到宋泊峤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唐苒,态度才稍微缓和,“你俩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要上孩子?” “妈,我们近几年没打算要孩子。”宋泊峤直截了当,“我暂时结扎了。” “……”温瑾宜错愕失语,整个人仿佛被定住。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多个小孩。”他平静陈述着,眼神真挚地望着母亲,“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如果您很难接受,我只能说抱歉。” 温瑾宜怔愣中回神,扶在沙发上的手微微颤抖,语气尽量保持冷静:“这是你们的事,我不管。” 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一个家里,夫妻关系是首要,孩子的事儿可以暂且不提,但你们俩之间不能出岔子。异地分居,很难长久的。” 宋泊峤没说话,她缓慢低声地继续:“你调到机关,不说天天见面,至少双休和节假日都能见,不比一年到头在天上飞着强?我当妈的都提心吊胆,你是想让苒苒担心死啊?” 唐苒想开口为他说点什么,喉咙却仿佛被堵住。 温瑾宜的话其实每句都没错,她的确担心。 两人很久不见面,甚至联系不上的时候,她总会梦到他出事。 可这些都只能独自咽下。 宋泊峤没再顶嘴,又剥了个橘子。温瑾宜气闷回房,宋明鹤对俩孩子说了句“早点睡”,哄老婆去了。 唐苒接过橘子,他又去果盘里拿,她连忙摁住他手:“不要了。” 他很少有焦虑的时候,她第一次见他这样,是她快要从家属院离开,他整个人显得坐立不安。 主卧房门被关上,唐苒手臂绕过去搂住他脖子,再将他的脸掰过来。 四目相对,他眼底微微的红。 一丝脆弱暴露在她眼中,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差劲?” 唐苒摇摇头。 “跟你结婚那会儿,我刚从副职升上来不久。”他低头望向两人交握的手指,婚戒轻轻碰在一起,“我以为时间会自由点,但谁知道……” 涉及机密的话,他没多说,但唐苒也懂。 虽然是和平年代,可安稳太久难免会骚动。 或许是现在网络发达,一点风吹草动就上热搜,平民百姓也知道国际形势并不容乐观。 就连奚城那个小小的军用机场,去年起训练上天的频率都很高,每天运-20要飞无数趟。 “你不要想太多。”唐苒嗓音放得很轻,只有两人能听到,低柔得像一只手在安抚他焦虑的内心,“至少在我看来,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宋泊峤,如果你不能再开飞机,一定会很难过是不是?” 男人低垂着眸,沉默代替了回答。 唐苒笑了笑:“就像不让我碰案子,不让我上法庭,想想就觉得活不下去。” 宋泊峤轻轻摩挲着她手上的钻戒:“你想做的尽管去做。” “你也尽管去做。”唐苒将他的手捧在手心,虔诚而认真,“宋泊峤,生活不可能完美的,我们不能要求两个人都追求事业的同时,还朝夕相处在一起,那也太贪心了。” “月盈则亏,物极必反,有点遗憾也有点念想,不好吗?” 宋泊峤望着她,眼底浓情如潮水,嗓音发哑:“你真觉得这样好?” 对她的思念他可以忍,哪怕夜夜蚀骨,可就怕她孤单寂寞,对他失望。 “嗯。”唐苒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点点头,“老公,你穿飞行服的时候最帅,虽然我没见过你开战斗机的样子,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管为了任何人,都不要动摇好不好?” 他侧过身,一个眼神仿佛有千钧重,同样沉甸甸的吻落在她额头上:“好。” * 两个人达成共识,年后见面的机会依然不多。 但一有时间就会打视频。 唐苒照例往返在法|院和检察院之间,平时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密密麻麻的考研真题和数不清的申诉案件。 不少人为她慕名而来,六部也越来越忙碌,大家纷纷表示成就感暴增。终于享受到被单位重视的待遇,口头表扬和奖金都多了,一个个更有干劲。 八月中旬,唐苒坐在去江城的动车上。 星期三工作日,中午十二点才接到宋泊峤电话。 上午从家里出发时,她给他发了个定位,是江城某家商务酒店,和房间号。 附带两个字:【约吗?】 “到江城了?”他似乎在食堂,背景音嘈杂。 “没呢,还半 小时到站。“唐苒望着窗外大片的农田,和偶尔闯入视野的农村房屋。 宋泊峤叹了声:“今晚我有事儿,出不来。” “哦。”唐苒佯装失望,“那我约别人好了。” “行,房费算我的。”他笑得有点欠揍,“我倒要看看,除了我谁还能伺候好你。” “……”唐苒无声翻了个白眼。 他言归正传,问她:“来出差?” “嗯。”唐苒得意洋洋,“你老婆出息了,明天去省院开会分享案例。” “这么厉害。”宋泊峤毫不掩饰地为她高兴,“明天我过去找你?” “明天我才没空理你呢。”唐苒昂首挺胸,无比神气的模样,“而且你过来也没有入场资格,我们晚上再见吧。” 男人笑了下:“行。” 三伏天的江城,是当之无愧的火炉之一,白天暴晒的温度从沥青路面回吐到空气里,彻夜散不尽。 再有无数空调外机不断辐射着高温。 除了开足冷气的酒店,哪儿都不是人待的地方。 吃过晚餐,唐苒本想去江边散散步,看着天气app显示的体感温度46c,还是决定不折磨自己。 洗完澡躺在床上,开着电视当背景音,用平板刷题到九点半,定了明天的闹钟,刷牙护肤关灯睡觉。 去省院之前,唐苒早起化了个淡妆。 车是在酒店门口接的,黑色商务七座,只有她和另一个女同僚。 上车后打了声招呼便没再说话,唐苒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听她在电话里安排孩子的事儿。 大概是妈妈出门,家里爸爸和老人都乱了套。 唐苒听着都感到窒息。 宋泊峤从不会让她为工作以外的事忧心,如果有什么影响到她,隔着再远,他也会设法解决。 理解和尊重是相互的,所以看着别人一家团圆,丈夫总在身边陪着,她也从不抱怨他太忙。 如今她办案数量已经上千,在全省地级市检察院申诉部门中,质量排名也是第一,至今没有一起上|访和投诉。 七月初,省里开展的一二季度检察机关案例评选,她承办的一起未成年人故意伤害申诉案被评为精品案例,应邀参加大会分享。于是熬了好几个夜,做出三十多页的ppt。 车停在省检门口,唐苒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和衣领,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嗓音:“唐苒!!” 回头一看,是去年公诉人竞赛和她同组辩论过的宜城检察官,唐玥。 “真是你啊。”唐玥激动地跑到她旁边,“那次还说加个微信的,你转头就跑了。” 唐苒朝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两人同姓氏,被安排在相邻座位。 这次大会旨在让青年检察官们互相学习进步,还邀请了省检察院高级法律顾问,政法大学法学院院长及刑法学教授杜振国来演讲。所以除了像唐苒这样分享案例的,也有冲着杜教授大名,来听讲座学经验的。 “我们市院就两个名额,我拼命找师傅磨嘴皮子求来的。”唐玥用手指戳着自己的名牌,叹了口气,“现在工作环境可太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头。” 唐苒就是那个当之无愧的卷王。 去年竞赛,她刚进六部,硕士毕业的唐玥比她还胜在经验和学历,没想到一年时间,沧海桑田。 唐玥一脸求知若渴的热切:“给我讲讲呗,你是怎么做到早上不困,中午不睡,下午不摸鱼晚上不熬夜的?” “……” 三十多页的案例演讲ppt,在今天也是独一份。 唐苒没想过什么全场最佳,只是安排到手上的活,她习惯桩桩件件都不敷衍。 哪怕是在别人眼中走个过场的经验分享。 她没有藏着掖着,从头至尾的思路,心得和总结教训都分享在ppt里。 散会时,不少人过来讨论案件,还有几位男性同僚想加微信,意图很明显。 唐玥在一边清了清嗓子:“苒苒,你老公来没?” 那几位男性神色各异地离开。 “唐检,保持联系,下次竞赛见。” “好,再见。” 送走最后一位真心请教的同僚,唐苒和唐玥走出省检大门。 离开冷气充足的大厅,室外热浪袭来,两个人差点双双晕厥。 唐玥生无可恋地嚎了一嗓子:“卧|槽,什么鬼天气啊?” “这可是和山城并列的火炉。”唐苒笑了笑,从包里拿出遮阳伞。 正欲撑开的同时一抬眸,滚烫空气瞬间凝固。 烈日炎炎下的车门边,那人穿着墨蓝色短袖体能服,额头脖颈都晒出了汗。 目光却是清爽沁凉的,如微风拂过她面颊。 唐苒彻底忘了撑伞这事,飞跑下台阶,几乎是冲到他怀里。 男人结实伟岸的身躯都被她撞得轻轻一晃。 他身上有汗,却仿佛散发着清冽的阳光味道,唐苒轻轻嗅着,很安心。 手掌摸到他浸湿的后背,一阵心疼:“不是要你找个商场等?来这儿干什么?” 他没有入场资格,只能在空旷的停车场,忍受四十多度的高温,和车内空调都无法抵御的暴晒。 “商场太远了。”他把脸埋进她发间,贪恋那抹久违的香气,“就算不能亲眼见证,我也想第一时间分享你的成功。” 沥青路面蒸腾着滚滚热气,后背像有火在烧,他怀里更热。唐苒却丝毫不觉得燥,就这样抱着他,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第56章 哪怕慢一点,总有一天会…… 岑念最近在做恋爱心理分析,研究了身边和网络上千对恋人和夫妻的心路历程,也同样采访过唐苒和宋泊峤。 原本觉得他俩是误打误撞,刚好合拍,可一顿分析下来,岑念说他们的确具备异地恋成功的要素。 她独立,清醒,不依赖男人给予的情绪价值,工作状态让她更充实,案件办结的成就让她更满足,胜过沉溺于情情爱爱。 而宋泊峤刚好是个恋爱脑。 岑念经过大量数据得出的结果——在一段异地恋中,如果女方恋爱脑,男方过于清醒冷漠,从一开始就可以预见失败。反之亦然。 在江边吹着温热的风,唐苒牵着宋泊峤的手走在长堤上,把岑念的恋爱理论讲给他听。 宋泊峤稳着她左摇右晃的身子:“所以你是承认自己冷血无情了?” 唐苒当然不,笑着朝他踢了脚空气:“我哪有!” 说异地没关系的是她,沉迷工作到忘了他存在的也是她,嫌和他打视频影响学习的也是她。 可唐苒知道,她不是不喜欢他。 她只是避免为无法改变的现实而内耗,凡事都会先掂量轻重得失。 两人都有无法舍弃的事业,异地是必然的,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她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很难再想起其他琐事。 考研她更不想二战,她没那么多时间成本,必须一次成功。 与此相比,谈情说爱当然要往后放。 好在宋泊峤也是个理智的恋爱脑,嘴上说失望,却并没和她较真。也不生气,下次还像牛皮糖似的贴上来。 后来她走累了,他背她回酒店。 他的后背和她胸前都是汗,两人却十分享受,连汗液交融都觉得是甜蜜的信号。 “老公你热不热?” “老公我帮你扇扇。” “老公,加油,下个路口就到了。” “老公……” 分开的时候没他也行,在一起就珍惜难得的时光,给足他情绪价值,哄他黏他尽情撒娇。 岑念问过唐苒,她是不是进修过恋爱课,这么会拿捏男人。就她这样的,十个宋泊峤都扛不住。 唐苒哭笑不得。 她满脑子搞事业,哪懂这些花样。 也许是遇到对的人,再不懂恋爱的新手也会渐入佳境,哪怕只凭着感觉,也能笨拙地走在正确的路上。 哪怕慢一点,总有一天会学会爱。 * 唐苒自打入职,在市公检法圈内就出名,以前是凭脸,如今是正儿八经凭实力。 在六部刚满一年,黎秋水就给她这助理又安排了个实习助理,是本院独一份。 实习生叫邱玲,傅周的同校师妹,原本听说她就是个非法学专业本科,没把她当回事儿,结果跟了她两天,彻底变成小迷妹。 用邱玲同学的话说,唐老师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很帅。 一开始邱玲怎么都跟不上她,于是向她请教如 何踩着细高跟稳稳当当地走成一阵风,还那么正气凛然。顶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却没有一丁点柔媚气。 工作上,她好似完全摒弃了性别,尽管她这张脸在很多时候,都能当做省时省力的秘密武器。 可邱玲从没见她对任何人展现出女性的一面,仿佛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办案机器。 当然,除了那位传说中的她丈夫。 遇见过不少男性辩护律师拿她的性别和颜值做文章: “如果对面是像您这样美貌的女士,作为一个男人恐怕很难不动容。我当事人并不知道这样叫性|骚|扰,他只是在用自己认为合理的方式表达爱慕。” 唐苒毫不避讳对方直白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出口镇定而冷漠: “我也认为劫富济贫是用合理的方式伸张正义,刚好崔律师您很有钱,那我可以去您家烧杀劫掠,不用负法律责任吗?” 当她在庭上的时候,邱玲看她的眼直冒星星。 可下了庭,女神瞬间变魔王。 一天三场开庭,邱玲腿都快替她跑断,回到检察院只想瘫在座椅里休息。 偏偏走到半路,被徐科长拦下:“小唐,来我办公室。” “我约了庄律师五点见面。”唐苒看了眼手表,“十分钟,要么您现在长话短说,要么明天我抽空去趟您办公室。” 徐科长指了指走廊里的会客室:“那借一步。” 唐苒把笔电递给邱玲:“整理一下庄律师发来的案件资料,最后五分钟我来看。” 邱玲心底苦哈哈,脸上笑呵呵:“好的唐老师。” 徐科长关上会客室门。 唐苒微一皱眉,听见他开门见山:“上面有打算调你去一部。” “现在?”唐苒短暂错愕,手揣进兜里,“我手头还有十八个案子。” 徐科长显然也被这数字惊到,调整了一下呼吸:“案子不是问题,调职前当然要做好交接。我记得你之前很想去一部的,怎么了?” 唐苒望向墙上那幅毛笔字,一个隶书的“静”,有棱有角,端正肃然。 “现在也不是不想。”她收回目光,语气平静而坦然,“从今年省考,一部招人最低学历是硕士,我不想搞特殊化。再说我了解我自己,不能把运气当实力,之前是年轻气盛,自命不凡,至于真的有几斤几两,上了刑庭原形毕露。” 徐科长笑出声:“这么谦虚了?” “您就当我是谦虚吧。”唐苒耸了耸肩,“毕竟和庄律师那种人交手,真的很打击人自信心。” 偏偏她运气差,平均每周要见庄博瀚那只老狐狸狗一到两次。 “行,反正话我带到了。”徐科长点了下头,“那你好好加油,上面一直很关注你。” “嗯。”唐苒仰起脸,衣领处的检徽锃亮发光,“如果这次能上江大法硕,我会重新考虑的。” 徐科长笑了笑:“我相信你没问题。” 从九月报名到十二月底的考研初试,唐苒一直处在紧锣密鼓的节奏中。 宋泊峤也跟着她调整了联络方式,除了每天晨昏定省和鼓励,没像以前那样占据她时间。 只有感觉她情绪不对劲,可能有压力的时候,才会打个电话哄一哄。 唐苒确实是有压力的。 她没给自己留退路,必须背水一战。 * 虽然成绩来年二月份才会出,唐苒从考完初试就开始准备复试。 大年三十,她在书房听着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只分出一丁点心神,短暂参与了这个世界的热闹。 今年两人没去帝都过年,父母也表示理解,全面支持唐苒考研,还邮寄了宋明鹤亲手做的腊肠和炸丸子。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为了杜绝干扰,她学习时会调成静音。 屏幕上是宋泊峤的微信消息:【老婆,占用十分钟?】 已经23:58,马上过零点了。 唐苒笑了笑,放下手机跑去客厅。 沙发上男人将她抱住,喂了颗汁甜饱满的大樱桃。 电视里,晚会即将踏入倒计时环节,主持人激|情洋溢地说着祝福语,氛围被拉至最高点。 空旷的大房子里只有两人一猫,心口却温暖而充盈。 倒计时数到0,远处传来庄严的敲钟声,电视里烟花和雀跃齐响。 宋泊峤捧着她脸,轻轻吻住她嘴唇:“新年快乐,苒苒。” 小椰子见不得两人亲热,爪子扒在唐苒胳膊上站起来,激动得要舔她脸。 宋泊峤变本加厉地深吻,一只手将捣乱的猫咪提溜开。 小椰子向来斗不过他,委屈巴巴地缩到沙发角落。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 直到六月,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唐苒终于成了刑检大军的一员,开始跟着陈检接触一些大案要案。 有了之前的经验储备,这条路走得辛苦却顺利。 周内上班,周末去江城上课,旁人都替她生无可恋,唐苒反倒觉得这样的生活蓬勃而充满希望。 毕竟江城有人在等她。 队里到学校才五十分钟车程,只要没工作,宋泊峤都会去陪她上课,陪她睡觉,两人见面反倒比以前更频繁。 第三个新年,小椰子有了新伙伴,一只外表威猛的纸老虎缅因猫,唐苒叫它芒果。 吃得多,长得快,打架却从来打不过小椰子。 第四个新年,正好是国际关系敏感期,宋泊峤不能离开部队。唐苒也忙,当天晚上还在方景明那儿,配合提审刚抓获的运毒分子。 如今她已经是一部骨干,正式的员额检察官。 终于通过法考的何卓被陈检安排给她当助理。 唐苒原先不想要,让何卓给她当助理等于拖她后腿,陈检找她深入聊了聊。 放眼整个检察院,除了徐科长没人治得住何卓,陈检觉得她行。 就当最后试一把,如果何卓真的无可救药,以后就当部里没这个人。 眼高于顶的大少爷,曾经也看不上唐苒,如今在她手下却意外听话。 没别的,其他同事说话多少留点面子,想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唐苒恼起来,把他骂得猪狗不如。 唐苒一直奉行一条理念,和办好案子比起来,人情世故毫无用处。她也相信真正的检察官是为老百姓办实事,而不是溜须拍马哄同事。 年三十,她和何卓都在市局过了一夜。 方景明说请他们吃早饭,唐苒拒绝了。 案情特殊,明天法|院紧急开庭,唐苒回了趟检察院,遇到正在加班的江若若,聊了几句手头的案子,然后安排何卓去证人家中打探。 在唐苒手下干了两月,何卓的保时捷换成了比亚迪新能源,逢人就说他被唐苒职场pua。 唐苒知道,故意睁只眼闭只眼。 江若若从窗口看着灰色比亚迪驶离大院:“你真放心让他去?” “嗯。”唐苒打开抽屉,开了瓶补铁液。 温瑾宜担心她用脑过度,气血不足,都按箱给她买。 江若若:“总觉得这小子要搞砸。” “他肯定会搞砸。”唐苒慢条斯理地咬着吸管,打开电脑,“所以我叫了方队接应。” 江若若疑惑地看过来:“你图啥?” “不把他吓个半死,他不知道咱们这行责任多重大,成天在这儿吃喝拉撒混日子,国家花钱白养他就算了,还影响别的同事工作心情。”唐苒把喝完的补铁液丢进垃圾桶,“这次让他自己选,要么跟着我好好干,要么让徐科长调到后勤打杂 去。” “那贩毒团伙还没抓完呢。”江若若起了身鸡皮疙瘩,抱起手臂,“万一他死了咋办?” “死了就当为国捐躯。” 话虽如此,有方景明在,何卓想死都死不了。 让他经历一次极端场面,要么吓得屁滚尿流主动离开一部,要么痛定思痛,以后当个合格的检察官。 刑检的危险系数虽不如刑警,但只要背上亡命之徒的案子,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唐苒年前就遇到一次,加班回家被漏网的罪犯同伙尾随,幸好她熟悉地形,溜进小区外的派出所。 第二天,她手机收到一条陌生短信:【昨晚只是个小小的提醒。停止调查,否则后果自负。】 这案子还没结,所以最近她都避免走夜路。 方景明那边的消息很快传来,何卓去见证人的路上遇到埋伏,一辆无牌车直接朝他撞过去。 还好警队提前部署,抓到了人。 何卓车坏了,但身体没大碍,现下在医院做检查。 唐苒给方景明发了条语音:“行,你派个人现在跟我去。” 方景明:“你注意安全。” 提证人这事,唐苒还是要亲自上。 晚上她才得空去医院看何卓。 小子脸上破了点儿皮,躺在病床上哼唧。 唐苒没好气地把晚餐扔柜子上:“行了,装什么装?” “老大,我受伤了。”何卓拍拍自己挂彩的脸,“我受伤了你看不到吗?我是为了帮你提证人才受的伤,你高低不得请我吃顿像样的料理?” 他指着柜子上的塑料袋:“这什么?” 唐苒把袋子拎起来递给江若若:“他不要,拿去喂狗。” “……” 工作上唐苒油盐不进的冷漠无情,倒正好能降得住何卓这种人。四两拨千斤,把他拿捏得服服帖帖。 之前大少爷被架在空里,觉得检察院工作无聊又枯燥,这下被亡命之徒吓了一吓,反倒激起他作为男人的热血斗志。 “狗东西,明天法庭上我要他好看!” “那就赶紧吃饭。”唐苒双手环胸靠在墙边,“吃完回去问证人口供。” 何卓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我?” 唐苒扯了扯唇:“嗯,你。” 因为法考次次失利,何卓被大家认定为庸才,当草包|养着打打杂,从不会让他经手案件。 他把唐苒当过对手,后来发现自己不够格,当过威胁,结果人家压根不把他放眼里。 他一直不敢承认她身上的光,也常常令他羡慕和向往。 在她手下做事,本该是觉得屈辱的,何卓嘴上不屑,这段时间却是他在检察院过得最充实的日子。 像唐苒这样的人,好像谁都不能避免被她感染。 何卓把桌上饭菜拿过来,一顿狼吞虎咽。 * 经过所有人半年的努力,贩毒案终于办结,从法|院出来时,方景明攒了个局,功臣们一块儿吃个饭。 这场景唐苒觉得很熟悉。 上次和大家一起吃饭,她还是个连案件都摸不到的无名小卒。今天这些人一杯杯敬她,连饮料都喝撑。 后半场ktv她没去,她想回家给宋泊峤打会儿视频,她突然特别思念他。 一家四口隔着网线团聚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幻想了很久,坐在出租车后座,她迫不及待地拨去电话。 她不知道有没有接通。 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再开口。 然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57章 我爱你。 一行人刚进ktv大门,方景明突然接了个电话。 那边不知道说着什么,他脸色越来越凝重,挂了电话,吩咐身边同事:“通知二队立刻出警,一队所有人收假,准备支援。” 警队的几位都去开车,何卓拉住方景明:“发生什么事了方队?” “唐苒出事了。” 车顶警报拉响,在晚高峰迅速窜出街道。 * 迷|药散去醒过来时,第一感觉是腿疼,疼得快要昏厥掉。 四周漆黑,只有一扇窗,位置很高看不见外面。冷白月光照亮面前的一小块,正好能看见制服裤腿,被血晕染出一片深色。 冷风嗖嗖地往屋里灌,她猜想不是在城里,周围没一点街声。 对方敲断她腿,又将她绑在椅背上。 胸前还挂着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复杂的线路,是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定/时/炸/弹。 方景明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腿上的剧痛开始麻痹神经,意识重新变得昏沉。 直到警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接着门板被踢开的巨响,一群端着枪的警察闯进来。 确定屋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方景明放下手/枪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向她胸口开始读秒的炸/弹。 瞳孔一缩,他出声冷静:“所有人出去。” “头儿——” “出去。” 唐苒从没像此刻这样,真实感觉到死亡降临。 原来她也是怕死的,怕到头脑空白,只剩一张脸在脑海里不停地晃过。温柔的,痞坏的,假装生气和撒娇的样子,像走马灯,像一个温暖的怀抱陪她到最后一刻。 “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方景明蹲在她面前,沉声问。 唐苒咬着唇没说。 他双眼盯着炸弹,凝神观察那两根线。 拨通的电话开了免提,扔在她腿上。 “方景明你走吧。”唐苒别开眼,泪水滴在肩膀上,“你不用陪我死。” “不是陪你死,是陪你赌一把。”计时只剩下二十秒,他眼底布满疲惫的红血丝,这个常年坚守在犯罪一线的刑警队长,似乎每次见他都这副模样。 岑念的理想型,明明是那类精致白皙的小奶狗。 可方景明这人和精致白皙半点不搭边。 岑念是真的爱他。 电话通了,她听见那声熟悉的“老婆”,喉咙被眼泪哽住,出不了一点声。 她憋着气,好像一开口就会窒息。 “宋泊峤,我要是跟你老婆一块儿死了,记得每年给我上柱香。” “混蛋,我老婆会长命百岁。” “那你得谢我一辈子。” 宋泊峤没再理他,嗓音带着哽意:“苒苒。” 她急促地噎了声:“嗯。” “别怕。” 方景明手里的刀刃靠近那条红色的线,她闭上眼,泪如雨下。 他不在她身边,却好像有温暖的怀抱搂住她:“苒苒,别怕,我会陪着你。” 后来唐苒问过,如果那天她真的死了,他会怎么办。 “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可是苒苒,如果没有你,我一点都不想活。” “虽然你可能会等久一些。” “等我给爸妈养老送终,就马上去找你。”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他会为了她殉情。 * 唐苒在医院住了一周后,才见到宋泊峤。 风尘仆仆,连军装都没换。 这几天都是温瑾宜照顾她,门开的那瞬,劈头盖脸骂自己儿子,枕头直往他身上扔:“狗东西!要你什么用?啊?你老婆住院一周你才赶过来!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是不是连最后一面都——” “呸呸呸!”她连忙止住话头,深呼吸一个来回,暂时冷静,“宋泊峤,你丑话给你说前头,你非要追求什么理想抱负,行,哪天如果苒苒不要你了,我也不要你,你给我滚出家门!” 宋泊峤硬生生挨了一枕头,帽子被打飞到墙上,也没反应,就那么定定地望着一身病号服的唐苒。 她受了惊吓,腿做完手术还在恢复期,也断断续续的疼,最近食欲都不好,吃不下几口饭。 靠打营养针反倒长胖了些,但眼底的光是憔悴的,看着让人心疼到不行。 温瑾宜发泄过后,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病房门被关上,宋泊峤走过来,坐到床边。 “苒苒。”他握住她没在输液的那只手,眼底通红。 唐苒看着他凹陷下去的两颊,也红了眼睛,瓮声道:“最近很累吗?你都瘦了。” 宋泊峤深吸一口气,将她抱到怀里。 “苒苒。” “嗯?” “我回来照顾你好不好?” 唐苒明白他什么意思,心口一震:“不要。” “我回来陪你。”他的 声音颤抖却坚定。 眼泪瞬间浸透了军装,唐苒再说不出一个字。 * 宋泊峤陪了她几天,也试着和她再提过,可关于他的想法,唐苒依旧持反对意见。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至少头一个月得在医院度过,每天都要接受术后检查。 唐苒闲不下,让何卓把她电脑带过来。 小伙子如今干劲十足,要连带她这笔账,一起回算给那些犯罪分子。 “起|诉书和公诉意见书都准备好了?” “ok的老大。”何卓在电脑上敲着字。 眼高于顶的少爷,如今心服口服地叫她老大。 “证据清单回去再捋一遍,确保庭上使用的证据都经过核实,检查好u盘功能,询问提纲,法律条文多背背,千万不能犯低级错误。明天我不能跟你去了,如果心里没底,找若若陪你预演。” 何卓笑了笑:“老大,你今晚有点婆婆妈妈。” “……”唐苒但凡腿好一些,都要把他这张贱皮踹门口去。 明天是何卓第一次作为主审检察官出席,案子不难,唐苒拿给他练手。 任谁都想不到,连何卓这样的人,也有朝一日会被她扶上正途。 * 有温瑾宜悉心照顾着,唐苒恢复得比预想中快。 两个半月不到,医生便允许她出院,嘱咐多卧床休息,少走路,等过了三个月再逐渐开始运动。 第一天回单位上班,何卓无比夸张地给她弄了把轮椅,说残疾人要有残疾人的样子。 唐苒边骂边拿笤帚。 何卓想跑,被两名男同事摁住,结结实实挨了顿揍。 整个一部好像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江若若说是因为某人的人格魅力。 连何卓这种不和谐因子都被稳定下来,成为上阵杀敌的一员猛将,现在的一部,就是所向披靡的律法权杖。 唯一的遗憾,是陈检要被调去省里。 省院好几年没往上调过人,也没开展遴选考试,都说是不是缺牛马了,要开始来下面掐尖儿。 大家虽然舍不得陈检,但为他高兴。当初他就是从省城机关来的,下基层几年,也该调回去升个一官半职。 那天从张姐家聚会出来,唐苒开车打算去奶奶那儿。 她每个月至少去三天,打扫卫生,侍弄花草,顺带睹物思人,院子至今保留着奶奶离开前的模样。 如今她也会种菜了,在家属院还能跟徐老聊聊心得。 车行驶在高架桥,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是江城区号的座机。 唐苒摁下车机屏幕:“喂?” “你好,是宋泊峤家属吧?”对面一道中年男声,唐苒记得,似乎是他们部队的政委,以前也给她打过电话。 “嗯,我是。” “方便吗?找你聊聊。” “您稍等。”唐苒把车开出高架,停在桥下的临时停车区,“好了,您请说吧。” 政委简要阐述了宋泊峤打算转业的事。 “年初他找我提过一嘴,我当时没放在心上。紧接着就是演习,我想着这小子以前就爱开玩笑,演习表现也不错,很积极,还给队里争了光。我以为他就是头脑一热,哪里像想走的样子。” 中年男人长叹了一声:“结果表彰大会刚结束,申请都给我打上来了。” 唐苒竭力冷静,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冒汗。 “团长肯定是不同意的,接着往上交,从师部到军部还得一层层劝,你也知道,小宋是多难得的一名优秀飞行员。” “他人在部队,难免疏忽家里的事儿,可无论是你,还是你们将来的孩子,但凡有任何需要,部队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忙解决。” “我代表部队,代表国家,衷心希望他能留下来。” 宋泊峤后来没跟她提过,唐苒以为他打消了念头。 政委的话听得她脑门嗡嗡作响。 挂了电话,将导航目的地改到江城。 * 凌晨过后,唐苒在江城找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开车去部队。 没提前和宋泊峤联系,也没有导航,但她记得路。 站岗的士兵换了新面孔,不认识她,在门口给宋泊峤打了个电话,他出来时,还穿着那身绿色飞行服。 唐苒径直开到停车场,跳下车,全程板着脸。 男人一手拎着头盔,笑得还那么不知所谓:“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过来,下次是不是就参加你退伍仪式了?”车钥匙被她一把扔过去。 宋泊峤嘴角僵了僵,接住。 唐苒盯着他不再说话。 五月底天已经热了,阳光照着的时候和夏天差不多,后背晒得滚烫。 沉默对视几秒后,宋泊峤站到她后面,用身体挡着一部分太阳光,低下声:“去办公室吧。” * “我不同意。” “所以就没敢跟你说。” 办公室不热,唐苒还是觉得燥,喝不下一口茶,杯子直接放回桌面上:“现在我知道了,你把那个申请给我撤回来。” 男人表情无奈:“苒苒,这不是开玩笑。”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唐苒强势而倔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两人之间,前所未有的剑拔弩张。 好像再多说一句就会吵架。 唐苒承认她现在并不冷静,从昨晚接到政委电话开始,就汹涌着一股燥气。在酒店也没睡好,现在除了看见他脑袋疼,还有失眠缺觉的生理性头疼。 宋泊峤叹着气,问她:“着急回去吗?” “不着急。”唐苒直勾勾盯着,“你的事处理好再回去。” 宋泊峤点了点头:“那我让人带你去休息,我上午还有工作,一会儿给你带午饭。” “好。”她不是来影响他工作的,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 在家属楼补了两小时觉,听见门响醒过来时,头终于不疼了,有种睡饱的清爽感。 看着餐桌旁布菜的男人,也比早上那会儿顺眼一些,语气稍软:“吃什么?” 其实她已经看到桌上的菜,只不过随口一问,缓和一下早上的不欢而散。 宋泊峤一边把饭碗和筷子摆到她面前,一边耐心地回答:“有你喜欢的酱排骨,珍珠丸子,蒜蓉虾,藕汤和包菜。” 唐苒尝了个珍珠丸子,在对面男人的注视里低下眸,抬脚故意踢了踢他的小腿,轻轻地试探。 宋泊峤笑着伸过来,让她把脚放在他脚背上。 彼此默契的小动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溶解,消散。 吃饭时两人都没说别的,宋泊峤给她剥虾,也只问她味道怎么样。 唐苒说除了肉有点老,还行。 “我去给炊事班提意见。” 唐苒被逗笑:“得了吧你,多大脸?” “我不行,我老婆面子大。” 唐苒又轻踩他脚背。 中午休息,两人拉了窗帘躺在床上。 第一次聊这事,差点闹出感情危机,唐苒很谨慎,脑子里反复斟酌该怎么开口。 倒是捱到他先主动:“苒苒,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我也不想你为我放弃。”唐苒抱着他,额头擦过他下巴,望向他一如既往深邃的眉眼,“宋泊峤,我们谁都不能放弃。”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呢?”他将她的头摁在怀里,“我不敢回想那次,但凡出一点意外,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果我在,至少陪你的人会是我。” 那也是她此生不愿再回想的一次经历,差点就和他天人永隔。 但她从来没想过因此放弃刑检事业。 “宋泊峤。”她抬起头,无比认真地凝视着他,“那我来江城好不好?” 男人望着她的眼微微颤动:“什么?” “陈检说省里确实需要人手,但协调出来的编制不多,所以先调了几个上去补缺。等明年后年,可能会正式开展遴选。”唐苒将手探向他额头,隐 约有一道疤痕藏在头发里,不明显。 她知道他受过伤,他曾经是轰动全国的那则新闻的主角,为了他的理想和抱负差点献出生命,都不曾有过退却的想法。 如今却要在风华正盛的年纪抱憾离开。 她缓缓摩挲那里,指尖带着温柔的疼惜:“老公,我能考到省检察院,你不要再有那种想法了好吗?如果以你的事业为代价,我会一辈子内疚的。” 宋泊峤艰涩地出声,喑哑:“你愿意离开奚城?” 他知道她经常会去奶奶那儿,对她来说,那个空荡荡的院子仍然是她的家。 奶奶的墓地她也常去,不止清明和生忌日,平时有空,她都会去找奶奶说说话,像以前一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奶奶在她心里的位置。 “我也该向前看了。”唐苒将他的手握住,十指紧扣,“在我最难捱的时候,是奶奶和我相依为命,我不舍得放下她。可她终究是走了,就算我心里再留恋,她也不可能再回来。” “我知道,很多事只是我自欺欺人,给逝者的一切,都是做给留下的人看的,是我自己给自己安慰。” “现在我不需要那种安慰了。”她仰起头,望着他的双眼璀璨如星,“我有了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 男人瞬间通红的眼,泛着潋滟的水光,凝住她:“苒苒……” “老公。”她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柔软而郑重的嗓音贴着耳朵,明明那么低那么轻,却如响雷般,毫无阻隔地闯入他心房: “我爱你。” 第58章 正文完那是他爱她的第八年。 唐苒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太浓重的色泽盖过一切,好像无边黑夜朝她袭来。 可那铺天盖地的黑色是令人安心的,柔软的,挟着无比熟悉的情潮淹没她。 是他的吻压下来。 他似乎在用倾泻的方式表达回应,还有别的什么,像一抹云雾般缥缈的,她看不透摸不着的情绪。如同她偶尔没来由的错觉,他们是不是已经认识许久,比她以为的还要久。 他所倾泻的情绪也比她以为的要多,好像无止无境,好像这个吻永远不会停。 直到她喘不过气时,宋泊峤终于捧着她的脸,抵着她额头,眼眸如黑夜亮起了星河,就在看向她的那秒,逐渐点亮整个夜空:“我也爱你,苒苒。” 她亲眼看着他的眼亮起来,鼻尖一阵酸涩涌动。 其实他不用说,她早已能感觉到。 * 来都来了,唐苒向单位请了探亲假,多待两天。 这次突然袭击,宋泊峤没提前替她准备,下午他上班,她自己去超市买生活用品。 本想顺便挑一套睡衣,结果失望而归,给某人发微信抱怨这里的款式有多难看。 宋泊峤没回信息,应该在忙,直到饭点打视频过来,对着食堂窗口问她要哪几样。 “除了那个土豆都要。” “行。” “你没看到我发的信息吗?” “嗯?”宋泊峤接过盛好的饭菜,拿到旁边桌子上,“你说睡衣?” 唐苒努着嘴“哼”了一声。 “多大事儿。”他笑了笑,“我给你带了。” 唐苒激动又感动,不愧是她的亲亲老公。 可当她满心欢喜地迎接宋泊峤回家,接过他递来的纸袋子,正打算欣赏自己的漂亮新睡衣时,望着手里的体能服短袖和短裤,整个人一僵。 “……老公。”她艰难地找回自己声音,确认:“这是给我穿的?” “嗯。”男人一边帮她开饭盒,一边看过来,“天热了,穿这个宽松,凉快,适合你。” 唐苒满脑子离谱:“哪有女生穿这个的?” “我们女兵都穿这个。”宋泊峤一脸认真,“快吃饭,吃完了试试。” 唐苒还欲言又止,可一想到她今晚的处境,没资格再挑三拣四,乖乖挪到餐桌前。 部队食堂依旧好吃,唐苒大快朵颐到最后,啃着软糯咸香的卤猪脚,想到什么,问宋泊峤:“这是你的衣服吗?” “嗯。” 她眼睛稍亮:“你穿过的?” “是啊。”宋泊峤看过来,往她碗里放了块田螺肉,再继续用牙签挑,“委屈你了,只有我穿过的。” 唐苒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宋泊峤没理解她,作为男人他不能感同身受,毕竟很少有男人会穿老婆衣服,体会到那种微妙的开心。 当他收拾好厨房,唐苒也洗完澡,穿着他的体能服短袖,裤子因为腰太粗挂不住,她没穿,就那么晃着两条细白长腿从浴室出来,笑得好像捡了几百万似的。 宋泊峤望向她,无奈又宠溺:“傻乐什么呢?” 唐苒跑到沙发上,侧身坐上他腿:“老公我好不好看?” “好看死了。”他不假思索,拍拍她臀,“我没洗,身上脏。” 唐苒非但不放开,还勾着他脖子亲亲他额头。馨香柔软在怀,让人不禁血液狂涌。 “宝贝,让我去洗澡?”他嗓音都哑了几分。 唐苒侧过头望着他,眉眼弯弯,水光潋滟,无声地勾引。 他用力掐在她腰上:“洗完再办你。” 唐苒回卧室等他。 十分钟前,收到温瑾宜的语音消息:“苒苒,卧室尺寸图我发你了,你自己在网上选选喜欢的床,订单留我电话就行。” 唐苒回了声“好”,打开购物app。 她已经大致锁定了两款智能床,一款1.8米一款2米,看过温瑾宜发来的尺寸图后,决定买2米的。 原本温瑾宜打算在帝都给她和宋泊峤换新房,小两口一致决定不要。父母辛苦半辈子,已经给他们在奚城买了那么大婚房,退休后也该自己享享福。 医院分配的老房子到年限了,正好让他们置换套新的。 温瑾宜拗不过儿子儿媳孝顺懂事,和宋明鹤换了套带院子的三层洋楼,还给小两口单独留了层套房。除了全屋定制的柜子,其他家具他们自己选。 就买床这事,唐苒做了很久功课,价格和品质多方对比,今晚正好有满减活动,可以拿下。 她点进店铺加入会员,领券,又抢了个直播间红包,一波操作下来优惠五十多块。加上满减,比平时便宜一百多。 唐苒心底沾沾自喜着她可真是个小聪明鬼,付完款,到客服界面确认收货地址后,突然脑门一嗡,想起来什么。 宋泊峤开门进来:“老婆——” “等等!” 她整个人被压进被里,炙热的气息裹卷上来,宋泊峤没继续,抱着她问:“怎么了?” “我刚才忘了去x淘领返现……”唐苒在他怀里犟了犟身子,“这么贵的床,至少能返几十块钱。” 宋泊峤漫不经心地勾唇:“所以呢?” “我要退了重新买。” 男人把她手机扔到床头柜,翻身压住她,低沉笑声烫热她脖颈:“宝贝,你怎么这么可爱?” “我从哪里开始吃好呢……” “这里好不好?嗯?” 唐苒被他揉得软成一滩水,头晕目眩,彻底忘掉那几十块。 屋里开了空调,她一会冷,一会热,最后像是在火里翻滚。 除了铺天盖地的烈焰,就是那根恍若从太上老君炼丹炉里锤炼烧铸的金箍铁棒,像附了仙灵,轻易地让人上天入地,神魂俱灭。 酣畅淋漓过后,她近乎痴迷地望着他。 “老公……” “嗯?”宋泊峤低下头,唇落在她汗涔涔的发间。 “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男人猝不及防怔住:“现在?” “嗯。”唐苒蹭着他鼻尖,嗓音是哑的,香甜气息轻轻地呵在他脸上,“现在这阶段挺好的,如果顺利的话,我可以一边怀孕一边上班。这边工作得心应手,遴选考试又不用特别准备,马上研三了,就差个毕业论文,我也不用再来回跑。” 宋泊峤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听她说完,没有马上发表意见。 可唐苒看他并不像会欣然答应的神色。 她悬着颗心,观察他表情,最后听见人叹了一声,手掌抚上她脸颊,带着浓浓的无奈:“你心里就只有工作和学业吗?” 唐苒一怔。 “你有没有想过怀孕会很辛苦?到时你要工作还要照顾自己,还有两只猫。身体难受的时候怎么办?吃不消怎么办?”他凝视着她,字字缓慢认真。 “那我也不能不考虑工作。”唐苒知道他说的在理,手轻轻摁着他胸肌下面的肋骨,“至少现在我自己还能决定,等将来进省院,又不知道什么光景了,就怕一拖再拖。” 顿了顿,她有点歉疚地望向他眼睛:“再等下去你都要三十五岁了。” “苒苒,我才三十一。”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的手滑到两根肋骨间:“晃起来很快的,我都快三十了。” “胡说什么?你十八。” 冷不防一句,逗得她“噗嗤”笑出声。 “你的工作你自己考虑,我只考虑你身体。”宋泊峤言归正传,不容辩驳,“既然你打算来省城,那就等你过来,我看着你,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一个人面对。” “更何况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儿,我怎么能不在你身边?” 很多事宋泊峤都会无条件依她,但这件,唐苒知道他一旦开口否决,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唐苒也没再劝。 他抱着她又去洗了个澡,冲掉身上的汗,换了床单,清清爽爽地躺在薄被里。 屋里漆黑又安静,唐苒听着他的呼吸声。 良久,她开口问:“睡不着吗?” 他的呼吸声她太熟悉,这样的频率显然没睡着。 宋泊峤舒了口气:“没事儿,你睡。” 唐苒仰起头,黑暗中看着他眼底的亮光:“在想什么?” “……在想。”他迟疑着,考虑要不要告诉她,最终还是在她的凝视中妥协,承认自己的软弱,“以后你怀孕生孩子会遭罪,我在网上看了一些,很可怕。” 顿了顿,他放轻声:“你确定要生吗?我可以不要,我……” “宋泊峤。”唐苒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是我生又不是你生。” “如果可以我生该多好。”他把她抱紧了,长长叹息。 唐苒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笨蛋……” 真是个笨蛋。 开着战斗机上天,随时准备和外敌搏命的男人,竟然会害怕她生孩子。 * 端午假期,温瑾宜和宋明鹤打算正式搬新家,宋泊峤回奚城接上唐苒,两人一起去帝都帮忙。 这些年宋泊峤虽然不怎么回家,但奚城的房子卖掉后,他的行李全放在那边。 温瑾宜没动,留着他自己来收。 宋泊峤今天是苦力,跟表哥顾昱城一块儿扛箱子,宋明鹤指挥他们跑上跑下。 唐苒帮他收拾房间里的衣服和杂物。 他衣服不多,叠紧了也只塞满一个22寸行李箱。 床早就揭干净,敞开的衣柜门内也空荡荡,书桌上更没有什么。 唐苒怕遗漏,把每个抽屉都打开来检查。 一直开到床头柜,终于发现了漏网之鱼。 雕花精致的檀木盒,看起来有点年头,凹凸的花纹已经被摸到包浆。 唐苒本想着不乱碰他东西,准备找个袋子装起来,却没料到锁是坏的。 轻轻一碰,上盖被掀开。 她好像瞬间忘掉了呼吸。 一枚粉色的樱桃发夹,赫然突兀地和那些军功章摆在一起,还罩了一个透明防尘盒。 那发夹没暴露在空气中,便没有随着年月被氧化,依然光亮如初,和妈妈买给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门外脚步声稍顿,她吸了口气,回过头,对上男人深邃如海的目光,却好像透过这张成熟的脸,看到她从没见过的那个少年。 宋泊峤看见她手里的盒子,平静地关上房门。 他靠在门板上,微垂着头,不知是想掩饰什么,或在斟酌着什么,手机拿起来旋转把玩。 唐苒心底大概已经有答案,头脑和心脏都猛震着,慌乱间问不出口的话,终究被他抢了先: “是我偷藏了你东西。” “也是我,当年为你点的那首歌。” 眼睛瞬间变得潮湿,看不清他的表情。 “高三开学那会儿,方景明总在我耳朵旁念叨某个高一学妹。”他懒散地笑着,不停摁着手机音量键,指腹被磨得泛红,“没见到你之前,我好像就对你有点儿兴趣。” “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把你的名字和你的人对上号。”说到这他有点自嘲,“爱面子,不好意思问,有几次方景明指给我看,我也不知道在犟什么,等我假装无所谓去看你的时候,你已经走远了。” “终于知道你长什么样,是在你们年级的月考榜。”他始终低着头,细数那段隐秘的暗恋心事,怕抬起头看到她眼睛,就没勇气再说,“我对着一张照片,第一次感觉到心动。” 一见钟情是真的,只不过比她以为的要早太多。 “但我们离得太远了,高三和高一,无论时间还是空间上,都很少能打交道。” “你好像也从来不去看篮球赛。” “后来,我没兴趣再打篮球了,课外活动我都留在教室。那段时间,你总会在教室门口的栏杆边站着,有时候是你自己,有时候和岑念,也有时候,你身边会有一些男生。” “我疯狂嫉妒过他们,但我知道那时我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父母给的,在我自己有能力给你未来之前,不能去招惹你。” “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想和他们一样。”他望向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想起她独自经历的那些,心口抽痛,“不,不一样。” “我想成为你身边唯一一个,从十六岁开始就陪着你的人。” 眼泪晕湿她手里的发夹,也淌在他的军功章上,像止不住湍流的河。 宋泊峤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手指抹开她脸上的湿意。 “苒苒。”他终于能望着她,坦诚地说出来,“我喜欢你十二年。” “从方景明朋友圈看到你,听他说你快要结婚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完蛋了。那么多年我失去你的消息,老天终于把你送回我面前,就像个玩笑。” “可我不甘心,还想亲眼看看你选的男人。”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没见到那个男人,却目睹她失恋。 老天和他开了个玩笑,又送给他如此盛大的机会。 他怎么可能再错过。 兜兜转转,藏在阴暗里的那朵玫瑰花,还是开成最艳丽的模样,送到她手中。 那是他爱她的第八年。 (正文完) 第59章 番外1我做不到心里放着一…… 宋泊峤让表哥开车先走,他们随后到。 唐苒哭得眼泪汪汪,不好意思见人,平静了许久才出门。 宋泊峤拎着最后一箱行李,牵着她下楼时,脑门依然嗡嗡的,像做梦一般。 宋泊峤喜欢她十二年。 他从高中时就开始喜欢她。 简直是连做梦都没有依据的荒诞,可却那么真实地发生了。 原来从走入这段婚姻的那一刻起,他就是爱她的。那她曾经说出那些无情的话,坦言把结婚当合作,不打算对他有一丝感情的时候,他心里该多难过? 可他就那么毫无底线地包容了她,或许期间也有过挫败和不甘心,却从没想过丢下她,放弃她。 原来在她随时 准备退却的时候,他一直在默默努力,和解自己,然后再更加沉默地努力。 以前她从来不相信,一个人能有多爱另一个人呢?所有人都是自私的,爱这个字说得再好听,也只是虚无缥缈的美好幻象罢了,也许会毫无预兆地出现,但也会毫无预兆地消失。就像爸爸妈妈那甜蜜恩爱的十八年,换来一个支离破碎的结果。 即便无法抵抗地爱上宋泊峤,她依旧给自己留着退路,如果要她在事业和爱情面前作选择,她会毫不犹豫选择事业。 可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 这就是爱与清醒的区别吧。 或许这一辈子,在爱人这件事上,她永远没有他擅长,没有那种义无反顾的能量。 “苒苒,你不用想那么多。”车行驶在老小区狭窄的水泥路面上,很慢很慢,鸟雀声声,树荫筛下大大小小的阴影,仿佛有种岁月静好的浪漫,“以前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这件事我本来没打算让你知道。” 他笑了笑,看一眼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我擅自闯进你的人生,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还有曾经做梦也不敢期盼的,她最纯粹,最珍贵的爱。 至于她最看重什么,他在她心里排第几,有没有工作重要,甚至有没有那两只猫重要,都无所谓了。 人不能太贪心,圆一个梦,还奢望实现下一个梦。 * 顾昱城帮忙搬家,宋泊峤的姑妈姑父今天也特意从三亚回来,给新家暖居。 现在体制内出国管得严,两人退休前也都在重要岗位,想去环游世界都不行,于是在三亚买了套别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宋泊峤唐苒结婚四年多,夫妻恩爱,姑妈看着羡慕得不行,意味深长地对自己儿子说:“你说你挣那么多钱,也没个人帮你花。” 顾昱城满不在乎地:“这不是给您和我爸花着?嫌多啊?那游艇要不要换大点儿?” 姑妈:“我不是这意思。” 勤俭惯了的老两口,虽然儿子会挣钱,但并不习惯过太奢华的生活。 顾昱城捞着汤里的海参:“我知道,妈,但我现在对女孩儿没兴趣。” “对女孩儿没兴趣什么意思?”姑妈看了自家老公一眼,“老公,你儿子不会喜欢男的吧?你们家基因有问题啊?” 姑父低头喝了口酒:“胡说八道什么。” 顾昱城哭笑不得:“妈,我可没说。” 姑妈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那你就算喜欢男的也行啊,我不介意儿媳妇的性别,但你得有,不然等我和你爸死翘翘了,你一个人孤独终老啊?” 唐苒第一次见姑妈,没想到性格如此可爱,桌下轻轻捏了捏宋泊峤的手。 温热回握她,又给她夹了块肉最多的椒盐排骨。 唐苒用指尖勾他掌心,宋泊峤也挠她手背。小两口正瞒着大家不亦乐乎,姑妈的矛头突然扫射过来: “阿峤,你们两个从小玩得好,你多带带他,你告诉他怎么能找到这么漂亮能干的好姑娘。遇到喜欢的自己要主动呀,他满脑子都是生意,肯定不会追小姑娘,你教教他。” 唐苒啃着排骨差点笑出声。 教他高三不好好学习每天蹲在窗口看学妹么? 唐苒若有所思地瞅了眼自家老公,宋泊峤意会,捏她手指笑了笑:“姑妈,我尽力。” 姑妈一脸严肃:“尽力不成,你得保证,实在不行你给他介绍一个,你们部队的也行,我看就得部队的小姑娘能管住他。” 宋泊峤清咳了声,哪敢打这种保票。 紧接着唐苒也没幸免:“苒苒,你们单位的小姑娘也帮忙相看相看。” 姑父叹道:“你不要病急乱投医,人家苒苒在奚城,介绍一个谈异地恋?” 姑妈不屑:“异地恋怎么了?阿峤和苒苒异地不是挺好?小别胜新婚呢,天天看着同一张脸还嫌烦。” 姑父:“怎么着你烦我了?” 姑妈:“谁敢烦您啊顾局,您这个大领导偶尔也操心操心儿子的终身大事好不?别老是我一个人急。” “急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 “他都三十好几了,你这么大的时候他都能打篮球了。” “……” 端午节天气已入夏,吃完晚餐出门散步,唐苒买了碗酸奶冰淇淋,吃一口喂他一口。 想起白天姑妈催婚的场面,忍不住笑。 “老公。”她好奇地问,“如果你后来没遇到我,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啊?会不会跟表哥一样,被家里催婚催得受不了,然后去相亲?” 宋泊峤挨着她坐在公园长椅上,低头,含了一口她喂的冰淇淋。 “假设的话我没法回答你。”他顿了顿,抬头望向远处高楼顶端的大钟,握住她潮湿冰凉的手,“上大学之后,学校是军事化管理,我们专业要学的也更多。曾经有段时间,我没那么经常想起你。” “但有一次,我记得是大一,四月份,樱桃成熟的季节。**说放松放松,去踏个青,看到漫山遍野农户家门口的樱桃树,一棵棵都挂满了樱桃,我突然很想很想你。” “我试着打听你消息,可又不认识你身边的同学,那会儿他们开始用人人网,都是实名制,我找到好几个和你同名的帐号,但每个都不是你。” “我没用过。”唐苒鼻头一酸,不敢想象他大海捞针般寻找她却一无所获的时候是什么样心情。 “我知道。”那些年她一定很低迷,哪会沉浸在这种流行一时的社交平台。 正因为此,她在他生命里消失了好多年。 “我以为我这辈子没法再遇到你了,你会有你自己的人生,上完大学找个喜欢的工作,和一个你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幸福地过完一生,你甚至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不会知道我喜欢你。” “而我也该有我自己的人生。”他靠在椅背上,回忆是灰色调的,带着淡淡的酸楚,但比起白天与她表白心事时,已经平静了许多,“日复一日地学习,训练,飞行,等到毕业授衔,正式地成为一名军人,这一辈子毫无保留地献给祖国。有时候觉得那样也好,没有你,就什么牵挂都没有了,生活简简单单,没有期待也没有意外。” “但每次见到同学的女朋友,我还是会羡慕,幻想如果有你在身边……” “他们尝试过给我介绍,最多止步于发照片,我没拒绝收那些照片,询问那些女孩的基本信息,但说出来或许很可笑。”他侧过头,看晚风吹动她柔软的鬓角,“我只是期待会不会有一个,刚好是你。” “我想我做不到心里放着一个,枕边睡着另一个。”他轻轻搂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低声唤她的名字,“苒苒。” “嗯。”唐苒深吸了一口气,回抱住他的腰。 “你说,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唐苒眼一热,瓮声:“笨蛋……” 她哪有那么好。 “能找到你,还能跟你结婚,多好的运气。”他的脸深深埋进她发间,“那会儿你问我,做的梦有没有实现过。” 唐苒吸了吸鼻子,燥热夏夜,她把他抱得更紧。 宋泊峤笑着吻她发心:“从来不敢奢求的美梦,已经实现了。” “可是宋泊峤。”晕湿他胸口的也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仿佛巨浪冲击着大脑,吞噬她的语言功能,“我要怎么做才能……” 他抬起她脸,浅而温柔地吻在额头:“你不用做什么,你很好,我喜欢的就是你专注自己的样子,你知不知道,真的很有魅力?” 唐苒瞬间破涕为笑:“有吗?” “对,很迷人。”低沉真挚的嗓音抵在她唇齿间。 冰淇淋香味的吻,仿佛驱散周围燥热的空气。唐苒无法定义自己多爱他,她没有可以对比 的过去,可她很讨厌燥热,却喜欢在这样的天气和他腻在一起。 向来理智的她也愿意为他荒唐,冲动。 父母离婚后,她憎恶过异性,哪怕后来心理调整回来,也不停告诉自己对于男人要自私一点,不要付出感情,不要给出自己的心让他有伤害自己的机会。 所以当初和谭喆交往时,她只是抱着结婚合作的目的,衡量此人适不适合,接受他的人品和稳定的家庭条件。 当婚事告吹,她自动开启情绪保护模式,不允许为这种人伤心难过。 在遇到宋泊峤之前,她的心一直处于可控状态。 以前她也不明白,追过她的男人不是没有过这么帅的,也都很优秀,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让她理智清醒地看着自己沦陷下去。 原来那是他长达八年,深入骨髓的爱,哪怕不用言语表白,哪怕永远被藏在时光隧道中,从深谷无声地凝望,也足以撼动她心底的高墙。 打开门,让他走进她贫瘠的内心世界,从此荒芜的土地开满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