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橘》来自www.aqtxt.net   绿皮橘 作者:莫妮打 文案: 后来者居上,全靠又争又抢。 陈彦舟第一次听到谈声这个名字是在市电视台的新闻频道。 她以全市第一的成绩从不知名的小镇横空出世,成为神秘耀眼的中考状元。 他预感她会是自己高中三年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却没料到这辈子都会被她压一头。 陈彦舟眼里的谈声:聪明、专注、努力、大胆、自信、野心、漂亮、面冷但心热(此处省略五百字的赞美) 谈声眼里的陈彦舟:不熟 人物设定女主(谈声):装不懂的腹黑少女 男主(陈彦舟):真不懂的纯情男高 标签:言情小说  现代言情  青春  校园  暗恋  群像 第01章 公告栏 谈声做完最后一项复查已经是中午,她不愿意再多耽搁,在门口吃了份盒饭,让爸妈买了最近的汽车票。 杨舒南得了消息,在终点站候着,等接上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出乎意料,她带的东西不多,一个寸行李箱,一个书包,像游客,不像出远门读书。 杨舒南拉过箱子,还挺沉。 “这都周三了,怎么不在家过个周末?” “我想早点回学校。” 说是回,实际上是头一次去。 这个城市对她而言全是陌生。 “你这才休息多长时间?要搁我,最少养两个月。”杨舒南拨弄了一下刘海儿,顺带着瞅了瞅后排座。 为了方便,他特地找同学借了辆车来,虽然开得慢,但起码稳,总好过太多颠簸。 谈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试卷,头也不抬:“我是切阑尾,又不是切胃,没有那么严重。” “那不也是动刀子吗?”杨舒南顿了顿,道,“高一,没必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她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又把那沓月考卷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我找我同学弟弟看过了,你这个成绩全校能排第七,就你这一边养病一边学的,能考这样很牛的。” 杨舒南从后视镜里看出她情绪不高,安慰道:“而且这儿可是市一中……洛镇可从来没人能中考就考进市里的。” 别说洛镇了,连他们县里也没几个能进的。 就算进了,也没有她这样,不作声不作气,一下子考了个全市第一的。 谈声仍旧沉默,她看向窗外。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人行天桥分割出一块一块的天空。 商场的巨幅广告屏上放着最近很火的游戏角色海报,完美的建模,帅得很具冲击。 杨舒南说,这叫造势。 谈声觉得这很洋气。 “你别老觉得自己差,咱们跟城里长大的孩子那是没法比的,教育资源这个事儿吧……咳咳,算了,这个说太多你也不懂。反正你不要有太多的思想包袱,成绩是一时的,起起落落是常态,不必过于纠结排名。 你看我考这大学也挺拼,结果进来,老多人都说自己是考试失利进来的,这落差你说找谁说理去?你看没看过哲学……” 杨舒南拿出过来人的姿态安慰她,从形而上学聊到辩证法。 喋喋不休的样子,到后来演化成了教育。 “社会对女孩儿的期望没那么大的,你对自己要求低点,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谈声收回视线:“果然我姐说得对。” “徐贝贝?她说啥了?”杨舒南疑惑道。 “男人,只要获得了一丁点儿知识和阅历就会迫不及待地卖弄。” 而这又可被称之为:爹味。 杨舒南:“我是为你好。” “我姐说,说这句话的人大部分是考虑不来别人感受的。” “你少听她的。” “我姐说,不能容忍不同意见的人,看起来是强势,实际上是愚蠢。” “她不也听不进去我说话?她不也愚蠢?”杨舒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蠢,我也蠢,你都别听了,行不行?” 谈声垂眸:“我姐说,你暗恋她。” “......她放屁!” 杨舒南脸唰一下子就热了,近乎破音,“我暗恋她?我暗恋猪也不暗恋她!搞笑。让她别做梦了!” 谈声继续道:“我姐说,男人被拆穿了后就会恼羞成怒。” 杨舒南沉默了。 他眼睛不再看后视镜,背挺得笔直,似乎想以此证明自己坦坦荡荡。 到了门口,谈声收拾书包好书包下车。 “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杨舒南想说自己已经请了假,送她一截儿也没事儿。 但谈声却好像看出了他的意图,慢吞吞地说:“你别老请假,我听说大学生也会被开除。” 杨舒南关了后备箱,拍了拍她的脑袋,“怎么跟哥说话的?” 谈声把书包晃到肩上背起来,马尾跟着一荡一荡的,“我姐说——” “让她别说了。”杨舒南伸手制止她继续,“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别怕给我添麻烦。” “知道了。”谈声又使劲儿挥了两下手。 “等等。”杨舒南把她叫住。 “怎么了?” 他犹豫再三,“你姐真那么说了?” “说啥?” “就是我——”杨舒南声轻如蚊,耳边像被人放了把火,烫得厉害,“暗恋她。” 谈声眨巴眨巴眼睛:“没啊。我乱说的。” 杨舒南:“......” 谈声:“......” “谈!声!” “我走了,拜拜。” 夏天余韵悠长,立秋也不见凉。香樟郁郁青青,随着热浪蒸出香气。 尽管已经提前搜过学校照片,谈声还是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她只在中考的时候去过余江中学,那会儿已经觉得了不得了,有图书馆还有实验楼,不像他们学校,连食堂都是初三才建好的。 但要是把余江中学跟市一中比……根本没法比。 穿过体育中心和图书馆,她直奔公告栏,仔细看着月考榜上的名字和分数。 杨舒南没有骗她,自己的分数确实可以排在第七。 并列的。 按照三主科的总分先后排,她就在第八了。 这样的成绩她很难说满意。 玻璃上多了团阴影,谈声本能地扭头,鼻子里钻进一阵淡淡的香气,是很干净的味道,让她不自觉多嗅了几下。 来人个子很高,灰色校服板正清爽,黯淡的颜色却遮不住本身的明媚,眉骨高,鼻梁也高,下颌线条利落锋利。 见她望过来,他也转头,五官更加清晰,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框下推出一圈影子。 谈声脑子里忽然闪过刚看见的巨幅海报,虽然长相不甚相似,但冲击力是一样的。 他语气疑惑:“怎么了吗?” 声音也好听。 她一边感叹一边摇头。 他哦了声,视线继续在那冗长的名单里一遍遍搜索着,好久才疑惑地低喃,“怎么会没有呢?” 谈声听清了,鬼迷心窍地接了话茬儿,“可能不在前二百吧。” “不可能。” “唔,那好吧。” 他不满意,又扭过头来,提高音量:“什么那好吧?是不可能!” 谈声吓了一跳,不自觉抬起手挡在身前。 也正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她好像不是本校的。 来往大家都穿着校服,只她一个,穿件白色 polo 衫,胸口处藏蓝色的线绣着一只怒目的小绵羊,跟她这防御的模样倒很神似。 他不自然地摸着脖子,那张英俊得过头的脸上闪过几丝歉意:“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谈声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转过头继续看榜,语气认真,“我懂。” 那种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感觉,那种对结果的无法接受,她都有过,也都懂。 “你——”懂啥了? 他的问题没有后半句。 因为眼前的少女抬起脸,面庞中透出一股坚毅。 阳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金灿灿的,有种莫名其妙的热血。 他一下就忘了要问什么。 第02章 双人桌 “你……是谈声?” 办公室里,班主任李文卉昂着头看面前站定的少女。 “对,老师好。” 跟证件照上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很是挺拔。 “身体呢?好些没?” “好了,就是最近两三个月不能剧烈运动。” 李文卉:“行,那这学期课间跑操你就先别参加了。” “谢谢老师。” “住宿的日用品我帮你领过了,明淑楼是女生寝室,一楼进门就是宿管室,你找值班老师说你名字拿钥匙。”她看了看办公室前头的钟,“我马上要上课了,你先去宿舍收拾一下吧。等晚自习再过来熟悉一下。” “我想先上课。” 李文卉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那你箱子先放这儿吧,等会儿跟我一起去班上。” “不用了老师。我现在过去就好。”说完,微微鞠了个躬,就往门外走。 “这小孩儿有个性啊。”身后其他班老师评价道。 “人这是热爱学习。” “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吧,毕竟跟着咱们一起进去,就得自我介绍了。” “这话说得,难不成自己进去,那帮小崽子就不好奇啦?” “一码归一码嘛,起码不用站台上发言了。” 李文卉忍不住说:“我哪有这么闲?” 众人哄笑起来。 笑声中,刚刚迅速遁走的少女又折返了回来。 老师们纷纷打住,又恢复起板正的模样。 “老师,我坐哪里?” “给你留好了,第三组第四排。”李文卉从抽屉里拿出座位表给她看。 “整个班就那一个空位,你去了就知道了。” 谈声扫了个大概,抬眼,“我能不坐那儿吗?” 李文卉以为是位置太远,“你近视吗?” 谈声摇摇头:“我不想跟别人坐一起。” “为什么?”李文卉蹙眉。 班上那么多人,就算她中考考得好也不代表就可以有特权了。 谈声当然知道这要求不太合理,可她也有自己的思量。 预备铃响,李文卉起身收拾起课本和教案。 铃声停了,谈声也纠结好了,她如实说:“我不想影响到学习。” 李文卉心中隐隐不快:“我知道你成绩好,铆了股劲儿想往前冲,你有这份认真学习的心是好的,但是要注意一下影响。要是每个人都说自己要好好学习,都要求一个人坐,那教室得塞多少张课桌?” “你同桌成绩是不算特别好,但那也要看是跟谁比,她的中考成绩在这儿不算什么,但在你们那儿肯定所有高中随便挑了。” “退一万步来讲,你不觉得这话特别伤人吗?” 谈声根本没有要反驳的念头,过往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沉默是金。 于是她把头压得更低。 果然,见她这样,李文卉心软了,叹息一声,语重心长:“成绩很重要,做人也很重要,你在这儿还有三年呢,你也得为自己想想。毕竟是同班同学,你——” 她倏地止住话头,抬手拉开窗户,冲着外面躲在窗边的人道,“干嘛呢干嘛呢?何啸,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没有没有。”被发现的人立刻否认,步子跑得咚咚响,整栋楼都在跟着颤,“是……找您。” 谈声盯着自己的鞋带儿,在心里猜,这人八成是扔下同伴跑了。 与此同时,另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与那慌张的逃跑步调对比鲜明。 “什么事儿?” 李老师这句的情绪明显和缓很多。 是好学生。就算不是,那也是个省心的学生。 谈声在心里对来人下定义。 “哦,班长让我来看看您怎么还没来上课。您是不是忘了?” 有点耳熟的声音。 谈声不由地看了一眼窗外。 是刚才那个在看成绩的人。 他显然也认出她来,略微挑眉,嘴角弧度稍纵即逝。 谈声想了想,也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李文卉道:“我马上就去。” 他又哦了一声,收起打量,抬脚就走。 李文卉却想到什么叫住他:“欸,陈彦舟,你等一下。” 陈彦舟慢悠悠转身,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漆黑的、幽深的。 像动物世界里争夺地盘的狮子,随时都可能扑上来撕咬开战。 呃…… 他得罪她了? - 李文卉弯腰在座位表上圈圈画画,“你搬张桌子来,就放在这里。” 陈彦舟看了一眼。第四组第六排,靠着窗户,外面就是露天操场,风景很好,就是有点靠后了。 一中奉行标准教育,每个班人数控制在五十以内。 他在倒数第二排已经挺后了,新同学竟然被放在最后一排,更别提前排的江雨寒旁边还有个现成的空位。 简直匪夷所思。 “先送她去班上。再叫个人一起搬。”李文卉又叮嘱了一句。 等两人走了,其他老师打趣起来。 “李老师,说好的做人也很重要呢?” 李文卉从善如流:“算了,小女孩儿大老远来这儿读书也不容易。” 刚太独断了,没想过其他可能,万一自己误会了,她只是太内向呢?自己这数落半天,人姑娘还不得委屈? 说到底也就加张桌子的事儿。 陈彦舟走到楼梯口,往前边一指,“咱班在这儿,你要不在这儿等会儿?没桌子你进去也是干站着。” 她声音冷淡,还透着股戒备,“不是搬桌子吗?” “那就咱俩搬?”陈彦舟说。 她点头。 一天之内两面之缘,并且以后还会成为同班同学,陈彦舟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得主动破冰。 他清了清嗓子:“你是转学生吗?” 谈声:“……” “那你学籍在哪个学校啊?” “……” “不能说吗?” “……” 陈彦舟挠了挠脸颊,压制心里冒起的尴尬:“那你叫什么?这总能说了吧。” 谈声掂量了下桌子的重量,直接拦腰抱起:“让一下。” 陈彦舟:“……” 这样显得他很没用好吗? “我来。”他堵住她的路从另一个方向抱住。 谈声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半给他,很公平地说:“抬吧。” 桌子不沉,就是一路上不说话的气氛让陈彦舟觉得心沉。 找她搭话没有耽搁动作,两个人走到后门口的时候,李文卉刚打开 ppt。 尽管大家都好奇,但碍于班主任在前面,还是不敢随便回头,只有同样在后门口的几个人偷瞄好几眼。 “行了,都别看热闹了。”李文卉推开黑板,拿起电子笔,“下课你们自己好奇去,现在来把书翻开,我们继续昨天的课……” 陈彦舟回到座位上,同桌何啸立刻凑过来:“学霸,新同学是不是不好相处?” “没有啊。”陈彦舟道。 顶多是内向。 何啸一副了然的样子:“你就装。” “你怎么这么八卦?” “不是我八卦。”何啸眉飞色舞,“你没听见她在办公室说啥了啊?” 陈彦舟:“说啥了?” 不等回答,何啸前座的江雨寒却猛地回过头:“能不能别说话!” 突如其来的一下让陈彦舟愣了下。 何啸则悻悻地闭了嘴。 接下来的半节自习课里,江雨寒回头的频率高达十五次,而就在她第十六次回头的时候,陈彦舟总算发现点不对了。 她抱怨的是总做小动作的何啸,但视线却每每转弯落在更旁边一点。 陈彦舟循着她的视线,偏头看过去。 是新同学。 谈声实在很难忽略那两道视线。 疑惑好奇的来自陈彦舟。 那个月考榜最顶端的人。 亏她还跟他共情、安慰他、还对他笑。 骗子。 至于另一个女生,就有点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她不认识,但是对方的眼神却带着情绪。 那是一种不悦的审视。 谈声捏了捏指节的茧,脑子里晃过一个疑问:自己得罪她了? 第03章 小天鹅 开学已经一个月,忽然来一个新同学,大家多少都好奇。 罗薇行动很快,李文卉前脚刚走,她就把新同学前座儿赶走,一屁股坐下,好奇地问:“嗨,你是别的学校转来的吗?怎么感觉军训的时候没见过你?” 她是班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和好奇,任何风吹草动都得弄清楚为什么。 陈彦舟挑眉,心里想的是又有人要碰钉子了,身体却诚实地侧过去,偷瞄她们。 “开学那会儿我做手术去了,就没来。” 陈彦舟惊讶地抬头,她表情自然,神态舒展,既不扭捏也不尴尬,半点没有刚才的冷漠,更和内向两个字搭不上边。 这让他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还是说...... 他心里忍不住找理由。 他长得很不怀好意,所以新同学才如此戒备? 陈彦舟强忍着才没问江雨寒借镜子。 “哇。”来人发出声感叹。 谈声有点摸不着头脑。 罗薇继续说:“能不军训也太爽了!既不用被晒成黑铁又不用累成狗。” 谈声从来没军训过,好奇地问:“很累吗?” “那是当然了!” 她叽叽喳喳说起那记忆犹新的半个月。 谈声听得一愣一愣的,偶尔发出些“真的吗”、“那确实”之类的句子,相当之捧场。 “学霸,你觉得呢?” 被身边人捣了下手肘,陈彦舟如梦方醒,反问:“觉得什么?” 何啸一脸愤愤,“我在这嚎了半天,你一个字没听进去啊?” 陈彦舟悄悄转正身体:“你天天都嚎,我哪听得过来?” 何啸很快露出受伤的心情,捂着胸口:“你伤害我了知道吗?” 江雨寒扭过头冷笑:“没嫌弃你就不错了。” 她意有所指,陈彦舟听不出来,何啸却很清楚,他抬头看了一眼窗边。 女生正跟罗薇说着话,侧脸白净清透,嘴角一丝微微扬起的弧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嫌弃人的个性。 “也可能是我听错了。”何啸道,“李老师说的可能不是你呢?” 江雨寒表情更加羞愤,她压低声音:“你当我傻子吗?整个班女生里就我没同桌,不是我还能有谁?难道让她去跟丁郡东坐一起吗?” 后排睡觉的丁郡东抬头,睡眼惺忪:“谁喊我?” 江雨寒恨恨地说:“没人喊,睡你的。” 成绩太差被人嫌弃这种丢脸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尤其陈彦舟还在场,这消息要是传回家了,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嘲笑呢。 “有可能啊。你看她一个女孩子,不想跟丁郡东这个糙人坐一起,不是很正常?” 丁郡东不乐意:“谁糙了?” 江雨寒更直接,脸上就写着:你信吗? 何啸又捣一下陈彦舟,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刚不是上月考榜找人了吗?找着没?” 陈彦舟再度收回视线,“没。” “奇了怪了,我们学校没有,三中也没有,实中也没有,这人消失了?”何啸纳闷地说,“李老师呢?怎么不去问问她?” “问了。李老师让我好好学习,别管这些有的没的。” 想到那个人,陈彦舟心里微微挫败。 他整个暑假都在把“他”当做竞争对手,摩拳擦掌预备着大干一场,结果开学一个月了,人影还没见着半点。不止如此,老师们也都表现出讳莫如深的样子,连人是不是学校的都不肯说。 江雨寒:“谁啊?” “谈声啊。”何啸眉飞色舞,声音也大了。 这话吸引了不少人注意,也包括忙着找新同学说话的罗薇。 她歪着坐在椅子上,无缝衔接话题:“就那个抢了你状元的人啊?来我们学校了?” 陈彦舟无奈地说:“不是抢。” 何啸附和:“你十校联考次次都是第一,不是抢是什么?” 陈彦舟说:“是他有实力。” 这话发自真心,他可不认为运气可以解释所有的事情。更何况,要是单凭运气就把他比下去,那他也太失败了。 这个神秘的、未曾露面的市状元,引燃了许多人好奇的心。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猜测着。 “我看电视上说他是洛镇中学的,你们谁知道这学校吗?” 班长举手道:“我只知道余江。” 江雨寒:“那是哪儿?” “余江县洛镇。”陈彦舟解释说,“洛镇中学是这个县的。” 江雨寒依旧一脸迷茫:“没听说过。哪儿啊?” 很难解释是哪儿。 陈彦舟选择了闭嘴。 “所以呢?他还没来?”何啸道,“那这来了就跟丁郡东坐一起呗?” 江雨寒又炸毛,她现在对同桌问题非常敏感。“怎么不能是跟我坐?” “这……男男女女的坐一起不好吧?” “你怎么知道谈声就是男的了?谁说的?” “这名字一听就是男的啊。” 江雨寒不服:“你这是刻板印象。” 何啸说:“这么高的分数,你想想要真是女孩子,那她得啥样啊?” 罗薇道:“什么啥样?” 何啸摸着下巴,“如果是男的,十有八九是小平头,黑框镜,精瘦精瘦的,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概率跟学霸一样,长得跟男主角似的。但要是女生,绝对是那种戴眼镜,蘑菇头,齐刘海,满脸痘,刷题刷得背都有点驼,要么瘦了吧唧要么缺乏锻炼胖胖一个,总之肯定不好看。” 陈彦舟:“你还天天偷穿豆豆鞋,看起来像跳社会摇的呢。” 江雨寒更直接:“你嘴真贱。” 罗薇:“就是就是。” “我这是合理推测,你们别一窝蜂人身攻击好不?” 何啸小学时因为爸妈工作的关系,去乡下念了初一,对那些的同龄人可谓是印象深刻。 他们大多父母不在身边,跟着家里老人生活,每天只解决个三餐住宿,其余的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何啸还记得当时初中的升学率,考上高中的不到 20%。 剩下那 80%的人里,去复读的有 10%,去职高的不到 5%,占大头的是在家看店、出去打工和等待结婚。 从他的经历来看,那样的环境里,就没几个漂亮女孩,更别说成绩好成这样的漂亮女孩了。 “放屁。”江雨寒说,“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是状元。” “我是嫉妒啊。你不嫉妒?”何啸反问,“学霸不嫉妒?” 陈彦舟:“那不是一码事儿。” “就是就是。” 何啸举起双手,无辜道:“真相就摆在那里。我才听我妈他们单位统计的数据,咱们市里高中教育完成率低的地区都是乡镇。” “谈声能考这么好是他的本事。”陈彦舟道,“咱们这样在背后议论人长相性格,很不好。” 罗薇唏嘘道:“陈彦舟,你也太善良了,议论的明明只有他。” 何啸叹息:“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又不是瞧不起乡下来的,我只是在说概率。” 江雨寒:“我看你就是能接受被男的打败,接受不了被我们压一头。所以才猜她是丑女美男。” 比不过就诋毁,小肚鸡肠男。 何啸不跳预设,“你看学校老师都多淡定,要是往年,早就挂横幅热烈庆祝了。今年啥也没有,连他是男是女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也清楚,这一次突飞猛进不算什么,顶多是运气好,不会一直这么好的。他们不在乎。” 班长道:“可我听我爸说,今年是为了响应教育局号召,每个学校都不给公布录取详细排名的。” 何啸不为所动,他耸耸肩,“反正我觉得学霸完全没必要把谈声当成劲敌。” “这点我赞成。”丁郡东道。 江雨寒则有些犹豫。 中学三年,不管是跟哪个学校联考,陈彦舟都是排在第一的那个人,这个名字可比“谈声”名气大多了,更别提他们这帮人初中就一块玩儿,感情上她天然就是跟他一边的。 可,如果谈声真的是女孩儿,她一定不管不顾也要站谈声的。 不能叫这些男的太得意的! “这点我也是。” “我也这么觉得。” “对对对。” “还是陈彦舟厉害一点。” 围着的其他人纷纷附议。 罗薇也噌地一下站起来:“我也——啊——不好意思。” 她动作太大,把新同学的课本撞到了地上。 罗薇一边道歉,一边弯腰去捡。 新同学先一步将书拿了起来:“没关系。” 罗薇视线追随着,那扉页上两个字力透纸背,迅速闪过眼前。 她脑袋嗡地一声,脱口而出:“你是谈声?” 惊诧的声音,却好似在油锅里下了颗没沥干水的小青菜,油点噼里啪啦地溅了出来。 陈彦舟心狠狠揪了一下,猛地转身。 窗边的新同学表情淡淡,白色 polo 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显得背脊单薄。 在那些或惊奇或错愕的眼神,她昂着头,修长的脖颈像一只小天鹅,语气却很寻常,甚至透着些友好:“对,我是谈声。” 第04章 美人计 谈声知道怎么用一句话杀死比赛。 如她预料,周围陷入了寂静。 江雨寒拼命咬着嘴角才没笑场。 不知为何,她竟跟着生出一股得意来,仿佛是同一阵营的人赢得了胜利。 可紧接着又想到谈声拒绝跟自己同桌的事,便为这得意懊恼起来。 一直到上课铃响,众人才匆匆回到座位,结束了这一出荒诞剧情。 谈声认真听课认真笔记,但那些很难忽略掉的视线还是说明了有人正心神不宁。 信誓旦旦的何啸是其中一个。 背后说小话他坦坦荡荡,舞到正主面前还是头一回。 他写小纸条传给江雨寒。 怎么办? ? 她就是谈声。 活该^_^ 轻飘飘的两个字,已经表明了江雨寒不会管他的立场。 何啸薅着头发发愁,他悄摸看陈彦舟,后者似乎也一脸苦大仇深。 是了,假想敌由男变女,学霸也会有自己的烦恼吧。 谈声对此一无所知。 她放学去办公室拿了行李箱便直奔女生宿舍。 宿舍门上挂着锁,谈声把箱子放在墙边,从包里掏出来一本习题册,摊开在栏杆上,默念着题目。 碎发被风吹得四散开来,她也分不出心去管,沉下心后,耳边的嘈杂一下子就静了。 日色西沉,将白色的纸张照得橘黄。 她是如此专注,以至于全没注意在楼下,食堂的侧门口,有道影子驻足良久。 “嘿,学霸。”一只胳膊环住他脖子,搭在肩膀上,“站半天了,看什么呢?” 陈彦舟僵了一下,却不回答,而是问:“你怎么也学他们?” 男生皮肤有点黑,理着平头,看起来有点痞:“怎么了?你不本来就是学霸吗?你们的月榜我看见了,年级第一,你跟我谦虚个什么劲儿?” 陈彦舟扯了下嘴角:“就这试卷,考得还没我预习得多,有什么好带劲儿的?” 身边人并不在意答案,他目光不知在搜寻着什么,忽然提高了音量:“江雨寒!看见我跑什么?” 江雨寒将喝了一半的冰红茶往背后藏,正色道:“谁跑了?” “又吃垃圾食品,当心我跟你妈说。” “贺加羽!你除了会告状还会干嘛?” 贺加羽嘿嘿笑,露出口瓷白的牙:“我还会学习呀。” “又不是第一。” “那咋了?年级前三十,你进过吗?” 江雨寒脸涨得通红,憋半天憋出来个“滚”,拉着朋友气呼呼地走了,留下贺加羽笑得人都挂在了陈彦舟身上。 “你老是气她干什么?” “好玩儿啊。”贺加羽眉梢一扬,“你不觉得她像个小河豚吗?” 陈彦舟沉默了。 恕他想象力有限,实在难以将一七八的江雨寒跟“小河豚”三个字联系上。 “行了,走了。” 陈彦舟嗯了声,抬头,栏杆处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220 宿舍门口。 张子鹃手忙脚乱地摸钥匙,半天都没找到。 谈声夹着习题册,将口袋里的钥匙掏出来,递过去。 “你拿过了啊?”张子鹃一边开门,一边干巴巴地找她搭话,“我还想说带你找阿姨拿呢。” 她声音越到后面越小。 不怪她没底气,谈声这个市状元的光环实在太耀眼了,再加上下午那事儿,张子鹃很难不被镇住。 “谢谢。”谈声说。 说完她明显感到面前的女生松了口气,肉眼可见地轻盈了一下:“不客气,应该的。” 宿舍很宽敞,上床下桌,有独卫,但洗澡还是得去每层楼的淋浴间。 “我们宿舍人没住满,除了我,还有个女生,也是咱们班的,叫邓青颖,她去操场散步了,你等会儿上晚自习能见到她。” 谈声的被子就放在空床上,她踢了鞋子爬上去铺好。 张子鹃在柜子里摸索了一会儿,犹豫好久,“那个,我这儿有新拖鞋,你先穿吧。咱们学校没有走读证的不给出去,食堂卖的东西有点儿贵,你可以周末的时候去外面超市买,便宜很多的。” 她将一双黄色的凉拖放在床梯边。 谈声跪在床上铺床单,听这话,一张脸露出床沿,扬起笑:“谢谢。” 从下午那事儿后,张子鹃就在班上观察了她好久,本以为她只会冷着脸,这会儿见她笑,免不得惊愕。 谈声有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因折出的光彩冷而锐,很容易叫人忽略她长得很没有攻击性。脸是柔和的鹅蛋脸,眼是圆圆的杏仁眼,白净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此刻笑起来,所有的神秘和冷漠都不见,只让人生出亲近。 半晌,张子鹃才挥挥手:“不客气。” 她还担心好久,想着谈声会不会是那种孤僻怪异的室友,眼下却觉得可以将心往肚子里放一放了。 谈声并不知道自己的“威名”已经辐射到了室友。 她第一次集体住宿,心里倒是比考试还要更紧张一点。 收拾完床铺后,她给家里发了短信,说一切都已经安顿好了,不用担心。 短信发出去还没几分钟,谈广来的电话就拨了过来,谈声想了想,去阳台接了。 “诶,青颖,那不你宿舍吗?来新人了?” 邓青颖抬头看,不自觉惊讶:“哇,谈声诶。” 有人轻哼:“有什么好哇的。” “状元诶,当然该哇。”其他人纷纷反驳。 “是啊是啊,比陈彦舟都厉害。” “长得也很好看。” “对,我之前就想说,脸小小的,皮肤白白的,眼睛亮亮的。” “雨寒呢?你不是说最喜欢这种长相了吗?” 江雨寒收回视线,又哼一声,斩钉截铁:“我才不喜欢。” 理论上讲,走读生是可以不上晚自铝驺习的。 但一中除了高三跟极特殊情况外都是强制住宿,所以实际上来讲,基本每个人都会上到九点铃声响才走。 何啸神戳戳地分析:“教学楼十点半熄灯,她起码得学到十点二十。” 丁郡东不解地说:“你怎么这么关注人家?” “哥输了一把初印象,这把绝对不会再猜错。” “要我说,你跟人道个歉得了。”丁郡东道。 “我道什么歉?我还没追责她故意隐瞒身份呢。”何啸言之凿凿。 陈彦舟言简意赅:“有病。” 江雨寒哈哈笑:“听见没?有病!” 谈声进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附近安静了一下。 这是下午那句话带来的效应,她早有预期。 陈彦舟脸上的嫌弃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先一步看见了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比较好。 她的视线并未停留,明显不在意。 陈彦舟却很忐忑,他也讲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态度。 一整个暑假,他在脑海里已经演练了无数种跟这个对手的故事走向,衍生出的结局更是五花八门,有一见如故的,有相看两厌的,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 陈彦舟自以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以完美适配任何版本的“谈声”,可他从没想过谈声会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 他唯一算得上熟悉的女孩儿只有江雨寒。 而谈声,显然是跟江雨寒不一样的。 陈彦舟回头看她。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谈声起初装作毫不在意,可陈彦舟却越发光明正大,就差整个人转过来了。 她不怕被打量。 他们那儿也会有从大城市回来的学生,一样是大家好奇关注的对象。 可陈彦舟不一样。 他是月考榜上的第一名,是大家口中被她抢走“光环”的人。 谈声停住笔,直直地回望过去,一丝不苟的。 陈彦舟被逮了个现成,挺不好意思的,条件反射地冲她笑。 什么意思?挑衅? 谈声激发出斗志来,将眼皮又抬了抬,睁大眼睛瞪回去。 陈彦舟一顿,心脏怦怦跳。 什么意思?美人计? 第05章 好脾气 八点五十九分。 谈声将试卷课本全部放好,等待铃声。 九点。 何啸回头,座位已经空空如也。 江雨寒连嘲笑都懒得给了,哼着歌儿将笔收起来。 “不科学啊。”何啸看看身边人,又看看那空掉的座位,纳闷地嘀咕,“难道她也是天才?” 新晋天才谈声,此刻正在赶回宿舍的路上。 食堂门口已经聚集起了一堆人,穿相似款式的短袖短裤,身上也都汗涔涔的。 谈声好奇地多望了两眼,脚步却未曾停留。 等张子鹃和邓青颖从食堂提着一大兜子零食回来的时候,谈声已经披着半干的头发坐在桌前看书了。 两人调笑的音量急速放低,对视一眼,动作间都有些蹑手蹑脚。 谈声抬起头:“回来了。” 两个人齐齐转身,双手放在身前,猛猛点头:“嗯嗯嗯。” “我借了很多。”谈声扬了扬手里的书,“你们要不要看看?” 张子鹃推了推眼镜看清楚书封上写着的是《情人》。 “啊,你怎么借了这个?”她惊讶地说。 谈声疑惑道:“不让借吗?” 她没去过这么大的图书馆,整整一栋楼,不仅不用花钱,还有很多除了学习以外的“闲书”。她一口气借了十本回来,感觉自己赚大发了。 邓青颖凑过去翻那摞小山一般高的书:《第二性》、《简单的激情》、《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再加上她手里那本杜拉斯的《情人》。 这、这、这。 张子鹃声音都变小了:“你爱看这些啊?” “嗯。”谈声翻着书页,不在意地说,“现在还可以。” “我的天!”邓青颖把凳子拉过来,一屁股坐下,眼睛都在放光,“我有更好的,推荐给你!” 张子鹃拽了拽她的衣服。 “没事儿没事儿,咱们都同道中人。” 谈声闻言合上书,拽了纸笔过来:“你说,我记一下。” “不用,都是电子书。”邓青颖掏出手机,“我加你 qq,直接把链接发你。” “行。” 铝驺张子鹃:“那我也加。” 夜里,谈声躺在床上,听她们俩聊天。 “谈声,链接我发给你了。你看看你喜不喜欢这种的。” 谈声摸起手机,眯着眼睛打开了链接。 几分钟后,她默默关掉屏幕,脸又燥又热。 “怎么样怎么样?年上男,符合你要求吗?” 谈声:“......” 该如何在不伤害邓青颖一片好心的情况下,表明自己想看的并不是颜色文学呢? 她想不到任何方法,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邓青颖更加兴奋:“我就知道!你等着,以后有好粮,我还给你发。” 那句“不用了”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钻出来的还是一句“嗯”。 “不过,你这头像还挺眼熟的。” 谈声的头像是一张站在墙边探头的橘猫表情包,有一种暗中观察的感觉,很可爱。 “好像跟咱班谁的一样。”张子鹃补充道。 “我看看。”邓青颖打开群,往下滑着,“对了,我先把你拉到我们班级群里。” 张子鹃一拍脑袋:“啊,我想起来了,是陈彦舟。” 言语间,谈声已经进了群,qq 默认的打招呼消息,孤零零的,配合着她的头像有种难以言喻的诙谐。 罗薇率先在群里发了十几个“哈哈哈”。 紧接着就是不断弹出的表情包和好友申请。 “真的诶,一模一样。”邓青颖点开陈彦舟的头像大图看,“你们学霸都这么心有灵犀的吗?” 陈彦舟的头像是同一只胖胖的橘猫,连表情都一样,不同的是猫咪背了个红色的包袱,像离家出走。 谈声一个个通过申请,随口问:“他挺厉害是吧?” 张子鹃:“谁?” “陈彦舟。” 邓青颖:“你问哪一方面?” “每一方面?”谈声道。 “长得帅,个儿高这种肤浅的就不用说了吧。”邓青颖说,“初中的时候他就可受欢迎了,别的男的稍微帅点儿就显摆,他就不,性格可好了,谁跟他说话都搭理,谁问问题都回答,哪怕对方再笨他也耐心,出了名的好脾气。刚开学就有好多女孩子来看他,我们年级的,高二的.....高三有也有,但是少, 毕竟高考了,要学习。“ “至于学习,那他何止是挺,是相当厉害!”张子鹃接着话茬儿,“初中整个三年,他都是第一。联考有一次算一次,也全都第一名。” 邓青颖点头:“那时候全祁州的学霸,都活在他的阴影下。” 祁州一中这种筛选顶尖学霸的地方,几乎聚齐了那群人,而陈彦舟也用实力证明,阴影一直都是阴影。 “这么说,他一定很努力了?” 张子鹃:“完全不是!” “这就是最让人生气的地儿,除了上课自习,他根本就不怎么学。” 谈声闭上眼睛,喃喃道:“那就好。” “啊?”邓青颖不明白好在哪里。 谈声翻了个身:“困了,睡觉吧。” 有何啸这个大嘴巴在,谈声这个名字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年级。 连那些从没听说过状元不状元的人也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谈声心里有预期,但还是被那些窥探的视线弄得很不舒服。 一开始还是教室门口或者窗户边偶尔浮现的一两张陌生面孔,后来发展到五六个人成群结队。 谈声很疑惑,说好的城里学校学习任务重压力大呢?怎么好奇心就这么经久不衰呢? 此刻她在食堂排队打饭,又一次听见身后的人窃窃私语。 “她就是谈声啊?” “怎么不戴眼镜?” “真考第一名吗?骗人的吧。” “看起来干巴巴的。” 谈声扭头,直直地看着那两个男生。 效果确实明显,两人住了嘴。可等谈声打完饭端着餐盘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他们又兴奋地讨论起来。 “刚是在瞪咱吗?” “肯定啊。” “别说,长得是漂亮诶!” “我的菜。” “滚蛋,别跟我抢。” 谈声:“......” 真的很想把这些菜摔他们脸上。 “你不是喜欢大的吗?” “你怎么知道就小?校服能看出个什么,指不定非常有料呢?” “有道理,要不你把汤撒她身上看看?” “也不是不行啊,哈哈哈——哎,我去!” 一句骂声,伴随着不锈钢餐盘摔在地上的清响。 男生跪在地上,手撑在菜里,身后的同伴躲闪不及,摔在他背上,他受力又一滑,直接趴了下去。 又是一阵乒乒乓乓,汤碗在原地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孤零零地停在墙边。 两个人叠罗汉般倒在一地狼藉里。 陈彦舟收回脚,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第06章 脏死了 “看来新同学人缘一般啊。”何啸啧啧两声,看着四处张望着找位置的谈声,感叹道,“一个人吃饭。学霸,你又赢下一局。” 陈彦舟收回视线,对他的说辞很有意见:“谁要跟她比了?” 何啸眉梢扬起,带点得意:“少年,你有点狂了嗷。” 陈彦舟一顿,意识到自己话有歧义,但想到何啸那清奇的脑回路,选择不解释。 “你说她到点就走,这么不努力学习,会不会半夜回去偷偷点台灯学啊?” 丁郡东疑惑道:“你干嘛老跟人家过不去?” “我好奇嘛,没有这些话题,日子得多无聊啊?” 江雨寒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闲的。” 何啸确实是闲的,但谁让谈声装过头,让他那么没面子的? 陈彦舟嗤笑一声:“明明是你背后议论别人,被人抓了,怎么有脸怪谈声的?” “那我不管,是兄弟就要无条件站我。” 陈彦舟摇头:“我不是。” 丁郡东:“我可以不是。” 何啸:“有没有良心的!” 罗薇将盘子放下:“吓死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排队的时候,前边那俩人忽然就摔了,汤啊菜啊撒了一地,要不是我躲得快,差点就弄我身上。” “是吗?”江雨寒伸个脑袋往前边使劲儿看,“我就说是听见什么声儿了。” 陈彦舟一筷子将何啸夹起来的肉打回到盘子里:“没什么好看的,脏死了。” “咦——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尖锐了?”何啸发出夸张的语调。 “诶,那不谈声吗?” 罗薇嗓门儿本来就大,这句一出来,何啸都心虚了,拼命使眼色:“你小点声儿姑奶奶!” 罗薇才不理他,用更清亮的声音喊:“谈声!这里,我们这儿有空座儿!” 这缺心眼儿的大姐! 何啸扶住额头,心想可千万别来。 谈声本是不打算来的。 除了两个室友,班里就数罗薇跟她亲近,好几次叫她一起去上厕所,时不时还来她们宿舍坐坐。 另一个叫江雨寒的女生,似乎对她很没好感,每次都被罗薇拉着过来,脸板着,表情很不耐烦,但眼里又时不时划过好奇。 至于那个骗子陈彦舟,还是总对她笑呵呵的。 谈声觉得这是一种迷惑人的手段。 现在这几个人凑到了一起,她预感自己过去会尴尬。 可罗薇手举得老高,眼睛跟黑猫警长一样,又圆又亮的,她实在很难装没看见。 她更难的是不去注意陈彦舟。 他坐在那儿,就跟世界的主角一样,搞得她总要在心里默念,自己不是 npc。 “来来来,坐我旁边。”罗薇往江雨寒那儿挤了挤。 谈声眼神自然地落在对面。 陈彦舟将盘子往后挪了挪,冲她笑。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她偏过头,神情淡漠。 “谢谢。”她说。 “不用客气。你就吃这么——”罗薇视线落在她的餐盘上,客套话硬生生刹住,“这么多?” 她没拿汤,蔬菜跟肉都拿得不多,唯独米饭,堆得跟小山包一样。 何啸看看自己盘子里的饭,再看看其他人的,感觉加起来都没她一个人的多。 连暗暗打定主意绝对不要跟谈声做朋友的江雨寒都忍不住问:“你吃得完吗?” 谈声拿勺将米饭弄散点,舀起满满一勺,用力点头。 陈彦舟坐在对面,不知道为什么又读出了坚毅,跟第一次在公告栏下见她时一模一样。 ...... 他算是发现了,这人动不动就热血。 有罗薇在,气氛一点都不会尴尬,她知道的八卦讲上几天几夜都绰绰有余。 谈声没什么感觉,那些名字和事迹对她来说都太陌生了。 她用勺子将菜㧟到饭上,又在勺子上舀成个小山包,往嘴里塞。 陈彦舟看得出神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瘦,却这么能吃,还吃得这么香。 他将筷子放到一边,从汤里捞出勺子,学她的样子吃起饭来。 “......他一个劲儿地看,根本都没注意班主任来了。陈彦舟提醒他,他还让人家别烦。”罗薇眉飞色舞,“老师让他站起来念,结果开头第一句是‘沈总,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所以以后你也可以叫他——‘得不到’。” 何啸耳根子通红:“罗薇!你够了啊!”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是无聊到死也不会问江雨寒借小说。 “得不到。得不到。多有意思啊?是不是谈声?” 谈声把脸从饭盘里抬起来:“嗯,听起来很贵重。” “你——”何啸有些恼怒。 可她的眼神里澄净,没有半分取笑,好像只是在认真地评价这几个字而已。 他竟很荒谬地相信了,她是真觉得这外号贵重...... 何啸脑袋嗡地一声,耳朵麻了,胸口也热热的。 这种感觉很是不妙,他本能地排斥。 于是他将音量提高,不断强调:“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 谈声蹙眉:“哪里过分?” 她明明很尊重他,都没笑啊。 何啸:“......” 陈彦舟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别理他,他破防了。” 何啸:“......” 他迟早跟这帮人断绝关系,真的。 这顿饭吃完,罗薇已经开始亲热地挽起谈声了。 江雨寒还是冷着脸,不管罗薇说什么她都“哼”,搞得后来,罗薇没了办法,悄悄问她是不是讨厌谈声。 江雨寒说:“对。” 何啸同样愤愤:“对!” “你别说话,你是小心眼儿。”罗薇挥挥手,转头吃惊地问,“你为啥啊?我看你总反驳何啸,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好意思跟谈声说话。” 江雨寒不想解释,她说:“你俩玩儿就玩儿,没事儿,我不小心眼儿。” 何啸:“你骂谁呢?” 罗薇犹豫道:“那你怎么办?” “又不是什么大事。”江雨寒无所谓地说,“我也没有到讨厌她,顶多是合不来。” 话是这么说,但罗薇还是觉得尴尬。 再复杂曲折的八卦,她都要弄清楚,但现在这“他讨厌她,她也讨厌她”的局面,谁来了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吧。 始终慢剧情一拍的丁郡东难得上线了,他环顾一周:“诶?陈彦舟呢?” 第07章 你管我讨不讨厌你呢?还是说——你暗恋我啊? 推开食堂大门,热气迎面扑过来,把人变成一个即将发酵的馒头。 围墙边,水管被太阳晒得发烫,流出来的水也温温热热的,起不到一点降温的作用。 谈声看了两眼,几乎没有犹豫,转头朝食堂后院走去。 回来时,水龙头下的那两人仍站着,他们弓着腰,正在将沾了蛋花汤的头发凑到水流底下去。 哗啦—— 一大盆水毫无预兆地兜下来,直接将两人浇了个透心凉,头发、眼睛全被这水糊住,一时间谁也睁不开眼。 “我靠!谁啊 yue——” 甫一张嘴,那股菜油混合着洗洁精的味道通通涌进了鼻腔里、嘴巴里。 “什么情 yue——” “操 yue——” “yue——” “yue——” 此起彼伏的恶心声,宛如一出滑稽的舞台小品。 …… “同学,谢谢你啊。你跑得也太快了,水就倒这儿就行了,不用跑那么远的。” “好的阿姨。”少女将不锈钢盆放回到她脚边,“那我先走了,谢谢。” 洗碗阿姨“啊”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这小姑娘在谢什么。 “谈声。” 她脚步顿住,抬头,一道影子立在墙边,逆着光,看不清是谁。 谈声却还是认出来了。 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句话是:他看见了。 紧接着的是:看见又能怎样? 她挺了挺胸膛,每一步都迈得很实。 “你刚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从身边走了过去。 “诶,你别走啊。” 他个高儿腿也长,几个跨步就追了上来。 “你等等我啊。” “你干嘛不理我?” “谈声?谈声?” 她被烦到没边了,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你想干嘛?” 陈彦舟摸了摸脖子:“我没想干嘛啊,我就想让你跟我说点话。” 这话太奇怪了,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 谈声:“我不想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 “我知道啊,我问为什么不想。” “......”谈声表情冷淡,“我对男的过敏。” 他一双眼睛瞪圆了,往后撤了一步,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没人才压低声音,诚恳地问:“真的吗?” 谈声:“......你真是陈彦舟吗?” “当然了。”陈彦舟一脸疑惑,“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对这个智商能考全校第一持保留意见。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真不信啊?那......要不然我给你看身份证?” “不用了。” 他摸遍校服每一个口袋,“我没带在身上。晚上,晚自习拿给你看行不行?” “我不看。” “那你要看什么?” 她什么都不想看啊...... 不是他非凑过来的吗?怎么说得好像是她挑起的事儿了? 谈声有点想发脾气,但又觉得这点小事儿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运用自己已有的知识概括了一下这种感觉——克。 她竟然被陈彦舟克住了。 她不能再继续顺着他兜圈子了。 想到这里,她直截了当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彦舟这才想起自己找她的目的,“哦,我是想问、额、想问——” 话到嘴边,他忽然扭捏了起来。 他眼神躲闪,语气漂浮着:“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谈声上次听到这种话还是小学。 她把康乔打了一顿,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她是不是讨厌自己。 那时候,她说啥来着? 忘了。 反正康乔哭得更惨了。 现在她怕自己一张嘴,陈彦舟也哭出来。 “你别否认,我都发现了,你理罗薇她们,但不理我。” 谈声说:“我对男的过敏。” “可你今天还跟何啸说话了......连何啸你都说话了。”陈彦舟脑子拐过弯儿来了,一个劲儿地分析,“是不是因为那天在楼下,我凶了你,你怀恨在——额,我的意思是你心里不舒服?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啊。” 陈彦舟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要说有,那就是愧疚。 除了公告栏的事儿,还因为长久以来把她当成假想敌。 自从知道谈声是谈声后,他就有些良心难安,想做点什么来弥补。 他鼓起好大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自己都觉得挺矫情。 可不矫情,他良心上又过不去。 谈声的个性一看就是被动型,如果他不化解误会,她肯定是一步也不肯前行的。 与其惴惴不安三年,不如矫情个十分钟。 他微微低头,握起的掌心因紧张冒出密密丛丛的汗。脸上表情,有期待也有忐忑,嘴角微抿着,眼睛盯着她的脸,不敢错过她的一丝反应。 ...... 棕褐色。 原来他的眼睛是棕褐色的。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样一句总结来。 谈声别过脸去,冷静地说:“陈彦舟,你是不是有病?” “啊?”他眨了眨眼,怎么这关系一下子就快进到能说这种话了? 谈声可没有骂人的意思,她只是在平静地阐述自己的疑惑。 在她看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和对手交朋友都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付出的时间精力太多,在友情里要注意的更多。因为有交叉的竞争赛,所以每一轮分出的输赢都会影响感情。 她可没那个功夫。 可陈彦舟嘛......鬼知道他怎么想的。 她上下打量着他。 男主角的脸,男主角的身材,人缘性格也是万人迷的路线,她遇见的这些人但凡提到陈彦舟,就没人说他坏话的。 现在想来怪不得呢,他就跟带任务来的游戏玩家一样,致力于用 love & peace 来感化每一个 npc。 就连她这样一个刚认识,不,都算不上认识的人,他都要不遗余力地找出症结所在并解决,谁会说他坏话,谁能说他坏话呢? 这个人,从头到脚、从主观到客观都像一个精致漂亮的完美艺术品。 “你是不是 npd 啊?” 陈彦舟没听懂:“什么?” 谈声想了下,觉得他的程度还没到那么严重,于是又说:“你是什么完美主义强迫症吗?” “怎么可能?”陈彦舟矢口否认,“我可是狮子座!” “那你管我讨不讨厌你呢?” 陈彦舟一顿。 “还是说——”谈声把尾音拖得老长,平静地望着他,语气淡淡,“你暗恋我啊?” 第08章 可乐侠 要想解决不必要的视线,就把对方放到不可能的视角上去。 最简单有效的就是反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谈声已经胜券在握,只等陈彦舟恼羞成怒,把她骂一顿,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可陈彦舟的脸却在这沉默中一点点变红。他眼眸像被水沁过,湿漉漉的,还带着些纠结。 谈声心里的得意慢慢褪去了,逐渐演变成一种犹疑。 陈彦舟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吧?” 谈声:“......” “陈彦舟!”远处的呼喊打破了这僵局。 谈声迈开步子往前,下定决心再也不跟这个奇怪的人说话了。 “你跟她说什么呢?”何啸看着谈声远走的背影,心里别别扭扭的劲儿还没过去,转过来,恶狠狠地警告他,“你可不能背叛我。” 陈彦舟语气不善:“你又在乱说什么东西?” 何啸轻哼,“那就好。” 他已经决定了,从今天开始讨厌谈声。 转眼到了周末,能回家的基本都走了。 谈声起来时,寝室空空荡荡的。室友们家都在市区,昨晚就被父母接走了。三个人的群里,上一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们昨晚分享的晚饭照片。 谈声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着昨晚在食堂买的面包写完了一套数学卷。 邓青颖:不上课真是太爽了,可以睡到现在! 张子鹃:诶,我都补完一节课了。 邓青颖:刚开学就补课啊? 张子鹃:没办法,我爸说我物理太差了。 邓青颖:那就别学了呗,跟我一样选文多好。 张子鹃:我爸不让...... 邓青颖:那你补到什么时候? 张子鹃:明天下午...... 邓青颖:那岂不是没有周末了。 张子鹃:诶,没办法。 邓青颖:声声怎么不讲话?谈声 还没起来吗? 谈声写完化学卷子才拿起手机,而这段对话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起来了,在写卷子。 邓青颖秒回:可怕的女人。 谈声回了个跟头像一样的表情包。 你要做一天题吗? 谈声是这么打算的,可惜计划被杨舒南打断了。 “出发复查啦。” 他语气轻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好事情。 谈声说:“我才复查过。” “那就出发去吃饭啦。” 谈声不想去。 她沉默片刻,“我姐说——” 杨舒南却早有准备,拿出一段语音来。 “带我妹去吃好的,听见没?要是让我知道你抠门,过年回去等着受死。” 谈声存心找茬儿:“你这么听我姐的话吗?” 杨舒南:“别废话了,我半小时后到你们学校门口,太阳大,带把伞挡挡。” 谈声还是出来了,主要是因为徐贝贝。 她这个表姐,是家族里的传奇人物,食物链的最顶端,上敢呛声爷爷奶奶,下能打哭弟弟妹妹。连杨舒南这个隔壁小哥哥都没能幸免于难,从小被徐贝贝管制得服服帖帖。 谈声小时候就白,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像个雪团子,一头长发又黑又亮,成为了徐贝贝的“芭比娃娃”,享尽优待。后来长大,赶上徐贝贝自述“觉醒”,要补偿曾经被自己“物化”的谈声,于是更加倍地对她好。 对此杨舒南很不服,说他从小就被徐贝贝拳打脚踢的,怎么不见她也觉醒一下,补偿补偿自己的。 徐贝贝才不理他,照样死命对谈声好,给她买衣服,给她买书,带她在外滩坐船、在故宫看雪、在敦煌滑沙、在纳木错撒隆达...... 这次手术,也是她强烈要求谈声休息,硬是等她假期结束了,谈声才来上的课。 杨舒南又换了辆车,这次是他自己花钱租的。 谈声看着方向盘上那圆圈里的三个尖尖直叹气。所谓打肿脸充胖子,想必就是如此吧。 她回头得跟徐贝贝好好说说,别再让杨舒南来了。 “你朋友呢?不是让你叫着一起吗?” “她们都回家了。” “是都回家了,还是你根本没朋友啊?”杨舒南说完补充,“这不是我说的啊,是你姐说的,她让你多交朋友。” 谈声觉得好笑,什么时候他也开始拿徐贝贝吓唬人了。 “我有。”她答了一句,扭头看窗外。 又装深沉。杨舒南腹诽道。 午饭选在了学校附近的商场里,楼上吃饭,楼下就是一个大型超市。 谈声买了点沐浴露洗发水什么的,还给邓青颖和张子鹃一人拿了管洗面奶。 前几天刚好听到她们谈论说这个牌子的好用,缺点是有点小贵。 谈声这星期用的东西几乎全是蹭她们的,也是时候买点东西投桃报李了。 杨舒南对此很欣慰,一个劲儿说她懂事儿了。 谈声听得烦,道:“我姐不喜欢爱教人做事的男的。” 杨舒南一顿,紧接着道:“神经病啊,谁要她喜欢了!” 嘴是硬的,刚才那种话却是再也不讲了。 “诶,你干什么去?” 谈声站在货架口,“买卫生巾。” 杨舒南脸一下红了,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那个,那你去吧,我......我在外面等你。” 谈声没意见,她只是在心里想,杨舒南果然是配不上徐贝贝的。 杨舒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个小屁孩划入了“不可能”那一栏,他给徐贝贝拍了推车的照片。 不过几秒,支付宝就显示到账一千元。 杨舒南:“......” 徐贝贝:多退少补。 杨舒南:冷漠无情的女人。 徐贝贝:犯病了? 杨舒南不想回她了,把手机收起来,去收银台前等谈声。 住宿总不方便,谈声也不想每周都跑出来放肆花钱,于是一次性多拿了几盒,抱在怀里。 “陈彦舟,你到底哪头的?” 熟悉的名字,使她的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 “我没哪头啊。” 谈声抑制不住地望过去。 一排花花绿绿的饮料前,陈彦舟简单得很突出,或者说帅得很简单。 一件称不上款式的圆领黑 t,领口被扯得歪了,能瞥见些许漂亮的锁骨,脑袋后一簇呆毛站立着,跟学校里正经的模样比多了几丝——傻气。 是的,谈声脑子里冒出的形容词就是这么的朴实。 她一直觉得陈彦舟身上有一种大地之子的气质,他不像她以前遇到的那些对手,脸上就写着“好好学习”四个字,他看起来甚至有点笨。 就像何啸幻想“谈声”长什么样,她在公告栏前也幻想过“陈彦舟”的样子。 说出来尴尬,她的画像跟何啸是差不多的——戴眼镜,理平头,下巴一圈青青的胡茬,也许还会有点驼背。 可他是完全不同的。 双眼温暖明媚,偶尔划过狡黠,头发柔软蓬松,五官漂亮干净,放松时背也直直的,像一颗在风里哗哗作响的树。 “谈声!”杨舒南看她站在哪儿发呆好久,扬起声音喊她,“你买好了吗?” “来了。”谈声慢吞吞应了声。 陈彦舟立刻转头,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搜寻着。 江雨寒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应该是听错了 “行啦,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晚上去我家?”贺加羽核对一遍备忘录的清单,问道。 “我都行。”陈彦舟道。 “那就我家,反正我爸妈不在,而且院子也适合弄这些东西。” 江雨寒弯腰从车里捡出自己的东西,放在小篮子里:“你们慢慢定吧,我要先去付钱了。” 贺加羽在后面看着她,小声道:“你猜,她会不会偷拿可乐?” “无聊。”陈彦舟道。 贺加羽却笑眯眯地,“你才无聊呢。这最有意思。” 陈彦舟不懂。 猜别人的心思怎么就是有意思的事情了。 猜不中得多挫败啊。 江雨寒走到拐角处,眼疾手快拿了罐可乐,埋在怀里,一股作气跑到收银台,“结账结账。” 她可得快点儿,要是贺加羽过来看见了,肯定又要跟她妈告状了。 虽然她打心底里觉得一瓶可乐对她的未来造不成什么影响,但想到她妈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她还是决定一瞒到底。 “一百二十三哦。” 江雨寒傻眼了:“啊?” 她都买了什么? 她从手机壳里拿出一张一百递给收银,又从口袋里摸出张二十的。 剩下的三块,怎么变也变不出来了。 她零花钱本来就不多,爸妈怕她偷吃零食,一直定时定期查她的支付记录,但凡有疑似零食出现的消费,一定是要她拿小票出来的。 每次她都趁着买文具的时候套点现金,然后攒起来偷着买点零食。 眼下,现金不够,陈彦舟跟贺加羽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更不敢用手机。 江雨寒看着那罐红艳艳的可乐,觉得嘴巴里已经有那种甜而刺的气泡味儿了。 她咽了咽口水,狠心地将那可乐拨到一边:“这个我不——” 话没说完,她就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转头,栏杆的另一边,少女胳膊伸得老长,手里夹着一张紫色的票子,表情还是一贯的淡淡: “给你。” 第09章 谈声该不会跟他早恋吧? “不用了。”江雨寒手伸了又缩回去,语气坚硬,“我自己有。” 说着,她摸出手机。 就算回去被骂死,她也绝对不会受谈声的好意的! 她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人! 绝对! 谈声“哦”了声,把钱收起来。 杨舒南看了全程,偷偷地说:“你朋友啊?” “同学。” 他啧啧两声,“人长得挺漂亮,怎么这么没礼貌。” 谈声道:“你背后说人坏话,不是也没礼貌?” “我在帮你说话好不?”杨舒南被她攻击惯了,“不过我说真的,你是不是得罪她了?” 谈声心里也有这个疑问,可她左思右想,也没觉得自己有惹到她。 可能世界上就是存在磁场不合这种事情吧。她想。 跟陈彦舟一起玩的那帮子人,除了罗薇,好像都不大喜欢她。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她一脸认真:“天才,总是惹人嫉妒的。” 杨舒南打了个冷颤:“我做梦了还是你发病了?你竟然开始说这种俏皮话了?” 谈声:“......” 陈彦舟跟贺加羽买好东西出来的时候,江雨寒刚将喝完的可乐扔到垃圾桶里。 她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磨磨蹭蹭。” “吃枪药了?”贺加羽漫不经心地说,“垃圾饮料没喝好?” “你才喝了呢!” 贺加羽瞥了眼她的手机壳,从袋子里拿出一罐可乐打开,举到嘴边:“行,那你帮我拍一张。” 江雨寒的欲盖弥彰大法,出镜人员不是贺加羽就是陈彦舟。 她心知肚明,嘴上却不饶人:“自恋狂。” 摆拍结束,贺加羽将罐子递向一旁:“给你。” 陈彦舟嫌弃地耸了耸鼻子:“我不要。” “我嘴没碰到的,事儿精。” “那我也不要。” 贺加羽叹息:“那好吧。小江子,便宜你了。” 江雨寒接过来后立刻翻脸:“走开,你才小贺子。” 贺加羽又笑。 他就爱看江雨寒生气的样子,眼睛瞪得溜圆,偶尔还会给他一拳,力道重到肩膀痛,心却痒痒的,还想犯贱再惹她一下。 他猜测,自己也许、大概、可能是喜欢她。 陈彦舟把小票揉成团,投进垃圾桶:“想多了,你纯变态。” 小区离这儿不远,打车还不到起步价,走路东西又难拎,几人商量着折中去商场门口坐公交车。 公交车站太阳大得烤人,江雨寒缩在广告牌的缝隙里,感觉自己像要被烤干水分的鱼,她又想喝可乐了。 她咽了咽口水:“要不,我们还是打车吧?” 陈彦舟没意见,他把东西放在这儿,去旁边路口拦车。 “有这么晒吗?”贺加羽说着,往她身前站了站。 “of course!” 不等贺羽继续接话,一辆车就停在他们面前,打着双闪,副驾驶车窗摇下,是一张对他而言完完全全陌生侧脸,嘴角紧紧绷着,明显在忍。 “同学,哈喽女同学。”驾驶位的男人却异常兴奋,冲他们直挥手。 贺加羽蹙眉,“你认识吗?” 江雨寒听声就陌生,探个脑袋出来,刚准备说不认识,就瞥见副驾驶的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你好呀女同学。” 犹豫的瞬间,男人已经从车里走了出来,他长得不错,个子也高,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贺加羽保持着礼貌,脚步却一动不动:“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谈声的哥哥。”杨舒南拿出最最得体热情的笑容来,看向他身后,“我听我们家谈声说,你是她朋友。” 朋友? 江雨寒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她们之间怎么也扯不上这两个字吧。 谈声当然没说过这话,她说的是同学,是杨舒南非要说同学就是朋友,他要帮她交朋友。 “你可再不能用不会系鞋带做借口找人说话了,总那样人家会烦的。” 谈声想说那都幼儿园的事儿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可杨舒南已经一脚刹车把车停了,喜滋滋地跑下去了。 此时此刻,谈声觉得江雨寒的眼神跟尖刀一样,她恨不得钻到车底去。 “你认识她吗?”贺加羽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下巴朝车上的女生扬了扬。 江雨寒别过脸:“认识,我们班同学。” 贺羽想了想,提高了音量把陈彦舟叫了回来。 谈声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恨杨舒南。 看见陈彦舟的瞬间,杨舒南就眼前一亮。 这模样、这身段,妥妥一板扎大帅哥,甩楼下那康乔都甩一条街。 紧接着就是担心,谈声该不会跟他早恋吧? 他回头看了看,谈声还坐在副驾驶,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他真是多虑了。 还担心她早恋,担心她以后不恋还差不多。 杨舒南清了清喉咙,将自己的来意讲得清晰。 陈彦舟一个字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全被车里的人吸引了。 从那天后,他有挺多解释要跟她说,但一直没机会。 她倒没有刻意躲着自己,是他根本没想好从何开口。 “你们去哪儿啊?” 贺加羽抢先报出地址,杨舒南输到导航里。 此后除了导航播报声,竟再也没人说过一句话了。 贺加羽是不熟没必要说,江雨寒是不想说,陈彦舟是纠结怎么说。 而杨舒南,从发现那个板扎大帅哥一直用忧郁胆怯的眼神偷看谈声后就恨不得把刚刚热心肠的自己给杀了。 完了完了,这不明显暗恋吗? 要是徐贝贝知道他引狼入室,还不把他捶死? 他再度清了清喉咙,“谈声刚做完手术,平时还请你多多照顾哦,女同学。” “我?”江雨寒冷不丁被提到,还有点懵。 “对,就是你。”杨舒南睁眼说瞎话,“谈声总跟我提到你,说你人长得漂亮,性格还好,平时对她特别关照。” 江雨寒被说得不好意思了。 她平时不给谈声摆脸色就已经是努力过了,怎么可能会关照? 除非她是个蠢蛋,看不出来。 等等。 江雨寒又犹豫了。 万一谈声就是蠢蛋呢? 万一谈声就是不懂人情世故那一套,真把她当朋友呢? 那自己这几天的漠视、不给好脸色,她岂不是全都喜滋滋接受了?那她以前岂不是也这样顶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喜滋滋地接下所有人看似寻常,实际全是疏离的恶意? 江雨寒眼神躲闪,身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她嘞个亲娘呀。 她羞愧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车停在小区门口,从气派的大门和精神面貌迥然不同的保安,就能看出等级。杨舒南后知后觉,这地儿是市中心唯一的别墅区。 陈彦舟跟保安认识,叫了声叔叔,车就被放了进去,一路到了门口。 贺羽跟江雨寒分别从两边车门下了车,杨舒南也去帮忙开后备箱。 路边何啸等人早就在候着了,见他们下来还一脸诧异。 “咦,你们不是说坐公——”何啸猛然住了嘴。 他又看见了要讨厌的人。 车里。 “我不是 npd。”陈彦舟冷不丁说。 谈声反应过来,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儿。 陈彦舟回去就立马查了 npd 的意思,也完全明白了谈声绝对不可能是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就是单纯的不想搭理自己。 可是为什么?他又没惹她。 好意被忽视,还无缘无故被针对,他有点生气了,特地一路上都没跟她讲话。 “嗯,我知道。”谈声本来也就是随口说说,倒是他这么在意,才让她觉得可疑。 毕竟有的病人会竭尽全力证明自己不是。 “我们今天晚上一起烧烤。你要不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 当然,这只是出于礼貌的邀请,完全是因为他陈彦舟,是一个有礼貌的人。 谈声看外面站了一排的男男女女,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罗薇高兴地冲她挥手,她不自觉也挥了下回应。 “不了。” “哦,那好吧。” 他准备下车。 倒是谈声多问了一句:“下次月考之后就要选文理科了吗?” “听说是这样的。” “一般不是要到高一下学期吗?” “有风声说高考要改革,就提前了特别多。”陈彦舟顿了顿,又说,“暑假大家基本都提前预习过课本什么的,选什么也早就想好了。” 市一中竞争力那么大,多得是偷偷开小灶的,暑假大小补课班几乎爆满。 陈彦舟去凑了两次热闹,人挨着人坐,挤一身汗,他呆不惯就回来了。 “你选什么?” “理科。” 谈声又不讲话了。 陈彦舟喉结滚了滚,那句“你呢,你想好选什么吗”像块卡在喉咙的鸡骨头,噎得他难受。 “下来呀。愣着干嘛?”何啸敲了敲后排车窗。 罗薇将他挤到一边去,热情地说:“下来呀谈声,我们一起烤肉吃。” “不了,等会儿太晚就回不去宿舍了。” 罗薇面露诧异:“可是你哥已经答应了诶。” 谈声伸头看,杨舒南笑得倒挺落落大方,冲她挥手:“没事儿,周末嘛,跟你朋友玩一玩。” 他刻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落在谈声耳朵里只觉得刺耳。 “他说的话不作数。” “啊?”罗薇很是失望,“我还以为咱们能都一起呢。” 谈声:“下次吧。” 罗薇用眼睛去看杨舒南,期待意味明显,她仍然认为谈声的拒绝是因为“长辈”。 杨舒南保持微笑:“那好吧,那我们就下次吧。” 他也就嘴上逞逞威风,可不敢真招这祖宗。 第10章 正得发邪 贺加羽家院子大,何啸等人是第一次来,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对什么都好奇。 买回来的食材交给了阿姨处理,食材堆得满满当当。 这次的活动本来没有贺加羽,他听说以后广而告之,也叫来了自己的朋友,这才看起来浩浩荡荡。 一群人起初摩拳擦掌,又是洗菜又是要串肉,到后来都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只剩下个陈彦舟戴着围裙勤勤恳恳地打下手。 贺加羽在电视上选了部才上线不久的喜剧电影,江雨寒看得很是着迷,跟罗薇的笑声都很有穿透力,引得陈彦舟把签子跟肉全都端到了岛台,也加入进去。 何啸罕见地心不在焉,忽然问:“你们为什么会坐她的车?” 江雨寒沉浸在剧情里,眼睛一动不动,手去抓薯片,完全出于本能地反问:“谁啊?” “还能谁?你怎么回来的记不得?” 罗薇说:“逛超市碰见的啊,她哥不是说了吗?” “我问的是为什么。”何啸强调了一番,“好端端的干嘛要搭他们的车。” “好端端的干嘛不搭?”罗薇不在乎地说。 何啸噎了一下,扭脸说:“阴魂不散。她缠着你,你怎么不拒绝?没出息。” 冷不丁被叫到的陈彦舟:“都说了是偶遇。你把她想成什么了?” “上次在食堂,这次在超市。怎么就回回这么凑巧?” “上次那是我去找她的。” “你找她干嘛?” 陈彦舟一时噎住,“你管我干嘛呢。”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个二个被敌军动摇!” 罗薇:“动摇啥了,怎么就敌军了?” 贺加羽立时就听明白了:“哦,原来她是抢了你第一名的人啊?” “说多少遍了,没抢没抢。” “哼,叛徒,一群。” 罗薇:“人陈彦舟都没意见,你哼什么啊?” 丁郡东停下吃零食的动作,一针见血:“何啸,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谈声啊?” 一句话成功让众人侧目。 江雨寒薯片也不吃了,擦了擦手,坐直起来。 陈彦舟才知道:“为什么讨厌她?她又没惹你。” 何啸脸一热,梗着脖子:“装什么?你们难道谁喜欢她啊?” 罗薇举手:“我啊。” 丁郡东:“我也还行。” 贺加羽:“我不熟。” 罗薇:“人家好好的,你干嘛非得讨厌她啊?” 最应该跟他同一阵营的人竟然给出了这么模糊的答案,何啸的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感觉到了背叛的滋味:“我讨厌她那是有理有据的,不像江雨寒,那是纯报复。” “你放屁!” 贺加羽兴致勃勃:“什么报复?跟我说说。” “你别听他的。我讨厌谈声,那是因为......是因为......因为......她太自大。”她点点头,肯定自己的说法,“对,就是自大。” 何啸同意:“没错没错,你们不觉得她很装吗?” 江雨寒说:“装,还好吧——”一看他眼神不对,又补充,“但也讨厌。” 没错,她不要心软,她不要站在别人角度上想问题,她就是讨厌! 何啸说:“我们俩一起讨厌她,讨厌者联盟,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彦舟冷笑。 丁郡东附和:“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是非常不好。”陈彦舟继续说,“而且听起来只有被讨厌的人才在这联盟里。” “我可不搞这个,那成啥了?”江雨寒更是一口拒绝。 她对谈声的印象只是自己的感觉,干嘛要把自己的感觉扩大强加到别人身上啊。 贺加羽笑起来:“可以啊,江雨寒,比我想的正直多啦。” 江雨寒没好气地瞪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啦。” 罗薇表情则没那么高兴了。 她挺喜欢谈声的,成绩好也没什么架子,虽然性格冷了点,但给人感觉非常正派。 自大吗?或许有点儿,但她毕竟是状元,陈彦舟平时嘴上不说,实际心里不也挺骄傲的吗?如果自己成绩也这么好,在学校走路都得踮着脚。 罗薇想不明白,她头有点痛,看大家的笑容都觉得很虚幻了。 她转头,终于看见一张不笑的脸。平日里总上扬的嘴角此刻紧紧抿着,透露出不悦。 “陈彦舟,你喜欢谈声吗?” 作为这帮人的灵魂人物,他此刻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陈彦舟仿佛没想过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大家的注视里,少年白皙的面庞倏地红了。 国庆假期结束,月考也提上了日程。 分科的事情虽然早有传言,但真确定下来,还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高考要逐步改用全国卷了,学校也有自己的考量。高二时间宝贵,与其学了半拉学期发现学不通再转科,不如早早选了,在高一上学期结束前就把文理格局完全确定下来。 一中的考场不按学号划,按上一次的成绩划。 谈声没成绩,于是被分在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排。 第一场的语文还很正常,到了数学这种操作性强的学科,就有人活络起来。 “等会儿考试帮帮忙呗。” “我?雷哥,我座位号比你还后,能帮你什么忙?”男生身子侧了侧,下巴冲窗户外面昂了昂,挤眉弄眼的,“诶,这个,你看。” 雷平川偏头。 天已经凉了起来,女生穿了件灰色圆领卫衣,头发规规矩矩地全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将校服穿起来拉紧,昂起的侧脸轮廓清晰又利落。 雷平川消息本来就灵通,这会儿更是反应过来,用口型问:就她啊? 男生小幅度地点头,表情肯定。 动作间,女生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 雷平川这才发觉她个子也不低,腿比课桌高老长一截儿。 出乎意料的漂亮。 “中考状元呢,不管怎么说,肯定比我们强。听一班的人讲她挺好说话的,你去求......咳咳,找她谈谈,应该会帮忙。” 雷平川想想也是,没迟疑就走了过去。 她带了把文具,在桌面上排开,嘴里念念有词,看着跟做法一样。 “你是谈声吧?” 这段时间不知道听过多少次的开场白。 谈声耳朵听得都疼。 “什么事?” “没什么,这不是要考数学了吗?”雷平川拽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指着座位,“那是我的座位,巧了,刚好靠窗。我的愿望很小,前进个几名,下一次离开这个考场,你......懂我什么意思哦?” 谈声看看他又看看座儿,恍然大悟,点点头:“懂。” “那你答应了?” “小事儿。” 更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他很高兴:“到时候你得提前点交卷,我等你的......可以?” 她继续点头。 “谢了。我不会忘记你的。” 解决了心腹大患,雷平川高兴地回到座位上,卷子发下来,写了名字,就开始撑着脑袋到处发呆。 月考没有那么多规矩,开考十分钟就有人交卷离开了。 雷平川上次也是其中一员。 他是体育特长进的一中,以后准备走体校的路子,至于文化课嘛,这才高一,学习可以先放一放,考试糊弄糊弄,过得开心最重要。 在他们这群要么面露难色要么吊儿郎当的人里,谈声认真得很突出,只有在翻卷子时才动一动。 翻卷子。 雷平川看了眼前面的钟,才还没半小时呢,就翻面了? 他仔细看了看卷子,宛如天书。 上次还能自己考个六七十,这回能读顺的题目加起来分值都没到五六十。 她凭什么做这么快? 果然,她有实力! 雷平川喜滋滋地想,等会儿可得克制一点,不能冲太狠,万一干了个满分,就穿帮了。 谈声交卷时,考场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 考前打招呼的男生,眼睛紧紧地追随着自己,很是兴奋。 谈声就在这视线里拿起自己的书包,抬头,直直地对上他期待的眼睛。 她攥紧了拳头,抬手,目光坚定。 “加油。” 雷平川:“......” - “写完的同学要多检查检查。”监考的老师边提醒边将刘海从左捋到右,为稀薄的头顶营造一种繁荣的假象。 得了,又要重算。 陈彦舟蔫了下去,对计算头皮的裸露面积失去了兴趣。 走廊陆续传来其他考场交卷的骚动声,引得不少人好奇探头。 “专心检查。”老师又说。 陈彦舟把卷子翻得噼里啪啦响,实在坐不住,举手站起来说交卷。 “还有十分钟。”老师拧开茶杯盖,“再等等一起交。” 陈彦舟不情不愿地坐下,视线抛向窗外,想找到下一个消磨时光的事件,比如估算出走廊外栏杆弯曲的弧度对应的是哪种函数。 茶水刚入嘴,一张卷子就冷不丁拍在面前。 刚被他稳住的陈彦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拔起腿就冲了出去。 “看什么看?检查自己卷子!” 另一边,谈声正在出神,她惊奇地发现泡桐树竟然又重新开花了,密密匝匝的淡紫色,让整棵树都光彩动人。 许是这反复的天气让它以为又是春天了。 “你什么意思?你故意的!” 对面怒不可遏的质问,打断了她的观察。 “你如果不愿意,你就别答应,我就不指望你了。你知不知道数学是我最擅长的学科了!” 现在好了,几乎是交白卷了。还不如他自己努努力呢,好歹能有个五六十分! 她眼神疑惑,“我不是给你加油了吗?” “你——”雷平川被堵了个满怀。 确实,他没明确说让她给他答案,但是那种场合、那个暗示,是个人都能听懂好不好? 谈声却继续用眼神诘问他,好像必须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她要么是装的,要么就是太正派,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雷平川不知道她是哪一种,但不管哪一种都对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他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毕竟人家确实没明确说要给他答案什么的。 他只能恶狠狠地甩出一句威胁:“行,你给我等着。” 这句话的危险程度约等于零,不过为自己的这场气势汹汹的质问提供一下找补。 谈声却面露难色:“现在吗?要等多久?我还要去吃饭。” 正得发邪。 正得发邪啊! 雷平川快吐血了,要不是谈声神色认真,他真的要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谈声当然是故意的。 她是不怕麻烦,但能随便糊弄就过去的事儿,她干嘛要花时间制造矛盾再解决矛盾? 半晌,雷平川开了口:“你真是,真是,高分低能!” 考得再好也不会有大出息的! 说完气冲冲走了。 谈声嘴角微扬,对着他的背影竖了个中指。 再转身,好几目相对。 陈彦舟、何啸、江雨寒、罗薇、丁郡东,甚至还有贺加羽。 一字排开,表情各异,跟复仇者联盟似的。 谈声:“......” 第11章 如果你是为了自己考了第一来跟我道歉,那就不用了 陈彦舟感觉此情此景怪怪的,尤其自己这边站了一堆人,有种合伙儿欺负人的感觉,于是他回过头说:“你们先走吧。” 贺加羽点点头,招呼一群人,走到树底下。 江雨寒还沉浸在那个中指带给她的震撼里,无法自拔,贺加羽又折回来,把她拽走。 丁郡东挠挠头说:“不是走吗?” “不走,看戏。”贺加羽抱着手,好整以暇道。 谈声看着那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米的一群人:“......” 陈彦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认没有任何异样才问:“他怎么你了?” 雷平川刺头的名声挺响的。 开学第一次升旗仪式就因为跟军训教官打架,在全体师生面前做了检讨,自此一战成名。 刚刚那气势汹汹的步伐,感觉像要找她干一架。 谁知道竟然被她三言两语又气走了。 陈彦舟想起之前在食堂外边看的那一出好戏,感觉跟眼前的大同小异。似乎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谈声没回他,故技重施,当着这些人的面,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这么关注我做什么?” “你不是也很关注我吗?”陈彦舟却只能理解字面意思,“还去要我的答题卡。” “陈彦舟!”罗薇叫了一声,旋即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谈声倒不意外,她找罗薇打听的时候就料到过会被陈彦舟知道,她也不怕这一点,竞争嘛,当然要光明正大。 她表情不变,语气更是平淡:“哦,因为我现在还不是第一。” 所以她时时注意,刻刻警醒。 “你意思是当了第一就不再缠着陈彦舟了?”何啸说。 陈彦舟:? 谈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她什么时候缠过陈彦舟了? “还有事吗?没事儿我要去吃饭了。” 她真的很饿。 “我,我们也去。”罗薇拉上江雨寒一起跟上去。 江雨寒脸上不情不愿,腿却很诚实,小跑着生怕追不上。 贺加羽笑出声:“你们同学还挺有意思的。” 丁郡东说:“哇哦,她拽拽的。” 何啸被忽视,心里很不好受,愤愤道:“她什么意思嘛,装什么啊?难道是求你把第一名让给她?” 陈彦舟不吭声。 他心里很清楚,那不是恳求,是宣战。 近乎于傲慢的宣战。 潜台词是:她不会把没有威胁的人放在眼里。 陈彦舟感受到了压力,同时也觉得兴奋,这种激情激昂着,让他手掌发起热来。 他喜欢这种感觉。 “不是,你笑什么啊?” 陈彦舟语气愉快:“我在想,以后应该会很有趣。” 他脚步轻快,背影都写满了开心。 何啸听不懂,扭脸问:“什么意思啊?” 丁郡东睁着无辜的眼睛:“啊,你问我吗?” 贺加羽语气随意:“这还不懂吗?有人跟他斗法,他高兴呗。” “我去,他变态啊?” 丁郡东兴奋道:“谁啊谁啊?” - 周一,月考卷子陆续发了下来。 陈彦舟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何啸全部拿了去。 他在草稿纸上誊写每一科的分数,仔细计算,比算自己的都认真。 算完,他倒吸一口凉气:“我去,逆天啊,总分九百五十八。这谁能考得过你?” “别乱说。”陈彦舟把卷子折起来收好,不自然地看了眼斜后方,座位上却是空空如也。 嗯?人呢? “没乱说啊,你这几门满分,还有几门快满分,得压倒多少人啊?”何啸语气得意就跟是自己考了这么多一样。 “成绩榜还没贴呢。” 话音刚落,丁郡东就兴冲冲地跑进来:“贴啦贴啦,月考榜换新的啦。” 此话一出,整个班都骚动起来。 “快走快走快走。”何啸拽着陈彦舟就往外冲。 食堂最近换季清尾货,冰棍儿买一送一,江雨寒凭借身高优势,夺下两根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走到门口,就见一堆人从教学楼里冲出来。 “干嘛啊这是?” “说是月考榜发了。”罗薇接过她递来的冰棍儿,试探道,“要不,咱也去看看?” 江雨寒撕开包装纸,面如菜色:“有什么好看的。” 反正都没她名儿。 罗薇“嘿嘿”两声:“你就不想看看,谈声考多少?” 江雨寒:“走。” 月考榜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江雨寒拽着罗薇往里面挤。 “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 她罕见地眼前一黑,抬头,贺加羽笑得欠欠的,“哟,过来找自己名字啊?” 江雨寒不想搭理,她心跳得很快,每一下都撞在了衣领边缘又弹回去。 贺加羽侧身,让出空地:“来来来,站这儿找。” 江雨寒定睛一看,最顶上陈彦舟的名字屹立不倒,紧挨着的底下写着两个字——谈声。 “我就说,她怎么可能考得过你啊!”何啸兴奋的声音传来,“你才是正儿八经地第一名。” 陈彦舟仍认真地看着分数,似乎要将那印刷的两行数盯出花来。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喊口号是没有用的。”何啸语气骄傲,与荣有焉。 江雨寒听了,莫名觉得不爽,她跟罗薇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二十一分,整整二十一分。算碾压吧?” 罗薇实在没忍住,打了他一下,“别说了行不行。” 听着怪烦的。 江雨寒:“差不多得了,人家还不是甩你一大截儿?” “咋了嘛,罗薇就算了,咱俩不该是同一战线的吗?”何啸用叩问的眼神看着她。 江雨寒抱着手,身体侧过去,躲他远远的,眼神里写着“我跟你可不是一路人”。 “不是吧,江雨寒,你也太假了,大大方方承认你跟我一样,看谈声不爽不……好吗……”何啸的声音急剧降低,后面几个字更是飘在空气里,跟蚊子叫一样。 江雨寒没察觉出异样,哼了声说:“我是看谈声不爽,但我不跟你一样,我——没事儿,我教育一下他。我不会——不是,你老拽我干……嘛……” 罗薇手都快摇抽筋儿了,江雨寒总算肯回头看她一眼。 这一眼成功让她闭了嘴。 然而当事人却好像并不知情,她挤入人群,带起来一阵微风。 阳光灿烂,公告栏的玻璃反着光,很难看得太清。 少女昂头,脸庞白皙,眼珠明亮。 何啸不知为何心里别扭起来,像是心虚又像是幡然醒悟,道:“好吧,我承认你考得是很牛的。但你干嘛非要跟陈彦舟较这个劲儿啊?那我们肯定站队好朋友啊。” “你也别……也别灰心吧。你还有机会。” “你要是真那么想拿第一,你可以去学文啊。你跟陈彦舟错开不就得了。一文一理,互不耽搁。” “你应该不会哭的哦?” 江雨寒在一边看得叹为观止。 好一个两幅面孔,好善变的男人。 陈彦舟余光看着谈声,感觉自己没有立场说话,这时候开口,说什么都是错的。 谈声觉得有个人在耳边嗡嗡嗡跟念咒一样,等她看清楚结果,才发现是何啸一脸扭捏,见她望过来,又立刻别过脸去。 她视线放远,发现陈彦舟竟然也是如此,不敢看她。 好奇怪的一群人啊。 她想。 “啊呀,你来,你说。”何啸不敢面对她的目光,只好把陈彦舟拽到身旁。 陈彦舟自知躲不过,这才敢正眼瞧她。 他大脑一下短路,说:“我,我只是一不小心……” 何啸:“……” 真服了,有这样说话的吗?是嫌人家还不够伤心吗?这不是妥妥挑衅吗? 陈彦舟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可话已经讲了出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讲完,“不小心考了第一。” 谈声觉得他脑子确实不大好,她第一次见赢家面对胜利这么不坦然的。 她转身离开,陈彦舟想了想追了上去。 “谈声。” 陈彦舟头发跑乱了,额前微曲的碎发向两边分开,阳光洒在他脸上,明暗交错。 谈声多欣赏了几秒,才问:“有事儿吗?” 有吗? 陈彦舟自己都迟疑了一下。 谈声:“如果你是为了自己考了第一来跟我道歉,那就不用了。” 陈彦舟忙道:“我不是。我是……” 是什么呢?也没想好。 陈彦舟罕见地觉得迷茫。 这种感觉只在面对谈声时才会出现。 他以为同她竞争,获得胜利是一件很畅快的事情。可那兴奋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愧疚。 “我没那么小气。”谈声耐心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彦舟镇定心神,“谈声,我们是一样的。” 好强、爱赢并且能赢。 他表情认真:“我们之间可以不用这么剑拔弩张。” 谈声定定地看着他:“我们没有任何可比性。” 她语气平静,更没有敌意。 “你赢,是因为你从出生就赢了一局,而不是我不够聪明。” 陈彦舟一下子呆住了,心里隐隐不快起来。 “但陈彦舟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谈声面上并无笑容,但他却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愉悦。 事实证明,他想的没错,因为紧接着,他就看见她的嘴角勾出一丝淡淡的弧度。 霎时间,那面庞生动起来。 谈声眉眼微弯,如月光般柔和皎洁。 “你只会赢我这一次。” 第12章 新学校没我是不是很寂寞? 公告栏前,人群逐渐散去。 江雨寒还在看分数,她不走,贺加羽也站着。 “别看了,没你。” 江雨寒瞪他。 “瞪我也没啊。”贺加羽说,“你要真想认真学,求求我,我教你。” “神经病。年级第一坐我后面,年级第二坐我斜后面,我找个——”她在旁边的高二榜上搜寻着,“年级第二十九,我有病啊?” 贺加羽也不恼:“年级第一教你,你听不懂;年级第二教你,你不会听。除了我,你还能选谁?” 江雨寒夸张地哈了一声,得意地说:“不好意思,我要去学播音,过线就行。” 一阵风冲过来,罗薇往旁边闪。 陈彦舟胸膛起伏着,气息不稳,他视线一一划过那些数字。 “别看了,你已经是第一了。”何啸提醒说。“你已经赢了。” 他话里再没了一开始的小人得志,甚至透露出那么点恼怒的意味。 他才发觉讲谈声坏话其实并不能让自己开心,相反,面对谈声的视线时,他开始厌恶自己。 这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就能影响人心情! 陈彦舟脸上表情愈发凝重,他摇摇头,转身离开:“我没有。” 江雨寒诧异道:“他是不是傻了?这么多的分差,扯什么没有?” “会不会是谈声说了什么,攻心了?”何啸推测。 罗薇鄙夷:“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贺加羽:“走咯。” 上课铃声响,众人纷纷往教学楼走。 何啸意识到身边空空,转头叫人:“丁郡东,走了,愣在那里干吗?” “哦。”丁郡东再看一眼那榜单,慢吞吞地说,“来了。” - 榜单出炉的第一天,校园里无处不在讨论。 谈声晚上洗澡时都能听见隔壁的人聊天说这次考试太难。 “上回八百五只能排全校二百,这次八百五都是全校前三十了,这分数怎么还赶上通货紧缩了。” “而且每个名次之间分数都差好多哦。我下午数了一下,进九百分的,就两个。上次多少来着?” “二十个。” “妈呀,这是十倍减少啊。” “咋办啊?这马上就要选文理科了。” “我得选文,我听他们说女生学文有优势,都是死记硬背的东西。” “我爸说文科不好就业,考大学能选的专业也少。不让我选。” “可我们老师说了,女生学理比不过男的。这次物理卷子我就有点云里雾里的,以后只会越来越难。” “就是。你看这次考试年级前十,一大半都是男的,我听说他们的分科表早就交了,都是去理科的,你想想竞争多强吧。” “那不能这么说吧,虽然一大半是男的,可谈声是女的呀,她比一堆男的考得都高。” “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人之下?她差陈彦舟很多诶。” “一分压倒千人。这要真是高考,她都是被压死了。” “唉,那也是。” “唉,中考状元都比不过,这我们还怎么比啊?” 谈声心里膈应了一下,感觉心口扎了根仙人掌刺。她抿了抿嘴角,擦干净身体,走出去。 “干嘛呀干嘛呀。”一道清脆的声音自略高处传来,“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啊?” 谈声动作微顿,回头看向声音来源。 每个隔间门都紧闭着,水汽从门缝里钻出来,把整个淋浴房填得雾蒙蒙,什么也辨认不清。 “江雨寒,你说反了,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罗薇纠正道。 “啊呀,都一个意思。我说你们也太没出息了,谈声是目前唯一一个有实力跟陈彦舟对抗的女生,咱们应该团结起来支持她才对,怎么还唱起衰来了?” “你跟陈彦舟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还......” 江雨寒关了水,空气里漂浮着沐浴露香皂的味道,说话声一部分穿透隔板,另一部分朝她自己弹回来。 “我跟他关系再好,他也是男的啊,他拿第一又不会给我们女生长脸。” “嗯,也有道理。” “可我还是觉得陈彦舟更厉害一点。” “对了江雨寒,大家都说你跟陈彦舟......有那种关系诶,是真的吗?” “什么关系啊?” 对方声音压低,神神秘秘道:“说你俩搞对象呢。” “放屁。”江雨寒语气鄙夷,“我可是一心搞自己的人,搞个屁对象。幼稚。” “那你能帮忙打听打听陈彦舟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我劝你也别搞。” “不搞不搞,我们就是好奇。” 江雨寒拒绝得很彻底,但耐不住大家都软磨硬泡,只好答应回头问问。 - 江雨寒裹着浴巾出来时,谈声刚穿好衣服。 她头发擦到半干披在肩头,水汽在脸上滚了一遍,眼角眉梢也沾了湿意。 江雨寒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确定,谈声是洗完了要走,而不是准备进去。 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你堵这儿干嘛呢?”罗薇纳闷道。 等她看清,两人便一同沉默。 谈声穿好袜子,脚踩进鞋里,路过她们时,轻声道:“谢谢。” - 同样的夜,男生宿舍已近沉寂。 何啸躺在床上玩节奏大师,指甲在屏幕上戳得咚咚响。 “学霸,还不去洗澡吗?”丁郡东抱着衣服走回来,“再不去得停水了。” 何啸探个脑袋出来:“我去,你还没走啊?” “嗯,知道了。”陈彦舟从书桌上抬头,拎着衣服就走。 何啸觉得哪里怪怪的,他招呼丁郡东,“你看看他在写什么?” “模拟卷。”丁郡东扫了眼封皮,“应该他自己买的。” “什么情况?他以前不是从来不带书回来的吗?”何啸惊讶道。 “可能是被刺激了吧。” “因为谈声?” 丁郡东说:“你没发现吗?” “我发现了啊,可是为啥?学霸第一,谈声第二,学霸比她高二十多分。咋了?真被攻心计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马上要分科了。如果剔除掉三门文科,谈声总分七百零一,比学霸还高十四分儿。” 何啸愣住了:“啊?还有这回事儿?” 丁郡东眉梢得意地一扬:“哈,我就知道你们光看总分,根本没注意这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因为这样学霸才说自己没赢。” 何啸哑然。 “你提的建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丁郡东道,“谈声是指定选理,学霸嘛,更不可能放弃,转文,以后啊,就等着看他们争吧。” 分科意向表是周五班会上发下来的,李文卉反复强调重要性。 “回家后都跟自己家长好好商量商量,别一个人做决定,这影响的是你们后面整个人生。” 选科决定高考,高考决定一大部分人的人生。 说得很对。 谈声回家每每都很费时间。 校门口公交车直达到汽车站,从那儿坐大巴车坐到县里,转公交到公交总站,再从总站坐乡镇公交回镇上。 她家就住街心,离公交站牌不过二十米,尽管如此,谈广来还是一路小跑着跟在车后边儿。 “就带这么点儿东西?衣服呢?怎么不带回来洗?” 谈声把包递给他:“宿舍都有洗衣机,我自己洗过了。” “你妈妈老早就炖了鸡汤,米面也泡好了,就等你回来煮。”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到了门口。 天色已经全黑,门口的推车点起了灯,几个小学生背着包站在旁边。 铁锅里热油平静,竹签子扎着的年糕往里一下便滚起来。 “哎呀呀,这不是我宝儿吗?回来啦?”徐美玲面带喜色,眼角皱纹明显,“快,快进去,外面风大。” 谈声挽起袖子站她旁边:“没事儿,坐车晕晕的,我吹会儿风。” 说着,握紧已经出锅的炸串,询问旁边的学生要什么口味。 “辣的辣的。” “我要甜的。” “我要一半一半。” “那我也要一半一半。” “我也是我也是。” 羊毛刷蘸了几下酱料盘,涂在那把开了花的火腿肠上,发出清响。谈声熟练地转动手腕,拎起换到另一个盘子里,重复操作。 “直接吃吗?” “嗯嗯嗯。” 她取了纸巾裹好签尾,挨个儿递过去。 这头,年糕也已出锅,徐美玲用夹子扎破鼓起来的皮,又扔回锅里炸了几秒。 “我来。”徐美玲接过她手里的签子,动作熟练更多,将料粉撒均匀,“拿好啊小孩儿。” “宝儿你也拿好。” 金黄的年糕,咬下去又酥又脆,内里却软,透着股米香。 “行啦,进去吧。”徐美玲搂着她的腰。 店里人几乎坐满了,谈广来坐在吧台后串串儿。 “玲姐,再加三串年糕。” “我去吧。”谈广来摘了手套起身。 “哟,谈声回来啦?” 靠近吧台的方桌坐着隔壁几个叔叔阿姨,抓着扑克在打掼蛋。 谈声一一打过招呼。 隔壁化妆店的姐姐说:“怪不得你妈妈一大清早就去买鸡买肉买虾子的,他们俩在家哪里舍得花这个钱哦?” 徐美玲眉毛拧着,佯装发怒:“小陶,你乱七八糟讲,我要赶你出去哦。” 大家哄笑起来。 谈声也跟着笑,把年糕吃完,签子扔进垃圾桶,洗了手,坐到吧台去,从抽屉里取了新手套戴上串串儿。 “不要你干,念书好累,放假好好休息休息。”徐美玲上手要阻止。 “不累啊,这个好玩。”谈声说。 “那也不行,水冷,冻手。” 两人僵持不下着,外面传来玻璃移门声儿。 “诶嘿嘿。” 谈声抬头,一张笑吟吟的脸夹在玻璃门中间。 “康乔也放假啦?进来进来。”徐美玲招呼着。 他笑眯眯叫了声玲姨,略过其他人,搬了凳子坐到谈声身边。 “怎么样啊酸菜?新学校没我是不是很寂寞?” 谈声表情淡淡:“再乱喊我把你杀了。” 第13章 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康乔听了龇牙咧嘴,道:“你在新学校也这么横吗?” 谈声想到自己泼的那一大脸盆水,眉梢微扬。 这表情康乔再熟悉不过了,他啧啧两声:“说吧,谁遭你毒手了?” 谈声懒得说,她将豆结攥在手里挤掉点水,绕在竹签上。 康乔算是她的发小。 他爸妈是本地人,年轻时在外面做生意,把他也带着,直到要念书的年纪,才给送回来。 没几年洛镇发现出了铁矿,他们抓住商机,从外地回来,去了矿上开超市,是镇里数得上的大户人家。 初三那年,为了康乔的学习成绩,康家把他转去了县城里最好的初中,谁知道他成绩不升反降,中考分只够得上个普高。 在康爸康妈一整个暑假的努力下,如今他学籍挂在隔壁镇高中,人在余江中学借读。 “你选科了吗?”谈声问。 “没啊,得到下学期。你们选了?” “马上选。” “那你选什么?” “选理。” “多余问你,你这成绩选什么都行。”康乔甩了甩额前的刘海。 “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谈声觉得碍眼,一点也不清爽,“看着像二流子。” “才不像。” 谈声歪下脑袋,让马尾落在胸前,自言自语道:“我该剪了。” “那明天一起去,我早上叫你。” - 第二天一早,谈声起来,先陪徐美玲去菜市场买了菜,吃了馄饨,又回小区做了两套数学卷、一份英语报纸。 康乔醒了去楼上敲门,没人应,给她发消息也不见回,于是电话打给了徐美玲。 到店里时,谈声正帮着谈广来在后厨熬酱。 谈家炸串在整个镇上赫赫有名,除了干净明档,关键就在于这辣酱。 每到吃饭的点,总有隔壁邻居捧着碗出来,在摊上蒯一大勺放饭上。红艳艳的辣酱,吃起来香气更多些,不需要旁的佐料就能下一碗白米饭。 谈广来掌握核心配比,秘方就是随心情。这么多年所有分量全靠一把汤勺,看心情往里抖。 如今厨房里弥漫着那熟悉的香气,闻得人分泌口水。 “谈叔叔好。” “哟,小乔啊。” 康乔应得不怎么乐意,以前小这么叫还行,现在他大了,又读过书,总觉得这名儿听起来太女气。 徐美玲:“又找谈声问问题啊?” “这回不是。”康乔说,“我找她一块儿剪头发。” 谈广来嘴上说好啊好啊,但看他俩并肩走远,神情还有点担忧。 他对徐美玲说:“你说这小乔不会跟咱丫头早恋吧。” “不可能。”徐美玲头也不抬,“你闺女说了,不喜欢生活不能自理的。就康乔那个少爷样儿,得了吧。” - 康少爷果然不负众望,洗着头觉得口渴,使唤谈声去给自己买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的:“剩下跑腿费。” 苏打水一瓶才三块,谈声净赚十七,不跑白不跑。 谈声回来的时候康少爷正跟洗头小弟聊得正欢。 小弟长得很面熟,应该是以前在学校里见过。 洛镇就一所初中,考不上的、不想念书的,大部分会去学门手艺,最抢手是理发店,再有就是面馆,也有人想来谈声家学炸串的,被徐美玲严词拒绝,说小孩不读书,一辈子得吃苦。 谈声把水递给他就要走。 “别呀,陪我一起呀。” “你自己不能剪?非要人陪?” 康乔一脸正义:“我刚都陪你了。” 谈声无语,心说要不是等他,自己一早就剪完了。 “你就等我一会儿呗,很快的。”康乔不自觉央求起来。 谈声不想为这事儿浪费口舌,她刚拿跑腿费买了本小题狂练,只想先做几题,于是在等位的长椅上坐下。 康乔笑了,又想犯贱:“谢谢酸菜。” 谈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干嘛叫她酸菜啊?”小弟问。 “她不是姓谈吗?老坛酸菜。”康乔边说边从镜子里看她,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耳机,腿上还摊开一本题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 手机震动一下,谈声打开看,是好友申请:你卷子写完了吗? 她第一次见这么清奇的申请理由,来自那个跟她头像很像的人。 谈声对陈彦舟这会儿倒没太多敌意了。 起初,她气第一次见面时他装菜鸟,但当时又何尝不是自己先入为主? 后来连着两次使坏被他撞见,都能算是有缘分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是更喜欢自己做那个蛰伏在暗处的观察者。 她能力有限,没办法做到坦然面对任何人的关注,更何况陈彦舟还是她的对手。她从来没有人针尖对麦芒过,还需要时间去学习怎么处理这种关系。 脑子里又闪过徐贝贝的话——先体验,再决定。 谈声:写完了。 陈彦舟:那对个答案? 谈声:等会儿吧,我现在没在家。 陈彦舟:好。 陈彦舟:那你现在在干嘛? 陈彦舟:我意思是说,你卷子不都做完了吗? 谈声没犹豫,拍了张题册的照片发过去。 陈彦舟没再回了。 她也不在意,继续做题,过了会儿,有人推她。 谈声抬头,是理发店叔叔。 “谈声啊,小乔一直叫你呐。” “怎么了?”被人打断思路感觉不是太好。 “你说我剪个什么发型比较配得上我完美的容颜啊?” 谈声仔细看了他两秒,重新戴上耳机:“全剃了。” 什么人都敢称完美了,以后比不上陈彦舟的男的在她这统称为 npc。 康乔最后还是顶着一个蓬松的高颅顶出来了,原本只比谈声高一点儿的,现在高了半个头。 他被小弟哄得很好,差点付钱烫头,还是理发店叔叔出言阻止,说好好的高中生不专心学习,烫什么烫。 即便如此,他还是拎着几瓶啫喱和摩丝走了。 “酸菜,你怎么越来越不理人了?” “我说过的吧,再乱叫?” “好好好,谈宝——谈声,你干嘛老不理人,你就不能别做那个破题了吗?” 谈声将题册卷起来拿在手里,简单回答:“不能。” “是不是新学校不好,有人欺负你?”康乔没由来地说,“我帮你揍他。” 谈声用一种“你没事儿吧”的眼神看他,“你确定是你揍?不是我揍?” 康乔无言。 谈声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变,小时候好强还伤春感秋,大事儿小事儿都敏感,闹出过不少笑话。 幼儿园第一天就吵着闹着不去了,在地上撒泼哭半天,谁都问不出来为啥。还是康乔陪着她打滚套近乎才知道是因为老师贴小红花,到她了贴纸没了,她觉得自己不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了,想换个老师重新开始。 小学一年级,老师夸康乔小黑板擦得干净没夸她,回家哭了半宿,还央着爸妈去书店买了块小黑板回来。每天拿粉笔写了擦,擦了写,练了一个多月,就为了听老师夸一句她擦得好。 小学三年级,班上女生上厕所没喊她一起,把她难过得写了五百字的日记,反省自己错在哪里,最后得出结论:她就不该在学校上厕所。日记交上去,吓得老师连夜打电话给谈爸谈妈,让他们注意一下孩子的心理问题。 小学五年级,康乔考试没带手表给她传纸条问她现在几点,害她被判定成作弊。他挨了她整整两个月的打,还被逼着给她做值日,当奴隶。 上了初中她淑女起来,不打架了,不吵嘴了,甚至不爱跟人说话了,学校里除了康乔,都没什么朋友。 整个人从食人花变成了蒲公英,感觉风吹两下就散架了。 但康乔其实很享受那种状态。 以前谈声是老大,他都得听她的,这回换成她每次放学走到他班门口等他。而他会在一种起哄的怪叫声里走出去,跟她一起回家。 她脾气也收敛了,好得不行,别人乐意叫什么都无所谓,生菜也好,酸菜也行,总之钝钝的,像没有攻击力的弹力球,任他搓圆捏扁。 所以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才缺席了一个暑假,谈声就又变了。 她以一种非常猛烈的速度和方式爱上了学习,游戏不玩了,连环画也不看了,就光做题,并且真的考得非常好。她没参加上市区中学的预考,却以一种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进了祁州一中。 但对康乔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他不再“言听计从”,连玩笑也开不起来了。 再叫她酸菜时,她会狠狠地揍在他脸上,说她很讨厌这个名字。 又变回了食人花。 哦不对,这次得叫食人族。 康乔打了个寒颤,感觉下巴又疼起来。 - 晚上,谈声将卷子拍给了陈彦舟。 为了公平,陈彦舟也拍了自己的。 谈声求之不得。 两份答案几乎一模一样,有些题目解题思路却不怎么相同。 谈声的精简工整些,陈彦舟用的却是很偏的公式,谈声看不懂,用电脑了搜了才知道这个叫高等数学,大学才用的东西。 死装男。 她觉得这可能是搞自己心态的手段,坚决不上当,末了回了个谢谢。 陈彦舟盯着电脑屏幕,快将那两个字看穿了。 贺加羽在一边翻着本小说,“还没回呢?” “回了。”陈彦舟说,“回了谢谢。” “你也回啊,回不客气。” “那不就没话说了吗?”说完,他顿了顿,又磕磕巴巴地补充,“我意思是,我们的目的不是看她能不能看懂吗?” 贺加羽无所谓地说:“那是你的目的,别带我。” 陈彦舟不说话。 贺加羽合上书:“你说说你,纠结这个干什么呢?非要跟她比。” “我不是非要跟她比,我只是,只是......”陈彦舟叹气,“跟你说不通。” “嘴硬,不是比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你想找她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啊?” 陈彦舟脑壳嗡嗡响,语气暴躁起来,“怎么可能啊!” “我没说可能啊。你生气干嘛?”贺加羽被他的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 “你别管。”陈彦舟憋了半天,“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第14章 吃人嘴短。我没听见。 在家又睡了一晚,吃过午饭,谈声就要走了。 谈广来站在门口看着车,徐美玲准备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嘱咐谈声好好的。 “对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钱你拿好,食堂油水少,你出去吃点好的。” 谈声不要,说钱还没花完,卡里还剩好几千。 他们俩每个星期都要找各种理由给她打钱,什么天热买点喝的啦,天冷买点衣服啦,天气好换双鞋跑步啦,天气不好买把新伞备用...... 谈声天天待学校里,根本没什么花钱的机会,钱在手里越放越多。 “出门在外多带点钱没坏处,用不完就攒着。”徐美玲把钱塞到她书包里,“你也请同学吃吃饭,室友啊、同学啊,要相处好久呢。哦,对了。”她去后厨拿来几瓶辣酱,“你把这个带着,给同学尝尝。” 谈声有些犹豫:“她们不一定吃得惯吧。” 徐美玲道:“是吃不惯还是你不好意思给啊?” 谈声不说话了。 “胆子放大点嘛。”徐美玲没往别的方面想,“你这个性子什么时候能跟贝贝一样那么闯荡,我跟爸爸就放心了。” 谈声别过脸,耳朵热了起来,她想的比徐美玲猜的更难以启齿些。 她强制地将那念头掐灭,大方地将那几个塞满的梨罐头瓶装进书包里。 “我们要选文理科了。” “选呗,想选啥选啥。”徐美玲道,“我跟你爸文化低,不懂这些,你要辛苦点,自己做主了。” 谈声笑:“别的人家里要吵半天呢,我不用吵,这不辛苦,幸福。” 一句话讲得徐美玲喜上眉梢,捏捏她的脸,嗔怪道:“在哪学的油腔滑调?就讲人爱听的。” - 意料之外,辣酱俘获了好多人,包括江雨寒。 她吃完了饭还特意去食堂买了热乎馒头,对半撕开,用勺子在快见底的罐子里蒯来蒯去,拿出来在馒头上抹匀,咬了一大口,边嚼边问:“这玩意儿不会掺大麻了吧?” 罗薇道:“怎么可能,这是谈声家自己做的。” “哦哦哦,嗯?谁?”江雨寒惊了,嘴里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罗薇笑笑:“吃人嘴短。” 江雨寒默了一瞬,一手捂着耳朵一手继续递嘴边大口吃,“我没听见。” - 分科表交上去的第二天,高一就开始了大轮换,有人来有人走,一班人数趋于稳定,座位却进行了大调,一大批双人桌换成了单人的。 罗薇成了江雨寒的新同桌,丁郡东坐到了何啸身边。陈彦舟则被调离了中间,在窗边独享走廊风景。 他将桌面收拾好,盯着前面的马尾,好久,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肩膀。 “物理卷借我看一下。” 他声音干干的,手指不自然地绷紧,脑海里飘过八个大字:有借有还,有来有往。 马尾辫扭过脸来,眉目冷然,“你不是看过了吗?” “我说的是月考的卷子。” 她垂眸,在桌肚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扒拉几下,抽出,递给他。 “谢谢。” “嗯,不客气。” 诡异的和谐。 丁郡东换到了朋友们身边,还很兴奋,他偷瞄陈彦舟跟谈声,悄悄问:“他俩会不会打起来?” “应该不会吧。”罗薇道,“谈声不是那种人。” “这话说得。学霸就是那种人了?”何啸说。 他已经放弃了“讨厌者联盟”。因为他发现不止江雨寒心口不一,连他自己都摇摆不定。但在兄弟与谈声之间,他还是要选前者的。 “鹬蚌相争。”江雨寒憋出个成语,后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谁能得利?全校唯二的九百分,别人通货紧缩,就他俩搁这儿通货膨胀,除了班级平均分谁都不得利。 何啸痛心疾首,“李老师到底搞什么?干嘛要把学霸调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这不耽误人学习吗?” 操心的样子像极了家长。 江雨寒道:“那是你,考不好就从别人身上找问题。” “真正的学霸是不会被这些小事影响的。”罗薇补充。 丁郡东:“不是,你们真的都没发现这次座位是按照成绩排的吗?” 三人齐齐愣了,脸上的表情都在问“还有这事?”。 “你看啊第一组跟第五组都是单人桌,六排,十二个人,全是咱班前十二名。两组三四排,四个人,是咱班前四。” “二三四组,也就是咱们这块儿,双人桌,六排。排列规则跟两边一样,以第三组为核心,绕圈往外。咱们这四个,刚好是全班二十三名到二十六名。” 中间得不能再中间。 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 “所以,窗边才是学霸区。”丁郡东说,“咱们这算中庸区。” 何啸:“我只知道金庸。” 罗薇:“我知道朱德庸。” 江雨寒:“我知道昏庸。” 丁郡东叹气:“别再挣扎了,说得越多,别人就越知道咱没什么文化了。” - 时间划走,分科后的月考也如约而至。 这次谈声没再遇到奇葩的同学,题目写得很顺。 成绩出来后,陈彦舟第一时间跑出去看月考榜。 谈声的宣言好像预言,新的月考榜上,那两个字调转位置,越过“陈彦舟”顺利登顶。 “一次考试证明不了什么的。”何啸安慰他。 “是啊是啊。”丁郡东也说,“你们只差了十分,上次差十四呢。你进步了。” 何啸:“.......你要是不会说话,不用硬说。” 陈彦舟反应不大,他回到教室,谈声正趴在座位上补觉。 巴掌大的脸素净白皙,脸颊的婴儿肥被挤出圆圆一团,像动漫插画,睫毛浓密卷翘,指间夹着的笔按在草稿纸上,洇出一片墨色。 这段时间他跟她比着学,努力程度是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他生平第一次在这么想赢的情况下拼尽全力,结果却输得这么彻底。 但失败的滋味,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陈彦舟只花两分钟就从那种低沉的情绪里挣脱了出来。 太阳照过来,惊动睡眠,她眉头不自觉蹙起,又跟平时里一样了。 陈彦舟脚步往旁边一撤。算了,人嘛,尽力就好,何必强求。 他转过身,懒洋洋地靠着窗台,任由阳光尽数洒在身上。 - 当在沙丁鱼的鱼群中引入几条鲶鱼时,沙丁鱼会因鲶鱼的威胁变得更为活跃,从而减少了因缺氧而死亡的情况。这就说明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中引入外来竞争者,激发原本沉寂的市场活力,从而带动整体效率和创新的提高。那么鲶鱼跟沙丁鱼之间的生物关系又叫做—— 陈彦舟托着腮,教室里人已经走完,只剩下谈声还低着头做卷子。 从分科之后,何啸的猜测也开始成真,谈声一副不知疲倦的状态,每天不待到教学楼快熄灯都不走,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题要做。 他看着眼前的书,感觉脑子已经完全丧失了阅读能力,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都读不懂。 他戳戳她。 “借根黑笔。” 谈声在桌角抓了一根,头也不回地递过去,右手在空白处写下答案:竞争。 笔画到最后,只听见一声“哒”,整个教室都黑了下来。 “诶,怎么提前熄灯了?”陈彦舟站起身,疑惑道。 忽然,他想起来什么,惊呼一声:“完了!” 他边说边摸索着朝门口跑出去,期间撞到不少桌子也没在意。 谈声没动。 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并四处张望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总算能看清楚一点东西了,但这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无处不在的朦胧的阴影,像是蛰伏多时的魑魅魍魉,一下子全膨胀起来。 空气中时不时传来一些细细的声响,刺激着因黑暗变得敏感的神经,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周遭景色都变了,树影,风声,河水在月光下莹莹。 她抬头,除了自己空无一人,谁也不在,谁也不会来。 她捂着心口,耳朵里除了轰鸣便全是自己沉重的呼吸。 “诶,去晚了。” 懊恼的男声传来,她从未觉得这么动听。 “铁栅栏自动关上了。” 他说的是教学楼的出口。 谈声想问那怎么办,却发不出声,下一秒,就听得他叹息。 “只能等保安来巡楼了。” 陈彦舟连说几句都没得到回应,诧异道:“谈声,你在吗?” “在。” “你带手机了吗?” “没。” “我带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不能。” 陈彦舟没想到她竟这也不肯,但他没多问,自己又摸索着走了回来。 等拿到手机,打开手电筒,他才知道谈声为什么拒绝自己。 她紧紧靠着墙,肩膀扣着缩在一起,脸色苍白如纸。 “你怎么了?”陈彦舟小心道。 谈声转过脸来,像才学会呼吸一样,鼻翼微微翕动着。 “你......怕黑啊?” 她剜了他一眼。 陈彦舟想笑,但忍住了。 他只是没想到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怕黑,而且怕成这个样子,这跟她平时的差距也太大了。 谈声没精力解释,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幸亏有陈彦舟在。 比起黑暗,她更怕只有自己一个人。 感官被放大时,风声、影子,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对极具想象力的人来说,都是酷刑。 而身边有个人,她的想象就能落下来,恐惧也骤减了。 “能走吗?” “能。” “那我们去走廊?那边有路灯,亮堂点。” 谈声点点头,收拾起书包。 “别收了,等回去宿舍也熄灯了。” 她想想也是,但还是扯了个文件袋。 陈彦舟站在她座位边,“需要我扶你吗?” 谈声已经缓过来劲儿了,听闻此言虽无语但也知道他是好意,便道:“走吧。” 一班在最角落的位置,靠着墙,一截路都漆黑。 陈彦舟边锁门边说:“往前边走点就好了。” 谈声“嗯”了声,脚步不动。 陈彦舟转身手机也跟着晃了晃,刚准备开口,谈声就沿着光走了两步,等走到光圈边缘又不动了。 陈彦舟把手机往前递,她又一次走到了边缘,不着痕迹地试了几下后,他又把手机往后拿。 她立刻转过身来,警惕地看着他:“你干嘛?” “不干嘛。”他又赶紧放回去,“你走吧,我在后面给你打灯。” 谈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还是不动,直到陈彦舟把门锁好了,走到她跟前,再迈步子,她才终于肯抬脚。 陈彦舟又想笑。 谈声回头,昏暗的手电筒光下,少女五官轮廓反而更清晰,风呼啸着,卷起她的发丝。 “走吗?” 她声音低低的,暗含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像是被遗落的大雁,终于找到了可以依偎同行的伙伴。 “你往前走。”陈彦舟心里那点随意全都消散了,心跳如擂鼓,鼓点坚定,“我会跟在你身后。” 第15章 祝你早日打败我 “人类天生对黑暗感到不安,黑暗环境中的视觉受限,无法预测潜在的威胁或危险,这是保护自己的本能反应。” “嗯。” “其实我也怕。” “也?” “我怕......怕......怕尴尬。” “......” “就比如你现在不说话,我就挺尴尬的。” “哦。” “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何啸怕虫子,江雨寒怕她爸,还有丁郡东,他怕落地衣架,所以你无需自卑。” “......我没有。” “你是从小就怕黑吗?” “不是。” “那就是后天形成的了,怎么了呢?” “你好啰嗦。” “诶,不想说就不想说嘛,怪伤人的。” 铁门离路灯有点距离,但有安全出口的灯光晃着,谈声已经好多了,她裹紧校服,迎着风站。 陈彦舟举着手电筒,“何啸电话没人接,我已经给他发消息了,他看见了就会叫人来给我们开门的。其实怕黑没什么,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都能解决的,你——” 谈声打断他,“谢谢。” “稀奇。”陈彦舟忍不住说。 谈声知道他在稀奇什么,但不想回。 她道:“截至今天,你一共问我借了五次黑笔,两次红笔,一次荧光笔,一次铅笔,三次橡皮,还有十五次草稿纸。” 陈彦舟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啊?有这么多吗?”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谈声很是“善解人意”。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陈彦舟松了口气,“其实我是觉得我们之间不用搞这么陌生,毕竟现在是前后桌,不是有那个话吗?远亲比不过近邻......” 谈声等他把话讲完,冷静地说:“你是想影响我学习。” 陈彦舟:“......?” “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谈声一脸坚毅。 她把怀里的文件袋举起来。 那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线,抛进他怀里。 陈彦舟捏了捏,模糊地认出里面的东西:中性笔、荧光笔、铅笔、橡皮、草稿纸......一应俱全。 “送你了。” 以后别再借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就不能是单纯的想跟你套近乎吗?” 谈声严肃的神情变了变,视线变成了打量,“那你这方法还真是......” 她没继续说话,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蠢得可以。 陈彦舟快吐血了。 “那也送你了。”谈声摆摆手,“祝你早日打败我。” “我——” 根本就不想打败你。 不知为什么,一种直觉让他住了口,如果说出这句话,谈声大概更不会理他了。 “我们良性竞争不好吗?”陈彦舟说。 谈声不解:“我们还不够良性吗?” 他们俩总分合一起能把全班平均分拉高 9.53,这什么概念,他真的不清楚吗? “我承认,是因为跟你比较,我才这么努力的,但是,你就不能、不能......”他心里划过一丝别扭,“给我点好脸色吗?” 谈声:? 她什么时候不给他好脸色了。 他天天借东西,她天天肯借,这还不算好脸色吗? “这算什么啊?”陈彦舟不满意地说,“我是要有来有往,你懂不懂什么叫有来有往?” 谈声盯着他看了会儿,“为什么呢?” “什,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我回应你?你又不是真的暗恋我。” 陈彦舟:“你知道还老问。” “因为我希望你别老关注我。”谈声说着,有些不自然,“我不习惯。” 陈彦舟惊讶极了:“你不习惯?我以为你铆足了劲儿考第一就是为了享受大家关注的。” 谈声瞥他,眼神骂得很脏,“我很闲吗?” “那你那么高调。” “我哪里高调了?” “又是泼人水,又是捉弄雷平川的......” 陈彦舟说着说着声音小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件事儿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严格来说,同时知道这两件事儿的,除了谈声这个当事人,就是自己。 “雷平川想作弊,我不愿意是我的自由。”谈声面色冷凝,“至于泼水,他们开我黄腔,他们该泼。” 陈彦舟心里揪了一下,他还以为她没听见呢。 - 谈声预感自己今晚说得有点多了,明天,哦不,等会儿回到宿舍肯定就会后悔。 但是,无所谓了,人总归要找点东西来转移一下注意的,她可不想继续被他挖掘过去。 “好吧。”陈彦舟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当第一呢?” “你为什么呢?” “我?”陈彦舟挠了下脸颊,“我喜欢赢。” 谈声笑了下,眉梢挂上些许得意:“那你应该恨我吧?” 少女眼神张扬,意气风发,仿佛烛火照亮眼前灰暗。 陈彦舟一窒,忽然感觉自己也不怎么会呼吸了。 怕黑,原来是会传染的。他想。 他别过脸,去追寻光源。 “我不恨你。一开始我知道你考得比我好,是挺不服气的,但后来发现你跟我想象中不一样,我就觉得之前背地里记恨你,挺不好意思的。” 谈声一针见血:“你一开始就这么想的?” “对,从知道你就是谈声之后。我就想消除一点自己的负罪感。” 谈声垂眸,很抽象的逻辑,但配合上陈彦舟那张真诚的脸,又很具说服力。 她蹙眉,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行吗?谈声。” 陈彦舟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谈声感觉,世界的主角跑这来攻略 npc 了,只差一点她就要顺应主角的剧情点头了,但理智回笼,找出破绽也轻而易举。 “陈彦舟,有没有可能,你之所以对谈声的态度变了,是因为你发现谈声是个女孩儿。” “有什么问题吗?” 谈声心头划过恼怒,但很快又冷静。 “你不是不想把我当对手,而是因为不好意思把我当对手。”她语气放缓。 他眼神还是不解,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爸妈从小就教育他,要照顾女生,要让着女生,她们敏感细腻比不了男生皮实,是需要被保护的。跟男生他可以打架,可以针锋相对,但对女孩儿,他总归是要包容一点,要展示一些绅士风度的。 “可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公平。”谈声继续说。 陈彦舟是个聪明人,很快反应过来逻辑中的别扭,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只是......” 他意识到自己的解释有多苍白。 没有只是,他内心深处就是没有完全把她当成自己的对手。 甚至觉得有意思了,跟她比着学了,也不是为了打败她,而是想看看她究竟可以努力到什么地步。 这个想法吓了陈彦舟一大跳。 太傲慢了。 他忍不住想,自己一直都这样吗? 谈声不说话,因为她也没想好怎么说。 她获得的知识太有限了,这些关于男女的区别对待,都是在徐贝贝给她买的那些书里看见的,她还不能完全消化成自己的。 但她知道陈彦舟那样想是不对的。 他可以因为被她这个人触动,而放弃敌对竞争,但不能因为她是个女生,就不把她当成对手。 “干什么呢?” 忽如其来的声音,解放了这段难捱的沉默。 巡逻的保安大叔目光如炬,一脸正义地斥责起来,“是不是在这偷偷搞对象!?哪个班的!?不准跑!” “......” “我们没跑。”陈彦舟扒拉着铁门,“我们是留下来上自习的,不知道熄灯改时间了。” 保安大叔还是不信:“鬼扯哦,十个谈恋爱的,十个都说自己没有。” 陈彦舟还欲解释,却听谈声说:“饭卡。” “什么?” “快点。” “哦哦哦。” 谈声将二人的饭卡从网缝里递出去,“叔叔,这是我们俩的饭卡,你看有我们名字跟照片的,你先把我们放出去,明天拿着饭卡来找我们班主任,她会给你解释的。” 保安大叔不接,他才懒得费那个功夫。今晚他夜班,明天白天能休息一天,为这俩学生,跑这来耽误事儿做什么?但装模作样还是要来一套的。 于是他用手电照了照她的手,非常认真地撇了一眼饭卡,“嗯,看你也是比较老实,应该不会撒谎。” 他按下遥控,铁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叫声。 “姑娘家家的,不要被男的讲几句好话就迷惑了。”保安大叔苦口婆心,“上了大学什么样的男的找不到。”又说陈彦舟,“收收心,好好学习,别老撩拨小姑娘,会出事情。” 陈彦舟无奈道:“我们俩真没——” “行啦,赶紧走。”保安大叔不耐烦地挥挥手,“别耽误我下班。” - 月光把谈声的影子带到脚下,陈彦舟没话找话,道:“保安大哥人还挺好的。我听贺加羽说上次有个保安,逮了一男一女在操场散步,马上报给教导主任,两边儿父母都来了。” “谁都怕麻烦。”谈声说。 陈彦舟寒暄不了两句,直奔主题:“我们以后和平相处行吗?” 天,他竟然还在纠结这个。 “考试又不是上战场,不用你死我活。” 谈声沉默。 “我会把你当成对手,全力以赴的。”陈彦舟目光灼灼,此刻像真的宣战了,“我说过了,我喜欢赢。” 她垂下眼睫,淡淡地嗯了声:“我也不喜欢输。” 第16章 他只有一个问题——这算是求他一起吗? 陈彦舟回到寝室时,何啸呼噜打得很有节奏,丁郡东在底下打扫卫生乒乒乓乓一顿响,都没把他吵醒。 陈彦舟拿衣架,隔着床栏戳他:“何啸,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何啸含糊地说了声“别吵”,裹着被子挪到墙角。 “他一回来就睡了。”丁郡东解释说,“昨晚打节奏大师,打到三点多,今天上课全靠一口仙气吊着。” 陈彦舟哦了声。 丁郡东抬头:“怎么感觉你心情很好的样子?” 陈彦舟:“很明显吗?” 他照了照衣柜里的镜子,明明一点也没笑啊。 丁郡东重重点头:“很明显。” 说完,又转过头去,继续跟拖把战斗。 陈彦舟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干活干得毫无章法的样子,主动接过来。“行了,我来吧。” 丁郡东看着一边拖地一边哼歌的人,顿觉时代变了,什么时候做家务都能这么快乐了。 - 第二天,何啸在李文卉办公室听到了一个爆炸性消息——要开家长会了。 江雨寒惊呼:“变态啊!” “什么时候开?” “没听见,李老师瞪了我一眼,我就出来了。”何啸说,“不过谈声肯定知道。李老师问她家里人什么时间方便过来,看样子是要迎合她的档期。” “这就是第一名的待遇吗?”丁郡东道,“那她能不能说不开啊?” 罗薇道:“她是年级第一,不是天下第一。” “那也可以努力一下嘛。”何啸说。 陈彦舟:“怎么不见你也努力一下?” “我要是第一,我就努。” 陈彦舟:“你不努,这辈子都当不了第一。” 何啸:“当我傻,有你在,我努了,也当不上。” “不是我在。”陈彦舟纠正他,“是谈声在。” 窗外路过的谈声:“怎么了吗?” 陈彦舟回过头,正对上她低垂的视线。 她总扎着清清爽爽的马尾,脖子后面几缕过短的头发从皮筋里溜下来,发梢被照得金黄。 陈彦舟只敢看着那发梢:“没怎么。” “谈声,家长会什么时候开啊?”罗薇问。 “周五下午。” 何啸:“班会课?” “对。” “那还好,我以为周六还要来,过不了周末呢。”何啸松了口气。 江雨寒:“你真乐观,说得跟会开完就能过个多好的周末一样。” 四个中不出溜的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谈声回到座位上,思考着要怎么跟杨舒南讲这件事。 她在办公室里接了李文卉的手机打电话给家里商量。 谈广来是肯定走不开的,家里店铺关一天门就少赚一天钱,为了开会不值当;徐美玲没念过书,不识字,一个人转车转来转去的,谈声又不放心。 思来想去,只有叫杨舒南来最妥帖,他自己不是说了吗,不要怕麻烦他。 谈声把情况跟李文卉讲了,后者表示理解,但还是接过电话,跟他们交流了下谈声的情况。 几人相谈甚欢,笑得很是开朗。 李文卉更是冲她招手,让她先回去说自己再聊会儿。 - 谈声组织了一下说服杨舒南的话术,电话一接通,全都多余组织,杨舒南听了个开头就忙不迭应下,生怕她反悔。 “我能收回吗?”谈声听他在那边激动地谋划这个谋划那个,预演家长口吻,觉得脑袋疼。 “不行。”杨舒南难得有这么斩钉截铁的时候,“我要跟徐贝贝说,让她羡慕死我。哈哈哈哈哈。” 谈声实在懒得听他魔音贯耳,把电话挂了。 “姐,这题怎么写?” 张子鹃举着习题册,捧到谈声跟前,一脸虔诚。 谈声扫了两眼,就开始讲。 分科之后,宿舍也要重新分配了。 邓青颖和张子鹃都一个选了文一个选了理,都被分了出去,马上就要各自搬去跟同班女生一起。 自从谈声来了 220,整个宿舍的氛围用焕然一新来说也不为过。 一开始两人只是不好意思打扰她学习睡觉,于是不约而同保持安静;后来是觉得无聊,就开始跟着看看小说;再后来小说看完了,开始跟着写写题,这一写不得了,谈声来劲了,开始给她们挑题做。 不知道是真有效还是心理作用,反正这次月考两个人都考得挺好。 “这要是搬走了,以后谁还给我讲题?”张子鹃长叹一口气。 邓青颖道:“你这话说得,只舍不得谈声给你讲题啊?” “当然不是。”张子鹃嘴笨,半天说不出别的话。 “你还可以找我啊。”谈声收了笔。 邓青颖伸出手指,摇了摇:“远亲比不过近邻。” 这话太过熟悉,谈声不由得挠了下耳朵,“你们这儿的人是不是都爱说这话啊?” “还有谁跟你说过吗?”邓青颖好奇道。 “没。”谈声第一反应是否认,她垂眼,“没谁。” 张子鹃叹息:“欸,这要是搬到楼上去,咱们就真成远亲了。” 邓青颖搬凳子坐到一边:“不过说真的,谈声,你还没找好新室友吗?” 谈声:“室友......要自己找吗?” 这些难道不都是等老师分配的吗? “分是可以分,但也能提前找啊。你想想与其跟其他班女生住一起,不如找更熟悉的。”张子鹃道。 “没错,这样每天上什么课还能互相照应一下。” 邓青颖摸着下巴不存在的胡须:“据我所知,罗薇跟江雨寒她们室友也要搬走了,你刚好可以住进去。” “对对对,你们刚好还坐一起,以后上下课更方便了。” 谈声笑笑:“还是算了。我等老师给我排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江雨寒语气惊愕。 她扶着树,看着远处刚跑完八百米,扶着双杠拉伸的谈声。 这女人简直变态,身体素质比自己还强,脸不红气不喘的。 “绝对不要!”她重复道。 何啸恨铁不成钢:“你这么长的腿怎么就比不过她?” 害他痛失十块钱。 “谁叫你打赌的?”江雨寒顶了一句,抓着罗薇。 “你特殊情况啦。”罗薇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先安慰了一句,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我们少一个室友,她少俩,其他人又住满了,要是李老师排,我们仨妥妥的住一起。” 江雨寒想反驳又不想反驳的,感觉胸口塞了团棉花,气不顺,哪里都闷闷的。 “跟她住也挺好的啊。”何啸说,“我听说她在寝室给人讲题讲得很好。” 江雨寒转脸就张口:“那你跟她住。” “你——”何啸一顿,耳朵慢慢红了,“你乱讲什么啊你!” 丁郡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江雨寒气恹恹的,她摸了摸口袋,双手揣着兜,冲罗薇使了个眼色。 “干嘛呀?单独行动不叫我们?”何啸眼疾手快,抓着罗薇的校服,“我们可都为你俩放弃男生阵营了。” “一群汗臭的公猴子,还阵营。”江雨寒攻击性很强,“松手。女厕所你也去?” 何啸悻悻,“阿东啊,你觉不觉得最近咱俩有点多余?好像谁都不欢迎。” “阿东。” “阿东?” 几声都得不到回应,他转头。 丁郡东坐在花坛边上,靠着树干睡得很安详。 何啸:“......” 就多余跟人机交心。 - 办公室里,李文卉将报名表放在桌面上。 陈彦舟把表推回去:“我不了。” “你再考虑考虑。” “真不了。” 那张表在桌面上摩擦来又摩擦去。 李文卉没了招儿:“那你去把谈声叫来。一起来。” 陈彦舟道:“为什么才叫她?” 这次理科班考试全校数学满分的不到十个,谈声既是满分又是第一,按理说该是第一候选人。 “她没有参加奥数的经验。”李文卉简单总结。 “哦,好吧。”他对这个回答勉强满意。 陈彦舟出去了,脑子里还思考着要不要提前跟谈声分析分析利弊。 奥数竞赛是一件不怎么划算的事情,它秉持的是唯奖论,想要在浩如烟海的竞赛队员里拔得头筹,除了天赋,还要牺牲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可转念又想,他凭什么影响她的判断,自己这过来人的看法,就一定适配吗? 谈声得了消息倒平静,跟在他后面去。 她确实肯给好脸色了,还主动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陈彦舟非常具象化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花怒放,比他考第一还高兴一点。 “奥数?”谈声眼里难得显现出迷茫,“难吗?” “挺难的。”陈彦舟给她普及了一下竞赛特点。 谈声安静听着。 “......反正考试题型差不多是这样,报名以后得统一去考试,咱们学校有专门的竞赛队,负责培训跟筛选。”陈彦舟忍了又忍,总算没发表评价。 谈声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睛亮亮的,像好奇的小鹿。 陈彦舟直觉她可能会答应。 果不其然,李文卉才开口两句,她就说可以试试。 不止如此,得知陈彦舟没报名后,她还转过头来,当着一众老师的面,惊愕道:“你不去吗?” 陈彦舟:“......” 他只有一个问题—— 这算是求他一起吗? 第17章 卫生巾 陈彦舟咳咳两声,别过脸:“老师,也给我一张吧。” 李文卉眉一扬,看着他不说话。 陈彦舟逐渐心虚,眼神躲闪,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生怕被她看出点什么来。 “好啊。”李文卉眼神如炬,“那你们就在这填吧。” 陈彦舟尽量表现得寻常,在李文卉怪异的打量中填完了整张表。 他收了笔,掌心里全是汗,心跳得比测一千米还快。 填个表,有一种顶风作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两人刚出门,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爆笑。 李文卉音色洪亮:“哈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饭都是抢着才好吃!” 谈声:“......” 陈彦舟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们没想多。 下一秒,脚步又僵住。 想多什么呢? “不走吗?”谈声停住脚等他。 陈彦舟心里又浮起一点怪异。 他明显感到,从那晚教学楼的交心之后,她对自己亲昵了很多。 他望向她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刚擦干净的掌心又变潮湿起来。 谈声好脾气地等他回答。 她想了好几天,自己也算是有把柄落他手里了。 她得盯他紧一点,不能让他出去乱说。 再有就是,这节是体育课,她跑了步学不动了,想休息一下,可不能让他回去偷偷学习。 她目光灼灼,发出邀请:“回操场吗?” 陈彦舟整个人已经飘飘然了,感觉自己可能什么时候吞了花种。 如今种子生了根,发了芽,选择了这样一个黄道吉日,一朵接一朵地开。 他重重点头,看着晴空万里,忍不住想,什么时候能再停一次电就好了。 - 走到操场边时,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陈彦舟抬头看去,是跟他们一起上课的体育生。 自从连续两届奥运出了祁州籍的运动员,祁州本地就开始大力试行提高体育教育素质。祁州一中更是响应号召,将断了好几年的体育特长班重新捡了起来。 体育班不用上自习,正式的文化课也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跑步训练,还会出现在每一节体育课。 上次的雷平川也是这个班的,他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是体育老师的得意门生,每次上课都被安排在操场给他们掐表。 陈彦舟撇了眼就走,这群人爱凑一起起哄,没什么好在意的。 谈声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隔着好几层衣服,触感变得不真实。 陈彦舟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半边身子都麻了。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皂味,有一点点樟树的味道,该是提神的,却叫他脑袋晕乎乎的。 谈声眉头轻蹙:“那是不是江雨寒?” 嗯嗯嗯。 谁? 陈彦舟艰难地从混沌的大脑中辨认出关键词,又看过去。 - 江雨寒跟罗薇站在那群穿运动服的男生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罗薇脸色羞愤,想说些什么,江雨寒却拽着她的胳膊,“走。” 这些人最无聊,越是搭理越是来劲儿,不必争这一时意气。 “跑什么?”戴荧光黄发带的男生不怀好意地笑,“你姨妈巾不要了?那要拿什么兜姨妈血啊?” 江雨寒背挺得直直的,一言不发往外走。 那群调笑的男生却不放过,挡住她的路。 “跟你说话呢,怎么装没听见啊?” “就是就是。” “江雨寒,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发带男笑笑,“好歹一起上这么多节体育课,咱们不也是同学吗?对同学这么不友好啊?” “就是就是。别这么高冷嘛。” 江雨寒:“让开。” “不让。” 江雨寒冷着脸,看着他们。 “干嘛呀?别生气啊。”发带男示意旁人将卫生巾踢过来,像运球一样,踢到她脚边,“捡起来呀。” “你们别太过分。”罗薇紧紧挽着江雨寒,怒道,“再这样我们喊老师了。” 发带男举起双手:“我们又没把你怎么样。” 看着她们俩一脸怒色,他起了逗弄的心,手没轻没重地往江雨寒头上去,道:“起码得这样,你才能叫——” 然而还没等手放下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 谈声刚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再看江雨寒,虽然表情唬人,但鲜红的耳朵还是出卖了她又羞又愤的情绪。 谈声没有迟疑,准备迈开步子,身边的男生却比她更快反应。 “我过去,你去叫老师。” 谈声挑眉。 使唤她? 他以为自己是谁? 她立在原地,看着陈彦舟一股脑冲上去,挡在前面。 啧啧。 有勇无谋。 - 发带男定睛一看,是学校里那个出名的书呆子。 当然,这评价带有非常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 陈彦舟读书好,长得好,是很多女生讨论的对象,连他们田径队里的女的讲起他来都乐此不疲。 发带男对这种男的很嗤之以鼻。 光会念书的菜鸡,绣花枕头一包草,没有一丁点男人该有的阳刚之气。 不过如今看来,自己的判断有一点失误。 书呆子钳制住自己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他一时竟挣脱不开。 “叫你让开。”书呆子冲他挑眉,面庞竟罕见地浮现出几丝邪气,语气更是冰冷,“你听不见吗?” 罗薇抓着江雨寒第一时间躲到陈彦舟身后。 他猛地将人往后一推,回头道:“没事儿,你们先走。” 江雨寒抿了抿嘴角“嗯”了一声,要跟罗薇去找救兵。 发带男想笑,寻思轮得到你逞英雄吗? “跑什么啊?” 发带男心情不好起来,冲旁边人使眼色,要在老师来之前解决这件事。 “干嘛呀?想打架啊?” 这句仿佛信号,其他人都围上来,手背在身后,昂着下巴,抬着头,将胸一个劲儿地往陈彦舟跟前凑,像人类返古。 雷平川刚帮老师誊写完跑步成绩,看见这一小撮人围着也猜到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们在做什么?”他清了清喉咙,叫停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看,又是那个谈声。 她将地上什么东西捡了起来,拍了拍外包装上的尘土。 托她的福,那次数学考试他只得了八分。 八分。 刷新了全校数学的历史最低纪录。 他们班数学老师气得差点撂挑子不干。 雷平川内心恨恨,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 “雷哥。”发带男叫了声。 男生多的地方是非多。男生的小团体也是最“阶级”的,很明显,雷平川是这阶级里的最高级。 雷平川站在发带男身边,笑了下,语气挑衅:“想打架也别在这儿啊,好学生。” “那就让他道歉。”陈彦舟道。 “道什么歉?”雷平川才不管前因后果,“你找茬儿,凭什么让我们道歉?” “搞笑吧,是你们——” 陈彦舟住了嘴。 发生的事由他嘴里说出来,对当事人来说有点冒犯。 “我们怎么了?”雷平川扬眉。 “你们欺负女生。”陈彦舟说。 雷平川蹙眉,回过头:“真的吗?” 发带男耸肩,装作无辜:“我们只是开了个玩笑,人江雨寒都没生气呢,谁知道他这么当真呐。” 雷平川心里撇嘴,好学生真是没劲。 他似笑非笑道:“好学生,你读书读傻了,想学人家英雄救美啊?” “你——” “陈彦舟。”江雨寒叫住他,“算了,我们走,别跟他们浪费时间。” 这话不知道又刺痛了谁的神经。 “怎么说话呢?” “就是,道歉。” 罗薇道:“神经病吧。” “骂谁呢?” “骂你们,怎么了?”江雨寒也忍不下去了,撸起袖子,往前冲。 这回换陈彦舟拦住她:“别。” 场面一度混乱。 谈声一直在观察局势。 她在思考。 几秒后,她下定了某种决心,握紧手掌。 她走到发带男跟前,目光平和,如同湖面,宁静之下藏着危险的漩涡。 “你遗精了吗?” 在场众人脑子不约而同地“嗡”了一下,连叫嚣得最厉害的发带男都有一瞬间的呆滞,雷平川更是瞪大了眼:“什、什么?” 陈彦舟一口气没匀过来,被倒灌的空气刺激到,咳嗽起来。 咳了两声又觉得这是在拆谈声的台,于是强忍住。 他他他,他听见什么了? 月经是女生的正常生理现象,但是遗......遗精,多少沾点别的意味,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的吗? 可这赧然没持续两秒,在触到谈声镇静自若的眼神后,他就放松下来。 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 文字和词语发明出来不就是为了让大家念的吗? 这都是生物书上印的知识,是正经的学术,是常识。 想到这里,陈彦舟心底那点害羞就不见了,整个人坦然许多。 “月经和遗精,是女性和男性正常的生理现象,标志着生殖功能的成熟。”谈声像是拍卖师一样,举起手里的卫生巾,在众人眼前晃了一圈,“卫生巾,是月经期的必需品。来月经,说明身体机能成熟了,是个正常女性。” 众人本来就心情各异,听这话更是不明所以。 所以呢?教育他们生理常识吗?他们难道不清楚吗?犯得着她在这儿说教? 想是这么想的,却没有人主动开口,因为谈声在挨个打量。 那是他们现有的十几年生活里,不曾接收过的视线。 轻佻的、戏谑的、玩味的,甚至可以称之为下流。 像是拿一把尺子,比划长度,挑选出某个符合标准的物件。 每一个被她扫到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不适。 很难言说的不适。 忽然,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语气轻描淡写:“我请问,你们有谁遗精了吗?” “......” 第18章 我不在乎他们。那在乎......我吗? 周围好像被按下暂停,空气就此凝结。 那笑声却在脑海中种下了什么烙印,经久不散。 发带男脸涨红了,嘴唇嗫嚅着,什么也不敢说。 雷平川发愣好久,想到自己做为“大哥”的地位,开口道:“谈声,你行了啊,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 谈声眼神扫过来。 雷平川不由得住了嘴。 生怕她到时候一对一拷问自己遗精没。 他就是再怎么没皮没脸,也不好意思当着女生的面讨论这种问题。 “天呐。”罗薇抬头去看江雨寒,摇了摇她的手臂,“你刚刚听见了吗?” “嗯。”江雨寒眼神复杂。 “谈声真的是太......太......” 罗薇想夸她好 man,可是看看她一句话将在场 men 全部压制住的气势,又感觉 man 并不是什么赞美。 江雨寒感觉到的则是更为浓烈的羞耻。 跟方才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为来了月经被人发现,而是为自己竟不敢和谈声一样反驳他们。 谈声将卫生巾放回口袋里,在一众人等或尴尬、或震惊的注视中,转过身,语气淡淡:“还不走?” “走。”陈彦舟最先反应过来,跟上她的步伐。 马尾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谈声背脊笔直,像电视里惩恶扬善后退场的大侠。 没人知道她的掌心亦是潮湿。 - 当天晚上,江雨寒跟罗薇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敲开了 220 的大门。 谈声一脸茫然。 “我们跟李老师说过了。”罗薇将书包架在行李箱上,“你没有室友,我们也没有,刚好能把三人间住满。” 江雨寒更直接,她再没有了以前的别扭,语气真诚:“白天的事,谢了。” 说完,出奇的畅快。 她甚至感觉早就该这样了。 谈声当然不会反对,她帮着两人把行李拿进来,收拾的时候,时不时搭把手。 三人忙活了小半宿才歇。 “谢谢你。”江雨寒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喝着,“还耽误你看书。” “不用谢。”谈声坐回桌前,想了想,开口,“你们有拖鞋吗?我有新的。” “我们带过来了。”罗薇笑着,晃了晃脚。 “好吧。” 江雨寒说:“你几点睡?几点起?” “五点半。”谈声顿了顿,“我的闹钟是震动的,不会吵到你们。” “没事,我们也要五点半起。”江雨寒跟打了鸡血一样,看谈声的眼神都热了很多,“以后你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要好好学习。” “对。”罗薇也一脸严肃,用力点头。 知识就是力量。 今天她们深有体会。 谈声轻飘飘的几个字,抵过千军万马,比什么脏话都好使。 谈声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第二天,江雨寒跟罗薇一边刷牙一边打瞌睡。 两个人手挽着手,头抵着头,眼皮翻起又阖,挤了牙膏在掌心揉了半天就要往脸上涂,还是谈声提醒,她们才反应过来不对。 “要不,你们还是睡会儿吧。”谈声建议道。 “不行。”江雨寒猛地摇头,“我们要坚——”哈欠,“持。” “对——”罗薇跟着张嘴,“二十一天——”哈欠,“养成习惯。” 谈声忍着没一起打。 她点头:“行,那走吧。” “去哪?” 谈声胳膊夹着英语笔记,手上提溜着台灯,猛地拉开阳台,冷风一下子灌进来。 “背书。” 早读课。 “她俩咋了?”何啸纳闷道。 丁郡东:“不知道啊。” 何啸半站起,“喂,别睡了,老师来了。” 江雨寒换了个边,罗薇雷打不动。 “偷鸡摸狗去了昨晚?” 熬早背书的两人,安稳地睡过了一整个早读课。 “吃早饭了。”江雨寒一个哈欠接着一个,“我们去食堂吧。” 罗薇头都不抬,摆摆手:“帮我带俩鸡蛋。” “天呐,我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教室门口,何啸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我怎么看见江雨寒挽着谈声走了。” 陈彦舟靠着窗口,收回视线,咬了口饭团:“别自恋了,你不是左手跟右手下了一早上五子棋吗?还读书。” “不是,什么意思?江雨寒什么时候跟谈声关系这么好了?” “想知道啊?”陈彦舟尾音拉得老长,见他凑过来,语气上扬,“秘密。” 何啸简直更震惊了。 不仅因为他们有秘密,更因为这个秘密他们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于是一整天,丁郡东都能看见他忿忿不平的眼神,还带着那么一丝哀怨。 好在何啸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晚,就发生了别的事,令他印象深刻。 晚自习他跟陈彦舟一块儿去了厕所。刚站定,就听见隔壁两个人神神秘秘地在讨论什么。 “你知道吗?一班那个谈声。” “知道,年级第一嘛。长得挺带劲儿那个。咋了?” “不是那个了。” “什么呀?” “就那个啊。”男生咬着牙关,从唇缝里挤出字,眉飞色舞,“第一次。” 何啸麻了。 更麻的是,陈彦舟直接一拳头就过去了。 - “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严重,这不是打架的问题,是人品的问题。好学生仗着好成绩在男厕所打人家老实的同学,这叫什么?这叫品德败坏!”教导主任吹胡子瞪眼,“李老师,不是我说你。学校让你带班主任是信任你,你怎么带的?你怎么管的?” 涉事班的班主任章斌吹开茶叶,悠哉悠哉地轻啜一口,跟着附和:“是呀,小李,我知道你一个女孩子,管他们不好管,但你不能一点都不管吧?你看看,把我们班学生打成什么样了。” “是,动手打人是不对的。”李文卉温声道,接着话锋一转,“但我们也该调查清楚,到底为什么打人。陈彦舟一直是学校的尖子生,平时也很遵守纪律,这点不用我说大家应该也都清楚,要不我们问问呢?” 章斌笑了声:“小李啊,你这话说的,是我们班孩子活该被打呗?” “怎么会呢章老师?”李文卉指着陈彦舟嘴角的伤,“你们班学生不也还手了吗?二打一,单从受伤程度上来论,谁是受害者还不一定呢。” “笑话!”章斌把茶杯往桌上一摔,“你什么意思啊?” “我没什么意思。”李文卉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我就是想你们给陈彦舟一个开口讲话的机会。犯法也是要经过法官审判才能判有罪没罪的,你们怎么就知道他不能是正当防卫呢?” “李文卉!我忍你很久了,你才几岁,在我面前狂什么?” 门里,大人们的争端才刚开始。 门外,陈彦舟走出来,跟两个多嘴男站了一排。 他嘴角被打肿了,手背关节处也破了,渗出的血凝固成痂,看起来很唬人。 那两个么,倒确实没看出有什么受伤的地方。 陈彦舟专门挑着地方打的,不容易留痕,但能疼上好几天。 “我说你有病吧,招你惹你了?”多嘴男之一忍不住问。 陈彦舟根本懒得讲话,他目视前方,当听不见。 两个人也郁闷,教导主任来了之后,先把他俩骂了一顿,还好当时证人多,证明了是陈彦舟先动的手。 主任问陈彦舟为什么动手,他就是不讲,主任这才恼得不行。 “现在好了,跑着罚站。”另一个人缩了缩脖子,“冷死人了。” 没过多久李文卉走了出来,她深呼吸一口,问陈彦舟为什么动手。 陈彦舟还是一样,不说话。 “你不说的话,我也没办法。”李文卉也是有些恼怒了,“明天通知你家长过来,今晚就在这罚站,站到下自习。” 章斌也气冲冲的:“你们两个也是,给我站着,明天把家长叫来。反了天了,被人打了不知道找老师,还什么手?” 还把人打挂了彩,有理也变没理了。 几个人都是一声不吭,等老师进去后,多嘴二人才敢抱怨。 “不是,我们是受害者啊。” “陈彦舟,你现在进去,说你愿意给我俩道歉,这事儿快点结束,就算了吧。” “就是啊,你不爱学习吗?你赶紧回去看书吧。” “还请家长,烦死了,我爸妈都要上班,谁能来啊。” “就是就是,麻烦死了。” “不行,咱们跟老师说不舒服,先回去吧?” “我看行,走。” 多嘴二人商量着,捂着肚子,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陈彦舟一个人靠在墙上,倒不是很在乎。 忽然,他表情变得认真,一改懒散的罚站姿势,挺拔得堪比站军姿。 “你怎么来了?” 谈声视线在他脸上滑过。 陈彦舟感觉不自在:“你都知道了?何啸跟你说的?” “他没说。”谈声替何啸证明了一下。 陈彦舟动手动得突如其来,被“抓”后,直接到了办公室,何啸哪里有时间询问动机? 他只是在江雨寒猜测陈彦舟为什么动手的时候,用不确定的眼神看了一眼谈声。 她猜到的。 陈彦舟垂着脑袋,“你别进去了。说也说不清,他们也不会听。” “你在想什么?”谈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他。 她当然不会进去坦白前因后果,且不论她根本不知道那俩人具体说了什么,就说她想把事情讲清楚,那就得把昨天发生的全都讲出来,她哪来的权利把江雨寒被取笑的事情自作主张讲给别人听? “那你来是?” 谈声扬了扬手里的习题册:“来问题目。” 陈彦舟:“......” 可怕的女人。 谈声瞥了一眼热闹非凡的办公室,选择站在门的另一边等候。 她翻了翻手里的习题册,不经意道:“下次别打架了。” “是他们先说——”陈彦舟顿了顿,“先造谣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陈彦舟眸里漫上怒气,每回忆一下,他都恨不得把耳朵割了不要了。 “陈彦舟。”她叫他的名字,“我不在乎。” 陈彦舟一顿。 谈声目视前方,声音轻而坚定:“我不在乎他们。” 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就知道,很快,这里发生的一切就会添油加醋传遍整个年级、整个学校,她将会成为话题的中心。 会有人说她猥琐,也会有人说她下流,还会有人说她对这些事儿这么了解,搞不好早就有经验。 发酵几天后,将会有人取一些奇怪的外号,在她经过时发笑,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甚至或明讲或暗示问她要不要也试试。 她对这一切的流程都清楚、熟稔。 谈声知道。 谈声不在乎。 陈彦舟的脸慢慢红了。 “他们”。 这么泾渭分明的用词,还当着他的面,说给他听,这里面肯定就不包括“陈彦舟”了。 所以“不在乎他们”意思是——她可能、大概、也许,挺在乎“陈彦舟”咯? 第19章 人家那么聪明,哪里轮到他出头 李文卉又给了陈彦舟坦白的机会,他依然拒绝开口,她只好打电话给他家里。 两边家长协调了个时间在学校碰面。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人是梁关月,而不是陈山。 抵达的第一件事,梁关月就开车把人拉到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什么 ct、x 光的,三个小孩通通安排上。 等并无大碍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她才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对方来的都是爸爸,五大三粗的,本来气势汹汹,一看她人漂亮又这么好说话,跑前跑后忙一通,还找了个饭店包厢“赔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讲陈彦舟道个歉,这事儿就算结束。 “怎么能道个歉就结束呢?”梁关月微微一笑。 对方没想到她这么客气,不由道:“陈妈妈,你也太通情达理了。可惜啊,就是管孩子没管好,光抓成绩不抓人品可不行。” 梁关月温和地笑笑:“确实,不像您,不抓成绩也不抓人品。” “就是,我们家孩子虽然成绩差,但是人品那是没——你刚说什么?” “陈彦舟。”她道,“你们先出去。” 陈彦舟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 也这时,他才发觉不对,多嘴二人组,今天出奇地沉默。 不止气焰不如昨天在办公室门口,两相对看时还有那么点怨恨。 十分钟后,大门打开。 对方家长气冲冲地冲出来,一人拎一个耳朵,“你翅膀硬了是吧?” “老子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念个球书!” “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陈彦舟忍不住探头看。 “看什么?进来。”梁关月调整了一下腕表。 陈彦舟:“你打他们了?” “以为跟你一样?”梁关月道,“我怎么跟你说的?打架就要把人打狠狠的,在没人的地方动手,你倒好,男厕所,你也不嫌地儿脏。” 陈彦舟想说哪有他们嘴脏,但这话说了梁关月又会问发生了什么,于是作罢。 “行啦,别发愁一张脸,我知道,你是为了同学出头。” 陈彦舟抬起脸:“你怎么......” “你同学给我打电话了。” “何啸?” “不认识。”梁关月耸肩,“她说她叫谈声。” - 谈声是从江雨寒那里要到梁关月电话号码的。 她剥掉了有关江雨寒的前情,只说陈彦舟是为了自己出头。 自家孩子什么性格梁关月最清楚,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 梁关月说既然事出有因,去老师那里解释清楚就好。 谈声却说只有人证,没物证,而且她这个当事人也不在场,说出来的话也没力度。就算解释清楚了,对方只要咬死不承认,就还是没办法。 梁关月听她装大人觉得好笑,顺着问那该怎么办? “要让他们自己不再追究。” “怎么不追究?” 谈声道:“我要告他们性骚扰。” - 陈彦舟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性......性骚扰?” 这定义不严谨吧?说是造谣诽谤还差不多。 “看你这点出息。”梁关月嫌弃地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语气是遮不住的欣赏,“我是真没想到,你朋友里还有这号人物。” 她今天把性骚扰一搬出来,对面家长都吓死了,一个劲儿地说不可能。 梁关月装作为难,说:“人家可坚定了,说书不念了都要把人告倒。” “不念就不念了呗,一个小孩儿威胁谁去?” “是啊是啊。”梁关月又跟着附和,然后继续为难,“可她是中考状元欸。” “什,什么?状元?” “上过电视台的,跟我讲一直有记者想采访,她没答应。这回感觉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把这事讲讲。” “这,这不是污蔑吗?” “就是,证据呢?空口白牙乱咬人,我们也能告她的。” “就是,怕她?”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子多诶,父母怎么教育的?” “应该把她家里人也叫来!” 两人的怒气瞬间转移,连带着觉得陈彦舟也是受了蛊惑的受害者。 “陈妈妈,我看你家小孩肯定也是被骗了。” “小姑娘不简单,挑拨离间,张口就来。你们家小孩这是被当枪使了!” 梁关月叹气,把手机摆上来,讲:“但你们两家小孩不行啊,人小姑娘一说要告他们,他们就哇啦啦全招了,互相指认,那叫一个痛快哦。” 这下好了,不止人证,物证也有了。 听完录音,对方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这、这也够不上骚扰吧,不就是开了两句玩笑?”他们越说越没有底气。 梁关月适时地拿出自己的名片,律师事务所几个字非常扎眼。 “要不说这时代在进步这法律也更新呢,言语骚扰,早就定义成性骚扰啦。” 对面家长脸上火辣辣的,他们何尝不知道这话是嘲讽,可那又有什么法子,谁让他们有错在先。 - 陈彦舟忍不住问:“你接她的案子了?” “少看点电视吧。”梁关月忍不住嫌弃,“这么明显的吓唬都听不出来?” 陈彦舟不服:“这么明显他们怎么看不出来?” “笨。人都怕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关月将名片收起来,“再说了必要时刻,当我吃干饭的?这律师证也是能拿出来撑撑场子的。” 不怕得罪小孩儿还不怕得罪她吗? 每一环都算得严丝合缝。 他这个同学绝对提前打听过,不然不会直接电话打到她这里。 梁关月忍不住想,陈彦舟真是多此一举,人家那么聪明,哪里轮到他出头? “下次把人带回来吃个饭。”她忍不住说,“我还真想见见你这个小同学呢。” - 转眼到了周五,杨舒南这个靠不住的,竟然联系不上了。 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 问题倒不严重,毕竟李文卉已经跟她爸妈在电话里提前沟通过了。 谈声反而担心起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 “谈姐,等会儿你家谁来啊?” 江雨寒比她小月份,开口叫姐毫无心理压力,短短几天这称呼就在这片传开,大家都管谈声叫谈姐,乍一听很有江湖气息。 “不来。” “啊,你期中考这么好,你家不来人接受膜拜?”罗薇惊讶道。 谈声:“哪有那么夸张?” “这不夸张了姐。”江雨寒道,“从上次跟我妈打电话说我搬寝室跟咱班第一住一起以后,我妈都高兴坏了,这次说什么都要来请教教育经验。” 现在好了,当事人不在。 何啸笑出声:“光有经验有什么用?你得有她的脑子。” “何——啸——”江雨寒阴恻恻地叫他名字,“不说话会死啊?” 陈彦舟撑着脑袋,看他们闹,问:“你爸妈真不过来?” “不来。”谈声回应简短。 “你那个哥呢?” “死了。” “......啊?” 谈声放下笔,略回过身:“他不是我哥,严格来讲,他是我姐的邻居。” 陈彦舟犹豫道:“那他真死了吗?” 谈声:“......”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挺想笑的。 陈彦舟:“你这什么表情?” 不懂世界上怎么有人既聪明又笨的表情。 “好吧,是因为你每次说话都那么正经。”陈彦舟读出她的情绪,为自己辩驳。 谈声不语。 “来了来了,来人了。”丁郡东瞥见人影,忙道。 罗薇和江雨寒齐齐回头,只见窗外站着一个女人。 黑色的长风衣,显得她个儿高且瘦,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低低的丸子,慵懒又随意,精致的五官像杂志封面上的电影明星。 “哇,好漂亮。”江雨寒不禁喃喃。 陡然出现的美女让大家忽然变得忙碌起来,回头借东西的、转身捡东西的、起身擦后面黑板的、拿扫帚扫地的......总之视线的终点最后都会落在同一个地方。 陈彦舟都忍不住看了两眼。 只有谈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写卷子,任由世界纷扰,与她无关。 丁郡东坐直了一点,“看样子是找人的。” “这还要看吗?”江雨寒又看一眼,这一眼却刚好对上,相接的瞬间,她有点不好意思,对方却扬了扬唇,霎时,美人更美。 罗薇忍不住朝她挥手,对方愣了下,也友好地挥手致意。 “天呐,好漂亮。”她也忍不住道。 何啸说:“你俩认识吗?就跟人打招呼。” “那怎么了?漂亮姐姐愿意回。”江雨寒得意道,“你不服气你也打啊。” 何啸:“我要脸。” 美女的视线在班级里来回,最后垂眸定格。她曲起手,小拇指上有点松的戒指跟着晃,叩叩两声敲在玻璃上。 陈彦舟抬头,满眼茫然,对方露出点歉意,朝一边偏了偏头,双手合起,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他试探性地指了指前边儿,美女满意地点点头。 “谈声。”他用笔敲了敲她肩膀。 “做什么?”她题目解到一半被人打搅,语气不算好。 “你看外边儿,这人好像是找你的。” 谈声转身,抬头,表情由平静转为愕然,接着是忍不住的惊喜。 陈彦舟还是第一次见她短时间内转换如此多情绪,还都这么强烈的,不由得叹为观止。 他目光追随着,看她“噌”地站起身,伸手打开窗户,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兴奋: “姐姐,你怎么来了?” 第20章 好朋友是一辈子的财富 “姐......姐?”江雨寒跟罗薇异口同声。 谈姐的姐? 怎么跟谈姐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徐贝贝笑得更灿烂,她手伸进来,捧起谈声的脸好一阵揉捏。 陈彦舟看得直发愣,脑子里飘出一句:你也有今天。 “出息了谈宝儿。”徐贝贝装作威胁道,“杨舒南算你哪门子的家长?” 谈声嘴角笑容僵了僵。 徐贝贝不用她支声也知道答案。 陈彦舟更震惊。 谈……谈宝儿…… 她竟然会有这么肉麻的小名。 他嘴唇翕动,默念着,感觉心都跟着尾音扬了起来。 “办公室在哪?”徐贝贝收回手,拉起滑下去的包带,“我去找你们班主任聊聊。” - 班上同学的姐姐是个大美女。 一般来说会有很多人八卦,但因为当事人是谈声,大家都克制着没去问。 江雨寒则不同了,她激动地说:“谈姐,你姐长这么漂亮你都没说!” 谈声这次倒没说别的,而是眉梢一扬:“那当然。我姐是我们家最漂亮的人。” 陈彦舟出于本能说:“也没有吧,我觉得你比——” 谈声回过头:“你审美好差。” “?”陈彦舟,“我话还没说完。” “那也差。”谈声面无表情。 陈彦舟:“……” - 不多时,李文卉宣布了提前放学的消息,教室很快腾空,走廊上站满了大人。 李文卉夹着个蓝色文件夹走进来,将座位表投在屏幕上,“请各位家长,找到自己孩子的名字,先坐下来。” 家长会比想象中快得多,除了几个倒数的、调皮的被额外留下来多叮嘱,其余的就感觉像上了堂公开课。 徐贝贝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人围住了。 “你好,请问是谈声的家长吧?” 她认得这几张面孔,是刚才班级里一同开会的,再看他们亮晶晶的眼神,不难猜出来意。 她不自觉昂起下巴:“对,我是她姐姐。” “太好了,我们家孩子老说呢,你们家谈声优秀,成绩好,人也好。” “我们刚都看到成绩表啦,好几门满分呢!” “这要是我小孩儿,我做梦都能笑醒。” “你们有在外边儿找老师吗?您别误会,我就是好奇,这如果有的话,我们也想去上上课,毕竟高中嘛,还是很重要......” 徐贝贝被这些赞誉围绕着,心里愈发美,更自豪自己的先见之明,还好截胡了,没让杨舒南那货来。 她笑着应和了几句,一一回答。 去女生宿舍这一小截路硬是走了快半小时。 “你好,我是江雨寒的妈妈。我女儿就是坐谈声旁边那个,隔了个过道的那个。” 徐贝贝刚在班上就注意到了这个阿姨,她穿一身针织长裙,勾勒出腰身和比例,气质非常好,一看就是学乐器或者跳舞的。 江雨寒。 是个耳熟的名字,杨舒南好像提到过。 “姐姐好。”她笑眯眯地打招呼。 “哎呦,你太客气了,论辈分,得叫我阿姨了。” “哪能呢?”徐贝贝眨巴眼,“我还以为哪个大学生呢?” 肖雪笑容扩大些,摆摆手:“真的是,长得漂亮,还这么会说话。” 她心情其实挺复杂,年级前几被夸了,年级倒数被骂了,她们家江雨寒,中不出溜,既没被夸也没被骂,得了个评语是:需要加油努力。 要她说这话都多余,谁不需? 陈彦舟都从第一变第二了,最不需努力的也被逼着努了,这班上还有谁不需? 谈声是第一,听江雨寒说对她还特别照顾,自己这个当妈的怎么说也得在后面加把劲儿,创造机会让江雨寒靠谈声近一点儿,蹭蹭好学生的磁场。 徐贝贝仿佛看透了她的意思,竟先一步套起了近乎:“姐,我听说江雨寒很照顾谈声,您看方不方便,我今晚请她们吃个饭?” 肖雪恍惚了。 谁照顾? 江雨寒? 煮米饭都不知道放多少水的江雨寒? 袜子洗完能硬得立在桌子上的江雨寒? 徐贝贝看她表情,以为她是在为难,继续道:“您放心,不会太晚,就吃个便饭。到时候我打车送她回家,我不是什么坏人。” “应该我请才对。”肖雪终于找回了思绪,“她们现在又是邻桌又是室友的,谈声经常给雨寒讲题,我该感谢。” 徐贝贝:“我在外地工作,回来不多,姐,您就当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想多了解了解我妹妹。”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肖雪哪里还能拒绝,连连点头答应。 徐贝贝人漂亮嘴也甜,几步路的功夫二人便改成了携手并肩,乍看过去还以为是什么姐妹花。 江雨寒看见温柔似水的妈彻底懵了,只有触到肖雪偶尔恶狠狠的眼神时,才找到一点实感。 罗薇已经下了楼,徐贝贝见状让谈声打电话把她叫回来。 罗爸原本还不愿意,一听请吃饭的是谈声,那叫一个大喜过望,直接把罗薇从车上又拽了下去。 江雨寒只能感叹好学生的光环实在强劲。 她心里当然是乐意的,能跟美女姐姐一起吃饭是好事,别提还有谈姐。 徐贝贝询问了几人口味忌口,家住哪里,最后在个折中位置,选了家有名的湘菜。 大厅坐满了,她们要了个小包厢。 “我以前老吃。”徐贝贝将菜单递过去,“就是不知道现在味道跟以前比怎么样了。” 江雨寒说:“姐姐,你以前在祁州读书的吗?” “对。”徐贝贝将外套挂起来,“你们先点,我去下洗手间。” 谈声抿了抿嘴,“我也去。” “那我也去。”江雨寒说着从包里掏出手帕纸。 谈声:“你们坐会儿吧,等我们回来。” “罗薇不是在——”江雨寒说着住了嘴,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不大好,“行,那你们先去。” 二人一出包厢门,谈声就问起来:“干嘛要请吃饭啊?” “舍不得啊?”徐贝贝调侃了句。 “怎么会?我是没想到这么突然。”本来她想自己找机会请的。 徐贝贝:“我跟你们班主任聊过了,她夸你学习好,认真。” 谈声嘴角微扬,只是这弧度没能持续太久。 “她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跟同学不亲近。”徐贝贝瞥她一眼,“杨舒南跟我讲了,你跟女同学关系挺一般。” “不是。”谈声反驳了一句,触到她玩味儿的眼神又挪开,老老实实补充道,“我跟男同学关系也挺一般的。” 徐贝贝笑起来,又揉她脑袋。 “这可不行哦谈宝儿。交朋友也是人生的重要一课,好朋友是一辈子的财富。你不能老是跟康乔混一起。” 谈声道:“康乔也挺好的。” “别转移话题。”徐贝贝太清楚她想做什么,“我看她们性格蛮好的。” 目的落空,她如实回答:“是很不错。” “那就别装啊。”徐贝贝佯装发怒,拍她的胳膊,“为什么不肯跟人家同桌?” 谈声惊讶道:“李老师这都说了?” “那我不能光听她给结论啊,我总得要点论据不是?” 谈声不自然地说:“我不知道那是江雨寒。” 她当时根本连名字都没看清。 “我问的又不是为什么不跟她坐,我是问你为什么不要同桌?” 谈声默了片刻:“我怕自己找人讲话。” 徐贝贝乐了:“为了专心学习,自己孤立自己是吧?”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徐贝贝语气温柔:“谈宝儿,你是需要很多朋友的。” 所以当初才会为了别人的评价改变自己,才会在发觉改变也交不到好朋友时,紧紧抓住康乔。 谈声别开脸,耳朵燥热起来,有羞怯亦有难堪。 徐贝贝心说姐都快三十了,竟然还在操心一帮高中生的事儿,真是魔幻。 “不要怕。” 谈声头垂得更低。 “抬头。”徐贝贝严肃道。 她照做,眼神却还是躲闪的。 徐贝贝放缓声音:“你这么好,她们会愿意跟你一起的。” 谈声终于看她的眼睛,里面没有失望,只有期盼,是希望她好,是相信她好。 她握紧徐贝贝的手,“我会的。” 两人再回来时,罗薇正在打电话,手机放得桌上开着免提,里面的男声在怒吼: “你们偷偷跑去吃好吃的,对得起我们吗?” “你有病啊?”罗薇连忙将手机拿起来。 “没事儿。”徐贝贝道,“是你们同学吗?” “谁啊?”何啸问道。 “我们挂了啊。”江雨寒直接在一边按掉。 “如果是同学的话可以一起叫过来的。”徐贝贝说,“这样我们还能多点几个菜,多尝尝。” 江雨寒跟罗薇对望一眼,齐刷刷去看谈声。 后者愣了下,随后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她才答应的徐贝贝要多交朋友,要是现在拒绝,那不成阳奉阴违了吗? 江雨寒道:“好,那我问问他们,谢谢姐姐。” “不用客气。想好吃什么了吗?” 罗薇将填好的单子转过去,徐贝贝拿了去找老板,将空间留给她们。 “谈声,叫何啸他们来行吗?”江雨寒迟疑道,“你会不会不自在啊?” “为什么不自在?” 这反问把俩人问沉默了,总不能说因为差点成立了讨厌者联盟吧。 谈声却以为她们误会了,道:“叫吧。多点人也挺好的。” 起码不会浪费粮食。 更何况,他们也不一定来呢。 - 五分钟后,陈彦舟推开包厢大门,与里面的谈声面面相觑。 “咦,你也定在这儿吃饭啊?”他边说边退出去看了眼门口,“好巧,何啸也约我了,不过他好像给错我包厢号了。” “不巧。”谈声拉开身边的椅子,“约你的是我。” 第21章 那陈彦舟呢? 陈彦舟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 江雨寒跟罗薇也上完厕所进门,看见他无不是一脸惊讶:“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陈彦舟看她们都神情自然,挠了挠脸颊,“我爸就在附近聚会,顺路。” 江雨寒:“叔叔聚会还带你啊?什么局啊?” 他没回答,而是忙着给何啸发信息,问什么情况。 何啸:你真去了啊? 陈彦舟:? 何啸:我怕江雨寒诈我,派你先过去看看。 陈彦舟:...... 谈声让大家都先坐下。 陈彦舟看着谈声身边的空位迟疑了一下,刚抬脚,徐贝贝就回来了。他大概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姐姐好。” 徐贝贝笑笑:“你好呀,你坐。” 她指的是对面的位置,陈彦舟依言走了过去。 “你们的事儿你爸爸跟我说了,谢谢你。”徐贝贝看见他嘴角的伤还没大好,道。 陈彦舟摆摆手:“不用谢,应该的。” 江雨寒跟罗薇则齐齐抬头,一脸疑惑,异口同声:“什么事啊?” “没什么。”谈声说,“你们没叫何啸吗?” “叫了。我把定位发他了。”罗薇顿了顿,“什么事啊?” 谈声:“丁郡东也来吗?” 江雨寒:“他还没回,应该来的,他跟何啸在一块儿。所以是什么事啊?” 谈声垂眸:“要不也叫一下你朋友吧。” 江雨寒:“谁啊?” “之前在超市一起遇到的那个。” 罗薇:“你说贺加羽啊?” “神经病,不叫,他有病。” 谈声:“怎么呢?” 江雨寒来了劲儿:“他老跟我过不去!天天威胁我,要跟我爸妈告状,我妈就算了,我爸每次都......” 她越说越激动,罗薇在一边调停,让她别气。 “我妈说了,生气会长结节。” 江雨寒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假的?但,那是什么东西?” 罗薇:“......” 徐贝贝饶有趣味地看着谈声,她这转移话题的功力倒是越来越强了。 她将点单板递给陈彦舟:“你看你有什么想加的?别客气,当做我谢谢你。” 陈彦舟双手接过,扫了一眼,大方道:“我想吃的都已经点了。谢谢姐姐。” 谈声道:“我要米饭。” “点了。”徐贝贝捏了捏她的胳膊,“是挺结实,看来没少吃。” 谈声眉毛抬了抬,得意道:“那当然。” - 何啸跟丁郡东到时已经上菜了,门还没拉开就听见何啸的大嗓门:“江雨寒,做好钱包出血的准备吧,我已经点了一瓶八二年的拉——” 谈声正在盛饭,陈彦舟夹了一筷子小炒肉才放进嘴里,罗薇拿勺去舀汤,江雨寒看他的眼神像看智障。 徐贝贝仍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招呼道:“坐呀。” 俩人一下子老实了,拘谨地坐到陈彦舟旁边。 “学霸,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陈彦舟装傻,“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他还没找人算账呢,何啸哪来的脸兴师问罪? 与人打交道,徐贝贝是老手,几句话下来,尴尬的气氛就荡然无存。 江雨寒在听说她高三被星探递名片时,更是一脸心痛,仿佛错失机会的是自己。 “太辛苦啦。”徐贝贝道,“而且那会儿我有男朋友,可不能保证自己抵得住花花世界的诱惑。” “啊?” 众人惊愕。 男......男朋友? “姐。”谈声不赞同地叫她。 “没事儿。”徐贝贝相当坦然,“正好给你们做负面典型了,亲身经验告诉你们早恋可没有好下场哦。” 这种高中明令禁止的事情被提起,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罗薇忍不住八卦的心:“哇,那他肯定很帅吧。” “肯定啊。”江雨寒连连点头,“不然凭什么能勾引到姐。” 徐贝贝愣了下,放声笑起来:“你们真是太可爱了。” 她从没想过“勾引”这个词儿也能用在男人身上。 笑够了,她又说:“我那会儿成绩不好,想点子,听说学美术文化分低就去了。学艺术嘛,都得出去集训,他跟我是同班同学,以前都没怎么讲过话,集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来二去,就熟了。画画,我也算那么点天赋吧,考得挺好,但文化课太差了,心思又没放学习上,最后只上了个大专,学动画。” 丁郡东“哇”了声。 陈彦舟踢了他一脚,何啸也对他挤眉弄眼的。 “额,干嘛啊?学动画很酷啊。”他实话实说。 “那是本科啦,我们学校充其量就是把日子混过去。”徐贝贝直白得很,“大一玩了一年还没够,大二就被安排着实习了。书是基本没读的,专业是基本没学的,恋爱嘛是一塌糊涂的。” 江雨寒小心翼翼道:“你们分手了啊?” “当时没分,后来大家选择的路不一样,就分开了。” 江雨寒还想问是什么路不一样,但罗薇拽了拽她的袖子,她会意住了嘴。 徐贝贝倒不觉得介意,她笑笑:“所以啊,不要早恋,好好学习才能有更多选择权。选学校,选对象,想选什么选什么,比早恋爽多了。” 丁郡东举起手:“那你现在还在做动画吗?” 何啸都无语了:“丁郡东!你好好吃饭行不行?” “不做啦。都没学会,拿什么做?”徐贝贝托着下巴,语气轻松,“要是考个像样的大学,没准就做下去了。” “那姐姐,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商务。” 江雨寒茫然道:“那是什么?” 徐贝贝说:“赚钱很多但很累的一种职业。” “很好了。”陈彦舟说,“起码赚钱很多。” 何啸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肤浅。” 陈彦舟眼神从对面收回:“我本来就肤浅。” - 人太多,徐贝贝给男生们叫了辆车,自己则亲自送女孩儿们回去,把人交到门口家长手里才离开。 谈声被江雨寒拉进一个群里,刚好丁郡东在里面通报自己已经到家。 她点开群信息看了看,除了今天吃饭的这一堆人,还有个贺加羽,看来他们这小团队倒是从始至终都很稳定。 江雨寒:谢谢姐姐,帮我转告一下,她真的好漂亮。 何啸:狗腿子。 陈彦舟:你攻击性这么强,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狗的? 谈声笑了下,没想到陈彦舟还有如此一面。 可没一会儿,陈彦舟就撤回了这条,转而言简意赅起来:没礼貌。 何啸不明白他发的什么疯。 另一头,陈彦舟脸涨通红,质问贺加羽,“谈声进群,你怎么都不提醒我一下!” 贺加羽大口咬着汉堡:“你出去吃饭不也没带我?” “是何啸叫的我。而且是谈声姐姐请吃饭,你又不是我们班的。” “那我怎么知道那个是谈声?”贺加羽把话抛回去,“我又不是你们班的。” 陈彦舟:“......” 好气,但反驳不了。 “你不回家,天天赖在我这儿算什么事儿?” “回啊。”贺加羽举起手里还剩一点儿的汉堡,“吃完就回。” 他爸跟江雨寒爸如出一辙,管他跟那什么似的,不让吃任何垃圾食品。他每次外卖都只能点到陈彦舟家里来,再借着学习的由头痛快一次。 说到这个陈彦舟又来气。 他们小区管理严格,外卖不让进,得去门口拿,贺加羽回回都留他号码,搞得他跟跑腿小哥一样。 “我马上就跟保安叔叔说,下次我的外卖全扔了。” “小心眼儿。”贺加羽啧啧两声,“当心我跟谈声说哦。” “你敢!” 贺加羽本来是随口一说,但看他反应这么大,反而来了兴趣:“你看我敢不敢。” 他掏出手机:“我这就加她。” 陈彦舟冷笑,对他拍照,“那我这就发给贺叔叔。” 贺加羽:“......” 好,有种。 - 徐贝贝住在一家四星级酒店,她对生活质量要求向来高,从不肯委屈自己。 这次回来虽然只待两天,但还是拉了个行李箱,所有日用品一应俱全,茶几上甚至还放着一大捧玫瑰。 有点土气的款式,谈声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徐贝贝一边放包一边挡住她的视线,“你去洗澡吧。” 谈声什么话也没说,抱着衣服进去,再出来时,花已经不见了。 徐贝贝道:“怎么不吹头发?” 谈声坐进沙发椅上,头发半湿着,像一只刚淋过雨的小猫。 “太麻烦了。”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看起来。 徐贝贝瞄了一眼封面,发现是之前随口提的那本。她卯足了劲儿都看得云里雾里,没想到谈声能看进去。 她拿了吹风机,走到谈声身后。 风声惊动,谈声抬起头,“我自己吹吧。” “没事儿。”徐贝贝轻抚她的头发。 谈声没再坚持。 徐贝贝感觉到了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以前,谈声是那个专属于自己的“芭比娃娃”,任她妆点打扮,就算被揪疼头发也一声不吭。 现在也是,那些书不过是自己随口在豆瓣上搜的高分书单,照抄发过去了,她竟然认真地一本本借回来看。 她想,自己真是最具代表性的家长了,道理未必都真的明白,却优先教育小孩。 欸,虚伪的大人。 徐贝贝放下吹风,“今晚吃饭这些人,是你喜欢的吗?” 谈声漫不经心道:“挺喜欢的。罗薇一开始就对我挺好的;江雨寒么,嘴硬心软,挺有意思的;何啸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讨厌过我,现在应该还行;丁郡东......我跟他接触不怎么多,看着挺迷糊的,不过心很细。” “这些都是你看出来的?” “嗯。”谈声翻过一页书,“挺明显的。” 都是把情绪写脸上的个性,爱憎都分明,很难看不出来。 “哦。”徐贝贝应了声,又慢吞吞地讲,“那陈彦舟呢?怎么不评价他?” 第22章 她喜欢美丽的、漂亮的东西 谈声看完章节的最后一点儿,才合起书,继续道:“他是很矛盾的人,又很聪明又很笨。” “哦?看来你很喜欢他嘛。” 用的形容词都这么正面。 “笨还正面吗?” 徐贝贝细数:“你说康乔是脑子被挤过的蠢驴,说杨舒南是智力没开化的野人,哦,还有葛沥,你说他脸型像被裁坏的纸,这些全忘了?” 谈声眨巴眨巴眼:“你不能说出去哦。” 徐贝贝一脸看穿她的表情:“你是不是看陈彦舟长得好看,不忍心说重话啊?” 谈声老实道:“他确实长得很有姿色。” “肤浅。年纪这么小就这么肤浅。”徐贝贝弹她的额头,“以后找对象也这么肤浅?” “不好吗?人类繁衍不就是择优吗?长得漂亮、脑子好使、生活规律、烟酒不沾,这样的基因才会好。” 徐贝贝哈哈大笑:“行啊,那你就找他呗,现成的,不过现在不行,等考完大学吧。到时候你俩谈,我等着吃你俩喜酒。” 谈声任开玩笑,也不恼。她看看时间,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我要睡觉了。” “这么早?” “不早了。”她边说边爬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拍拍身侧,“你来吗?” “过会儿。”徐贝贝将床头灯关了,就留了书桌旁的一盏,“我要改个合同。” “好吧,你不要太晚哦。明天早上我去楼下给你带早饭,你有想吃的,可以跟我说,发信息或者写条子,我起来就会看的。”谈声说话声越来越小,呼吸逐渐均匀起来。 徐贝贝傻眼了。这让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 徐贝贝洗完澡,想起来回信息已经是凌晨了。 杨舒南拨了个电话过来,徐贝贝怕吵,到阳台去接。 酒店风景不错,全封闭的玻璃阳台,俯瞰城市夜景,不枉她一晚上花这么多钱。 祁州跟她读书的时候比变化很大,变繁华了,变漂亮了,不过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她视线落在角落里,那束被她藏起来的花上。 要不是为了谈声,她才不会回来。 “徐贝贝,你在听吗?” “在啊。”她睁眼说瞎话。 杨舒南总结刚刚说的一堆,“你也太宠她了。” 徐贝贝笑了:“我对谈声好,你嫉妒啊?” “神经啊。” “杨舒南,你多大了?还搞争风吃醋这一套呢?” “我是看不惯你,傻乎乎的。你从小跟着小姑长大,但他们一开始不是住的你家房子吗?你现在有能力了,想报答想弥补我都可以理解,可谈声她也不是——” “杨舒南。”徐贝贝裹紧睡衣,感觉有点冷了,“你话有点多了哦。” 他却坚持说完:“她也不是大事小事自己做不了主的人啊。因为个不痛不痒的家长会,直接放下工作从上海坐四五个小时高铁赶回来,你自己觉得理智吗?” “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啊,所以等你给我说说。” “不说。”徐贝贝看着屋内睡得安宁的女孩儿,“我懂就行了。我乐意。” - 徐贝贝不是一开始就是徐贝贝的。 她第一次知道要见谈声时是不高兴的。 谈声小小的、白白的,一床灰色抱被裹着,哭声洪亮。 徐美玲说,贝贝,这是妹妹。你叫贝贝,我们就叫她宝儿好不好? 徐贝贝说:我才不要。 她自小跟着徐美玲生活,心里跟姑姑姑父比跟爸爸妈妈还亲。 如今有了谈声,徐美玲肯定会对自己女儿好过她这个侄女的,就像电视剧里生了小孩儿的后妈,她的地位很快就会一落千丈,搞不好她还要给这个小孩儿洗尿布、泡奶粉、哄她睡觉,把休息时间全浪费。 好在生活并不都狗血。 在徐美玲和谈广来眼里,谈声也好,徐贝贝也好,都是小孩儿,小孩儿哪能照顾小孩儿的?小孩儿就是要大人在前面儿撑着的。 所以,徐贝贝还是公主。 独一无二的,谈声都比不上的公主。 - 谈声从小就聪明,说话走路都学得快,不怕生,见谁都笑。 朋友们都很羡慕徐贝贝有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妹妹,常常开玩笑问:宝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去? 谈声每次也很坚决,她摇晃着那头夹满卡子的头发,抱着徐贝贝的腿说:我要姐姐。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徐贝贝转身离去,带着她回家。 她很得意谈声对自己的依赖,连徐美玲跟谈广来都偶尔吃味,酸溜溜地说谈声跟她亲多了。 谈声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她影响着,朝她靠拢,性格、脾气、甚至眉眼间也有点她跋扈骄纵的味道。 徐贝贝觉得这样很好。 她愿意给谈声撑腰,撑一辈子也可以。 - 谈声上小学时,徐贝贝去了隔壁镇子上高中,她住不惯宿舍,徐美玲就让谈广来每天晚上骑摩托车去把她接回家。 炸串店做的是中学生的生意,刚好跟高中的作息岔开。 徐贝贝心情好的时候会在店里帮帮忙,但大部分时间她都用在装扮谈声身上。用家里的破床单给她缝裙子,像装扮游戏一样。拼接的花色,让她想起梵高的画。 她不喜欢课本,不喜欢读书,她向往自由,她喜欢美丽的、漂亮的东西。 逃课是、学美术是、跟葛沥谈恋爱也是。 葛沥爱笑,对所有人都落落大方,唯独看着她的时候,耳朵总是红的,他的手掌宽厚,眼睛明亮,像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 美术老师说,那是完美的线条。 徐贝贝就想,她得抓住这个完美的人。 她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葛沥答:是啊,徐贝贝,是啊。 他们一起学画画,一起逃课,一起高考,一起落榜,一起上大专。 明明是早恋的反面教材,徐贝贝却觉得他们是情比金坚,是这世俗里最不世俗的有情人。 - 徐贝贝的实习并不顺利,一结束,就听了家里人的建议,去了上海,葛沥则留在祁州,说做她的后盾。 上海太大了,徐贝贝的简历淹没在人群里,她的心气也被磨平。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健身房的前台,一个月四千五,房租要花掉两千,勉强过了半年,健身房倒闭了,她又去了家珠宝店做柜姐。没有经验,常常出错。但好在她盘靓条顺,嘴又甜,整天姐姐长、姐姐短,业绩越做越好,月薪越来越高。 她告诉葛沥,她可以在上海生活了。 可光这样还不够,她想留下来,她得留下来。 有一天,经常光临的客人带来了自己的好姐妹。 那姐姐很年轻,短发利落干练。徐贝贝为她选的戒指线条同样冷硬,很得她欢心。 姐姐对着她调侃:这么好的眼光、这么好的嘴皮子,不该在这里,应该跟到我的团队里,跟我去赚大钱。 所有人哄堂大笑。 只有徐贝贝,笑完以后,要走了她的名片。 很快,她就进了现在这家公司,成为姐姐手底下的一员。 从商务助理到商务,她只花了一年。 这一年,她二十四岁,从逼仄的弄堂搬进了有电梯的高楼,除了宽敞的卧室,额外拥有了一间小小的厨房。 葛沥辞掉了祁州的工作,要来上海陪她。 徐贝贝很感动,郑重其事地把他带回了家。 徐美玲跟谈广来没说什么,徐父徐母则大发雷霆。 他们为了提供足够的经济条件而缺席了女儿的成长,后来想承担父母的责任,徐贝贝却不领情了。 这段感情从知道时他们就不赞成,他们坚定地认为不是葛沥,徐贝贝不会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本以为俩人早已分手,没想到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又好了这么些年。 徐父跟徐贝贝的脾气一脉相承,直接关门不见,不留一点情面,完全不顾徐贝贝的感受。 徐美玲出面做了一桌子菜招待葛沥,安慰了两句,但也委婉地表示他们可能并不合适。 葛沥却说没关系,是他做得还不够好,他会证明自己。 徐贝贝伏在他肩头哭泣,说自己一定会陪他一起。 第23章 她只在数学题里见过少年宫 徐贝贝觉得人生向好,工作步入正轨,爱人就在身边,前途一片光明。 可现实却是,她能力不足,初中生水平的英语让她跟国外客户沟通时屡屡碰壁,合同里一大半的单词都不认得,只能挨个搜索揣摩翻译;与此对应,她的业绩几乎没有,全靠老大分一点点给自己,才能不被淘汰。 葛沥的工作也找得很不顺利,他心气高又吃不下来苦,连续换了好几份工作,都不如意。 他们开始频繁吵架,因为一点小事,对抗、冷战,把日子过得精疲力尽。 葛沥开始劝她回去,说他们结婚,他爸妈会在祁州买好房子。 一次两次。 徐贝贝不可避免地动摇,却又不甘心。 很快到了暑假,徐美玲想把谈声送来。 她并不知道徐贝贝正在经历的一切,她以为徐贝贝的生活跟她自己描述的一样闲适,想让谈声也感受一下这份惬意。 不管是为了亲情还是面子,徐贝贝都不可能拒绝。 谈声要上初中了,她一如既往地机灵,见到葛沥也不吃惊,只说自己不会讲出去。 工作日,徐贝贝要上班,谈声就待在房子里,帮她打扫房间、洗碗、洗衣服、晒衣服;到了周末,徐贝贝就带她出去,去看电影、去东方明珠、去所有游客来上海都会去的景点。 除了吃饭,葛沥几乎不参与任何活动,徐贝贝也不想他参与。 她尽可能地避免在谈声面前跟他爆发冲突,她想维持自己光鲜的形象,为了心头那一口气。 可他们还是吵架了,起因是徐贝贝看中了一个包,九百块钱,她自己能买,但想在妹妹面前显摆一下男朋友对自己多么好多么听话,但葛沥拒绝刷卡。 他站在店门口,当没听见,怎么喊都不应。谈声不懂这些,跑出去叫他,他还是不动。 徐贝贝一下子就火了,出去拧了他一把。葛沥不情不愿地刷了卡,夜里又问她到底什么时候回祁州。 他细数上海的不好,房间小、天气差、消费高、工资低……更重要的是,他们买不起房子。 买不了房子就结不了婚,结不了婚就不会有自己的家。 葛沥声嘶力竭,想要把她唤醒:徐贝贝,你不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吗?你不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按照跟自己完全不同的路,陪在他身边,一起长大吗? 徐贝贝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葛沥又哭:我支撑不下去了贝贝,我爸妈一直在逼我回去,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贝贝,你为我想想好不好?贝贝,跟我回去吧。 - 回去吗? 徐贝贝找不到答案。 但,谈声要回去了。 敏锐如她,已经察觉出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 徐贝贝清楚,但她没精力顾及这些了。 老板给了她一个新客户,话里话外暗示她这是最后的机会,再抓不住,她的工作也岌岌可危。 徐贝贝絮絮叨叨嘱咐了很多,让谈声注意安全,不要跟陌生人讲话。 谈声点点头,忽然一把抱住她。 从出来读书后,她回家的频率就变少了,姐妹俩之间再没有过这么亲昵的动作。 徐贝贝不知怎么就哽咽了,拍着她的背说:对不起啊宝儿,我太忙了,等以后我时间多一点,你再来好吗? 谈声说:姐姐,你好辛苦啊,为了留在上海,你好辛苦。 徐贝贝一下子就清醒了。 像一束火把,将所有遮挡在眼前的迷雾驱散。 被泪水浸湿的肩膀灼热着,心里也起了场火,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部烧光。 是的,她吃这么多苦是为了留下,而不是离开。 - 徐贝贝醒来缓了好一会儿。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梦到过以前的事儿了,感觉像是上辈子发生的。 谈声在写卷子,眉头蹙着像个小老太太。 “几点了谈宝儿?” “十点。”谈声看了眼手表,“我给你叫了早饭,估计这会儿要送到了。” 话音刚落,座机就响了起来。 谈声起身开门,从机器人肚子里端出托盘。 徐贝贝这下不得不起了,踩着拖鞋去洗漱。 客户的电话拨过来,她按了免提,一边化妆一边回应。 等忙完出来,面也坨了,徐贝贝吃了两口垫肚子,说,“我下午就得回去了。” “嗯。” 他们讲电话的声音不低,谈声听见会议约在了明天。 “你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 “陪我逛逛街?” “可以。” 徐贝贝叹气:“就是初中顾不上管你,才搞得现在老气横秋的。” “我要吃必胜客。”谈声对完答案,抬头,伸出手指,认真道,“点两个披萨。” 徐贝贝一愣,继而笑开。 她把东西一股脑全都塞进箱子里,合上,站起,气喘吁吁:“走吧。” 谈声背着书包,若有所思:“花不拿了吗?” “不了。”徐贝贝眉目间尽是淡然,搂过她的肩膀,“会有别人打扫的。” - 新的一周。 陈彦舟搞来了去年的奥数卷子,多打一份给了谈声。 “公平竞争。”他强调,“你都没写过卷子,当然就不公平。” 谈声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同他道了谢。 卷子从头翻到尾,脸颊一片火热,谈声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知。 这种感觉总是出现在她学习状态很好的时候,宛如当头一棒,告诉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扭头看陈彦舟,发现他正用笔在卷面上随意地勾着答案。 “你学过奥数吗?” 冷不丁的提问,陈彦舟笔一抖,在卷子上画下一道长印:“啊?对,学过。” “水平呢?” “还......还算可以吧。” “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语气硬得像拷问犯人。 他挠了下脸颊:“小学啊。” “在哪?” “少.......少年宫。” 谈声没话讲了。 她只在数学题里见过少年宫。 陈彦舟一脸茫然地看她转过身去,背影竟有种落寞。 而这落寞没一会儿就又消散了。 她又转过来,“陈彦舟,能不能把你学奥数的辅导书列一份给我。” “可以是可以,但......你确定吗?”陈彦舟迟疑道,“马上就要期末考——” 他声音低下去,因为谈声蹙起了眉,那表情仿佛在反问“你在质疑什么?”。 “我马上回去找。”他答得干脆。 当晚,陈山接到了自家儿子的电话,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一套精简的奥赛教材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你不是说不好玩儿吗?”陈山纳闷地问。 “现在又觉得好玩儿了。”陈彦舟翻开检查着,从这一套书里又挑了几本下去,留下几本新的,“行了,就这些吧。” “对了,还有这个。”陈山隔着栏杆将饭盒递给他。 “可以啊老陈,还惦记着我。” 陈山微笑:“这是妈妈特地给你炖的鸽子汤。” 陈彦舟缩回手,一脸严肃:“不了,我年轻,这种大补的好东西还是留给你吧。” 谈声倒没想到陈彦舟会直接给自己弄现成的书来。 “谢谢,多少钱?我给你。” 陈彦舟直摆手,“不用,这都是我以前买的,现在不需要了,二手书,不值钱的。” 谈声翻过来看背面定价,“学校门口书店是根据定价打七五折,这虽然是二手,但跟新的差不多,我按七折价给你。” 陈彦舟还想拒绝,但触到她的眼神,话又打了个转,“你按四五折吧。这书我用不上,放家里也是占地方,卖给收破烂的才三毛一斤。” 谈声略一思索,点点头。 她拉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两张纸币,“两本总共五十二块三。” “两块三不要了,我找不开。” “行。” 陈彦舟抽出其中一张,折好,放进衬衣口袋里。 想想,又拿出来,夹进笔记里。 第24章 压学霸一头的,不叫学神叫什么 陈彦舟发自真心地觉得,谈声是自己见过最像战士的人。 奥数选拔考了三轮,前两轮的题目是入门水平,她连续第一,扎实得一点都不像是才开始做题的。 最后一轮,她做得很慢。陈彦舟清楚这才是拉开差距的时候,换句话说,也是最能展现他实力的时候。可那些题目对他而言同样困难,两个人都是磨蹭到最后一刻才交的卷。 谈声主动问他考得怎么样,陈彦舟实话实说。 落下的几年,足以将所有天赋磨灭。 她垂眸,若有所思。 陈彦舟想了想,安慰道:“其他人都专门冲着竞赛队去的,他们小学初中,一刻都没停过,输给他们不丢人,赢了才不正常呢。” 谈声望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想得开。” 陈彦舟道:“你没发现的事儿可多着。” “比如?” 陈彦舟想了想说:“豁达。” 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就已经习惯了被她压一头。 可不是所有第一名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谈声沉思片刻,“你意思是我不豁达吗?” 毕竟她可是嚷嚷着只会输一次的人。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你是......”陈彦舟结巴两句,“强悍。” 话说出口又后悔了,这好像不是用来形容女生的词汇。 要死。 聪明、专注、努力、大胆、自信、漂亮、行动力强...... 脑子里的赞美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谁知道刚发了什么疯,竟冒出来这么个词。 他还想多加几句解释,可谈声却眉梢微扬,“谢了,我喜欢这个评价。” - 学期的最后一天,天气预报说祁州会下雪。 江雨寒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自己的期末成绩。 大人都现实,自己信誓旦旦跟谈姐在一起玩儿是学好,如果期末不拿点成绩回去,“学好”就变得非常没有说服力。 考完最后一门出来,她想找谈声对一下答案,却发现怎么都找不见。 还是何啸说:“她去拿奥数成绩了。”紧接着压低音量,“听说第三轮前几都是那些特别牛的人。” 江雨寒激动道:“我就知道谈姐牛。” “没说完呢。”罗薇继续补充道,“谈姐跟陈彦舟都没考过,一个第六一个第七。” “啊?”江雨寒傻眼了,任她把天想破了,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 她们跟谈声一个宿舍,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她的努力。 不说跟那些从小就在奥数里打转的人比,就说跟陈彦舟比,谈声也是够呛的。 可一次两次的第一名,让她们隐隐觉得,谈声就是天才,她就是能碾压这群人也说不定。 何啸难得没嘴欠,“反正等会儿,你别太刻意,但也安慰安慰她吧。” 江雨寒冲他发脾气:“什么叫别太刻意安慰,你别太刻意安慰一个给我看看。” 何啸小声说:“又轮不上我。”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何啸扭过头,“你的呢?选拔结果出来了吗?” “出了啊。”丁郡东有点委屈,“上个星期就出了,你这会儿才问吗?” 罗薇疑惑道:“啊,你也参加奥数吗?” “是信息赛。”丁郡东已经不想解释了,“他们回来了。” 谈声跟陈彦舟一前一后地走着,都看不出什么心情好坏。 江雨寒道:“谈姐,一次失败证明不了你的实力。” 何啸:“......” 说好的不刻意呢? “我没说失败啊。”谈声瞥了一眼陈彦舟,意有所指,“这次可不算输。” 喜提第七的陈彦舟:“......”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周围人并不知道谈声曾与他宣战,闻言都很云里雾里。 “什么意思啊?”何啸抓耳挠腮,“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她说话了?” 丁郡东说:“学神的世界,你无需懂。” “学神?” “压学霸一头的,不叫学神叫什么?” “丁郡东!你哪头的?” 何啸拼命看陈彦舟的脸色,后者并未对此有什么异议,他略一迟疑,便跟上了那三人。 家长们已经在门口等着,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走。 转眼只剩下了江雨寒,谈声跟陈彦舟。 “谈姐,你怎么回家啊?要不要我妈送你?” “不用。”谈声把复杂的坐车路线讲了。 她感慨道:“这么麻烦吗?” “习惯了就还好。” 肖雪将窗户摇下来,按了两下喇叭,“雨寒,这边。” 江雨寒一看,有人居然比她更早在车里。 “谈姐,我走了,拜拜拜拜。” 她故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陈彦舟不上车吗?”肖雪疑惑道。 陈彦舟摇头:“我不了阿姨,我不回去。” “可是你妈妈说——” “我妈刚给我发信息,让我直接去找她。”陈彦舟飞快瞥了一眼已经走出好几米远的人影,“我先走了阿姨。” 肖雪一脸纳闷:“什么情况?” “我才想问呢,什么情况?”江雨寒回头瞪,“他为什么跟我们一起?” “没礼貌,什么他他的,叫哥哥。” 贺加羽一改平日懒洋洋的架势,端正得不行:“没关系的阿姨,雨寒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江雨寒气不打一处来。 绿茶男。给她等着。 - 距离公交车站二十米的时候要坐的车就从眼前开了过去。 谈声裹紧了围巾,放缓了步子。 天气逐渐干燥了起来,她一手揣在兜里,一手缩进袖口,隔着袖子抓住行李箱。 羽绒服厚又滑,书包背带很快就滑下来,她挺起肩膀抖了几下都没抖回去。 正准备松手,背后却有人帮她拽了一下。 她回头,看见一张帅脸。 ......每天被主角攻略的 npc 有。 “谢谢。” 陈彦舟抽出手指:“不客气。” 两人并排站在公交站牌下,一种难言的尴尬弥漫着。 谈声觉得奇怪,她与陈彦舟不算太熟,也不算不熟,这种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陈彦舟率先打破尴尬:“我要坐五路车,你呢?” “十五路。” 陈彦舟:“好巧,我也是。” 谈声:“你不是五路吗?” “风太大,你听错了。”陈彦舟信誓旦旦,“我说的就是十五。” 第25章 已收藏 谈声既没有拆穿五路根本不经过他家,也没有拆穿十五路跟他家更是两个方向。 她哦了声,转过头去,和平时一样看站牌上的站点。 陈彦舟生怕穿帮,刻意地往旁边一站,挡住她视线。 冬日白昼短暂,五点多天已经快黑完了。 风很硬,吹在脸上像刀子割,呼出的热气一接触到冷风就凝成水,把围巾弄得湿漉漉的。 陈彦舟拍掉那层水汽,视线忽而顿住,道:“你怎么没戴手套?” “考试不方便。”她答得简短。 “现在考完了。” “嗯。开箱子不方便。” 她抓着箱子,从袖子里露出的关节肉眼可见地有些发红。 陈彦舟摘下手套,摘了一半又惊醒,这动作太过越界,她一定是不肯的。 “车来了。”谈声好心提醒。 陈彦舟帮她拉箱子,动作间不可避免地相触,手套柔软而温暖。 谈声没跟他客气,刷了公交卡,又从他手里拖回来,选了背对着窗的位置坐下,将箱子夹在腿间,手缩进兜里。 她穿得鼓鼓囊囊的,一坐下便差不多将两个座位填满,陈彦舟却很没有眼色地硬挤到她身边。 谈声诧异地望他一眼,回她的是陈彦舟无辜又疑惑的眼神。 算了,挤就挤吧。 车上空调开得很足,不一会儿身上、脸上就热了起来。谈声拉开一点领子,顿觉呼吸顺畅不少。 陈彦舟一直无言,觉得有什么在这温暖的空气里膨胀了,撑得他胸闷闷的,而旁边时不时袭来几缕香气,为他混沌的大脑注入了一丝清明。 陈彦舟小心地嗅着,辨认出是橘子的味道。而来源也很明显,是谈声垂下脑袋后,散到这边的辫子尾巴。 “你回家是不是天都黑了?” 谈声抬眸看对面的窗户,“现在已经黑了。” 陈彦舟:“那多不安全。” “我爸会在车站接我。” “公交车终点站?” “大巴车的。” 他又问了很多无聊的问题,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这氛围让他沉迷。 “哇,下雪啦。” 兴奋的童音从后端响起,引得一车的人纷纷往窗外看去。 起初是细细的雪粒子,接着肉眼可见地变密集、变轻盈,它们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砸在窗户上,印出边角的模样。 谈声大半个身体都侧过去,陈彦舟也跟着她转身。 几乎是瞬间,霓虹灯接连亮起,雪花蒙上了光影,愈发如梦似幻。 她嘴角微微勾起,变换的灯光闪过她的脸。 陈彦舟感觉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一段曲子,跟着那些光跃动起来,那曲子悠长,安宁,却催生出喜悦疯长,充盈整个胸膛。 他近乎贪婪地嗅着那抹橘子味道。 公交车经过隧道,谈声的视线由远及近,落在玻璃上的那刻却顿住了。 昏暗的光将身旁的人印得分外清晰。 他脑袋歪着,漆黑的双眼盯着某处,像晃动的水。看不清落在哪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但谈声猜,他是在看自己。 她回过头,他没有表现出被撞破的窘迫,反而笑了起来。 “谈声。”他眼底澄净清澈,像是夜空高悬的月亮。“下雪了。” 他朝她重复起这句话,惹得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想,他可真是个不怎么样的演员,他的耳朵那么红,傻子都知道他心虚。 不过,她也是个不怎么样的演员。但好在只有她清楚,鼓囊囊的外套底下,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 到小区已经九点多。 徐美玲将她上下好一番打量,“瘦了。” “没瘦。”谈声说,“我饭一直吃得很多的。” “动脑子消耗多大啊。”徐美玲接过她的围巾,“咦,买了新手套啊?” 谈声将手往后背了一下,“我想吃年糕。” “好,这就给你炸。” 徐美玲风风火火地去了厨房。 谈声把书包放好,从里面摸出两张饭卡。 一张是她的,上面的照片是初二那年在走廊的白墙前拍的证件照,那时候她留着厚重的齐刘海,背佝偻着,不敢看镜头。 另一张则截然不同,照片里的人留着短短的平头,高扬着嘴角,目视前方,好像在眺望属于自己的时代。 谈声想了想,将两张卡一起装进钱包里。 行李箱收起来费劲些,她从里面拿出衣服抖开挂好,最后的最后,是那双不知该怎么处置的黑色手套。 手套是羊绒的,手背位置粘了双卡通大眼,谈声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像是较劲。 陈彦舟在倒数第二站下了车,落下了自己的饭卡,还有这双手套。 车子一启动,他就给她打电话,说手套丢了,请她帮忙保管。 “我的手套可小了,要一直戴着撑定形才行。” 小吗? 谈声将还热乎的手套从椅子上捡起来,她看着可一点都不小。 “麻烦你帮我戴会儿,撑撑行不行?”他语气可以称得上哀求。 “可已经放寒假了。” “天呐,那就只能麻烦你帮我戴一个寒假了。” - “阿嚏——” 陈彦舟搓了搓鼻子。 “脑子发的什么神经哦?”陈山在浴室外数落他,“放假不回家,跑郊区干什么去?再坐两站都得到底下县城了吧?” 陈彦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有没有饭吃?” “没有。”陈山边说边递上一碗姜汤,“要吃自己去厨房找。” 自己在家里左等右等都没等来这个兔崽子,打电话给肖雪才知道陈彦舟没上车,说什么去找妈了。 梁关月人还在北京出差呢,他找得哪门子妈? 他打电话也没人接,都快报警了,陈彦舟回拨过来说自己在哪哪公交站,下雪不好打车,让他开车来接。 “真是欠你的。”陈山丢下这句,回客厅继续看电视去了。 陈彦舟去厨房寻摸了个碗,弄了勺猪油放碗底,盐、生抽各放一点儿,再用煮开的面汤浇开。 为了搭配,又烫了两片上海青,切了些火腿煎了。 他懒得动弹,站在厨房里,一边吃面一边给谈声发消息。 你到家了吗? 嗯。 你家冷吗? 还好。 叔叔去接你了吗? 嗯。 你陈彦舟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放下面碗,两个手打字,总算把话打全。 你在干嘛? 对面没有回音。 陈彦舟吃完了面,洗了碗,回到客厅,跟陈山一起看无聊的电视剧。 每做一件事,他都要看看手机,还是没有回音。只有“学习”群里,何啸几个耍宝个不停。 从谈声进群以后,江雨寒就把群名改成了“一中学霸集中训练营”,听起来特别像不靠谱的学习机构。 不出意外,群里讨论除了学习以外的一切事儿。 比如现在,他们就在讨论热播的电视剧里,东南西北几个男主角,到底配不配得上各自的女朋友。 陈彦舟翻了几条,觉得没劲。他躺在沙发上,身体暖烘烘,人却很没精神。 他想,都怪陈山,接他那么慢,害他现在这么不舒服。 等他成年了,第一件事儿就是学驾照,不求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多好。 手机震动一下,他瞥了眼,坐起来。 准备睡觉了。 陈彦舟想也不想:那你睡。 谈声:嗯。 嗯完呢?就没啦? 陈彦舟往上翻翻聊天记录,好像确实没啥能说的了。 又过了几秒。 谈声:晚安。 陈彦舟嘴角不自觉勾起,按灭屏幕,扣在胸前,没一会儿又打开,把那消息看了又看。 他悄悄望了一眼在看电视的陈山,手指长按消息。 收藏—如何查看收藏—我知道了—已收藏。 陈山正跟随着男女主生离死别。 他感受到了沙发的抖动,一开始还没在意,可这抖动越来越明显,搞得他电视剧的煽情情节都沉浸不进去了。 他忍无可忍,扭过头,暴躁道:“陈彦舟,你有病啊,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第26章 姐是种态度 大年三十清早,徐美玲就带着推车出门了,她抓住市场甩卖的最后一天,进了一堆货。 谈广来在车前炸串,徐贝贝跟谈声套着围裙在后厨串串。连徐父徐母都被拽过来帮忙,一个负责收钱,一个负责点单。 看着盆里堆成小山一般的豆结,徐贝贝感叹道:“看来明天又是场硬仗。” 小镇没什么娱乐设施,大年初一大家出来玩儿能做的也就是溜达,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炸串店从来都不缺客人,到了年关更是热闹。去年一个正月就卖出了快三个月的流水,今年看徐美玲这手笔是铁了心的大干一场。 到下午,街上一下子就空了,买春联的棚子拆了,行人也变少很多。平日里最热闹的街区,如今成了最冷清的地儿,只有偶尔几辆汽车飞驰而过,发出引擎声。 徐贝贝踩着梯子,谈声在底下扶着,谈广来扯了一手的胶带黏在外套胳膊上,挨个儿给她递。 “怎么还有啊?”徐贝贝道,“小姑爷,你到底为这大门买了多少门对子啊?” “最后一个了。”谈广来将福字递过去,“贴完回家,准备吃饭。” “你期末成绩是不是出来了?”徐贝贝边走边问。 谈声:“出了。” “考多少?” 她报了个数。 “可以啊。”徐贝贝大手一挥,“压岁钱多奖励二百。” 康乔听见人上楼的脚步声,打开厨房窗户探头,好一会儿,才确认,探头出去喊她:“谈声。” 谈声抬头:“干嘛?” 徐贝贝“咦”了声:“这不康乔吗?怎么光跟谈声打招呼,看不见我吗?” “贝贝姐。”康乔笑笑,“新年好啊。” “新年好。”徐贝贝搂着谈声的脖子,“叫我们小谈什么事儿?” 康乔道:“没什么事儿,就准备说新年好。” 徐贝贝推着谈声上了楼,“这人不行啊,虽然你俩青梅竹马,但他脑子不好。” 谈声:“嗯,我知道。” 徐贝贝乐了,“你知道什么?” 谈声语出惊人,“他喜欢我。” “你一个小孩儿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说完徐贝贝又觉得自己是最没立场讲这种话的,毕竟她像谈声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在早恋了。 欸,反面教材,反面教材啊。 谈声说:“他又不是没别的朋友,老是缠着我,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她语气笃定而平淡,似乎自己被人喜欢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徐贝贝一边开门一边说:“我发现我对你了解还是少了。” 这小孩儿不仅看人性格准,看人心意也这么准,看穿了还不说,跟没事人一样,该怎么处怎么处,这以后长大还得了? 徐贝贝搓了搓手,她忽然期待起谈声读大学万花丛中过的精彩生活了。 吃过年夜饭康乔就来敲门,喊谈声一起去放烟花。 谈声扭头看徐贝贝,后者把杯子里那点酒喝了,大手一挥,“go。” 这几年祁州慢慢开始限制烟花燃放了,好在洛镇足够偏远,远到不像是省会城市的一员,当然也就不会有人来管。 到处都是灯火通明,楼下早就有人占了好位置,康乔走到一群小孩身边,挨个儿给了十块钱,成功获得了全小区最佳视角。 徐贝贝看了直摇头:“资本家啊。” 谈声把摔炮扔他脚下,又递给徐贝贝,邀请她也一起。 烟火弥漫,几人玩成一团,玩累了,就找了个台阶坐下休息。 康乔提溜着一大袋子的烟花,在地上排成排,挨个儿点燃。看它们窜上天,他发出兴奋的怪叫,扭头让谈声快看。 谈声手搭在膝盖上,抬起头眯着眼,徐贝贝把耳机扯了一只给她戴上,“这样会不会好点?” 她点点头,眼睛不再眯着了。 康乔小跑着回来,坐在她另一边,手撑着台阶,很大声地讲话:“怎么样?祁州不能放这么多烟花吧?” 祁州。 似乎是感应,手机震动起来。 是学霸集中营里有新消息。 “什么群啊?”康乔嘟囔着,“好土。” 徐贝贝抬手就是一巴掌,冲他脑袋上拍,“没礼貌。看人手机。” 康乔吃痛“嗷”了声。 “姐姐告诉你,嘴欠的男孩子,可是没有市场的哦。” 康乔道:“什么市场?” “各种市场,菜市场啦、人才市场啦,还有相亲市场啦。” 康乔怀疑她在胡说八道。 他撇撇嘴:“我才不相亲呢。” 徐贝贝:“我说这么多,你就记住这一个是吧?还真会挑自己想听的啊。” 康乔:“......” - 祁州的春节确实不如这里有烟火气。 市区禁燃,陈彦舟只能在家里跟贺加羽等人打牌。 江雨寒带的钱快输完了,牌一扔不玩了,钱也耍赖不给了。 “好无聊啊。”她调着电视频道,怎么调都是春晚,“以前过年也这么不热闹吗?” “以前不也是我们三个吗?”贺加羽靠着沙发,“怎么?你心野了?挂念哪个臭男人?” “挂念香女人。挂念我同桌,还有......”江雨寒打了个哈欠,“还有,谈姐。” 扑克牌散落一地。 贺加羽弯腰捡牌,“大哥,你手上没长螺啊?一副牌也能洗成这样?” 陈彦舟拿胳膊顶他:“不干活儿还好意思说我?” “来的都是客。”贺加羽道,“我们跑你家来过除夕,没让你端茶递水都很好了。洗个牌话还这么多。” 陈彦舟懒得理。 电视里主持人们接连登场,一个接一个说祝福语。 江雨寒打起一点精神,“来了来了,马上倒计时了。” 她拿起手机,点进群里,在聊天框里打好新年快乐,只等零点一到就发送。 “说好了啊,发在零点前的和发在最后的,要在群里发红包。” 贺加羽:“你跟谁说好了?” “跟你俩呀。”江雨寒说,“拢共就你们俩大款。” 何啸在群里重复起这一规则。 江雨寒耸耸肩:“好吧,不止你俩了,还有我们四个小瘪三。” “怎么四个?不是五个吗?” “什么!?”江雨寒横他一眼,咬牙切齿,“你敢骂我谈姐是小瘪三?” 贺加羽:“?” 他有说过这三个字里的任何一个吗? “谈姐是姐。她抢红包就行了。”江雨寒道。 陈彦舟:“她比你小。” “哈,不知道了吧,我问过了,她生日五月十一号,金牛座,而我,八月五号,狮子座,哼哼,还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陈彦舟道,“她比你小年份。” 江雨寒:“啊?” 贺加羽哈哈笑起来:“管妹妹叫一学期姐,哈哈哈,你真的是,哈哈。” 江雨寒不为所动:“我不管,姐不是年纪,姐是种态度。” “那你怎么不管我俩叫哥?”陈彦舟道。 “这还不懂吗?”贺加羽附和,“咱俩都没态度。” 陈彦舟“哦”了声,“那以后作业再也不借给你抄了。” 江雨寒:“别呀哥。” “出息!”贺加羽道,“这不有我呢吗?凭啥叫他?” 江雨寒看看他又看看陈彦舟,还是开口:“别呀陈哥。” 贺加羽:“......” 电视如画外音提醒:“十、九、八......” 江雨寒也不纠结叫谁哥了。 三个人都盯着自己手机上时间,一丝不苟,像是必须要在这场决斗里分出胜负。 “你们赶紧检查好,提前编辑好啊啊啊啊啊啊!” 吵闹的鞭炮声接连响起,远远近近的,是最好的跨年提醒。 康乔站起来,扯着嗓子,对烟花大喊:“新年好。” 谈声收起手机,徐贝贝笑着抱她,将红包塞进她口袋里:“宝儿,新年快乐。” 谈声回抱住她,柔声道:“新年快乐,贝贝。” “一中学霸集中训练营”: 贺加羽:新年快乐 江雨寒:新年快乐(^_^)v 陈彦舟:新年快乐谈声 谈声:新年好。 罗薇:新年快乐(*^o^*) 丁郡东:新年快乐~ 何啸:新年快乐! 第27章 他不想被甩。 二月将过完的时候,高一悠哉悠哉地开了学。 正巧赶上高三的高考誓师大会,乌泱泱的人站满了体育场,声音更是传了老远。 谈声正在跟文科班的第一名聊天,今天要发奖学金,他们被叫过来候场,等着一会儿上去拿奖状。 “我感觉数学拉分还是很严重的。” 文科班第一叫孙雯雯,也是个女孩子,人小小的,说话时声音也小小的,戴一副黑框眼镜,很有书卷气。 她说:“我期末就是运气好,数学做到了原题,所以越写越顺,但感觉以后就不一定呢。” 谈声道:“你文科考得也很高,我从来没考过。” “哪有啊。”孙雯雯有些害羞地推了下眼镜,视线飞快掠过她身后的人,小声说,“分科的时候我还害怕呢,要是陈彦舟选了文,就没我什么事儿了,还好,他没来。” 陈彦舟的成绩好,在他们这些人中间一直有个“魔王”的称号。 而谈声是持续打败大魔王的人,已经是大家心目中食物链最顶端的女人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陈彦舟脚步默默往里面挤了挤。蒙在棉袄外面的校服外套被风掀起来,谈声伸手帮他压了下去。 “谢谢。”他说着,扣上拉链锁扣,半拉起来。 旁边站着的其他人小声抱怨着,说既然还没结束,干嘛非要他们在这儿等,冷死人了。 陈彦舟小声问:“你冷吗?” 谈声摇摇头,他“哦”了声,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别老跟别人说话?我一个人站着也很尴尬的。” 谈声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说话不能活吗?” 没有攻击,完全字面的意思。 陈彦舟想吐血。 他捂着额头,挥手,不愿再看:“聊吧,你们聊。” 聊到口干,聊到反胃,最好聊到下辈子都不想再聊。 孙雯雯看得目瞪口呆。 为什么......为什么她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点......有点不正常啊? - 全校第一拿的是特等奖,第二、第三是一等奖,二等奖三个,三等奖四个。文理科一起拢共得二十个人,往主席台边一站,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陈彦舟腰板得跟一块铁似得,任旁边人怎么挤都不动一下。 他要做绅士。 绅士是不会让人在这种时刻给人带来肢体上不必要的困扰的。 咚—— 一声闷哼。 谈声没站稳,踉跄着直接跌到了他怀里。 她以最快速度弹开,抬起头,“抱歉。” “没没没没没事。”陈彦舟结巴道。 啊? 她疑惑地抬头,一个寒假而已,陈彦舟就又抽条不少,谈声估摸着他得有一米八多了,在这群人中间,显得格外突出。 陈彦舟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谈声一怔,很快又转开视线。 她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她余光瞟着他的鞋子,感觉心里有些闷闷的。 台下,江雨寒使劲儿鼓掌。 以前没啥感觉,这把人都在台上站着实感就强了。 太牛了,谈姐。 打破一中理科前三全男的包围圈,还是碾压式的第一。 太励志,搞得她都有点热泪盈眶了。 “谈姐不愿意跟我坐同桌是对的。”江雨寒道。 “什么?”罗薇惊讶道,“还有这事儿?” “江雨寒!”何啸喝止她,“你疯了?” 大家现在关系都不错,现在旧事重提,万一又生什么嫌隙,那多尴尬啊? 当然了,他可不是看谈声有多顺眼,他是为了他们这个“大家庭”的和谐着想。 没错,就是这样。 江雨寒不为所动,她沾沾眼角:“就我这狗屎一样的成绩,怎么敢跟她同桌的?” 丁郡东:“......你到底是在骂谁啊?” 狗屎四人组:“......” 你非说出来干什么? - 下台的时候陈彦舟脚步还有些飘飘的。 这种感觉持续到了晚上回宿舍躺好。 怎么形容呢? 又开心又心虚。 开心的是见到谈声的时候,心虚是怕被谈声发现自己正在开心着。 陈彦舟觉得人真的是太复杂了,看不穿别人就算了,现在连自己都难窥破。 谈声毫无异样,她照常拿着题目过来找他谈论,分析这公式这么用简单,还是那么用简单。 手机震动了几下,江雨寒在群里发了今天的照片。 她情绪那么激动,也没忘记举起手机来记录这一刻。 陈彦舟点开看,每一张都是谈声。 何啸:“江雨寒怎么这样啊?一张学霸都不拍啊?” “有啊,这大合照不是带了一点儿吗?” “都虚焦了。” “没办法,她现在眼里已经只有谈声了。”丁郡东说。 床帘猛地掀开。 “乱讲什么?谁眼里只有谈声了?” 陈彦舟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一脸愠色。 “江雨寒啊。”何啸疑惑道,“你以为在说谁?” 陈彦舟:“......” 丁郡东:“你到底在不在听我们说话?” 陈彦舟:”当然。“ 当然是不在的。 手机上,扎马尾的女孩儿铺满了整个屏幕,金色的阳光照得她闪闪发亮。 这个假期,谈声没有闲着,几乎每天都在学习。qq 群里任凭他们几个把她烂了,她也只有晚上才出现。白天基本找不到人,为数不多几次也是私下里找陈彦舟,讨论做到的难题。 从内容上判断,她已经自学到了高二的内容,这让陈彦舟很有压迫感。 再这样下去,他就会被远远甩掉,连跟她讨论题目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不想被甩。 “丁郡东,你爸是不是给你找家教老师了?” “是啊,怎么了?” “好吗?我也想补课。” 何啸抬头:“你疯了啊?” 丁郡东面露惊讶:“你确定吗?” 陈彦舟表情凝重:“确定。” “那我回头问问。”丁郡东顿了顿,“不过他不一定有时间了哦。” 等陈彦舟又躺回去,何啸用口型说“完了”。 丁郡东不解。 他坐过来,压低了声音,“肯定是受刺激了。”何啸判断,“又要跟谈声一较高下了。” “那这请家教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啊?” 何啸:“你也太乐观了。” “怎么呢?” “能赢才能叫胜之不武。学霸先胜了再说吧。” 丁郡东:“你这话说得,你哪头的?” 何啸这辈子没想到还有被问这种话的机会。“我当然学霸这头的。” “那你说这种丧气话。” 何啸叹息:“阿丁啊,你不懂。” 学霸是尽力了,人家谈声那可是拼命啊。 拿什么比,怎么比? 刚复盘完卷子的谈声打了个喷嚏。 “没事儿吧谈姐。”江雨寒从床上弹起来,“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给你弄点药?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用。”谈声没懂她这冷不丁的火热从何而来。 罗薇:“你不用跟我们客气。我们绝对,为您服务。” 江雨寒点头。 谈声:“......你俩吃错药了?” “不,不是吃错药,是觉醒了。”江雨寒正义凛然。 罗薇点头:“没错没错。你打破了传统,为我们狠狠出了口气。” 江雨寒将手举起,用播音腔满含热忱:“你是天上的太阳,注定闪耀四方。而我们甘心做旁边的云,托举着你扶摇直上。” 罗薇清了清嗓子,跟上:“为了你,我们变成仆人模样。” “为了你,染上了向往。” “为了你,穿上厚厚行装。” “为了你,换热心肠。” 谈声:“......说完了吗?” 罗薇微笑点头:“说完了。” 江雨寒不满:“你好冷漠啊谈姐。” 谈声:“太阳扶摇直上是靠地球自转跟公转,跟云没有关系。” 二朵云:“......” 真是没有浪漫细胞的狠心女人。 “不要做云。”谈声站定在两人床前,语气平静,“要做就做最好,要争就争第一。” 第28章 挽狂澜 果真被何啸的乌鸦嘴说中,学期过半,陈彦舟还是没能顺利翻盘。 谈声牢牢地占据着年级第一的宝座,不仅如此,在她的拖拽下,罗薇跟江雨寒分别安安稳稳地挺进了班级前十五和前二十。 丁郡东嘴上羡慕,说早知道他也做女生就好了。 “她们宿舍现在就跟补习班似的,老多人去问问题了。”丁郡东说,“关键是都这样了,谈姐竟然还......” 他的音量在触到陈彦舟的时候紧急调低。 想不通,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陈彦舟努力都超不过的人。 谈姐实力,恐怖如斯。 陈彦舟对这成绩可以说是预料之中。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精力旺盛型,但周末连续上课还是让他觉得元气大伤,再看谈声,她给一堆人补课,还能游刃有余。 这个人简直不知疲倦。 “别呀,你看你这腿,这老长;你人,这老好,你就报一个呗。”体委张嘉豪面有愁容,对何啸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拖延很久的秋季运动会,哦,不对,现在应该说春季运动会,终于要开始了。 张嘉豪拿着报名表,求爷爷告奶奶,愣是找不到几个人报名。 见何啸说的态度相当坚决,他又把视线投给向来好说话的陈彦舟。 后者读懂他的殷切期待,有点抱歉:“我要看书,不好意思啊。” 何啸打趣道:“我看你是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吧。” 陈彦舟语气平静:“我先把你剁了。” “其实,我是为了你们好。”张嘉豪转变思路,“如果我们班真的一个报名的都没有,那到时候只会是班主任自己选人去,想想吧,万一安排你去跑五千米,你怎么办?” “怎么了?”江雨寒等人走回来,看这架势问道。 “寒姐!”张嘉豪殷切呼唤,“救我!” 江雨寒定睛一看,运动会。 “我不——” “寒姐!你再不能见死不救啊。”张嘉豪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江雨寒吓得掉头就跑,”你别过来啊阿啊。“ 两个人在班里绕起圈圈。 谈声疑惑道:“江雨寒体育很厉害吗?” 罗薇:“挺厉害的,以前初中运动会,她是班上唯一一个能一口气跑完三千米的。” 谈声拿起张嘉豪丢在桌上的运动会手册,扫着上面的项目:“这么多。” “对啊,要是想有成绩,就得起码保证每个项目都有人参加才行。”罗薇说,“不过大家都不怎么愿意参加。” “为什么?” “太累了呗。”何啸补充道,“又跑又跳的,还不一定能有名次。” 大家都乐意玩,不乐意跑,平时测八百一千都一堆人抢着躲,怎么可能运动会一下子就积极了呢? 江雨寒:“你别找我了,就算参加了也是输给体育生,咱们班就是不可能拿名次的。” 干嘛要用业余去挑战专业啊? 张嘉豪:“拿不到第一,也争争第二嘛。” “不行不行,要做就做最好,要争就争第一,这是我的人生信仰!” 谈声和罗薇:“......” 张嘉豪追逐得正起劲儿,忽然校服被人一把抓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雨寒离自己越来越远。 “谁啊!”他气汹汹回头,一看是超级学霸,无措道,“啊,你,嗯,怎,怎么了吗?” “运动会一个人最多报几项?” “额,这个吗,倒是没有硬性规定。” “哦。”她找到报名册里自己名字那一栏,俯身。 “谈姐,你在干什么?”江雨寒跑了个圈,又回到了出发地,气喘吁吁。 谈声将报名册递回去:“这样就行了是吧?” 张嘉豪定睛一看。 全勾。 他抬头,已经热泪盈眶,恨不得跪地给她磕两个响头:“姐,谈姐,感恩。” 谈声收了笔,抬头:“怎么了吗?” 五个人齐刷刷收回视线,异口同声:“没怎么。” 陈彦舟忍不住问:“你报什么项目了?” “全部。” “啊?全......全部?”陈彦舟声音完全扭曲了。 是他想的那个全部吗? 江雨寒更是震惊得结结巴巴:“姐,你知道全报你能累死吗?” “我看了,很多项目都是团队赛,除了我没人报的话,不就参与不上了?” 何啸:“那,那别的,你都会吗?铅球?跳高?撑杆跳?” “不会啊。”谈声答得坦荡,“我可以学。这些有很难吗?” “有,有吧?”丁郡东语气也不确定了。 “既然如此。”江雨寒一咬牙,她夺回报名册,“算我一个。” “你报了什么?”谈声回过头来。 陈彦舟:“我?” 好端端的,干嘛问起他来啊? “我还没......” 谈声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什么意思?他又要偷偷学习? 偷偷摸摸找家教还不够,这点时间都要利用起来? 不行。 她不允许。 “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她劝他。 陈彦舟被她用眼睛一看就想点头,他咳嗽两声,转开视线,“嗯,是挺有意思。” 谈声:“我们还能一起玩儿。” 陈彦舟一顿,大脑里就剩“一起”这个词,不停地循环,循成回声。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陈彦舟如梦初醒,眼睛眨个不停,“我,我只是没想到你班级荣誉感这么强。” 谈声眼睛划过一丝疑惑。 关班级荣誉感什么事儿啊? “既然这样,那我也参加。”他掏出橡皮,“但我们要有策略。” 说着他把谈声名字后面那栏勾全擦了。 “不要啊!”张嘉豪一声哀呼。 “没事的。”陈彦舟游刃有余,“我保证每个项目都有人。” “你拿啥保证啊?”张嘉豪生怕这一两分钟这几个人就会反悔,伸手要抢回报名册。 谈声手拦了一下,“你真觉得会比现在更差吗?” 那倒是不会了。 “我都想报。”谈声劝完他,又一次表达了下自己的诉求,“接力,我也想试试。” 陈彦舟点点头:“好。” 张嘉豪没想到刚才怎么恳求的一帮子人,这会儿反而积极起来了,一个二个的都认真研究起自己能报什么,陈彦舟都开始分析起来,怎么参加能让赢面变大。 他将目光投到已经进入下一 part,开始写题的谈声身上,肃然起敬。 明白了,这不仅是姐,这还是精神领袖。 - 跳高,被称为运动会最丢人的项目。 会的人能把人帅死,不会的能把人笑死。 “它是所有项目里最有难度的,同时也是最容易拿到分数的,只要跳过去杆不掉就能有分。”陈彦舟一脸严肃地分析,“所以你们仨现阶段的训练目标就是,跳过去。” 江雨寒等人站了一排点头如小鸡啄米。 “但是,为什么是你在这儿教?”中间的谈声举手表示异议。 陈彦舟挺直了腰,故作平淡:“可能因为我跳高历史最好成绩一米七?” 谈声闻言默默把手放了下来。 好吧,她人都没有一米七。 何啸跟丁郡东腿上套着皮筋,已经站得有点麻木了。 “好了没啊学霸?”何啸左看右看,“大家都在看我们诶。 丁郡东搓了搓脸。 他也觉得怪怪的。 怎么陈彦舟在哪儿光鲜亮丽跟个老师似的讲解,他们俩就只能在这把皮筋兜起来,跟护法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陪谁跳皮筋玩呢。 丁郡东:“欸,你这高度不对吧,哪有一米?得放腰上吧。” “当然有。我这么高的个子,这么长的腿。”何啸说,“放腰上就得有一米三了。” 丁郡东默然片刻,说:“你放脖子上差不多一米三吧。” “你人身攻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呛起声来。 陈彦舟这头已经完成了所有理论讲解,进入到了演示阶段。 他勾起脚踝,弧线助跑,身体前倾,脚掌着地,猛地用力,双腿一个剪绞。 惯性刚将身体抛起来,那道皮筋就猛地被高高举起。 于是在场学习的三位“学生”就看见,陈教练以一个专业又流畅的跨越式,一头撞上皮筋。 那有弹性的绳子从他的脸上用力滚过,绷直又弹成一团,最后落寞地掉在地上。 栽倒在弹簧垫上的陈彦舟:“......” 我请问呢? 第29章 有的人已经早起奔跑,而有的人还在床上抠脚 脸丢了,也伤了。 陈彦舟强忍着尴尬站起,淡定道:“刚刚那就是跨越式。” 五人齐刷刷别过脸去。 陈彦舟眼神投向忽然松手的两人,无声叩问。 “我想起来,我想上厕所。”何啸自言自语绕过他。 丁郡东附和:“对对,我想起来,我要去洗个手。” 江雨寒清了清喉咙:“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跳高,我去找张嘉豪改一下报名表。” 罗薇:“咳咳,我也去。” 转眼间,偌大的操场就只剩下了谈声。 “想笑就笑吧。”陈彦舟捡起地上的皮筋,已经彻底放弃。 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把信任交给那俩傻货了! “对不起。”谈声礼貌地致歉,然后彻底不装了,肩膀抖动着。 陈彦舟摸了摸脸,闷声道:“有这么好笑吗?” 手指摸到伤口,竟出奇的疼,他不由地发出声“嘶”。 谈声帮忙拎起垫子,声音有点扭曲:“要不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他弯腰,够起另一个垫子,抬眸,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 面庞白净而柔和,眉毛微拧着,表情严肃,嘴角却还未完全褪去笑意。 为了方便行动,她只了一件深绿色的长袖,袖子卷起来露出一小截手臂,被夕阳染成黄色。 陈彦舟觉得她像一个橘子。橘络被剥得干干净净的,和水晶一样剔透的、清爽的橘子。 他视线下垂,落在她的衣服上。 哦,他心里补充,绿皮橘子。 谈声仔细看那道痕迹,从脸颊直直地一条蔓延到鼻梁,还是挺危险的,再偏一点就打到眼睛了。 “有一点肿了。”她说。 他语气冷硬:“哦。” 陈彦舟嘴角抿得紧紧的,把垫子立在身前,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防御的姿态,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谈声不自觉蹙了下眉,什么也没再说了。 等谈声离开,陈彦舟才松下身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好险,好险。 差一点点他就又要猛吸一口了。 这么近,肯定会被发现的! 两人一前一后,拖着垫子回器械室。 谈声回过头来问:“我得跳多高才能拿第一?” 陈彦舟:“一米四?” 他打听过了,高一体育特长班里没有女生练跳高的。当然了,本来特长班里就没几个女生。所以女子项目的竞争要稍微好一些,但也仅限于这些项目,像一百米、八百米之类,还是挺激烈的。 这么看,谈声的战略倒挺清晰的,重点放在赢面大的项目上。 陈彦舟在心里一顿分析,完全没考虑过谈声一个完全没接触过跳高的人,怎么赢面就大了。 谈声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有一六七,一米四应该差不多是脖子的位置,如果跳不过去...... 刚刚撞线的画面又一次涌上来,她看了他一眼,也又一次没忍住,从鼻子里发出声笑。 陈彦舟:“......” 他不用问,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在笑什么。 一路走来,各个教室都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回到班门口,竟也是如此。 张嘉豪搬了把椅子坐在讲台后,被人团团围绕。 “不行不行,铅球已经报满了。” “短跑也都没了,只有一千米。” “一千就一千是吧,行。” 他语气高昂,一改上午的卑微,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陈彦舟纳闷道:“什么情况?” 江雨寒说:“学校刚发了新一版运动会手册,体育班的人当裁判不参与。” “那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吧?” “嗯,还有一条。”何啸把手册翻到第一页,“本次运动会采取积分奖励制,一分折合三十元。” 第一名积八分,以此类推,拿一个项目的第一名就有二百四十块。 这不是班级荣誉感驱动,这是金钱的诱惑。 “别吵啦。”班长出来维持秩序,“打铃了!” 大家还是理智的,能扔铅球就不跑步,能跑短的绝不长跑。 一晚上下来,热门项目全部满员,剩下一堆没人报的还是没啥人。 但张嘉豪已经完全足够交差了,甚至因为太超出,可能必须要删掉一些人的报名项目。 “谈姐,你放心。”办公室门口,遇到刚问完问题出来的谈声,他拍了拍胸脯,“谁报不上都不会让你们报不上的。” 恩情,在心中。 谈声:“......” - 220的作息时间又一次迎来了整改。 节气到了立夏,天亮得越来越早,谈声的生物钟也跟着变早了。 她每天早上洗漱完,把江雨寒跟罗薇叫起来就出去跑步。 一边跑一边听听力,等两圈跑完,刚好跟她们一起去班上。 罗薇大受震撼,还有点愧疚,虽然谁都知道她们关系好,但放谈声一个人孤零零的,总有种把她孤立了的感觉。 她找江雨寒一商量,两人干脆也早起十分钟,跟谈声一道出门。 谈声跑步不快,她的诉求也不是速度,她只是想让脑子跟身体都清醒一下,顺便增加增加耐力。 徐贝贝说了,任何比拼到最后比的都是身体。 趁着高一高二闲,把身体变结实,才能在高三的时候不生病。 陈彦舟是悬在她头顶的剑,她可不想因为那些不可抗力输给他。 江雨寒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她抬手拍了一张谈声的背影发到群里。 有的人已经早起奔跑,而有的人还在床上抠脚。 实在太早了,群里没有人回她。 她也不在乎,继续慢悠悠地围着操场走。 体育生们刚结束早训,正在操场中央列队点名。 雷平川有点心不在焉的。 学校运动会的安排,让他们都很不爽。虽然承诺的是按照每个项目的最高分平均给他们每个人积分奖励,但在雷平川看来,这不是钱的事儿。 平日里都是书呆子占据月考榜,他们好不容易能大显身手一下,结果还被通知不要上场。怎么不见让书呆子们别去参加月考的? 带体育的老师暗示,学校觉得专门让老师来带体育班文化课不是很合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运动会结束后,他们就得拆班了,打乱分到其他各个班去。 雷平川不想去。 一来,他跟这帮兄弟都处出感情了,这拆伙了,不管是逃课还是什么都不方便一起了;二来,他不想被分到那种全是书呆子的无趣班级里去,那群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事儿也不敢扛,哪有他的朋友们敞亮。 耳畔响起口哨声。 “哟,那女的又来跑步了。” 说话的是训练队里高二的学长,他们刚刚结束一场集训回学校准备会考,顺便带练他们这群高一的。 雷平川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他头也不抬,当没听见。 “什么那女的,你叫得也太难听了。”高二的学姐王璐反驳他,“猥琐。” “那我管人叫什么?小美女?那不是更猥琐。” “她叫谈声。” 雷平川蹙眉,看了身边开口的同伴一眼。 多嘴。 “这你们都知道?” 大家默了默,谁也不吭声了。 “咋了?”学长打趣道,“谁前女友啊?” 雷平川抬头:“她是年级第一。” “那咋了,不能泡啊?” 王璐不赞同道:“刘建,你嘴放干净点。” “哟,你还装起来了。” 练体育的脾气都爆,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场争端最后采用他们的方式解决——100 米跑。 大家这会儿正乐意看热闹,很快就把跑道清了出来。 “让你十米。” “用你让?”王璐嗤了声,拉开外套。 她穿着短裤,腿部肌肉线条结实有力。 刘建:“行,你就装吧。” 谈声刚跟江雨寒等人汇合,就听见一阵嘈杂,盖过了耳机里的听力。 一群人站在她们对面的草坪上,兴致勃勃地回头望。 几人也跟着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短裤短袖的女生,如一只拉满离弦的弓箭,朝着这儿飞驰过来。不过眨眼就掠过身边,带起来一阵强烈的、凉嗖嗖的风。 她是如此的耀眼,以至于谈声等人都看不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比她更高大结实的男生。 “十二秒三七!十二秒四五!“有人高喊出数字。 刘建脸色有点难看,故作轻松道:“可以啊王璐,跑哪儿突击训练去了?” 王璐喘着粗气,一点点放缓踏步的动作。 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在她汗涔涔的麦色皮肤上,如同一副天然的盔甲。 她挑眉,“服不服?” “服,服了。”刘建痛快地认输。 他用力踩着脚上的鞋,动作间似乎在暗示跑鞋的不舒适。 谈声并不清楚这场争端因何而起,她摘下耳机,招呼着两人一起回教室。 走了两步,发现江雨寒并没有跟上来。 谈声又折回去,扯了扯她的衣服。 “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江雨寒又看一眼王璐。 就是觉得她很帅。 第30章 神功大成 第二天,当陈彦舟因生物钟发生突变起了个大早,无所事事,不得不去操场消解一下过剩的精力时,猛然发现,谈声已经背着自己找了别的教练。 教练明显的体育生打扮,她吹响口哨,语气严厉:“腿抬晚了。” “远离横杆的腿起跳,你右腿远离横杆啊?” “重来。” “重来。” “重来。” 江雨寒跟罗薇坐在一边,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陈彦舟绕过去,问什么情况。 “练跳高啊。”江雨寒说,“谈姐跑过去观察她,她直接问谈姐是不是想学?谈姐说可以学吗?然后就练起来了。” 陈彦舟:“可是——” 罗薇疑惑:“可是什么?” 可是昨晚明明是他先跟她约好的。 陈彦舟不说话了,他不高兴。 他想走,但谈声还没回头来看他,连他来了都不知道,他走给谁看? 于是他气鼓鼓地站在一边,整个人就像块铁板。 谈声跳得腿都打颤了,一咬牙,还是往起蹦。 好像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这一次她成功抬起了腿,很短时间内完成了交错,顺利双脚腾空,从杆子上划过去。 身体接触到弹性十足的海绵垫,她心脏都窒了下。 不可思议。 江雨寒跟罗薇情不自禁站起来,手拉着手。 罗薇:“天呐天呐。” 江雨寒:“神功大成、神功大成啊!” “嗯,开点窍了。”王璐中肯地评价。 谈声跪坐在垫子上,这一回头才发觉陈彦舟也在。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脸色深沉着,一言不发。 是哦,昨天下午他提议把练习放到早上来着。 她一早过来,发觉昨天跑步的女生在练跳高,而且动作流畅又标准的,就想跟着学学,结果被对方看出意图,直接拽来上杆练了。 一来二去,倒是把他给忘了。 “陈彦舟。”谈声招招手。 “干嘛?”陈彦舟语气不好,但脚还是诚实地走了过来。 “你刚看见了吗?”她眉飞色舞。 练了这几天,还是第一次过杆儿。 说不高兴是假的。 陈彦舟当然看见了,但他不想回答,含含糊糊地挤出声“哼”来。 “虽然你跳过去了,但动作还是不规范啊。”王璐素日里就见不得人骄傲,“而且这个杆儿才一米,刚起跳高度而已。” 谈声警钟又被敲响,不乐了,她从垫子上爬起来,点点头,“我知道了。” “腿力量还是不够,绷得也不够直。助跑的时候也是,畏手畏脚的,要放开了跑,放开了跳。”王璐细数她做得不好的地方,说完,意识到自己有点啰嗦说教。 人家又不学体育,人就参加个娱乐性的运动会。然而不等她找补,便听见一道打抱不平的男声。 “我看着挺规范啊。” 陈彦舟语气不满,别别扭扭地,继续说,“她前天才开始学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俩小时都没练到呢。” 王璐先睨他一眼,又问谈声,“你之前跟他学的?” 谈声点点头。 “我就知道。”王璐转过头来,“你能跳多高?” “一米七。” 王璐上下打量他,他长手长脚,是个练体育的好苗子。 “你这身高大概......一八三?“ 涉及身高这类敏感话题,陈彦舟不自觉挺了挺背,纠正她:“一八三点七。” 王璐嗤笑一声:“一米八三就跳一米七,你还骄傲上了?” 陈彦舟:“......” “暴殄天物。”王璐又扫了一下谈声跟旁边的江雨寒,重复感叹,“都暴殄天物。” “璐姐。” “干啥?”王璐扭头。 “教练叫你。” 雷平川埋着头,速速来又速速走。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从谈声语出惊人后,再面对她,他心里就有点别别扭扭的。 “知道了。”王璐应了声,又说,“你自己回头再练练吧,我走了。” “谢谢。” 谈声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她就已经拆了杆子跟垫子,连拖带拽地小跑着离开了。 雷平川伸手帮忙,王璐直接当没看见。 “练完了啊?”江雨寒打了个哈欠,“正好,可以回去上早读了。” 话说出来,她都有点感动了。 这日子过得,也太自律了。 - 上午有体育课。 运动会的热潮席卷,现在体育课全让大家自己活动。 谈声在教室歇了会儿,准备去边上练跳高。她站起身的同时,敲了敲陈彦舟的桌子,示意他一起。 陈彦舟一动不动。 谈声视线转过来,还没开口。 陈彦舟:“不去。” 谈声:“......你知道我找你去哪吗?” 陈彦舟不为所动,翻过一页书,语气冷淡:“你不是都找专业的教练了吗?” 谈声心神微动,很快反应过来,反问:“所以你不陪我练了,是吗?” 陈彦舟:“?” 不是她先找别人的吗?怎么搞得跟是他“抛夫弃子”一样? 陈彦舟张嘴就要反驳,可她又拿出那副疑惑不解的眼神,显得格外老实巴交。 理智一再提醒他,眼前的是谈声。 她可不是什么话都听不懂的懵懂小白兔,恰恰相反,她几句话就能把人气死,甚至老早之前就是摆出这表情对着雷平川竖中指的。 陈彦舟深吸一口气。 两分钟后,操场边。 谈声一边把杆子往上调一边说:“谢谢。” “丑话说在前头。”陈彦舟把垫子拍得蓬松,声音闷闷的,“我可是很严格的。” 报跳高的不止谈声,没器械的时候没人来,现在东西搬出来了,很快凑了一帮男男女女围过来。 陈彦舟作为唯一一个曾经在跳高比赛里有所获得的人,理所当然成为了维持秩序的那个。 他性格平日里出了名的好,能帮就帮,这回大家也是抱着能得他“指点”一下的目的来的。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臭着个脸,看谁都不怎么爽的样子。 没起跳成功的同学甲:“我能不能再试——” “下一个。” 一头栽进垫子的同学乙:“能不能调——” “下一个。” 撞掉杆子的同学丙:“我再跳个,巩固一——” “下一个。” 陈彦舟语气冷漠的像饭店门口的叫号机器。 谈声原地试探着跳了几下,轮到自己时迈开步子,摆臂,斜线助跑,脚掌发力,抬腿。 明明是用尽全力,在外人看来却轻盈得像一片树叶,风一吹,就越过了那道“天堑”。 “哇。”众人爆发出一阵喝彩。 陈彦舟抬手,把已经一米一的杆子又往上调了十公分。 连一米一都没跳过去的人纷纷哀嚎:“啊——不要啊。” 陈彦舟当没听见,他抱着手,脊背笔挺,眉眼轮廓锐利而冷凝。 “下一个。” 一再的失败,围着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又只剩下谈声。 杆子维持在一米二,她还在不停试验着。 汗水浸湿了头发,贴在面颊上,她张开虎口,将发丝一股脑撸到后头去,看着那道杆子,眼神坚定。 “可以了。”陈彦舟道。 半小时里,她总共跳了三十七次,平均下来每次休息时间还不到一分钟,再这么练下去,杆子过不去,人先倒了。 谈声最后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身体砸在垫子里,却没有立刻爬起来,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谈声滚了一下,仰着脸躺在垫子上,胸脯随着混乱的气息剧烈地起伏着。 陈彦舟站在旁边,将那扰人的横杆拆到一边。 “还是别人教得好。”他冷不丁道,“这才多久,都能跳这么高了。” 谈声不想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她忽然笑起来。 陈彦舟:“夸你就这么开心吗?” 谈声撑起身体,脸上仍维持着笑意:“你知道吗?我感觉我的腿像两根炸定型的火腿肠。” 陈彦舟闻言低头飞快瞟了一眼,她腿伸着,隔着校服裤也能看出很直很匀称。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有吗?” “不好笑吗?”谈声奇怪的笑点一爆发就收不住。 陈彦舟 t 不到,但看她笑就想跟着。 他握拳挡着嘴角,“走了,要下课了。” 东西还要还回去。 “等会儿。”谈声又躺回去,“我再歇会儿。” 他以为她为什么联想到火腿肠?还不是腿酸得动不了了? 缺乏想象力的男人。 她想。 谈声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缺乏想象力的陈彦舟扶着竖杆,手指愈收愈紧。 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肚子上,双颊因剧烈运动染上粉色,眉宇舒展着,难言的安宁。 军绿色的垫子,灰色的校服,浓密乌黑的头发,白皙的肌肤,像一幅泼墨的山水画,寥寥几笔却能把人吸进去。 她躺的地方凹下去一点,跟其余平整对比鲜明,受力不匀的褶皱在眼前幻化成可怜兮兮的表情,像在恳求。 陈彦舟喉结滚动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有躺到她旁边去。 第31章 不想输 几天的突击训练后,运动会如期而至。 江雨寒的号码牌是 106,她说大吉,这是让她一路顺溜的意思。 罗薇的号码牌是 105,江雨寒说也大吉,这说明能舞到前八里去。 谈声的号码牌是 104,江雨寒说更是大吉,要你死,这是要把对手团灭! 运动会的裁判是随便抽的,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什么,负责高一女子跳高的竟然是熟人。 “106 啊。”男生冷笑了声,低下头在手中的册子里找江雨寒的号码牌。 江雨寒对身后压低声音,“谈姐,你小心点,当心他报复你。” “谁?”谈声有点迷茫。 为什么报复? “就他啊,上次踢我卫生巾的那个。” “哦,他啊。” 没了发带,谈声认不出来。 谈声不担心报复,跳高是很泾渭分明的,只要她单脚起跳,并且跳过去了,众目睽睽,他能怎么报复? 再说了。 她眼神故意划了一下他的裤子,嘴角勾出一丝轻蔑。 谁报复谁还不一定呢。 对方立刻警觉起来,放下手,有意无意地用那记录板遮掩住。 他忧心忡忡,等会儿她不会借着跳高故意给自己一脚吧? 陈彦舟也认出了发带男。 紧接着想起那些有关谈声的谣言。 当时在场的人就那么多,自己这拨人没说,问题肯定出现在他们那拨。 至于是不是他说的,不清楚,但不放过。 陈彦舟走过去,站到发带男旁边,板着个脸,看起来比发带男更像裁判。 何啸不解:“你站这儿干嘛?这能看清吗?” “你别管。”陈彦舟不动弹。 发带男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口哨,猛地吹响,“都让让,你,离远点。” 陈彦舟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你再这样我出牌警告了啊。” 陈彦舟:“运动会手册上哪一条写了不许站裁判身边观战吗?” 要是以前发带男不动手,也得大声嚷嚷两句。 可现在是运动会,场边到处都是老师主任,他现在也是这些“权威”的一员,要维系正面形象。 发带男忿忿地又吹一下口哨,宣布比赛开始。 不是所有人都勤勤恳恳练好久,光是一米的起跳就挡住了好多人。 发带男原本还担心记成绩来不及,这下好了,直接连续画叉。 动作不那么标准的,只要跳起来了,他都给过了。 至于谈声,没什么好说的,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挺不错了。 身边人的视线如芒在背,发带男根本没心思刁难,只想快点结束这一部分。 - 谈声跳高真拿了第一,不止如此,她几乎包圆了报名的所有单人项目。 何啸比完回来知道这事儿人都傻了,他知道谈声要强,但没想到她连运动都会这么强啊。 短跑接着长跑,跑到后来,谈声整个人状态不降反增,嘴里低喃着什么。 何啸废了好大劲儿,才辨认出她的嘴型是:有意思。 哪有意思了?你在跑八百米诶! 谈声保持着这样昂扬的状态,开始了混合接力。 按照比赛要求,混合接力两男两女,还必须交叉着。 “我跑不了冲刺。”江雨寒先把话放着。 她还得保存体力,明天还有三千米呢。 “我也不行。”何啸说,“我比较脆弱。” 江雨寒哈哈笑:“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何啸任由她嘲笑。 拜托了,谈声这一幅什么都要拿第一的架势,谁跑第四棒谁要承担责任的好不好? 他眼神转了转:“谈姐,要不你跑第四棒呢?” 谈声活动活动脚腕:“我都可以。” “你不可以。”陈彦舟出声阻止。 谈声蹙眉:“你说什么?” “你连续跑多久了?还跳高、扔了铅球。”陈彦舟分析道,“而且你明天还有女子 400 米接力跟单人三千米,今天不能再冲了,你得保存实力。” 他们理科班女生本来就少,虽然有“重金”,但被诱惑到的女生还是少。400 米接力又长,好不容易才凑齐的人,谈声可以算得上队伍里的种子选手了,不管从身体状态上还是战术上,她都跑不了冲刺。 谈声知道他说的是大实话,可—— “你不也跑了一天?” 两个放弃的,一个跑不了的,剩下冲刺的人选就只有他了。 运动量上看,他俩半斤八两。 “我体力好一点,而且我明天没什么项目了。”陈彦舟说。 何啸往后撤一步,咬着牙,从唇缝里发出声音:“完了完了。” “咋了?”抱着一堆人外套的丁郡东腾不出手来扶眼镜,只能把头往上甩了甩。 “又要呛起来了。” “为啥?”罗薇同样小小声地问。 “因为谈姐不想被学霸比下去。”何啸说。 果然下一秒,谈声便说:“我还是想试试。” 陈彦舟说:“可是——” “我已经休息好了。”谈声认真解释道,“我有把握。” 陈彦舟却脱口而出:“你不信我?” 谈声迟疑几秒,“我——” “随便你。”陈彦舟不知怎的,语气忽然冷下来,转身就走。 谈声看着他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干嘛生气啊? 广播里开始催促检录。 谈声快速分配:“陈彦舟第一棒,江雨寒第二,何啸第三,我第四。有问题吗?” 几个人都没意见。 “我去跟学霸说一下。”何啸说着小跑着过去。 江雨寒说:“你别在意,陈彦舟就那样。” 谈声:“我没在意。” 江雨寒继续开导:“他就是觉得你怀疑他能力,他没面子。” 谈声:“......” 她真的没在意啊。 何啸到检录台的时候,陈彦舟人已经没影了,但名字却填到了第三棒的空里。 谈声倒不在乎这个。 谁跑第几棒其实都没关系,只要她在最后一棒,就能拼尽全力冲一冲。 场边围满了围观的人,谈声站在点位上回头看,可以看到几人模糊的身影。 陈彦舟对她回头的动作视而不见,他心里憋着股气。 这气让他在发令枪响后变得亢奋。 何啸起跑时慢了一点,看着其他跑道上的背影,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完了完了”。 谈声要把他杀了。 他不知道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猛地冲出去,一连超过了好几个人。 顺利交接,江雨寒继续奋起直追。 何啸不敢放松,在草地上陪着跑。 平时略显漫长的四百米,分成几段后仿佛咫尺。 谈声微弯膝盖,右手在后,做出起跑的架势,视线紧紧盯着陈彦舟手里前后摆动的红色塑料棒。 陈彦舟像一头猎豹,速度快得惊人。他迅速甩掉所有对手,在有限的距离里拉出一截差距,第一个抵达最后一棒。 完美的交接棒。 “谈姐,快。”江雨寒几乎跳了起来,大声呐喊。 谈声提步向前,呼吸,摆臂,紧张的氛围是最好的刺激。 她眼神坚定,披着光往前,在跑道上划出一道耀眼的轨迹。 快跑,谈声。 快跑。 空气在呼吸之间充盈进身体,快跑,跟着风跑。 本能推着她往前冲,可脑海中的催促,又让她感到了一瞬迷茫。 一声声,也是叩问,问她到底为什么向前? 身后脚步声逼近,身侧亦有影子同行。 因为恐惧。 停下,是失败,是摧毁,是无望。 她不会停下。 永远不会。 她高高地举起手,胸膛撞过那道拉起来的红色绸带。 霎时间,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瞬时爆发的酸痛返过劲儿来,逼得她脚步不得不慢下来。 她转头,才发觉余光中的那道影子不是什么对手。 是陈彦舟。 他往后抓了抓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汗水沾湿了整张脸,眉眼像被洗过一般,配着冷漠的神态,愈发浓墨重彩。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谈声读得出,他还在生气。 可,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 明明她赢了不是吗? 江雨寒跟罗薇冲过来,叫着跳着将她抱住。 “赢了赢了!太牛了!谈姐。” “你是机器人吗姐?”江雨寒捏捏她的胳膊,“怎么能强成这样啊?!” 谈声被晃得飘飘的,好不容易定住视线,只看见他的背影。 他逆着人流,一步步走远。 - 一直到运动会结束,陈彦舟都没有再跟谈声说过一个字。 连何啸都看不下去了,劝他,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被抢了一下光环,没必要这么耿耿于怀。 陈彦舟冷笑:“你觉得我因为这个生气?” “那不然呢?”何啸道,“我知道你觉得没面子,但咱们又都不是外人,你——唉,你去哪儿啊?他吃错药了?” 丁郡东:“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猜错了。” “哪儿错了?我猜得很合理啊。”何啸戳了戳江雨寒,“你俩发小,你说,他咋了。” 江雨寒鼓掌鼓得正起劲儿,“觉得丢脸呗。” 谋划半天,觉得谈声不行,结果人家不仅混合赢了,四百接力照样赢了。一个没耽误、一个没落下,显得他很没用呗。 “你看。”何啸得意道,“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丁郡东还是不怎么相信:“可我觉得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这跟小气没关系,跟自尊有关系。”何啸解释说,“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谈姐天天跟你争锋相对,你受得了吗?” 江雨寒转脸:“不准这么说谈姐!” 罗薇:“你配谈姐针锋相对吗?” 何啸举旗投降:“我不配,别说了。” 校园广播把运动会闭幕式传到学校的边边角角。 陈彦舟拧开水龙头洗手,听到熟悉的名字,抬手就关了水。 一段激昂的配乐过后,迅速进入到了下一个流程。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走上台阶。 食堂空荡荡的,小卖铺老板正在补货,打饭窗口还没摆上菜,他又出去绕了几圈。 五点半,食堂准备上菜开饭。 两分钟后,谈声迎面撞上乱转的陈彦舟。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谈声走上台阶,肩膀顶开门。 陈彦舟握紧拳头。 几秒后,她又回过身:“吃饭吗?” 陈彦舟抬眸,冷静开口:“你是在跟我道歉吗?” “砰——” 厚重的玻璃门又一次关上。 神经病。 她道哪门子的歉? 第32章 他偏想让她在乎 谈声用眼神恳求,直到食堂阿姨把米饭堆满了整个餐盘,她才收回那可怜兮兮的表情。 接连几天的大量消耗,让她感受到了身体供给的严重不足,腿一直连到肚子都疼得厉害,胃里的饥饿感更是烧得她难受。 几勺大米饭嚼下去,身体终于镇定了。 一双骨节修长的手伸过来。 不锈钢的餐盘接触桌面,发出声轻响。 陈彦舟坐下来,眼皮耷着,舀起饭菜,往嘴里塞,用力嚼着。 谈声瞟了眼,没说话。 两个人埋头苦吃,一直到餐盘见底,起身去放盘子,沉不住气的人终于出现。 陈彦舟站在水龙头旁边,抱着手,拉着脸,气势汹汹地开口: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生气?” 谈声眨了两下眼,故作惊讶道:“哦,你生气了啊?” 陈彦舟看她拙劣的表演,“......你故意的吧?” 谈声表情都懒得装了,光语气无辜:“怎么会呢?” 陈彦舟算看明白了,跟谈声生气是自找苦吃,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 可他偏想让她在乎。 “你跟我道歉。”他态度强硬。 谈声有一瞬间是想顺着他的话说对不起的,但很快,她又坚定意志:“不道。” 陈彦舟满脸愕然:“为什么?” “我没有不服你的安排。”谈声不想解释,但不知怎么,嘴却比脑子快,“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运动会,我都想试试,所以我肯定优先表达诉求。” 其实陈彦舟要真坚持自己跑最后一棒,她也就算了。毕竟后面还有很多项目,她都可以慢慢体验。可是他转身就走,态度搞那么坚决,她也很不爽的好不? “我气的不是这个,是你不信我。”陈彦舟脑袋里搜着措辞,“你不相信我会拼尽全力,你觉得我跑不赢。” 不止他,谈声不相信任何人,要是可以,她巴不得自己一个人从第一棒跑到最后一棒。 别的就算了,这是接力欸,是团队比赛,不是光她一个人就可以力挽狂澜的。 “你想赢,就应该相信我,相信我有那个心,相信我可以。”陈彦舟说完,感觉哪里怪怪的,不情不愿地补上一句,“还有他俩。” 谈声先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你是因为我怀疑你不行才生气的?不是因为我不领情?” 这下换陈彦舟愣了,“领什么情?” 好......好质朴的理由。 亏她还认真思考了一下男生所谓的自尊是不是真那么脆弱。 “我没有不信。”谈声道。 毕竟是她半个跳高教练呢,他的实力,她还是有数的。 陈彦舟:“骗人。” “骗你做什么?” “那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犹豫?为什么迟疑?”陈彦舟步步紧逼,“你为什么不给我解释?不跟我说清楚?” 谈声:“是你转身就走的啊。” “你意思是怪我?”陈彦舟睁大眼睛。 谈声耐心彻底告罄,她叹口气:“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陈彦舟:“......?” 她眉眼低着,表情忧郁,一幅被误会后很伤心的样子。 陈彦舟,别被她骗了。 她是谈声,她才不会为这些不重要的事情浪费情绪,她在演! 他深吸一口气:“好,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转身就走。” 谈声立刻收起表情,冷漠地点点头:“嗯。原谅你了。” 陈彦舟:“……” 啊啊啊他就知道! - 夜里,陈彦舟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怎么思考都觉得不对,他明明是去给自己讨公道的,怎么就又被谈声治住了? 他不服,他不忿。 他换下睡衣,出门散心,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贺加羽家门口。 他想了想,给贺加羽打了个电话。 三分钟后,贺加羽打着哈欠下来,“大少爷,你不用睡觉的?这几点了,你知道吗?” 陈彦舟眉头皱得紧紧的,幽幽地看着他。 贺加羽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也散了,逐渐严肃下来:“怎么了?” 半晌,他忽然叹口气,“我脑子好像出问题了。” “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贺加羽放松下来,“你脑子不一直有问题吗?” “我认真的。”陈彦舟很是苦恼。 刚晃悠的几步路,他的想法又变化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为啥生那么大气。 她不信任就不信任呗,不信任他的人多着呢。 难道真的是他变小气了? 陈彦舟清了清嗓子:“我有一个朋友。” 贺加羽听这开头就想笑。 “他新认识一个人,对方随便说点话,就能让我朋友生气,特别生气。” “说明你俩磁场不合。” “什么俩?是我朋友。” “说明他俩磁场不合,你看——你朋友看那人不顺眼。” “那没有。还是挺顺眼的。”陈彦舟反驳,“就是她特别不信任我朋友,我朋友就觉得很......”陈彦舟局促起来,“受伤。” 贺加羽跺了跺脚,意图把周边的蚊子吓走,“说明你把他当朋友,但他没有。” “那不会。” “那就说明他戒心重。”贺加羽说,“你得努力。” 戒心吗? 陈彦舟眉头舒展了些,好像是的。 “不对不对,我不是让你分析她的,我是让你分析我朋友。” “分析啥?” “同一件事,别人那么说,他就不会生气,但那个人一说,他就生气。” “说明你有病。” “贺加羽!”陈彦舟不满道。 “好好好。那就说明......”贺加羽打了个哈欠,“你讨厌他。” 话音刚落,就看见陈彦舟露出一个难言的表情,看他的眼神也满是嫌弃。 “我的确是有病。”陈彦舟扯了下嘴角,“竟然跑来问你。” “如果你这么笃定你不讨厌他,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你慢慢可能吧。”陈彦舟对他丧失了信任,“我要回去睡觉了。” 贺加羽拽着他的胳膊:“别呀,听听我精彩的分析嘛。” “不听。” 陈彦舟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贺加羽在后边压低了声儿呐喊:“由爱故生恨!如果你不讨厌他,那就说明他实在是太对你胃口了!” 陈彦舟脚底差点打滑。 什么由爱故生恨?谁爱她了? 他步伐迈得更快。 贺加羽还在喋喋不休:“你喜欢他,哦,不对,你朋友喜欢他啊,少爷!” 本来是想找人倾诉一下的,这下好了,彻底睡不着了。 贺加羽跟住在了脑子里似得,陈彦舟一闭眼,他就低吟:“你喜欢她,你喜欢她。” 真是邪了门了! 陈彦舟实在是气不过,爬起来印了两套往年高考卷出来写。 看看吧,多么惨不忍睹的卷面,多么让人心酸的总分。 还有什么脸面想东想西的! 陈彦舟完成一整套自我谴责的流程时,天光已是大亮。 首次通宵的体验还不错,他不仅不困,还很精神。 梁关月跟陈山今天都在家,做好了饭,打他房间电话,没想到是秒接。 “下来吃饭。” 吃饭时,梁关月嘱咐他,“等会儿把馄饨送点给雨寒跟小贺。等会我跟你爸爸出去 date 一下,午饭你自己解决。” “好,那我在家弄。” 反正冰箱里菜都是现成的。 “随便你。馄饨记得送哦。” 陈彦舟点头:“知道了。” 两家住得不远,陈彦舟把冷冻好的馄饨用袋子装好,拆了根棒棒冰。 “快点回来啊。”梁关月站在厨房陪陈山洗碗。 “我收拾就行了,你俩走呗。”陈彦舟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我带卡了。” 贺加羽还没起床,他跟贺父贺母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他抄了条小路,绕进洋房区,在门口按下江雨寒家的楼层。 “谁呀?” “阿姨,是我,我妈妈让我来给您送馄饨。” “哦哦哦,彦舟啊?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按电梯,哦对了,中午在我家吃饭呀。” 玻璃门咔地一声打开。 “不了阿姨。”陈彦舟咬着棒棒冰,一边吸一边说,“我先上来哈。” 电梯打开,陈彦舟提溜着袋子,避开散落的鞋,拍响大门。 “来了来了。”肖雪的声音隔得很远,含含糊糊的,“......呐,你帮我去开个门。” 陈彦舟晃了晃已经完全融掉的棒棒冰,抬头,将底下的一点全倒进嘴里。 棒冰化了后,流得很缓慢,他脖子都仰酸了。 咔哒。 门开了。 陈彦舟看都不看,单手将袋子递过去。 直到喝完最后那些他才把空了的棒棒冰放下来。 他扭过脸:“我妈今天刚——” 他止住话头,眼睛倏地瞪大了。 谈声头发散着,发尾层次不齐,垂在胸口,咖色的家居服款式休闲,长筒的睡裤上全是小熊维尼。 她站在门缝里,手里拎着塑料袋,不解地望着他:“你妈咋了?” 第33章 感觉他恨我 陈彦舟搓了把脸。 见鬼了。 他怎么能把江雨寒看成谈声呢? 肯定是做题把脑袋做糊涂了。 一定是。 “谈姐。你在哪儿呢?” 江雨寒昂扬的音调,戳破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想。 “我在门口。”谈声回了句,把门开大一点,问他,“你要进来吗?” “啊。好。”陈彦舟踩掉鞋。 江雨寒挤过来,勾着谈声的肩膀,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咦,你怎么来了?” 陈彦舟踩在门口垫子上,指了指袋子:“我来送馄饨。” “哟,今天你又是一个人啊?” 谈声:“我先把东西放进去吧。” “不用先,咱一起。”江雨寒从她手里拿过袋子,就要往里走。 谈声瞥了眼地,没动,问:“他穿哪双鞋?” 江雨寒随手抽了双一次性拖鞋扔地上。 “呀,彦舟来了啊。”肖雪脸上带着透明面罩,正在做饭。 她很重视谈声,非要亲自下厨,为此还特地叫来了贺加羽家的阿姨手把手教学,虽然收效甚微,但心意苍天可鉴。 陈彦舟拘谨地应了两声。 “帮我谢谢你妈妈,她这么忙,每次包馄饨还惦记着我们,太感谢了。你去沙发上坐会儿呀,玩会儿再回家嘛。” 刚要坐下的谈声闻言又往旁边多走了两步。 她留出来的位置太刚好了,陈彦舟感觉自己强迫症犯了,脚步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自己把那空隙填满。 - 肖雪脱掉橡胶手套,拉开冰箱门,嘱咐江雨寒,“放一点就好啦,我们中午吃一点。” 江雨寒:“那全下了吧,不然我们五个不够吃吧。” “没有五个,陈彦舟要回家的。” “那他进来干嘛?” “你怎么讲话的?来了都是客人呀。”肖雪教育了她两句,“这大热天的,进来吹吹凉也好呀。” 客厅里,吹凉的陈彦舟如坐针毡。 空气里又弥漫着那种橘子的味道了,搞得他口很渴。 他身体往前蹭蹭,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杯子,拎起水壶往里灌。 “水是昨晚的。”谈声出言提醒。 “没事。” 喝剩水总比渴死强。 他一口气干完,发现谈声正看着自己。 她跟学校里有点不一样,松弛些,慵懒些,少了那种时刻打鸡血的紧绷感,更有人气儿了,就连此刻蹙着眉,也没有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了。 空调一点用都没有,陈彦舟心里反而越来越躁。 “你——”谈声张口语气迟疑。 “怎、怎么了?” 她视线往下,“垃圾不扔吗?” 陈彦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见了自己手里攥成细细一条的棒棒冰。 “……” 他赶紧丢进垃圾桶。 “喝水——啊?你已经喝上了啊。”江雨寒端着泡好的柠檬水出来,“这水昨天的,还没来得及换欸。” 谈声看电视不忘帮他回答:“他知道。” “好吧。”江雨寒将壶换了下,“外面这么热吗?都坐这么长时间了,你脸怎么还红着啊?” 一句话引得谈声侧目。 确实,他本来皮肤就很好,既没长痘也没有刮不干净的胡茬,如今耳朵通红,脸颊泛着粉色,看上去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 “我怕热。” 陈彦舟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依然是一口气喝完。 江雨寒挨着谈声坐下,“我妈说你不在我家吃,你午饭回家自己做啊?” 陈彦舟:“......对。” 江雨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语气挺不情不愿。 房间里传出手机铃声,谈声认出是自己的,起身进屋拿。 她背影一消失,陈彦舟就立刻扭头:“什么情况?谈声怎么在你家?” “她来我家住呗。”江雨寒无所谓地说。 “我是问她怎么肯的?为什么?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江雨寒更摸不着头脑了,“就是我问她愿不愿意,一直问,她终于说好,就来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陈彦舟眼神依旧怀疑,江雨寒不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眼看着时间快到中午了,肖雪再次留陈彦舟吃饭。 陈彦舟瞟向一边的谈声。 后者站在沙发边,身体略倾斜,余光在看正在放映的电视。 什么鬼电影,有这么好看吗? 陈彦舟这样想着,又看了一眼,发现放的是广告。 ...... 她果然很不在乎自己! “你一个人回去也要做,我也要做的。”肖雪还在客气。 陈彦舟感觉差不多自己可以表现出盛情难却了,清了清嗓子:“那好——” 江雨寒不耐烦地开口:“啊呀,人家不吃就不吃呗,你老烦他干嘛呀。” 明明就没有准备他的饭啊,干嘛非要搞这一套,推来推去的,多累啊。 “没礼貌。”肖雪斥了她一句,“那好吧,彦舟,阿姨就不跟你唠叨了,你回家路上小心点啊。” “......”陈彦舟深呼吸,“好的,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江雨寒代替她妈回答。 陈彦舟弯下腰换鞋,慢吞吞地拆了鞋带重系。 “阿姨,您不用送了。” 他说着,站起来,摸了下口袋,接着露出些许惊愕,又立刻摸遍每一个口袋。 肖雪不由得问:“怎么了?” “天呐。”陈彦舟面露难色,“我忘记带门禁卡了。” - 最后的最后,梁关月包的馄饨还是一顿就煮完了。 江爸是个很严肃的人,饭桌上不怎么讲话,但会在江雨寒要加饭的时候,说:“嗯?” “知道了。”江雨寒不情愿地将碗放下去,又夹了两片生菜叶子。 肖雪:“啊呀,没事的,今天开心嘛,我下的厨,多吃点没关系。” 江爸严肃的神情这才松动一些:“嗯。” 江雨寒乐呵呵地舀了好几个馄饨。 肖雪又招呼着陈彦舟跟谈声吃,“你们吃多点,都在长身体,学习压力那么大,不多吃点脑子转不动。” 昨晚,谈声惊人的饭量颠覆了肖雪两口子的认知,今天立刻给她换上了大碗。 为了不显得过于突兀,另一个大碗分给了陈彦舟。 在一众精致小巧的餐具里,他们俩的碗排在一起,很是和谐。 谈声很满意,在别人家做客总要注意些礼节,总是去添饭什么的感觉怪怪的,可吃不饱心情又会差。现在刚好,一步到位。 陈彦舟也很满意,他的碗跟谈声是一对儿,是所有餐具里最漂亮的。 没人不喜欢漂亮的东西。 “对了,雨寒。”肖雪道,“我们选了几个机构,等下个星期,你去现场看看,马上高二了,再不参加集训就来不及了。” 江爸“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可是我文化课还没学好呢。”江雨寒道。 “那我们能不知道吗?给你选的都是有安排专门文化课的。我们把你的身高体重报过去了,都说你这个体重有点沉,最好是再往下减个斤。” 江雨寒没说乎,但表情很明显的不情愿。 谈声觉得不可思议,在她看来,江雨寒就是再胖个三十斤也还是瘦子,怎么会还要往下减呢? 碍于大人们还在,她没说什么。 饭吃完了,该休息就休息,该学习就学习。 陈彦舟就算“没带卡”也是个男的,不好正大光明地待在这里。 他拒绝了肖雪留他午睡的客套,说自己先去贺加羽那儿,下午再来。 “你就在他家待着呗。”江雨寒没搞懂,“还来干啥?” “江雨寒。”肖雪警告地叫她,转脸依旧笑容满面,“没事儿啊彦舟,你想来就过来。” 话已至此,陈彦舟已经没了任何台阶,他只好维持着微笑说不用。 “谈姐,你看见他刚什么表情了吗?”江雨寒凑到谈声耳边,“总感觉他恨我。” “是吗?”谈声摇摇头,“我没注意。” 比起这个,她有更好奇的事情。 第34章 别在这里睡 谈声指了指书桌上摆着的照片,问:“这是你吗?” 照片里,女孩儿穿着芭蕾舞服,在舞台上踮起脚尖,姿态舒展,聚光灯打在蓬松的裙摆上,充满美感。 江雨寒顺着看过去,点头:“是我。我跳过十年芭蕾。” “原来你是舞蹈生。” 怪不得说还要减。 江雨寒伸手将照片摆得更正些,“早不跳了。我十四岁的时候就长到一七五了,老师说我个儿太高了,以后估计还得长,说我天赋挺一般的,人也不勤奋,进舞团基本不可能的。我爸妈研究了一圈,最后决定让我改学播音。” 谈声难得局促起来,“哦,这样啊。” “你别误会,我没有觉得可惜。”江雨寒对这类语气再熟悉不过,“我本来就不是很喜欢芭蕾。我妈是芭蕾舞团的,她喜欢,我才学的。学芭蕾很吃苦的,累就算了,还要控制身材,这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我以前连可乐都没喝过,我爸妈也不给零花钱给我,每回都是贺加羽偷偷给我买,诶,我们俩也是挺难兄难弟的……反正我早就不想学了。但我爸妈都坚持,我爸坚信龙生龙凤生凤,逼着我练。所以老师说我可能不行的时候,我太开心了!” 她放低音量,左右看看,压抑不住的兴奋,“我终于不用继续煎熬了。” 戴了十年的枷锁忽然被卸掉,她除了自由还是自由。 只是没想到,新的镣铐这么快就又要戴上了。 谈声观察着她的表情:“播音你也不喜欢。” 陈述句,而不是疑问。 江雨寒倒想得很开:“不晓得。有时候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很......厌倦?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挺好的,起码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谈声有点理解她,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感受。 “我不像你,你成绩好,以后想选什么选什么,我就听我爸妈安排,能上个好大学最好,上不了,出个国也行。” “那也很好的。”谈声由衷地说。 “你不觉得我没出息哦?”江雨寒惊讶道。 “不会啊。” “好吧,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学神,会很瞧不上我这种无所事事的人呢。” “不会。”谈声又重复一遍,她表情很认真。 江雨寒哈哈笑起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谈声是真的不会跟人交心,不过是不是真心倒很好分辨。 “睡觉吧谈姐。”江雨寒打了个哈欠,“下午我还要补课呢。” - 肖雪给江雨寒找的家教是一对一的,虽然江雨寒房间是空着的,但主人不在,谈声当然不好再留着,她找了个理由,说要出去逛逛。 江雨寒还挺遗憾,自己不能一起出去玩儿。 “但是你不准偷偷回学校啊。”江雨寒警惕道,“明天我们一起回。” 谈声应下了。 她带好手机跟钱,下了楼,刚转弯,就看见不远处树影下长椅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他背贴着椅子,头时不时往下点着。 谈声静默地看了会儿,本想直接经过,脚却不听指挥,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便能看清他的脸。平日清澈的眼睛此时紧紧闭着,头发被汗浸湿了一些,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往下滑,跌落到衣服里,很快不见。 谈声清了清喉咙:“陈彦舟。” “唔。”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强撑着抬起眼皮,被太阳刺得又立刻闭上,本来就没醒,一闭上就又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又听见有人说话:“别在这里睡。” “唔。”他继续应着,头却不受控制地往后仰,直到脖子硌在硬硬的椅背上,有了支撑点才满意。 谈声:“......” 她抬脚就要走,偏在此刻,脑子里又想起了上午在电视上看见的新闻—— 夏季气温骤升,热射病频发。 这太阳倒不算太大,可他这睡得跟昏迷一样的样子,还真是说不定。 谈声想了想,也坐了下来。 她从兜里掏出折成小方块的试卷,展开,认真地做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忽然一沉,脖子处贴着一团热气,痒痒的。淡淡的樟树和琥珀的味道,随之席卷。 谈声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一时间蝉鸣声大振。 她没有转头,背很不自然地挺直着,视线里的题目忽然变成了天书,怎么也读不进脑子里。 心跳没有平复下去的意思,反而跟随着蝉声愈演愈烈。 谈声懊恼极了,她下定某种决心,猛地站起。 头失去了支撑力,身体也跟着倾倒,陈彦舟被这失重的感觉惊醒时已经来不及了,脑袋“咚”地一下子磕倒在椅子上。 他睁开眼,猛然发觉谈声竟就在身前,手里还抓着一张皱巴巴的卷子。 “啊,你怎么在这儿?”他赶忙坐起来,去看手机,“几点了?” 谈声嘴角微抿,冷漠地丢出两个字:“路过。” “啊,好巧,我也刚好要——你干什么去来着?诶,你别走啊,等等我一起。” 陈彦舟几步就追上她:“你怎么一个人?江雨寒呢?课还没上完吗?” 谈声反问:“你不用上吗?” “不用上。我都学完了。” 谈声止住脚步,警惕道:“学到哪了?” 陈彦舟:“......” “不说算了。”谈声扭脸,步子迈得更快些。 “等等我呀。”陈彦舟觉得她挺奇怪,不像是急着走,反而像逃。 “我去超市买卫生巾,你也去?” “去呗,反正我——”陈彦舟顿了顿,眼睛瞟向别处,“我也没带钥匙。” 谈声没见过比他更不会撒谎的人。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他忽然就忙得不得了,一会儿挠挠耳朵,一会儿抓抓头发。 陈彦舟实在受不了,开口转移话题:“你买东西不方便直接拎回江雨寒家吧?我帮你拎,我帮你带去学校,怎么样?” 谈声说:“哦,那可真是谢谢你。” 陈彦舟终于敢看她的眼睛,笑得很真心:“不客气。” - 谈声本来是打算先把买的东西送回寝室再去江雨寒家的,毕竟是做客,客人哪有带着自己大包小包东西回去的道理。 眼下陈彦舟的提议倒是不错。 于是她很大发慈悲地允许了他跟着。 陈彦舟自告奋勇在后面推车。 尽管他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但在她仔细研究那些卫生巾时,他心中还是难免羞涩。 好在谈声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她把卫生巾丢进车里,又抬脚往下一个货架去。 “诶,对了,谈声。” 她转过脸,听率粥见他偷偷摸摸地问:“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 变态啊? 陈彦舟:“......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那你倒是问点正常的问题啊。 “我想换个洗发水,你让我参考参考呗。” 谈声嘴角抽动,差点就说不用换。她咳嗽一下,说了个牌子。 很普遍,超市里到处都是。 陈彦舟在货架上找:“啊,他们家啊,他们家有橘子味的吗?” “没有啊。”谈声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陈彦舟继续问:“那沐浴露呢?你沐浴露买的什么?” 谈声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热衷于洗护品牌,但还是耐心地回他:“我用舒肤佳。” “哦。”陈彦舟顿了顿,“橘子味的?” “......香皂味的。” 那也太邪门了。 陈彦舟又认真嗅了两下,仔细辨认,发现好像确实不是橘子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会想到橘子。 他捂起鼻子,看她背影,脑子里还是有这种感觉。 于是他这次双手捂住脸,屏住呼吸,喊她:“谈声。” “又怎么?” 还是橘子。 奇了怪了。 他放下手,印入眼帘的是她莹白光洁的脸,每一处线条都柔和,每一个神态却都锐利。 这次不是橘子了,是汽水,橘子味的汽水。 “有没有人说你很像橘子?” “没有。” “就是皮一剥开就很清新的味道,但是又很、很霸道,一下子就扩散出去。” 谈声不语,但眼神仿佛在反问“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好的,我知道了,你买吧。” 两个人一个忙着挑选,一个忙着懊恼。 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注视已久。 等他们走了,那人才从货架边出来,将刚拍的照片发出去,手指在屏幕上翻飞,眼里满是兴奋。 第35章 我去你家 除了生活用品,谈声还买了很多花里胡哨的礼盒,满登登装了好几个袋子,陈彦舟两只手拎着有点拥挤。 “你这是把这学期的口粮都买了?” 谈声不回答,她收好零钱,问他:“这附近哪有花店?” 陈彦舟也不知道,他折回去,找收银的阿姨打听了一下。 烈日威力稍减,空气中的闷热也散去了些。 两人到花店的时候,老板正在整理新到的货。 植物的香气随着包裹的纸张打开,一下子涌出来。 谈声只认得出百合的味道,因为最是霸道。 她指向那盛开的白色,道:“就要这个。” 老板是个很温柔的年轻女人,拿了平板出来,让她从相册里选款式。 谈声很快敲定,询问什么时候能好。 “花都是开好的。包装的话大概一个半小时吧。” “这么久?”陈彦舟脱口而出。 “花要剪,纸也要剪。”老板笑眯眯地说,“只花十分钟的话,那不是没用心吗?” 谈声早有准备:“没事儿,您弄吧。” “那儿有椅子,你们可以坐着等。” 谈声正要应下,就听见旁边传来几道咕咕声。 陈彦舟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我没吃饱。” 谈声还没开口,肚子就也跟着响应了起来。 她更没吃饱。 倒不是收敛了,是肖雪做的菜太健康了,少油少盐更好消化。 她扭脸:“姐姐,我们把东西先放这里可以吗?” “当然。放柜台后面就好。” 陈彦舟顺从地将袋子拎到后面去。 “你想吃什么?” 谈声垂眸,他掌心泛红,中间几道勒痕惹眼得很。 “年糕。” 陈彦舟没听清:“什么?” 谈声张眼瞧他:“脆皮年糕。” 十分钟后,陈彦舟将手里两串年糕放到托盘里,转脸问:“只吃年糕吗?” 谈声点点头,指着旁边的面摊说:“我吃牛肉面。” “那我也要。” 小摊的桌子低矮,对他们俩的身高来说都有点别扭。 谈声咬了一口年糕,评价:“一般。” 陈彦舟说:“好像是不怎么脆。” “炸太软了,第一遍炸出来应该把壳戳开,再炸一遍。”谈声说着又咬了一口,“油也一般。不该用这个牌子的。” 陈彦舟情不自禁跟着问:“那用什么牌子?” 谈声报出一长串,精确到哪一款哪个产地的加工厂。 “哇,你好厉害。”陈彦舟由衷道,“像电视上的米其林大厨。” 谈声嘴角抿了抿,心头划过几丝不自然。 她竭力去忽略心头的那点不快。 不是听他说话不快,是为了自己的退缩。 谈声不想告诉陈彦舟她家是做什么的,就像当初她不想把辣椒酱带来给同学一样。 好奇就意味着询问。 而她不想说。 年糕吃第三口的时候,陈彦舟就发觉谈声不对劲儿了。 尽管她还维持着寻常的表情,可就是不一样了。 这是一种直觉,是他聪明的大脑对她的第一判断,而这判断从认识她以来还没出过错。 从花店出来后一切正常,一直到刚刚。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签子。 她咬了口年糕,给出了负面评价,他接着聊了几句,她顺势讲起炸年糕的步骤...... 不可能是他的吹捧出错,他拍马屁的功力明明很是浑然天成。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陈彦舟隐隐约约猜到了真相。 他掀起眼皮,语气严肃:“这年糕有这么难吃吗?” 谈声:“......?” “不然,我换家给你再买一根?” 谈声:“......” 陈彦舟给她一个了然的眼神,站起身:“那我去了。” “不用了。” “没关系。”陈彦舟让她放宽心,“这附近可多了,我跑着去,很快回来。” “坐——”谈声命令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已经跑远了。 “......” - 陈彦舟带着新炸出来的年糕回来的时候,谈声面都吃了一小半了。 他把纸袋子放在她手边,“这次绝对脆。” 他可是在旁边看着的,完全复刻她说的步骤,但是油就没办法了。 “你将就一下。”陈彦舟说,“下次有机会再去吃你说的那家。” “那是我家。” 话出口,谈声自己都愣了下。 陈彦舟没听懂:“什么你家?” 他眼睛很亮,谈声忽然就不想再糊弄过去了,她说:“我家是卖炸串的。” 真相没想象中那么难启齿。 陈彦舟的表情也没想象中那么让人尴尬。 他惊讶道:“天呐,那你吃炸串是不是都不用给钱?” 谈声:“......” 她请问呢?这是什么鬼问题? 陈彦舟露出羡慕的表情:“那你也太幸福了。” 他小时候做梦都想他家能开小卖铺,这样不仅能有吃不完的零食,还能躺着把贺加羽跟江雨寒的钱给赚了,后来这梦随着年龄逐渐演变成各种店。 炸串也是幻想之一。 结果现在谈声告诉他,她就活在他的幻想里。 他不止羡慕,他还嫉妒。 谈声默默吃年糕。 她竟然还想过陈彦舟会不会跟以前那些人一样嘲笑她,瞧不起她。 他这样显得她刚刚的纠结很搞笑好吗? “啊,所以江雨寒那个典藏的辣酱,也是你家的?”陈彦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怪不得你说年糕一般,是比不上你家。” “你根本都没吃过好吗?” “我吃过酱。” “那不算。” “那你下次给我带点尝尝。” “我坐车过来得俩小时,等我带来,早就不脆了。” “那简单啊。”陈彦舟想也没想,“我去你家不就好了?” 谈声一愣,低头,嘴硬道:“谁请你去了?” “你说什么?” “我说面要坨了。” “好,不过要是江雨寒知道肯定也羡慕死,她最喜欢吃这种过油的东西了。” “吃面。” “吃面不能聊天吗?” “不能。” “唔,那好吧。” - 花是给肖雪还有江雨寒准备的,她昨天来得匆忙,除了衣服跟试卷什么也没带,今天出了门,总要买一点东西谢谢人家照顾的。 东西太多,谈声选择了打车。 陈彦舟把东西扔到后面,自己坐在副驾驶。 谈声在袋子里挑挑拣拣半天,等下车时,将两个兜子递给他。 “好,我给你带过去。” “有一袋子是给你的。谢谢你今天......”那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谈声换了个说法,“跟我逛超市。” 陈彦舟没有要跟她客气的意思,“好,你的东西我明天送到你们寝室?” “不用吧。” 其实,他还是挺受女生欢迎的。 大家日子过得都很无聊,讨论讨论长得好看的人是种消磨。 要是自己在女寝楼下接过陈彦舟手里的卫生巾,绝对要被人讨论个不停。 她不在乎成为话题的中心,但这种讨论会盖过她的努力,她不要。 陈彦舟不知道她脑子里已经过了好几个弯儿,他道:“那就明天再说?” “好。” 谈声抱着两束花,手里拎着一盒水果,看起来有点狼狈。 江雨寒在楼上开了门禁。 她说:“我先上去了。” 陈彦舟点点头,他举起手,眼中满是笑意:“明天见。” 谈声抱紧了花,花香让她有些晕眩。 “嗯,明天见。” - 周日,还不等谈声跟陈彦舟约好拿东西的时间,班级群里就传起了要来新同学的消息。 众人都不相信,毕竟学期都快结束了,要来也应该是下学期。 不等上自习的铃声,有关新同学的流言就被证实了。 “这算什么新同学啊?”江雨寒很不满意。 罗薇更是同仇敌忾:“就是就是,搅屎棍还差不多。” 谈声看着跟在李文卉身侧的发带男,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孙天成。 第36章 挺好看的 各种意义上的手下败将,没什么好上心的。 谈声低头,继续做题目去。 何啸跟丁郡东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纳闷她们俩怨气怎么这么大。 丁郡东猜测:“是因为他学体育吗?” 何啸:“不能因为学体育的就这么大成见吧?” 罗薇:“你想多了。” 江雨寒直接破罐子破摔,“因为他是男的,你们满意了?” “......” 陈彦舟的注意力也没有被这骚动转移,他撑着脑袋看谈声的马尾辫。 那发丝随着她做题、翻页而微微摆动着。 他用笔敲了敲她的肩膀。 谈声靠过来,略微侧身。 陈彦舟压低声音:“东西什么时候给你?” “下自习。” “是他们下自习,还是我们下自习。” 谈声觉得这问题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回答:“我们。” 陈彦舟嘴角一翘,心情好得不行。 - 晚上十点,操场上的训练总算散了场。今晚是体育生首次拆班,每个人都很多话说。 “太无聊了,一坐动都不能动的。” “没上过这么安静的自习的。” “不过女生是真多,好多长得漂亮的。” “那是你们文科班,我们理科就没了。” “那你应该羡慕死阿成吧,毕竟他分到校花一个班呢。” 孙天成身上汗涔涔的,他拉着一大堆器械,走在雷平川身边。 他没做声,其他人接话茬儿:“你说江雨寒啊?谁说她是校花的?” “我一提你就知道在说她,她不是校花是什么?” “那也不是吧,我就不喜欢这种高大的。” 孙天成:“那是因为你没有一米八。”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你才没一米八呢!” 众人哄笑起来。 “孙天成,你这近水楼台还不好好把握机会?起码要把校花加上吧。” 孙天成:“滚。” “别怂啊,阿成。” “就是,施展你的魅力,把她迷倒。” “我先把你弄倒。”孙天成一脚踹过去,后者灵活躲开。 “那个谈声不也是一班的吗?” 不知谁说了这句,霎时间,气氛尴尬了几秒。 虽然遗精事件里,不是所有人都在场,但事后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的起因是江雨寒,最后被津津乐道的却是ʟʋʐɦօʊ谈声。 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雷平川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他一个跟谈声有过节的,听了都觉得过分。 可谣言就是没根儿的东西,没人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澄清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正因如此,雷平川后来再见谈声时都有点心虚,他觉得是自己没有“管好”这群人的嘴,才连累得她名声变差。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儿...... 这些都不能细想,一想他就又愧疚了。 雷平川不由得为谈声说话:“谈声长得其实也挺好看。” 虽然也是事实,但是—— “雷哥,原来你喜欢这种的。” 这语气太过惊讶,导致雷平川都忘了反驳,而是先问:“哪种的?” “彪悍的。” 又是一阵哄笑。 这词从他们嘴里讲出来可就不是夸奖了。 雷平川不自觉蹙眉,生平第一次觉得跟这群人在一起好浪费时间。 只有孙天成笑不出来,反而一脸忧心忡忡。 他正准备说什么,忽而瞥见一道人影。 他闭上嘴巴,拽了拽雷平川。 雷平川本来就烦,这会儿被他一拽,更不耐烦,“干什么?” 孙天成朝旁边昂了昂下巴。 雷平川顺着看过去。 只见一班那个很受欢迎的书呆子正站在宿舍楼下,定定地望着他们,那张始终笑嘻嘻的脸此刻冷若冰霜。 两人对上视线。 陈彦舟的脸愈发阴沉。 风雨欲来。 谈声关上窗,喃喃道:“感觉要下雨了。” “那你还不去洗澡?”江雨寒从床上探出头,“听这风声,得下暴雨。” 再过会儿搞不好都要停水了。 “我先出去一趟。我有东西没拿。” 罗薇:“带把伞。” “好。” 谈声跟陈彦舟约好在男寝和女寝楼中间见面。 白日里没出太阳,光能路灯萎靡不振,平时亮堂的小道,此时昏暗异常。树叶沙沙响,树影子又暗又长,配合着呼啸的风声,显得有些诡异。 谈声心跳窒了一下,快走几步,直到能看清灯火通明的寝室楼。 几分钟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中。 熟悉。 她惊讶于脑子里的这印象。 陈彦舟走得很快,看见那团模糊的人影后干脆跑起来。 风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他露出歉意的笑容,“对不起啊,回去的时候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谈声将视线挪回到袋子上:“谢谢。” “不客气。” “我走了。” “我送你一段吧。”陈彦舟提议道。 谈声张嘴就要拒绝,可眼前的路却越来越黑。 太阳能的灯虽然贵,但受天气影响着实太重。 她静默不语,他便知道她是默认了。 陈彦舟没有立马跟上,而是保持了一两米的距离。 “对了,谈声。” 她转过身来,声音被风吹得只剩下一点儿:“怎么?” “你......”不知为何,他表情有点为难,讲话也嗑嗑巴巴的。 谈声不催,只是等着。 “你喜欢什么?” 谈声拧眉,不懂他的意思。 “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的?”陈彦舟欲盖弥彰,“哦,说错了,人,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不喜欢男的。”谈声没有躲避这个话题,而是好脾气地说,“我喜欢念书。” 陈彦舟张了张嘴,继续问:“那以后不需要念书了,你喜欢什么样的?” 谈声沉思片刻,摇头:“不知道。” 这怎么能不知道呢? 陈彦舟不满意这个回答,他帮忙列举,“比如说一八二还是一八三点——咳咳,一八三。皮肤黑还是白?成绩坏还是好?学文还是学理?长得丑还是帅?别的星座还是狮子座?别的班的还是——不对,别的学校的还是同校的?哦,对了,你还没说过想去哪个大学呢,你想去哪?” 谈声越听越觉得奇怪,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是你也喜欢我,还是你想误导我,让我没心思学习?” 陈彦舟停下脚步,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她,呆愣愣地重复:“也?” 第37章 心动的证明 谈声一个轻飘飘的“也”字,陈彦舟琢磨了半晌都没琢磨出个确切的门道来。 他把新华字典翻烂了,只看得见里面“表示同样”的释义。 但到底是哪个同样呢? 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还是“他喜欢我,你也喜欢我”呢? 后者是正常的,毕竟谈声这样什么不做也魅力四射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会被大家喜欢的。那个雷平川不就是吗?才几个照面就被迷倒了。 至于前者,陈彦舟不敢想,却又忍不住想。每想一次,他心里就澎湃一次。 他带着这种又担忧又喜滋滋的心情上床睡觉,人躺下了,心没有,翻来覆去,最后实在忍不住,手脚并用,对着空气打了一套军体拳。 床架的晃动惊醒了邻床的丁郡东,他撑起身体,艰难地睁开眼,惊慌道:“啊,快、快醒醒!地、地震了。” 熬夜打游戏的何啸拔下了耳机,感受了一会儿,压低声音:“你做噩梦了吧?” 陈彦舟躺得笔直,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两只手紧紧地揪着被子。 丁郡东没给回应,那种摇晃的感觉没了,他就又安心躺下了。 不行啊,陈彦舟。 他在心里默默做自己的思想工作。 不能太自恋。 他除了个子高点儿,长得帅点儿,成绩牛点儿,脾气好点儿,朋友多点儿,也没什么优点了。 谈声是那种肤浅的、被这些表面东西吸引的人吗? 她肯定不是啊。 但,话又说回来了,她肯把卫生巾给他,肯让他跟着去超市,肯跟他一起单独吃面,是不是又说明了她对他,跟对别人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呢? 再退一万步,全校成绩好的人那么多,她怎么就偏偏只跟他较劲,只对他说“你只会赢我一次”呢? 哎呀,这,这都不能细想。 全是破绽。 第二天,当陈彦舟忐忑又期待地顶着黑眼圈,但容光焕发地去上早读的时候,谈声刚做完一篇英语完形填空。 “早啊。”他语气昂扬,充满朝气。 谈声对着答案,头也不抬:“嗯,早。” 陈彦舟坐下的动作一顿,她竟然回应他了! 以前可都是“嗯”一声算了的,今天竟然跟他说“早”! 这表示什么难道还不明显吗? 陈彦舟向下猛压嘴角。 什么啊,心动的证明是吧? “学霸今天吃错药了?”何啸纳闷地看着饱含感情,把课文读成朗诵的陈彦舟,“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 丁郡东:“昨晚真没地震吗?” “没有没有没有。”江雨寒说,“你们谁能弄个花瓶来?” “何啸不是搞小卖铺吗?他肯定有。”罗薇扫了一眼最后排,说,“那个孙天成连早读都不来诶。” “我那不是小卖铺,我是好心人,帮人带生活必需品。” 丁郡东:“那你还赚差价?” “那是懂得感恩的人给的赞助。”何啸说,“人家学体育也不轻松好吗?一早去训练了。” 江雨寒:“陈彦舟背的啥课文啊?怎么笑那么灿烂?” 丁郡东:“你俩要花瓶干啥?” 罗薇喜上眉梢:“谈姐给我们买了花。” “不来就不来呗,清净。”江雨寒说。 何啸:“为啥给你们买,为啥我们没有?” 丁郡东:“谈姐周末去你家咋样啊?” 四个人七嘴八舌聊出了四五个话题,关键是每一个还都能一直聊下去。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默契? 谈声叹了口气,放下捂耳朵的手,刚准备转头提醒,就听见身后中气十足的声音。 “别聊了。”陈彦舟一马当先,“三百二十五、三百三十一、三百七十六,三百九十八。” 何啸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 罗薇:“你咋了?” “发神经啊?”江雨寒吐槽道。 只有丁郡东小声说:“这好像是我们的月考分儿。” 陈彦舟露出赞赏的眼神,嘴上却没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再聊下去,跌破三百指日可待。” “……” 谈声转头:“罗薇,让你背的英语笔记背了吗?” 罗薇:“啊,这个……嗯……” “还有你。”她视线挪到旁边,“文言文背到第几课了?” 被点到的罗薇和江雨寒悬崖勒马,怂得跟鹌鹑一样,把书翻得哗哗响。 谈声满意地转过头去。 至于后面那俩,不是她的管辖范畴。 陈彦舟清了清喉咙:“丁郡东,你编程语言都会了吗?还有你,何啸,让你背的……元素周期表,记住了吗?” 何啸:“?” 丁郡东直接说:“你什么时候让我们背元素周期表了? 江雨寒跟罗薇憋笑憋得很辛苦。 陈彦舟心道真是没默契,“以后不会再叫你名字了。” 他看丁郡东:“你叫三三一。” “你叫三七六。” “什么时候你们考进五百分,才有获得姓名的机会。” 五百分?那是什么概念!去年高考,理科一本分数线才四百九! 陈彦舟冷漠地点点头:“那就四百五,够宽容吧?” 丁郡东欲反抗,却被身边人拽了下。 何啸露出信誓旦旦的表情:“放心吧学霸,我们这就背。” 丁郡东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照着做了。 俩人扯嗓子背了一节课的“氢氦锂铍硼”,下课铃声一响就跑去食堂买了一瓶矿泉水,咕嘟嘟一口气喝完,才缓过来些。 丁郡东:“学霸是真疯了吗?刚刚那个眼睛就滴溜溜看着我,搞得我心里毛毛的,不背都不行。”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长时间光背书,不跟何啸说话呢。 “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何啸给他分析,“学霸跟谈姐要瓜分我们。” 丁郡东:“哈?” “咱们四个是烂泥,现在谈姐铁了心把她俩涂墙上,学霸也不认输啊,要把我们搅和成水泥了。” 丁郡东听得一愣一愣的。 何啸叹气:“他俩现在看起来还挺和谐的,没想到啊,仇结的这么深啊。” “应该不是吧。”丁郡东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俩能有什么仇?” “就是,你说说,什么仇什么怨啊!至于这么你死我活的吗?”何啸说,“还是学霸太小气了,男子汉大丈夫,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什么不能忍的,非要跟谈姐争什么?” “不是。”丁郡东说,“你现在喊谈姐是不是太顺口了一点?” 是谁当初信誓旦旦说要成立“讨厌者联盟”的?现在叫这么起劲儿? 何啸眼中划过几丝不自然,“那她本来就很姐啊。我慕强不行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真学啊?” 何啸说:“那不用,学霸哪有那么闲,我们俩随便配合一下就好啦,假装被他管住,别让他在谈姐面前丢脸就好了。” 丁郡东点点头:“有道理。” 这一配合,就配合到了期末。配合到每天六点起,连课间上厕所都得先做一道数学题才准去。 魔鬼男。 何啸恨恨:“以后再也不叫你学霸了。” 改叫王八。 “闭嘴,三七六。” 何啸炸毛:“为什么还叫我三七六,上次考试我不是四二一了吗?” “乱叫什么?”陈彦舟瞥了眼前面认真做题的谈声,“两个月都没涨到五十分,你还有脸叫?影响别人学习。” 何啸快吐血了。 刻薄啊,刻薄男啊。 为了争口气,不顾兄弟死活啊! 丁郡东手搭着他的肩膀,严肃道:“不管你是谁,我命令你赶紧从陈彦舟身上下来。” 陈彦舟肩膀一沉:“我命令你,别再说话,还有。”他声音压得更低,“现在赶紧,再做一篇完形填空。” - 期末成绩在放假前就出来了,陈彦舟不负所望,继续坐稳第二名的宝座。 谈声在跟他拉开了二十分差距的同时,还把江雨寒跟罗薇分别拽进了四百和四百五的大门。 “太好了谈姐。”江雨寒感动得要死,一把把她抱住,“我这就回去跟我妈说,别给我请家教了,把钱给你。” 陈彦舟看着,心里不爽,拿尺子戳她,“回你位子上去,挡着我的光线了。” 江雨寒吃痛只得离开,“神经病啊你。” 何啸“噌”地站起,怒吼:“四百四十九?为什么是四十九!我不信!” 他把答题卡翻出来:“肯定哪里改错了!” 谈声闻言扫了一眼他的试卷,“嗯,确实改错了,这题正确答案是根号五不是根号八,老师应该是看错了,多给了你两分。” 陈彦舟也凑过来看,点点头,严格执行:“四四七。” 何啸:“……” 啊啊啊天杀的,他要报警把他们抓了。 第38章 一雪前耻 放假前,李文卉强调把教室东西全都收拾干净。马上升入高二,他们也得换地盘了。 谈声把卷子按照开页大小和学科整理好,压平边角,折起来放进文件袋里。 何啸有点不情不愿,“让新来的走几步楼梯又能怎样?” 江雨寒倒无所谓,反正她要去集训,东西迟早得收拾。 “高二早搬了。”罗薇把书塞进包里,“咱们起码现在就能放假呢。” 高考一结束,贺加羽就已经过上了高三的日程安排,周六考理综,周日讲卷子,只有周五可以提前俩小时放学,且不用上自习。 丁郡东:“我们要换校长了。” “换呗。” 这种消息,对他们而言不痛不痒,炸裂程度还不如食堂烤肠涨价五毛。 “抓紧玩儿吧,明年我们就要跟羽哥一样了。”何啸说,“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旅游吧。” 罗薇:“不去。我要去考级。” “你考什么级?” 罗薇偏头抬手,做了个拉琴的手势,“小提琴。” “竞赛队要求暑假集中训练。”丁郡东说,“我也去不了。” 江雨寒掰着手指头:“别看我,前半截儿我得跟着家教补习,后半截儿我得去艺考机构集训。” 她爸说了,假期是拉开差距的好时候。 “那......”何啸迟疑的语气里暗藏波澜,“谈姐呢?” “做题。” 漂亮。 何啸恹恹地趴在桌上,“那算了,我还是去学游泳吧。” 罗薇说:“你可以约学霸一起啊。” “得了吧,他要去准备模联的。”江雨寒道,“这时候就显示出知识的重要性了。三七六,要是你以前努力一点,现在就能跟他一起去打模联了。” “不要叫我三七六!” 丁郡东:“学霸去年没去成决赛,今年卯足劲儿了,我看他一直在准备着。” “这么大执念啊?”江雨寒惊讶道。 何啸:“学霸的世界啦,我们凡人不懂的。” “这次分会场设在宁江了,离我们很近的。”丁郡东在这方面的消息,比谁都灵通,“七月报名,八月初赛,十月复赛,胜出的去北京参加决赛。哦,我还听说——”他转头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新校长要搞改革,学校里出钱,选一个人去北京决赛。” “这不能吧?”江雨寒半信半疑,“这又不是什么全校参与的活动,不是光看个人兴趣吗?” 丁郡东慢吞吞的:“所以是听说嘛。” “什么是模联?” 一道有点冷的声音响起。 几人转过头去。 谈声手搭在书包上,表情认真。 “就是模拟联合国大赛。”丁郡东纳闷道,“你没听过吗?” 何啸听了,在桌子底下捶了他一下,示意他说的太多了。 “没有。”谈声表情如常,“那是什么?”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磕磕巴巴说了半天都没讲清楚。 他们实在受不了每说出一句话,谈声就要接着问话里某个词是什么。 越解释越不清。 好在,陈彦舟回来了。 “快!学霸,你快说一下,什么是模联!”何啸如蒙大赦。 陈彦舟有点懵,看着谈声好奇的眼神,呆呆地说:“就是角色扮演。” “......” 天呐,好精准的词,为什么他们四个没一个想到的! 谈声其实还是没怎么懂。 什么是议事规则,什么是 bg,什么动议。 这疑惑一直保留到公交车上。 她抓着拉环,一项一项问陈彦舟。 陈彦舟身体硬得像一块铁板,把她跟人群隔出一块空隙。 “议事规则有主席团的人说,bg 就是背景资料,动议就是针对问题提建议,大家举手表决同意还是不同意。” “好玩吗?” “挺好玩的。”陈彦舟说,“正经的比赛我也就中考结束的时候参加了一回。” 省会与省会之间是有差距的,发达城市里祁州还排不上号。模联一般都是大学生多,针对高中生的也是这几年才慢慢有的。陈彦舟初中的时候接触过,但那都是学校内部社团之间的小打小闹,很不正规。 “你们都参加过吗?” “对,考完我们一起报名去了个夏令营,那里面模联就正规很多了。” 出来后,陈彦舟意犹未尽,刚好知道北京有在办比赛,就报名参加了。 可惜他空有热情,表现得着实不算太好,勉强挺进了决赛,觉得吃力就放弃了。 今年他打定主意要一雪前耻。 “你也有兴趣吗?”陈彦舟问。 谈声没吭声,她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陈彦舟已经在脑子里幻想她穿着正装,举起牌子的画面了,心跳又怦怦起来。 “你可以来试试的,初赛没什么门槛要求。宁江那么近,四天三晚,就当是去短途旅游了也很不错的。”陈彦舟说,“今年赛程说初赛三个人一起,允许自由组队,我还没找同伴,要是——” 谈声把箱子往身边拉了拉,打断他,“今天又是去散心?” 陈彦舟顿了顿,眼神再一次飘忽起来,“今天去找我爸。” 从上学期“顺路”了一次之后,陈彦舟三天两头就“顺路”。 去找家里人啦、找初中同学啦、散心啦...... 反正不管去干嘛,坐的都是十五路。 就像他的社交网是沿着十五路铺开的一样。 公交车播报站点。 谈声:“我走了。” 陈彦舟愣了片刻,一边挤着人为她让出空,一边问:“你不是要坐到车站吗?” “今天不了。”谈声说,“我爸来接我。” 陈彦舟本能地想跟着下去,但那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只好生生顿住脚步,从牙缝里挤出告别,“拜拜。” - 谈广来挤时间学了个驾照,趁热打铁购入了七座五菱宏光一辆。 便宜、耐造、油耗低、能装很多货。 唯一的不足是他刚上手,还应付不了市区复杂的路况和红绿灯,需要谈声到郊区候着。 一路上,谈声都挺心不在焉。 谈广来没多想,觉得她是累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拧开水杯递给她喝。 “谢谢爸爸。”她说。 “暑假要不要出去玩玩?”谈广来说,“贝贝给我们打电话了,问你去不去上海。” 谈声默了片刻:“不了吧。” 谈广来非常了解她,立刻道:“想去别的地方啊?” “还没有想好。”她轻声道。 “那有什么没想好的,想去就去呗。这假期多难得啊。”谈广来说,“正好,带着你妈一起,去海边怎么样?那个什么来着,厦门还是三亚,想去吗?” 谈声头抵着车窗玻璃,放空看天边悬着的火红夕阳。 “不想去海边啊?那爬山怎么样?乌川,山美,还有很多古镇。要是还不喜欢,那就九寨沟,或者黄果树,这不都你课本里提过的吗?咱们也去走一下子,涨涨见识......” 谈广来建议一个又一个,好像恨不得她能日行千里,环游整个中国。 谈声眼睛盯得发胀,说:“我再想想吧。” 得知她回来的消息,康乔举着雪糕,兴致勃勃地跑来街上,同她讲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儿。 谈声默默串着串儿,半晌,忽然问:“你听说过模联吗?” 康乔一脸疑惑:“什么脸?” 谈声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康乔也不知道。 但陈彦舟他们都知道。 越相处她就越清楚,她与他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沟壑,这沟壑光凭成绩单上的数字是填不满的。 很多事儿如果不知道,稀里糊涂过下去也很快乐,可知道了,就会痛苦。 痛苦于无知,痛苦于无力,痛苦于暗淡。 谈声想记住这痛。 这痛持续而延绵,提醒着她,记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擦干净手,站起身。 “咋了?”康乔一头雾水,跟着站起,“你干什么去啊?” 谈声拉开玻璃门,热气翻滚着,混合着油香,扑面而来。 “我想好了。” 徐美玲跟谈广来齐齐抬头,望着她。 她声音坚定:“我要去宁江。” 第39章 你为了他跟我道歉? 得知谈声要去模联的消息,众人皆是惊愕。 除了陈彦舟。 他把宣传册拍照传给她,又发了十几个链接过去。 如果你要报名的话,得尽快决定,这几天就得把报名材料准备好。 他发了一长串清单过去。 谈声:需要线下交吗? 陈彦舟:直接发邮箱就好,线下的话,如果你不方便来,可以把东西寄给我,我去交的时候一起交了。 谈声:好,谢谢。 陈彦舟握拳,说了句“yes”,又镇定下来,组织语言: 对了,你找到组队的人了吗? 有点太直接了。删掉。 初赛要三个人一阵营,你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都说过了吗? 删掉删掉。 三人组队,每个人的角色分工都不一样的,你倾向于哪个方面? 不好不好,像是在教她做事一样,谈声肯定不喜欢。 陈彦舟趴在桌上,看着手机屏幕,如临大敌。 太难了。比做题难多了。 要是聊天也能有参考答案就好了。 他打开手机网页,在搜索框内键入:如何邀请女生组队。 蹦出来一堆莫名其妙的回答,他找到还算靠谱的一篇,认真看了,直到底下忽然冒出一个联系方式来,才察觉出不对。 夜深好寂寞加我 qq:258xxxxxx 他面红耳赤,连忙关掉网页,想想又觉得气不过,把回答给举报了。 谈声消息框弹出来得恰好,就跟装了监控一样,陈彦舟心虚了一下,点开看发现竟是她主动问他组队没有。 陈彦舟:还没。 谈声:哦。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是组队还是不组啊? 陈彦舟人麻了。 而更让他麻的是,几天后寄来的报名材料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份。 他深呼吸几下,告诉自己一定冷静,随后拿起手机。 陈彦舟:康乔是谁? 谈声:我邻居。 怪不得不问他组不组队呢。 陈彦舟要气笑了,他们家那边怎么这么多邻居? 陈彦舟:他也要报名? 谈声略过康乔知道她要去参加比赛后,软磨硬泡+撒泼打滚,闹了好几天的前情提要,简明扼要地回答:是的。 我有说过要帮别人送材料吗? 这是......生气了? 谈声:不好意思,我忘了提前告诉你。 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接起:“喂。” “你跟我道歉?你为了他跟我说不好意思?”陈彦舟嗓音扭曲。 谈声摸不着头脑:“不是你不愿意送吗?” “我的错?又是我的错?” “没提前告诉你,是我不对。你如果介意的话,不用帮我送,我让他自己送过去就好。”谈声耐下心解释。 陈彦舟语气上扬:“你让他?”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正常。 陈彦舟冷笑:“你竟然还问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 谈声愕然,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难沟通。 “说话呀,怎么不吭声?”陈彦舟质问道。 谈声如实回答:“我不知道说什么。” 陈彦舟一哽。 刚看到消息时的怒火,此刻平息了一点。 “材料我送。”他按着太阳穴,“但你不要告诉我,他要跟我们一队。” “那不会。” 陈彦舟哼了一声,心里好过一点。 谈声继续说:“他跟我一队,不会拖你后腿。” 沉默。 接着是电话冷漠的“嘟嘟”声。 陈彦舟挂了。 谈声看着手机屏幕。 所以,他这通电话打来,到底是为什么? - 连续几天查资料,康乔深感厌烦。 “就是去玩玩儿。至于这么认真吗?” 谈声漠然:“你不想去就别去。” “......”康乔:“我就是不明白这玩意儿有啥意思啊?” “那你还报名?” “无聊啊。好不容易有一个咱俩都能玩儿的游戏。” 谈声看了他两秒:“你如果实在不想准备就走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康乔嘿嘿笑了两声:“那我回去打游戏啦。要是我爸问起来……” “我让你去了解不同国家游戏的风格,是比赛准备的一部分。” “谢了。” 康乔乐呵地走了,谈声得了清净,顿觉效率不降反增。 其实她也不知道参加这比赛的意义是什么,但她觉得去了就会有答案。 - 去报到的那天,谈声起了个大早。 陈彦舟给她发了去会场的路线。 出车站坐哪一路公交,下了车往哪里走找站牌,图文并茂,清清楚楚。 从那次挂断电话之后,陈彦舟除了交材料那天跟她通报了一下进度,其他话再没说过一句。 少了一直以来的聒噪,谈声还有点不习惯。 但一种微妙的自尊影响着,她没主动问过什么。 这会儿翻着这长长的消息,心头倒是松了口气。 群里,江雨寒跳出来给她加油,罗薇紧接其后。 谈声回了谢谢,说自己一定会努力。 陈彦舟的聊天消息同时蹦出来。 ? 谈声福至心灵,回道:我刚看完,谢谢。 虽然用不上,但确实谢谢。 “宝儿,小乔来了。” 康乔被康爸从睡梦中拽出来,心情很差:“车在楼下了,走了。” 谈声拎着箱子跟在他后头。 上了车,她把耳机插上,戴了一只,刚点开播放列表,副驾驶的手就伸过来,抢过另一只。 “什么啊?”康乔听了会儿,嫌弃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搞半天你在听英语听力。” 谈声从来就懒得跟他计较,一边听,一边从口袋里拽了张试卷出来看。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开车的康爸终于忍不住了。 康乔丝毫不吃这套:“你看看王子晋爸爸,再看看你。” 康爸:“王子晋是谁?” “我们班同学,他爸给他在祁州政务区买了两套房,400 平,还是全款。”康乔一脸理所当然,“你什么时候给我买?” 康爸:“……” 真是多余跟这逆子交心。 父子俩一路插科打诨就这么到了报到的酒店。 谈声仰头看了看高耸的玻璃门和金灿灿的招牌,握紧拉杆。 “行了老头,你先回去吧。”康乔摆摆手,直接拒绝了康爸要陪同的请求。 “我爸是不是超级烦。”人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地寻求认同。 谈声不想接话:“身份证拿了吧。” “拿了。”他从口袋里摸出来晃了晃,“咱进去吧。” “谈声!”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喊,她抬头张望着,不费多久就找到了来源。 陈彦舟拽着箱子朝她跑过来,站定。 “怎么就你一个人。”谈声说,“你爸妈没送你吗?” “送了。”陈彦舟视线落在她身旁,上下打量一番,明知故问,“这位是?” “我邻居。康乔。” “是发小。”康乔不满地纠正,往她身边站了站,微笑道,“酸菜,他是谁啊?” 他眼里除了试探还有一丝敌意。 对于出现在谈声身边的男性,康乔总是会以比较的心态去看待。 以往长得比他好看的性格不好,性格好的没他有钱,比他有钱的长得又没他帅,总之在综合方面超过他、愿意亲近且能亲近谈声的,一个都没有。 但眼前的人,让康乔感受到了危机。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穿的鞋在二手市场已经被炒到了好几千,也不仅仅因为自己作为男的也不得不承认他帅得很突出,更因为谈声对他的语气——那是一种说不出来,但可以纳入“亲密”范畴的语气。 或许连谈声自己都没发觉。 康乔过于积极地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谈声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她声音冷冷的:“我同学,陈彦舟。” “哦,他就是陈彦舟啊。”康乔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经常听酸菜提起你呢。” 陈彦舟同样露出大方的笑容:“是吗?我也经常听她讲到你。” 根本没提过的谈声:“……” 有病。全都有病。 第40章 你真可怜 男生们之间的较劲,谈声看得出来但不想参与。 她拽着箱子往酒店里走。 几乎是进门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道有些责备的女声: “陈彦舟,你怎么都不等等我啊?” 陈彦舟第一反应是去看谈声,后者脚步停都不停,倒是跟在她后面的“邻居”,眉梢一挑,很是幸灾乐祸。 女生一手叉腰,跑得有点气喘吁吁,“你不是公交车站等人吗?干嘛忽然跑掉啊?” 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恍然大悟,“哦,你等的人跟别人一起来了啊?” “我有队友了。”陈彦舟再次强调这个事实,“谢谢你,我先走了。” 野佳愣了一下,跟上他,“别呀,那也考虑考虑我啊,咱们去年合作得不是很好吗?” 她瞥了一眼同在登记的人,“你们两个男的,加我一个不就正好?” “谁说他了?”陈彦舟古怪地看她一眼,手指向谈声,“她才是。” 谈声蹙眉,表情仿佛在问“是什么?”。 “那更刚好了。”野佳从善如流,“加我一个事半功倍。” “恐怕不行。”陈彦舟填完信息表,“她还带了一个。” 他尾音往下压,有种话没说完的感觉,康乔觉得他想说的是拖油瓶。 “我不能跟你组队。”谈声道。 “为什么?” 男女声重叠在一起,一个愕然,一个惊讶。 野佳道:“他很强诶,你为什么不要?” 陈彦舟接着野佳的话说:“对啊,为什么?” 两个人都瞪圆了眼,等她的回答。 谈声当然知道他强,更知道团队里有一个“老手”会助力多少,可是...... 她视线落在一边看热闹的康乔身上。 “你看我干嘛?”康乔疑惑道。 难道是看出他跟这人不对付了? 他心头一喜,就知道,谈酸菜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康乔扬眉吐气地看了陈彦舟一眼,背也直起来了。 “我没关系。”陈彦舟立刻了然。 谈声还是摇头,没说话,但好像又说了。 - 房间是根据报到顺序分的,谈声很顺理成章地跟野佳住了一间房。 至于康乔,他正在前台忙着据理力争:“我自己出钱住单人间不行吗?” 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微笑着摇头:“不行哦。” “你差不多可以了。”陈彦舟等那两人走远进电梯了,才放沉语气。 康乔听他说话就烦:“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登记,我拿不到房卡。”陈彦舟更烦。 他只要想到这人横插一脚,害自己又要跟谈声做对手,心里就一团怒火。 “你要换就自己在这儿等下一个人来调,我还要上去看手册。”陈彦舟语气平淡,却不乏阴阳,“不是所有人都有个能带飞的好队友。” 康乔:“哈哈,我就知道你嫉妒我!但是不好意思哦,全校第一是我的。” 陈彦舟语气冷漠:“全校第一是谈声。” “对啊。”康乔哼了一声,“是我的。” 奇怪的是,听到这话,陈彦舟奇异般的并不生气了。 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一个结论:眼前的这个人,其实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他上下扫视一遍,语气同情起来:“你真可怜。” 康乔:“?” 什么意思?说不过,改物理攻击了是吧? 一路上,谈声都目不斜视,而野佳已经斜视了。 她对拒绝了陈彦舟的人有很多好奇,这好奇从进了房间关了门便再也忍不住一股脑吐露出来。 “你跟陈彦舟认识?你们是什么?发小?朋友?同学?你为什么不跟他一队?” 野佳虽然话很多,但谈声听得出来没什么敌意。 她把箱子放倒,“你要睡哪张床?” 野佳看了看,指了指窗边的。 “我们是同学。”谈声低眉,蹲下来,把箱子打开。 野佳坐在床上,“那你应该知道他很强啊,他是你们学校第一名啊。” “他不是第一名。” “啊?真的假的?” 谈声将西服挂起来,“真的。” “没事儿,成绩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还是挺厉害的,你为啥不跟他组?” 虽然没有解释的必要,但看她的架势,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我已经答应我朋友了。我们俩都是新手,陈彦舟一拖二对他来讲不公平。” “这有什么的?”野佳无所谓道,“去年我也是新手啊,今年不就不是了?再说了,你们俩既然组好了,那谁抽到跟你们一队都不公平吧?” 谈声语气淡漠:“我管不了别人。” “那我去找他了。”野佳从床上跳下来,夹着手册就出门了。 陈彦舟收到野佳信息的瞬间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他没给房间号,而是约在了大厅的休息区。 人逐渐多了,报到处排起了长队。 野佳一眼就看见沙发里坐着的陈彦舟,宛如白瓷的一张脸,五官清隽之余带一些坚硬的线条,添了些许锋利。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很冷,笑起来时又弯弯的,像漩涡把人吸进去。 这样的人就算没有什么实力,放在团队里当花瓶欣赏也是极好的。 野佳更觉得谈声拎不清了。 “陈彦舟。” 女声扬起的那一刻,陈彦舟刚发送出消息:我刚看了手册,今年改成双代表了。 野佳同样翻到手册的说明页:“看见了吗?我刚刚才发现。” 陈彦舟:“看见了。”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组队?”野佳劝他,“我们一动一静,肯定无敌。” 陈彦舟抿了抿唇,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不好意思,等一下。” 他低头看向有新回复的手机。 谈声:哦。 哦?又哦? 谈声:那刚好。 刚好?哪里刚好? 陈彦舟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心中更是忿忿。 “怎么样啦?”野佳探个脑袋,“考虑得如何?” 陈彦舟收起手机:“算了,我们抽签吧。不确定性才是好玩儿的地方,不是吗?” 野佳撇撇嘴:“你找谈声组队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陈彦舟毫不掩饰:“嗯,这不是没组成吗?” “她可说自己是新手呢,难道她骗我?”野佳狐疑道。 “没,她是新手。” “那她有那么厉害?你这么看好她?” 陈彦舟嘴角划过一丝弧度,语气却平淡:“因为她是全校第一。” 野佳无功而返。 与此同时,谈声收到了陈彦舟的消息: 那就赛场见。 第41章 共同的利益 当晚的破冰会议让康乔很不适应。 听不懂的规则、看不明白的流程、闻所未闻的国家,还有那群嘴里说着 abc,神色隐约倨傲的同龄人。 一切都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上流”感。 尽管康乔清楚这未必是真上流,只是自己对于未知的敬畏,或者说怯懦,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些自惭形秽。 这念头一起他便转脸去看谈声,她背挺得笔直,嘴角紧绷,脚尖不自觉微微踮起。 多年的朝夕相伴让康乔能够一眼就看穿她的伪装——她也正不适应着。 “不喜欢我们可以走。”他柔声说。 谈声恍惚了一下,很快又坚定起来,摇摇头。 她准备了这么久,不是为了来这儿打退堂鼓的。 而且,她很享受这种紧张得心跳加速的氛围。 每每只要在这紧绷里平静地应对,她就有一种自己正在慢慢走向胜利的感觉。 “喂,陈彦舟。”野佳挥了挥手,“你看什么呢?” 虽然没有跟陈彦舟抽到一组,但她的席位就挨着他的。 她的代表国是黎巴嫩,拿到立场的第一时间,她就跟队友商量出了对策,向大国靠拢。 好巧不巧,陈彦舟被分到的是中国。她必须要在更多人找上来之前,先得月。 “我刚说的方案怎么样?我们可是很真诚的。” “等明早再说吧。”陈彦舟接过前面人递来的话筒,上台去做自我介绍。 跟队友有趣而全面,把场子炒得火热的自我介绍相比,陈彦舟的介绍很干巴,说了名字、年纪后就开始“谢谢大家”了,前后还不到十秒。 场子一下又冷了,众人窃窃私语。 野佳更是傻眼。 去年陈彦舟从报到开始就自动吸引了大家的视线。长得帅、性格好、学得快、会的也多。破冰会议上他大方分享自己的立场看法,风趣得很,一下台就有很多人来要联系方式。 什么时候变成今天这样了? 陈彦舟毫不在意。他走下来,将话筒递给谈声。 康乔先一步接过,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他拽着谈声的手腕,她没有第一时间挣开,而是借由着站起。 “我们走了。”她说。 陈彦舟“嗯”了声,视线却落在她的手腕上,直到那碍眼的另一只手终于拿开。 “大家好,我叫康乔,再别康桥的那个康,没有木字旁的乔,今年十六,来自祁州市余江县余江一中,我们是澳大利亚代表。特长我没有,才艺我不会,但我从小就命好,有一个好搭档。”说着,他将话筒递到谈声嘴边。 “我叫谈声,来自祁州一中,谢谢。” 很熟悉的风格。 野佳说:“我还说你怎么装起来了,原来你们祁州一中的都用同一套模板啊。” 陈彦舟目光追随着那一双人,男的高大俊俏,女生白净柔和。 “别说,他俩还挺配。”野佳道。 “你什么审美?”陈彦舟转过脸来看她,眉头蹙得紧紧的。 “正常审美啊。”野佳直抒胸臆,“像主人牵着阿拉斯加。” 陈彦舟冷冷吐出两个字:“碍眼。” (他指康乔。) - 野佳整理好今天的资料,早早收拾准备上床。 谈声从回来就坐在桌前,手边是一叠厚厚的资料,才翻了三分之一。 “嚯,bg 你全拿回来了?”野佳诧异道,“怎么不给你队友留点儿?” “他说看不懂。” 野佳怀疑道:“真的假的?那你带他不是拖油瓶吗?” “我也没参加过,都一样。” “你们学校去年不是承办过全省的比赛吗?”野佳不困,抱着被子找她说话,“你没参加过?” “我初中没在市里读。” “真的假的?” 这故事又说来话长了,谈声懒得讲,她抬手把顶灯关了:“你先睡吧。” 野佳直言不讳:“好吧,但我劝你还是别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弄,就算他不懂......你队友没有参与感,会很失落的,到时候吵架什么的,会很辛苦,那样就不好玩儿了。” 谁失落?康乔? 谈声无声笑笑:“好,我知道了。” “你怎么能什么活儿都不干?”陈彦舟来来回回确认了好几遍,“你怎么能把活儿全给谈声干?” 康乔躺在床上,“人各有所长,她擅长所以她干。” “那你擅长什么?” 康乔从善如流:“哄她开心啊。” 陈彦舟:“没看出来。” “看不出来就对了。”康乔撑起脑袋,“我跟酸菜三岁认识,一起上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除了睡觉,相处时间比她爸妈都长,我们之间那是有默契的,你一个外人,看得出来什么?” 陈彦舟看见他眼里暗含的挑衅,平静道:“我看得出来她不喜欢被叫酸菜。” “你——”康乔被戳中有些恼怒,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她是不喜欢,但我可以叫。” 陈彦舟心底钻出怪异的感觉。 理智告诉他这个人不足为惧,不必争一时口舌,可情感上,他又控制不住地要一较高下。 “真羡慕你的自信。”他说,“希望你明天在会场上,也能这么自信。不要给谈声拖后腿。” “那你放心。”康乔重新躺下去,发出声舒服的喟叹,“必定打得你落花流水。” - 尽管康乔在自我介绍时已经表明了纯打酱油的角色立场,谈声也在会议中全程代表发言了,可到了游说时间,大家还是纷纷找到康乔,说方案拉结盟。 他被围在中间,耳边叽叽喳喳全是说话声。 “这个,我不清楚,你问我搭档吧。” “这个我做不了决定的,你问我搭档吧。” “问她吧。” “问她。” “那边。” 这种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还总有人来问,他都有点烦了。 “这群人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他花了好大力气挤回去,“我明明说了是你负责的啊。” “因为你的语气像在说,她是你下属。” 康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我是来找同盟的。”陈彦舟举着摊开的笔记本电脑,干净熨贴的白衬衫让他看起来更加利落,他视线落在一旁,“澳大利亚,要不要听听我们的方案?” “不听。”康乔哼了一声。 他查过的,澳大利亚不是什么小国,但如果跟陈彦舟那边联盟,势必要让出主导地位。 谈声:“你说。” “谈声!”康乔不赞成地叫了她一声。 让他失望的是,这次谈声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如他所愿。 她让出身边的座位,让陈彦舟坐下,去看他的屏幕。 游说的目的是为了联盟,而联盟中的核心国家需要起草代表本联盟意见的工作文件送呈主席团审阅核准,盖好章后复印再次提交。 核准和复印件提交的截止时间是 12:30,满打满算也不过还剩两个小时。 谈声当然有别的选择,跟刚刚会议上一样,什么都自己来。 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精力有限,经验更是大大不足。 这种情况下,等人来比主动出击要更好。 于是她一边写文件一边等,但几乎所有的代表都跑去找了康乔,这让她深感不爽。 “你队友呢?” “去游说别的国家了。”陈彦舟将文档调出来。 谈声一目十行扫了扫,“你就不怕我看了方案,把你踢出去?” “不会。” 谈声扬眉:“这么自信?” “赛场上跳反是正常事,你把我踢出去,说明我的方案有问题。”陈彦舟说,“而我会改。” “你应该知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案。” “嗯。”他微微昂首,“但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第42章 拖油瓶 沉默两秒之后,谈声将自己的电脑推过去。 陈彦舟面上不显,心里松了口气。 在场的立场文件他都看了,不是不能谈。 他需要小国的加入,更需要大国的支持。 赢,是他跟谈声共同的利益。 他享受主导比赛的感觉,他知道谈声也会享受。 “喂,让一下。”野佳拍了拍康乔的肩膀,示意他让开,“我们要对方案了。” 言语中,把他当成了个完全的局外人。 康乔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他坐下来要帮忙,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因为他听不懂。 那些只会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词,忽然落在身边,变成了大家认真研究权衡的东西,这让他有种虚幻感。 “让我去做吧。” 即便如此,在几人要资料的时候,他还是插了一嘴。 “你?”谈声眉头微蹙,紧接着又想到什么,“好,那就你去做。”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需要的几点,“你就围着这些去搜,反方正方都可以,现在快十一点,十一点半、不,十一点四十,四十之前,务必给我。” “放心吧。”康乔不是很在乎。 不过是在搜索框里输几个字,有什么难的? “等一下。”陈彦舟起身,拿过那张纸,弯腰飞快写了几个网址,几句英文,“这些是用这些关键词也搜一下,有的可能没有中文报道——” “知道了。”康乔哼了一声,低声道,“装模作样。” “交给他行吗?”陈彦舟的搭档唐潮姗姗来迟,语气倒没什么敌意。 “可以。”谈声敲击着键盘,在顺文件,“多个人总比少个好。” 她侧脸认真而安宁,陈彦舟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她今天没有扎马尾,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素而不寡。当她开始说话,他就感觉自己正处在升格镜头的帧率里。 他用眼睛偷偷记录下这微小的一切。她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眉梢小小的弧度、角轻抿时带动的鼻翼。 她忽而转过脸。 “你看这样写行吗?” 少女声音清脆,仿佛投入湖面的石子,刚刚沉静的喧嚣一下子又涌进耳朵。 陈彦舟心跳快得飞起,结巴道:“啊,我、我看看。” - 半小时后,康乔给在座各位展示了自己搜罗到的所有资料。 “全是挺全面的。”野佳硬着头皮夸了一句,“就是有点乱。” “乱?哪儿乱了?”康乔来回切换着文稿,“这是中文,这是英文,一目了然。” “按问题分。”谈声瞥了一眼,快速部署,“沙特呢?过来看草案。” 陈彦舟:“唐潮,序言性条款弄好了吗?” “很快。” 野佳拽着搭档站起身,“我们去叫其他代表。” 大家都紧锣密鼓地忙起来。 康乔也变紧张了。 尽管从赛程上看,这并不是什么最后期限,但每个人都搞得这么生死时速的,他也很难不被感染。 当康乔废了很大力气,从那些见都没见过的英语新闻里,分离出需要的信息,归好类拿过来时,才发现,他们已经把核准好的文件拿去复印了。 康乔呆立着,眼中净是愕然。 “时间来不及了。”野佳解释道,“谈声就都自己做了。” “那我是在做什么?” 唐潮:“一些必要的无用功啦。” 对比赛来讲是常态,但对康乔来讲不是。 他想说些什么,但看见陈彦舟跟谈声并肩回来时,心底一下子就泄了气。 陈彦舟微笑着,偏头凑近她,说着什么,谈声神色认真,略微点头表示赞同。两人都穿白衬,一个挺拔,一个利落,走在人群中很是吸睛。 “咦,他俩也挺配的。” 康乔毫不客气:“你什么眼神啊!” “裸眼一点二的好眼神。”野佳自顾自说着,“像主人拽着萨摩耶。” 康乔脸黑了:“你说谁狗呢?” “陈彦舟啊。”野佳自然地说,“谈声一看就是玩狗的好吗?你在质疑什么?” “质疑你的审美。”康桥嘴硬说,“他们俩一点都不配。” 野佳:? 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 接下来的一天里,康乔几乎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的。 听不懂、加不入、做不来、用不上。 一向逻辑自洽的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废物的感觉。 野佳看他的视线很是同情,好几次建议他别干了,做了吉祥物水完赛程得了。 “你写了,写得又不对,谈姐还要帮你改,改也不行,得重写。”唐潮自认为委婉,“野佳说,谈姐每晚都得熬到凌晨才睡呢。” 康乔感觉脸颊麻麻的,“哦”了声,姿态高高在上:“因为她愿意帮我啊。” 陈彦舟蹙眉:“她又不是欠你的。” 康乔梗着脖子:“你怎么知道不欠?” 陈彦舟一眼看穿他在虚张声势,也学他“哦”了声,转过头继续弄决议草案。 康乔对输赢一直是无所谓的,他只是想跟谈声一起玩儿而已。 但这两天他发现了,他不止想和谈声一起玩儿,他还想让谈声只跟自己一起玩儿。 于是他在征集签名前问谈声:“能不能别跟他们搞在一起?” “你疯了?”谈声简直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不是还没签吗?”康乔临时抱了抱佛脚,“谈不拢的多着呢。” 谈声把草案拍在他眼前:“这条件有什么谈不拢的?” “你别给我看,我看不懂。”康乔心里有点烦。 “那你就别发表意见,听我的。”谈声也有点火气了。 她没有指望过康乔,这两天他帮的倒忙,她也都忍了,现在下午就开始表决了,他来这一出是搞什么?搞她心态吗? 康乔不想听:“我们别玩儿了,回去吧。” “玩儿?”谈声昂起音调,“这是比赛,康乔。” “嗯嗯,比赛。”他敷衍地应了一句,“不会让你保送好大学,也不会不给你期末成绩加分,除了损失报名费跟住宿费,还有什么影响吗?” 谈声看他两秒,冷笑起来,好像对着一切早有预料:“你来之前我就劝过你的,不要来。” “不是,我就是不懂,这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康乔挥着那几页纸,“你让我干,我都干了,你自己不说清楚需求,所以我一直白干。你也不告诉我,一直看我在这儿乱转,自己把什么东西都做了,你觉得我有很高兴吗?” “我帮你收拾烂摊子,还成我的错了?” “谁让你收了?” 陈彦舟远远地就看见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虽然不知道在吵些什么,但他很少看见谈声这幅表情。 “怎么了?”他站到两人中间,朝向谈声,问道。 “跟你没关系。”康乔说话很冲。 陈彦舟并不在意他,仍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谈声。 “没事,你先去找代表签名吧。”谈声语气和缓了一些。 不知怎么,这又触到了康乔敏感的神经,他也不管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忽然爆发,转身就走。 刚进门的唐潮和野佳正准备叫他,就被他撞了一下,纷纷错愕道:“什么情况?” 谈声深呼吸好几下,冷静下来,“没事,我们先把名签了。” 等所有文件按照约定,该交的交,该发的发后,谈声才准备去找康乔。 倒不是她多么好脾气,是接下来的会议,他必须也在场。 “我跟你一起。”陈彦舟说,“他也许在房间里,我带房卡了。” 野佳举手:“我也去。” “好。” 路上,野佳问:“你们俩到底为啥吵架啊?” 谈声不语。 “你们不是挺默契的吗?”陈彦舟不乏试探之意。 谈声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他默契了?” “你组队组的那么坚定。”陈彦舟说,“我以为你们俩是青梅竹马,伉俪情深。” 谈声被他逗笑了:“伉俪情深是这么用的吗?” “所以真的是青梅竹马哦?” 谈声又不说话。 陈彦舟胸口翻上些酸涩,喃喃道:“怪不得对他这么好呢。” 谈声:“好吗?” 野佳:“当然了,简直是不离不弃。你摸着良心说,他不拖油瓶吗?” 陈彦舟用房卡刷开门。 谈声目不斜视,轻声道:“我以前也是拖油瓶。” 而康乔,也这样拖着她过。 第43章 一厢情愿 不出所料,康乔就在房间里,他收拾好行李,包跟自己都放沙发上,那样子一看就是等人来找的。 不过他没想到是这么多人一起来,尤其那个陈彦舟竟然也在。 “你来干什么?”他语气依然很冲。 谈声想到以前自己没朋友,他总拽着自己的事儿,语气放缓一些:“下午开会。” “关我什么事儿?你不是一个人就能干吗?”他抱着手,支起腿,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谈声说:“我不想跟你吵,下午去开会。”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那么乐意听你的话吗?” 陈彦舟看不过去:“康乔,你差不多行了。” “又有你什么事儿啊?” 野佳撸起袖子:“喂,你别太过分了。活儿都是谈姐干的,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康乔冷笑。 他们三个站成一团,俨然是同一阵营的人了,倒显得自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反派了。 “谈酸菜,你也是这个意思是吗?” “我说了很多次,我不喜欢这个外号。” 康乔自嘲地笑:“是不喜欢,还是不想让我叫?” 谈声抬眸,“你真的不知道吗?” 康乔沉默片刻:“谈声,我真的搞不懂你。你装模作样地在这儿商量什么政策、什么立场,是觉得这样自己就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了吗?你不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虚荣了吗?” “从你去市里上学回来,就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好像跟我已经不是同一类人了,你在骄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康乔来这儿的每一分钟都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他很崩溃,而更崩溃的是,在他控诉完这些后,谈声毫无波澜,仿佛在看小丑的跳脚表演。 “你为什么不说话?被我说中,心虚吗?”他嗤笑一声。 “康乔,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很无聊的人。”谈声不想再为任何人可笑的自尊让步了。 野佳缩了缩脖子:“完了完了,我感觉谈姐要火力全开了。” 陈彦舟表情凝重。 他讨厌康乔,更巴不得谈声讨厌,但他并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达成期望。 谈声会受伤,或者说她已经在受伤了。 可让他沮丧的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立场去阻止这场争执。 “你敢说你没有吗?”康乔反问,“你从来没有看不起我成绩差、学习烂、见识少、什么忙都帮不上?” 野佳小声说:“他这自我认知不是挺清晰的吗?干嘛还生气啊?” 谈声漠然:“你的智商只能意淫到这儿,是吗?” “你凭什么呢?”康乔根本听不进去,只说自己想说的,“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是为了你来参加这破比赛的。” “我说过我需要吗?”谈声表情只能用冰冷来形容。 她看着他的眼睛,愈发冷静:“康乔,我说过吗?嗯?” 她本就是把刀,如今开了刃,轻而易举就将他割得遍体鳞伤。 “好啊,好,好得很。你就是这样的人,我早就该知道的。怪不得。”康乔快气疯了,冷笑连连,“怪不得,你爸妈不——” “康乔!” 陈彦舟不知道康乔接下来要说什么,但经验告诉他,一涉及到爸妈这个层次,必定就是要在对方心口扎刀子。他必须阻止,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谈声伤心。 康乔如梦方醒,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什么后,面庞浮上几丝后怕。 “我爸妈怎么了?”谈声眉头蹙着,眼神中有愠怒,也有疑惑。 康乔抿紧嘴角,面色煞白。 “我问你话呢。”谈声脚步往前,很有压迫感地看他,眸中竟有恨意,一字一顿,“我爸妈怎么了?” “没、没怎么。”康乔一下子就软下来,眼神飘忽着,“我、我乱说的。” 谈声不语,眼神却并未挪开,仿佛要将他盯穿。 康乔坐正了,膝盖扣着,感觉脸火辣辣的疼,他跟以前很多次一样,跟她道歉:“对、对不起。” “我不应该乱说乱猜,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应该抱怨你,更不应该乱说话,对不起,我错了。” 他对这一套流程很是熟练,道歉的话都不用思考,一张嘴就说出来了。 至于有多诚恳吗?倒也未必。 谈声也不再需要他的诚恳了。 谈声:“下午的会。” 康乔:“都听你的。” 野佳看得叹为观止,她还以为他们俩要大干一场呢,没想到竟然这么虎头蛇尾。 - 不管中间波折,也不管康乔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接下来的会议在平稳中度过了。 陈彦舟跟谈声各自单独写了一份决议,结果不错,都顺利通过。 打分结果跟总结发言定在了明天,他们可以短暂地放轻松。 夜里的社交晚会安排了很多活动,几天相处下来大家从陌生变得熟悉,氛围很是融洽。 白天闹了那么一出,康乔在谈声身边落了座就寸步不离,一会儿问她吃不吃这个一会儿问她喝不喝那个。 谈声视线刚飘到前面的餐台上,他立刻起身去拿。 身边空了不到两秒,就又有人坐下。 陈彦舟将剥好的橘子分给她一半,“要吃吗?” 他手长得很好看,修长匀称,拿着黄绿的橘子,像一幅古典油画。 “谢谢。”谈声接过来。 “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谈声看着台上表演的唐潮,往嘴里塞了瓣橘子,点点头。 灯光陡然暗下来,一束追光打在台上,悠扬的旋律响起,穿长裙的女孩儿跟随着音符起舞。 谈声眼里流露出一点羡慕和闪躲。 没关系的谈声。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会才艺不要紧,没有特长也不要紧。 只要熬过这一段路,就会有很多机会去尝试、去体验、去选择。 不要暗淡、不要麻木、不要再被乱七八糟评价影响、不要再去满足别人的期待。 要明亮、要清醒、要听自己的内心、要做谈声,只做谈声。 陈彦舟靠着椅背,坐得很正,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的侧脸。 音乐悠扬而婉转,他的心跳也跟着雀跃。 康乔端着杯子远远站着,看了看谈声,又看了看陈彦舟,思索片刻,走过去,挤到两人中间坐下。 “喝水。” 忽然闯进来的人,打破了眼里的风景。陈彦舟眉心跳动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一曲毕,大家鼓起掌。 野佳转过头来:“陈彦舟,你去呀。” “不了。”陈彦舟非常坚定地拒绝,“我看看就好。” 野佳撇撇嘴,“那好吧。” “想去就去呗。”康乔恢复了一贯的状态,“别和我俩客气啊,不用你陪。” 谈声则好奇道:“你也会跳舞?” 陈彦舟直接忽略掉康乔,“不会,我会别的。” “是什么?” 陈彦舟笑笑:“你想看吗?” 他眼睛弯弯的,唇红齿白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情大好。 康乔撑着脑袋挡他,“想啊,当然想,你去给我们露一手?” 陈彦舟笑容垮了,憋出两个字:“无聊。” 接下来的几小时,两人仿佛较劲,这个给谈声剥橘子,那个就说吃多了上火;这个把切好的小蛋糕往她手边推,那个就挑刺说奶油化了看起来不新鲜;这个给她聊赛程,那个就现场搜题目问怎么解……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 野佳虽然没再回头,但一直在注意背后的动静,隐约感受到了俩人在较劲,像两只狗在吵架。 谈声被吵得不行,起身离开。 她刚走,两个人扭头就对视到了一起。 无声的战火蔓延。 谈声拿回半拉柚子,问:“谁能帮我剥一下?” “我来。”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 谈声徒手把柚子掰开,一人给一半。 “他比我的多。”康桥不满。 陈彦舟:“能者多劳。” 康乔:“不行,我要剥他那半儿。” 陈彦舟:“你发癫啊?” 谈声忍无可忍:“都给我闭嘴,不看就滚出去。” 世界终于安静。 - 这种较劲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了夜里。 康乔去洗澡,陈彦舟就把吹风机拿到衣柜里。 陈彦舟要睡觉,康乔就把电视开大,跟着电影剧情哈哈笑。 “你有病吧。”陈彦舟受不了,坐起来,看着电视上抱着死去的男人哭得肝肠寸断的女演员问,“你笑什么啊?” “我笑这男的自作多情。” 画面上,另一个男人出现,走过去要把女人扶起来,却被她推开。 陈彦舟:“我看是有的人一厢情愿。” “有的人净在这儿装腔作势。” “那也不如有的人,狐假虎威。” “我看有的人是心术不正,心脏看什么都脏。” “好过某些人忘恩负义,专拣别人不爱的话说。” “有的人,有的人……”康乔成语库数量告急,一下子“有”不出来了,只能狠狠瞪回去。 陈彦舟哪肯示弱,他还替谈声委屈着呢,这会儿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悬在康乔脑门儿上。 空气中仿佛电流噼里啪啦在流动。 直到两个人脖子酸了,眼眶红了,还是都不肯先眨眼。 躲了就是输了。 陈彦舟暗暗告诫自己。 他这辈子只允许自己输给谈声。 至于眼前这个二货,绝无可能。 康乔实在受不了,转过脸,哼一声:“无聊,我要去找酸菜。” “这么晚你去找谈声?”陈彦舟使劲儿眨了下眼,“你差不多得了。她不用睡觉的吗?” “那又怎么了?”康乔语气中不乏优越感,“我现在给她打电话,不出三下,她肯定接,你信不信?” 陈彦舟面露无语。 康乔便拿了手机要证明给他看。 “我信,你别打了。”陈彦舟阻止他。 康乔打量着他的神色,仍然坚定地拨出电话,将手机甩到被子上,抱着手:“no,你不信。” 手机屏幕暗了下,又重新亮起。 谈声借着阅读灯的光在做英语报纸,划拉着接起电话,眼神仍旧一丝不苟。 “喂,酸菜,干嘛呢?” “我说过的吧,我不喜欢这个外号。” 康乔吃了瘪,面上却不显,语气不自觉带上点娇嗔:“干嘛呀?不是一直这么叫的吗?多可爱呀。” “康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电话那头,谈声语气平静又冷漠,“他们给我取这个外号,是因为可爱吗?” 回复她的是一段沉默。 谈声:“我很忙,先挂了。” “都说了让你别打了。”陈彦舟干巴巴地插了一句嘴,抱着被子躺下去,“睡觉睡觉。” 好久,康乔轻笑声,不屑道:“你懂个屁?” 他跟谈声十几年的感情和默契,怎么会是他一个外人能掺和的? 他关掉电视和灯,躺下,紧紧闭着眼。 空气中传来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可怜的。” 康乔睁开眼,刚要回嘴就听见他继续说: “喊她不喜欢的外号,对她的付出视而不见,肆无忌惮地攻击她、嘲讽她,说她虚荣、说她装…… 你那么拼命表达出自己不在乎,对她很差,是为了告诉别人她离不开你吗?” 第44章 我会对你好的 康乔没有回答,陈彦舟也不需要他的答案。 世界总是这样,有人求之不得就有人弃如敝履。 陈彦舟将被子一拉,翻了个身,留下康乔一个人夜不能寐。 谈声并不晓得这一晚发生了什么,大概是白日的争端太混乱,她难得地做起梦来。 梦里是她第一次来月经。 血弄在校服裤子上很大一片,好心的女同学借给她卫生巾。她将校服外套拼命往下拽,穿过走廊,往厕所挪动。 “呀,这不是酸菜吗?” 最先叫她这外号的男生站在对面。 从知道她家里是做什么的之后,有几个人开始议论,夸张地说她身上有一股味道,后来不知怎么演变成了,说她不爱洗澡,像一缸腌臭了的酸菜。 他的脸不清晰,语气却恶劣,“你这是尿裤子了啊?哈哈,我开玩笑的嘛。” “哦,原来不是尿裤子了,是来那个啊?” “你也太脏了吧。你瞪我干什么?我都没嫌你不洗澡呢。” 谈声站住脚:“我洗的。” “你说洗就洗了啊?”男生哈哈笑起来,“有本事,你洗给我看啊。” 谈声没本事。 她继续拽着校服,脚步从挪变成跑。 她跑得很快,觉得这样就可以把那些声音甩在身后。 “喂。酸菜。”一道熟悉很多的声音。 康乔出现在拐角。 上初中以后,他是她唯一一个“好朋友”了,尽管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叫她讨厌的外号,但他愿意每天陪着她一起上下学,让她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康乔不知道是从获得了灵通消息,还是观察得细致入微。 他将手里的校服裤子递出去,转过脸去不看她:“你等会儿换这个。” 谈声张了张嘴,想问那你怎么办? 却看见他黑色的毛线裤。 她认得这裤子,徐美玲织了两条,宽松的给了他,另一条正在她这条脏的校服裤子底下,吸纳着她流出来的经血。 康乔忽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把裤子塞到她怀里:“快点去啊。” 那天傍晚,他们仍旧是一起回去的。 她穿着肥大的、不合身的校服裤,他把外套脱下来系在腰上,挡住毛裤的痕迹。 同学们蹬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回头,很大声的笑,说康师傅又跟酸菜一起啊? 康乔漫不经心地回击:“嘴这么臭,明天就给你绞起来。” 对方笑嘻嘻地远去。 谈声抬起头:“康乔,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康乔笑笑,不放在心上:“得啦,你少生点我的气,我就谢天谢地。” “我认真的。”谈声一字一顿,如许诺一般,“我会对你好的。” - 比赛结果不出所料,几人顺利晋级。 几天的相处,野佳还有些舍不得,跟谈声说以后再来宁江,一定要找自己。 谈声应了。 回程是坐高铁。 陈彦舟原本要邀请谈声一起坐车回去的想法,没来得及说出就夭折了。 “我爸来接我,可以送你们去高铁站。” “不用了。”谈声拉紧箱子,“我们坐安排的大巴车就好。” 陈彦舟还想说些什么,康乔却不乐意了,催促着她快点走。 “来了。”谈声应了一声,接着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她将手里的袋子递给陈彦舟。 “这什么?”他好奇地问。 谈声抿了抿嘴角:“生日快乐。” 言罢,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转身朝着大巴车走。 行李箱滚轮在地板上“咕噜噜”地转,吵得她什么也听不清。 陈彦舟愣了片刻,直到那辆大巴车发动起来,才忽然跑出去。 “谈声!”他举起手,用力挥着,“开学见。” 谈声手印在车窗上,略微点头。 他眼睛弯起来,昂起的脸庞洋溢着夏天的灿烂气息。细碎的短发,被照得金黄,不管什么时候,阳光对他总是偏爱的。 “什么啊?”康乔嫌弃地说,“土死了。” 谈声没说话,头轻轻靠在座椅上。 没多久,qq 消息弹个不停。 点开看是陈彦舟发来的图片。 谈声给他买了套洗护。 陈彦舟:橘子味诶。 谈声:嗯。 陈彦舟:是因为我之前问过吗? 谈声:。 谈声:不是。 陈彦舟:骗人。 陈彦舟: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谢谢你谈宝儿。 谈声:。 陈彦舟:我说真的,我真的很喜欢。谈宝儿。 谈声:。 她关上手机睡觉,过半天又睁开眼。 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开学第一天,谈声就被众人围起来问,比赛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江雨寒惊讶道:“你指哪一部分?” “还有三分钟交草案,但我们还没有拿去盖章的时候。”谈声认真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嗯,很刺激。” “......” 好吧,果然学霸的世界,他们不懂。 丁郡东的小道消息也被证实了,他们真的换了个新校长。 新校长姓汤,开学第一次国旗下演讲,他就宣布了三条消息。 第一,取消午休,改为午自习,除了艺考生、体考生、竞赛生等特殊情况,十二点半之前必须所有人都到教室。 第二,班级、班主任执行打分制度,每个班级门口都将增加告示牌,写明班级信息和每周星级,安排教导主任带人课间巡视,抓纪律改作风。 第三,学校将大力支持教育素质全方面发展。学科竞赛、模联等全国性比赛,将依据成绩选出一位名额全程报销赛程费用。 跟第一条比,后面一切都不重要的。 “要死了,一天就那么点睡觉时间,还自习。”罗薇哀嚎一声,瘫在桌上。 江雨寒长叹一声。 “你叹什么气啊?”何啸没精打采地说,“你都被排除了。” 一个假期过来,江雨寒瘦得吓人,她现在体重才一百斤,身上骨头摸起来都扎手。 关键都这样了,上镜还是肿肿的,一点看不出来才这么重。 “我不想学啊。”江雨寒说,“艺考简直是反人类。我都琢磨着,能不能把成绩弄好点,跟我爸妈说不去学了。” “你说了?”陈彦舟侧目。 “说了。”江雨寒摸着下巴,“我爸妈说除非我能考上重本,不然没戏。” 本来还考不好送她出国呢,如今改了口风,无非就是不想让她放弃,让她接着学。 江雨寒懂这言外之意,但不懂为什么。 她真的不喜欢播音啊。 可她说了,她爸又反问,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吃、喜欢喝、喜欢玩、喜欢浪费时间。 这又不能说。 “人到底为什么要上大学啊?”她哀嚎一声,也瘫倒在桌面上。 谈声忽然插了一句:“不上大学会死。” 冷不丁的话,配上她幽幽的眼神和认真的表情,有种难言的诡异感。 江雨寒跟罗薇噌地一下直起来。 “谈姐,你别吓我啊。” “就是就是,你搞得跟我们都活在什么恐怖片里一样。” 谈声无所谓地耸肩:“我只是在说不好的情况。” “你这也太不好了,哪有那么夸张。” 谈声放下笔,转过来,“那你想一下,如果你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还不到十八,直接工作。不念书,就会有人劝你稳定下来。你问怎么稳定?他们就跟你说找个男的结婚,有家了,就稳定了。于是你相亲、结婚、备孕、生小孩一鼓作气。 二十岁,同龄人都在念书,还在纠结中午食堂吃几楼,泡面要泡多久。而你,恭喜,抱着孩子,拿着奶瓶,洗着沾满屎尿的裤子,回首一看,呀,离法定年龄还差几个月耶。” 她绘声绘色地讲着,声音倏然冷静下来:“这样是不是比死好一点?” 第45章 谈姐守卫者联盟 江雨寒期期艾艾道:“也、也不能这么说,万一我老公特别爱我呢?” “你老公如果跟你一样大,你俩就都是高中学历,你们俩文盲,养活自己都是问题别说养活小孩了。如果比你大,那就说明他有社会经验。一个正常的,有社会经验的男的,不找能跟自己并肩作战的,而找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只能说明一件事。”谈声认真道,“那就是他在有社会经验的女生面前没有任何吸引力,换句话说,就骗骗小姑娘。他们吃你的青春,你还乐呵呵地说,天呐,他真爱我。” “......” 谈声放缓语气:“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上大学还是挺好的。” 江雨寒跟罗薇齐齐点头。 何啸说:“但这儿听起来好像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哦?” 谈声视线落在他身上:“你高中毕业,去工作,没学历只能干苦力,干两年没挣多少钱,但认识了一个不错的大哥,大哥说带你发财,你信了,跟着他走南闯北,挣不老少。忽然有一天警察找上门,说你们卖的是假药,已经构成犯罪。二十一岁,我们在大学里琢磨高数、实习、考研,而你,恭喜,打败全国 99%的人,在铁窗里喜提玫瑰金手铐一副。” 假设的逻辑不怎么严谨,但她冷静的语气有一种深夜电台讲鬼故事的感觉,听得人身上凉飕飕的。 “还要继续听吗?我这还有很多别的版本。” “不,不了。” 罗薇:“谈姐,这些故事都是你听来的吗?” “不是。”谈声转回去,语气一下子变得沧桑,“那都是我前世发生的事了。” “......?” “惨痛吧?还不快做题。”她催促道。 陈彦舟扶额,她又在使坏了。 关键是这帮二货,看表情还真在犹豫信不信。 - 开学没多久模联就进入到了复赛确认环节,谈声去办公室请假的时候,李文卉还很震惊。 “你是想拿学校的名额?” 学委刚抱着卷子往外走,听见这话不由得好奇,朝里望了一眼。 谈声略微顿了下,点点头:“也可以拿。” 她语气随意,仿佛对这机会势在必得。 可李文卉却有些迟疑,“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不要分心。你现在学习状态这么好,应该多巩固,这个比赛,耗费时间精力还是很多的。” “我知道。”谈声说,“陈彦舟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李文卉顿了顿,“你们俩情况,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谈声没吭声,但表情代表了一切。 “这算是代表学校去了。”李文卉叹口气,说得很委婉,“所以暂时的比赛结果不会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谈声眼睛眨了下,“好的,谢谢老师。” 很快,谈声跟陈彦舟都要去参赛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班级。 “学霸我能理解,谈姐是为什么啊?” “就是呀,又不高考加分,又没有奖金的,争这个图啥呀。” “竞争呗,谈姐就是跟学霸较劲。” “哦?我看他们一圈人经常一起,还以为他俩关系不错呢。” “应该是挺不错吧。我看他们经常一起吃饭什么的。” “那就不地道了。正常人谁会跟朋友抢东西啊。” “可能在谈姐眼里他们不算吧。” “是呢是呢,我就觉得她对谁都冷冷的,当然了,人是好人哦,就那种处不熟的好人。” “学霸也挺惨的,谈姐没来以前,他多风光呀,现在......” “现在也很风光啊。没看他桌子里面情书堆着吗?” “是哦,谈姐好像没听说过有谁那个她哦。” 张嘉涛进门就听见这两句,想也没想,就反驳道:“谈姐才不在乎这个呢。” 从运动会后,他就在背地里成为了谈声的忠实信徒,游走在学霸派之间“窃取”信息。 他,张嘉涛,要誓死捍卫谈姐的地位,全方位的。 “越是高岭之花,越是没人敢摘。”张嘉涛学习一般,但从小浸淫在各类偶像剧中,熟悉各种主角人设和故事走向。 “谈姐高冷,是因为什么?不善言辞。是面冷但心热。这叫什么?珍惜羽毛。谁跟学霸一样啊,对谁都放电,老让人想入非非的。” 刚好路过的陈彦舟:“?” 他什么时候放电了? 他对着窗户照了照,长得帅是他的错吗? 何啸:“哎呀,别听他们乱说,你只是天生媚骨而已。” “滚。”陈彦舟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我回去就把你那些小说给撕了。” 夜里,罗薇看着谈声洗完澡点台灯学习的样子,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偷偷给江雨寒发消息,说班上的风言风语。 说什么不好,说谈姐没良心。 比赛本来就是公平竞争,扯什么抢不抢的,又没说指定让陈彦舟参加。 江雨寒躲在被窝里偷偷啃面包,一样同仇敌忾,恨不得第二天就回来,跟他们当面对峙。 谈姐呢?这些人没把话说到她面前去吧? 罗薇:应该不知情,她还在做题呢。 江雨寒:这都几点了,咋还写呢? 罗薇:复赛回来就月考了。 江雨寒:天呐,月考,好遥远的词汇。 罗薇:要不要跟他们也商量一下。 江雨寒:商量什么? 罗薇:我都知道了,他们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我们先说好,内部绝对不起矛盾。 江雨寒:也是,别人不说,何啸这个人,意志极其不坚定,搞不好真被人带偏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又拉起一个暂时的讨论组,把这两天的传闻讲了一遍,呼吁何啸跟丁郡东千万要坚定立场。 陈彦舟:?什么意思,谁说啥了? 罗薇:? 江雨寒:? 罗薇定睛一看,何啸这二货,把陈彦舟给拉进来了。陈彦舟以为有什么事儿,转头把谈声也拉进来了。 江雨寒:…… “谈姐守卫者联盟已被群主解散” 还好,谈声忙着做题,还没来得及看手机。 等发现群提醒的时候,罗薇编了个手误的借口,把事儿给糊弄了过去。 陈彦舟脑子里把刚才她们的话过了好几遍,才想明白怎么回事。 简直滑稽。 人与人思维也太多样了。 他点开谈声的聊天框,想跟她说不要在意这些话,可又怕她本来不清楚这事儿,自己一说反而影响了。 陈彦舟才不在意代不代表学校呢,他只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至于花几个钱,他一点也不在乎,更没这个意识。 何啸说,谈声争取也无可厚非,首先她要跟陈彦舟竞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其次从经济条件上来说,谈声家是肯定不比过陈彦舟的。 陈彦舟不懂怎么会扯到钱身上。 何啸掰着手指数给他听,“从咱们这去趟北京来回路费就小两千了,还有住宿、吃饭,加一起,这趟没个四五千拿不下来。四五千什么概念?我妈一个月到手就五千四,一个月工资诶。搁我我也想拿全额啊。但对你来说,这就是少上几节高尔夫球课的事儿。” 陈彦舟:“所以呢?这跟他们议论谈声有什么关系?” 何啸:“他们议论是觉得谈姐这么努力争取,对朋友来说很不义气。但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名额本身就是值得去争取的。” 陈彦舟还是不太懂。 丁郡东:“他想说的应该是,这五千对你来说无足轻重,但对谈姐来说,很重要。” 何啸打了个响指:“ngo。” 陈彦舟垂眸,若有所思。 他倒从未设想过这一点。 - 复赛依旧在宁江,这次全部都是单代模式,有了初赛的经验做支撑,谈声表现得很是出色。 这回她跟陈彦舟抽到了对立面,重新做回对手,在会议里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很是畅快。 比赛结束紧跟着的就是月考,复赛结果跟月考成绩同一天出炉。 谈声毫不意外地稳坐月考榜第一名,并顺利晋级。 应了新校长的改革,全校前三都要提供一寸照片,放在公告栏上。 谈声不想放饭卡上的那张,抽空去重新拍了一张。 照片里,少女不苟言笑,那张脸褪去了青涩的婴儿肥,变得棱角分明,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坚毅。 她就这样贴在最高处,凌驾在两个男生的头上,是一水的榜单里,最最耀眼的存在。 陈彦舟站在她身边,小声地说:“我可以自费去。” 谈声转过脸看他,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什么。 “决赛在北京,我妈刚好在那边有业务。”陈彦舟目视公告栏,眼神却没有焦点,“本来就很顺路,刚好我还能多去玩两天。” 谈声不语。 他继续说:“而且我比较认城市,北京太北了,我得去提前适应,学校肯定不会供我提前去的,与其搞这么麻烦,不如我——” “陈彦舟。”谈声叫他的名字,语气一片冷静,“谁告诉你,我要去参加决赛了?” 第46章 他开始相信她是天才了 陈彦舟不可思议地反问:“你要放弃?” 谈声点点头,眼中净是坦然:“对,我不干了。” 事情朝着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上狂奔了。 谈声讲完这句扭脸就找到了李文卉,不等她说什么话来劝,就诚恳地开口:“老师你说得对,我不该分心,北京我就不去了。” 她耷拉着脑袋,眉目低垂。 李文卉为自己刚冒出来的喜悦而羞愧。 也许大概可能她该相信谈声呢?不对,是她凭什么不相信谈声。 难道就因为她毫无经验吗? 额,好像这理由是挺充分啊...... 不管如何,李文卉还是挺愧疚的,“不要气馁,你是很优秀的。只不过接触得迟了,我们在这条路上回报率太低,但你要知道,考上大学以后,你会有更多的机会。越好的大学,你接触到的东西就会越多。” 李文卉语重心长,谈声点点头:“谢谢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李文卉迟疑了一下,又叫住她,压低声音说,“太累就别硬撑,我可以放你半天假。” - 有假不休王八蛋。 谈声吃完饭在寝室里睡了一觉,拿着班主任的假条,大摇大摆出了校门。 满打满算,来祁州也一年了,除了徐贝贝来的那次,她从没有好好逛过,玩过。 如今得了空闲,她竟然觉得迷茫,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迷茫不过几秒,杨舒南就发了位置给她,是一家商场。 谈声:? 你姐让我带你转转。 你不用上课吗? 我上的是大学,又不跟你一样。 谈声犹豫了一下,反正她没有更好的方案,索性答应了下来。 杨舒南在手机上帮她叫了车,二十分钟,直达商场大门口。 半天的空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杨舒南还是老样子,人模狗样的衬衫让他看起来成熟稳重,但一张嘴又是熟悉的感觉:“呀,怎么出来玩还穿校服啊?” 谈声说懒得换,换了还得洗。 他摇摇头不赞同,说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讲究。 谈声低头掏手机,不理会。 “你干嘛呢?” “跟我姐说,你骂我。”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谈声一边打字一边补充:“还凶我。” “行行行祖宗,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对不起,我道歉。” 得到了该有的态度,她利落地把手机一收:“走吧。” 商场开业不久,到处都在做开业活动。 杨舒南边走边问她比赛比得怎么样。 暑假他没回去,但从康乔那里还是知道了不少消息。更别提背地里,徐贝贝还“强迫”他去找学校里有经验的人整理参赛笔记。 “进决赛了。”谈声语气淡淡。 “这么牛?”杨舒南忽然兴奋起来,“那岂不是要去北京了?” “不去。” “不去好呀,不去......等一下,你说什么?不去?决赛没在北京啊?” “是我不去决赛。” “为什么?” “因为没意思。” 杨舒南傻了:“那你还去?还去两次?” “第一次是尝试,第二次是确认。”谈声好脾气地解释,“现在确认了,没意思,所以不去了。” 那种让她心跳加速的紧张感,跟限时一个小时做一张数学卷是一样的,甚至还不如,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把时间精力花在这么没有性价比的事情上? 杨舒南已经彻底看不懂这小孩儿了。 明明离赢就差那么一点点,她说放弃就放弃了,要是他付出投入了这么多,就算不喜欢,也是要硬着头皮继续做一做的,哪怕是去旅个游、认识认识新朋友呢? 有个性、太有个性了。 他开始相信她是天才了。 谈声实在懒得跟他解释这一堆堆一套套的思路,她往旁边电影院一指,说想看电影。 杨舒南有求必应,他很久没关注这些,盲选了开场时间最近的一部。 名字很腻乎,海报又很温情,中间“震撼上映”四个大字更是吸引注意。 但开场二十分钟后,杨舒南就后悔了,小声提议要不别看了走吧。 谈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反问:“为什么?” “感觉是很惨的片子。” 她往嘴里塞着爆米花,“哦。” “我担心你哭出来。” 谈声嫌弃地望他一眼:“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果不其然,杨舒南没有错过片子里的任何一个泪点,把谈声随身带的纸巾用了个精光。 不止他,影厅里一大半的人都在抽泣。 最后镜头拉长,女主蹲在医院走廊里哭得不能自已。 杨舒南揩掉眼角的泪,愤愤道:“这男的也可恶了,又拐孩子又骗老婆。” 谈声把空了的爆米花桶带走,“你手机一直在震动。” 杨舒南心一沉,有点不敢面对,等点开消息一看,徐贝贝正在激情输出,骂他脑袋有问题。 我让你带她出去放松放松,你带她看的什么东西?不是在放好莱坞吗?平日里看那么多,今天为什么不看爽的? 杨舒南:我这不是支持国产吗?再说了,哭不也是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吗? 徐贝贝怒了:什么?你把我妹惹哭了? 杨舒南撇撇嘴:没有,她一滴眼泪没流。 徐贝贝更怒:那算哪门子缓解压力呢!? 杨舒南差一点就破口大骂了。 哭了不行,没哭也不行。 这俩姐妹没一个好伺候的! - 谈声回学校之前去了一趟江雨寒在的艺考中心。 她说明来意,做了登记,就在楼下等着。 没一会儿江雨寒就大汗淋漓地跑了下来,脸上身上都瘦得明显,五官愈发深邃了。 “谈姐。”她语气兴奋,“你怎么来了?” “感觉很久没见你了,过来看看。” 江雨寒眉梢微扬,得意地哼哼两声。 她穿一件单薄的训练服,汗水被风一吹,还有点冷。 谈声左看右看,确认附近没人,才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魔芋爽,塞到她手里。 “你要控制体重,我查过了就这个热量最低。” 江雨寒一下子愣住了,泪水唰地涌上来,这段日子吃得苦跟心里的烦闷,都找了发泄口。 她猛一把抱住谈声,边哭边说:“谈姐,你怎么这么好啊?你总对人这么好以后是要吃亏的。” “那些人都没良心,问题目的时候一个个卑微得不行。你一有点事,就在背后讲七讲八。” “争强好胜怎么了?那条法律写着谈声不准参赛了?” “参不参加都是你的自由,关他们什么事儿啊,凭什么说你是怕输。” “参加说你没义气抢陈彦舟名额,不参加又说你是怕输,想保持第一名的战绩。战他爸个腿儿!” “一群小人!嫉妒你有本领,呜呜你真的好有本领,我要是能跟你一样,我才不学这破播音呢。” “饭不让吃,觉不让睡,假不让请。我真的学不会嘛。呜呜呜呜,我想回家,不对,我想回学校,我想回 220,呜呜呜。” 谈声被江雨寒哭懵了。 可恨的是杨舒南已经用完了所有纸巾,以至于她摸遍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口袋都摸不出一张来。 “别生气,别哭。”她局促地站着,干巴巴地提醒,“你再不吃,等会儿回去就吃不了了。” 江雨寒收放自如,直起身,手背在眼边擦了两把,蹲在地上光速解决。 谈声很是严谨地倒了粒薄荷糖给她,又把垃圾揣兜里。 “我走了,你好好努力。” 话说完又觉得“努力”这个词儿不好,补充一句,“如果真的学不懂,就算了,回去学学文化课也蛮好的。” “算不了的。”江雨寒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不学这个,我还能学什么呢?我也不想去差学校的。” 谈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江雨寒将她送上了公交车,在站牌边使劲儿挥手,“拜拜谈姐。常来看我。” 谈声微笑着点点头,“我会的。” “叮咚——” 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陈彦舟:今晚可以一起回去吗?我有话想问你。 第47章 崇拜 谈声觉得他的邀请很多此一举,因为全班就他们两个自习上到熄灯,每天晚上,他们都是一起回去的。 不过她还是回复他可以。 从江雨寒那一顿哭泣和最近自己观察得到的信息中,足以推测出陈彦舟要问她什么。 他不可能觉得她怕输。站在他那种自恋的脑回路来看,八成是觉得她放弃决赛,是因为他。 谈声想解释清楚,又感觉讲起来有点费劲。 陈彦舟今晚出奇的安静,这种安静让谈声有点不安。 她一边刷题,一边思索,题对了个八八九九,该说的话却没想出来一点儿。 等教学楼即将熄灯的铃声响起,谈声把笔放了,回头一看,陈彦舟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着了。 “走吗?”他眉梢微扬,嘴角勾起。 谈声被他的笑晃了眼。 这是什么招数? 两人带好东西,锁好门,高三的也陆陆续续开始下楼往外走。 楼道逼仄,陈彦舟跟她并肩走在人流中,忽然小声问:“谈声,你去过北京吗?” “没有。”谈声说。 “你想去吗?” 谈声的答案乍听起来不相及:“以后会去的。” 徐贝贝不喜欢北京。她不喜欢的,谈声就不会主动说自己想去。但这并不会消解她对北京的向往。 “你知不知道决赛表现优秀,有机会去联合国参观的?” “我知道。” 陈彦舟:“所以你还是不参加?” 谈声语气平淡,反问:“去参观了又能怎么样呢?” 陈彦舟被问住了。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去联合国参观,不是很好吗?虽然他之前旅游的时候就去过,但跟比赛选拔去,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对他能力的肯定,关乎于——荣誉。 而谈声,她显然是不在乎的。 他又笑:“和我想的一样。” 谈声用眼神问他。 “你不去,才不是因为我,是你觉得不好玩。” 谈声惊讶地看他一眼。 陈彦舟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心里愈发开心,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他伸出手指:“那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一开始为什么会感兴趣?难道是......”他目光中流露出几丝不自然,“单纯为了我?” 谈声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扭捏什么,果然,虽然聪明了,但还是挺自恋的。 “怎么不会是我怕输呢?”谈声反问。 陈彦舟被这个猜测逗笑了,“当然不会。” 这也是那些流言里,他最不能理解的一条。 谈声怎么可能怕输,她可是战士。 “陈彦舟,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出生就赢了我一局。” “记得。” 他当时听了还很不舒服,觉得她忽视了自己的努力,把一切都归于他的家庭。但最近被何啸一点拨,他意识到她讲得没错。 假如他们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她一定会甩他更远。 谈声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我没跟你夸张。我以前的学校,图书馆一年只开一次,一次只开十分钟,里面的书堆不满两个架子,其中一半儿还是好几年前的报纸。礼堂、食堂、体育馆、实验室,这些都没有。操场跑道一圈才三百多米,地是泥巴糊起来的,天晴,跑起来一裤子灰,下雨,踩一脚泥。直到中考去县里我才知道原来八百米有那么长。 运动会、少年宫、奥数、模联,有的我只在数学题里听过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有的我连听都没听过。我参加那些,不是为了当第一或者打败你。我付出了很多很多考到一中来,这些好学校才会有的机会,我该抓住的。” 谈声说完,发现陈彦舟盯着自己,嘴角笑意更甚。 她心中有些不快,感觉又一次被忽略,语气也冷下来:“你在笑什么?” “看不出来吗?”陈彦舟眨眨眼,认真地说,“我在崇拜你。” 谈声感觉身体里高涨的热血,忽然就降温了,不是生气,是有点儿无措。 除开小时候的武力镇压,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坦然地对她说崇拜。 陈彦舟眼睁睁看着她嘴角越抿越紧,忙表忠心,“真的,你很厉害。” 谈声当然知道他是认真说的,因为她没见过比他更不会撒谎的人。 她昂了昂下巴:“我允许了。” 陈彦舟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她允许的是什么。 允许他崇拜。 陈彦舟笑得更灿烂,眼睛转了转,往前半步:“那你能不能给我一张照片?” 橘子的香气,正是她挑选的味道。看来他很喜欢。 谈声:“你要贴在寝室膜拜吗?那不用了。我怕别人说你暗恋我。” “不是的。”陈彦舟眼神飘忽,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今天他们说也没去过,让我带他们的照片一起拍游客照。” “真的?” 他不看她,只一个劲儿点头:“真的真的。” 谈声沉默两秒,就在陈彦舟以为她会拒绝时,她说:“我没带手机,回去发你。” “好,谢谢谢谢!” 谈声不知道他在谢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更搞不清为什么自己也会莫名其妙跟着一起开心起来。 还真是充满感染力的男主角和抵抗不了的 npc 啊。 - 第二天一早当罗薇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谈声正蹲着换鞋,她将鞋带拉得紧紧的,确保后跟不会掉下来。 “你又跑步啊?”罗薇打着哈欠躺了回去。 谈声“嗯”了声,提醒她帮忙带一下卷子。 罗薇从床帘里伸出手比了个“ok”。 “对了。”谈声往前走两步,又折回来,“罗薇,你去过北京吗?” “去过啊。”罗薇含含糊糊地回答,“怎么了吗?” 谈声垂眸:“没怎么。就问问。” - 流言随着谈声在第一次十校联考中斩获第一而烟消云散。 尽管还是有人说什么分数不是检验优秀的唯一途径,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谈声的厉害。 汤校长在升旗仪式上重点表扬了一班,说他们学习氛围好,一个谈声,一个陈彦舟,长期全年级第一二,这次还都进了联考前十。 “尤其是谈声同学。”汤校长眉飞色舞,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未来省状元最有力的竞争者。 谈声就站在发言台旁边,看着底下鼓掌的人,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直到第三名的詹杰推了推她,提醒:“谈声,到你了。” 第48章 精神胜利法 谈声上台,快速读完七拼八凑出的演讲稿,就退后将舞台让给下一个。 汤校长趁热打铁,宣布以后联考进入前十的都会给予一定的现金奖励。 “第二名的陈彦舟同学正代表学校参加全国中学生模拟联合国大赛。”汤校长声音中同样满是骄傲,“我们请谈声同学代为领取奖金。” 台下一片哗然,又发钱? 谈声也惊到了,可没人跟她说还有这出啊。 惊归惊,拒绝是不可能的。 合影时,谈声悄悄掂了掂红包,写了自己名字的比陈彦舟要厚一些。 刚回到班级队伍里,何啸就迫不及待来打听奖金有多少。 谈声要把钱抽出来数,却被罗薇阻止。 “财不外露。”罗薇挪动步子挡住其他班人好奇的打量。 谈声捏开红包口,眯着眼从缝隙里看了看:“反正全是红的。” 何啸也捏了捏厚度,语气不可思议:“学校下这么大本钱吗?” 丁郡东探头:“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何啸羡慕道:“这可比我赚跑腿费多多了。” “你跑三年腿,也不见得考过一次第一。”罗薇伸出食指指了指谈声,又立起来摇摇,“有谈姐在,你没机会的。” 谈声觉得自己应该装模做样为他们打个气:“还是有机会的。” 何啸静默不语,眼神仿佛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比我聪明、比我努力。”谈声点点头,肯定自己给出的这两个条件,“就可以。” 丁郡东说:“可现实是,我们既没你聪明也没你努力。” 谈声“哦”了一声:“那没机会了。” 何啸:“……” 把已知的事实又重复一遍,是为了羞辱他吗? 那还真是被她羞辱到了。 - 陈彦舟的奖金谈声交给了何啸。 “我不要。”何啸说,“我怕我忍不住拆开看,会嫉妒。” 谈声问:“那你会嫉妒我吗?” “不,不会啊。”何啸结巴了一下。 没品的东西。 连陈彦舟都在嫉妒她好吗? 何啸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他又讲错什么了吗? 他不要,丁郡东当然也不会接。 谈声只好当着几人的面,把陈彦舟的红包拆开数了数,又装回去。 目的无非是要昭告天下:看好了,她可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 夜里,她回了寝室,才看到手机上一堆的未读信息。 除了各种群,最上面的是陈彦舟,未读消息 12。 谈声手指刚挪到上面,学霸集中营的群就顶了上来。 前面是他们在讨论联考奖学金的事,后面就是陈彦舟传了组照片。 江雨寒:啊啊啊啊你不会拍就别拍,丑死人了。 何啸:终于找到学霸不擅长的东西了。 贺加羽:删掉,求你。 江雨寒:已存。 贺加羽:? 陈彦舟:人不行怪路不平。 谈声点开群相册看了看。 陈彦舟传的是先前说的代替打卡照。 各有各的丑法,最后甚至出现了六个人的照片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的情况。 他握着照片的手法跟打扑克牌似的,每个人都只有半边。 相比之下谈声那张单人的反而算正常的了,因为糊得一塌糊涂,就算存下来了也没法指认是她。 谈声退出去,点进陈彦舟发来的消息。 9张照片,9 个不同的景点。 每一张都是他举起胸前挂着的牌子,对着镜头微笑比耶。 傻里傻气的。 谈声看了很久很久,点开大图,仔细观摩每一处。 挂着的是他们模联的参赛证,但是里面换成了她的三寸证件照,名字处贴了白纸。 一开始他还规规矩矩地举着,后来他的脸颊甚至会贴着参赛证的边缘。 看起来就好像他们真的贴在一起一样。 最底下是他发的消息。 陈彦舟:试了一下,还是这样拍出来的效果最好。 陈彦舟:但是来不及了,就是拍了你的。 陈彦舟:不要告诉他们。 谈声:哦。 哦。 哦是什么意思? 陈彦舟打开搜索引擎:女生聊天老是发“哦”是什么意思? 女生发“哦”要怎么回应。 怎么跟高冷的女生聊天。 高冷女生讨厌一个人的表现。 …… 在检索了一晚上,看了 n 篇不同角度的分析贴后,陈彦舟终于发现,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就是说——屁用没有。 他竟然妄想世界上会有跟谈声一样的人,会有专门针对她的标准答案。 真是鬼迷心窍了。 当陈山在机场接到他的时候,看着他一脸憔悴很是疑惑:“你们比赛不让睡觉吗?” “没。”陈彦舟有气无力地回,“没睡好。” 其实是压根没睡。 他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咚”的一声,陈山感觉车都往下沉了沉。 “轻点祖宗。”陈山摸着方向盘,“我刚买的新车。” “嗯?你的购车基金申请下来了?” “当然。我只要略施小计,梁关月就对我言听计从。” 陈彦舟系好安全带:“对对对,小计,我六年级的时候你就想换,现在高二,才只过了短短五年,just 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啦。” “你以为买车是什么简单事吗?”陈山敲了敲他的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陈彦舟任他敲,闭上眼休息。 陈山道:“我晚上学校有课,你回家自己弄饭吃还是我给你弄好?” “我回学校。”陈彦舟说。 这段时间他落下不少课程,而且他也想早点回去。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 “这么刻苦?”陈山说了一句,又想到什么,“啊我知道了,你还在跟那个小姑娘竞争是不是?” “你高看我了。”陈彦舟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人家现在是联考第一,我才第七。我哪配?” “不要气馁嘛。”陈山现身说法,“当年我也是被你妈妈按在地上摩擦的。” “你现在不是也被按着摩擦吗?” “我那是让着她。” “真羡慕你的精神胜利法。”陈彦舟对父母爱情那一套已经听得太多了,兴趣缺缺。 “好吧,认真的讲,结婚是不用分输赢的事情。而且我从来就没觉得被你妈妈压一头有什么不好的。你妈妈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她比我强,性格上、成就上。学校里的时候,她就很耀眼,跟我搞对象后,还是有很多人在等着顶替我。” 尽管结婚多年,陈山提到妻子还是会觉得心里喜滋滋的。 往事一幕幕,相遇相识追求恋爱结婚的过程对他而言永远新鲜,余生光是咀嚼过去就足够幸福,更别提他们还在不断创造新的日子。 “陈彦舟,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你就知道了。结婚的目的不是束缚,是两个人追求自由的同时互为后盾。我不想干了,你妈妈可以养我;你妈妈不想闯荡了,家里也永远有个我。”陈山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也不晓得梁关月在深圳怎么样了。” 陈彦舟闷声道:“怎么说什么你都能聊到自己身上去?” 陈山笑,不加掩饰道:“因为我有点想你妈妈了。” 陈彦舟想也没想,跟着叹气:“我也有点想——” 他猛然顿住,意识到嘴边的名字是什么之后,心跳快了起来。 一种罪恶感将他包裹起来。 陈彦舟,你怎么能? 你怎么敢? 他感觉脸又麻又烫,那感觉跟把头埋进牛油火锅里练憋气有得一拼。 陈山并没注意到陈彦舟的异常,自顾自地打趣道:“话又说回来,这么看,你跟这小姑娘和我们也挺像的嘛。搞不好以后,你们也能终成眷属呢。” 第49章 自我攻略 陈彦舟回来背了很多纪念品,跟宿舍里几个分了分,剩下的一堆都装进了纸袋子里。 他拎着袋子出门,到了宿舍楼下给谈声打电话,说自己找她有事儿。 没几分钟,谈声就跑下来了。 她刚洗了个头,洗发水的香味淡淡的,很干净。 陈彦舟道:“我没有催你,你不用这么着急的。” “什么?” 他指了指她明显还潮着的发梢。 “头发厚,吹干太费劲了。”她说着拨弄了一下头顶干燥的发丝,手掌摊开,“你的奖金。” 陈彦舟没再多说什么,拿过她掌心的红包,又将袋子递过去,“给你带的东西。” “我没让你带啊。” “......我自愿带的。” 谈声一边接过来,一边慢悠悠补上:“那叫你给我送的。” 陈彦舟耳朵微红,有点恼怒。 她就不能不拆穿吗? 大家都中国人,就不能都内敛吗? 谈声逗弄够了,还是跟他道了谢。 “不用客气。”陈彦舟顿了顿,“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说谢谢?毕竟我们都这么熟了。” 她跟那个康乔就根本不会说谢谢啊。 虽然康乔也没干什么值得人道谢的事情就是了。 谈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连在家里跟我爸妈都说谢谢。” 陈彦舟愣住了。 已知跟爸妈的亲密程度>康乔。 跟康乔不说谢,跟爸妈说,跟他说。 说明他等于,额,算了,约等于。 他约等于她爸妈。 谈声眼睁睁看着陈彦舟表情几度变换,最后羞赧地垂下头。 “啊呀,那,那好吧。” 谈声:“......” 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是用他“聪明”的脑瓜子发散了一下,得出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有时候跟陈彦舟沟通也挺省成本的,就算给出的回应再怎么不相干,他都能脑补出最有益的答案。 这种人叫什么来着? 哦,对,自我攻略。 - 又是一年圣诞月。 高二的生活仿佛被按下快进键。 江雨寒长期不在,丁郡东间歇性不在。 周末,谈声一个人在寝室做完题目对完答案,站在阳台远眺时,难得感觉到了点寂寞。 她不知这感觉是好是坏,是否象征着她又一次把情绪寄托在了别人身上,徐贝贝开导她万事宽心。 “现在就发愁成年后的事情,你成年了该愁什么呢?” 谈声说:“可每个人都是孤岛。” 徐贝贝一听就知道她文艺青年属性爆发了,一边支支吾吾一边百度,回她:“你说错了,是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谈声静默不语。 徐贝贝品出些不对:“宝儿,你是不是有点想他们啊?” 谈声立刻反驳:“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徐贝贝嗓音含笑,心里放心不少,“这是好事儿。谈宝儿,你又有朋友啦。” 谈声脸一热,觉得这说法太肉麻了,胡乱敷衍几句,把电话挂了。 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就有一串号码拨进来。 竟是肖雪。 她语气焦急万分,说江雨寒给他们发信息说实在受不了了,不想学了,接着电话就关机了,怎么也打不通。 等肖雪赶去学校,就听说江雨寒忽然发疯,从课堂上跑了出去,一路冲了出来。 监控里,江雨寒灵活地翻身上墙又离开,跟动作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动作丝滑得不行。 肖雪认识她十几年了,都不知道江雨寒还有这么彪悍的一面。 谈声硬着头皮打断她的感慨:“阿姨,江雨寒没回寝室。” 肖雪顿了下,恢复焦急:“那可怎么办呀?” 不等谈声说什么,她又冷静下来:“没事,你就先帮我看着,要是有她的消息,你马上告诉我好不?” “好的。” 挂了电话,谈声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好,决定也帮忙去找。 等她换好衣服,走出学校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其实根本不晓得该去哪里找。 江雨寒不开心了会去哪,对哪里最有安全感,她一概不知。 唯一知道的,也就是她曾经学芭蕾不开心,现在学播音也不开心。 她垂眸,心里微微挫败和心虚。 为自己的不真诚。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拨通电话,等陈彦舟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的时候,脑子才反应过来。 陈彦舟喂了好几声都不见回应,声音不由得担忧起来,“谈声,你怎么了?” “江雨寒去哪了你知道吗?” “什么去哪儿了?她不是集训吗?” 谈声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讲了。 “我不知道。” “哦,那我挂了。” “别呀。”陈彦舟忙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有人肯定知道。” “谁?” 陈彦舟不回答,反而问:“你在学校吗?” “对。门口公交车站。”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不用了,你告诉我找谁就——” 没等谈声说完,陈彦舟就飞快地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 谈声抱着手,心里很不爽。 陈彦舟骑着小电驴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气鼓鼓的样子。 “你怎么不高兴啊?”陈彦舟说着,将头盔递给她。 谈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高兴的?” 的确,她表情还是一贯的冷,但陈彦舟就是能抿出状态不对。 而她的回答在印证了他猜想的同时,也透露出了别的信息——这不爽是对着他。 陈彦舟开动聪敏的小脑瓜,稍微一想就得出答案,解释道:“我骑得很快了,是找头盔费了一点时间。” 谈声懒得同他讲,因为她自己也讲不清。 她抬起腿,跨上后座,“去哪?” “寻找失踪的大小姐。” 陈彦舟说着一拧把手,往前窜了出去。 骑车冻手又冻脸,头盔也无济于事,谈声一路捂着脸蛋。 到了目的地,陈彦舟一捏刹车,惯性使然,她身体不自觉前倾。 两头盔相磕,震得脑袋晕晕乎乎的。 背部一左一右传来陌生的触感,陈彦舟一下子绷直了,结结巴巴地解释:“对对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谈声坐直了,下了车,才舍得把手从脸上放下来,“没事。” 陈彦舟扭脸一看,她两颊通红通红,若无其事地将头盔递给他。 这个人,害羞怎么也装得这么冷静啊。 谈声被他又羞涩又难为情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不是找人吗?还不走?” “啊,走走走。” 陈彦舟把头盔下了,挂在车把手上,停好车,进了店。 炸鸡的香味铺面而来,小小的店里挤满了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陈彦舟直奔二楼,在角落里找到了背对着楼梯口正在大快朵颐的江雨寒和贺加羽。 “你怎么来了!?”江雨寒表情惊恐,紧接着抓起面前的薯条就要往嘴里塞。 “就我们俩。” 陈彦舟一屁股坐在他们对面,谈声也挨着他坐下。 江雨寒放下心来,把手里的薯条放回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不知道啊。”陈彦舟冲她身边昂了昂下巴,“但是贺加羽这两个月点了快三十次这家外卖,我就猜,他应该会带你来。” 然后他在大众点评上找到这家店,询问店主能不能拍一下店内环境的视频。 果然找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 “什么!?”江雨寒一拳差点把贺加羽掀翻在地,“你吃独食都两个多月了!!!” 谈声:“......” 她请问呢,这是重点吗? “我本可以一直吃。”贺加羽说,“但我分享给了你,这还不行吗?” “不行!”江雨寒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吃草喝水这么久,你跟我说你一直在吃香喝辣。” “诶,别别别。”贺加羽抽了好几张纸,胡乱按在她脸上,“别哭啊姐姐。” 谈声适时出声,认真总结:“所以,你是被饿跑的?” 陈彦舟:“......” 第50章 不能撒谎 逻辑顺畅,是江雨寒能干出来的事儿。 “当然不是!”江雨寒第一时间反驳,使劲儿嚼了嚼薯条,又改了说辞,“当然不全是。” 谈声抱着手:“那说说吧,全的是什么?” 陈彦舟瞥她一眼,学她的动作,昂了昂下巴,“哼”一声。 贺加羽笑起来:“怪不得有人说你们俩在谈——” “就是压力很大啊。”江雨寒站起身,打断他,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你们看看我。” 她披着贺加羽的灰色羽绒服,里面的黑色紧身训练服,勒得她身形愈发消瘦。就算胡吃海塞了这一堆,肚子也不见丝毫鼓起。 “我们老师说,我这样太胖了,上镜不好看。可我已经只有九十五斤了。”江雨寒眼眶又红,“我知道艺考就是要这样,可我不想这样。” 她喜欢自己有点肉的小肚子,喜欢自己结实有力的小腿,喜欢轻松提起水桶的胳膊。 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跟贺加羽玩小偷游戏,她总是能轻松追上他,一个背摔就把他扔到地上,可今天,她走两步就觉得气喘吁吁,连拽他的力气都轻轻的。 江雨寒不喜欢这样,非常不喜欢。 谈声手指敲着胳膊,半晌:“不管怎么说,要先跟你家里人说一声。” 贺加羽连忙按住她的手机,“不行。” 谈声蹙眉。 “没事儿。”陈彦舟跟她同一战线,“用我的。” “叛徒!”贺加羽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挣扎,“起码也让她把东西吃完吧。” 谈声看向江雨寒,语气变得温和:“不说别的,就报个平安。不然你妈妈要是去报警,这事儿就收不了场了。” “我妈知道了,一定会过来的。” 谈声说:“不会。” 她没多说别的,表情却在反问“难道你不信我吗?” 江雨寒感觉被“道德绑架”了,只好点头。 电话拨通,谈声声音冷静:“阿姨,江雨寒来找我了。” 她瞄一眼正在大口吃炸鸡腿的人,声音低下去:“她状态挺不好的。” “嗯,压力很大。她不敢跟您说,怕您会心疼会哭,更怕您失望。” “阿姨,她很在乎您的看法,今天也是实在受不了了,钻了牛角尖。” “好,我会劝的,您放心。” “嗯,晚一点儿我们一起送她回去。” “阿姨,别难过,会好的。” 陈彦舟在一边叹为观止,心说这人撒谎的功力简直一流,肉麻话也张口就来,把人哄得不要不要的。 “没事儿了。”谈声说。 江雨寒脸哭得跟花猫一样,“真的?” “当然,那是你妈。”谈声将手机丢在桌上,“能有什么过不去的?” 江雨寒说:“谈姐,你好冷静哦。” 其实有另一个词更贴切,但听起来贬义更多。 谈声笑笑,道:“本来就是。” 江雨寒说过,从小到大,她爸妈都没动过她一根指头,重话也没讲过几句,所以她逃跑不敢回家,根本不是怕打怕骂,是害怕自己会让他们失望。 她只是说出了江雨寒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实而已。 夜里,几人把江雨寒送回了家。 江雨寒拽紧了谈声的胳膊,说什么不让她走,觉得有客人在,爸妈责备自己的可能就会小一些。 谈声想,江雨寒实在是太傻,她竟然会不知道她爸妈有多爱她。 身高是她放弃芭蕾的理由,但绝对不是她爸妈放弃的理由。 怎么会对她失望呢?怎么舍得对她失望呢? 尽管这么想,她还是没抵抗得了江雨寒的软磨硬泡,跟她一道进了门。 不出谈声所料,一家人从紧张到互相原谅其乐融融,总共花费半小时。 谈声靠在沙发上,一边揉橙子,一边听着房间里江雨寒号啕大哭。 那个不善言辞,整天“嗯”来“嗯”去的江父,用最快的语速和最轻的语气安慰着挫败的女儿。 谈声忽然很想家。 她将橙子揣进兜里,走过去敲了敲门。 肖雪打开了一条门缝,“怎么啦?” “阿姨,我先出去走走。” “好,好。”总把人晾着也确实不好,肖雪应了下来。 下了楼,又看见那张长椅,只是空荡荡的,没了那个打瞌睡的少年。 谈声坐过去,将橙子放在身旁,抬头看漫天繁星。 冬天特有的冷冽,吹得耳朵有些疼。 她给徐美玲拨过去电话。 听筒里满是热闹的嘈杂,徐美玲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怎么啦宝儿?” 从谈声有记忆以来,她就是这副昂扬饱满的状态,好像人生早已一帆风顺。 “没怎么。”谈声眼睛瞥见什么,声音很轻,“我只是有点想你。妈妈。” 风卷起她的发丝,也将这话吹散。 冷白的路灯下,她面容白净而柔和,明明是和平时一样的音色却透着种说不出的缱绻旖旎。 陈彦舟摸了摸耳朵,痒痒的,又捶了捶胸口,也痒痒的,最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难以忽略的一声清响。 谈声再也装不了没看见。 她视线轻飘飘从那身影上划过,身体往旁边挪挪,让出空位来。 陈彦舟很有眼力地坐过来。 谈声并未感觉到不好意思,仍自在地讲着电话。 陈彦舟挠了挠发麻的脸颊,小心地控制着呼吸,让自己不太像个变态。 讲完,一个剥好的橙子出现在眼前。 陈彦舟手指冻得有点僵了,“吃吗?” 谈声掰开,拿走一半,慢慢往嘴里递。 果肉冰凉,甘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 “你不是回家了吗?”谈声问。 陈彦舟含糊道:“昂,对,出来散步。” 谈声说:“干嘛打自己?” “手滑。” 她扑哧笑了,“陈彦舟,你到底会不会撒谎?” 在寒冷的衬托下,那一点热气都变得鲜明。 陈彦舟耳朵更痒了。 “我会的。” 谈声逗弄的心思又起,“真的吗?那你现在撒个谎看看?” 陈彦舟听出她的嘲笑,抿了抿嘴角,“我不要。” “如果现在不要。”谈声转头,声音仿佛蛊惑,“那以后就都不能对我撒谎了哦。” 陈彦舟一顿,匆匆别过脸去:“嗯。” “嗯?”谈声没听清。 陈彦舟鼓起勇气,看她的眼睛,认真道:“不会对你说谎了。” 谈声愣了下,旋即笑开,将剩下的橙子全部塞进嘴里。 嗯,很甜。 第51章 夫妻档 周末,谈声终于坐上了传说中的五路公交车。 她挑眉看身旁的人。 “别问。”陈彦舟把书包放在腿上,边解耳机线边说,“什么也别问。” 他昨天才答应的不对她说谎。 谈声暗自发笑。冬天车里闷热,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呼吸着新鲜空气。 陈彦舟把耳机递过来,“听歌吗?” 谈声没这个习惯,但触到他期待的眼神,又改变了主意。 歌很小众,前奏有种动物世界的感觉。谈声听着调调看着窗外,觉得自己像只非洲草原上狩猎的豹子。 wrap your tendrils roundchest 风将她垂下来的碎发托起来,陈彦舟的视线不自觉被吸引,跟着那发梢游移。 smile becausant 他的心跳变得朦胧,车上的嘈杂沉寂下去,只有旋律绚丽而梦幻。 your boy 眼睛睁得有些酸了,陈彦舟仍不肯眨一下,只眯了眯眼角。 谈声摘下耳机。“还你。” 陈彦舟还沉浸在那循环的i smile becausant to里,有些猝不及防。 “怎,怎么了吗?你不喜欢吗?” “没有,挺好的。”谈声发自真心地说,“虽然我没听进去歌词,但我听了很有干劲。” 陈彦舟生出些不确定:“很有干劲的意思是……” 谈声从口袋里掏出 mp3,“我决定听会儿英语课文。” 很好,确定了。 学校已经宣布,期末联考扩大了参加范围,从本市的十校变成了江南十校。 这次的“十”不再是一个具体的数字,而是泛指多数。 换言之,竞争对手的强度跟数量也都是成倍增长。 谈声可不敢松懈。 她把耳机全戴上,想想又觉得该礼尚往来,摘下一个递过来:“你要听吗?” “……” “不听算了。” 陈彦舟咬牙切齿道:“听。” 耳机线不长,他往旁边坐了坐,胳膊几乎要捱着她的肩膀。 谈声神色认真,虽仍看着窗外,嘴唇却时不时翕动,跟读那些晦涩的单词。 陈彦舟听不进去。 她的眼睛太漂亮,他只敢望着她轻轻颤动的睫毛,妄图估摸出长度和数量。 “谈声。” 在换下一篇的间隙,身边传来声音。 她按下暂停,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陈彦舟耳朵红红的,“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你还没回答过我,为什么你要考第一?” 这个问题应该很多人都好奇。 谈声不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首先排除,肯定不是输不起。” 谈声想笑,“我在你心目中形象这么高大吗?” 陈彦舟:“你就说排除的对不对吧?” “我如果就是输不起呢?”谈声说,“你会怎么样?对我失望吗?” “当然不会。” “既然不会,那答案重要吗?” 陈彦舟哽了下:“你是不是不想说啊?” 是。 谈声不想说。 倒不是考第一的理由多么的难以启齿,而是她不怎么习惯去跟别人说这些,尽管她跟陈彦舟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朋友。 所以她选择老办法转移话题。 “你这么想打败我,是因为自尊心吗?觉得输给我很丢人?” “当然不是。”陈彦舟反驳道。 对他来说,不为自己输给谈声而不忿跟想打败谈声是两码事。 谈声说:“哦,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不然我可是会对你很失望的。” 陈彦舟一顿,脑子里疯狂弹窗。 不要笑! 她又在装呢! 她演的!她转移话题了,故意的! 哎呀,算了,不管了。 smile becausant to。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圣诞节变得流行,大家把苹果和橙子包装得五颜六色,当成礼物和祝福。 食堂小卖铺牢牢把握风向,赚得盆满钵满。 大家都在猜谁能收到最多的礼物,陈彦舟是被提到最多的。理由不外乎是长得帅、性格好、受女生欢迎。 至于女生,江雨寒如果在的话应该会是第一,理由同上。但江雨寒不在。 “那还用说当然是谈姐。”张嘉涛坚定地说。 挑起话头的男同学纷纷唱衰,理由是:高冷。还劝张嘉涛别去自讨没趣。 张嘉涛才不理会。他觉得这群人都是没看见谈姐灵魂的。 事实证明,他确实火眼金睛,当他把漂亮的圣诞盒子给谈声的时候,后者毫不犹豫地接过,跟他道谢的同时也表示歉意,自己并没有任何准备。 “不用准备。”张嘉涛连连摆手,“我就是借这个机会感谢你给我讲题。” “那不用谢。”谈声由衷地说。 她现在已经很少做基础题了,多亏他们来问,自己才有机会练题巩固。 当然了,这话说多少有点炫耀的感觉,所以她并没有说出来。 但这却好像开启了什么奇怪的新剧情,越来越多的同学过来给她送圣诞果。 熟悉的,不熟悉的,甚至还有别的班的。 女生多,男的也不少。 罗薇喜滋滋地说:“我看以后谁还敢说谈姐人不好!” 陈彦舟:“詹杰又不是我们班的,为什么他也要来感谢你?” “肯定因为讲过题啊。”罗薇理所当然道,“他自己不都说了吗?” 陈彦舟警觉起来:“how?where?when?” “就这两个月的事情。”谈声回忆了一下,“上上次月考吧,他找我对过答案,后面上问过我几次题目。” “qq?”陈彦舟音量提高,“你们还有好友?他在你哪个分组?” “没有分组。”谈声懒得弄那些,找个人都费劲,所以除了家人,就留了一个默认好友。 “那现在呢?还找吗?”陈彦舟认真极了,嘴角抿得紧紧的,眉头蹙着,眼睛圆圆的,一脸严肃。 罗薇感觉他这反应有点怪怪的。 谈声看着他的脸,脱口而出,“你怎么看起来跟狗一样?” 陈彦舟懵了:“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 “你为了詹杰骂我?” 陈彦舟委屈极了,他只是多问了几句,她就迫不及待攻击了,还有天理吗? 他花多久才跟她混熟啊?那个詹杰,才几个月,就被她这么维护了? 谈声觉得他脑回路已经不能用清奇来形容了,简直是奇葩。 “你不能跟笨蛋玩。”陈彦舟控诉一时爽,爽完就意识到这套对谈声没用,于是立刻转换思路。 罗薇看不下去了,“你到底在骂谁啊?詹杰是笨蛋,那我是什么?” 陈彦舟不为所动,继续说:“詹杰连我都考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缠着你,好把你拽下马?” 罗薇:“......” 什么叫“连”,别说詹杰了,整个学校,除了谈声还有谁考得过陈彦舟的? 谈声反问:“你不是也想把我拽下来吗?” “造谣!我不是要拽你,我是要追你!” 刚去竞赛队看望完丁郡东才回来的何啸:??? 谈声:“……” 罗薇扶额:“我总算知道大家为啥传你俩在早恋了。” 就学霸这个说话方式,真的很难让人不误会好吗? 二人齐齐回头,异口同声:“什么早恋?” “你俩不知道吗?”何啸一屁股坐下,“老早就有人在说了,说你们是夫妻档。” 罗薇接着说:“对啊,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说你们一起逛超市,经常坐公交车约会,还说你们住一起,搞不好已经同居了。笑死人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确实逛过超市、经常坐公交车的陈彦舟和谈声:“......” 何啸也跟着说:“最离谱是什么?说学霸是怕老婆所以不敢考高分。” 谈声眉一拧,不等说什么,身后的人已经出离愤怒了。 “简直莫名其妙!”陈彦舟刚听闻此事的那点扭捏,已经变成了一股有名的怒火,“谁说的?哪个大脑没发育好的神经?” 陈彦舟感觉心口插了个打气筒,不停往里打着气,胸腔越涨越大,“碰”地一声爆开了,震得他头晕,手也发麻。 他视线极为锐利,刺向何啸,“谁?到底是谁?” 何啸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他认识陈彦舟好几年,从没见过这么怒发冲冠的样子,好像他不说的话,就要把他给杀了一样。 出于本能,何啸说了个名字。 “他也是听说的,你——” 话没讲完,陈彦舟已经冲了出去。 何啸:“......” 谈声:“去看着他。” “啊?哦哦,好。”何啸刚抬脚,又坐回来,“就我去吗?” 谈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去合适吗?” 额,确实。 陈彦舟直奔当事人所在班级,把人喊出来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问他听谁说自己不敢考得比谈声高的。 “啊,我?这个……” “快点。”陈彦舟不耐烦地催促。 他在学校里一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如今着冷若冰霜的模样,还是很唬人的。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往下一个班级去。 何啸在他去第三个目的地的时候拦住了他,“天呐,你干嘛去?” “我去找源头,把他嘴撕烂。”陈彦舟语气冷静。 何啸知道,他是认真说的。 “别,别呀。”触到他冷漠的视线,何啸都瑟缩了下,又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你很气,但你先别气,额,我意思是说,你看我们跟谈姐毕竟都算朋友了,你这儿忽然发这么大火,然后冲出来找造谣的人,谈姐会怎么想?” 陈彦舟根本听不懂这暗示,“她会觉得我做得好。” “no!”何啸跟上他的步伐,“谈姐会觉得,你讨厌她。” 陈彦舟顿住脚,蹙眉,“她怎么可能这么想?” “怎么不可能?你反应这么大,还不明显吗?”何啸叹气,“是,我知道你不想跟她传这样的八卦,不想别人说你喜欢她,但是——” 陈彦舟表情古怪打断他:“你有病吧,谁说我是这个意思了?”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是不想别人说,我考不过她是因为我不敢考。”陈彦舟认真道。 这不仅是对他的侮辱,更是对谈声的。 遇见谈声之后,他付出的努力是以前的许多许多倍,现在一句轻飘飘的“不敢考”就被抹灭了,算什么? 至于谈声更不用说了,他学的时候她在学,他休息的时候她还在学。她利用着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每天都是跑步上下学、跑步上厕所、跑步吃饭,随时随地听听力,掏出卷子和铅笔做题。 这些人是瞎了,看不见吗? “谈声不会那么想的,她会比我更生气。” 陈彦舟懒得再跟他废话,丢下这句,便抬脚继续追寻下一个人。 谣言总有尽头。 面对这样恶心人的话,他不介意用笨方法,多花一些时间,就算找不到第一个这样讲的人,起码要让大家知道他的态度,知道他们并不好惹。 何啸在原地缓了好久。 所以,不是因为别人说夫妻档,是因为说他藏拙? 合理倒是合理。 他挠了挠下巴,就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52章 讨回来 谈声询问罗薇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咱们学校贴吧。”罗薇说,“不是经常有什么精华帖什么的吗?然后有人在评论区说了一嘴说你跟学霸不对付,然后就有个账号一直在反驳,本来我们还以为是同学呢,结果他说你俩是在偷偷谈恋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开始有人信了。” 罗薇他们当然觉得是无稽之谈。谈声跟陈彦舟到底怎么个情况,哪里会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但这种事儿越澄清越说不清,所以他们也都只把帖子当热闹看。 “为什么没告诉我?” 罗薇眼神飘忽:“啊,你会想知道吗?我感觉你天天学习够忙的了,应该没时间管这种事儿。” “那陈彦舟呢?他也不告诉?” “额,其实他以前也有过这种事。”罗薇说,“毕竟他长得还是挺张扬的,一直都有人说他跟这个那个有点什么来着,高一军训的时候,那会儿你没来呢,老多人说他跟江雨寒之间有事儿,范围大多了,连军训的教官都开玩笑。但是他完全不在意,还说以后这种浪费时间的谣言都不要跟他讲。” 谁知道这次他反应竟会那么大。 谈声手指敲击着桌面,“把帖子发给我看看。” “额,那,那就不用了吧?”罗薇表情不自然起来,“都是脏言脏语,没必要浪费你学习的时间。” 谈声重新拿起笔,语气却不容置喙:“先看书吧,晚上回去再发给我,不着急。” 陈彦舟找麻烦的动静不小,很快,就传起了新的风言风语。 说陈彦舟跟谈声水火不容,只不过听了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就开始到处找人理论,誓要跟谈声划清界限。 死对头果然还是死对头。 没想到陈彦舟看着好说话,实际上城府这么深,平时里跟谈声的一团和气竟然都是装的。 男人啊男人。 “放屁!放屁!”陈彦舟气得在寝室走来走去,“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划清界限了?放屁!都是放屁!” 何啸从床上支起身体:“你如果实在不会说脏话,要不就别说了呢?” 陈彦舟走得更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有病,都有病。” “啊呀,别气了,你不是说过吗?谣言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你懂什么?”陈彦舟拿话顶他,“这是普通的谣言吗?这是影响我跟谈......侮辱人的谣言!” 何啸坐起来,正色道:“诶,陈彦舟,过分了啊。跟谈姐传绯闻怎么就侮辱你了?” 谈声也很优秀的好吗? 陈彦舟还不一定能配得上呢。 陈彦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也病得不清。” “......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何啸哼了一声,又躺下去。 陈彦舟走得头晕,扶着床柱子歇了会儿。 他打开手机,点进学校贴吧,翻到置顶交友帖底下的评论。 起初果然都是说他俩关系不好的,忽然一个开始反驳,意有所指地说他俩绝对关系很好,紧接着在一众不可能的质疑声里,单开一楼。 甜心主义:ts 只是看起来清纯,实际上很玩得开,被我逮到跟在超市买某些东西。有图有真相,他俩不可能是敌人。 诶会发光:天呐,完全想不到是这个关系诶。 灰色与青:虽然但是图片还挺般配。 桃乐丝:男帅女美,还都成绩好,就算谈了又怎样? monody:楼上狠狠点了。 咦嘻嘻哈哈:怪不得 cyz 拒绝好多人,原来名草有主啊。 甜心主义:呵呵,只能说你们太天真。 像个路人:能说不意外吗?看她那样子就挺不安分的。 刃白:哦,她啊,隐隐约约是听过一些震碎三观的事情。只能说成绩好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明天不会下雨:? w:ts 惹你了? 甜心主义:没惹我,就是看不惯她装装的,丢我们女的脸 明天不会下雨:666,年级第一还丢脸,请问您的名次是? honeybear:少来我们哈,我们女的都觉得她厉害。 甜心主义:真以为能考年级第一?cyz 每次考试都故意比她低几分看不出来? w:吐了,你是暗恋 cyz 吧?爱而不得在这儿造谣干嘛? 风一阵:cyz 听了都无语。 哈➕鱼:cyz 听了要打人。 明天不会下雨:cyz 哪里配得上啊。 擅变:好学生了不起哦,铁证如山还这么多人帮忙讲话。 人间难得此少年:楼主,他俩 s 没啊? 甜心主义:我只能说,图中有重点。 底下两张图片,一张是一男一女在买卫生巾,另一张是在收银台排队结账。 卫生巾被打了码,收银台边的避孕套却被红圈圈了出来。 陈彦舟差点气笑了,同时,他也确定了,这个顶着粉色系头像,资料选择为女,网名为“甜心主义”的人,一定是个男的。 男的,男的。 还是个讨厌谈声的男的。 陈彦舟脑子里划过了一堆名字。 ...... 好吧,她确实没少得罪人。 但真算得上有仇并且能小肚鸡肠到这个地步的,他脑子里毫不费力就锁定了几个名字。 陈彦舟修改了和头像,在那条留言底下评论了一句。 接着他走去阳台,给谈声打去电话,等接通以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 他没出声,谈声也没讲话。 他就这样在冷风里站着,听她的呼吸。其实不知道是不是呼吸,毕竟风也很大。 “我没想跟你划清界限。”他干巴巴地说。 对面传来翻页的动静,接着是谈声的回答:“我知道。” 陈彦舟又沉默了。 谈声算完一道题:“你找到人了吗?” “暂时没有。”陈彦舟说,“你呢?你想怎么做?” “我本来觉得这种无聊的事情随他去就好。”谈声说,“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怎么呢?” 她语气冷静:“我要他给我道歉。” 帖子她看了,表面上看,陈彦舟也是话题的中心,实际上所有不好的话都是冲着她的。 多么熟悉的话术,多么熟悉的剧情走向。 有的人明明接受了更优质的教育,却还是长成了这副德行。 她曾经因软弱而忍受屈服,现在她已经不再软弱了。 谈声不是什么惩恶扬善的大侠,她很自私,她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连同以前的加倍讨回来。 陈彦舟说:“你有头绪吗?” “你不是已经有了吗?”谈声语气很轻,带着些笑意,故意说得很慢,“像温柔野兽。” 陈彦舟耳朵一下子麻了,连带着蔓延到脸颊,手给了空气一巴掌,“啊呀,你,你别念出来,我那是为了配合这群人的风格。” 谈声低笑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 谈声想说很简单,毕竟他打架的事儿,知道原因的就没几个。被打的人不会这么提问,所以只会是陈彦舟。 可最后她给他的答案是:“感觉。” 感觉? 什么感觉? 对他的感觉? 默契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 还是频道共振了,心里怦怦的感觉? 陈彦舟觉得谈声挺坏的。 她每次说话都这样,短短几个字,让他翻来覆去地猜。 他睁着眼睛,看月光照进来,嘴角弧度怎么也压不下来。 不过,他还挺乐意猜的。 枕边,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你收到了一条新回复...... 像温柔野兽:我也听说过,cyz 是不是还为了她打过架? 甜心主义:是的。 第53章 date “这就是你的办法?” 陈彦舟站得笔直,看见熟悉的校服就会去打量他们的面孔。 谈声膝盖上摊开本题册,头也不抬,伸手拍了拍他。 腰上的力度稍纵即逝,留下的感觉威力却很足,陈彦舟整个人都僵硬了。 “坐下。”谈声漠然道,“挡光了。” 陈彦舟挤到她身边,“你不觉得这法子太笨了吗?” “你找人查地址、黑手机就不笨了?”谈声淡定地翻过一页题目。 陈彦舟说:“电视上都这么演的。”他比了个冷酷的手势放在下巴上,“这样才专业。” “我只知道侵犯公民隐私犯法。”谈声说,“而且你从哪里找人黑手机?” 陈彦舟张口要回答,她又补上:“别跟我说贴吧。” 陈彦舟:“......” 被猜到。 谈声抬头看他一眼,嘲笑意味鲜明。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等人来?” “等车来。”谈声纠正他。 陈彦舟:“啊?” 谈声发觉他在某些方面确实蠢得可以。 “我们又不着急。” 今天她用“像温柔野兽”的账号跟“甜心主义”聊了起来,说这些其实也只是一面之词,如果是关系好的朋友也会这么做,只有两张照片,还是加工做的,真实性就很怀疑。就算是真的,且不说他们没什么亲密的动作,时间都过那么久了,谁还能确保现在的发展走向? 像温柔野兽:感觉你挺可怜的,整天活在臆想里。 在罗薇等人的附和配合下,“甜心主义”果然又一次出面了,说证据自己有的是,是不是臆想今晚就能见真招。 陈彦舟一个弹起来:“那我坐你身边是不是不好?他远远一拍不就结束了?” “不会。”谈声用笔勾出正确选项,“他会想要拍到更劲爆的。” “可我们也没有更劲爆的了呀。”陈彦舟顿了顿,迟疑起来,“还是我们要演出来?”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谈声说,“我们是要抓他,不是被他抓。” 其实二选一也不难,那两个人都挺虚张声势的,吓唬一下就什么话都说了。但谈声想抓现成,直接一步到位,不让他们再跳出来搞七搞八。 陈彦舟余光继续偷偷打量,在某个点顿了下,很快若无其事地挪开,嘴唇微动:“我好像看见他了。” 谈声把书合上,站起身:“那就走吧。” “走?”陈彦舟急匆匆地站起,“可这不是十五路啊,你不回家了?” “不回家。”谈声纠正他,“约会。” 陈彦舟:“......” 能不能别老这么说? 他心脏很受不了的。 谈声扬眉:“不好笑吗?” 陈彦舟:“哈哈,好笑。” - 车上没座位,人与人被挤到紧贴着。 陈彦舟努力跟谈声保持距离,却是徒然,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甚至把肩膀挺得前一点,方便她靠着。 跟处处思考行为是否妥当的他不同,谈声相当坦然,她脑子里在思考另一件事——等会儿要用什么话把人按住。 她思考得很认真,脑子里演练了一堆场景。 压抑太久的坏处就在于此,那些幻想毫不费力就将她脑子塞得满满的。她嘴角噙着笑,沉浸其中,津津有味。 陈彦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飞快瞥一眼,又假装去看窗外。 心跳快得不行,余光中她垂着头,他便又将视线挪回来,看她的发顶,看她的侧脸,看她浓密的睫毛。 陈彦舟第一次见谈声的时候,就知道她很漂亮。不是那种眼前一亮的漂亮,是淡淡的,等反应过来早就被包围的那种漂亮。 那么热的天里,她像一阵凉风,吹得他燥热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不会考虑太多,怎么说话、怎么做事,都可以、都随便,反正她都不在乎。 她只在乎自己。 陈彦舟觉得自己这些感受都挺有病的。 更有病的是,他明知却还是控制不住。 “准备下车了。”谈声抬眸看站牌。 “哦。”陈彦舟匆忙别过脸,“好。” 谈声将他的不自然收入眼底:“你......” “我怎么了?”陈彦舟不敢示弱,直视她的眼睛。 谈声没有防备,顿了顿,含糊地说:“没什么。” 有些问题,不问更好。 两人随着人流挤了出来。 谈声:“跟出来了吗?” “嗯。”陈彦舟说,“我们去哪儿?” “不是都说了吗?”谈声用最平淡的口吻说最暧昧的词语,“约会。” 五分钟后,陈彦舟看着眼前红艳艳的招牌上写着的“状元书店”四个大字,很想嘲笑五分钟前觉得刺激的自己。 “愣着干嘛?”谈声回过身看他,“走啊。” “来了。”他应了一声,同时心里还残留着一丝幻想。 万一呢。 万一真是约会呢? 电l̶l̶l̶视剧里不是老演吗?男女主在书架前不小心碰到手,慢动作加眼神对视,然后 bgm 起开始唱。 这幻想在谈声直奔高中教辅区的时候彻底破灭了。 一般要互相了解灵魂,得分享各自钟情的名著。 虽然名著定义宽泛,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和真题演练肯定不算。 “我们就这么待着吗?”陈彦舟看她一本题册翻开看半天,感觉她又在算题,于是出言提醒。 谈声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现在在哪儿?” “我们背后。”陈彦舟身体略微侧着,余光确认着方位,“小说那边儿。” “哦。”她慢吞吞地应了一声,伸手,示意他往外走一点。 陈彦舟照做了,谈声则走到他的影子里,同他面对面,又让他低头。 “咋了?”陈彦舟摸不着头脑。 她抬起手,摸他的衣领,接着猛地用力,把他的脸拽得更近。 这一下直接把陈彦舟拽了个踉跄,差一点点摔倒在她身上。 还好他平衡力不错,小腿和腰部齐齐用力,稳住了。 可等他将视线从地板挪上来的时候,觉得还不如直接摔呢。 谈声手指压在唇上,“嘘。” 中间间隔着的几十公分像被压缩了一样,他甚至觉得能看清谈声眼睛里自己的脸。 她松开手,视线往他身后去,“别动哦。” 陈彦舟哪里敢动,他连呼吸都有点不会了。 墙角,男生将手机摄像头探出来,一口气按下十几张快门。 不行,这角度太不好了,陈彦舟又人高马大的,把谈声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弯腰,往旁边转了好几下,还是完全看不见。 见鬼了。 他小心地挪着步子。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终于,镜头里谈声那张脸直直地看过来。 一如既往的冷冰冰。 成了。 他大喜。 接着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对。 陈彦舟直接抬手,把那手机抽出来。 “哦,是你啊。”谈声语气平静,“多嘴男。” 谁? 他回头看,身后空无一人。 谁是多嘴男? 别乱说啊,搞得怪吓人的。 陈彦舟说:“看来你是一点记性都没长。” 手机界面上还在拍视频,他按下停止键,翻起相册。 “诶,你干嘛?”多嘴男上前要拦。 陈彦舟把手机丢给谈声,一手把他挡住,“别烦。” “谁烦了?你抢我手机还说我烦?”多嘴男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把手机还我。” “你偷拍,还有脸说?” “谁偷拍了?”他不承认,“我记录生活。” 谈声翻着相册,从他们俩在公交车站到刚刚,一个场景都没拉下。 “你这是记录生活还是记录我呢?”谈声反问。 “你管我,那是我的自由。”多嘴男梗着脖子,边回边伸手去揪谈声的衣服。 陈彦舟胳膊一横:“离远点,不然我动手了。” “你们俩果然在谈恋爱!”他说。 陈彦舟脸一热,瞪着他:“你乱说什么!” “我要去举报。”他说,“你们不仅早恋,还抢我手机,意图用权势让我闭嘴。” “神经病。”陈彦舟边骂边卷起袖子,作势要动手。 谈声:“哦,那你去吧。” 陈彦舟:“???” 多嘴男:“???” 谈声表情平静,她甚至将手机直接丢回多嘴男怀里。 “我年级第一,他年级第二。你去说吧,拿着你的发言贴跟照片,看老师们会停谁的课?” 或者说,舍得停谁的课? 第54章 稀罕 他当然不敢,他本意也只是想过过嘴瘾而已。 “哼。我懒得跟你们计较。”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要走。 陈彦舟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像拎鸡仔一样把他拽回来。 “干嘛呀?”他在空气中乱扑腾,“想打架是吧?来啊,把我放开。” 谈声冷笑:“谁允许你走了?” “走走走。”书店老板早已从监控中发觉了异样,一路跑得呼哧带喘,“别在这儿给我闹事儿啊。” 气势刚蓄到顶的谈声:“......” 非要在她闪亮登场的时候是吗? “不好意思哦老板。”陈彦舟面露歉意,手还是抓得紧紧的,“我们这就走。” 多嘴男被勒得呼吸艰难,双手一个劲儿地扒拉脖子。 老板谁都没理,只对经过的谈声语重心长:“小姑娘,你长得漂漂亮亮的,别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名声多不好啊?” “怎么就又我名声不好了?”谈声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邪火,回嘴道,“谁不三不四?他长那么好看,你说他不三不四?” 老板自动忽略前半句:“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们小姑娘都这样,好骗。男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要有本事才行。” “我自己有本事。”谈声说,“他负责好看就行了。” 陈彦舟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脸像被人扇了两个无痛的嘴巴子,火辣辣的,麻麻的,但心里又是喜滋滋的。 什......什么啊? 他对着反光的玻璃柜照了照。 是长得还行啦。哪有那么好看嘛? 谈声也真是的。 想那么远也不跟他透点风。 嘿嘿嘿。 多嘴男心中呐喊: 他就说吧!这俩人有一腿! 录音,他要录音! 呈堂证供。他要去呈堂! 谈声话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但她要面子,而且刚刚话讲得那么有气势,收回来多丢脸啊。 于是她仰着头,在老板的注视下,领着身后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店门。 陈彦舟表情荡漾,偷笑痕迹明显。 多嘴男脸都涨红了,不停挣扎着,像一只扑棱的蛾子。 “松手。”谈声道。 陈彦舟刚照做,多嘴男就要跑。 谈声:“抓住。” “哦。”他长臂一捞,猛地一拉。 多嘴男:“咳咳咳咳,yue。” “松开点。”谈声补充,“手劲儿松开点。” “哦。好。” “你到底想干嘛?”多嘴男怨念深重。 他俩明明就在谈啊,违反学校纪律,还这么嚣张? 公理呢?天道呢? 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是吧? 谈声说:“把性别改回男,然后在贴吧给我道歉。” “道什么歉?”多嘴男不肯,“我啥也没干,道什么歉?” “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是甜心主义。” 网上冲浪的名字被大声念出来还有点羞耻,多嘴男死也不认:“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谈声说:“我都拍下来了,你的 id,你的发言,你其他平台上的发言......你编了很多精彩故事嘛。哦对,还有你的手机相册和浏览器记录。我也都拍下来了哦。” 多嘴男一顿,差点跳起来:“你你你,你侵犯我隐私!” “听你说隐私还挺好笑的。” “你不要脸!” 陈彦舟拽了拽手中“缰绳”,不满道:“怎么说话呢?” 谈声表情淡淡:“如果你不道歉,我就去用实名发帖,说你手机里全是黄片。” 陈彦舟:“???” 什......什么? 多嘴男脸蹭地一下就红了,“你,你少来,我手机里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谈声:“那又咋了,谁会把你那相册略缩图点开一个个确认?” “你——你发就发。”多嘴男狠心道,“哪有男的不看黄片的?” 陈彦舟连忙插嘴:“我不看。” “你装什么?”多嘴男白了他一眼。 陈彦舟又拽紧:“你再叫?” 多嘴男:...... “反正我不在乎。倒是你,一个女生张口闭嘴的黄片,简直,简直,不要脸。” 谈声说:“哦,那就写,你不仅上网冒充女号,手机里还全是黄片和偷拍女生的照片。”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拍女生了。” “我啊,你偷拍我。不算吗?” “你放屁!你都没有证据,在这儿纯编。” “哪又怎样?”谈声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不也是在看图说话吗?” 多嘴男脸憋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你”了半天。 “想清楚哦。早恋是两个人的事儿,变态可就影响很多了。”谈声威胁人时语气也淡淡的,却让人汗毛直立。 “好,我道歉!”多嘴男不服气地说。 算他小看她了! “照片也删掉。”陈彦舟在一边提醒。 多嘴男咬牙切齿:“我知道。” 能不能别烦! 谈声手机刷新帖子。 不得不说,多嘴男在写东西上有点天赋。 一脸不忿地写出了相当诚恳的道歉文,字里行间都是懊悔和愧疚,还重点赞扬了谈声和陈彦舟实际上都是善良性格好的人,没有进一步追究自己的责任,他很感激。 挺有点做狗仔的天分。 “这样行了吧?” “可以。”谈声点点头,晃了晃手机,“以后也是哦,乱讲话的时候,好好想一想。” “知道了。” 这对神经病,以后谁玩儿就玩儿去吧,他才不给自己找罪受! քʍ这件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了。 谈声错过了回家的汽车,她给谈广来打了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陈彦舟陪她坐公交车去了郊区。 天已经完全黑了,又冷,公交车站有点坐不住,谈声在附近找了家小饭馆儿。 陈彦舟不肯走,说自己也没吃饭,抬手点了碗牛肉面。 “你知道他根本不是真心悔过的吧?”陈彦舟说。 “我要他真心做什么?”谈声擦着筷子,“我让他不敢惹我不就行了?” 陈彦舟:“啊?” 这怎么跟他想得不一样? “而且你不觉得,他明明不服气,却不得不跟我道歉,是一件很爽的事儿吗?”谈声眉梢上扬。 陈彦舟:“你还真是......” 他不好形容。 “我姐说了,道歉,尤其是男的道歉,出自真心,概率极低。”谈声对此很坦然,“我目的达到就好,何必要他真心?我也不稀罕。” 陈彦舟很想问她稀罕什么? 真的只是好看吗? 但他最后眨了眨眼,什么也没问。 - 受年级第一、第二还在拼命学习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主动留下来上自习。 罗薇跟何啸也不例外。 从丁郡东跟江雨寒走了之后,他们俩已经不分阵营了,由陈彦舟和谈声共同教育。 当一个人没空时就会自动去问另一个。 群里的闲聊也变成了讨论题目和答案。 江雨寒夜里上线的时候常常感慨这群已经不是她能掺和的样儿了。 课间休息时,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听说隔壁班转来新同学了。” 罗薇半信半疑:“骗人的吧,学期都要结束了。” 何啸点头附和:“就是,哪有人这会儿转来的。” 其他人却不赞成:“谈姐不就是吗?” 何啸:“谈姐那是特殊情况。” 几人扭头看去,毫不意外地看见她正在写题。 她上课从不带手机,除了问问题,很少有人找她聊天,她虽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但给人的感觉就是除了学习不会对任何事情感兴趣,更别提这些无聊的小道传言。 但做为室友,罗薇并不这么觉得。 谈声只是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而已。 新同学是个长相很不错的男生,带一副半框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 听说是跟随爸妈工作调动,从河南那边过来的。能在这会儿插班来,估计家里没少花钱。 谈声听了一耳朵,也就忘了,毕竟跟自己没关系。 她的精力全都放在即将到来的期末考上。 汤校长从不会在奖金上亏欠学生,这次联考第一的奖励也是非常丰厚。 谈声不缺钱,但不会嫌钱多。 而且她也需要用名次来摸清楚自己的实力。 陈彦舟最近学习状态很好,两人都有在暗暗较劲的意思。 联考成绩是学校之间交叉阅卷,耗时比较长,学校讲完卷子就先给他们放了寒假。 答案全都出来了,陈彦舟自己估了总分,比谈声还是低了一些。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仍让他觉得挫败。 他以前得到的一切都太轻易,谈声是他人生中第一个越不过去的关卡。 没关系。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起码自己是离她最近的。 在整个学校,都是独一无二的。 是唯一称得上她对手的人。 比那什么詹杰强多了。 腊月二十八。联考成绩出炉。 谈声点开表格,松了口气。 还好,她的名字仍然高居榜首,再往下是紧挨着的第二名—— 沈言。 嗯? 谁是沈言? 第55章 喜上眉梢 陈彦舟死死盯着那个凌驾于自己头上的名字,心中掀起的波澜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沈言? 谁是沈言? 为什么完全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把表格放大,看后面的成绩,对方总分竟然跟谈声一模一样。 从认识谈声以来,陈彦舟考得最好的一次就是现在,跟她只差三分。 现在不止是跟谈声差了,还被这个沈言比了下去。 陈彦舟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心里烦躁得厉害。 何啸的信息很快发过来:打听过了,这个沈言就是期末转到二班的那个。 他发了张照片:长这个样子。 陈彦舟点开看了,是一张食堂偷拍的照片。 虽然拍得模糊,但能看出他长得不差。个儿不低,也很挺拔,眉清目秀,气质上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 在他不远处,竟然还有同样在排队的谈声,陈彦舟一眼就认了出来。 照片是从贴吧弄来的,陈彦舟寻摸着登上去,发觉原帖是寻人的。 大致意思是说觉得这个男生长得很有气质,问有没有人知道他是哪个班的。 陈彦舟企图找到其他有效信息,手却在一层评论里停下。 哇,好帅。感觉是土象星座会喜欢的诶。 没错,本金牛作证,对这款没有抵抗力。 陈彦舟顿了顿。 金牛?喜欢这款? 有什么好喜欢的? 死近视眼。 另一边,谈声对着成绩发了一会儿呆,接着边从柜台里摸出一本真题卷摊开,一边串串儿一边看。 康乔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你咋了?” 他带了层橡胶手套,手伸到盆里的时候感觉冰冰的。 “累了,看会儿书。” 康乔:“......”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迟早跟你们这种好学生拼了。”他嘴里嘀咕着,把盆拽到自己跟前,“你学就学吧,我来串。” 谈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吃错药了?” 这话她老早就想问了。 康少爷什么时候开始肯做这些事儿了?以前可都只是在旁边看热闹,顺带着叽叽喳喳把她烦死。 “你管我,”康乔说,“我解压不行啊?” 谈声懒得刨根问底:“解吧,好好串,串完我要检查。” “知道了老板。”康乔顺着她的话头道。 这个新年出乎意料地平淡。 学霸群里,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说话都很少。也就除夕那天全都上线了一次,在群里发红包,说新年快乐。 谈声发完就把手机扣在桌上,把台灯往身边拽了拽,拿了张新的草稿纸演算。 烟花爆竹的声音震得窗户玻璃颤颤的,听起来闷闷的。 房门外面大人们正在组局打牌。 谈广来心疼女儿,想叫她出来玩会儿。 徐贝贝不让。 “别去打扰她了。” “这都过年了,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谈广来话是这么说的,但脚步却顿住了,没动。 “你女儿你还不知道啊?她又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小孩儿。”徐美玲道。 “谁说她装模作样了?”谈广来简直冤枉,“我这不是觉得她辛苦吗?” “小姑爷,现在社会就这样啦。不好好学习,没有好学历,找好工作很难的。”徐贝贝用指甲把橘子掐出豁口,“考个好大学,不说逆天改命,那也能让她多很多选择......我要是有学历,不知道少吃多少苦。” 这话是对的。 “我也不求她多有出息。”谈广来道,“女孩子,安稳健康就好了。” 徐贝贝翻了个白眼,本能地要反驳,想想大过年的,又住嘴了。 他们的思想是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三言两语不可能改变,没必要费那个口舌。 更何况跟其他家长比,谈广来跟徐美玲是有求必应,足够开明了。 鞭炮声忽然集中地响起来。 谈声吓了一跳,很快意识到已近零点了。 徐贝贝敲她的门,叫她一起去放开门炮。 谈声看着没做完的半道题,高声道:“我不去了。” 徐贝贝也不强求,“那你别通宵学习啊,过会儿就睡了。” “嗯,我知道。”谈声说,“马上就睡。” 可她睡不着。 她睁着眼睛看亮堂堂的天花板,直到眼睛盯得发酸也没睡着。 新的一年就这么开始了吗? 几乎是念头出现的瞬间,手机便响了起来。 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她迟疑了一下,按下接听。 “谈声,你睡了吗?”男生声音闷闷的。 谈声:“......睡了你还打给我?” “啊,因为发现忘了跟你说新年快乐。”陈彦舟清了清喉咙,重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谈声将手机免提,锁屏后放在枕头旁边,“拜拜。” “别拜拜呀,你今晚......”陈彦舟不想挂电话,在脑子里搜索话题,“看春晚了吗?” “没有。”她答得干脆,顿了顿,客套道,“你呢?” “没有。” “哦。” 陈彦舟:“那你干嘛了?” 谈声:“写了套理综卷。” 陈彦舟:“哇,变态啊你!” 谈声:“那你呢?干嘛了?” 陈彦舟:“做了两张数学真题。” 谈声笑:“那你还说我?” 陈彦舟叹气:“超过你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还要超过另一个。” “你怕了?” “怎么会。” “那就好好学吧。”谈声说,“使劲儿学。” “我一直都在使劲儿学。”想到了什么,他笑起来,“感觉就是遇见你以后,我才开始走下坡路的。” “你哪里下坡了?” “我比以前努力多了,却再也没做过第一名了。” 谈声玩笑道:“没事儿,我可能也做不了第一了。” “不准这么想!”陈彦舟说。 谈声愣了下,“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不高兴。” 第一名只能在他跟谈声之间,那个沈言才不能插进来呢! 陈彦舟说:“我会更努力的,很快,我就会重新当你的对手。” 谈声想说,不管第几名,他都是她的对手,永远的。 可这话太肉麻,她讲不出口。 “干嘛不讲话?我这么豪情万丈的,你不说话,我很尴尬诶。” 谈声胸中燃起了另一股冲动,她语气平静,心却跳得很快,手指麻麻的,“陈彦舟,你问过我,为什么一定要当第一名。” “嗯,为什么呢?” “因为只有第一名是确定的。”谈声闭上眼,认真道,“前五,前十,前一百,都太笼统了。那些名次可以上一个不错的大学,但不能让我随便选择。我必须要做取舍,做牺牲,用更多的心力去权衡猜测,我到底可以上什么大学。” “只有第一名,是毫无疑问的、确定的。我可以随便选择想生活的城市,想去的学校,想学的专业......我能拥有更多的自由。” 她不是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是关于将来,她一步也不会让。 陈彦舟说:“谈声,你一定会的。” 他声音很轻:“更多的自由、更多的选择......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她似乎已经睡着,含糊地“嗯”了声,算回答。 陈彦舟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是战士。” 不会被打败、打倒,永远战斗着的战士。 - 开学典礼,陈彦舟领奖领得很不情愿。 他跟谈声中间夹了个陌生人,总觉得很扫兴,所以对那个沈言,他挤不出一点好脸色。 汤校长简直不要太激动,表情真是应了那句“喜上眉梢”。 高二联考前十名,三个都在他们学校,这就是对他“业绩”最好的证明。 除此之外,高三联考成绩也不错,理科班有两个在前十的,文科班的郑月在刚刚过去的一模里考了第一,如果继续保持,今年的文科状元十有八九是稳了。 谈声虽然告诫自己不要好奇,可对新冒出来的对手,还是控制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单从长相来讲,沈言是跟陈彦舟不同的类型。 他个子也很高,谈声抬头看去,刚好能看清他耳垂上一枚小小的黑痣。 他的五官没陈彦舟那么大开大合,拆了看都不算完美,组在一起却有种冷峭的书卷气。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睫毛长得仿佛已经顶到镜片,眼尾略微上翘。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沈言偏过头来,视线穿过镜片,与她相对。 也正是此时,谈声惊奇地发现,那耳垂上的不是痣,是耳洞。 第56章 对手 “你很厉害。”沈言语气冷冷的,乍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夸赞。 谈声略微点头:“谢谢。” 没有和以前一样听到客套话,沈言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摄影师找着角度,示意他们都望往前看。 陈彦舟一口牙都要咬烂了。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骚男。 “哎呦我天。”何啸不自觉吐槽,“有那么恨吗?学霸都快成斜眼儿了。” 罗薇说:“正常啦,学霸接受自己被谈姐打败不是也缓冲了很久吗?” 丁郡东似懂非懂:“是吗?我怎么感觉不全是呢?” 江雨寒很没眼色地拼命鼓掌:“精彩。精彩!怎么我一回来这排名就大洗牌了?” 下台时,沈言往后让了两步,谈声微微点头道谢,从他面前走过。 沈言来的第一天就从同学们嘴里听到关于她的传闻。公告栏上,她的脸庞柔和白净,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也曾故意路过她的班级,远远地打量过她几眼。 可没什么比此刻,他看得更加清楚。 少女的脊背笔直,即便塞在臃肿的校服里也仍旧挺拔,脖子白皙而修长,下颌锐利而分明。明明看起来瘦弱,却偏有一种难言的劲头在。 他正准备抬脚跟上,身旁的第三名就直接跟了上去,生生将他跟谈声隔开。 对方敌意的眼神,沈言熟悉得很。 以前那些被自己打败的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可那又怎样呢? 是他们技不如人。 陈彦舟瞪完多余的人,就开始用幽怨的眼神看谈声。 可惜的是,谈声后面没长眼睛,直到回了班,坐下来,才看见陈彦舟的表情。 谈声:“......?”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陈彦舟“哼”了声,气鼓鼓地坐回去。 吃错药了? 谈声一头雾水。 江雨寒拎着椅子过来,把她一把抱住,在她肩膀上蹭:“谈姐,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这样亲昵的举措让谈声耳朵微微发热,招呼到嘴边变成了问询:“什么时候回去集训?” “ 不去啦。”江雨寒眉飞色舞,“我不学了。”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陈彦舟也忘了自己在赌气,“什么?” “啊你真不学了?我以为你说着玩儿的呢。”罗薇惊讶道。 “不学了。”江雨寒得意地说,“经过我一个寒假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爸妈已经彻底同意了。” 何啸拆穿她:“是彻底放弃了吧?” “就你话多。”江雨寒照着他肩膀给了一拳,“我妈说等我毕业送我去读预科,准备出国。” 陈彦舟:“为什么要等毕业?为什么不现在就去?” 江雨寒眼神想杀人,“你就这么想让我走吗?” 出国这件事,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是很不愿意的。 比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出去,她还是更想留在朋友们身边。 也幸亏她成绩不好,肖雪知道她雅思不可能这会儿就考过,多给了她一年的时间来缓冲。 罗薇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出国诶,多少人能出国念书的?” “我都能去,只要有钱,谁都能去。”江雨寒说,“你回去跟你爸说想去,你爸肯定也同意。” 人总是对轻易得来的东西不屑一顾。 何啸撇撇嘴:“有没有是一回事儿,愿不愿意花在这事儿上又是另一回事,你就承认自己是大小姐吧。” 江雨寒懒得理他。 “那你不高考了吗?”谈声问。 “怎么可能?”江雨寒脸上闪过一丝羞涩,接着,她提高音量,“我这次回来可是为了一雪前耻的。” 何啸:“雪什么耻?” “我跟我爸妈说好了,如果我能考上重本,他们就让我留下来。” 陈彦舟傻了。 罗薇笑容僵住了。 丁郡东呛了一大口水,扶着桌子咳个不停。 何啸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你?重本?纯文化课?你直接说你想出国得了。” 但凡江雨寒说个二本,何啸也不至于觉得她在开玩笑。 江雨寒毫不在意:“夏虫不可语冰。我跟你这种没目标、没理想、没抱负的男的说不到一块儿去。” “好好好,你有理想。”何啸随后敷衍了两句,根本不当真。 陈彦舟却出谋划策起来:“叔叔阿姨没给你规定必须什么重本吧?如果这样的话,你可以去试试考 b 区。” 江雨寒:“啥是 b 区?” “就是西藏、新疆、青海这种。”丁郡东说,“相对来讲比较偏远的地方。” 罗薇补充说:“不过也不是很好考,不然大家就都去了。” “我不去。”江雨寒眉梢一扬,“我可是有明确目标的。” 何啸:“什么目标?” “工大,物理与材料科学学院。”江雨寒托着腮,一脸向往,“光电信息科学与工程专业。” 几个人都没想过答案会这么具体。 这么靠谱的回答放在惯来不怎么靠谱的江雨寒身上,有种割裂感。 陈彦舟眼皮跳了跳,抓住里面的关键词,反问:“物理?” “对啊。”江雨寒听出他语气的不确定,一眼扫过去,“怎么了?不行啊?” 陈彦舟老老实实回答:“我就是觉得你这目标一点都不切实际。” 江雨寒物理最近的一次成绩是二十八分,最好的一次成绩是五十三分,出现在高一第一次月考。 江雨寒脸色一变,拽着谈声的手,“谈姐!你看他!” 谈声虽然觉得她整个人状态都怪怪的,但还是给予了自己的鼓励:“你有目标就好。” 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江雨寒“哼”了一声,作势往谈声怀里钻:“还是谈姐最好。” 陈彦舟拽着她的领子,把她拎起来。 他早就觉得碍眼了。 这么大个子,动不动往人怀里钻,怎么看怎么别扭。 “陈彦舟!你干嘛啊?!”江雨寒心想这人怎么越变越讨厌了。 陈彦舟面无表情:“有目标有什么用?不努力?不学习?” 江雨寒刚燃起的火,听到这话又熄了。 “对对对,学习学习。”她把凳子搬回去,“我要学习。” 江雨寒摊开书,拿起笔,握紧拳头:“一雪前耻!” “......” 开学短短一周,他们这块儿的气氛就有上了一个台阶。 跟江雨寒的士气高涨不同,陈彦舟心里憋了一团火。 这火让他在做题时再也不会想其他。 谈声也差不多。 她一直觉得陈彦舟会是自己唯一的对手,忽然杀出来的陌生名字,让她感受到压力的同时,也有一种难言的兴奋。她已经开始期待下次考试的针锋相对了。 三月底,第一次月考成绩发布。 陈彦舟以两分惜败。 惜败给沈言。 谈声抬头看自己与第二名的十分分差。 嗯,这才对嘛。 稳稳的,很安心。 她心满意足地转身,正对上沈言的眼神。 他眼眸垂着,眼神专注,仿佛已经看了她很久,被发现后,他也没有窘迫,而是大方道:“恭喜。” “谢谢。”谈声依然回应平淡。 沈言却笑了,语气友好:“我会抢回来的。” 谈声听懂了。 陈彦舟反应很快,不屑地笑了声:“拜托,你搞清楚,考过第一才能说抢回来,你两次都是第二,有什么好放狠话的?” 沈言目光缓缓移到他身上,做沉思状,迟疑发问:“你是?” 陈彦舟:“......” 装什么! 他俩照片明明就挨着的好吗? “走吧。”谈声拽了下陈彦舟的袖子。 温热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些他的皮肤。 陈彦舟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他“哼”了声,腰杆也挺直了,撇了沈言一眼,跟在谈声后头。 沈言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做狗腿子还这么得意的。 但无所谓。 沈言端详起最顶上那张证件照。 他的对手,只有谈声而已。 “我那时候也这么欠吗?” 谈声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 陈彦舟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她指的同样是“宣战”那次。 “没有啊。”陈彦舟还努力回想了一下。 当时他只觉得她真特别。那么自信、那么笃定、那么闪闪发光,让他几乎瞬间就相信了她会做到。后来事实也证明,这相信没错。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谈声高昂着脸庞,神情淡漠,“总觉得听他讲话,很不爽呢。” 第57章 我和他 谈声不爽,陈彦舟很爽。 他有种主人给狗奴才出气了的感觉。 沈言再怎么放狠话又怎样,谈声还不是只把心里话跟他讲? 他陷在自己的得意里难以自拔。 谈声不懂他在笑什么,也没问。 她回到座位上,从书包里摸出一本笔记本。 本子很厚,因为翻得太多,纸张都鼓了起来,怎么也压不平,显得更加笨重了。 翻开,上面小字密密麻麻,全是她的刷题记录。 升入高中以来的每一次月考、每一张试卷的失分点,都在这本子上了。 起初,只有她自己的,后来跟陈彦舟熟悉了一些,便开始把他的也拿来做比较分析。 除此之外,本子上还记录了她做过的各类练习册。 哪本是基础的,哪本是偏的,哪本是怪的,全都一目了然。 这法子很好,帮她避开了不少误区,现在对她来讲虽有点不够用,但还能帮到其他人。 这次考试头一回按照高考的规格,考所有的知识点,几人的成绩有进步但都不太理想。 丁郡东铁了心走竞赛的路子,目标不高所以勉强够用;何啸总在一本线边缘徘徊;罗薇挤到了全校前三百,是重本预备选手;江雨寒集训一个学期,基本上是什么也没学,别说考重本了,连本科线都够呛。 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样,需要刷的题目也不相同。 谈声拽了张草稿纸,写下他们的名字。 几分钟后,一张纸拍在了江雨寒跟罗薇的桌子上。 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个人都愣住了,齐齐看去。 每个人的名字下都跟着一长串的题册名,还都不怎么一样。 谈声盖上笔帽:“照这个单子买。以后每晚自习上到十点半,十点二十把做的进度报给我。” 架势有点像开药方的老中医。 “哇。”众人爆发出一阵惊呼。 江雨寒最是夸张:“谈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陈彦舟不得意了,扭头问:“我的呢?为什么没有我的?” 谈声看他一眼,“你?” “对啊。”陈彦舟一脸认真,“怎么不检查我的进度?为什么区别对待?” 谈声说:“你考多少,他们考多少?” “我只考第三诶。”他说。 “哦,你很光荣哦?”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暂时第三!暂时!懂吗?”陈彦舟一顿解释,又感觉哪里怪怪的,摇摇头,“不对不对,别转移话题。我讲的明明是为什么不给我开方子,啊不是,开单子,啊,也不对。”他停顿片刻,“是你为什么不监督我学习?” 谈声奇怪道:“我不是一直在监督吗?” 每天晚上学到熄灯,一起回寝室的,难道不是只有她跟他吗? 陈彦舟又爽了,嘴角翘得怎么也压不下来,“哦,那好吧,原谅你啦。” 谈声觉得他是真有病。 -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沈言是这成语的践行者,趁着晚自习放学,他直接走到了一班门口,准备找谈声借卷子。 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已经知道谈声会留下来多学一会儿,同时,她身边的人也会走完,该休息的休息,该回宿舍的回宿舍,只剩她一个人做题。 可今天不同,她前后虽然没人,但旁边却有。 一个女生坐在过道上,头靠着谈声的肩膀,语气撒娇小小声地说着什么。 沈言知道她是江雨寒。 她身高长相都很出众,艺考中途放弃的壮举更是叫人津津乐道,连沈言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也少不得听见几句。 而且他几次夜里下了自习去操场散步都能碰见她躲在树丛角落里鬼鬼祟祟地打电话。 谈声没什么表情,但纵容江雨寒在一旁絮叨,足以说明并不排斥。 这种女生间的亲昵很常见,发生在谈声身上,却挺让沈言惊讶。 他以为她会同他一样,把时间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这惊讶持续了几秒,便被他强行忽略。 沈言抬手敲响玻璃窗。 谈声抬头,正撞进一双平静的眼睛里。 耳边,一齐抬头的江雨寒小小地哇了声,实话实说:“是挺帅诶。” 越近高考生活就越无聊,江雨寒跟罗薇只能插空看看八卦,沈言一战成名,就像当初刚来的谈声一样,自然多得是人好奇。 据说连高一的小学妹们都总往楼上晃悠,看沈言一眼就跑。 陈彦舟嘛,也不能说不吃香了,但明显沈言这款沉默寡言的更有 feel,更符合偶像剧里男主角的人设。 沈言推开窗户,正准备说明来意,窗户就又猛地关上,玻璃上多了一只手掌来。 陈彦舟在楼下就看见了不对劲儿,跑上来一看,果然有鬼。 趁他不在,来勾搭谈声,实在是可恶至极。 陈彦舟拿出最冷漠的表情,直视他的眼睛。 沈言瞥他一眼,转身走了。 陈彦舟“哼”了声,慢慢坐下来。 算他识相。 “你干什么?”江雨寒不满道。 陈彦舟刚准备睁眼说瞎话,就看见谈声的侧脸,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于是老老实实道:“我看他不顺眼,不想让他说话。” “人家又不是来找你的。”江雨寒鄙夷道。 陈彦舟不语,心里却说,那更不行。 江雨寒话音刚落,沈言便从班级正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无视那些或好奇或惊讶的视线,径直来到谈声桌前。 “能不能借一下你的答题卡?” 谈声抬头看他,姿态却不低,“可以。” 陈彦舟眉毛一拧,要反驳又不敢。 她将桌子里的文件袋拿出来,找到那一沓卷子。 “谢谢。”沈言伸手去接。 “不用谢。”谈声说,“我们也需要你的。” 沈言挑眉:“我们?” 谈声手往后一指,“我和他。” 沈言这才把视线转到她身后。 陈彦舟的心情已经从刚才的不悦变成了感动。表情柔和,眼睛也湿漉漉的,感觉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他马上就能滚出两行热泪来。 察觉到沈言在看自己,陈彦舟下巴一抬,露出倨傲的神色,“对,我们。” 有意见? 有意见就有着。 沈言:“......” 还真是狗仗人势啊。 第58章 女主角 沈言上完自习将自己的答题卡送了过来。 一班教室几乎空了,零星的几个正收拾着书包。 谈声还在做题,她的小喽啰在后面站着,够她桌角的表格。 趁课间,谈声去借了李文卉的电脑,做了 excel 表格打印出来,方便每个人记录学习进度。 陈彦舟不需申请就自动加入了监督者的阵营。 沈言看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将东西从窗户递了过去。 “谢谢。”谈声礼貌地说。 沈言说:“你的我暂时还没看完。” “不着急。” 小喽啰在后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说话。 沈言愈发觉得他像看门狗,只等着谈声这个主人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狠狠咬人。 “你——”沈言蹙眉看他,想了想还是闭嘴。 他的注意力该留给对手,而不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沈言一走,陈彦舟就迫不及待地说:“我讨厌他。” 谈声有些惊讶,她还是头一回听陈彦舟嘴里讲这么爱恨分明的话。 “哦。” 但很快她就接受了,毕竟缺心眼跟小心眼是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并存的。 谈声把答题卡放进文件袋里:“那你加油。” 陈彦舟心情不好:“你是在嘲讽我吗?” “是鼓励你。”谈声握拳,认真地看着他,“加油。” 陈彦舟顿了顿,转开视线,忍不住说:“你太狡猾了。” “从何说起呢?” 陈彦舟抿了抿嘴角:“你有讨好型人格。” 谈声:“?我讨好谁了?” “我。”陈彦舟眸色认真。 谈声挑眉:“你还挺搞笑的。” 陈彦舟一副已经抓到证据的样子,急切道:“又讨好了!” 谈声忍不住笑,说:“陈彦舟,你的想象力真的是......” 她寻摸着措辞,但感觉说什么都挺阴阳怪气,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有“你好自为之”的意味。 掌心的温度隔着单薄的校服烙在肩膀上,随后四散成电流,把他半边身体都电麻了。 谈声往前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回头:“不走吗?” “走。”陈彦舟捏了捏耳垂,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 沈言异军突起,谈声可不认为是运气。 她心里清楚,自己虽仍是第一,但成绩目前正处在瓶颈期。 进入大复习之后,以前的题海战术就不好使了,得换。 她必须得做好总结,厘清思路,还需要多方比较,找明不同。 至于比较的对象也很一目了然。 陈彦舟跟她算得上是朝夕相处,而且缺心眼,不用打听就全招了。沈言么,就算不来,她也是要去找他借答题卡的。 罗薇今天来月经,不是很舒服,早早地回了寝室,如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起来,看见谈声回来,问江雨寒怎么没一起。 谈声蹙眉:“她十点走的,说回来照顾你。” “啊?”罗薇满脸迷茫。 谈声伸手去掀江雨寒的床帘,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又从抽屉里拿手机,电话拨过去提示一直占线。 “应该去操场了吧。”罗薇回忆道,“这段时间她总散步来着。” 从江雨寒回来以后,她在寝室待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不是在散步就是去小卖铺,还都找理由不让人跟着一起。 谈声早有疑惑,但见她平时学习比以前都认真,成绩也上来了一些便没多问。 就要到锁门的时间了,谈声没有犹豫,当即说:“我出去找找。” “你一个人行——”罗薇挣扎着要起来,可小腹坠痛着,却叫她有心无力。 话没说完,谈声已然奔了出去,罗薇赶紧拿手机给陈彦舟打电话,让他也帮忙。 男生宿舍路长一些,陈彦舟楼梯刚爬了一半,听到消息当即折返,狂奔到楼下,跟谈声迎面撞上。 操场就这么大,跑道上已经没人了,围墙边的树丛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谈声脸色阴沉沉的,陈彦舟安慰她:“学校里还是很安全的。” 她担心的不是这个。 “江雨寒最近家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啊。” “跟贺加羽呢?吵架了吗?” “也没有啊。” 贺加羽不到一百天就高考了,忙得跟狗一样,哪有时间跟她吵架。 “那她有跟你打听过什么吗?” “啊?你指哪方面啊?” 江雨寒是个话痨,对这个好奇对那个有意的,谈不上打听,又好像也算打听。 “比如什么忽然特别好奇的人、事儿......之类的。” “没有。”陈彦舟越来越懵,“你问这个干什么?” 谈声说:“就是觉得她有点怪怪的。” 陈彦舟宽慰道:“她就这样,顶多是出来偷懒开小差,忘记时间了。” 希望如此吧。 谈声闭了闭眼,心里祈祷着。 怕把巡逻的教导主任招来,两个人不敢到处喊。 校园一点点安静下来,江雨寒的电话还是打不通。谈声慢慢不往黑漆漆的树缝里去了,只循着路灯光晕走。 陈彦舟时刻注意着她的状态,见状提议道:“不然我们还是找老师吧。” 谈声摇头:“会传到她爸妈那儿的。” 江雨寒能回来是费了一番力气说服的,如今成绩刚有起色,如果因为这事儿又被揪回去,那才是完了。 正说着,旁边的树影忽然晃动一下。 “谁?”陈彦舟反应很快。 谈声:“江雨寒?” 对方愣了一下,接着撒开腿狂奔,明显的两个人。 陈彦舟提醒了一句:“熄灯了,快回去!” “得追。”谈声说。 “啊?”陈彦舟迟疑了不到半秒就跑起来,“那你在灯下等我。” 谈声是知道自己情况的,没有逞强,慢慢挪去路灯底下。 当然要追,谁勾引的江雨寒,不查出来,怎么能好好警告? 刚靠到灯柱上,树丛里就传来一声轻笑,在夜色中很是鲜明。 谈声不知道这是否又是幻觉,权当没听见。 “他追错人了。” 更清楚的声音,让她无法忽略。 “刚刚不是江雨寒。” 谈声略微偏头,余光扫到熟悉的校服样式,心定了定。 “你偷听我们讲话?” “这是公共场所,不算偷听。” 那人脸隐蔽在昏暗中,五官不是很清晰,嘴角处叼着的白色却很是明显。 “那不是江雨寒。”他指了个方向,“我带你过去。” 谈声没有拒绝,没走几步,陈彦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不是江雨寒,就是两个躲树丛里抽烟的男生,已经被他追得躲回宿舍了。 “好,我知道了。” “我马上回来。”陈彦舟说,“电话不用挂。” “没事。我不是一个人。” “嗯?” 谈声看着身边的人:“还有沈言。” “......” “他看见江雨寒了,正在带我过去。” “在哪里?” 谈声抬头:“在哪里?” 沈言:“图书馆跟食堂中间,紫薇园。” 陈彦舟:“我听见了,很快过来。” 急着找人,谈声步子迈得很快。 沈言跟她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这么晚还特地跑出来?不怕寝室关门?” 谈声:“这么晚躲在树丛抽烟?不怕着火?” 他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反问:“这是烟?” 一根快吃完的棒棒糖。 谈声:“哦,那你躲着吃,是觉得吃糖有损你的人设吗?” “我什么人设?” “冷漠寡言的神秘男主角。” 沈言忽然笑了。 比起冷冰冰的模样竟然多了几分邪气,却并不油腻讨厌。 “你说的是你自己的人设吧。”沈言眉梢微扬,“女主角?” “谈声——” 黑影随声音一道过来。 影子一个滑铲,沈言往旁边躲了躲。 谈声赶忙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借了力,他才没摔个狗吃屎。 谈声:“你干嘛呢?” “不干嘛。”陈彦舟出了丑也毫不在意,他站起身,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沈言。 “我走了。”沈言略微昂头,语气恢复平淡,好像刚才的情绪波动不过是一出收放自如的好戏。 “谢谢。”谈声说。 紫薇还没到花季,园子里很是冷清。 江雨寒一手抠着树皮,一手拿着电话,低着头,鞋尖在泥土里戳来戳去。 电话那头的人不晓得说了什么,逗得她笑起来。 “啊呀,哪有呀?”她声音刻意放柔放细,语气更是娇羞。 “江雨寒。” “嗯?”她说,“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我没——” “江。雨。寒。”女声一字一顿。 江雨寒总算从粉红泡泡里清醒了。 她缓缓回头,等看清楚近前的人,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完了完了。 第59章 你也不可以吗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林子里钻出来时,陈彦舟正一边张望一边思考为什么谈声明明怕黑还不让自己跟着。 见谈声并无惧色,他才放下心。 “你怎么也来了?”江雨寒惊讶道。 “大姐,你以为呢?”陈彦舟没好气道,“快走吧,寝室关门了都。” 谈声没说别的,让他拿本书给自己。 尽管她表情语气都如往常一般,但陈彦舟还是觉察出了不对。 他落后两步,拽住江雨寒,小声地问:“她怎么了?” 江雨寒躲闪道:“不知道。” “她去找你的,你不知道?”陈彦舟怎么听怎么不信,“你到底干嘛去了?” 江雨寒挣开他的手腕:“关你什么事?放手啊。啰里叭嗦的。” 陈彦舟还想再问又怕惊动谈声,只得暂时作罢。 寝室楼大门已经关上了,谈声敲了敲宿管阿姨的房间窗户,说自己跟江雨寒回教室拿书去了。 宿管阿姨是认识她们的,不仅没生气,还嘱咐她们好好休息。 “身体垮了,会影响学习的。” 谈声露出歉意的微笑,等走出阿姨的视线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继续一言不发。 她越这样,江雨寒越心虚。 进寝室之前,她拽谈声的手,小声央求着:“谈姐。” 谈声刚想甩开,又觉得不对,自己这做派,也太像江雨寒她爸了。 像一个男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谈声尽量避免语气中的指责意味,“但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以后早点回来,别再一个人去那种犄角旮旯了。” 江雨寒点头如啄米,“你......听到多少?” 谈声深深看了她一眼,“我预感很准。” 江雨寒绞着手指,有点不安。 “罗薇很担心你。”谈声说,“进去吧。” 屋内,罗薇下了床,抱着热水袋在桌子上趴着,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嘴唇煞白。 “你去哪儿了?”罗薇有气无力的,“吓死人了。” 江雨寒嗫嚅半天,很是煎熬。 罗薇表情也严肃起来,语气担忧更多:“你咋了?别吓我啊。” 谈声始终淡淡,拎着洗澡篮子,出了门。 “没事儿。”江雨寒才想好的借口断在嗓子里,“等谈姐回来再说吧。” 洗个澡的功夫谈声就想明白了,有些事儿即便是好朋友也无权干预。 更何况她嘴里根本说不出什么好话,只要张嘴一定会让江雨寒伤心,不如不张。 大不了就是看得紧一些,让江雨寒多做点题,没时间再去搞七搞八。 她擦干手,去看时间。 手机上未读消息来自半个小时前。 陈彦舟:为什么不开心? 谈声回他:没有。 陈彦舟:骗人。 谈声:那只眼睛看到我骗你了? 陈彦舟: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谈声:哦。 陈彦舟:不要为了江雨寒不开心。 谈声:不可以吗? 陈彦舟:不可以。 谈声:那可以为谁不开心? 陈彦舟:谁都不可以。 谈声指腹摩挲着手机边框,过了几秒,发:你也不可以吗? 发完、她把手机揣进兜里,再也不看了。 谈声有心磨蹭,回去时,宿舍大灯已经关了,江雨寒在桌上给她留了个台灯,让屋子没那么暗。 她走过去把台灯关上,接着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 刚躺下,便听见对面床帘被猛地拉开。 “谈姐。你睡了吗?”江雨寒中气十足。 谈声:“睡了。” 罗薇:“你说你的。” 谈声:“你怎么也没睡?” 罗薇:“我哪儿睡得着啊?她神秘秘地讲有事情坦白,问,又不讲。” 这种瓜近在咫尺,却吃不上的感觉,快把她急死了。 江雨寒躺回去,闭上眼,“好吧,我说了你们不能生气。” 两人齐齐“嗯”了声。 “其实,我撒谎了,我每天出去根本不是去散步,是跟一个朋友打电话。” 罗薇:“啊?那为啥要出去打?” 谈声:“男的?” 江雨寒不好意思地说:“昂。男的。” “贺加羽啊?”罗薇还是不理解,“那也不用出去吧。” “不是。是我一个......”江雨寒声音如蚊,“网友。” “什么!”罗薇也顾不上底下血崩了,从床上弹起来,声音扭曲,“ 男网友?” 江雨寒沉默算做回答。 “不是吧大姐?你搞网恋啊?” “没有,怎么可能?我又不傻!” 谈声嘴边那句“我看挺傻的”差点就说出来了。 罗薇:“你还不傻?” 啊,感恩。 说出了她想说的。 江雨寒叹气:“我就猜到你们会这个反应才不想说的。” 罗薇:“我们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好吗?” 谈声:“你们每天聊什么呢?” “就分享分享生活啊什么的。”江雨寒扭捏道,“他挺有趣的。” 人是江雨寒玩游戏的时候偶然认识的,她觉得对方声音好听,打游戏也厉害,就加了联系方式。 后面经常一起玩儿,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男生叫张百川,今年大三,正在准备保研本校。 “他给我讲了很多大学里的故事,都很好玩儿。”江雨寒语气憧憬。 “工大,物理与材料科学学院,光电信息科学与工程专业。”谈声重复她当初的豪言壮语,“是吗?” 罗薇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目标那么明确,原来是因为他才想去工大的。” 江雨寒不好意思地“嗯”了声:“他一直鼓励我好好学习,我就想考上去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意思。” 不过,江雨寒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光说自己高二,其余个人信息都没透露,连好友都是玩游戏的小号加的。 谈声冷静道:“他约过你见面吗?” “约过。但我拒绝了,我不敢。” 谈声松了口气,心说还好,她没那么笨,谁知道江雨寒下一句简直要把她气吐血了。 “我怕他会对我失望。毕竟我什么都挺差的。” 差? 谁能用这个字形容江雨寒? 论性格,她大方活泼又没架子;论身高,学校连比她高的男生都没几个;论长相,全校上下但凡眼睛没瞎的,都不能说她不好看;论才艺,先是芭蕾又是播音,拎出去现现绝对绰绰有余;论成绩,额,成绩暂时不论。 如果这样还差,谈声真的不知道谁不差了。 江雨寒给出了答案:“你啊。” 谈声:“嗯?” “你看,你那么聪明,成绩又那么好,看得书还多,不像我,张百川说什么书我都没看过,只能装模作样在那嗯嗯,假装自己很有文化的样子。” 谈声:“读书又不是为了跟男的有共同话题。” “关键是就算为了这个,我都懒得读。”江雨寒叹气说,“我已经认清楚自己了,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罗薇脱口而出:“那你还说考工大?” “......” 罗薇尴尬地笑了两声:“啊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 总之,在江雨寒看来,张百川,优秀成熟,幽默风趣,有内涵,有学问,根本不是身边这些幼稚的高中男生能比得上的。 “我没想过跟他发生点什么。”江雨寒语气中的崇拜遮掩不住,“我只是想自己是不是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谈声觉得她傻得可以。 先不说,这人单方面的描述可不可信,就说一个成年男性对未成年少女释放魅力,本身就很有问题。 但江雨寒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跟他见面的,有的人只能远观,有些关系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谈声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理智,不算太傻。 江雨寒声音饱满,忽然热血起来:“我一定要考上工大,我要在张百川面前闪亮登场。” 谈声:“......” 她想杀人。 第60章 在你眼中 收到消息的陈彦舟再次对着空气打了套军体拳。 不过他不能认输,为此,他又一次打开了百度百科。 半小时后,他终于成功找到了最完美的答案,并且自信满满地回了过去: 可以为了我开心。 谈声没回。 她竟然不回? 果然是太直白了吗?把她吓住了吗? 陈彦舟忧心忡忡,翻来覆去又长吁短叹,迷迷糊糊睡着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二天早上睁眼,他第一时间就是去摸手机看谈声有没有回消息。 谈声:哦。 怎么呢?是要照做还是不照做啊? 陈彦舟脑子里为这一个字幻想了几百种语气。 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把这个字从世界上删除! 他又往上翻聊天记录,这才意识到怪在哪里,自己明明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怎么关注点又偏离了?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开始如何,只要谈声不想说,就能几句话牵着他的鼻子走。 陈彦舟两手撑着太阳穴,难道他真的是脑子不好使吗? 他伸手把何啸摇醒。 “何啸,我笨吗?” 何啸没反应过来,他又问了一遍。 很快,何啸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着他,抄起床上的枕头往他脸上砸,“够了啊,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内涵谁。” “对啊,我肯定是不笨。”陈彦舟抓着枕头丢回去,纳闷道,“那为什么我这么容易被带偏?” “偏什么?” 陈彦舟不好说:“没什么。” 何啸:“......最烦你这种说话说一半的。” 陈彦舟才不在乎别人烦不烦呢,他利索地下了床,收拾好自己就去操场找谈声去。 她生活习惯一直保持得非常健康。除非天气实在恶劣,不然都会早起在操场上边跑步边背单词。 这也挺不公平,每个人都拥有二十四小时,偏偏谈声这样的人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不管多晚睡觉第二天还是能精神抖擞地开启学习。 说不佩服是假的。 陈彦舟活动着关节,不经意地一瞥,看见不远处同样驻足的沈言。 他手里拿着卷起来的书,眼神逗留在谈声身上。 昨晚他们一起走路的画面又在眼前浮现出来。 陈彦舟面无表情地擦着他跑过去,声音陡然提高,语气更是亲密:“谈声,你等等我嘛。” 沈言拍了拍被他撞到的胳膊,内心不由发出感叹,这个第三名,也太爱找存在感了。 可是。 这次换他在后面看那双背影,竟然觉得十分碍眼呢。 - 摸着良心讲,江雨寒绝不算努力的,她的心思不在学习上,不然也不至于还在本科线徘徊。 平时做题就是粗心多,细心少。提高题不会写,基础题写不对,成绩能好才有鬼。 如今有了“张百川”这个精神支柱,她的努力程度也大概只有个百分之二十。 不过就凭这百分之二十,进步也是极大的。 事儿说开之后,江雨寒就不再躲着打电话了,最多也就去个阳台,时间一旦超过十分钟,谈声跟罗薇就开始轮流催促她回来做题。 有时候她也会直接在寝室里接,谈声偶尔听到一些,也净是张百川让她加油,说她来了工大自己一定会领着她好好吃、好好玩儿。 听起来没什么越界的,确实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知心大哥。 但谈声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想了好几天,总算在张百川又一次赞扬工大多么多么好,江雨寒不来多么多么可惜的时候,顿悟了。 这话术跟那些工厂男哄骗刚初中毕业的小女孩儿来厂里跟自己一起打螺丝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是打螺丝,一个是上大学。 而这类比一旦成型,谈声就更觉得张百川不像好人。 她看人一向很准,但也担心自己以偏概全,想来想去,趁着一道等车时,咨询了一下身边唯一靠谱男性: “我有疑问,需要你用你男性的思维帮我分析一下。” 陈彦舟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郑重其事,不由得正襟危坐,道:“你说。” “假如你是一个大学生,因为玩游戏认识了一个女生,并且加上了联系方式,还聊得很投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鼓励这个女生考你的大学,你的专业。”谈声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认真鼓励,每天鼓励,不是随口说一句的那种。” 这个假设对陈彦舟来说有点难以代入,首先他不爱玩游戏,其次就算玩了,也很难因为游戏跟陌生人到“认识”的地步,更别提“投机”,所以,他闲得慌啊,干嘛没事儿天天鼓励一个玩游戏的陌生人? 但是又但是了。 他作思考状,小心翼翼地瞥着谈声的表情,她很认真,自己必须得给出一个像样的回答才行。 装模作样了半天,他开口带着些不确定:“在我很善良的情况下?” 谈声:“......” 这合理吗? “噗嗤——” 非常明显的嘲笑声,当然不是嘴唇紧闭一脸无语的谈声发出来的,也不可能是眼神清澈而愚蠢期待自己的答案得到肯定的陈彦舟发出来的。 “在我对她图谋不轨的情况下。”沈言旁若无人地坐下,给出另一个回答。 陈彦舟不满他的插足:“怎么哪儿都有你?” 沈言表情淡淡:“因为这是公交车站,不是你家客厅。” 谈声:“真的?” 陈彦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脸队友背叛同盟的心痛。 沈言“嗯”了一声,反问:“不然谁会那么闲?” 谈声的猜测得到了确认。 “比起这个,你应该担心点别的。”沈言眉梢微扬,“比如,下一次月考。” 谈声不语,陈彦舟接过了话茬儿:“你是该担心担心自己。” 他这次依然努力,并且很有信心会超越沈言,重回第二名的宝座。 诶,第二名竟然都用“重回”了。 奇耻大辱啊。 沈言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称得上礼貌,提醒道:“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手下败将可不算对手。 陈彦舟有点不爽,但沈言这话自己不管怎么接都很落下风,干脆闭口不言,扭头默默看着谈声。 他眉心稍拧,清透的眸子覆上一层委屈,大有“你看看他”的意味。 在这求人做主的目光中,谈声冷然道:“我担心什么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沈言声音上扬,慢悠悠地说,“你的眼里得有我才行啊。” 陈彦舟一惊,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暧昧的话来。 再看沈言,眼睛弯弯,嘴角还噙着一抹笑,孔雀开屏的样子是想勾引谁? 陈彦舟咬牙切齿,小声道:“骚男!” 谈声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公交车停在面前。 她“哦”了一声,答道:“我从不往后看。” 沈言笑容扩大一些,他起身,注视着两人上车,落座。 谈声算不上惊艳的侧脸,不知为何在此刻却出奇的迷人,叫人挪不开眼。 他的视线过于直白,谈声实在很难忽略。 她转过脸,隔着窗户玻璃看回去。 沈言挑眉,朝她挥起手来。 陈彦舟的忍耐到达了顶点,他侧身挡住他们交汇的视线,又朝着她的脸压过去。 陡然放大的五官,瞬间就夺取了全部的注意。 他抬手,指间干净的香皂气息一瞬间扑过来。 谈声整个人都愣住了,心跳急促得如同鼓点,呼吸却几乎停滞了,脑子更是停摆,以至于竟然忘了可以躲开,而任由那双温暖的手掌覆盖上来。 陈彦舟捧起她的脸,语气不满道:“不准看他,谈宝儿。” 他注视着那双错愕的眼睛,命令的口吻中藏着丝乞求:“看我。” 第61章 讨回来 他的手掌很热,指腹贴着她的发丝。 谈声一直知道陈彦舟长得好看,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他的脸。 他眉骨高,眼睛看起来就格外深邃锐利,但因为眼神常常明媚和煦,便消解掉了那些锋芒。 此刻他气鼓鼓的,眉头微蹙,湖水一般的双眼波光粼粼,叫人沉迷。 谈声思维一下子发散了,她想,怪不得兵法里还专门列出了美人计这一计,效果可真真是斐然,让她连拒绝的话都不忍心说出口。 她抬眼,四目相对之间,陈彦舟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谈声睫毛颤了颤,不想被他看出自己失神,反问:“看你什么?” 陈彦舟后背有点出汗了,他心虚地眨着眼,身子略往后缩了缩,放手却又有些舍不得。 掌心那温热细腻的触感,好到令人难以置信。 无数次,看她趴在桌上休息,脸颊被胳膊挤出鼓鼓的一块肉,他都很想伸手戳一戳,此时此刻梦想竟超预期实现了。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勇气,他合拢手掌,她的脸颊便在这动作中变形,像动漫里狂拽酷炫的大反派忽然吃瘪变成了 q 版。 这感觉实在是让人上瘾。 他心里那些憷意瞬间便被覆盖了,专心地揉捏着。 谈声耳朵很快变红,有些恼怒地瞪着他:“陈彦舟,你别太过分。” 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求生欲姗姗来迟,陈彦舟猛地收回手,坐正,结结巴巴地说:“对对对对不起。” 谈声脸颊烫得惊人,嘴角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你别生气。”陈彦舟语气乖顺,“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让你搭理他。” 她仍不说话。 “我刚刚就是脑子抽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才能不看他。我、我、我错了。”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对不起。” 她还是毫无反应。 陈彦舟有点慌了,闭着眼,把脸往前一伸:“不然你捏回来吧。” 谈声终于回应了,她冷笑一声,“你想得美。” “怎,怎么会呢。”被说中心事的陈彦舟冲她眨眨眼,将脸凑得更近,诚恳道,“我真的是真心的,你要是不想捏,那就打我吧,只要你消气,打几巴掌都行。” “我不打人。”谈声伸出指头把他的脸推走,说,“先欠着吧。” 她指甲剪得很干净,但戳进肉里还是有些疼疼的,陈彦舟摸了摸脸颊,错愕道:“欠,欠着?” “嗯,欠着。”谈声微昂下巴,嘴角一抹渗人的微笑。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报复嘛,当然得让他常常不安、日日担心、时时惶恐,才能解恨。 - 陈彦舟的确是怀着惴惴不安的情绪回家的。进门,直接冲到厨房里灌了一大杯水。 “干嘛呀?”梁关月在陪陈山做饭,一回头看见陈彦舟咕噜噜猛灌,问道,“学校不给你喝水吗?” 陈彦舟摆摆手,扶着岛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不知道谈声会用什么方式“讨”回来,但同时他竟然又觉得开心,因为欠着,就说明她会一直记着。 就好像一条线,线的一头捆在他身上不假,另一头却也实打实地绑在她的手里。 谁都不能忽略那条线。 他垂眸看自己的手掌,方才的触感早已消失,掌心却仍旧是麻麻的。 他又渴了。 晃晃水壶,只剩半杯了。 “哦呦,渴死鬼投胎啊。”梁关月嘴上嫌弃,又接了一壶水摆上去。 吃过饭是梁关月跟陈山的约会时间,两人开了车出去,梁关月特地穿上了运动鞋,大有不逛到鞋烂不回家的架势。 她嘱咐陈彦舟早点休息。 “不用学这么用力。”梁关月虽然忙,但对他的学习成绩还是很清楚的,“放轻松啦。身体要紧,其他都是次要的。” 再说了,反正都考不过谈声,何必折磨自己。 陈山也劝:“不用太功利。” 陈彦舟不高兴地回击:“考第一就是功利?你也太傲慢了。” “怎么跟我老公说话的?”梁关月先数落了小的,也没放过老的,“还有你,陈山,手下败将这么多年了,还找借口呢?” 陈山说:“我这是在安慰他,尽早认清人外有人的现实。” 陈彦舟不语,等他们走后做了两套卷子。 脑子里时不时还有下午的碎片重演,弄得他写着写着就开始笑,最后对出的成绩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这回浮现的又不是谈声了,是沈言那让人火大的脸。 陈彦舟不愿再想,去健身房玩了会儿器械,直到大汗淋漓,停下又休息了会儿,才去洗澡。 其实沈言跟谈声某种程度上是挺像的,比如对第一名的势在必得、对某些东西袒露出的成熟世故;可不知为何,相似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给陈彦舟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果然,讨喜是讲究天赋的,谈声是个天才,沈言啥也不是。 收拾好离睡觉时间还早,陈彦舟去了影音室,找了部电影。 梁关月爱看电影,陈山结婚时只买得起两居室,还硬是将其中一间装成了影音室,供梁关月心血来潮时看得更舒服。 后来两人事业愈发红火,房子越换越大,只是无论布局如何更改,影音室是一直都在。从投影到音响,全都是陈山亲自挑选,并且保持着几年迭代一次的习惯,效果跟电影院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山说,梁关月开心,他就开心。这么说,也这么做。 陈彦舟就没见过比他爸更肉麻更狗腿的男人。 电影是十年前的爱情片。 小木匠和富家女的爱情故事,因初遇心动,又因阶级与误会分离,俗套又唯美。 男女主一边吵架一边表白:“i want allyou,forever,you and me,everyday.” 如此真挚感人,陈彦舟却忽然觉得心头一阵失落。 他总觉得这会儿不该只有自己一个人的。 他滑动着列表。 贺加羽在上课,何啸在打游戏,丁郡东参加竞赛还没回。 他拽了毯子盖上,缩在沙发上,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他张口问:“谁啊?” 没人回答,门却被推开了。 陡然照进来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看不清,只能眯着。 那身影模糊,他却毫不费力就认了出来,心跳陡然加快,嗓子像是堵了团棉花,他不确定地问道:“谈,谈声?” 谈声轻轻“嗯”了一声,带上门,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她微微昂头,用下巴看他,眼皮耷拉着,叫人看不清情绪。 “你,你怎么来了?”陈彦舟身体绷紧了,结结巴巴地问。 谈声不讲话,她的脸掩在昏暗中,只有眼睛折着晃动的影片,隐隐发亮。 投影上,暌违了七年的男女主在暴雨天解开了所有误会,压抑着的热烈感情在此刻回归正途,与之相对的还有蓬勃的爱欲。 陈彦舟脸一热,手忙脚乱去摸遥控。 “我说过先欠着。”谈声语气平淡,并未将这点尺度放在眼里。 她微微弯腰,手指并拢着托起他的下巴。 陈彦舟整个大脑都麻木了,被她触摸的皮肤燎起一片滚烫。 谈声仍旧是熟悉的表情,冷淡,漠然,黑黝黝的眼眸里多了点他读不明白也不敢读明白的情绪。 她的视线认真而仔细地扫过他的脸,额头、眼睛、鼻尖、最后悬停在他微张的嘴唇上。 陈彦舟喉结滚了滚,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 谈声却先一步掐住他的下巴,声音轻又足够清晰:“现在,我要讨回来了。” 第62章 兴奋剂 陈彦舟感觉自己快死了,心跳停了一下后,开始疯狂撞击着胸膛。 少女身上馨香的气息顷刻间便织起一张网,将他层层包裹着,嘴唇上温热的触感像布丁一样,柔软、湿润、或许还甘甜,他不敢品尝。 安静的空间让暧昧蔓延得肆无忌惮。 陈彦舟是生手,谈声也是。 她对着电影现学现卖,像小猫一样,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他的嘴唇。 她就是这样的人,想做什么就去做,从不管别人怎么想。 陈彦舟僵硬得像冻了十年的老咸鱼。 他想,如果讨回来是这样的话,他愿意一直欠着,欠一辈子。 身体里的某一处跟随欲望被唤醒了,谈声倒下来,驱使着陈彦舟不得不伸手搂住她的腰。 薄薄的衣料隔不住火热的躯壳,年轻而炙热的身体贴合着,严丝合缝,仿佛他们本该如此。 得寸便想进尺。 某种本能驱使着他往前抵。 “陈彦舟。”她分开一些距离,蹙眉,直白地表达着不满,“你弄疼我了。” 他磕磕巴巴地道歉,“对对对不起。” 她看着他的眼睛,忽而笑了,指腹轻轻地刮着他的眉毛,喃喃道:“你真可爱。” 陈彦舟想,错了,这个世界上明明没有人比谈声更可爱。 可爱到光是这样看着他,他就觉得快爽死了。 “谈声。”他声音沙沙的,脑袋一片空白,压抑着的喜悦掺着羞涩,随之迸发,“我——” 陡然亮起的灯光,带走一切幻影。 陈山推着他的肩膀,“别在这儿睡。” 陈彦舟满脸茫然,脑筋没转过来,心跳依旧剧烈着。 “都几点了。”陈山抬手暂停投影,“明天不上课也不能这么熬啊。” 陈彦舟坐起身,睡裤贴着大腿一片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 “起来。”陈山看不得他痴愣愣的模样,伸手拽他的毯子。 陈彦舟赶紧抱住,“别。” “怎么了?”陈山疑惑道。 “我,我有点冷。”陈彦舟说着,把毯子全部拢起,将自己裹起来,“我等会儿就回去,马上。” 陈山继续拽,还是拽不动,正准备开口,却看见陈彦舟一脸尴尬的表情。 私密的空间、浪漫的电影、抱着毯子欲言又止的青春期男生。 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 “不是吧,陈彦舟。”陈山松了手,丝毫不留情面,“这可是正经电影啊。” 陈彦舟装听不懂:“啊?你说什么?” 他真的很不会撒谎,这么一说,陈山反而更加确认了。 “你确实是到年纪了。但首先,我是不支持看的,其次如果真想看。”陈山以过来人的口吻给他推荐,“搜女性向吧,比起其他的起码正常一点。” 陈彦舟脸涨通红,“你你你”了半天。 陈山:“行吧,你收拾好自己上来。你妈睡了,你动作轻点。” 陈彦舟想说自己房间跟他们隔了得有八丈远,怎么可能会吵到,但陈山的眼神在他的腿间流连,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他放弃了抵抗。 这事儿够丢脸的了,要是被打扫卫生的阿姨知道,他还要不要脸了? 陈山走之后,陈彦舟缓了好一会儿,上楼把弄脏的毯子跟睡衣分别塞进洗衣机里,又重新洗了个澡。 他微微握起手掌,水柱冲刷着掌心,有点麻。 被更浓烈的感觉覆盖过后,他几乎已经要记不清别的触感了。 为什么呢? 他想不通。 难道就因为他摸了谈声的脸? 收拾完一切已经是凌晨了。 陈彦舟躺在床上,有点不敢睡觉。怕睡着会又梦到,又怕会梦不到。 他就这样盯着天花板,意识并没有因为放空而模糊,反而更加清晰浓烈。 他手放进被子里,闭了闭眼。 陈彦舟,你真的是疯了。 - 整个周末,陈彦舟都没怎么找谈声说话,没了随时随地跳出来的消息,谈声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她深刻地感觉到了不妙,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情感寄托了? 情感。 真是微妙的形容。 她抓起一张空白试卷,从头开始写。 “谈声,下来玩!” 楼下传来呼喊,谈声探出脑袋。 康乔怀里抱着一个花里胡哨的袋子,举起手柄,“我新买了游戏机——” “不玩。” 她给出简短的回答,“砰”地一声关上了窗。 康乔:“……” 不玩算了,凶什么凶嘛! 康乔颇为不忿地跑上了楼,把袋子重重地挂在她家门上,还觉得不解气,给了袋子一巴掌,因为力气不小,差点撞门上,他又连忙把袋子稳住。 还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谈声学习的时候最烦别人吵了。 他要是再吵她,那可就真是犯了死罪了。 - “谈姐,这巧克力好好吃啊。”罗薇一脸幸福,“你在哪儿买的?” 谈声抓了几颗放他们桌上,“别人给的。” 江雨寒一边吃一边翻过盒子看,“哇,这很难买诶,得找代购才行。” 何啸已经偷偷在网上找到了同款,不可思议道:“这么贵?” 江雨寒说:“当然啦,而且网上还不一定是正品呢。” “是吗?”谈声不关注这些,“那你们多吃点。” 她向来不喜欢吃苦苦的东西,收下也是想着他们或许爱吃。 “你的。” 陈彦舟原本在发呆,见谈声忽然转身动作给自己递了巧克力,吓得差点没蹦起来,表情十分惶恐:“啊,谢,谢谢。” 谈声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陈彦舟不敢看她,别过脸,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无数个圈。 这种怪异的状态延续了整整两天,连粗线条的江雨寒都察觉出不对劲儿了,悄悄问谈声是不是跟陈彦舟闹矛盾了。 “不然他为什么老躲着你啊?”得到了否定的答复,江雨寒还是想不明白。 谈声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顺着这逻辑说:“他躲着我,不是说明他心里有鬼吗?你应该问他去才对。” “我问了。”江雨寒说,“他光说没有,我寻思他得罪了你,但是不好意思说呢。” 这么说起来,唯一的破绽就是那天自己说要报复的事儿了。 难道是她平时就太正经,所以这次他也当真了? 谈声心里别扭了一下。 当真就当真呗,本来就是他先招惹她的,报复回去是理所当然。 原本玩笑的念头,这会儿倒是值得认真了。 此后谈声还是表现得跟平时一样,复习有条不紊,太难的题目还是会找陈彦舟一起讨论。 大多数时候,他都心不在焉。 在陈彦舟又一次根本没认真看题,乱套公式后,谈声实在受不了,说:“你不是要跟沈言比吗?” 要不是惦记着跟他的那点情谊,她早就拿着题目去找沈言问了,犯得着在这儿跟他浪费时光吗? 她相信沈言会很乐意为她提供新思路。 “啊?什,什么?”陈彦舟耳朵红红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谈声被这么一看,脾气就莫名消去了大半。 她清了清喉咙:“你现在这个状态拿什么跟沈言比?” 语气虽然不算太坏,但话着实伤人。 陈彦舟怔愣片刻,垂下头。 谈声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转而又觉得凭什么要解释。 自己的时间是如此宝贵,凭什么要任由他践踏浪费? 她转过身去,把书拍在桌上,再也没跟陈彦舟说一个字。 眼看着快到熄灯时间,谈声利索地收拾好书包,往背上一甩,看也不看他,走了。 她步伐不紧不慢,很快身后便有脚步声由远而近,由快而慢。 谈声听出是谁,却没有回头。 她脊背挺直,像一根竹子。 陈彦舟就这样在她身后跟着,直到熟悉的宿舍楼出现在眼前。 谈声觉得晾得差不多了,心里揣摩着语气,住了脚,回过身,语重心长道:“陈彦舟,你不能——” 鞭策的话才开了个头就卡死在了喉咙里。 路灯的白光将他的脸照得分外清晰。 他红着眼眶,抬起的眼睫上沾了水光,嘴唇不受控地颤抖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那蓄了好久的泪水跟她刚一对视,就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 扑簌簌,一颗接着一颗。 他哭了。 第63章 争取我 谈声已经完完全全地懵了。 脑子里飞快地闪着这几天的所有事情,得出的结果还是一样——她没对他如何。 那就只能是他自己觉得自己不争气。 “你,你干嘛呀?”她往前半步,语气也快速地软和下来,“我又没说什么。” 陈彦舟泪淌得更汹涌了。 “啊,你别哭。” 她以前把人欺负哭了也就哭了,可陈彦舟自己都没来得及欺负呢,就哭成这样,她是无辜的好不好?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考第三吗?那我以前还考过倒数呢,我、我连三百来分都考过。” 陈彦舟一双泪眼朦朦胧胧,虽看不清她的脸,却能从那语气中想象出她的无措,内心愧疚愈发多了,情绪一起伏,眼泪更是止不住。 谈声在身上摸纸巾,拽出一张,抖开,整个覆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两下。她没给男生擦过眼泪,做起来很是生疏。 陈彦舟更觉得自己龌龊,谈声对他这么好,甚至把自己的“黑历史”挖出来安慰他,可他呢,背地里做那样的梦,还不止一次,甚至不做梦的时候也...... 这是对她的亵渎,更是大大的有罪。 陈彦舟,你真的太卑鄙了,做了说不出口的错事,还在用眼泪逼一个心软的人“就范”。 他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可红红的鼻头和眼睛,愈发楚楚可怜,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划过脸庞,没入衣领,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还挺好看的。 这念头冒出来,她挺不好意思的。人家都这么伤心了,她竟然耽于美色。 罪过啊罪过。 她心虚地抬手,扶着他下巴往上抬。 没事儿没事儿,看不见就不会想些有的没的了。 陈彦舟顿了顿,更伤心了。 完了完了,谈声被他哭烦了。 他任由情绪崩溃了几秒,猛地止住,开口声音抖得不行:“对不起。” “没事。”谈声根本不知道他道的哪门子歉,完全是出于不想让他再哭的目的接的话。 陈彦舟摇头,“你要是知道我......就不会原谅我了。” 谈声:“那你说给我听听。” 陈彦舟头摇得更猛:“我要说了,你就不会理我了。” 谈声:“......那你别哭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深夜怪谈,有鬼出没呢。 陈彦舟深吸一口气,克制情绪。 他脸哭得红通通的,哪里还有平时明媚张扬的劲儿。 谈声于心不忍,说:“你放心吧,沈言不会超过你的,起码在我心中不会。” 陈彦舟眸中闪过几丝愕然,想说自己不是因为沈言,可转念一想,这不是好事儿吗?于是不语。 只要不说话,就不算撒谎。 “沈言是挺厉害的,你也不差。”谈声耐心劝了几句,又抽出纸,这次没帮他擦了,而是塞到他手里,“而且我不喜欢他的性格。” 陈彦舟这回接话倒是快:“那你喜欢我吗?” 谈声明知道这问题奇怪,但还是点头了。 陈彦舟肉眼可见地高兴了。 “我也是。我也喜欢你。”他尾音拖了下,补上,“的性格。” 谈声停顿了片刻:“可你不觉得——” 他用疑惑的眼神瞧她,沾湿的睫毛还没干透。等不到她的下文,便问:“觉得什么?” 谈声摇头:“没什么,我要回去了。” - 回到寝室,江雨寒正在跟张百川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度。 不知道是不是伪装得太好,张百川在监督学习这块儿看起来是挺认真的。 连罗薇都有所改观,觉得他真的就是一个好心的大哥,路见不平,拽一把泥潭里的小妹。 江雨寒得意极了,“就是啊!如果真是图什么,怎么可能只是鼓励我好好学习?” 谈声觉得她俩实在天真,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博得好感的事儿,是最没成本的付出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拽着其他泥潭里的小妹? 但看江雨寒打了鸡血一般的状态,谈声最终还是没扫兴。 在学校有她看着,在家有爸妈看着,江雨寒又怂,估计也整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不如让她借着这风,努力一把,冲一冲。 月考放榜的那天,江雨寒跑得比所有人都快,第一个到达公告栏前。 她首先抬头去看最上面,谈声的证件照一如既往地显眼,接着便埋头,在那细密的表格中找自己的姓名。 人越围越多,她被挤得几乎要贴在玻璃上了,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在她眼前的玻璃上敲了敲,接着拎起她的脖子,“在这儿呢。” “八百二十名。”江雨寒抬起脸,看来人,“是什么概念?” “按去年的高考成绩算,二本线的概念。”男生嘴角含笑,脸上的疲惫驱散不少,“可以啊,小江,一雪前耻了。” 江雨寒脸上藏不住的喜色,两个月从三百分到四百五,照这个速度下去,上工大还是蔚大,她还得考虑考虑呢。 谈声没下楼,考试对她来说是总结,不是终结。她的重点不再是这次是否第一,而是下一次跟这次比能再涨几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窗户被拉开,“谈声!” 她头也没抬:“怎么?” “你第一,我第二。”陈彦舟美滋滋的。 他不仅重新回到左护法的位置,甩了新任右护法整整五分。 什么概念? 扬眉吐气的概念。 他挺直了腰板,感觉到了空气清新,万物晴朗,连刚刚看沈言那张证件照都觉得顺眼不少。 “这就知足了?”谈声故意说,“我可不想要一个没有斗志的对手。” “怎么会?”陈彦舟这可不依,“路要一步一步走,山要一座一座翻。” “真欣赏你的自信。”沈言突兀地插话。 陈彦舟心情好,也不同他计较那阴阳怪气,绕回到班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撑着脑袋看他,摆出的分明是跟谈声同一阵营的架势。 技不如人,沈言没什么好说的,他来只是为了还卷子。 见她将卷子递给身后的陈彦舟,不知怎么,到嘴边的谢谢变成了询问:“谈声,你想考什么学校?” 此话一出,陈彦舟也顾不得摆出得意了,同样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她。 谈声的成绩,大学肯定是随便选的,但 top 中选一个,也是会把另一个排除的。 陈彦舟可不想到时候跟她阴差阳错。 “北京。”谈声并没遮掩自己的想法。 沈言道:“北京的学校好多呢。” “哦。”谈声语气随意,“那就看他们拿出什么来争取我了。” 第64章 知心大哥 语文一直是沈言的弱势学科,但此刻,他脑子里却蹦出了最贴切的词来形容陈彦舟的眼神——迷恋。 他想,他大概知道为什么陈彦舟心甘情愿给谈声当狗了。 她确实出乎人意料。 “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沈言直白地表达所想,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去找那个知心大哥。” 陈彦舟抬头:“什么知心大哥?” 沈言简直无语了。 狗是好狗,但不够聪明。 这种智商,自己竟然输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沈言没有接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彦舟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你很闲吗?”谈声可不想跟他聊这个。 沈言嘴角微勾:“不闲啊,但跟你说话,会让我很开心。” 她看他一眼,笃定道:“你病得不轻。” 沈言笑容不减反增:“谢谢。” 陈彦舟起身,边关窗边下逐客令:“不好意思,太冷了。” 等到人走了,陈彦舟才说:“那个大学生在勾引你。” 谈声道:“不是我。” “那是谁?” “没谁。” “怎么可能?”陈彦舟没那么好糊弄。 就凭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这事儿就绝对不是无聊时想出来打发时间的。 “如果不是你那就是别人。”她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倒是不难猜。“罗薇还是江雨寒?” 谈声垂眸:“好吧,是我。” 陈彦舟心揪了下,道:“那得把他删了。” 谈声:“为什么?” “你不是说过吗?成年男的找没成年的女生,只能说明他在有社会经验的女生面前没有任何吸引力。” 谈声眨巴眨巴眼睛:“可你不是说他是因为善良吗?” 陈彦舟:“.......我说的不对,他就是对你心怀不轨。” “哦。”谈声点到为止,“那好吧。” 陈彦舟反倒愣了。 他没想到会这么轻易达到目的。 谈声一直都是非常有自己想法的人,结果今天竟然被自己三言两语就说服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不可能是自己的话多么发人深省,那就只能是因为——取舍。 在他和知心男网友之间,谈声选择了他。 陈彦舟顿时感觉有什么东西托住了他的背,整个身体都跟着挺了起来,这感觉竟然比刚刚发现自己超过了沈言更叫人畅快。 谈声对这一切都不知情。 她在脑子里盘算着日子,是时候跟家里人说搬出去住的事儿了。 马上高三了,不管是从生活便利还是学习时间上,在外租房子都要自由些。 附近的房租她打听过了,不算便宜。高中这两年,谈声除了买书没花过什么钱,奖金、生活费加上压岁钱什么的,攒下一大笔,对高中生来说堪比巨款,但想靠这些在市中心租一套房还是不怎么够看。 每每到了要钱的时候,谈声心里就会有一种罪恶感,尽管她知道只要开口,爸妈一定是无所不应。 心里建设了一星期,回家的饭桌上,如她所料,谈广来说周末就跟她去祁州找房子,徐美玲更是嘱咐一定要找宽敞的。 “要亮堂一点,不然多压抑呀。” “是,到时候我再检查一下电路什么的,买个护眼灯。学习可不能把眼睛学坏了。” “起码要两个房间吧,偶尔我们也过去住住。还有小区要安全,你确定好了,给保安买点烟什么的,拜托人家关照关照。” “知道了。到时候店里我看着,你多去去,给宝儿打扫打扫房间,做做饭。” “微波炉也得买一个,这样她带了饭也好热。” “行,最近超市刚好打折,我等会儿就去看看。” “急什么,咱想想还有什么要添置的,等房子租好了,再一道买了。” 两人七嘴八舌地规划起来,谈声扒完了饭,手指在桌下绕着运动裤的绳子,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谢谢妈妈,谢谢爸爸。” 徐美玲推了推她的头,嗔怪道:“傻不傻?” “就是,一家人讲什么谢谢。”谈广来也说。 谈声淡笑不语,反握住徐美玲的手。 - 六月,一中作为考点,迎来了一场假期,前后有小一周,谈声没回去,趁着机会,把东西一点点搬了出去,暂放在江雨寒家里。 这几个月,江雨寒的成绩突飞猛进,肖雪跟江爸都很开心。 他们其实对江雨寒没有多大的期待,以后有个正经稳定的工作就行。 医生她胆小,公务员她考不上,做个老师就很好。 公立的考不进去,也可以自己搞个机构辅导辅导别人嘛。 一开始的芭蕾,后来的播音,都能走上这个路子,可惜她不肯。 如今么,倒是给了他们希望,感觉这样下去,搞不好她真的能拼个重本出来。 到时候当老师也能选个好学校了。 肖雪心里清楚,江雨寒的变化跟谈声绝对脱不了干系,听说她想租房,更是第一时间提议,干脆住到自己家里。 被谈声婉拒后,她还在家扼腕叹息好久,这次谈声过来小住,她一百万个欢迎。 “其实我们家不远的,你看贺加羽不就是住家里吗?而且你叔叔送一个也是送,送两个也是送,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谈声笑着摇头:“谢谢阿姨,真的不用了。” “谈姐,你考虑考虑嘛,我们俩继续做伴儿多好啊。” “她在这儿住应该也不会跟你住一间吧。” “有你什么事儿啊?”江雨寒无语地看着说话的男生,“以前叫你吃饭三请四拜的都不来,最近干嘛天天来?你家阿姨不干了?” 肖雪骂道:“没礼貌!” “没事儿的阿姨。”陈彦舟放下筷子,眼睫微垂,“我已经习惯了。” 江雨寒差点破口大骂起来。 什么人啊,好的不学,学贺加羽。 但肖雪显然很吃这一套:“江雨寒!不准再这么说话了!” 江雨寒收到亲妈眼刀,收敛起来,闷声道:“知道了。” 陈彦舟双手捧起碗,接下肖雪夹的大虾,“谢谢阿姨。” 对面的谈声将一切看在眼里,对上他的视线,眉梢微挑,多了几分戏谑。 陈彦舟眨眨眼,又是一副无辜的神情,不同的是,眼神含情,大有“我欲将心向明月”之意。 谈声直勾勾地回望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 陈彦舟低下头,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耳朵烧得滚烫。 饭后,是午睡时间。 陈彦舟直接睡在了客厅沙发上。 江雨寒则关上了房间的门,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声音转了好几个弯:“谈姐~” 谈声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言简意赅:“讲。” “张百川给我写信了。” 谈声蹙眉:“你告诉他你家地址了?” “没有没有。”江雨寒说,“我就跟他说了小区名儿,没说具体的。” 谈声不觉得这有好到哪里去。 可有些话说出来,会伤感情,尤其是在江雨寒这么上头的时候,于是她把话咽了下去,看着她手里捏的东西:“是这个吗?” “对。”江雨寒把纸递过去,“你要看吗?” “我可以看?” “当然了。我们都是很正经地问候。” 确实跟她讲得一样,信里面张百川仍旧是鼓励她努力和坚持,跟她说工大的花开了,很好看,随信封寄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很明显的抓拍,男生站在一树樱花下略微回头,略长的头发有一种忧郁而文艺的气息。 就算对他有偏见,谈声也不得不承认算是个帅哥。 江雨寒手指搅着:“我给他回了一封,但是,我字不好看,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抄一份儿啊?” 谈声:“?”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第65章 铁石心肠 谈声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城市还要来回寄信。 江雨寒捧着脸说:“你真的木头脑袋,这多浪漫啊。文字是多有温度的东西啊。” 谈声把手一抬,露出誊写了一半的信:“温度在哪?” “这是一种形容。形容,懂吗?” 谈声不懂,“我也可以把话写得很漂亮。” 但这并不妨碍她实际上觉得对方是个神经病。 语言、文字都是主观的,不仅说的人能骗,读的人也能骗。 江雨寒叹了口气,“姐啊,你也太铁石心肠了吧。” 谈声想了下,说:“可能因为我看过太多了吧。” “啊?”江雨寒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趣,八卦兮兮地问,“谁给你偷偷写情书了?不讲义气,怎么都不跟我们说说。” 谈声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给别人写情书哦?” “什么情书?” “敲门!”江雨寒斥责着推门而入的陈彦舟,“女孩子的房间是能随便进的吗?” 陈彦舟不语,只是盯着谈声,又重复了一遍:“什么情书?” 谈声神色不变,拽了本书来盖在手底下:“没什么。” 这举动落在他眼里就成了欲盖弥彰。 他往前一步,追问道:“是你那个网——” “江雨寒,吴老师是不是要来了。” 谈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江雨寒也很上道,接了话茬儿往外走,顺带着把陈彦舟连拖带拽地弄了出去。 “你是不是也知道?” “知道什么啊?”江雨寒一早跟谈声通过气了,知道她冒领了张百川的事儿,按照约定把装傻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竟然连江雨寒都没告诉。 陈彦舟心里又酸又涩的。 他不知道这是说明自己在谈声心目中比江雨寒更重要,还是说明那个知心大哥比他更重要。 纠结的这么一小会儿,谈声就背着书包出来了。 “我去图书馆了。”她说。 江雨寒比了个“ok”的手势,偷偷指了指掌心。 谈声略微点头。 “我也去。”陈彦舟说。 “你去干嘛?”江雨寒拽着他的衣服,“你不是说我家学习氛围好吗?” 陈彦舟顾不上她,一边挣开一边说:“谈声,等等我。” “哎呀,你别跟啦。”江雨寒继续抓他。 陈彦舟却有了防备,如同泥鳅进了水,一下子就脱了手。 谈声刚进电梯,他就踮着脚跟来了。 “快走。”他猛按电梯键,等门关了,才松口气,弯腰,重新穿好鞋。 谈声看着手机上的地址信息。 “你为什么忽然出门?” 声音从底下传来,谈声挪开手机。 男生昂着面庞,眼睛明亮,纤长白净的手指间绕着鞋带,动作翻飞间有种说不出的漂亮。 谈声的视线在那双手上流连又上提。 叮—— 电梯门打开,她转过脸,拢着书包带,走了出去。 “等等我——” 陈彦舟腿长,几个跨步就追到与她并肩。 这次没等他开口,谈声就先发制人:“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天呐。”陈彦舟捂着胸口,“你这话说得也太伤人了。” 她顿了顿:“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也伤人。” 谈声不说话了,瞥了他一眼,加快了步伐。 “哎呀,我错了,不伤人了。”陈彦舟嬉皮笑脸地跟上,“说正经的,你之前不是在家里学得好好的吗?干嘛今天忽然出门。” 谈声知道他是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的性格,干脆说了实话,“因为我要去寄东西。” “寄什么?寄到哪儿?寄给谁?” “你话好多。” “你好伤人。” “......” 省图书馆在另外一个区,因为远所以去的人不是很多,两人到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 谈声在手机上预约了座位,选了一张长桌,跟陈彦舟面对面坐着。 陈彦舟心里还记挂着寄东西的事儿,学习很不在状态。 “情书”跟“寄”组合在一起,怎么想都很可疑。 可是,他抬头看对面的人,她眼神专注而认真,快速地在选择题上勾着答案。 实在不像是会给别人寄情书的人,尤其还是一个线下根本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低头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字,趁着她做完一题,快速地推给她。 你是要给那个网友寄信吗? 。 句号的意思代表着不好意思回答却不得不回答,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默认。 陈彦舟心里一沉。 他是哪儿的人?什么大学的?最近很多杀猪盘的,冒充高知骗钱骗色。 高知。工大吗? 谈声略一思忖: 不算。 什么不算啊。 不算杀猪盘? 陈彦舟琢磨了好久,犹豫着写了几个字,推给她。 谈声按着那本本子,等题目做完才挪眼去看。 你在网恋吗? “......” 察觉到她转头,陈彦舟赶紧坐正,使劲儿盯着卷子上的字,实际上一点没进脑子里。 身旁椅子被拖动,一道影子落下来。 谈声嗓音压得很低,“你这道题做了半小时了。很闲?” 陈彦舟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做半小时了?” 她这么关注他吗? “很闲就出去。”她语气算不上坏,可这样反而更让他提心吊胆。 “不闲。”陈彦舟用力摇头。 “不闲还不好好做?” 陈彦舟哪里还敢反驳,那道半个小时都毫无头绪的题目,不到三秒就选出了正确答案。 谈声这才坐回去。 相安无事直到闭馆广播响起,两人收拾东西离开。 陈彦舟都快忘记情书这茬儿了,谈声却当着他的面把信封扔到了邮筒里。 那一晃而过的字体,他不可能认错。 “我还以为早就没有邮筒了呢。”他语气有点酸。 谈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有些事儿她不愿意想太明白,这对现阶段来说,是一种负担。 背上这负担,她就不能再问心无愧地问他: “要不要一起吃饭?” 陈彦舟当然不可能拒绝,但想到那封膈应的信,他还是想拿出一点自己的姿态来,起码要让谈声明白,自己跟她一样,不是非谁不可的。 “不了吧。” “哦,那算了。” “......别呀,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谈声说:“不管为什么,反正你都不跟我吃,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问?” 陈彦舟被问倒了,“那你也不能这样,你,你好歹也要给人客气客气的空间啊。” “啊,好吧。”谈声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失望,语气更是失落,“我以为我们不是那种需要互相客气的关系。“ 陈彦舟愣住了。 什、什么啊? 他拼命压下嘴角,清了清喉咙,“那我们去吃的话,江雨寒呢?” 谈声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不吃——” “不吃什么?”陈彦舟耍心眼子失败,急匆匆地打断她,“江雨寒天天大鱼大肉着呢,哪里顾得上我们?” “哦。”谈声慢吞吞地说,“这样啊。” 陈彦舟生怕她反悔,掏出手机看起了附近的餐厅,跟报菜名一样,全念出来。 他头都没抬,以至于完全错过了谈声勾起的嘴角。 - 高考结束,贺加羽彻底解放。这同时也意味着,谈声他们正式成为高考的新考验对象。 办走读和搬家同步进行着,谈声很快就住进了新房子。 “怎么样?”徐贝贝手里转着钥匙扣,“漂亮吧?” 房子是徐贝贝帮忙找的,她托了个房产中介的同学,没几天就淘到了适合的房型。 一中对面,中间楼层,两室一厅。 小区大部分都是陪读的家长,安全也绝对有保障。 至于租金嘛,确实略高。 徐美玲很爽快地直接给了半年的租金,又跟徐贝贝打招呼,要是谈声打听起来就说房东是同学家亲戚,给了超低价,别说漏嘴。 “这也要藏着掖着?” “你不知道,宝儿心思重,老觉得花钱不好。”徐美玲说,“我就想着她快活点,别老这么紧绷绷的。” “好好好,知道啦。”徐贝贝躲着正在收拾书桌的女孩儿,小声应着。 电话刚挂断,便听见谈声问:“姐,我能叫我同学来家里吃饭吗?” 第66章 土豆丝 “这是你家,干嘛问我能不能啊?”徐贝贝眉梢一扬。 谈声说:“那我问问我妈。” “谈宝儿。”徐贝贝语气无奈,“你都这么大了,做坏事儿都不敢吗?” 谈声说:“这也不是坏事儿吧。” “不是坏事就更不用问了。”徐贝贝抽出她的手机,锁好,扣在桌面上,“说吧,想吃什么?我下厨。” 谈声犹疑道:“你?” “这是什么语气?不相信我啊?”徐贝贝嗔怪道,“可不要小瞧你姐,我可是给我们老大带了整整一年的午饭。” 就是不会也会了。 有了这么一出,徐贝贝把车票改签到了周日夜里,谈声心里愧疚,觉得她那样太累了。 “有什么累的?你去上学,我去上班,好得很。”徐贝贝挑了把新鲜的小葱丢进袋子里,“我心里还能没数吗?” “这么多人呢,做饭会不会太累了。”谈声说,“要不,我们还是烫火锅吧?” 一开始她只想叫江雨寒跟罗薇,可陈彦舟不知道怎么听到了,说她搞小团体孤立他,死乞白赖的非要来。 只他一个男生来又有点奇怪,谈声干脆把群里其他几个也都叫上了。 陈彦舟还挺不高兴的,自己豁出了脸皮,其他人纯沾光,这叫什么事儿? “天这么热,而且味道那么大,散味麻烦死了。”徐贝贝叫她宽心,“你都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一起尝尝得了。他们有忌口吗?” 谈声看群里的消息,“没有,都没有。” 陈彦舟对着反光的玻璃门整理了一下头发,把衣角拉平,深呼吸几下,抬起手的同时,露出极其标准的微笑来。 指关节还没来得及叩上那铁门,锁舌就转动了几下,朝外打开。 他侧身躲过去,手没第一时间收回,堪堪停在来人的头上。 谈声往后仰,“什么意思?” “没。”他张开手掌,用力挥了挥,微笑从礼貌变得灿烂,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般,“好久不见。” 谈声的视线在那脸上停了半秒又离开,“进来吧。” 房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 陈彦舟被招呼着在沙发坐下。 谈声给他倒了杯水,“你先坐会儿,罗薇他们找不着地方,我下去接一下他们。”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谈声边说边关上门,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 主人走了,客人还有点尴尬。 陈彦舟背挺得笔直 ,根本不敢随便打量,直到徐贝贝用脚勾着厨房门,对外面大喊:“宝儿,再给我削点土豆。” “谈声去——”陈彦舟话没说完,徐贝贝就把门合上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解释,就听见厨房门挨了两脚,是徐贝贝的催促。 “小祖宗,你终于肯来了。”徐贝贝头也不抬,“赶紧的,我还要切块呢。” “那个,谈声去接他们了。” 忽然出现的男声吓了徐贝贝一跳,她举起手里的锅铲呈防御的态势。 陈彦舟紧跟着举起双手做投降的姿势,解释道:“我是谈声的同学。” 徐贝贝并没有被这话镇住,而是等看清他的脸,才放下手,“咦,是你啊。” 陈彦舟挠了挠脸颊:“啊,你记得我吗?” “陈彦舟嘛。长得漂亮、脑子好使、生活规律、烟酒不沾。好基因嘛。”徐贝贝挑眉,“对吧?” 陈彦舟感觉哪里怪怪的。 “宝儿......谈声不在,那就麻烦你帮个忙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陈彦舟说着就挽起袖子,“土豆是在......” 徐贝贝把柜子拉开,努努嘴。 陈彦舟动作熟练,三两下就把土豆弄好了,问切丝还是切块。 “你会切?” 他点点头。 “切丝,谈声喜欢吃酸辣土豆丝,脆脆的那种。”徐贝贝扒拉了个番茄,也一并丢给他。 陈彦舟从小就会做饭,一手刀工不说多么出神入化,在家常菜里算厉害的了。 刚切完一个,谈声就推门进来了。 “你跑这儿做什么?” 陈彦舟还没说话,徐贝贝就先开口:“我让他帮忙的。” 谈声卷起袖子:“你出去歇着吧,我来。” “你拿什么来?”徐贝贝笑着说,“土豆丝能切成薯条,还是粗薯。你就别添乱了。” 陈彦舟也说:“没事儿的,我老做呢,你去歇着吧。” 谈声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徐贝贝拼命朝着自己使眼色,她虽然不懂,但还是照做,退了出去。 这顿饭吃得很奇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陈彦舟看着身边神色如常的同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多吃点。”徐贝贝拿公筷往他碗里丢了一块牛肉,之后又给每个人都夹了一块。 徐贝贝:“番茄牛腩,不过谈声更喜欢吃土豆牛腩,可惜今天土豆不够用了。” 谈声还想问呢,好好的,怎么就多出一盘土豆丝来了。 不过味道出乎意料地好,她一个人都吃了小半盘。 “对了,陈彦舟,谢谢你。”徐贝贝天生一双笑眼,“你是客人,还过来帮我做饭。” “不用谢。”陈彦舟连连挥手,“我也没帮什么,就炒了盘土豆丝。” 谈声夹菜的动作一顿,“这你做的?” “对。”陈彦舟看她的表情,“不好吃吗?” 谈声别过脸,“没有。” “还有你们,也谢谢啦,常听谈声说你们对她很好。” “贝贝姐,你不用跟我们客气。”江雨寒豪迈道,“我们几个都唯谈姐是瞻,大事儿小事儿,义不容辞。” 徐贝贝吃吃地笑:“谈声,你给他们下什么药了?” 饭后,几个人积极响应,全要挤到厨房去帮忙洗碗。 徐贝贝点名留下了谈声跟陈彦舟。 “他们俩天天压着你们,也是时候为你们好好服务啦。” 客随主便,众人欣然接受。 “我来就行了。”陈彦舟已经自来熟地戴上了围裙,“你别脏手了。” 谈声本来就不爱洗碗,再看客厅里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便顺着话道:“那我不妨碍你了。” “诶你——”陈彦舟弯着腰在洗碗池前,扭头,有点可怜,“你不陪我吗?” 谈声:“......啊?” 陈彦舟看看外面又看看她,抿了抿嘴角,语气失落:“算了,你也去吧。你们都一起好好聊聊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可以的。” 他眼皮耷拉下来,长睫垂着,几近呢喃, “我没关系的。” 第67章 窃听犯 谈声卷起袖子,她就没见过比陈彦舟更厚颜无耻的人了。竟然出卖色相,骗人下来帮忙。 “不用你。”陈彦舟用手臂拦她,“你就站在旁边看着我好了。监工知道吗?你只要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就好了。” “那是你监工吧?”谈声话是这么说的,身体却很诚实地靠在了切菜台边,“快点洗。” 陈彦舟才不快点呢。从晚自习被延长以来,谈声下自习都不跟他一起走了,他可不适应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又可以跟她一起,他恨不得一个碗洗八遍。 洗碗池里,热水把泡沫打得绵绵的。 谈声视线垂着, 落在那双沾满泡沫的、漂亮的手上,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甲床长而圆,是个做美甲的好苗子。 这冒出来的奇怪念头,让她嘴角跟着扬起些许,又紧接着压下。 陈彦舟埋头洗碗,根本不想找什么话题同她讲话,很多时候,他只要能在视线范围里看见她,心里就高兴。 “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徐贝贝敲了两下玻璃门,探进来一只手,“但是沈言找你。” 陈彦舟手里盘子险些滑下去,他余光使劲儿瞥谈声,后者没什么反应,顺势接起手机“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谈声看了他一眼,便背过身去。 陈彦舟脑子里弦一下绷紧了,手里动作放慢,身体更是不自觉往她那边侧。 “嗯。我知道,好,可以。”谈声简短地回应了几下,“今晚吗?可以,那就晚自习之前?” “好。”沈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谈声正准备拿开手机,就瞥见玻璃柜的反光里,陈彦舟伸着个耳朵,光明正大地偷听。 “你在干嘛?” 陈彦舟露出错愕,接着是愤恨。 她竟然主动问沈言? 凭什么?她怎么不主动问他? 陈彦舟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这个沈言,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才多久,就把谈声勾成这个样子?趁他不在,肯定没少下功夫吧,想做什么?顶替他的名次不够,还要顶替他的地位? “我问你呢。”谈声又重复一遍,这一次连名带姓,“你干嘛呢陈彦舟?” “啊?你在问我?” 谈声转过来:“不然呢?” 陈彦舟眼睛里的火把一下子着了,褐色的眸子亮晶晶的,藏不住的喜悦,“啊,原来是问我啊。” 谈声实在不想重复第三遍问题,便改口问:“你在偷听我打电话吗?” 陈彦舟不答反问,“沈言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其实你要是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可以直接问我的。”谈声看了他一会儿,语气放松下来。 “啊?” “你听见多少?随便问吧,我都讲。” 陈彦舟看她脸上的笑容,心中一动:“好吧,我听见你约他了,你约他做什——” 谈声嘴角拉平,转身就走,“呵,窃听犯。” “......???” 啊啊啊上当了。卑鄙。 - 出租车上,江雨寒转过脸问后排的贺加羽,徐贝贝是不是超级好看。 贺加羽:“好看,但不是我喜欢的款。” 江雨寒转身艰难地给了他一拳:“你要上天啊?这么漂亮的还不喜欢?” 贺加羽揉着肩膀,“漂亮我就一定得喜欢吗?漂亮的人那么多,我一个个都喜欢?” “你本来就是啊。小学喜欢刘亦菲,初中喜欢石原里美,现在喜欢全智贤。”江雨寒掰着手指数,“各种款式,你都爱。” 贺加羽笑笑:“懂不懂什么叫伪装?” “什么伪装?好色只是你的保护色?” “对啊,浪子回头懂不懂?这样显得我就可以跟以后女朋友说——”贺加羽从后视镜里看江雨寒的脸,语气认真起来,“其实你才是唯一一个让我这么喜欢的人。” 江雨寒打了个寒颤,“滚啊,少在这儿恶心人。” 贺加羽咯咯地笑起来,恢复漫不经心地样子:“哪里恶心,这叫真心,懂不懂的?” 他胳膊捣了一下旁边发呆的陈彦舟:“不信你问他。” 陈彦舟回过神来,“什么?” “你想什么呢?”贺加羽纳闷道,“上车后就不说话,洗碗不高兴了?” “没。” “你傻啊,你看不出来吗?”江雨寒鄙夷道,“他很明显是心里不平衡了啊。” 陈彦舟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有眼睛啊?洗碗那会儿,你的动作,谈姐的表情,我看得很清。” 陈彦舟蹭了蹭掌心的汗,声音紧紧的:“我都想不明白,你竟然能看得清?” “当然了。”江雨寒刮了一下额头不存在的刘海,深吸一口气,丢下三个字,“你恨她。” 陈彦舟:“啥?” 贺加羽:“噗。” “承认吧,你嫉妒谈姐,生怕她学得比你好、比你多,所以千方百计跟着她,黏着她。”江雨寒语气笃定,“男人,要大气一点,我劝你趁早放平心态。” 贺加羽笑得肩膀直抖。 陈彦舟:“......我真是谢谢你点拨。” 江雨寒:“不客气。” 陈彦舟决定不去思索自己心情轻易被谈声拨动的深层原因,他聚焦于眼下的问题:“我有一个朋友——” 贺加羽:“哈哈哈哈。” 江雨寒:“你有病啊,笑什么?” 话是这么说,她拼命压着笑声,冲贺加羽使眼色,示意他别拆穿。 贺加羽:“没,没什么,你继续。” 陈彦舟在两人了然的眼神中,硬着头皮说:“他有一个很好的朋友,瞒着他跟另一个人发展出了......友情?姑且称为友情吧。” 贺加羽:“让我猜猜,好朋友是女的?” “嗯。” “另一个人是男的?” “昂。”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朋友。”陈彦舟强调,“我朋友偶然听到她打电话的。” 江雨寒不笑了:“你听见什么了?” “那个男的应该是约她见面。” 贺加羽:“所以呢?问题是什么?” “我朋友已经知道了时间地点。”陈彦舟一脸严肃,“他在思考,要不要去埋伏一下。毕竟对方是个男的,而且不像是好人。” 贺加羽:“我觉得可以远远看着嘛,要是相安无事就算了,要是真图谋不轨,那就干。” “干什么干?”江雨寒道,“这样很不尊重她啊。见不见面,赴不赴约不都是个人的选择吗?凭什么你不放心就跟,讲不讲隐私的?”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贺加羽愕然道。 “谁反应大了?”江雨寒理直气壮,“我是看不惯,看不惯你们这些擅自给人下定义的。再说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能出什么事儿?法治社会,不行报警呗。搞这么严重,神经病。” 陈彦舟:“那应该不至于到法治的地步吧。但我觉——我朋友觉得不开心。在他看来,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但对方甚至都不肯透露自己是什么时候跟那个人熟悉起来的,就很,就很,哎呀我说不好。” 贺加羽:“你直接问吧。” 江雨寒:“不要!” 贺加羽:“干嘛?” 江雨寒:“道德绑架。人家不想说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你巴巴地问算什么?逼供吗?” 陈彦舟:“那我等她自愿告诉我吗?我得等到天荒地老吧。” 贺加羽:“那我觉得你这个朋友也很有问题,她根本没把你当朋友。” 江雨寒:“怎么会!” “当朋友怎么会藏着掖着呢?” “我都说了!她是有苦衷的!” “那就不是好朋友。” “反对,这还是道德绑架。选择说,自己苦,选择不说,你受伤。” 贺加羽又接着提了几个办法,陈彦舟还没来得及表态,就被江雨寒一个接一个的否决了。 贺加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做?” 江雨寒瑟缩了一下,嘟囔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谈声把徐贝贝送上了出租车,刚准备上楼,手机就响了两声。 陈彦舟:我不喜欢沈言。 江雨寒:谈姐,其实......张百川约我周末见面了。 第68章 寒江 “你这是......直接回家?” 沈言看着双手空空的谈声,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 “困了。”谈声将卷子递给他,转身就走,“走了。” 沈言几个跨步,跟上她,“你跑什么?” 谈声觉得他莫名其妙,哪只眼睛看到她跑了? “是怕被别人发现我们俩单独见面吗?”沈言调笑道。 谈声看了看周围。 沈言约在了街角,虽然离校门也就几十米,但没有车站也不好打车,所以下自习也鲜少有人往这个方向走。 她思索片刻,拽起他的衣领。 沈言没有防备,被一提溜,本能的反应就是还手,可手臂刚碰到她的,就又醒悟过来,硬生生又放下了。 “你做什么?” 谈声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沈言想直起身又怕她会摔倒,只好一路弯着腰,狼狈地跟上她步伐。 越近大门人越多,好奇的打量也越多,谈声丝毫不在意,直到了人来人往的大门口,才把他领子松开。 “这把不是单独了。”她微微颔首,很是满意,睥他道,“可以了?” 沈言完全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他拽了拽衣服,颇有些咬牙,“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玩笑?” “哦。” “......” 谈声一边礼貌地挥手告别,一边毫不留情地说:“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形容叫不好笑?” 开玩笑也是有门槛的,随便一个人开她都要回应吗? 她又不闲。 “等等。”沈言说,“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单独见面吗?” 谈声说:“哦,你能忍住不说吗?” 沈言:“......” 他还是头一次在同一个人身上吃这么多瘪。 这感觉还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啊。 谈声太知道怎么把人气死了,她说完后就静静等着沈言示弱。 出乎她意料的是,沈言沉默几秒后,忽然笑了。 他皮相好,虽不及陈彦舟精致,但自有一种斯文气质,如今笑容无奈,又是另一种感觉,甚至有点像校园剧里令人心动的男主角。 不过这四个字对谈声来说也只是一种形容罢了。 “谈声,你真的太有意思了。”沈言说完这话便看见她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来,更觉得好笑。 眼看着她快走几步,就要进小区了,沈言赶忙道:“江雨寒。” 那道身影果然住了脚。 “这周五晚上,工大南门大学城五平方。”沈言说,“最好不要让她一个人去。” “你偷听?” “光明正大。”沈言懒懒地说,“让你朋友也换换地方打电话,总是对着我耳朵讲,想听不见都难。” “用不着你通风报信。”谈声抬眸,“约人的是我。” “你以为我是陈彦舟呢?”沈言说了一句,“我说完了,你进去吧。” 谈声反而朝他一步,“我不爱带手机,江雨寒是帮我约的人。” 沈言顿了顿,眼眸含笑,“好,我知道了。是你在网恋,是你约人周五约会,是你体贴细心,怕人家不方便,主动说约在工大南门咖啡馆。这么说,你满意了?” 谈声心里暗骂了句不争气的东西,嘴上继续辩驳:“不,不是网恋。是笔友。” 这次换沈言潇洒转身。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谈声提高音量,“笔友!是笔友!” “知道了。”沈言举起手挥了挥,“再见笔友。” 江雨寒没想过自己偷打电话的事儿会被沈言捅出来,惊讶过后就是一阵庆幸。 还好自己良心未泯,提前一步跟谈姐坦白从宽了,不然多伤人呐。 “谈姐......”江雨寒抱着她的胳膊,“你就陪我去呗?” 罗薇也用期待的眼神看她。 作为 220 的主心骨,她俩没谈声不行的。 在二人亮闪闪的眼神攻势下,原本要拿出强硬态度的谈声还是点头了。 点完头心里又懊悔,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她只能恨恨地拽了卷子,在正确选项下狠狠画勾。 ʟʋʐɦօʊ 江雨寒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陈彦舟进来,立刻闭了嘴,心虚地坐好,生怕他跟自己对上视线。 事实证明她完全是多虑了,陈彦舟的视线从老早就锁定在某一处了。 他回到座位上,随手抓了支笔在指间转着,动作灵活得叫人目眩。 昨晚的对白模模糊糊,还在耳边。 尽管谈声解释了是去给卷子,但他对沈言很不放心,纠结半天,等在了谈声家小区门口,准备装作偶遇,问问有没有发生什么。 可等了好久,看见的竟然是他们俩一起出现在小区门口。 陈彦舟赶紧找地方躲了起来,躲完又感觉自己多此一举,可这会儿出去更奇怪。 不等纠结出结果就听见沈言提高音量的三连质问。 他都懵了。 更懵的是,谈声约等于肯定的回答:是笔友。 笔友。 陈彦舟上次看到这个词儿还是在初中英语课本的单词释义里。 这年头还笔友?漂流瓶友都比这靠谱。 陈彦舟一时间有点无从气起。 他不知道该气谈声对陌生人没戒心,还是气她竟然给人写信。 他比较了一下,发觉这也不能概括成生气,更像炒土豆丝的时候,放了一整瓶醋,酸味又冲又呛人。 眼看着周五近在眼前了,陈彦舟决定什么也不管了,直接问。 “啪嗒——” 他手指一松,笔径直掉了下去。 他伸手戳了戳谈声,“帮我捡一下好不——” 进门的何啸先一步弯腰拾了起来,“喏,没掉谈姐那儿。” 陈彦舟:“......我谢谢你啊。“ 何啸说:“学霸,周五吃饭去啊?” “不去。” “干嘛?” “我要学习。”陈彦舟刻意咬重了字眼,“毕竟马上就高考了,时间宝贵,不能花在不相干的事上。” 何啸说:“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陈彦舟冷笑:“我还有更难听的,你要不要听听?” 何啸双手抱拳,中气十足:“告辞。” - 几周过渡期后,每周的休息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周六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晚上考理综,周日上午考英语,下午讲卷子。 只有周五不用上晚自习,还有半下午的空闲。 江雨寒每天都偷偷往书包里塞一件衣服放到谈声家,等到了周五,一身穿搭就搞定了。 白色裙摆随微风飘荡,好似盛开的栀子花。 她本身长得就很美,此刻稍加打扮,走在路上更是吸睛。 江雨寒一边胳膊一个,像挎着俩包似得,把罗薇跟谈声死死固定在身侧。 五平方是个咖啡馆,地处工大大学城,人来人往,宽敞、明亮,好几个实体书架为整个装修增添了几分文艺气息。 “怎么办?”江雨寒咬紧牙关,声音颤抖,“我好紧张啊。” 来往的人群面孔年轻,与她们相差无几。罗薇却有种误入他人国度的局促感,怕被看出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只有谈声,依然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她把江雨寒安置好,自己跟罗薇走到书架的另一边的桌上坐下。 这个距离把握得刚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可以看清江雨寒的表情。 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也可以第一时间掌握到。 谈声去前台点了两杯摩卡,江雨寒见状也站起身想去点喝的,不等迈步,便听得大门被拉开。 来人神色匆匆,略长的头发汗湿背在脑后,宽松的深灰色衬衫松松垮垮的。 他扫视一圈,很快定格在江雨寒身上,眼中划过几次错愕,紧接着迈步过来。 “不好意思,稍微耽搁了一会儿。”他面庞浮出几丝微笑,“你好寒江,我是张百川。” 江雨寒呆愣愣地,很不礼貌地从头打量。 最后视线落在那双黑得发亮的增高马丁靴上。 第69章 天降 “听你说了自己个子高但没说具体的,怕比你矮一截儿会尴尬,所以新买了这双。”察觉到视线,张百川大大方方地回应,“你有一八零吗?” “没。一七——”她停顿一下,补上,“五。” “还好。” 江雨寒疑惑地望着他。 “还好我有一八零。”他笑笑,装作懊悔的样子,“原来这鞋也可以不买啊。” 江雨寒心底那点怪异很快消散,扬了扬唇角。 张百川则微笑着,语气温柔而真挚,“寒江,你很漂亮。” 江雨寒有些羞赧地垂头,“没有。” “想尝什么?”张百川拿着手机,“跟我一起去点?” 江雨寒点点头,“好。” 谈声端着做好的咖啡跟他们擦肩而过,眉毛不着痕迹地扬了扬。 江雨寒则将手藏在背后,比了个“耶”。 门口的风铃又响起来,伴随着几道熟悉的、有些抓狂声音,吵闹不已。 “你到底在找哪一款啊?” “我饿了,真的不能先去吃饭吗?” “陈彦舟,虽然我考完了,但我时间也很宝贵的好吗?” 贺加羽声音越来越低,脸上表情变得错愕。 江雨寒脸色精彩纷呈,从惊讶到惶恐最后定格为心虚。 “寒江,你看看想喝什么?”张百川柔声道。 江雨寒立刻扭头,去看柜台上的菜单。 别过来别过来。 她在心里暗自祈祷着。 贺加羽眼神在她跟旁边的陌生人上转了转,眉头越拧越深,冷声道:“喂,江——” 江雨寒耳朵嗡嗡作响,像被丢在了火里,身上各处都被烤干了,想跑,却迈不动一步。完了完了,全完了。 自己干嘛回头啊?好了,被认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里。” 冷静的女声及时出现,如同天籁。 “陈彦舟、贺加羽。”谈声提高音量,刻意提醒,“我们在这儿。” 陈彦舟视线转动,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情况。 所谓的网恋,所谓的笔友,确有其人,但主角却不是谈声。 谈声盯着他,头朝贺加羽歪了下,陈彦舟领会了其中意思,猛地拽住气势汹汹的贺加羽。 “干嘛?”贺加羽抬手就要挣脱。 陈彦舟咬紧后槽牙,从唇缝里挤出字来,“先去问问怎么个事儿。” 贺加羽深深看了一眼那缩成一团的背影,脚步顺从地跟着陈彦舟走了。 四人桌又加了两把椅子,坐得那叫一个满登登。 陈彦舟顺势坐在谈声旁边,贺加羽双手抱胸。 何啸问:“什么情况啊?” “我还问你呢?你们干嘛跑这儿来?” “学霸请吃饭啊。” 罗薇:“吃饭干嘛来咖啡厅?” “这个,这个嘛。”陈彦舟眼神躲闪。 丁郡东解释道:“学霸说之前在这附近喝过特别好喝的特调,但不记得叫啥了,就拽着我们挨个儿找。” 谁知道这都能碰上。 谈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是吗?” 陈彦舟缩了缩脖子,没有吭声。 没事儿,不说话就是没撒谎。 他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你们在这儿是干嘛啊?” 罗薇道:“喝咖啡。” “不讲义气。” “你们讲,你们吃饭不叫我。” “兄弟局,懂不懂什么叫兄弟局?”何啸振振有词。 “姐妹淘,懂不懂什么是姐妹淘?” 贺贺加羽快要趴在书架缝隙里了,他死死盯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满脸愤愤。 实在受不了这无意义的对白,他单刀直入:“那男的是谁?” 罗薇嘴比脑子快:“她表哥。” 贺加羽冷笑:“她哪个表哥我不认得?” 罗薇硬着头皮往下编:“远房表哥嘛。” “少扯了。”贺加羽看向对面,“你说。” 谈声还没说话,陈彦舟不乐意了,他往桌前靠了靠,“干嘛弄得跟审犯人一样啊。你客气点儿行不行?” “江雨寒不想跟你说,我为什么要替她说?”谈声语气淡淡。 “你——” 丁郡东出来打圆场,“我们也是关心嘛。江雨寒傻傻的,万一被人骗了……” “是怕被人骗,还是掌控欲强?” 何啸连连摆手:“诶,nonono,这样说,就难听了。” “哦。”谈声表情不变,“我故意的。” “什么意思,你说我掌控她了?”贺加羽脸色愈发阴沉。 谈声昂了昂下巴,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气氛一时间冷凝起来。 高三这一年,贺加羽忙得要死,鲜少参与群里的话题,想来也是这样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竟然取代他成为了江雨寒最信任的朋友。 “我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让她对我言听计从,倒是你,她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贺加羽说话夹枪带棒。 罗薇忍不住道:“不是跟,是江——” “哦,那走吧。”谈声越平静越挑衅,“我们都走。”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读出那么点不爽来。 谈声不爽他的说话态度,也不爽他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去看待江雨寒的决定。 罗薇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拙劣地说:“啊好渴,我去点单。” 何啸:“我也去。” 丁郡东:“还有我。” 三人组团跑了。 陈彦舟感觉他俩跟协商小孩儿抚养权的离婚夫妻似得。他伸手在中间挥了挥,将那无形的电波截断。 “停。有问题,问当事人。贺加羽,你别对人乱发脾气嘛。谈声,你也是,你、你还喝点什么吗?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啊?” 贺加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陈彦舟!?” “干嘛?”陈彦舟理直气壮,“我们不本来就是来吃饭的吗?” “现在是吃饭的问题吗?” “那还能不吃饭了啊?” “现在是她把江雨寒带坏了,你搞搞清楚。” “你搞搞清楚。”陈彦舟拽着谈声的胳膊,伸手做展示状,“你看看这张脸,这是从入学来从没下过年级榜第一的脸,她能带坏江雨寒?” “那怎么了,成绩又不是一切!江雨寒很听话的好不好?!难道不是认识她以后才开始叛逆的吗?” “你这话听着怎么跟不讲理的爸似的,自家小孩儿不争气还从别人身上找问题。” 谈声跟贺加羽齐刷刷:“你说谁不争气呢?” 陈彦舟举起双手:“我,我不争气,行了吧?” 椅子腿挨了两脚。 “你坐旁边去。”几人争论不休时,江雨寒已经结束了网友的初次会面,捧着咖啡杯走了过来。 谈声:“他人呢?” “晚上有课,先走了。”江雨寒又踢了踢椅子,催促道,“过去啊。” 陈彦舟不动:“对面不是位置吗?” 江雨寒哪敢坐贺加羽旁边,“不起来算了,谈姐,我们走吧。” “别呀,吃饭啊。”陈彦舟还不死心,用期冀的眼神看着谈声。 贺加羽“噌”地一声站起,看着江雨寒:“那男的是谁?” 江雨寒瑟缩了下,“一个朋友。” 贺加羽还要继续问。 江雨寒忽然做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谈姐拜拜。” 话音未落,她便拔腿就跑。 贺加羽几乎没有迟疑,就要跟上去。 “抓住他。”谈声拍了拍陈彦舟的胳膊。 后者完全听命,起身张开手臂拦住贺加羽:“别走啊,一起吃饭。” “我不吃了。” “别啊,饭不能不吃。” “让开。” “我好不容易请回客,你不宰我一顿?” 玻璃门外,江雨寒已经顺利招停了出租车,溜之大吉。 贺加羽狠狠地瞪他一眼,“你等着,我迟早跟你算账。” 陈彦舟慢悠悠地让开身:“啊呀呀,脾气真爆。” “贺加羽,你知不知道。”谈声添了把火,“青梅竹马是比不过天降的。” 贺加羽一顿,“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过。” 陈彦舟却是满脸惊恐:“真的吗?” 谈声:“......” 不是,大哥,跟你有啥关系啊? 第70章 崩塌 很有关系。 青梅竹马比不过天降。 论青梅竹马他比不过康乔。 论天降他比不过沈言。 陈彦舟目光殷切,“你不信吧?你不信这个吧?” 谈声怎么可能会在放狠话阶段打自己的脸? “我信,我不仅信这个,我还信后来者居上。”谈声挑衅地看向贺加羽。 贺加羽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心头还是窝火。 这个抢他位置的卑鄙小人。 电光火石间,陈彦舟再次把脸伸过来,道:“要不,你还是不信一下呢?” 谈声实在忍不住了,瞪他:“你有毛病啊?” 她拽起刚回来的罗薇,径直朝外面走去。 陈彦舟刚想跟上就被何啸丁郡东拦下。 “不是吃饭吗?” “就是就是。” “改天吧。”陈彦舟绕过去。 贺加羽挡在他身前,“改什么天?就今天。” “你发什么疯?不去找江雨寒了?” 贺加羽已经恢复了理智:“她还能不回家吗?” 与其步步紧逼,问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如先拼凑些有效信息。 他可不信陈彦舟真是为了找什么特调才跨越半个城区到这里。 这货绝对知情。 饭吃得跟快餐似的,陈彦舟刚付了钱,贺加羽就拽着他塞进了出租车。 “说说吧。” “说什么说?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啊。”陈彦舟正襟危坐,一脸正气。 贺加羽说:“你也学学撒谎吧。就这熊样,还说瞎话。” “反正我不会说的。”陈彦舟嘴角抿得紧紧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个谈声,肯定没少搅和。” “放屁。”陈彦舟不高兴地说,“江雨寒自己要是意志坚定,谁能勾引得动?” “所以,那男的勾引她是吧?” 陈彦舟:“......” 贺加羽气笑了,“好啊,好得很。” “好在哪里?”谈声不赞成地说。 罗薇悄悄戳了下她,“你俩没谈吧?” “乱说什么啊?”江雨寒脸一红,“怎么可能呢,他,我,不可能的。” 话是这么说的,谈声却看出跃跃欲试来。 “人既然见了,就得好好学习了。”谈声强调道,“不然你这辈子都去不了工大。” “这我当然知道。”江雨寒说,“张百川说了,下次带我进工大看看。” 罗薇:“下次?” 江雨寒点点头,“嗯呐,我们约了下周。” 谈声闭了闭眼睛,心头涌上一阵无力,好多苦口婆心的劝诫在脑子里翻腾着,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闭嘴不言。 她不能替任何人的人生做决定。 即便是好朋友也不能。 她深吸一口气,“你这么喜欢他吗?” 江雨寒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他很优秀啊。” “你比他优秀。”谈声认真地说。 江雨寒一顿,挥挥手,“那是你们对我有滤镜啦。” “你对张百川不也是有滤镜吗?”罗薇道。 “那是因为他好呀,他不好,我才不会有滤镜。” 谈声:“......”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逻辑这么紧密。 “啊呀,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江雨寒伸出手指发誓,“高考之前,我不会搞对象的。” 看两人表情松动,她才放下手,“再说了,我有目标不是很好吗?不比以前浑浑噩噩强多了?” “可这目标太虚幻了。”谈声说。 张百川的一切都是自述,根本无法证伪。 “没关系啊,起码是个目标。”江雨寒很是洒脱。 罗薇叹了口气:“那你想好怎么跟贺加羽说了吗?” “跟他说什么?” 谈声:“那你跑什么?” 江雨寒挠了挠脸颊:“诶呀,不管了,到时候再说吧。”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下一个周五,贺加羽都没找她质问。 江雨寒如法炮制,在谈声家换了身衣服。 为了拉小年龄差距,她特地穿了件蓝色落肩短袖衬衫,下面是藏蓝色阔腿长裤,头发放下来,用卷发棒稍稍打理,看起来确实不太像高中生了。 另一边,罗薇忧心忡忡:“谈姐,我们真的不跟着吗?” 谈声摇摇头:“让她去吧,学校里到处都是人,应该不会出事儿。” 陈彦舟:“出什么事儿啊?” 谈声蹙眉:“你不用回家吗?” “回啊。这不是还早吗?我爸没下班。”陈彦舟眨巴眨巴眼睛,“我没地方可以去。” “你可以在教室自习。” “那不就不算休息了吗?”陈彦舟说。 路边,罗爸已经在了,罗薇跟他们道别,上了车。 谈声在路口等红绿灯,身边人也跟着等,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家在那个方向。”谈声提醒道。 “我回不去。”陈彦舟说,“我没带门禁卡。” “那你自己回教室。” 陈彦舟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发发善心收留我几小时吗?” “我没善心。”谈声丢下这样一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听说附近新开了家书店,有很多新题册。”陈彦舟大声说,“要不要一起去看一下?” 谈声缓缓回头:“在哪?” - 陈彦舟硬是拽着她一起吃了顿饭才心满意足。 “说好了啊,明天我给你带鸡蛋饼。” 谈声:“我不爱吃鸡蛋饼。” “上个星期不是才说好吃的吗?”陈彦舟愕然道。 “那是上个星期。” 陈彦舟继续看她,说:“好吧,那你这个星期喜欢吃什么?” 谈声别过脸,“灌饼。” 陈彦舟笑了:“行。” 谈声心里一直不怎么踏实,十道选择题勾错了俩。 她拿起手机,给江雨寒发信息,问她如何了。 江雨寒:一切正常。他打车送我回来了。 谈声:要不要我去接你? 江雨寒正打着字,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张百川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自然地将下巴放在了她肩上,“谁是谈姐?” 江雨寒第一反应是躲开,“你干嘛?” “不干嘛啊。”张百川微笑着,仿佛没有骨头一般,整个人又靠上来,“就是想更了解你。” 说着,他垂眸,捉起一缕长发,闻了闻。 江雨寒脑袋整个木了,一股麻意从后背席卷上来,她想吐。 “你怎么了?”张百川声音越发柔和。 江雨寒往前躲,抱着副驾驶的椅子,强装镇定说:“没怎么。我有点晕车。” “那你要不靠着我?”张百川坐直了,一脸担忧。 “不,不用了。”江雨寒说,“我就这样好一点,背靠着还得晕。” “那好吧。”张百川仍旧绕着她的头发,“寒江,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爸是警察,我妈是律师。”江雨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百川一顿,放下手,“这样啊。” 江雨寒含糊地“嗯”了一声,偷偷拿手机跟谈声发了信息,开了共享位置。 之后只有张百川起一些话题,江雨寒敷衍地应上几句。就这么到了小区门口,江雨寒第一时间拉开车门,逃了出去。 张百川还没蹭下来,车门就又被猛地甩上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拜拜。师傅、麻烦您原路返回吧,谢谢。”江雨寒撂下这句,头也不回地跑了。 快跑,快跑。 她咬紧下唇,脚步迈得飞快。 屈辱、恐惧、羞愧,齐齐将她吞没。 眼角涌出泪水,跟汗水一起,被风吹得很冰。 “江雨寒。” 门禁处,有人和她一样满头大汗。 谈声胸膛起伏着,呼吸很粗。她手里捏着手机,眼睛亮得惊人:“你怎么了?” 江雨寒直直奔过去,紧紧抱住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谈姐。” 谈声僵硬了一下,“你——” 话没讲完,就感觉到脖颈处的湿意。 她曲了曲手指,慢慢覆上江雨寒的背,上下摸了摸:“没事儿了。” 江雨寒彻底绷不住了,伏在她的肩头,大哭起来。 第71章 嘴硬 江雨寒什么也没说,一通发泄后,肚子咕咕直叫。 “饿了?” “我根本就没吃。”江雨寒更加委屈。 “为什么?” “他都吃过了,我怎么好意思......”江雨寒越说越觉得自己蠢,“走吧谈姐,我想回家了。” 说着,眼泪又要滚下来。 “你确定吗?你这幅样子回去,可以不哭吗?” 话听起来有点刺耳,但江雨寒明白她就是这个样子,说不来软和的语气,心里却是担心的。 “没关系的。走吧。”江雨寒揩掉脸上的泪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许是听到了动静,没等江雨寒按密码,门便从里面推开。 贺加羽严肃的表情在看到她红红的眼圈时瞬间消散了,“怎么搞的?” “你在这儿干嘛?” “我来给你送笔记。”贺加羽有问必答,“你跑去哪里了?” 江雨寒换了鞋,“我妈在家吗?” “刚出去逛街了,叔叔也没在。” “哦。”她拉着谈声的手,撞开他,“让一下。” 贺加羽关好门,“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野——” “你能不能别说了?”谈声冷冰冰地打断他。 没眼色的东西。 “贺加羽,别问了行吗?我今天真的超级累。”江雨寒脸上遮不住的倦色,“陈彦舟应该都告诉你了,你明知道,还要问是想让我承认自己很蠢吗?” “我没说。”陈彦舟从沙发上弹起来,眼神却是跟在谈声身上的,他伸出手指,保证道,“我一个字都没说,我发誓。” 江雨寒诧异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陪他来的。”陈彦舟说着,也走了过来。 江雨寒“哦”了声,往房间走。 “我从来没觉得你蠢。”贺加羽步步紧跟,“我只是生气你瞒着我。” “我不想说不行吗?”江雨寒被一再逼问,有点冒火,“难道你就没什么瞒着我的事儿吗?” “我当然——” 他猛然住了嘴。 江雨寒目光挑衅:“没有吗?贺加羽?” 他抿紧了嘴角,一言不发。 几人同时沉默。 陈彦舟拼命朝着谈声眨眼,想让她说句话。 她拽了拽江雨寒,“你不是说饿了吗?” 江雨寒闭了闭眼,摆摆手,“随便吧。陈彦舟你跟他说吧。你俩回去慢慢说。” 房门贴着贺加羽的鼻子关上,他抬手要敲,却被陈彦舟拦住了。 “行啦,她状态这么差,别逼她。” “我不逼她,她就要把话全烂在肚子里。那就永远好不了了。” 陈彦舟说:“不会的,有谈声陪着她。” “她?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陈彦舟捶了他一下:“行了啊,不带人身攻击的。” 贺加羽沉默,只看着那紧关的门。 陈彦舟叹了口气:“有的人,天生就有让人倾诉的欲望,即便嘴里说不出什么贴心的话,也能让人觉得安全。” 就像水一样,冰冷,却包容。 - 家里没人,谈声简单地下了把面条,江雨寒一边吃一边流泪。 谈声抽了纸巾递给她,安慰道:“别哭了,及时止损是好事儿。” 江雨寒摇摇头,抽泣着回:“不是的姐,这面太难吃了。” 心理受伤+味蕾受伤,她的人生也太苦了。 “......”谈声叹了口气,“不准说出去。” “没关系。我想明白了,迟早都会被知道的,不如我装作不在乎,这样他们才嘲笑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不是,我说面。” “......哦。” 谈声:“其实也不会嘲笑你,错的又不是你。” 江雨寒说:“可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诶?” 谈声拎起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我不用知道。我见过很多张百川了。” 江雨寒听得一愣一愣的,“谈姐,我有的时候会怀疑你是重生的。” 谈声笑了,“你真信啊?” “你明明比我还小,见过的人、知道的事儿、懂得的道理却比我多那么多。”江雨寒说,“刚刚在车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是你,你肯定不会跟我一样蠢,连不认识的人都随便相信,也不会这么懦弱,连破口大骂的勇气都没有。” 谈声沉默片刻,说:“你不是蠢,你是太好了,好到从不会觉得世界上会有那么不好的人。” 江雨寒嘴瘪了瘪,又落下泪来,“你才是太好了。” 等肖雪夫妇回来的时候,江雨寒已经洗完澡躺下了,谈声则准备出门。面对询问,她坦然表示做题做饿了,点了外卖,要去拿一下。 肖雪连忙表示让江父去拿就可以,谈声拒绝了,说自己正好散散步。 高档小区的安保严格,外卖进不来,直接放在了保安室。 谈声小跑着过去,刚准备敲响玻璃门,就看见里面陈彦舟坐在椅子上,跟保安相谈甚欢,贺加羽在一旁,垂着个脑袋,不知道在手机上看什么。 某种默契使然,陈彦舟抬起头,看见是她,噌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进来呀。”他拉开门,“外面多热啊。” “不了,我来拿外卖。”谈声说。 “怎么才来?”贺加羽语气不好,将桌子上的袋子递给她。 谈声没接:“这不是我点的。” “这是他给江雨寒买的。”陈彦舟补充道,将她的那份拿起来,“喏,给你。” “这么点不够吃。”贺加羽手仍往前送,“她爱吃这个。” 谈声这回没推辞了,接了过来。 “谢谢。”见贺加羽又一脸“你凭什么替江雨寒说谢谢”的表情,她又补上,“我说陈彦舟。” 陈彦舟喜滋滋地回了句不用,又说送她回去。 “随便你。”贺加羽说,“我要回家了。” 陈彦舟巴不得呢,一手一个袋子,肩膀把门顶开,说:“走了,哥。” 沉迷于电视的保安大哥此刻才抬手挥了挥,“好嘞。” 路不长,两人少不了讨论。 谈声已经从江雨寒嘴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得了允许,只是省略了一些细节,只说张百川没有分寸感,吓到了江雨寒。 “那她还跟他玩儿吗?” “当然不会了。” 陈彦舟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然贺加羽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事儿就这个事儿,江雨寒的意思是大家迟早都会知道的,也不用藏着掖着。”谈声顿了顿,“你管好何啸他们,别拿这个事儿嘲笑她。” “不会的。”陈彦舟说,“他们绝对不会。” 有的玩笑能开,有的玩笑还是算了。 “还有贺加羽也是,让他以后注意自己的态度。”谈声说,“别老是那么盛气凌人的。” 陈彦舟想了想说:“贺加羽是担心她。” “担心不是借口。” “谈声,其实贺加羽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江雨寒的人了。虽然我们几家彼此都认识,但关系亲疏也是有差距的,我能感觉到贺加羽对她是更好的。” 谈声挑眉:“你嫉妒啊?” “怎么可能?我是想说,贺加羽比我们想象中更有耐心,尤其对待江雨寒,很多时候他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是想着念着护着。他只是不想把事情弄得很肉麻。” “嘴硬是很伤人的。”谈声说。 陈彦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原来你知道啊?” 谈声:“......你骂谁呢?” “开个玩笑嘛。”陈彦舟笑笑,“反正他们俩之间,我从来都不会掺和,他们之间......也掺和不进去。” 瞒着是因为知道自己做的并不对,敢让所有人知道,却不敢亲口告诉他,恰恰是因为依赖。 有时候,下意识的行为比脑子更清醒。 谈声若有所思。 陈彦舟送她进了电梯,“我就不上去了,阿姨看见了,说不清。” “陈彦舟。”她叫住他。 “怎么了?” 谈声抬眸,眼神认真:“我嘴真的很硬吗?” 陈彦舟明知道她的意思,视线却还是不受控地落在她的嘴唇上。 她脸小小的,嘴也小小的,红润而光泽,像花瓣一样。 人家都说薄唇的人薄情,他却觉得她明明很讲义气。 记忆又一次被拉回到那些色彩斑斓的梦境里。 陈彦舟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地说:“不啊,超级软。” 谈声:“???” 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 这一晚,谈声没有回家。 第二天一早,她依据生物钟醒来,江雨寒已经坐了起来。 她捧着手机,嘴唇发白,脸色很差。 “没睡好吗?”谈声问。 “谈姐。”她转过头来,麻木地说,“张百川说要把那些信寄给我爸妈。” 第72章 以理服人 谈声翻身下床,换掉睡衣,“可能性大吗?” 江雨寒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 他送了她回家,有她的手机号,也知道了她的真实姓名。 江雨寒感觉阵阵寒气从身体里往外冒,脸却火辣辣的疼,恶心反胃的感觉隐隐约约。 “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他约我下一次见面,我拒绝他了,也跟他说以后不要再有瓜葛了。” 她把手机递过去,谈声划着聊天记录。 一切的确如江雨寒所言,张百川几度诘问无果后,便开始大骂她玩弄感情,让她道歉,甚至威胁,说要告诉她父母发生的一切。 江雨寒回他:你勾引未成年,我妈不把你告到倾家荡产才怪。 张百川:好啊。那我就把你给我写的那些东西寄给你爸妈,让他们看看,到底谁勾引谁。 “信上的字是我的。”谈声语气冷静,“真寄来又能怎样?不过是一个冒用你信息的人,而已。” 她眼神坚定,江雨寒“嗯”了声,没那么想吐了。 谈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准备考试吧。” 安排给准高三的期末考,拖到现在才提上日程,至于难度,跟月考早就不是一个水平。 谈声跟陈彦舟的考试座位紧挨着,往后传答题卡的时候,听见他小小声地说加油。 谈声原本不怎么样的心情有了点起色。她看他一眼,少年眉眼深邃而美好,单薄的衬衣下是日渐成熟的躯壳。 陈彦舟冲她笑,跟演偶像剧似的,灿烂得不行。 谈声张了张嘴,正欲回他一句,侧后方却杀出另一张完全不同的脸,帅气但阴郁,眼神中带着些不满,“答题卡。” “催什么?”陈彦舟笑一下子就垮了,边嘟囔着边回身,等再转过来时,谈声已经低下去写卷子了。 煞风景,差一点点她就也要给他加油了! 期末考完全按照高考的时间安排来的,两天紧锣密鼓完,学校也空了。 罗薇瘫倒在桌子上,大喊学校不做人,谁家好人暑假只有十天。 “我要举报到教育局。”江雨寒也跟着起哄。 考试转移注意力很有效果,她完全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思考张百川那档子事儿了。 几人也都心照不宣,权当此人此事从没有过。 “爽还是你爽。”何啸回手给了丁郡东一拳头,“铜牌,能签约好几个学校了吧?” 丁郡东揉着肩膀,应了一句。 陈彦舟好奇地问:“你签了吗?” “签了。” 罗薇一下子立起来,“签哪个了?” 丁郡东含糊道:“就省内的。” “理大?”何啸激动起来。 罗薇道:“铜牌应该签不上理大吧?” “你们别问了。”丁郡东从唇缝里挤出话来。 “省大?省师?” “别装死呀,快说呀。” “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 “是不是朋友?是不是兄弟?难不成还怕我们举报你?” 丁郡东被烦得没办法,吼道:“工大、工大!我签了工大,行了吧?” 何啸瞬间僵硬了。 丁郡东眼神幽怨,他都说了别问了吧?非问非问! 几人很是刻意地不去看江雨寒,何啸佯装愤怒说丁郡东太不争气,好学校不选,选这个。丁郡东更是配合得不行,三言两语间把工大贬得一无是处。 “行啦,再怎么差我也考不上。”江雨寒满不在乎地说。 谈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陈彦舟蹙眉:“干嘛这么妄自菲薄?” “事实好吗?”江雨寒洒脱地甩了甩刘海,“而且姐现在看不上工大。” 没人挑刺她的话前后矛盾,糊弄着开启下一个话题。 贺加羽的高考成绩老早就出了,白天还过来找老师商量了志愿。 “羽哥填啥呢?” 丁郡东说:“他考这么好,应该可以随便选吧。” “学霸,羽哥跟你说过吗?” 陈彦舟摇头:“没有。”又去看江雨寒,“你知道吗?” “关我什么事。”江雨寒别扭了一下,讲出的话不怎么动听。 “你们仨不是发小吗?”谈声道。 陈彦舟伸手做否认状,“没我啊,我后来的。” 罗薇诧异道:“真的吗?” “当然了。”陈彦舟撑着脑袋,调笑道,“他俩才是正儿八经青梅竹马。” 江雨寒瞪他:“乱讲我打你啊。” 谈声冷不丁道:“不是说你俩订了娃娃亲吗?” 江雨寒还没表态呢,陈彦舟差点跳起来。“谁说的?” 谁给他这个纯情男高造谣的? 谈声眼眸划过一丝趣味,表情愈发严肃:“听说。” 实际上是她瞎编的。 江雨寒不高兴陈彦舟的反应,“你这什么表情,我都没嫌弃你,你还挑上了。” 陈彦舟如临大敌:“别乱说啊,什么挑不挑的?我跟你不熟。” 江雨寒气极反问:“我跟你就熟了?” 陈彦舟不语,只是看着谈声,殷切道:“我真没有,我这辈子清清白白。” 何啸拍腿大笑,罗薇也憋不住,连江雨寒都瞬间破了功,直翻白眼:“陈彦舟,你能别这么狗腿子吗?” 陈彦舟继续用幽怨又可怜的眼神注视着谈声,但那些个损友已经开始了模仿叙事。 何啸:“谈姐,其实我这辈子花花绿绿。” 丁郡东:“我这辈子白白净净。” 罗薇:“我红红火火。” 几人把视线抛给江雨寒,后者挣扎片刻,不确定地开口:“我轰轰烈烈?” “精彩。”何啸鼓起掌来,“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成语大赛。” 陈彦舟:“......” 一群神经病。 他扭脸,却见谈声嘴角笑意明显。 她歪着头,冲他挑眉。 陈彦舟感觉心被什么抓着,“怦怦”的。 算了,神经就神经吧。 开心就行。 - 夜里,江雨寒主动发信息问贺加羽要报哪个学校。 这行为无异于求和。 贺加羽反问她以后想去哪个城市,还要考工大吗? 江雨寒知道他是寻常询问,心里却仍觉刺痛,恰此时,贴吧发来一条新推送。 这种消息平时她都直接忽略划过,可现在她太想挣脱那种刺痛感,竟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过了几秒,她切换回聊天框。 谈声接收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沈言的聊天框突兀地顶在陈彦舟前面。 不是吧?你真在用江雨寒的名字网恋啊? 谈声扫了两眼他发来的帖子,心中冷笑。 果然都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评论区里,已经有好事者跳出来,说早已看出端倪,漂亮的女生都不安分。 有人说,江雨寒字不长这个样子,是不是谁误会了。 w:搞没搞错啊?这也算证据? 风一阵:笑掉大牙,楼主有病。 打东边来了个帅哥:散了吧,四院逃出来病人一枚。 哈➕鱼:你也配得上她? 也有人阴阳怪气说:你是在炫耀拿下了我们校花吗? “拿下”二字,又引发了无数下流的揣测。 贴主讳莫如深的态度,更是把帖子的热度推向了吧内前几名。 谈声打了个电话给陈彦舟,后者一直占线。直到她出门,才回过来。 “贴吧的事......” “我看到了,我刚已经让吕品把帖子下了。” “哦。”谈声顿了顿,“谁是吕品?” “吕品啊,上次你吓唬他,忘了?” 谈声想说自己吓唬的人多呢。 “贴吧啊,说我们俩......”陈彦舟莫名娇羞,“那个的。” “哦。”谈声恍然大悟,“原来他叫吕品啊。” 名字跟人一样,都挺多嘴的。 “他现在是小吧主了。” 吕品一边说言论应该自由,一边把所有讨论帖删了个精光。 有把柄在手里,非常好用。 “这事儿不结束,还会有新的帖子出来,删不完的。”谈声说,“我们得一劳永逸。” 陈彦舟已经出现在了马路对面,他扬了扬手里的杂粮煎饼,“你有办法了吗?” 江雨寒一切如常,对被讨论的事情毫不知情。谈声放心一些,几人下了晚自习后各自分道扬镳,又各自找了借口,跑来谈声家汇合。 不方便来的罗薇以电话的形式参与了这场讨论。 原本还算宽敞的房子,一时拥挤起来。 “得让他闭嘴,还有,把信拿回来。” 谈声开口确定此次会谈的主题,随后便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 何啸建议直接把脏水泼回去,他一个成年人钓高中生,说出去怎么都是他更没脸。 贺加羽不同意,这样无异于把江雨寒放在火上烤。 陈彦舟意图用法律武器,这事儿是梁关月老本行,造谣诽谤,名誉侵权,总之肯定能让张百川吃不了兜着走。 贺加羽也不同意,梁关月知道了,事儿就真的闹太大了。 “吓唬嘛,又不是动真格的。” 陈彦舟盘腿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边缘,只要稍微侧身,便会碰到谈声的腿。 “那要是吓不住呢?怎么办?”贺加羽力求完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罗薇说:“那你说,怎么办?” 贺加羽被问住了:“我还在想。” 他想了一天也没想出来。 被这群人带着,他竟然下意识去看谈声。 她眼皮耷拉着,视线下垂。 贺加羽循着望过去,她腿上摊着本试卷,她竟然在做题! 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做得进去题?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事实,霎时间都噤声了。 这沉默反而让她抬头。 到她发言了么? “用不着那么麻烦。”谈声将手里的笔扣上。 “你说得轻松。”贺加羽顶了她一句。 陈彦舟立刻严肃道:“你干嘛?反驳型人格啊?” 贺加羽:“???” 到底谁反驳型人格啊? “这种人。”少女的脸被昏暗的光照得柔和,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打一顿就好了。” 陈彦舟愣了。 他听见了什么? 她说打? 她顶着这张乖乖脸,说打架? 陈彦舟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了,但她却总有更多面,让他猝不及防。 陈彦舟眼神直白得要命,谈声根本无法忽略。 她视线落在他脸上,略微挑眉,表情仿佛在问“怎么了”。 陈彦舟匆匆别过眼,不敢看她的眼睛。 何啸嘴角抽搐着,丁郡东更是“哇”出了声:“我以为你会以理服人。” “那是跟人。”谈声表情淡漠。 好哇好哇,攻击力更是强到没边。 贺加羽:“哪有那么容易?怎么打?打完他肯把信还回来吗?” 谈声将试卷放到茶几上,“那么,我来说说我的计划。” 称不上计划,总之就是打,找没监控的地方打,先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然后威胁,张百川在乎什么,他们就威胁什么。 说白了成年人勾引未成年,闹破天,没理的也是他张百川。 “你这是理想状态。”贺加羽说,“怎么找?哪里没监控?要威胁什么?” 那种无耻之徒,他们这计划凭什么能成功? 谈声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因为我有内应。” 第73章 窝囊废 工大东门临着高架桥,进去没两步就是研究生院办公楼,路过几个学院楼右拐就是一大片湖。 大学里的湖无一不是有故事的,香艳的、诡异的、悲情的、热血的...... 为了少上点新闻,学校早在零几年就在湖边装上了监控,可惜覆盖范围不足,总有漏网之处。 东南角,靠围墙马路,树木林立,原本是情侣约会好去处,但今天在湖的另一头有音乐社演出,几乎将人都吸引了去。 音响震得空气轰鸣。 “学长,不是要去实验室吗?怎么从这里绕了?” 面对疑问,男人脚步迈得飞快:“消消食儿嘛,要是直接去实验室也没开门呐,我可没钥匙。” 身后的人却住了脚:“学长,实验室不是密码锁吗?” “乱说。”男人回过头,“你是研究生我是研究生?我天天去,能不知道?” 夜色下,男人五官模糊不清,影子却高大壮硕。 路演的抒情曲渐进高潮。 张百川心中一惊,脑子里涌入一堆社会新闻,“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儿,我还是不——啊!” 夜色里飞来一脚将他踹倒。他侧身倚着墙,刚抬头,便又遭了一脚,接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围过来。 不等他说话,一道清亮的女声便自上方响起:“干他。” “我靠,你们谁啊——” “我——” “你——” “救命、救命啊——” 男人站在活动圈外,跟着远处的音乐打着节奏,嘴里哼哼起来:“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就像那年仓促刻下永远一起那样美丽的......咦,这就结束了?” “意思一下行了。” 难不成还真想把事儿闹大啊? 杨舒南直摇头:“啊呀呀呀,冲动冲动。不是说要去集合点吗?” “人都要跑了。”谈声嗤笑道,“还集合?” 张百川死死护着脑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听见这话,更是怒极:“杨舒南,你他妈害我!” 谈声上前,个子虽不敌他,气势却强。 她动作极快地给了他一巴掌。 声音清脆,在场众人不由得纷纷捂住了脸。 张百川傻眼了,比刚才被围殴更觉耻辱,当场就要发作。 陈彦舟跟贺加羽眼疾手快,一边一个,把他按着动弹不得。 “妈的,你——” “啪——” “你他妈敢——” “啪——” “我他妈要——” “啪——” 几个嘴巴子下来,连看戏的何啸都生出点同情了。他咂摸着嘴,这一出好戏,丁郡东没来还真是可惜啊。 罗薇叉着腰,只觉得心中畅快。 死渣男。 控制变量法,张百川已经知道触发巴掌的关键词是什么了,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团影子:“你到底谁啊?我认识你吗?” 谈声转了转手腕,“我知道你,艺名张百川,真名张立祥,大三在读,入学至今挂科十二门,绩点排名全年级垫底。如果考不上研,那么将跟学位证彻底无缘。 你最出名的战绩是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兼职前台时,给办入住的女生塞约炮小纸条,被挂到学校表白墙后,又加人联系方式,提出一千块钱的和解方案,求人删投稿,结果二次被挂。” 张百川,不,张立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你他——” 谈声又举起手。 “我没说啊。”张立祥连忙辩驳,“我没说那个字。” 贺加羽对谈声的雷霆手段有了一点震撼的实感。 这简直是巨兽。 他同情又担忧地去看陈彦舟,却发现他盯着谈声,嘴角上扬,堪称灿烂,见自己望过来,竟还挑眉,颇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贺加羽:“......” 嗯,抖 m 配抖 s,挺好。 “你是那女的找来的?”张立祥道,“这他——这都过多久了?还不放过我?” 谈声:“哦,所以,承认是你干的了?” 事情刚出来的时候,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有好事者扒出是张立祥来,他抵死不认,说自己冤枉得要死,就凭那随大流的头像跟昵称,凭什么就扣他头上。 现在好了,功亏一篑。 张立祥身上痛,精神更是备受折磨:“你们到底要干嘛啊?” “江雨寒的信拿来。”贺加羽说。 “谁?”张立祥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恍然大悟,“你们是她找来的?你们是......她同学?” 罗薇挥舞着拳头:“怎么了?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窝囊,被我们整治吧?” “信拿来。”谈声懒得跟这种人多费口舌。 “大姐,你们搞没搞错啊?”张立祥胸口一股恶气,“信,她不都已经拿回去了吗?” “......” 啥? - 江雨寒是傍晚来的,她把他约到当初那家咖啡厅,开门见山,“帖子删了,信还我,不然我保证你没书念。” “你装什么呢?”张立祥笑了。 现在是她求自己,竟敢还这么嚣张。 “你勾引我在先,捅出去,别人只会说我有本事把到未成年。” 江雨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你说,如果我举报你骚扰猥亵未成年少女,你们学校还会要你吗?” 张立祥:“你没证据。” 江雨寒笑笑:“别扯了,你敢把全部的聊天记录放出来吗?” “你——”张立祥冷笑,“你又敢了?” 她冷静反问:“我有什么不敢的?” “考研有公示,找工作有背调,我有的是时间盯着你,把你的学业、事业都搅黄。至于我,未成年,不管闹到警察局还是法庭,档案都不留痕。你可就不一样了,别说保研了,你该祈祷自己能顺利毕业。” 将手机的拨号页面调出来,放在桌面。 “如果我现在报警,你就会在大家的注视下被带走,到时候不用我发什么,你也会身败名裂。” 张立祥站起身,“我懒得跟你说。” “跑也没用,我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你的宿舍号,在这儿被带走,跟在学校被带走,结果都差不多。” “......” “现在,我在这儿等你。”江雨寒面容沉静,语气更是轻描淡写,“半小时内,所有信,一封不落,如果拿不过来,那你就去死吧。” - 人一窝蜂地来又一窝蜂地走。 登过记的保安对他们影响深刻,特地探出身子来挥手:“学生们,加油啊,以后来上学啊。” 陈彦舟配合地挥过去:“好嘞,一定一定。” “这就完事儿了?”何啸仍有种不真实感。 虎头蛇尾的一场行动。 谈声没有相信张立祥的一面之词,仍让杨舒南跟着他一起回了寝室,上上下下寻摸一圈,确实没见着信了。 思来想去,还是该给江雨寒打个电话确认,可贺加羽却拦住了,说江雨寒不想说,肯定是不想让他们晓得,大家装不知情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得了。 谈声很不同意,她始终觉得贺加羽太小看江雨寒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呛起声来,陈彦舟将手里的袋子举起来,“这怎么说?” 袋子里装的是从张立祥那儿搜来的信。 厚厚一沓,数数,竟有十几个不同的地址寄来的,被他随手丢在抽屉里。 杨舒南看着觉得气不过,全拿走了。 张立祥还很舍不得,这些可都是他的战利品! 杨舒南也不客气,对他亮了拳头。 “照原地址寄回去吧。”谈声将冒头的几封抽出来,抚平页角。 何啸别过脸:“真是打轻了。” 罗薇过来搭手,嘴里也忿忿:“怎么有这样的人啊?” 贺加羽语气也缓了些:“邮费我出。” 谈声抬头:“多事。” 说着,将袋子整个拿过来。 陈彦舟不放手:“干嘛呀?他煞风景,不能连坐到我头上啊。” 贺加羽气急败坏:“我哪里煞风景了?” “那你说那话什么意思嘛,大少爷耍阔呢?” “我做好人好事不行啊?” “那也不用这么傲慢吧。主意是人家出的,计划是人家定的,没听见你说一句客气话。”陈彦舟看他哪儿哪儿不顺眼,“小心眼。” “陈彦舟!你再说一遍。” “小心眼!” 一群人吵吵嚷嚷到了路口,竟迎面碰见江雨寒。 两边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地将东西往身后藏。 江雨寒:“你们——” “路过!”陈彦舟抢答。 谈声都懒得翻他,“你怎么还没回去?” 江雨寒脸上闪过几丝不自在:“你们都知道了?” 贺加羽说:“帮你报仇了。” 何啸扬了扬拳头:“我也出了不少力呢。” 罗薇:“还有我还有我。” 呸,这群不要脸的!抢谁的功呢? 陈彦舟看不下去,站出来仗义执言:“谈声领我们来的!她是主谋。” 谈声:“......” 听听,像话吗? “我饿了。” 江雨寒沉默良久,憋出这么一句。 “想吃什么?”贺加羽走到她身边。 “想喝乌鱼花汤。” 乌鱼花汤是小区附近一家川菜馆的招牌菜。 乌鱼去了刺,跟番茄、泡椒、胡椒一起煮,汤色奶白,又鲜又香。 江雨寒一口气喝了两碗,贺加羽问她还要吗? 罗薇到了回家的点,拉着何啸送自己回去;陈彦舟极有眼色,半路说自己不舒服,把谈声推走。 最后来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这顿饭吃得非常沉默,一直到结账出了门,江雨寒才缓缓松了口气,喃喃道:“也不知道谈姐到家没。” 贺加羽说:“有陈彦舟在,出不了事儿。” “就是他在才不好嘛。”江雨寒皱了皱鼻子,“那个嫉妒男。” “你真觉得陈彦舟嫉妒她?” “你这什么语气?谈姐那么优秀,他不该嫉妒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算了。”贺加羽摇摇头,颇为无奈。 “你想笑就笑吧。”江雨寒低着头,“不用忍了。” “我没想笑。”贺加羽为自己发声,“真的。” “少来了。”江雨寒故意用玩笑的口吻,说,“好不容易抓到我的小辫子,你还不可劲儿威胁?在这儿装正人君子呐。” 贺加羽不语。 “笑啊。” 江雨寒却来了气性,“装什么?” “我已经允许笑了。笑啊。” “笑!” 贺加羽抬眸看她。 “笑。”她伸手捶他,“让你笑听见没!”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擦去她脸庞的泪水。 江雨寒恼怒地瞪着他,已是泪眼婆娑。 ”贺加羽,你是不是特别得意啊?对,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我期末考成绩下来了,我又跌到一千名了,你高兴了没?又可以在我妈面前炫耀了,又可以压我一头了。” 贺加羽感觉喉咙被什么掐紧了,“我从没这么想过。” “撒谎!骗人!” “我真没有,我那只是逗你,我以为你不讨厌。” “我讨厌,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我讨厌所有人。”江雨寒大声地说。 贺加羽一顿,又故作轻松:“喂,没必要连坐到我头上吧?我可是帮你出气去了。” 江雨寒不说话,只继续瞪着他。 “那所有人也包括谈声咯?”贺加羽继续说。 “你再乱说?” 贺加羽笑起来:“好好好,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 等她情绪平静下来一些,他又问:“你说你平时也挺精明的,干嘛上他的当?” “你不懂。”江雨寒擦了把脸。 她在咖啡馆坐了半下午,早已想得差不多了,如今哭将起来,也不过是找一个发泄口。 “你喜欢他什么?” “不知道。”江雨寒道,“那能算喜欢吗?” “当然不算!”贺加羽语气不容置喙。 “但是我确实为他努力了。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努力的理由。”江雨寒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我需要一点支撑自己努力的东西。” “支撑?考大学不够吗?” 江雨寒摇摇头:“不够,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必须要上大学。” 她坐在楼下长椅上,抬头看着天空,缓缓道:“贺加羽,我好像跟你们都不一样,我生下来就少一根筋,我根本不知道我想干嘛,想做什么。 我习惯了被推着走,一开始是芭蕾,后来是播音,可走着走着,我发现我并不喜欢。不喜欢,我就不想做了,可我又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那是一种——渴望。 谈姐渴望拥有更多选择,你跟陈彦舟渴望那些感兴趣的专业,你们都有自己的锚点,锚定了就一直努力。我没有,但我比你们都需要。” 她不是没有“自救”过。她找过代替品,用跟好朋友继续相处的渴望、用变成谈声那样小小身体大大能量的渴望,可成绩却反响平平。 直到她遇见张百川。 名校学生、一表人才、谈吐成熟。 一个更容易抓住的锚点。 她沉浸在对方带来的这种想象里,并深刻以为那就是“爱情”。靠着这热忱,她真的进步许多。 可这“爱情”却又给她沉重一击。 江雨寒说不清是被骗让人难过,还是又一次失去锚点更让人难过。 “贺加羽,你说,我以后可怎么办呢?”江雨寒叹了口气。 此间事了,那股支撑她的气儿也跟着散了。她能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软绵绵的状态里。 不争气啊,可没办法。 贺加羽眸子微微沉着,仿佛思考着什么。 江雨寒摆摆手,“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过说出来好受多了。” 也许,她这个性,生来就是当窝囊废的呢? 江雨寒不再纠结,她回家洗了个澡,跟谈声发信息道了谢。 正准备躺下,手机却震动起来。 贺加羽:下楼。 江雨寒:干嘛? 快点。 神经啊,她骂了句,但还是在睡裙外边裹了件开衫下去。 贺加羽是一路跑来的,面庞上还有层薄汗。 “你的锚点。”他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 江雨寒扫了一眼,发现不知道是几年级时写的作文,题目是《未来的我》,署名可不就是她自己。 “你大晚上不睡觉,就是去翻这个?这算啥啊?”她觉得好笑。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那你喜欢我吧。” 江雨寒一顿,抬头,以为听错:“什么?” 贺加羽手撑着大腿,略微弯腰,平视她。 他眼眸黝黑而明亮,语气比任何时刻都要认真:“江雨寒,你喜欢我吧,从此以后,我做你的锚点。“ 第74章 测试题 “然后呢?她怎么说的?” “她拿头使劲儿顶了我一下,让我别白日做梦。”贺加羽声音闷闷的,“她怎么这样啊?” 陈彦舟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样啊?这种事儿是能随便说的吗?” “我没随便啊,我深思熟虑过后的。”贺加羽说。 陈彦舟又想取笑他,可看到他认真的眼神,又觉得哪里奇怪:“等等,你不会真的是喜欢江雨寒吧?” 贺加羽疑惑反问:“为什么不会?” 陈彦舟的世界崩塌了。 他一直以为他们仨之间是革命友情,贺加羽不过是跟江雨寒认识得更早,所以感情更深一点,结果现在告诉他人家已经在爱情的道路上策马狂奔了? “how?!when?!why?!” 贺加羽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耳边燥热,故作随意道:“她很可爱啊。” 陈彦舟惊掉一身鸡皮疙瘩,他没看出江雨寒有什么可爱的,他顶多觉得她是个好人。 贺加羽无语地看着他:“那是你不懂欣赏。” 陈彦舟不服气说他是独裁主义,妄想用自己的审美统一世界。 “你审美好。审美好,喜欢谈声那个闷葫芦。” “你你你你你你乱讲什么?”陈彦舟脸唰一下热了,红得堪比煮熟的虾。 “我我我我我我说实话。”贺加羽学他的结巴。 他又不傻,陈彦舟天天“我有一个朋友”地问个不停,他耳朵都听起茧了,再跟江雨寒那个二愣子套点关键信息,猜出是谁那还不轻而易举? 对谈声时时关注刻刻留神,是有可能出自嫉妒怕被比下去,但陈彦舟那个眼神、那个扭捏劲儿,包是喜欢的。 陈彦舟沉默片刻:“真的吗?” “什么真的?” “你真觉得我喜欢谈声?” “那不然呢?” 陈彦舟抬头,脸上净是迷茫,“这能算喜欢吗?我都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贺加羽觉得新奇,“那你说,做什么才能算喜欢?” “给她花钱?买房买车买黄金刷我的卡;照顾她的日程生活?给她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什么的;完成她随口一提的心愿?大的小的近的远的;还得有个秘密基地,就我跟她知道。” 陈彦舟越说越荡漾,双手不自觉托起了下巴,眼神期待,“然后我们一起去那儿看书、看电影、看星星,谈天、谈地、谈人生......你那是什么眼神啊?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贺加羽伸出大拇指,感叹道:“你是真牛啊,这剧情得看多少年偶像剧才能总结出来?” 陈彦舟恼怒地给他一拳:“滚啊。” 贺加羽笑得不行,笑够了,开始逐一反驳:“你说的这些是对也是错。花钱,她不要的;照顾,轮不到你一个暗恋的;至于心愿,目前她靠自己就能实现;秘密基地更是没影儿的事儿,人家忙着考大学,哪有那些粉红泡泡?” “对啊。”陈彦舟肩膀垮下去,“那我怎么算喜欢她呢?” 喜欢就是会自然而然地付出,而不是像他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不算?喜欢又不犯法,喜欢又不代表要立马追她。”贺加羽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很不错啊,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 陈彦舟道:“可她是谈声,我怎么能?我——” 怎么敢。 “别逗了大哥,你当我瞎啊?还怎么能?你看你这少男怀春的样子,不是能着呢吗?” 陈彦舟毫无底气地反驳:“我哪有啊!” “死鸭子嘴硬。”贺加羽说,“等以后别的男的上位了,我看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别的男的? 陈彦舟脑子里一下子蹦出十几个名字来,并且还在持续蹦,跟个卷轴似的,唰一下开了,怎么滚也滚不到尽头。 “不行!”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双拳握紧,咬牙切齿道,“绝对不行!” - “早上好。” 眼前突然蹦出一道人影,谈声生生顿住脚,往后一躲,抬头看清来人,才说:“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顺路啊。”陈彦舟咬一口手里的饼,另一只手递上前,“两个蛋,没有洋葱。再不吃就不脆了。” “谢谢。”谈声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 “这是我主动带的,要你的钱不成强买强卖了吗?” “那就别给我带了。”谈声将钱塞到他胸前口袋里,出于习惯拍了拍。 陈彦舟脸一红,感觉胸口麻麻的。 “那这样吧。先记账,攒到那么多了,你再给我行不行?”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干嘛这么积极给我带早饭?” 当然是想早点见啊。 陈彦舟不敢说真话,更不敢说假话。 他眨眨眼:“要不,你猜呢?” 谈声:“......你确定吗?” 陈彦舟继续眨眼,“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帮你买早饭是在存钱。” “怎么呢?” “等到我没钱的时候,可以找你把账结了。相当于每天你都在帮我存钱。” 谈声:“有。但你是吗?” 陈彦舟意有所指:“我可以是。” 谈声一顿,接着别过脸去。 他什么时候变聪明的? 搞得她挺措手不及的。 陈彦舟却不愿意让这么好的机会溜走,他继续问:“谈声,我可以是吗?” “随便你。”她闷闷地回。 “那你以后想吃什么早饭跟我说。”陈彦舟趁热打铁。 “我记不得。” “没关系啊,我可以提醒你,以后每天我都提醒你。”陈彦舟期待地看着她,“可以吗?” 谈声咬下一大口饼,嚼完,含糊地说:“随便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陈彦舟代为传达了一下贺加羽的话,总结起来就是,“希望你能鼓励一下江雨寒考警校。” 谈声蹙眉:“为什么要听他的?” “也不能算听他的吧,是江雨寒喜欢,小时候她回回写作文的理想都是当警察。你知道她多容易放弃的,她能回回都写,说明什么?说明她真的超级认真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 “她爸妈不让,不对,应该说她爸不让,觉得太危险了,很累,又辛苦,打了她几顿,她就彻底打消念头了。” 江雨寒是很需要推一把的性格,只有别人不停告诉她可以,她才能真的相信自己可以。 谈声说:“她爸到底是什么毛——动机?” 看得出来江父是他们家的话事人,说他民主吧,江雨寒多吃两口饭,他都皱眉头;说他强势吧,江雨寒多说几次放弃,他也就点头了。 高要求但是一直在退而求其次。 “想让她活得轻松点吧。” “学芭蕾有很轻松吗?学播音有很轻松吗?” “对有这类资源的他们家来说,轻松。” “不合理。她还是得学、得吃苦。” 陈彦舟笑了:“哪有一点努力都不付出的好事儿?” 江父跟肖雪再怎么能挣钱也没到这种地步。 谈声说:“我不劝。” “为什么?” 谈声抿了抿嘴:“没为什么。” “嗯,那好吧。”陈彦舟说,“那你别反驳他们。” “他们?” “贺加羽昨晚挨个打了电话。” 谈声:“他没给我打。” “他猜你就不会答应。” “那你还问?” 陈彦舟摸了摸鼻子,“我想试一下,看看对你来说,我是不是特别的。” 谈声本能地反问:“什么?” 他耳朵飘红:“没什么,就......实验失败。” 谈声看他好久,陈彦舟强装镇定啃着饼,实际上心跳快得不行,生怕她追着问。 他怕自己到时候忍不住表白。 想都不用想,谈声一定会狠狠拒绝的。 “他喜欢她。” 陈彦舟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什......什么?” “贺加羽。他喜欢江雨寒。”谈声语气淡淡。 “你怎么知道的?” “很难不知道吧。”谈声说。 “很难啊,有的人连自己喜不喜欢别人都不知道,你竟然能看出其他人的。” “看自己本来就比较难。”谈声抬头,下巴微昂,“但我也知道简单方法。” “什么方法?” “我姐告诉我的,喜不喜欢一个人,就看你能不能想象跟对方亲嘴的画面。” 谈声边说边抬头,陈彦舟脸“唰”一下就红了。 谈声疑惑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陈彦舟生怕被她看穿,脚步慌乱得不行,“要迟到了,快走快走。” - 周考不用分考场,大家都在自己座位上写题。教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凉气被吊扇分到各个角落。 陈彦舟做完卷子抬头,发现谈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了笔,撑着个脑袋在发呆,束在脑后的马尾如丝绸般柔亮。 他慢慢趴到桌上,偏头看她的侧脸,从心底觉得放松。 风吹得她发丝颤动。真好。 阳光把她的侧脸照得柔和而清晰。真好。 能这样看着她。真好。 她是如此的闪亮,把他心里某个角落弄得柔软异常。 陈彦舟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他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是只因为她才会有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不晓得。 这可以叫喜欢吗? 他也不晓得。 交卷的铃声响起,谈声将卷子交去讲台,直接出了教室。 走廊尽头,出现一道影子,拦下脚步匆匆的她。 “你选择题最后一题选的什么?” 谈声着急去厕所,头也不抬:“忘了。” 沈言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嗯?” 怎么可能忘了。 这么难的题。 他往前一步,“那你今晚有时间吗?我有几道题目想——” “让一让。” 沈言被人撞了个踉跄,等站稳再看,谈声都快跑出二里地了。 “不好意思啊。”陈彦舟光语气抱歉,“我只是借个路,实在没想到你这么虚,站都站不住。” 沈言:“你说谁虚呢?” “当然是你啦。”他微笑着,针对意味很强。 “你——”沈言蹙眉,“真不知道谈声为什么能跟你玩到一起去。” 这种幼稚的、不成熟的人,有哪点好的? “我也不知道呢。”陈彦舟垂眸做认真思考状,“可能因为我不虚吧。” 沈言:“......你是不是有病?” “他当然有病!你知道我写啥了吗?我说当警察。警察诶,我爸当时看了,把我痛打一顿,让我死了这条心。他怎么好意思拿过来跟我说:‘这是你的锚点’。怎么好意思的?”江雨寒一口气吐完所有的不快活。 罗薇笑容神秘:“对呀对呀,所以他不又给你提供了个新的锚点吗?” “要死了,谁要喜欢自恋狂啊。”江雨寒话是这么说的,表情却扭捏着。 谈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半天才嚼完:“你真的想当警察吗?” 江雨寒沉默了。 从小到大,她主动想做的事儿很多,但真做的少,几乎每一个重要的选择都是爸妈帮忙做的。 她想当警察,因为她觉得抓犯人很酷,“为民除害”四个字听起来就很牛。 她总是这样,羡慕那些很厉害的、自己永远成为不了的人。 喜欢张百川也是如此。 “我知道,慕强嘛。”罗薇说。 江雨寒拍手:“对对对。还是你见多识广,我一直都找不到具体的词形容来着。” “那很正常啊,是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慕强吧。”罗薇满不在乎地讲,“而且摸着良心说,贺加羽也挺强的,这次高考他排名全省一千多名吧,能报很多好学校呢。” 江雨寒纠正道:“是一千三百二十七。” 罗薇笑容微妙起来:“记这么清楚啊?” “要死了。”江雨寒恼怒地嗔了一句。 “你们怎么这样?找到位置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转好久。”餐盘刚触到桌面,就有手拎着他的脖子,迫使他不得不又把盘子端起来,“诶谁谁谁?” “这坐不下。换个地儿。” 何啸被迫转了个方向,等反应过来时,陈彦舟已经一屁股坐在了他要坐的位置上。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丁郡东安慰道:“好了好了,快吃吧。下午还要考试呢。” 陈彦舟一来,江雨寒就不好意思继续说贺加羽的事儿了,罗薇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几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谈声一边在勺子上搭建米饭工程,一边问,“你真的想当警察吗?” 陈彦舟故作惊讶:“你想考警校?”惊完又点点头,“是挺适合你诶。” 江雨寒一声叹息哽在胸口:“你从哪里看出的适合我?” “你小时候不是一直这么嚷嚷着吗?还老是叫我们一起玩儿抓人游戏,你当警察,贺加羽当法医,我当小偷。” “有吗?”江雨寒眼神躲闪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正常的,因为陈彦舟也不怎么记得了,全靠昨晚贺加羽的一通怀旧回忆,才依稀想起那么一点。 一开始当小偷的是贺加羽,是陈彦舟加入进来后,他才升级到了“好人”阵营。 贺加羽这厮甚至能说出每一次“抓捕”,江雨寒穿着什么衣服,绑着什么头发。 真是个恐怖又肉麻的男人。 他打了个寒颤。 “靠谱吗?”江雨寒去看对面的人,“谈姐,你觉得呢?” 谈声从不参与此类决断。她不想为别人的人生负责,更不希望江雨寒总把别人的话奉为圭臬。 可让她错愕的是,江雨寒手指收紧,眼里浮动着光,明显是期待的。 那些理性中立的句子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迟疑的瞬间,对面有人用脚尖碰了下她的。 罗薇拼命眨眼:“对啊,谈姐,你觉得呢?” 一群人全都停了动作,看向她,只等她一声令下便万死不辞。 这种信任早就存在了,谈声对其从何而来仍旧一无所知。 第75章 一路人 陈彦舟双手挥挥,把这些期待全都打走。 “哎呀,老是问别人做什么?你都这么大人了,自己做决定就很好啊。” 贺加羽早就料到江雨寒一定会去征求谈声的意见,原因么,也很简单,江雨寒已经将她视作精神图腾和人生导师了,假如谈声旗帜鲜明的反对,她一定又会打起退堂鼓。 退路太多,放弃就也不是什么重要决定了。 “可以考虑。” 陈彦舟诧异了一瞬,转头看去,谈声垂着眸,给出这个不上不下的回答。 而这对江雨寒而言已经足够。 何啸趁热打铁:“你身体素质那么好,运动会三千米都能跑前几,不比练体育的差。” 江雨寒遮不住笑意,语气却还在发愁:“可是我都好久没有跑三千米了。” 罗薇道:“你天赋好呀,这大个子,这体能,没得说。” 丁郡东推了推眼镜:“你也不近视,做激光的步骤都省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管江雨寒说出多少“可是”都能被反驳掉。 她心里原本那点不确定,此刻也有些落地感了。 “哎呀不管了。”江雨寒想得脑子痛,“走一步算一步吧。” 还是先想想办法挽救一下又跌出了本科线的成绩吧。 - 谈声不是那种随便给建议的人。 徐贝贝跟她说,她的每一个观点都很珍贵,说了,就要好好做。 尽管她给出的只是一个保守的答案,但还是做了详尽的计划。 贺加羽也首次跟她“言和”,心平气静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江雨寒完全没有被操控的感觉,相反,她觉得很安心,抱着谈声一个劲儿地蹭说太幸福了。 陈彦舟觉得碍眼,不等动作,贺加羽就伸手把她拽开了。 “你好好的。” “我好着呢。”江雨寒又贴回去。 贺加羽看着她,道:“我会嫉妒。” 江雨寒一僵:“我管你呢。” 话这么说,人却以一个整理袖子的假动作自然地坐直了。 贺加羽嘴角上扬,脸颊挤出个酒窝来。 陈彦舟简直没眼看。 “吃饭啦。”肖雪擦干手,声音扬着,“小孩儿们,出来啦。” “来了。”江雨寒应答最快,拉着谈声的手往外奔。 桌上菜摆得满满当当,江雨寒哇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丢嘴里,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去洗手。”肖雪笑骂她一句。 暑假姗姗来迟,她想着这几个孩子天天吃食堂受苦了,特地让阿姨多做点菜,补一补。 “谈声,你多吃点儿。”肖雪给她夹菜,“你瘦得最多。” 谈声双手捧起碗接过,“谢谢阿姨。” “还有加羽,学车晒黑不少嘛。对了,录取通知书是不是到了?” “嗯。”贺加羽一笑,一口白牙眨眼得很,“上午刚去学校拿了。” “那好,好呀。”肖雪高兴得又给他夹了只虾,雨露均沾的也给陈彦舟来了一只。 “是东大?” “对。在东城。” “什么专业啊?” 贺加羽看对面一眼,“法医。” “哎呀,那好吓人的。”肖雪抖了抖,“好好的,怎么学这个去了?” “那总要有人干的嘛。”江雨寒插嘴道。 贺加羽笑笑,回着问题,眼神却始终在对面停留,“嗯,主要是,我喜欢。” 江雨寒一愣,低头,更使劲儿地扒饭。 “呦呦呦,怎么了怎么了?” 一贯信奉“优雅”的肖雪看不下去,把她乱了的头发挽到后面去,“你慢点呀。” 陈彦舟扶额,从唇缝里挤出警告,“你差不多得了啊。” 没看见谈声眼神要杀人了吗? 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勾引她小妹,没这么嚣张的。 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可别恨屋及乌,把账算到他头上。 饭后,几人浩浩荡荡一起送谈声去坐公交车。 太阳很大,江雨寒一手撑伞一手挽着谈声的胳膊,“真的不多玩两天吗?” 谈声不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妈妈也很想我的。” 陈彦舟挠了挠耳垂,她总偶尔蹦出这种直白的肉麻话,听得他痒痒的。 “那好吧。”江雨寒撇了撇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开学就回。”谈声说,“你要好好做题,不会的就问我或者陈彦舟,一开学就又摸底,这次会更难的。至于......”她顿了顿,“其他的人,你自己注意点。” 其他的人不满道:“乱说什么呢?我难道就不能辅导了吗?” 谈声不搭理他,只等江雨寒一一应了。 公交车来了后,陈彦舟拎着箱子往上走。 贺加羽拽他,“你干嘛去?” 陈彦舟刚想说话,又停下,跟谈声说:“你别听啊。” 接着,转头回来,理直气壮道:“我顺路。” “你顺的哪门子——”江雨寒没说完,贺加羽就把她拽到了一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门在眼前关上。 “有病啊他?”江雨寒犯起嘀咕,“不会是嫉妒心发作,要对谈姐图谋不轨吧?” “你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 江雨寒:“哈哈,怎么会,我当然看出来了。”她底气不足地大笑两声,在贺加羽玩味的眼神中逐渐躲闪,“看出来什么?” “没什么。”贺加羽微笑,“我逗你的。” “......我看你也病得不轻。” - 这几天,祁州温度迎来新高,整座城市像燃气灶上的锅,白天是开盖煮,晚上是关盖闷。 陈山打了个哈欠,“暑假你也没几天假,出去玩儿肯定不行了,国内跟附近你选选地儿吧。国内呢,我们选了澳门跟香港,附近的话韩国或者日本。” 陈山往旁边看了一眼,“你要是没意见,就让妈妈做决定了啊。” 许久没听到回应,陈山提高了音量:“诶,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陈彦舟整个人都恹恹的,“诶,随便吧。” 反正这几个地儿都是去陪梁关月逛街的。 梁关月原本躺在陈山怀里的,也抬起头看他,道:“什么脸啊?放假了还不开心?” 陈彦舟将手机屏幕按亮又按灭,闷闷地说:“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要是想跟加羽他们玩儿也可以啊。”梁关月说,“说起来,他马上就去别地儿上学了,以后你们见面的时间就短了。” 陈彦舟随口接话:“短点好,远香近臭。” “哟,在哪学的?”陈山打趣道。 “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呗,香港怎么样?” “不想去。” “韩国呢?” “还没个省大,更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儿?” “哪都不——”陈彦舟忽然顿住,他直起身,“是不是去哪儿都行?” “你说来听听。”梁关月说。 “总逛街多没意思啊,我们去亲近亲近大自然怎么样?” “怎么说?” “我有个同学,家在县城,鱼米之乡。有山有水还有温泉,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心动。” “哪儿?” “余江。” 梁关月道:“你哪个同学是余江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我同学多着呢。”陈彦舟说,“哪能每个你都认识。” 陈山笑笑:“我知道啊。他的宿敌。” “哎,你这么说话就很难听了。”陈彦舟纠正道,“我们明明是朋友,好朋友。” “到底谁啊?” “你认识的呀,给你打过电话的。”陈山提醒说。 “谁给我打过——哦......是她啊。” 陈彦舟道:“你还记得啊?” “那怎么不记得。” 不止那电话印象深刻,肖雪也总给她念叨,说这女孩儿特别好,聪明懂事儿性格也好,带着她家江雨寒都努力好多。 话里话外,恨不得这是自己孩子。 梁关月说着说着,拍了一下陈山,“诶,你知道肖雪怎么说吗?她说回回看见雨寒跟人站一起,都觉得脑子里蹦出四个字——‘金童玉女’,就是可惜,雨寒不是男的。” 陈山瞥了眼陈彦舟,“让肖雪别这么固化,现在讲究恋爱自由。” “瞎讲。要让老江听见了,不骂得你狗血淋头。” 话题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陈彦舟忙打断:“啊呀,这都不重要。我们去吗?” “去哪儿?” “余江啊。” “不去。”梁关月说,“陈山,你说我们去马尔代夫怎么样?” “可以啊。”陈山爽快应下。 “不怎么样。”陈彦舟抗议道,“这是独裁。” “哪有,很民主啊。”梁关月指指自己,又指指陈山,“我们两票。你一票。” 陈彦舟又瘫回去:“真没意思。” 尽管陈彦舟坚决表达不想去的立场,到了出发那天,还是被陈山打包塞进了车里去机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贺加羽拿驾照了,你想撺掇他一起去余江。”陈山说,“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这都是你爹玩儿过的把戏了。” 贺加羽早就明里暗里把事儿说了。 江雨寒都这种关键时候了,出去把心玩野了,学不进去了,算谁的?再说了,谈声好不容易走了,他有点机会了,干嘛还要再贴过去啊? 陈彦舟有私心,还不许他有了? “贺加羽。”陈彦舟咬牙切齿。 梁关月安抚他:“人家担心也是对的啊,你们这一帮未成年,出了事儿就他一个成年的负责,人承担得起来吗?”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求人不如求己。”陈山说,“等明年,你拿了驾照,想去哪儿去哪儿。” - 暑假短得不像话,谈声在家睡了没几天,就又开始收拾起了去祁州的行李。 旁边书桌上摞着半人高的书,康乔拿起最上面那本真题卷,问,“这不带了吗?” 谈声瞥了一眼:“那写过了。” “不是说真题要反复琢磨吗?”康乔边说边翻,“写了一遍也很有参考价——” 他说不下去了。 那卷面上密密麻麻,铅笔黑笔蓝笔红笔层层叠叠的。他连看带猜的才从缝隙里读出原本的题目来。 “你别告诉我这一大摞,你都写过。” “不是啊。”谈声走过去,拉开最底下的柜子,“这里面也是。” 双开门的柜子塞满了,各种尺寸的题册,张开大嘴,像要吐了一样。 康乔看得头痛,又把柜子关上。 “我总算知道你为啥能考那么多分了。”他露出一个肯定的眼神,“你应得的。” “当然了。”谈声回答得很干脆。 她付出,她得到。 这么顺利成章的事儿,用得着他在这儿感叹吗? 康乔看她利索地清点着书架,不知怎么,悲从中来,“哎,谈声,要是明年你考上了,我没有,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就不是一路人了?” 谈声转过身,答得更加干脆:“当然了。” 第76章 不喜欢 “......喂。”康乔完全气不起来,“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说没事儿,我们家住这么近,走再远都会回来的,所以,我们还是一路人或者说,没关系,学历不是判断关系亲疏远近的唯一标准,我们还能一起玩......不行吗?” 谈声弯腰把书塞到行李缝隙里,“你这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吗?还问我做什么?” “我想听你说啊。”康乔蹲下去,把箱子合上。 有些话,得她肯定了,他才能相信。 谈声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没头没脑地说:“康乔,我不喜欢笨蛋。” “你——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跟我说干嘛?”康乔随口答了句。 谈声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用那种认真的眼神看他。 康乔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搞笑,我管你喜欢什么呢。” 万向轮在地板上砸得哐哐响。 他低着头,语气轻松地重复一遍,“搞笑。” 开学是个阴雨天,谈广来半下午关了生意跟徐美玲一起开车送谈声去祁州,顺带着看看那边货价如何。 徐美玲让谈声去楼下叫康乔。 余江开学比祁州迟一些,康乔老早就说了要一起去,得了同意还不把罢休,每天都要在徐美玲面前念叨一次,生怕被落下。 门敲了半天没人应,谈声打电话也没人接,只好先走。 到了楼下才发现康乔已经在楼下车边候着了。 从说完“搞笑”后,他整整两天没去找谈声,这会儿拉着个脸,明显还有点别别扭扭的。 车是七座的,最后排座椅放倒了。康乔跟谈声坐中间那排,中间隔了好大的空。 徐美玲晕车没精神,谈广来开车精神太集中,康乔抱着胳膊,身体扭到车门那边去。 谈声让谈广来把音乐调小点,从书包里摸出个 mp3 和耳机。 mp3 是徐贝贝给她买的,体积小又轻巧,没有乱七八糟的功能,方便她带去教室。 上了高速,胎噪老大,康乔闭上眼睛睡了半天都没睡着。 他把手机伸出来,调整几下位置,才勉强看清影子。 谈声头歪着枕在车座跟窗户的夹角之间,只看得见仰起的脖子跟下巴。 康乔又闭上眼,装作睡不安稳,动作很沉地翻了个身,眼皮掀开条缝。 后排空调风口吹得她发丝微微摆动,脖子上立起丛丛的鸡皮疙瘩。谈声蹙起眉头,康乔抬手叶片往旁边掰了掰。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大家都没怎么说话。 徐美玲两口子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简单做了顿晚饭,吃完后便要去附近市场转转。二人让康乔在家里等信儿,到时候直接下去就可以。 天近黄昏,夜色悄悄从另一边爬上来。 谈声点了灯,在房间里做题。 康乔拿电蚊拍挨个儿窗户扫了一遍,给她发信息说自己去买点喝的。 等了十分钟都没有回信,他没去打扰,在玄关拿了钥匙,把门带上,下了楼。 文景学府离一中就隔了条马路,高一新生刚开始军训,校园里的喧闹声被来往的密集车流掩盖,靠近了才能听清。 康乔买了根雪糕,趁着保安交接班,光明正大溜了进去。 一中大得离谱,树好、路好、楼也好,随处可见穿着军训服的学生。 康乔无所事事地溜达着,直到看见一大群军绿色在某处聚集着,他把吃完的雪糕棍儿扔到垃圾桶里,也凑过去。 大家讨论的是金牌榜上的成绩。 一中今年高考成绩好也不好,好的是重本率、一本率、本科率都是全省第一,不好的是文理科两个高考状元都是别的学校的。 今年的中考状元选择了六中,他们猜也有这个方面的因素。 “诶,高二理科第一是个女孩子诶。” 康乔原本觉得无聊想走,听了这话又打消了念头,再定睛一看,谈声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 “不是高二,开学他们就高三了。”他自来熟地接话。 “哇,第二名第三名也好帅。” 视线往下,右边不认识,左边可不就是那个惹人讨厌的陈彦舟? “陈彦舟,名字好好听,长得好帅啊。” 康乔嗤了声,道:“谈声名字更好听,还是第一名。” 丸子头的女生说:“我听我表姐说过谈声,说大家都叫她谈姐。” 康乔:“谈姐?” “对啊对啊。说她成绩好,人也好,特别靠得住。”提到熟悉的人,丸子头很是兴奋,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从谈声所向披靡的成绩到运动会的拼命三娘再到她跟朋友们在校园里留下的更多“传说”。 康乔起初听得很来劲儿,但越到后面,他越感觉手脚发凉。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四肢间游走,堵得他胸口很是难受。 康乔回去的时候,谈声房门还是关着的,阳台却传来一些声音。 客厅跟她房间的阳台是连着的。 康乔迟疑片刻,走了过去,挨着沙发边角坐下,小心地将玻璃门推开一条缝,贴上耳朵。 “为什么我不能来找你?我面对面问问题也不行吗?” 电话按了免提,男声不满地抱怨着。 谈声冷静回应:“明天开学再说。” “那明天是明天,今天是今天。今天的题等到明天,就是拖延。”男声不依不饶。 “等会儿我爸妈就回来了。” “我可以跟江雨寒一起来。” “陈彦舟。”谈声语气无奈,“你别犯病了行不行?” 陈彦舟挨了骂,反而开心了,这让他觉得跟她更亲密了一些。 毕竟问她问题的人那么多,只有他会被骂,这是独一份儿的。 应付完胡搅蛮缠的陈彦舟,谈声才看见康乔给自己发的消息。 她从阳台穿出来,正撞上康乔。 “你买完了?” “当然了。”康乔瘫在沙发上,“几点了?是不是该下楼等叔叔阿姨了?” “嗯,差不多了。”谈声把手机收起来,“我送你下去吧。” 天色黑了,好在不算太迟,小区里还称得上热闹,只是有的地方路灯昏暗着,跟黑夜无异。 谈声打过几次物业电话要求换灯,物业起初一口答应了,后来再问,就是在走采购的流程。 如今两个月过去了,看来流程还没走完。 康乔靠近她一些,装作不经意地问:“这路这么黑,谁送你回家的?” 谈声怕黑,从中学时走丢过一次,找回来后就有了这毛病。说是怕黑,讲得具体些是怕太黑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走丢时,康乔父母正在为他去县里读书而奔走,康乔也被逼着去县里上补习班,还是后来偶然从徐贝贝嘴里才知道有这事儿的。 谈声摸了摸指节边的茧,“这重要吗?” 康乔想了想,说:“如果我考上大学,还会是笨蛋吗?” 谈声想说笨蛋的判定条件不是成绩,是其他很多很多,但看着康乔正经的样子,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康乔恢复意气风发的样子,挥挥手,“行了谈声,你好好学习吧。别有一天被我超了过去,我可没你有良心,到时候,我铁定不跟你做一路人。” - 高三的一切都不一样。 做不完的题目,考不完的试,班上平时最调皮的学生也多了几分认真。 李文卉在班级里发了几次火,让个别人,自己学不进去就别影响要学习的其他人。 这话跟点名差不多,效果只能延续两三天。 开学以来的几次考试,谈声都保持住了水准,只是跟第二名的分差有时大,有时小。 沈言跟陈彦舟轮流交替二三名,个人最好成绩都是跟谈声平分。 这种你追我赶的氛围,起码在班级内带动了挺多人努力。 期末联考找了很多老师改卷子,最后一门英语考完,第一门语文的成绩就出来了。 “一个人竟然可以在理科学那么好的情况下,语文选择题全对,作文考到五十四。”何啸说,“这,就是学神的世界吗?” 陈彦舟把答题卡抽回来,不满道:“谁让你拿的?” “干嘛呀?又不是你的,我还不能看看了?” 陈彦舟不回答,他将那卡纸抚平,跟自己的卷子压在一起。 “不给就不给,等会儿谈姐来上自习,我重新借一遍。”何啸满不在乎地说。 人大概真的不能立 flag。 腊月二十五,期末联考结束的当天,谈声没来上晚自习。 第77章 宝贝疙瘩 对谈声而言,这绝对不是最难熬的冬天,可对她牺牲了锻炼时间的身体来说,恐怕是的。 下午考听力的时候,谈声明显感觉到胸闷气短,嗓子又干又痒,后背更是一阵一阵地疼。这症状前几天也有端倪,她以为是经期综合症,没当回事儿,谁成想竟愈演愈烈。 卷子写完,她来不及检查就交了,去找李文卉请假。 见她脸色发白,李文卉把她拽到跟前,摸了摸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你这不行,得去医务室。”李文卉说着,拿外面桌上的手机,“你等会儿,我找人来换个班。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老师。”谈声声音沙沙的,“我自己去就行了。您别麻烦了。” “不麻烦。”李文卉跟考场里另一个老师比了个手势,“先走吧。” 谈声被带去了校医室,先是看了喉咙,嗓子有炎症,后又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七。 比李文卉想象中要严重。她掏出手机,要给谈声爸妈打电话。“后面你就别来上学了,也没几天了。” “不要。”谈声开始咳嗽。 余江来市里路不短,年关路上车又多,谈广来最近眼睛不舒服,又是生手,开车叫人不放心。更别提这会儿正是家里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年到头也就赚这一阵子,谈声不想因为这小事儿耽误。 “我好很多了,应该就是没睡好。”谈声说,“回去睡会儿就好了。” “嘿,还给自己断起病来了。”值班的校医姓吴,是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跟李文卉明显认识,劝她说,“行啦,先看看后续情况,小感冒的话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别总咋咋呼呼的。” 她一边给谈声开药一边问李文卉什么时候放假。 “估计二十八九吧。”李文卉道。 “嚯,学生,听见了吧?你们老师可比你惨多啦,你们高中读三年,当老师的高中得读一辈子呢。” 李文卉嗔笑了几句,拿着单子去楼下拿药。 谈声背还是疼,坐不住也站不住,消毒水的味道让她精神时刻紧绷着。 “你要是累得慌就躺会儿吧。”吴医生说,“药房的大姐这会儿应该在输液室帮忙呢。你们老师且得等一会儿的。” 谈声没逞强,脱了鞋躺下,说:“谢谢老师。” 吴医生走过来给她整理了一下被子,声音轻柔:“不用谢。睡吧。” 这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 谈声闭上眼,意识便陷入了停滞,她就这么睡了过去,带着难受和疼痛,睡得很不安稳。 眼皮睁不开,但一切动静又都迷迷糊糊地被她捕捉。 “怎么睡了?” “累吧。又生病又来月经的。” “那我去买点饭。” “我订盒饭吧,多订一份,你晚上不是还要看自习吗?快忙去吧。” “我再陪她一会儿。” “行。” 过了一会儿,吴医生又说:“这过年边上流感严重的,好几个学生都来挂水了。她讲的症状应该比较轻,不过跟月经裹在一起,难受是肯定的,早点来好些。” 李文卉沉默了一会儿说:“估计是为了考试,不肯讲。” “乖乖,可真的啊?”吴医生惊讶极了,好像没见过这种学生一样。 “我不是跟你讲过的?我们班上两个学习顶顶好的学生?” “是她啊。我就说刚写病历名字怎么这么熟。”吴医生转过头,看她苍白秀气的脸,“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有手指触摸着脸颊,将被汗沾起来的头发,捋到旁边。 李文卉的感叹在上方盘旋着,“还是绷太紧了。” 全校第一的光环闪亮,付出也是同样。 “诶,对了,我听讲你们班有学生早恋被逮了?” “这你又知道了?” “男的?” “女孩儿。” “那你岂不是又要被神经斌阴阳怪气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已经阴阳怪气上了。” “哈哈哈哈哈。” “吴烦心!不许幸灾乐祸啊!” “知道了知道了。哈哈哈哈哈。” - 谈声迷迷糊糊被叫起来两次,先是吃了两口饭垫巴了一下,后又吃了药。 九点,吴烦心要交班了,她把谈声叫醒,又量了一下体温,温度降了下来,但还是有点烧。 “你们老师特地嘱咐我送你回家。你可是她的宝贝疙瘩。”吴烦心冲她眨眼睛,“我得确保你的安全。” 谈声脸蛋烧得红扑扑的,眼睛也跟蒙了层水一样,脑袋还没完全清醒,张嘴就是客气:“谢谢老师,但是不用麻烦——” “小孩儿都麻烦。”吴烦心打断她,“趁着你还是小孩儿,赶紧麻烦吧。” 冬天夜色更深,行至那段昏暗小路时,谈声不自觉地靠近了些身边的人。 物业还在走流程,谈声到后来也不催促了,因为总有人陪她回家。 想想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好没戒心的。 吴烦心一路护送她进了家门,等她换了卫生巾,洗漱好重新睡下,才带上门离开。 谈声没睡着,背越来越难受,又酸又涨,从右肩往下,像张开了一张大网。 她尝试抱紧膝盖把自己蜷起来,像没出生时在妈妈肚子里一样。 再等半小时。 她告诉自己。 如果再过半小时还是疼,那她就出门,打车去医院。 她去摸床头的手机,要看时间,弹出来一堆消息,都是在问她怎么没来。 消息列表顶在最前面的是陈彦舟,他以每分钟一条的频率找她说话。 最新的一条,他已经从李文卉那儿知道了她生病的消息,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谈声回他自己没事,让他代为转告其他人。 那你是已经回家了吗? 嗯。 文景学府还是余江? 文。 好,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 。 谈声定了个半小时的倒计时,实际上在二十分钟时,她就已经止不住冷汗了。 她起身,拿长袜把睡裤腿儿扎紧,在睡衣外裹了件长羽绒服,出了门。 出了单元门,她早早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还没走下阶梯,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耳朵被衣服帽子裹着,变得很迟钝,她站在原地,有点怀疑听错了。 “谈声——”声音很快近在咫尺,“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生病了吗?” 陈彦舟站在台阶下抬头看她,光影斑驳地落在那张深邃的脸上。 她张嘴,吸进一口凉风,咳嗽着说:“我要去医院。” 陈彦舟打量着她的脸色,“我陪你一起。” 谈声道:“你不回家吗?” “我跟你一起。”他语气略带强硬,伸出胳膊来,让她扶着。 他个子高,四肢也长,手腕从袖子里钻出一截儿来,瓷白的,很是惹眼。 谈声垂眸,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说:“我还没病成这个样子。” 陈彦舟叹了口气,缓缓放下胳膊,“要是平时,你才不会用这种语气讲话。” “什么语气?”她说着,走下阶梯,任由他在身侧。 软绵绵的语气,像撒娇。 陈彦舟暗自腹诽着。 他捏了捏发热的耳垂,操作手机叫了车。 为了快,他加了好几种车型,等走到小区门口,车也已经到了。 “回头我把钱转你。”谈声小声地说。 陈彦舟从另一侧上去,“等你好了再说吧。” 他身上热热的,蒸发出衣服上的香味儿,干净又温和。 谈声脑袋更是昏沉,靠在头枕上,精神却始终紧绷,不敢松懈。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状态,说明她现在不是很有安全感。 荒谬的念头跟疼痛一起钻进脑海:她会死吗? 应该不会吧? 身强体壮、八百米能跑进三分半、一顿能吃半斤米饭的高中生死于感冒,听起来有一点搞笑。 这样想着,她真的笑了起来。 陈彦舟一手覆住她的额头,一手摸自己的,感觉差别不太大。 他放下手,看见她眼睛亮亮的,有点发愣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谈声摇摇头。 她觉得好奇怪,原来,触摸竟会让人安宁。 她视线垂在那双手上,很想再试一次。 这念头驱使着,头竟不受控地越来越低。 “小心。”陈彦舟眼疾手快,在半空中托起她的下巴。 真是病得不轻。 谈声眨眨眼,似乎在为自己跌到他手里感到疑惑。 陈彦舟心里没有半点旖旎,看她这副样子,他只觉得心口涨涨的。 即便她看起来是如此的乖巧温顺。 陈彦舟微微用力,调整方向,让她可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谈声像失去支撑的泥,很快又顺着他的肩膀滑下去。 陈彦舟没了法子,侧过身,紧紧捱着她,长臂一伸,手指直接扣到她另一侧的坐垫上。 他的背微勾着,鼻尖几乎与她相抵。 她的下巴就搁在他的颈窝。 他能听见她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她呵出的热气,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 陈彦舟猜,如果他头再偏一些,她大概可以亲到他的脸颊。 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注视着窗外明明灭灭的霓虹,喃喃道:“谈声,你要快点好起来。” “为什么?” 他耳垂麻麻的:“因为你这样......”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怎样?”她问。 陈彦舟手指收紧,陷入软绵绵的坐垫里。 这样,太让人心疼了。 第78章 睡觉 陈彦舟没在医院挂过急诊,他全程听从服务台值班医生的安排,先挂号,后排队,再检查。 趁着谈声去做心电图,他给陈山打了个电话,把情况简要地说了一下。 被器材一冰,谈声稍微清醒了一些。 疼痛仿佛被医院喝退了,已经不那么剧烈。 陈彦舟就近找了个洗手池把水杯洗了一遍,打了半杯开水,又去饮料贩卖机上,买了瓶矿泉水,放一起兑成温的。 保温杯外壳有点凉,他想了想,把口袋里的手套放衣服里暖了暖,套在杯子外面。 “喝一点吧。”陈彦舟说。 “谢谢。” 谈声不敢多喝,怕上厕所会麻烦。但陈彦舟眼神殷切,她实在是有点盛情难却。 好在很快叫到他们。 这次谈声不敢隐瞒,把所有症状一五一十地说了。 医生给出的结论仍是感冒,让她注意保暖,多喝热水,顺带开了点退烧的药。 “我能打吊瓶吗?”谈声不想让病拖拖拉拉的,“我明天还要上学。” “你——”陈彦舟声音一扬,颇为无奈,“我要疯了。你都这样了,还上什么学?” 医生:“对呀,你男朋友说得对,你都病成这样了,多休息。大过年的,要是带了病气,饭都吃不香。你年轻,身体正是好的时候,病一病不要紧。” 谈声听懵了,不知道该先反驳哪一句,倒是陈彦舟开了口:“那不对,病一病还是很要紧的。” 看着青春洋溢的两人,医生不自觉露出笑容:“好好好,要紧要紧。” “还是挂吧。”谈声找到自己的声音。 陈彦舟想反驳,她先发制人,昂着脸看他:“我病得很难受,我想好快一点。” 又撒娇了。 又撒娇了! 陈彦舟恶狠狠地别过脸。 医生也不能不尊重病人的意愿,“行吧,但你想药到病除没那么简单哦,还是要看你的底子。” 从诊室出来的时候,梁关月跟陈山已经在外面了。 谈声这才知道陈彦舟竟然联系了家里。 “你就是谈声啊。”梁关月笑着说,“我们通过电话的,你记不记得?” 谈声当然记得,“阿姨好,叔叔好,对不起,这么麻烦你们。” 谈声此刻无比后悔自己逞强,不肯叫爸妈过来。这下好了,别人爸妈来了。 “这有什么?同学本来就要互帮互助。”陈山拿过那一堆单子,捣了捣自家儿子,“是吧陈彦舟?” 梁关月跟陈山比陈彦舟老道得多,他们带了很多东西,头枕、毯子、热水袋,甚至还装了小米粥和切好的苹果。 陈彦舟站在另一侧,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药水速度。 陈山用热水把苹果烫热了,递给梁关月。 “谢谢阿姨,也谢谢叔叔。”谈声差点双手去接。 她本意是不想给人添麻烦的,结果麻烦的人却越来越多。 梁关月直接喂到她嘴边:“哎呀,不要老说谢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她讲话尾音上扬,自带娇嗔感,让人不好反驳。 “顺手的事。”陈彦舟宽慰着,坐了下来。 “真不会照顾人。”梁关月把保温桶递给他,“接着。等你同学饿了,给她喂点儿。” “我不饿。”谈声急忙道,说完察觉到这语气并不礼貌,又补了句,“现在还不饿。” “你睡会儿吧。”他坐到谈声旁边,将衣服敞开着,把保温桶包裹起来。“水我帮你看着。” 谈声背稍微靠在椅子背上。右边是昂着头一直在看吊瓶的陈彦舟,左边是依偎在一起的梁关月和陈山。 她有一种误入了这个家的感觉。 不自在地坐了一会儿后,休息的念头也彻底打消了,她转头说:“陈彦舟。” “嗯?” “你带没带空卷子?” “......?” “带没带?” 梁关月把注意力从电脑邮件上移开,“这种时候就别写作业了吧。” 陈彦舟则已经拉开了书包。 “你要死啊。”梁关月加重语气,斥了他一句,“人家生病诶。” “我没事儿的阿姨,闲着也是闲着。”谈声嘴角微扬。 陈彦舟往前坐了点,身体侧过去,一手拿卷子一手拿铅笔,“你说,我写。” “好。”谈声垂着眸子,视线在题目上扫了一圈,报出答案,“adcba。” 梁关月往陈山肩膀上倒了倒,小声说,“诶,你儿子还是个情种诶。” “别乱说。”陈山也压低声音,“干什么了就配叫情种?”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吧?” “我早说过了,是你不信。” “那还不是他从小那个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死样子?” “像你。” “放屁,明明像你。” 陈彦舟一心二用,一边做谈声的右手,一边注意着吊瓶。 夜深了,梁关月跟陈山两个中年人打起了瞌睡。 陈彦舟叫来护士换了水,接着把卷子从谈声腿上拿起来,握着笔说:“好了,你说吧。” 没人回应。 谈声眼睛闭着,呼吸均匀,脸颊受了力在头枕上挤出一团软绵绵的肉来。 心里划过一阵电流,噼里啪啦的。 陈彦舟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指,就在要触到那块肌肤时,脑子里又蹦出念头提醒他这样不对。 她会讨厌他的。 他想。 如果她知道了。 可如果她不知道呢? 陈彦舟喉结滚了滚。 不,不行。 他收回手,心中默念,她会讨厌他的。 歪头的姿势不舒服,谈声嘤咛了一声,迷迷糊糊调整了下姿势,往后倒去。 这一倒露出两张无比兴奋的脸。 梁关月跟陈山双手紧握,眼中俱是八卦兮兮的光。 陈彦舟:“......你们干嘛?” “你想干嘛?”梁关月兴奋归兴奋,该纠正的时候还是要纠正的,“趁人之危可不兴干啊。” 陈彦舟立刻吹了吹手指,说:“有灰。” 梁关月:“......你骗鬼呢?” “嘘。吵到人了。” “你——” 挂完水快三点了,梁关月用毯子把谈声包起来,一路搂着上了车。 陈山已经开好了空调,一点都不冷。 不等谈声开口,梁关月便说:“你跟我们回去休息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给我爸妈说了,他们估计明早就过来了。不用麻烦叔叔。”谈声很是局促。 “那也是明早的事儿啦。你这生着病,一个人怎么行?先跟我们回去,我们照顾你。” 谈声怎么可能会答应,张嘴就要拒绝。 梁关月又怎么可能容她拒绝? 她已经有所预判:“放心吧,你一点都不麻烦,我们家别的地方不多,睡觉的地方多得是,你安心休息。” “真的不方便阿姨,而且我月经也还没结束。” “那更好了,我也来月经,我那什么都是现成的,你直接用,要是没你习惯用的,就让陈彦舟去买。”说着,她对开车的陈山说,“家里客房被子是不是现成的?” “她睡我房间吧。”副驾驶的陈彦舟冷不丁道,“反正我床单也是新换的。” 谈声:“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陈彦舟疑惑反问,接着想到了什么,一脸受伤,“难道你嫌弃我吗?” 谈声觉得他简直没有重点。 “你发神经啊?人家是女孩儿,能随随便便住你房间吗?”梁关月拍了下他的脑袋。 陈彦舟说:“可是我房间舒服一点啊......” 客房没他房间大,床没他房间舒服,暖气也没他房间暖和,还都在一楼,明天早上阿姨来打扫卫生的话,得多吵啊? “我就住客房就好。”谈声硬着头皮说。 她什么都不想考虑了,她只想赶紧回去睡觉,睡醒神清气爽地去上学。 客房里也有单独的卫生间,被子平铺在床上,折了一道,掀开就能睡,像酒店里的一样。 谈声把今晚发生的事儿编辑了一段文字,发给了爸妈。 陈彦舟敲门送来了睡衣跟另一床被子。 “睡衣是我妈的,投过水,没穿过。被子,这床暖一点。”陈彦舟弯腰,“这床我拿走了,你——你早点睡。”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谈声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讲。 谈声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 睁眼,天光大亮,阳光迫不及待地刺破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入一段耀眼的锋芒。 谈声发了好久的呆,才慢慢将发生的一切串联起来。 生病果然会影响理智。 她竟然跑到陈彦舟家来睡觉了...... 天呐...... 手机昨晚忘记充电,已经黑屏。 谈声掀开被子,稍稍洗漱了一下,便去找充电器。 推开房门,熟悉的说话声从某个方向传来。 “我们家谈声啊,就是犟,死犟死犟!哦对了,说到酱......” 女人弯腰,将火红的塑料袋拎起来,爽利道:“这是我们自己熬的辣酱,可好吃啦!你们也尝尝。” 第79章 美玲姐 “天呐,美玲姐,这个酱超级好吃呢!”陈彦舟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是遮不住的惊喜,“谈声以前带过给我们,我们抢都抢不上趟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进口货,原来是您做的啊?” 酱是一如既往的梨罐头瓶装,玻璃上的纸标被撕得很不彻底,几块搓不掉的白色胶粘在上面,看起来就非常的朴实。 美玲姐。 谈声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 真是个马屁精。 徐美玲受用非常,嘴角根本降不下来,谦虚地摆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我让谈声常给你带。” “你这小孩儿,都没听你说过。”梁关月佯装生气,“合着人家谈声早就开始照顾你了!” “这算什么照顾。您太夸张啦。”徐美玲爽朗地说。 “刚好,本来还在想等会儿做饭用什么招待你们呢?这酱好啊,及时。”陈山笑着把酱拿起来,“我先放厨房里。” “不用做饭了,老陈。”谈广来语气已经相当熟稔,“我来的路上都订好饭店了,咱们出去吃。” 陈山:“那怎么行?你们来我们地盘儿了,当然得我们做东。” 徐美玲:“下次嘛,这次就先让我们表示表示感谢。” “美玲姐,我爸做饭可好吃了。”陈彦舟也从旁劝道,“我手艺也不错,中午我们俩做,加上你这辣酱,无敌,比其他饭店肯定好吃多了!” “妈妈。” 谈声哑着嗓子叫了句,又依次喊了其他人。 徐美玲依旧是盈着一张笑脸:“咦,你起来啦,怎么样?还烧吗?” 她伸手去摸谈声的额头,几乎同一时间,陈彦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体温枪。徐美玲的手刚离开,他便抵过去。 “三十六度五。不烧了。”他说。 “不烧就好啊。生病吃苦死了。”梁关月道。 “我已经好多了。谢谢叔叔阿姨。”谈声站在徐美玲身边,“我可以去上课的。” “不去了,你们老师说了,明天也就放假了,不在乎这一下午的。” “那我也要去收拾东西。我的作业都没拿。” 陈彦舟把书包拎起来:“我给你带回来了。” “那我得回小区拿。” 陈彦舟说:“我也给你放里了。” “你?” “我让他带我去的,其他的我也都看了,不用带,家里都有。”徐美玲说。 “好,谢谢。”谈声接过书包,小声地说,“那我们可以走了。” 谈广来重重地“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道:“行啊,你衣服什么的收收好,咱们就去吃饭。” 谈声明白这顿饭是跑不了了。 她不是小气吧啦的人,只是她还没完全好,脑子迟钝得根本应付不来两家人一起吃饭讲客套话的场面。 但这由不得她决定。 于情于理,徐美玲二人都必须感谢梁关月一家。 一行齐齐整整六个人,谈广来一辆五菱宏光刚好能把人全装走。 饭店是苏帮菜,门头装修得像古装剧里的员外府。进门后是一个小展厅,玻璃围挡里是搭配好新鲜菜品,可以看见每一道菜的所有原料。 “太破费了姐。” 经过一路的友好聊天,梁关月已经开始亲昵地挽起了徐美玲的胳膊。 “应该的。再说了,我们这不是也想尝尝吗?我们家人少,点菜都点不了几个,现在好啊,人多了,热闹。” 梁关月说:“啊呀姐,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热心人,不然也不能把谈声养得这么优秀。” “陈彦舟也很优秀啊。长这么好。”徐美玲实话实说,“你们两口子漂亮,养的孩子也漂亮。我就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小孩儿” “主要是我长得好。”梁关月笑得花枝乱颤,“我跟你说姐,生小孩儿还是得找好看的。我看大哥长得也不错,谈քʍ声鼻子像他,高高的,眼睛像你,圆圆的,好看,一看就讨人喜欢。” 徐美玲扬眉,扭脸端详着谈声,应和道:“是,大家都说谈声长得像我俩呢。” 谈声不自然地垂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点菜的活儿交给了男人们,他们熟知家里每一个人的忌口,非常迅速地确定了最优的配套菜系。 包厢不小,还放了张桌子在饭前打惯蛋用。 四个大人齐齐上桌,陈彦舟跟谈声被落在了旁边。 “昨天的卷子没做完。”陈彦舟没话找话,“你还要吗?” “我爸妈什么时候来的?” “很早的。我早上去找李老师的时候,美玲姐正在跟她打电话呢。你手机打不通,他们挺着急的,我就说你在我家。” 谈声水咽了一半,呛得直咳嗽。 “你没事儿吧?”陈彦舟连忙拍她的背。 “怎么了宝儿?”徐美玲笑容骤然一收,扑克牌往桌上一扣,三两步就走过来,“怎么回事儿?又不舒服了吗?” “没。”谈声摇摇头,举起杯子示意,“呛......” “她呛到了。”陈彦舟在一旁帮忙解释。 徐美玲松了口气,坐回去,“不舒服就说啊,我们再去医院。身体是大事。” 谈声重重点头。 陈彦舟仍在拍她的背,动作轻缓一些,更像摩挲。 “你妈妈好爱你。”他喃喃道。 直白又肉麻,谈声抿了抿嘴角,感到很不好意思,她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她往旁边躲了一下,“我没事儿了。” “哦,哦,好,不好意思。”陈彦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 他合拢手掌又张开,如此几下才将那燥热的麻意驱散掉。 “李老师说什么了吗?” “没啊,她知道你是生病了。” “她没问为什么我在你家吗?” “我说了。我说我见义勇为......我们全家都见义勇为了一下。” “......” 好一个见义勇为。 第一次知道见义勇为是埋伏在楼下的。 “她信了?” “为什么不信?这是事实啊。” 谈声看他坦坦荡荡,忍不住要拆穿:“那你为什么会在我家楼下?” 陈彦舟说:“因为我担心你啊。” “你,你......”谈声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诶?”陈彦舟不可置信地说,“你竟然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啊?” 他语气中没有得意,只有意外,偏这样才更让人气恼。 “那是因为我还在生病。” 陈彦舟眉头皱了又松,微笑道:“哦,那好吧。” 多么蹊跷的病,不妨碍她考第一,只妨碍她跟他讲话。 - 梁关月跟陈山都是很典型的城市人,对徐美玲描述的日常生活感到无比新奇。 “太羡慕了。”梁关月流露出羡慕,“你们这才叫生活。” “我们那儿就适合养老,不适合养孩子。”徐美玲诚实道,“谈声是受我们拖累,她要是城里孩子,指不定初中就考上大学啦。那可是得上我们县里报纸的!” 谈声拽了拽徐美玲的袖子,阻止道:“妈妈。” “别说县里了!全国报纸都能有她名字!”梁关月更是坚信不疑,“姐,你知道我们家这个培养花了多少精力吗?每年这个兴趣班、补习班,钱花起来一点没数的,就这样都考不过你闺女,不对,应该说,是全校、全市、以后指不定全省,都没几个能考过谈声。你这小孩儿多可怕啊!” 徐美玲更觉得遇到了知音,竟然交流起了教育孩子的经验。 被教育多年的两个当事人都有点无语,看熟人吹牛却不能揭穿,甚是煎熬。 谈广来把梁关月夫妇送到了要去的地儿,又把陈彦舟送到了学校门口。 “美玲姐,我走了。”陈彦舟站在车边笑得非常灿烂。 好看的人本就赏心悦目,当他刻意讨好时,更是让人心花怒放。 徐美玲热情挥挥手,“拜拜拜拜。下次来我们家玩儿啊。” “好嘞。”陈彦舟视线挪到后窗,隔着反光玻璃,无声道:“再见。” 谈广来挂好档,一脚油门,驶离了热闹街区。 谈声坐正身体,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便看见反光镜里,徐美玲笑脸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 “妈妈?”她心一沉,犹豫地叫了声。 徐美玲闭了闭眼,“谈声,你真的太伤爸爸妈妈的心了。” 第80章 我想 谈声这辈子就见过徐美玲流两次泪。 一次是六岁,外婆去世,徐美玲站在高高的、水泥砌的坟包前,不顾别人反对,执拗地把外婆攒的所有硬币铜钱,全部扔到棺材上。 一次是现在,她坐在副驾驶,背挺得笔直,面容严肃而古板,努力压制着怒火。 “生病不说,电话不打,自以为是。”徐美玲脑袋嗡嗡作响,每说一句,怒气就涨起一寸,“谈声,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惧意掐住喉咙,谈声张张嘴,没能挤出一个音节。 “宝儿,你今天真的做得很不对。”谈广来同样严肃。 谈声抿紧了嘴角,半晌才挤出话来:“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每次回家,小陶姐都会羡慕地对她讲,她有全世界最好的爸妈。 他们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衣服只在过季时才买新的,饭桌只在她回来时才搞得像满汉全席一样。 从小到大,只要谈声想要的,就无有不应的。 小时候是漂亮的衣服和水晶鞋,大一些是全国各地的车票和酒店,现如今是努力把她托举到市里,享受的最好资源。 她不可能对他们的付出视而不见,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你什么都不说才最让人担心的!”徐美玲提高音量。 谈广来刹车停在红灯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从后视镜看谈声,说:“宝儿,你老摆出一副什么都可以、不再需要我们的样子,我们会很难过的。” “可你们过来很麻烦,店要关,要开夜路,到了以后,万一我一点也不严重,就是白——” “你不严重?你都医院挂急诊了,你还不严重?”徐美玲打断她。 谈声自知理亏,小声道:“我是说万一。” 谈广来温声道:“宝儿,你不能这样的。如果有一天,你长大了,我们生病了,也不告诉你,你会怎么想呢?” “别告诉她,以后在家病死了也别说。”徐美玲冷笑着,骂道,“去她的。” 谈声后脑像被什么重重锤了,尽管知道徐美玲说的是气话,心里还是冒出了即将被抛弃的感觉。 她眼眶一热,死死咬着下唇,不让泪水滚下来。 “你不是我们的累赘,懂吗?”徐美玲见她这表情心又软了,只是语气仍带着几分冲。 谈广来挂好档,边开车边说:“宝儿,知道我们为什么一直只有你一个小孩吗?” 谈声心中一紧,仍旧不语。 “一碗水端得平,两个孩子就不行了。” 这一点,在徐贝贝还跟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了。 “爸爸妈妈就想好好养你,不想让你过我们小时候的苦日子,一碗青菜汤都要抢着吃。” “什么懂事,什么善解人意,那都是放屁。”徐美玲略带烦躁地说。 他们从小就是懂事的孩子。 因为懂事,所以轮不到他们念书;因为懂事,所以小小年纪就要出去打工供养一大家子人;因为懂事,所以分家什么也不会给他们。 他们从来没有因为懂事落得一点好处,为什么现在一切都好了,还要让自己的小孩去懂那些破事? “宝儿,你快快乐乐的,就很好。”谈广来由衷地说。 谈声一哽。 她很想呐喊,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舍得给自己花钱?为什么他们不能快快乐乐,吃想吃的,穿想穿的,做想做的?为什么非要为她而活,只ʄɛɨ为她活? 为什么? 可最后她只是用手背擦掉眼泪,什么也没说。 - 这个夜晚出奇地漫长。 谈声躺在被子里,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期末联考的答案,一会儿是车里一言不发的压抑气氛。 忽而门口传来一阵细微地脚步声。 她连忙闭上眼。 黑暗中,锁舌轻轻转动。 脚步声慢慢摸索着,停在她床前。 被子一角被掀开,湿冷的空气钻进来,谈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一只手伸进来,摸了摸她的脚,很快,留下一团火热捱着皮肤。 门重新掩上。 徐美玲松了口气,上个厕所,回到房间里。 谈广来睡眠浅,她刚上床就醒了。 “去哪了?” “给宝儿放了个热水袋。”徐美玲往他身边拱,汲取着热气,“还行,脚不凉。” “那就好。”谈广来声音迷迷糊糊着。 徐美玲推他,说:“你别睡。你说宝儿到底为什么这样?是不是我们以前老说没钱,给她留阴影了?” “有吗?” “当然有了。”徐美玲记得清楚,“我看网上说,老哭穷就会让小孩儿什么来着,什么配低来着?反正就特别不好。” “那也不是故意的啊,那是确实没钱嘛。”谈广来握住她的手,“再说了,她要什么,咱不都咬咬牙给买了吗?” “所以说我们俩没文化吃亏。嘴上天天说不好听的,干得再好都不好了。”徐美玲撑着坐起来,“不行,我要给贝贝打个电话,问问她宝儿到底怎么想的?” “哎哟,姑奶奶,这都几点了,贝贝都睡了。”谈广来把她拽回来,“再说了,每个小孩儿都是不一样的,贝贝又不是宝儿肚子里的蛔虫,你问她管什么用?” 徐美玲屈起膝盖给他一下,“就你心大,什么都不担心,那可是你女儿!” “是咱女儿。”谈广来纠正她,“明天再说吧,明一早还要去市场拿货呢。” 徐美玲不听劝,仍坚持着给徐贝贝打去了电话。 徐贝贝刚赶完假期前最后一个合同,在燃气灶上给自己炖了个猪蹄子,准备以形补形。 听徐美玲讲了前因后果,她安慰了好一通,答应等回家一定好好跟谈声聊聊。 徐美玲不放心地嘱咐:“你就当不知道有这事儿啊,我怕她不好意思。” 徐贝贝叫她放宽心。 腊月二十八,徐贝贝顺利到家,她牢记徐美玲的嘱托,行李一放就直奔小区。 谈声一切如常,做题一丝不苟,见她来了也说:“等一下,我马上就做完了。” 徐贝贝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她忘我地又拿了张新卷子,赶紧连拖带拽地把她弄去街上溜达。 过年几件套,新衣服徐贝贝有了,想换个新美甲。 谈声在一边玩手机,说是玩,实际上是在回复陈彦舟发来的题目。 “小陶姐,有纸笔借我用一下吗?” “你要干嘛?”徐贝贝问。 “我算个题。”谈声补了句,“很快的。” 小陶给她拿了纸笔,感叹道:“真好啊,要是我们家宝宝长大了也能跟谈声一样懂事儿就好了。” 徐贝贝笑着接茬儿说你家小孩儿肯定更好,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一代比一代好。 谈声已经想了一会儿,如今下笔,几分钟就写完了,拍照发给了陈彦舟。 陈彦舟:你没在家啊? 谈声:嗯,在跟我姐做美甲。 陈彦舟:我看看我看看。 谈声:我不做。 陈彦舟:那不看了。 谈声几乎可以根据文字完全脑补出他的语气,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回答过了,开学就回。你为什么还每天都问? 因为希望你读懂我的暗示。 ? 我想早点见到你。 谈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注视着那几个字。屏幕倏地黑下去,映出她上扬着的嘴角。 谈声胸口一窒,背不自觉挺直了。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徐贝贝,见她正在跟小陶姐相谈甚欢,才稍稍放心。 这样不行。 她敲着屏幕边缘,想。 她不能被陈彦舟牵着鼻子走。 第81章 我在乎 谈声掌心出了汗,她在犹豫,思索该如何一招制敌。 不等她想出来,对面就先认了怂,诚惶诚恐地补上一句:我们。 我们都想早点见到你。 刚那些字没打上。 谈声:哦 有种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什么都白搭的感觉。 陈彦舟很是挫败,果然,占据上风什么的都是错觉。 贺加羽嘲笑他,“看你这点出息。” “你有出息。”陈彦舟不痛不痒地顶了他一句。 “虽然我不喜欢她,但说真的,你不行的,你配不上她。” 陈彦舟说:“别自恋了,谁要你喜欢了?” 贺加羽:“……这是重点吗?” 陈彦舟往沙发上一躺,胳膊枕在脑后,懒洋洋地闭上眼,“那当然了。” 毕竟后半句他早就知道了。 贺加羽找空处坐下来,沉默了半晌说:“江——” “我不知道哦。”陈彦舟回答得飞快。 “诶!我还没问!” “你问完我也是一样的回答,我哪有功夫关心江雨寒的?” “见色忘友。” 陈彦舟对这评价无关痛痒,“贺加羽,你到底怎么确定的?” “确定什么?” “就是你对江雨寒。” “这还用确定吗?”贺加羽顿了顿,说,“你别告诉我,你还在纠结自己喜不喜欢谈声啊。” “你当我傻子啊?” “是不怎么聪明。” “贺加羽,你太刻薄了,这样的男的会没人爱的。” “那咋了,我又不用别人爱。” “江雨寒也不会哦。” “诅咒我?” “哪有,我说实话呢。”陈彦舟语气轻松,“感觉你从小到大都没什么,难讲,没什么热心肠吧。” 表面看,贺加羽跟这个也好跟那个也好,实际上他心很硬。 初中时,学校请了个“大师”来做感恩演讲,江雨寒听得痛哭流涕,陈彦舟也抽泣了两下,只有贺加羽嘲笑他们俩这种骗人的东西也信。 他就是这样,冷眼旁观所有事情,刻薄地评价所有人。陈彦舟实在难以想到有一天会把他跟“喜欢”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我跟你又不一样。我们家做生意,辉煌过也没落过,起起落落,这几年是越过越好了,听起来很像电视剧里的打脸剧情,可我知道为了这日子我妈我爸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见人下菜碟的事情太多了,每个人都只是想在你身上找利己的事情而已,我也一样,我不愿意做只付出的好事情。” 空气一瞬间的凝滞,这话题对总是习惯了插科打诨的二人来说,有些重了。 陈彦舟换了个姿势,胳膊自然地垂在沙发边缘,暖气顺着地板爬上来,把手指弄得暖烘烘的。 “那江雨寒呢?” “我不在乎。”贺加羽轻笑了一声,道。 陈彦舟睁开眼,听见他继续说。 “我不在乎有没有好的结果,也不在乎她会不会喜欢我。所以我确定。” 因为不在乎,所以确定。 陈彦舟叹了口气,忧心忡忡:“你别搞这出好不好?搞得我很被动啊。” “你被哪门子的动?” 他坐起来,郁闷地说:“我在乎啊。我既在乎好的结果,也在乎她喜不喜欢我,我什么都在乎。跟你这种无私的感情一比,不是显得我特别计较,特别 low 吗?” 贺加羽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胸膛跟着剧烈地起伏着。 陈彦舟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 “我笑你果真是个傻子。” - “谁不舍得了?你别乱讲好不好?” 徐贝贝音量略高。 “那医生都说了,我小姑爷三高又痛风,忌口一大堆,你懂不懂什么是忌口啊?再说了,肉片肉丝那都不算肉啊?你讲话也太夸张了。” 小陶没有把她的反应放在心上,仍笑着:“哎呀,这你还不懂吗?这都是当妈的借口。钱就那么多,自己多花点,孩子就会少花点。” “拉倒吧。你家宝宝吃芒果的时候你咋不吃?” “那我过敏啊,咋吃?” “哦?那还不是?” 小陶哑口无言,顿了顿道:“那玲姐又不忌口。” “那说明她心疼老公呗,她愿意陪,又有什么办法?”徐贝贝任她修剪着甲型。 小陶的注意力果然被牵着走,又开始夸起他们俩多么多么爱,多么多么让人羡慕。 “这世界上没有哪对夫妻能做到这样。”小陶说。 …… “你厉害呀,年纪轻轻就能在外面赚大钱。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孩儿能做到这样。” …… “谈声当然优秀了,学习好,又懂事,省心。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小孩能做到这样。“ …… 好吧,连形容词都没换过。 - 徐贝贝带着谈声和新美甲神清气爽地回了炸串店。 近了年关,店里人满为患,徐美玲执掌油锅,中气十足地冲店里喊:“黄头发的好了。” “来啦。”男声在里头应着。 “你怎么在这儿?”谈声惊讶道。 “赚钱呢。”康乔没了少爷的样子,红色格子围裙将衣服整个包起来,刘海用个细细的发箍捋到后面去,露出白皙俊秀的脸。 上学期他决定好好学习,为表决心交出了自己的所有零花钱,连早饭买炒面吃的五块钱都得伸手问爸妈要。 钱少了,一起玩儿的狐朋狗友就慢慢淡了,他不再众星捧月,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碍于面子,他坚持了下来。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那原本安稳在专科线的成绩竟然隐隐摸到了三本的边。 康父康母大喜,仿佛找到了让孩子成才的武功秘籍,把钱攥得更紧了。大过年的也不肯从指缝里漏出一点点来。 康乔没了法子,只好提出在自家超市里打工换钱,康父却以为他是偷懒的老毛病犯了,死活不同意。一阵鸡飞狗跳后,徐美玲出面收留了他。 “小乔现在不一样啦,可能干啦。”徐美玲翻着油锅里的串,笑吟吟地说。 谈声心中松了口气,明白事情在家里已经是翻篇了。 她撸起袖子,坐到柜台后面,拿起竹签子。 徐贝贝晃着她那新做的美甲:“我就不串了哦,我去端菜。” 康乔计算器按得飞快,一边收钱,一边抽空对谈声说,“放着吧,等会儿我来。” 学习已经不好了,工作再干不好,谈声还怎么能瞧得起他? 关店后,康乔跟谈广来建议,多进点不同大小的竹签子,这样跟价格对应起来,算钱更方便。 谈广来觉得麻烦,说店小,每年也就忙这一阵,没必要大费周折,改良的钱还不如叫俩临时工呢。 “不能这么想啊叔叔,你这串这么好吃就该走出去,开连锁,开分店,赚大钱。”康乔说着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开始讲述自己的连锁店铺计划。 把谈广来跟徐美玲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康乔确实很不一样了。 谈声想。 不Ṗṁ过也很正常。时间是如此地快,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许多。 她举起胳膊,在路灯下摊开手掌,仔细地看。 拿着笔的几根手指有点变形了,指腹的薄茧变厚许多,用指甲去掐都感觉不到太多痛意。 “我也有茧的。” 清脆的男声倏然钻进耳朵里。 他几个跨步过来,将手伸到她眼前,兴奋地说,“你看,在这里。” 谈声的视线却盘旋在他的脸上。 他脸型偏瘦,下颌线条流畅清晰,眉骨高,鼻梁也高,双眼皮薄薄的,清澈的眼眸中遮不住的明媚,如太阳般耀眼而夺目。 这种不管在哪里都出众的长相,真的是太犯规了。 “你……好像长高了一点。”她喃喃着,比划起自己的身高,手自然地靠近他的脸。 陈彦舟笑意更甚,配合地挺直了背,说:“都最后一个学期了,你才发现吗?” 他昂着头仿佛打赢胜仗的将军,直到扬起的嘴唇贴上一阵冰凉。 第82章 懦夫 风声一下子静止了。 陈彦舟视线往下去,映入眼帘的是谈声沉静的脸,她微微仰头,表情认真,纯粹的好奇,没有半分杂念。 空气中漂浮着某种光亮,托举起那份难言的心情,紧张、羞怯、愉悦,身体也跟着变轻盈了,像一个膨胀的热气球,如果不是他奋力扎根,很快就要飘上去了。 她,是故意的吗? 故意让他荡漾,又故意摆出这副正经的表情,像很多次一样,让他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 陈彦舟手指攥紧又松开。 答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他都很乐意。 谈声神色如常地收回手,垂眸遮住眼中的懊恼。 面对陈彦舟,她总是很没分寸。 “三点九。” “什么?”她没听懂。 “比上次量,我长了三点九公分。”陈彦舟耳朵红红的,回答她先前的呢喃,“我现在身高是......” “一八七点六。”谈声报出简单的答案,点点头,“你还挺严谨,从不四舍五入。” 陈彦舟一顿,看向她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连害羞都忘了,语气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奇:“你记得我多高哦?” 谈声迈开脚步往前:“我记性好。” “等等我嘛。”他尾音拖得老长,听起来像撒娇,实际上长腿只跨了几步就跟在了她的身侧。 “今年过年怎么样?好玩吗?” “真羡慕你们可以放烟花,我们跑去郊区了,结果一下车周围全是警察,拿着大喇叭喊‘回去回去’。” “贺加羽开车技术很差的,一会儿加速一会儿刹车的,我们都晕车了。” 他叽叽喳喳讲个没完,像只刚学会讲话的鹦鹉,聒噪,但又有那么点可爱。 谈声以为自己会烦,实际上心中却一片熨帖。 讨喜果然是门天赋。 她暗暗总结。 - 新学期的第一个晚自习并没有所谓的缓冲时间。 新年仿佛抽走了所有人的活力,把他们变成没有感情的做题机器。 距离自习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李文卉走了进来。 “来,大家停一下。我们开个简短的班会。” 底下一片哀嚎,这个点开会,那不就是拖堂吗? “不要啊。”江雨寒小声说着,“早知道刚刚就去上厕所了。” 这下也不知道要憋多久了。 “我长话短说。”李文卉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学校有几起违规违纪事件。其中也涉及到我们班的几位同学。” “几位”是遮掩的说法,实际上只有一个女生早恋被逮住了。 涉事的男生是另一个班级里的前几名,出了事儿后,男生老师迅速“出警”,把俩人都骂了一顿,嚷嚷着要给他们记过,还是李文卉出面调停,说大过年的,还是先算了。 那老师本身也没想把事儿闹太大,毕竟男生算他的得意门生,就坡下驴,把事儿给揭了过去。 没想到李文卉竟还会把这事儿拎出来说。 大家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往当事人那里飘,谈声也没免俗。 假期里,江雨寒她们在小群里还讨论了好几轮,来龙去脉她自然清楚。 女生垂着脑袋,手指紧紧地抠在一起,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江雨寒也有点不自在,毕竟她跟她的区别,只是没被逮住而已。 “很多话我不想重复,我知道你们听多了会烦,但我不得不重复。”李文卉视线扫视一圈,严厉的语气陡然松弛下来,“年轻的时候,尤其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学习,天天做题,很容易被轻松愉快的事情吸引注意力,这是正常的,不必为此而自责,更不必为此羞愧。” 谈声眨眨眼,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李文卉面容柔和,“比起杀人放火,这点事儿根本不算什么,等以后你们的人生被拉长,再回首,这不过是一件青春期的笑料而已。 当然,我不是鼓励你们去做什么。我一直认为‘羡慕’会让人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事情,你成绩不好就羡慕别人名列前茅,你匮乏浅薄就羡慕别人学富五车,你拘谨怯懦就羡慕别人张扬自由......被吸引是常态,不管这吸引让你走向跟他不对付还是太对付,都很正常,但是同学,你的寄托不该在别人身上。” 她提高音量,眼神一下子固定在了某处,每个人都觉得她好像在看自己。 “你对成绩有光环,就应该去考好名次,而不是去喜欢金牌榜上的前几名;你对知识有崇拜,就应该自己去获得这些知识,而不是通过跟这样的人接触,假装自己也拥有;你对自由有向往,就应该用现在的努力换取更宽广的世界、更辽阔的未来,而不是挑战所谓的权威来证明自己的独特。 你羡慕的一切,你都可以拥有。同学们,距离高考只剩下一百多天了,我希望大家回去后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理想。我会让班委在后面的黑板上留出一片空地,明天午自习之前,大家可以用不记名的方式在后面写下自己的目标院校。今晚的话,以后我不会再重复,我也希望班级里不要再出现任何不好的议论。” 铃声响起,李文卉直起身,中气十足道:“现在,下课。” 她步履稳健,穿梭在人群中,直到出了校门,上了路边停车位的车才松了口气。 驾驶位上吴烦心正在听摇滚,见她上车,调低了音量:“哟,李老师,教育完啦?” 李文卉方才良师的样子全没了,瘫倒在座椅上:“你说我是不是太说教了?他们能听得进去吗?会不会觉得我装模作样啊?” “你一整个假期不都在网上搜金句吗?这已经很简练啦。再说了,你本来就是老师啊,说教是你的本职工作。”吴烦心表达了肯定,“你要总这么想,当老师可就太累了。” 李文卉双手挤着燥热的脸颊:“谁能想到我这手运气这么抽象,把年级第一第二全给抽中了。三年了,他们还都在盯着我,等我出错。” “哈哈哈当初陈彦舟不是你据理力争保住的吗?” “那本来就是我抽中的,凭什么让给别人?”李文卉愤愤道,“这群狗人,就是看人下菜碟,好好的,怎么不争取谈声?还不是觉得人家是侥幸,只有陈彦舟才是实力派。” “那你现在应该更爽才对,谈声跟陈彦舟都这么争气,要我说你都不该忍那帮人,直接干。” 李文卉叹气:“我也想啊。可我还要带下一届的,总不能指望每年都能抽到这么争气的学——” “你等等。”吴烦心忽然抓着方向盘,坐直了,“是不是我眼睛出问题了,我怎么看见你那俩争气的学生,搁一块捱着走呢?” ??? !!! - “谈声,你还是没想好考哪一个大学吗?” “没有。” “但你一定会去北京的吧?” 谈声点点头:“会的。” 人总对不曾到达的地方充满向往。尤其北京两个字,总有种特别的意义。谈声想去看看,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她还年轻,可以做任何选择。 “你呢。”谈声边走边问,“你也要去吗?” 陈彦舟说:“那当然了,毕竟最好的学校都在那儿了。” 最好的人也会在那里。 两人走入那一段小路,常年黯淡的路灯,竟然恢复了光亮。 陈彦舟瞪大眼睛,不自觉“啊”了一声。 “我整个假期都在给物业打电话。”谈声对此很是骄傲,“看来流程终于走完了。” 陈彦舟失落了一瞬,便调整过来,点点头,似乎在宽慰自己:“也好。” 起码她不会再害怕了。 谈声走进单元楼,如往常般同他道别。 陈彦舟手背在身后,站在台阶下,叫住她:“谈声,我——” 还可以送你回家吗? 后半句像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挤不出来。 陈彦舟从未发现自己竟如此懦弱,连一声拒绝也不想听到。 谈声拽着刚刷开的玻璃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得无措,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重新扬起她熟悉的笑容,比星光闪耀,“我们明天见。” 谈声抿了抿嘴角,对这份闪耀选择了无视,小声道:“神经病啊。” 陈彦舟:“......” 哈哈,还好没问。 水淋在身上,引起一阵颤栗,适应过后,她打出泡沫,抹在身上。 赤裸让感官变得具体,几次冲洗后擦干,手掌边缘仍保持着那种触感。 麻麻的,温热而柔软。 谈声垂下头,飞快地碰了下自己的嘴唇。 一点都不一样。 太奇怪了。 - 陈彦舟觉得这几天,李文卉都有点怪怪的。 她老叫自己去办公室帮忙,说些不良少年或者三好学生“陨落”的故事,夹杂着一些没有好下场的早恋往事。 净顾着显示自己人生阅历的丰富,一点都不顾他还处在分秒必争的学习状态里。 “我个人还是觉得很多事情只要男的管住自己,就不会出事情。”李文卉说,“咱们班这么多男生,只有你成绩最好,就更应该做好表率,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都要摒弃,你懂我意思吗?” 陈彦舟不懂。 他做什么表率? 可是李文卉一脸的期待,让他明白只要自己表态得宜,就可以不用来帮忙了。 于是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懂,我当然懂。李老师,您放心,我一定做好表率。” 李文卉松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一定会承担起传达的责任,把你的想法传达到位,让咱班男生都领会。”陈彦舟给她一个信心百倍的眼神,“我这就去。” 李文卉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你传达个屁啊,全班最该领会的人就是你好吗? - 五月,气温一下子升高。 教室里开了空调,很闷,题目更是让人头昏脑涨的。 谈声在操场跑了半圈,又放凉水扑了扑脸,才算清醒一些。 上课铃已经响了,原本还嘈杂的学校,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好学生偶尔的特权在于开个小差也无伤大雅,她慢吞吞地走着,大口地呼吸,让新鲜的空气不停刺激着大脑。 “沈言,你这个懦夫!” 一道愤慨的男声传来。 熟悉的名字,让谈声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多媒体教室的一个夹角,没有灯,月光打在沈言那张脸上,他沉默着,显得愈发阴郁。 “你以为你跑了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那人的质问还在继续。 谈声想,看来又是一个前尘往事的人。 她兴趣缺缺,绕道而行,可下一句却又将她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你这个杀人凶手!” 第83章 池中物 “出来吧。”沈言抬眸看向树后快要溜走的那片衣角,开口,语气相当平静,“谈声,我都看见你了。” 谈声才不出来,她当没听见,笔挺地往前走,边走边纳闷,他怎么认出是自己的? 被指控成杀人犯,沈言却一点都不慌乱,反而还有闲心把看热闹的同学揪出来。这对大老远跑来的寻求“正义”的人来说,根本就是挑衅。 那人提高音量,更显气急败坏:“正好!你别走,你来听听,这个杀人犯是怎么害死我爸的!” 谈声默默捂起耳朵。 听不见听不见,她什么都听不见。 这声动静极大,引得教学楼里窗户开合,已经有人探头出来看热闹了,一时间嘈杂声大盛。 “曹华亮,你差不多得了。”沈言耐心告罄。 谈声快走几步想赶紧离开现场,可那人声嘶力竭,她有点避无可避。 “凭什么?我爸死了!他为了救你死了!” - 前后不到十分钟,沈言疑似杀人犯的事儿就已经在全校传开了,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 早恋打架在学校里都足够津津乐道了,别提沈言牵扯到的还是杀人,不管在哪儿,都是爆炸性新闻。 “他在班上也不怎么跟人讲话,我还以为是他是只顾着学习,高冷呢,原来......” “是有点阴恻恻的哦?” 江雨寒撇撇嘴:“你之前明明说他很帅的。” “那不是不知道情况吗?而且他是杀人犯,再帅......也是杀人犯诶。” “他要是真杀了人,就不会在这儿读书了。”冷不丁一道男声插进来。 陈彦舟手中笔未曾停下,敛起的眉目间净是认真。 何啸忍不住问:“不是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吗?” “未成年杀人,少管所也得待好几年的。沈言跟我们都差不多大,没那个时间蹲。”陈彦舟继续回答。 江雨寒咦了一声:“稀奇,他不是你的宿敌吗?你竟然还帮他说话?” 陈彦舟这回抬头了,他目光嫌弃:“谁跟他宿敌了?你注意点,别用这么暧昧的形容好吗?” 江雨寒:“......哪里暧昧了?不是你天天看见他就一脸不爽吗?还总跟人家争夺第二名。” “我是争夺第一名。”陈彦舟纠正她,“我可没把他放在眼里。” 江雨寒翻了个白眼,心说真是臭德行,骗鬼还差不多。 “真论宿敌。”陈彦舟顿了顿,心头划过几丝不自然,“那也是跟谈声。” “你果然还是嫉妒谈姐。”江雨寒一副抓住现行的表情,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你小子!狼子野心。” 陈彦舟哽了下:“你到底懂不懂的?宿敌宿敌,谁说重点是——” “吵什么呢?我一路走过来,就你们动静最大!”李文卉的声音出现在窗外。 谈声快走几步,走进教室,回到座位上。 定海神针一出现,江雨寒等人也纷纷按下看热闹的心来。 嘈杂过后一切回归平静,但接下来的几天注定了不会太安宁。大家纷纷猜测事情的真相,而沈言第二天还是照常出现在早自习上。 他没管那些或凝视、或刺探的目光,专注地做好自己的事情。 “都没人跟他一起吃饭了。”江雨寒边瞥边说。 “本来也没什么人跟他一起吧?”谈声道。 陈彦舟抬头:“你怎么知道?你偷看他了?” 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委屈,看一眼沈言更觉得愤恨。 谈声用眼神示意他正常一点。 陈彦舟不可置信道:“你瞪我?” 为了那个沈言? 他低头,感觉白嫩的大米饭都变得灰扑扑的了。 像他的人生。 “我都打听清楚了。”罗薇端着餐盘坐下,“那个人爸爸开车,沈言过马路,他爸为了躲沈言,侧翻到绿化带,人就没了。” “你上哪儿打听的?”何啸纳闷道。 “不看我是谁?”罗薇颇为得意,“这学校到处是姐的眼线。” 昨晚那场闹剧以教导主任带着保安赶来结束,事后,两人被请到办公室,争吵是少不了了。 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个人在控诉,沈言一言不发,这态度分明就是默认。 “沈言不会被开除吧?”丁郡东说。 何啸说:“不能吧,他正规手续转进来的,而且成绩那么好。这离高考也没几天了,学校要博高考状元,不得多几个筹码才行?” “可这事儿影响还是挺大的吧?”江雨寒说,“他要是真成状元了,这过去要是被扒出来,不得被骂死啊?” 陈彦舟说:“这故事有漏洞。” “什么漏洞?” “正常情况下怎么会要躲行人?八成是有人闯红灯了。” “谁呢?沈言吗?” “肯定是吧,不然为什么不反驳?” 江雨寒本能地又去找话事人:“谈姐,你觉得呢?” 谈声只是将饭嚼完,说:“该回去自习了。” - 一连几天,曹华亮都在学校门口徘徊,终于找到机会,趁着下自习人多,冲了进去。他边跑边拉起手中的横幅,白色布条上“杀人偿命”四个人鲜红鲜红的,诡异非常。 “杀人了!高三四班沈言是杀人犯!” 这行为持续了几分钟,便被保安出手制止了,曹华亮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来,骂他们包庇。 江雨寒哪里肯放过这热闹,拽着谈声跟罗薇就往人群里钻, 陈彦舟原本还计划着跟谈声一起回家,见状,拔腿就跟了上去。 很快,教导主任来了,看这场景头疼得紧,让曹华亮起来说话。 “打人啦。”他一伸手,曹华亮就抱着头嚎起来,“老师打人啦。” 教导主任叱咤风云多年,被碰瓷还是头一回,“你你你不要乱讲诶。这都有监控哦。” 曹华亮才不管,嘴里仍叫着什么杀人犯,打人之类的话。 沈言攥紧了书包带,面无表情,缓步向那吵闹走去。 他经过的地方寂静片刻后便是议论,层层叠叠,如潮水般。 沈言用手掌按了按耳朵,赶走那些嗡鸣声。 “曹华亮,你真是有毛病。”他漠然地说。 涕泗横流的曹华亮立刻收起了倔强可怜的模样,猛地起身,要朝他扑过去,毫不意外地被拦住。 “沈言!你少说两句!”主任一个头两个大。 “我说错了吗?”沈言面如寒冰,静静地看着他,“我既没让你爸喝酒也没让你爸开车,凭什么我要为他的死负责?” “那是为了躲开你!我爸救了你!” 沈言眉宇间掠过几丝烦躁,冷漠道:“你爸酒后驾驶闯红灯,自己翻到绿化带里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条路上根本就没人!如果不是你半夜跑那边打架,忽然蹿出来,他都安全到家了。”曹华亮怒吼道,脸上写满了发自真心的仇恨。 “我再说一遍。”沈言加重了语气,“我是绿灯过的马路,绿灯。” “扑哧——” 虽然很不合适,江雨寒还是没忍住。 这是她见过最剑走偏锋的错误归因。 “不,不好意思啊。”她懊恼地说。 “我不管,我爸没了,都是因为你!”曹华亮又要扑上来。 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脚,将他绊倒在地,姿态很是狼狈。 众人纷纷去看,沈言也不例外。 陈彦舟慢慢收回腿,气定神闲道:“抱歉啊,脚滑。” 呃,那里抱歉了?没看出来。 沈言居高临下地看着曹华亮,感觉到了一阵空虚。 事情刚发生时,他的确心存愧疚,不论如何,他活着,对方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出于这愧疚,他还让爸妈拿了几万块钱给曹华亮一家,他们也收下了,甚至还道了谢。 沈言也因此收了混的心,一门心思好好学习,中考甚至考到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可这时,曹华亮却忽然开始闹了起来,三天两头地往学校跑,风言风语一起,沈言煎熬了一年,便再也待不下去了。 那点愧疚当然也就没了。 他听见自己冰冷的、不含丝毫同情的声音,“曹华亮,你都二十二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曹华亮抬起头,阴鸷的眼神像条毒蛇:“我变成这样,不是因为你吗?” “老师,报警吧。”沈言知道多说无益。 有些人就是这样,需要找个人恨一恨,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 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没人知道,关于沈言的流言始终没有停下过。 不是所有人都在那晚听到真相,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沈言的“一面之词”。 而沈言也没有要澄清的意思。 他的时间已经在不值得的人上浪费太多,不应该再在这种不值得的事上继续浪费。 他打了饭,无视那些千奇百怪的眼神,忽略那些窃窃私语,坐下来,机械地把菜塞进嘴里。 “这儿有空位。”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道女声,清冷好听。 “来了来了。” “谈声,你等我一下嘛。” “诶,陈彦舟!不准挤我谈姐。” 不过几秒,身边空着的座位就满了。 陈彦舟一脸不服气地反驳:“谈姐就谈姐,我什么我?” “谈姐,你过生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啊?”江雨寒不理他,而是兴致勃勃地问。 “要不要出去吃饭啊?”罗薇说,“我们把零花钱凑凑,可以去吃那家新开的披萨店!” “披萨有什么好吃的?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新疆菜。”何啸把手放在脖子底下,“有新疆人现场表演的哦。” 丁郡东:“你就是想去看美女吧?” “乱说!我是那种人吗?我是去欣赏民族艺术!” 谈声任他们七嘴八舌地规划着,自己只是接过陈彦舟递来的勺子,把米饭弄得很蓬松。 沈言一愣,随即低下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吃着饭。 吃完去放餐盘,沈言等在一边,和他们擦肩而过。 “谢谢。”他小声地说,目光停在谈声身上,“我知道那天是你叫老师来的。” 沈言停顿片刻,视线又划到她身侧,不自然地说,“也谢谢你。” 陈彦舟故意睁着眼睛,无辜地问:“咦,谢我什么啊?” 演技拙劣得谈声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谢你脚滑。”沈言皮笑肉不笑,“希望你成绩别滑。” 陈彦舟:“哈,那你放心好了,第一名,我当定了。”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而真正的第一名已经走远。 - 当天晚上,学校临时举办了交通安全的专题讲座,从市交警队请来了一个帅气的交警大哥。 大哥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边科普酒驾的危害,边用真实案例进行问答互动。 “某日,一中学生沈某深夜绿灯通过人行横道,此时司机甲某,酒后驾车闯红灯欲通过路口,为躲避正常过马路的沈某,导致汽车侧翻,甲某当场死亡,沈某毫发无伤,第一时间拨打 110、120。请问这起事故中谁该负责?” 沈言惊诧地抬起头。 台上,大哥与他对上视线,微微笑道:“答案是酒驾司机全责。沈某不负有任何法律责任,他履行了人道主义帮扶义务,展现了人性的光辉,却在此后遭受司机家属方的责怪、诽谤,甚至为此转学。沈某虽然没有受到身体上的伤害,但仍是这场事故里的隐形受害者。” 教导主任带头拍起手掌:“好。” 台下很快掌声雷动。 “李老师,谢谢你啊。有心了,还特地找朋友来讲课。”沈言的班主任一脸感激。 “这有什么?”李文卉深藏功与名,“要谢也该谢学校,愿意拿出这么一节自习课来。” 而且这主意也不算完全是她的。 “阿嚏——” “阿嚏。” 江雨寒叼着冰棍:“你们俩怎么回事儿?感冒还同频了?” “没有。”谈声捏了捏鼻尖,看了一眼陈彦舟,后者也摇头。 “所以,明天到底去哪里吃饭?”罗薇眼睛亮亮的,“谈姐,你定。到底是披萨还是新疆菜。” 何啸也停下脚步,看她。 “食堂。”谈声说,“明天周三,不放假。” “不要啊!”几人哀嚎起来。 他们几个比当事人还期待这个日子。 “考完再吃吧。”谈声认真地说,“到时候不管是披萨还是新疆菜都可以吃。” 江雨寒又重新振作起来:“有理!” 陈彦舟凑近谈声,小声说:“我欠你一个生日礼物。” 谈声眨眼看他:“不用了。我本来也不爱过生日。” 是因为大家喜欢,难得热闹。 陈彦舟却摇头:“不行,要欠的。” 谈声还欲反驳,那边江雨寒已经拿出了播音腔喊起口号: “朋友们,让我们共同努力,一起应该即将到来的高考。洞房......咳咳夜,金榜题名时。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 - 时间不过弹指,高考准考证发下来的时候,气氛不仅没有变得紧张,反而轻松起来。 丁郡东说有点像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何啸骂他乌鸦嘴,什么死不死的,讲话一点都不忌讳。 几个人在一起“厮混”了三年,到头来甚至都没在一个考点。 “这两天假期,该松弛就松弛,但做题的手感还是要保持的。”李文卉严肃地叮嘱,“不要熬夜,不要乱吃东西,不要太紧张。” 她想说这次不行还能复读,想想又有点不太吉利,便咽了,没讲。 “听听,之前还说高考是我们人生的重要选择,现在又说不是唯一的道路了。”何啸啧啧道,“老师们怎么都这样啊?” 陈彦舟说:“你懂什么?这叫对症下药。” “事已至此。”江雨寒摸着下巴,一脸沉思,“先吃饭吧。” 最后一顿,大家都不想吃食堂,来了江雨寒心心念念的披萨店。 谈声脚边放着个行李箱。 三年前她拽着这个银色箱子来祁州开启人生的新挑战,现在她同样用这只箱子装走了自己的三年。 箱子仍没装满。 熟悉的回家路。 “谈宝儿。” “嗯?” “加油哦。” “嗯。”她昂首挺胸,“不会输给你的。” - “所以这题就是应该选 c 啊。” 江雨寒语气不服。 陈彦舟一脸淡定:“你背的是语文,这是理综,你那个是金鳞,这题考的是白磷。” “啊啊啊啊。”江雨寒发出一阵嚎叫,把答案一合,“不对了,没大对头。放弃了,等查分吧。” 只要什么都不知道,她就还可以过快乐假期。 “别这样,化学不是你强项。”罗薇安慰她。 江雨寒瘫倒在桌面上,无力摆手,“别说了,其实根本没东西是我强项。” 高考快得出奇,预想中走出考场的兴奋只持续了几秒就变成一种巨大的失落和空虚,谁也不知道未来是否真的光明。 “谈姐呢?还没来吗?”何啸看了看手表,“马上就到咱班拍毕业照了。” 陈彦舟站起身,“我去门口看看。”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就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不是吧。”江雨寒把头扭过来,“就这么想对答案啊?还真是不甘落后啊。” 陈彦舟一路小跑着,刚下楼便看见那道熟悉的影子走了过来。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举起手,夸张地挥了下,“谈声。” 高考结束后,他连叫她都觉得轻盈不少,好像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某块东西,终于消失了一样。 可这轻盈只持续了几秒,当看清她身边并肩的另一个男生时,又迅速地落了下来。 他快走几步,冲上前去,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人,质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第84章 说再见 “真烦听你说话,我难道不是这个学校的?” 陈彦舟嘴角抿得紧紧的,从鼻子里发出声“冷哼”,转头声音又一下子柔了起来:“你昨晚都没回我。” “太困了。”谈声还是第一次两手空空地来学校,手习惯性地摸书包带,落了个空,“吃完饭,我就睡了。” 陈彦舟不着痕迹地走到她另一侧,将另个人隔绝在外,“那你睡得怎么样?” 出奇的好眠,没有做梦、没有半夜惊醒以为自己迟到,一睁眼,徐美玲午饭都要吃完了。 雷平川轻易看穿陈彦舟夺取注意力的小把戏,“谈声,我刚说的都是认真的。” 谈声点点头:“好的。” 陈彦舟:“说的什么?” 雷平川:“你考虑一下。” 谈声:“好的。” 陈彦舟:“考虑什么?” 雷平川那张晒得发黑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红晕,“那我走了,拍照的时候再来找你。” 谈声礼貌地目送他离开,一转头,陈彦舟的脸赫然就在跟前。 他双手抱胸,弯着腰,眉头紧紧锁着,凑得极近,满脸的警惕:“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找你?” “那你问他啊。”谈声略过他,“又不是我要求的。” “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好奇嘛,你怎么会跟他一起来上学?” “遇到了。” “那他认真什么了?” 谈声顿了顿,“想知道?” 陈彦舟巴巴地看着她,使劲儿点头。 “这是别人的隐私。”谈声语重心长,“我们得尊重。” 陈彦舟被噎了下,声音闷闷的:“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他肯定跟你表白了,说他喜欢你。” 就那个扭扭捏捏的样子,不是喜欢就是暗恋! 谈声挑眉,“怎么呢?我这么有魅力?” “当然了。”陈彦舟错愕极了。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需要问吗? 这次换谈声被噎住了,但她很快扬起笑容,“那谢谢你哦。” 陈彦舟一瞬间恍惚,仿佛回到跟她初次见面的时候。 一样金灿灿的阳光,一样的白色 polo 衫,胸口绣着生气的小羊,只有那张褪去了婴儿肥的脸,诉说着时间的流去。 扑通扑通。 他驯服着舌头,回她:“不客气。” 昨天高考才结束,今天就有很多人换了新样貌,五彩缤纷的头发在校园里飘荡着。 丁郡东跟何啸一人喜提一个锡纸烫,江雨寒跟罗薇从头到脚换了新,还约了等会儿去做美甲。 谈声刚走到班上,就看见江雨寒张开双臂跟罗薇抱成一团。 “太幸福了,终于不用再穿丑衣服了。” 幸福在哪里?对衣柜里来来回回就几件的谈声来说,穿校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既不用考虑搭配也不用考虑美观,省下来的时间都可以用在做题上。 “可是现在不用做题了。”罗薇提醒道,“以后都不用做题了。” 起码从现在开始到大学,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了。 每个人都将拥有一段完全放松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 “趁着成绩出来之前,我要好好玩儿!”江雨寒恶狠狠地说。 罗薇也跟着点头。 “我要去打工。”何啸说,“我想换苹果全家桶。” 丁郡东惊讶不已:“你?你能打什么工?” 何啸不满意他的语气,说自己能打的多着呢。 陈彦舟戳了戳谈声的肩膀,问:“你呢?你要做什么?” 谈声摇头:“没想好。” 往年的每个暑假,她都有事情做,复习,写题,一切都有条不紊,可现在都不需要了,她还没来得及考虑。 “我要去学车。”陈彦舟自顾自地说。 “你生日不是八月九号吗?不满十八能学?” 陈彦舟嘴角微翘,做作地说:“天呐,这你都记得啊?” 谈声不想让他得意,把几个人生日挨个儿报了一遍,甚至包括贺加羽。 “我记性好。”她总结道。 陈彦舟:“......” fine. 驾校是梁关月一个客户开的,已经说好了,让陈彦舟先学着,一成年就马上报名开始考,这样还能赶在大学开学之前拿到证。 “这么着急?” “迟早都要学的。” 谈声敛眸,点点头:“你说得对。” 毕业照时大家还是都换上了一样的衣服。 江雨寒扒拉了几下谈声的头发,说这样上镜才显得脸小。 谈声任她去弄,江雨寒忽然悲从中来:“谈姐,上了大学,你不会就不跟我好了吧?” “不会。” “啊?”江雨寒脸一垮,“真不跟我好了啊?” “跟你好。”谈声语气和煦,“我是说不会不跟。” 江雨寒抱着她的肩膀,弯腰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尾音拖得老长:“谈姐——诶诶诶,谁拽我头发?” 陈彦舟松开手里的辫子,“排队了。” 江雨寒摸着头,狠狠瞪他一眼,“你有病啊!我不就在队里吗?” “哦。”陈彦舟说,“没看出来。” 自由合影的时候,雷平川果然来了,等跟谈声合影的人结束了,才走上前来。 江雨寒起初惊讶,很快又想明白了。 谈姐这种人,属于学校的风云人物,多些人合影不算什么。 “我帮你们拍。”她自告奋勇。 她可不能让其他人的手机里留有任何谈姐的表情包。 叛徒。 陈彦舟在心里暗骂。 雷平川难得拘谨,跟她之间隔的空仿佛能再站一个。 还是谈声往旁边又走了半步。 “谢谢。”她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雷平川一怔。 谈声侧脸安宁而美好。 “你会遇见其他喜欢的人。” 雷平川张了张嘴,“谈声。” “嗯?” “谢谢你。”他平视着镜头,笑容真挚,“你也许不知道,其实,你是很多人的白月光。” 而月光注定是抓不住的。 谈声打了个冷颤。 好,好土的说法。 散伙饭在一片民宿别墅里。 原本想做饭,但被李文卉以安全为由拒绝,变成了每人二十块钱的预算,叫外卖。 别说,吃得还挺好。 没了高考的禁锢,几个胆子大的,偷摸点了酒来。 李文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朋友们,朋友们。”李文卉站在被抽干的泳池边,“我知道,大家闷了三年,所以特地为大家准备了一点小游戏。” 她喊几个男生,将角落里的蛇皮袋搬过来,拆开,“枕头大战,游戏规则是,没有规则。” 她先发制人,一下敲在谈声头上。 对这个得意门生,李文卉有偏爱也有心疼,更清楚这三年她成为了许多人的“精神图腾”,从她下手,才可以让更多的人放开手,参与进来。 枕头是特制的,非常轻,稍微一抖,羽毛便从里面钻出来。 谈声脸上表情还有点懵,下一秒,陈彦舟也冲了上去,率先拍在了李文卉的身上。 “好啊!攻击老师!” “我们都毕业啦。”陈彦舟笑嘻嘻地反驳,“不是同学们,是朋友们啦!” 一时间,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陈彦舟挡在谈声跟前,将枕头塞到她手里。 话音未落,枕头便打到他的背上,轻飘飘的羽毛在灯光下飞舞着,落在他蓬松柔软的发间。 世界好像静止了几秒,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 谈声仰头,张开手心,去接掉下来的羽毛。 欢快而柔情的曲子忽然响了起来,一点点变大,盖住胸腔里的某种陌生节拍。 “谈宝儿。你知道吗?” “嗯?” 陈彦舟笑容明媚,微微低头,视线始终跟着她的脸庞,心中一片柔情缠绕。“我不会跟你说再见的。” 谈声没听清,“什么?” 陈彦舟摇摇头,不再重复。 再见是分开才会说的。 他们不会。 角落里,吴烦心终于把音箱声音调到了最大。 李文卉被学生们追得避无可避,大叫着跑过来:“啊啊啊啊,救我救我。” 吴烦心叹了口气,将外套一脱,“哇呀呀,我来了!” - 高考出成绩的那天,徐贝贝特地坐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来,赶在十点前到了家。 一家人守在电视前,一边看新闻发布,一边等着到点查成绩。 谈声则从容很多,输入准考证号,转出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啊这是?”徐贝贝心跳都停了。 她早有预期,关掉网页:“考太好了。” “真的假的?” “真的。” 李文卉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了。 徐美玲拍着胸脯“哎呦哎呦”地叫起来,说这个心脏真是受不了。 谈声不语,而是给另个人发去消息。 陈彦舟:我也没查到。 谈声:嗯,猜到了。 陈彦舟:你还没想好去哪一所吗? 谈声:嗯,我在等。 陈彦舟知道她等的是什么。 陈彦舟:你估分多少? 谈声:挺高的。 陈彦舟:能到七百吗? 谈声:差不多。 陈彦舟以为这个差不多只是个模糊的概念,直到李文卉的电话欢天喜地地打来。 “快来学校,招生组都已经到办公室了。你六九九,全省第五,谈声七百零三,全省第一,第一!” 李文卉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这帮看不起她的死老头子,一个个都得跟她说恭喜。 扬眉吐气,好不痛快! 还真是差不多。 陈彦舟对这个结果意料之中,又有点可惜。 要是自己再多个几分,就能跟她并肩了,又或者打败她,也不是不可能。 结果现在连前三都没进,太丢人了。 到了办公室,沈言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他考了六百九十五,理科全省第七,并列的。 除了他,理科班这边还有一男一女,文科那边以孙雯雯为首,总共三个女生。 沈言看他身后,问道:“谈声呢?没一起来吗?” “她来不了。”陈彦舟路上就跟谈声交流过了,这会儿一副经纪人全权代理艺人事务的模样。 沈言似笑非笑:“怎么?你帮她做主?” 陈彦舟装也是有原则的,这种大事要是装了,百分百会打脸。 于是他当着一众人的面拨通了谈声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 “好。人都来齐了?” 谈声声音一如既往地镇定,连带着其他人的喜悦也往下沉了沉。 状元都这么淡定,他们凭啥骄傲。 哎呀,但还是挺值得骄傲的。 一个个嘴角忍也忍不住。 招生组一个进来一个出去,做了个大概的宣讲后就开始一对一的聊。 聊天持续到了傍晚。 谈声电话接个没停,二选一中,选了蔚大。 杲大深觉可惜,但很快便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其他几人的身上。 而这就是失手的开始。 经过两天的细致宣讲,蔚大招生组拿着三份签约书前往下一个城市。 杲大:...... 考大学也整跟风这一出是吧? - 谈声一整个暑假都没怎么在家里待。 从成绩出来后,就总有各种人辗转找到她。 有要“学霸笔记”的,有要采访的,还有想花钱让她爸妈出本“教育”书的。 不说远的,起码在他们县里,她是出名了,镇长领着不知道多少个领导来过。 炸串生意更是暴涨,成了个玄学,所有念书的,跟家里有念书的,都要来吃,说吃了就能考状元。 康乔让谈广来抓住机会,赶紧把招牌换了,换成“状元炸串”,被徐美玲等三人三票否决。 谈声被烦得不行,干脆躲去了上海。 徐贝贝得工作,不能一直陪着她,想来想去,决定送她去学点东西。 “钢琴,高雅音乐,适合新生亮相、集体活动的时候出来装一下,所以曲子不用多,三首足矣。” “乐器太难。” “舞蹈,种类多样,街舞帅气,爵士妩媚,各种风格,随便选择。” “劈叉太痛。” “画画,我颜料都现成的,你白天上课,晚上我给你辅导。双管齐下,绝对拿得出手。” “速成不了。” 徐贝贝难得对着她翻起了白眼:“那你说,你学什么?” 谈声缓缓回头,眼眸晶亮:“学什么都可以吗?” 徐贝贝:“......你说来听听。” 谈声不语,神秘地笑了。 第85章 偶像剧 八月进入尾声,谈声的课程班也进入了尾声。 徐贝贝给她买的一大堆衣服比她还先到家。 大学生了,不好再穿得跟小学生一样。 谈声表示抗议,说 polo 衫明明是商务套装。 徐贝贝以“我上过大学,你还没上”为由驳了回去。 徐美玲把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地往她身上比划,谈声划拉着手机消息,对着书桌上的录取通知书拍了一下,发到群里。 江雨寒:膜拜,我将永远拥护你,谈门。 底下一水的复制粘贴。 这段时间,大家都陆续拿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罗薇去了宁江,丁郡东如愿考上工大,何啸擦边一本线,省内没找到合适的,在西南挑了个排名靠前的一本。 江雨寒努力了一整年,可惜落下的功课实在太多,总分高出二本二十来分儿,已经是奇迹再现。不过什么公安大、警大,那是通通没戏的。 她在家闹了好一通,绝食撒泼发疯全都用上了,逼得江父跟肖雪放弃了送她出去的念头。 在谈声给出的一堆可报学校里,她选来选去还是想报警校。 为此又是同样的招数,来了一遍,烂俗,但有用。 省内的警校是个专科,但分数线一点也不专科。体测那天,江雨寒跟人攀谈,对方竟然是个重本的成绩,比她高了一百来分。搞得她超级紧张,生怕自己过不了关。还好她体能过硬,排到了女生前三。 陈彦舟:谈声 好巧。我也是蔚大。 何啸:? 丁郡东:啊? 罗薇:合理吗? 江雨寒:6 贺加羽:谁问你了? 陈彦舟直接给了贺加羽一拳:“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嘲笑你的那么多,你却只敢惹我。”贺加羽揉着肩膀,微笑道,“但你知道吗?没关系,我选择原谅你。” 陈彦舟被他笑得慎得慌:“神经。” 自从江雨寒要留在祁州后,贺加羽就有点神戳戳的,对陈彦舟更是攻击力强到没边。 陈彦舟认为这是嫉妒,毕竟以后他可以跟谈声继续在一个学校一个城市,而贺加羽却要继续跟江雨寒分开。 这还是贺加羽人生中的头一遭。 江雨寒抬起头:“哎呀,你们两个烦不烦啊?你们家都没饭吃吗?非来我家?” 事关清白,陈彦舟忙道:“我可没啊,是这个狗非拽——” 贺加羽捂住他的嘴:“什么时候开饭?” “我没空,问我妈。”江雨寒不在乎地挥挥手,拿手机聊得热火朝天。 陈彦舟刚张大了嘴要咬人,贺加羽就松开了手。 他语气漫不经心:“你在跟谁聊天?” “跟谈姐还有薇啊。” 贺加羽看着空空的群消息,纳闷道:“哦?那我怎么没收到?” “当然了,你又不在我们群里。” “什么?”陈彦舟还没来得及收回瞪贺加羽的眼神,正好甩给了江雨寒,声音都扭曲了,“你们还有小群?” “干嘛?大惊小怪的,我就不信,你们几个没小群?” “当然没有了。”陈彦舟斩钉截铁。 “那只能说你们没有精神上的深度交流。” 贺加羽:“那让我们开开眼,看看多深度?” 江雨寒扣上手机,从善如流,“再说了,我们可是室友,室友。” “我可是你同学,同学!” 陈彦舟语气仿佛控诉渣男,搞得江雨寒还真有点愧疚了。 “诶,你这是干嘛?” 贺加羽也看不下去了:“你正常点行不行?” 陈彦舟深呼吸几下:“把我拉进去。” “?你有毛病吧。” 他凝神几秒,忽然笑了:“算了。” 江雨寒跟贺加羽俱被他这几秒内切换自如的情绪搞懵了。 什么跟什么啊? 陈彦舟表情得意,语气更悠闲:“反正我还能跟谈声继续做同学。”他强调,“四年。” 江雨寒此刻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暑假过后她不会跟朋友们见面了。上了大学,她很有可能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们几面了。 陈彦舟他们还好说,大家住得都很近,公交地铁都随便去。 可谈姐,且不提有几个假期够她从北京回来的,光是从她家来市里都要花上半天。 江雨寒心凉了半截,考上大学的兴奋都淡了好多。 陈彦舟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腰板笔直,语气更是平淡:“以后你们只能用手机发冰冷冷的文字,而我却可以跟她面对面讨论高数题。” “不行。”江雨寒从椅子上弹起来,“绝对不行!” - “你就是故意的对吧?” 贺加羽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声音低低的,“你故意刺激江雨寒,让她去余江找谈声,还把人全弄来,就是为了自己也跟着去。死骗子。” 陈彦舟目不斜视,正义得仿佛额头要长出月牙来:“别瞎说啊。我什么就故意了?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说实话又不是骗人。 贺加羽“呵”了声,也就江雨寒这个傻瓜看不出他什么企图,还真以为他好心开车送她们去。 “谁叫你开车技术不行的。”陈彦舟笑着顶回去,“不然我也可以不去啊。” 真的是太欠揍了。 贺加羽:“那你走吧,我马上叫代驾。” 陈彦舟不笑了:“滚。” 何啸从后排回过头:“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江雨寒也转身:“快点快点,热死了。” 她可迫不及待要出发了好吗? - 对于江雨寒提出的建议,谈声想了很久。 来几个人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她还是有些懦弱,还是会首先思考,他们会不会嫌弃,会不会后悔。 嫌弃这个小镇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色,后悔大老远跑这一趟,睡不怎么样的宾馆,吃没什么特色的饭菜。 天呐谈声。 她挫败地撑着额角,为这一直未消弭的自卑感到可耻。 犹豫的片刻,陈彦舟给她发消息:终于可以吃你说的脆皮年糕了。 谈声心神微动。 那要是只有脆皮年糕呢? 怎么会呢? 谈声编辑了一大段文字,描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可不等她敲完半句,对面就又继续说: 没有年糕都没关系。是想见你。 谁想呢? 陈彦舟没说,谈声也没猜。 - “宝儿——” 徐美玲的高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季闷热,炸串的生意走向淡季。往年,徐美玲会趁此机会多去打打牌,谈广来则会轮换着去跟朋友们钓鱼。今年,二人偏被康乔哄得头昏,卖起了凉皮。 生意又是好得出奇。 徐美玲叫她拿梯子出来。 小陶姐的女儿在门口跟伙伴们扔帽子玩儿,比谁扔得高,好巧不巧挂到了树上,急得嗷嗷哭。 谈声抬头估摸了下高度,卷起衬衫的袖子,说不用梯子。 “不用怎么办?诶——”康乔惊讶地叫了声,急忙张开手臂。 谈声手握着树干的凸起,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脚一蹬,身影轻盈得像一片羽毛。 她有点后悔把头发全团了起来,此刻辫子跟随抬头的动作不断挤着后脖颈,有点痒。 小陶妹已经看呆了,她跟同伴们张着嘴,不断发出“哇”的感叹声。 “你下来,我去拿梯子!”康乔在底下喊道。 而谈声已经靠在了树干上,胳膊搭在树桠之间,姿态放松。 “拿不到就算了。”康乔说,“你先下来。” 谈声垂眸看他一眼,耳畔发丝缓缓滑落,语气中藏着丝张扬:“谁说拿不到了?” 她抬头,金灿灿的光芒穿过树叶,洒在那张清新秀气的脸上,将眸子照得很浅很浅。 她手指勾着那顶橙色的太阳帽,偏头,略微扬眉。 康乔哑然。 她嘴角弧度稍瞬即逝,弯腰,“接着。” “谈姐——” 兴奋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谈声直起身,一道影子便蹦进来。 是江雨寒。 在她身后,陈彦舟仰着头,眼神中遮不住的惊艳。 阳光灿烂而刺眼,葱绿的树叶,灰褐色的树干,洁白的衬衫仿佛画卷。 目光交汇间,世界仿佛变得遥远,只剩下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树般盎然。 热气像有生命般,迅速爬上他的脸颊,心脏跳得乱七八糟。 陈彦舟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留住她的目光,可聪明的大脑却在此刻丧失了所有能力。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会仰望着她,也只想这样一直仰望着她。 心潮澎湃。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他想。 “得了。”贺加羽冷不丁道,他抽了张纸巾,捏着一角,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停在陈彦舟眼前,“擦擦口水吧你。” 陈彦舟:“......” 第86章 男朋友 “小心——” 康乔又是一声惊呼,谈声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 江雨寒跟罗薇一左一右地将她夹起来,又蹦又跳的,就差原地转圈了。 “谈姐,这是肌肉吗?好厉害。”罗薇捏了捏她的胳膊,星星眼道。 江雨寒:“啊啊早知道我也去学拳击了。” 康乔被挤了出来,转头看见陈彦舟,不由得冷哼一声:“怎么还有你?” 陈彦舟听他说话就烦,不想回答。 贺加羽却饶有兴致地说:“哟,你俩认识啊?” “你又谁啊?”康乔眼中敌意不加遮掩。 不是说室友来吗? 这几个男的又是怎么回事? 谈声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康乔的脑袋,动作熟稔又自然:“他们是我朋友。” “是好朋友。”陈彦舟纠正道。 谈声不理,又给何啸等人介绍康乔:“他也是我朋友。” “是发小。”康乔同样加重了语气,认真又挑衅,“青梅竹马,懂不懂?” 江雨寒呵呵地笑,跟罗薇对视一眼,感受到了不寻常。 丁郡东更是小声地说:“他是喜欢谈姐吧?” “用你说?”何啸笑容僵硬着,从唇缝里挤出话来,“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好吗?” 徐美玲注意到声响,做完手里的这份凉皮,就解了围裙,迎了上来:“啊呀啊呀,都谁来了呀?” “这是我妈。”谈声介绍道。 “我猜猜,你是江雨寒,你是罗薇。”徐美玲眉飞色舞的,“老听谈声讲呢,说两个好朋友,谢谢你们哦。” 陈彦舟脸上带着笑容,一出口便是叫人惊掉下巴:“美玲姐。” “哎呦,彦舟也来了。快,都进来,空调开着的,凉快。”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门,瞬间将小店塞满。 “快坐快坐,广来,快,宝儿同学到了,去,把冰箱里的瓜杀了。”徐美玲热情地张罗着,“想吃什么,随便拿,我们的油都是好油,超市买的,酱也是自己熬的,你们都尝过吧?” 江雨寒狂点头:“好的好的。” 几个人初来乍到,还都拘谨着,除了说“好的好的”和“谢谢谢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只有陈彦舟,拍马屁那叫一个游刃有余:“当然了美玲姐,那都抢着吃才能赶上。” “这回不用抢。”谈广来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这回想吃什么吃什么。” 小陶妹推开门,“徐奶奶,我能进来吗?” “当然可以啦小妹。”徐美玲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快点的,别把冷气放跑了。” 小陶拎着一兜子桃,紧在后头:“姐,刚从老家摘的,甜着,软的,给你家宝儿吃。” 徐美玲接过来,连连道谢。 “这几个是?” “宝儿的同学。”徐美玲抽了一次性手套戴上,“没几天假了,过来玩儿。” “咱这地儿有什么好玩的?”小陶自来熟地坐下,小声说,“这么多人呐。住哪儿?” “女孩儿住我们家,老谈就住店里了,他在不方便,至于男孩儿嘛,也能住,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不愿意的话住宾馆。” “还是住宾馆吧。”小陶声音越来越低,“毕竟都是大小伙子,传出去也不好听。” “就一群小孩儿,有什么好传的?谁传也是闲得蛋疼。”徐美玲毫不在意。 小陶妹抬着头,视线在这几个明显陌生的人上来回跳跃,随后跑过去,拽了拽最帅的那个。 男生放下吃了两口的瓜,弯腰看她,“怎么了小朋友?” 小陶妹大声地问:“哥哥,你是声声姐姐的男朋友吗?” 众人被这声吸引,看过去。 陈彦舟一脸的ʄɛɨ错愕:“呃,我吗?” 贺加羽哈哈笑起来,问:“怎么呢小朋友?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陶妹梗着脖子,看着陈彦舟,天真道:“因为你长得最好看!” 她妈说了,声声姐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就要跟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在一起,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几人齐齐笑起来,都没当真。 陈彦舟嘴角得意却藏不住。 何啸道:“我说什么来着?学霸,你就是天生媚骨。” 陈彦舟:“你闭——别说话。” 康乔则翻了个白眼:“小妹,你什么破眼神啊?他哪儿好看了!” 小陶妹不服气地抗辩:“他长得好看啊,像明星一样。” 康乔险些炸毛,他按下性子,说:“小妹,哥今天就教你一个成语,中看不中用,就说一个人长得好看,但实际上干不了一点活儿,这样的人呢,不能要,这样的人,更不会是你声声姐男朋友,懂了吗?” 小陶妹看看他又看看陌生大哥哥,点点头:“懂了。” “嗯,很好。记住,以后遇到这种类型的男的,躲远远的。” “妈妈说得对,你想当声声姐姐男朋友。”小陶妹补充道。 “小妹!”小陶在门口看戏看半天,听到这话,瓜也顾不得吃了,高声道,“回家喝绿豆汤了。” - 小镇来了新面孔,是不小的新闻。炸串店平日里就是街坊四邻常来的地儿,如今有热闹看,更引了一波一波的人来。 几个小年轻都在帮忙干活,对他们来说,这也是新鲜的事情,一个个都干劲十足。 “够了。”谈声将竹签子收走,“夏天炸串没那么好卖的。” 江雨寒失望地“啊”了声,她还没玩好呢。 “哟,学生,你们都跟谈声是同学啊?”对面买鞋的叔叔开口问道。 “对啊。”何啸说。 “那你们考得怎么样啊?” “很好。”谈声帮他们回答,“都很好。” 鞋叔却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几个人也没藏着掖着,像某种默契般,一个接一个地开口。 最后是陈彦舟,他套着谈声的粉色围裙,笑着说:“我跟谈声要继续做同学的。” 正在切凉皮的康乔动作微顿,随后菜板跟案板发出更密集的碰撞声。 “不得了不得了。”鞋叔眼神兴奋,“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啊。谈声,你优秀啊,你朋友也都优秀。高材生,一屋子的高材生啊。” “小乔!”谈广来惊呼,“你跑这剁馅儿呢?” 康乔垂眸,好好地凉皮被他快剁成泥了。 他把刀一放:“对不起,叔叔,我有点累了。” 徐美玲看一眼热闹的人群,有些了然:“没事儿,你找谈声玩儿去吧。” “不了阿姨。我先回家了。”康乔把手套跟围裙摘了,静悄悄地走了。 奔波一天,大家都很累了,几乎上床就睡着了。 陈彦舟一个人出来加油,顺便在群里发了大段文字,确认明天的行程。 只有谈声回了个的手势。 陈彦舟想了想,在即将抵达宾馆的时候,又拐了个方向。 白天,谈声带他们在镇子上转过。 很小很小的一个地方,最多的就是树,梧桐,香樟,银杏,桃花、桂花......这一棵那一棵的,没有章法。 主街前后加起来才二百多米,挤下了超市、菜市场、小吃店、服装店、化妆品店。 谈声以前的生活就是在这二百米里打转的。 主街开到头,十字路口左转,再二百米就是谈声家小区,紧挨着的小区是这个镇子的由来——洛山河。 陈彦舟将车开到小区后面的河道上,熄了火。 夜风习习,不复白日闷热,他抬头数着楼层,像以前在文景学府楼下那样。 月亮弯弯一个,把云全都赶跑了,照得到处都亮亮的。 窗户透着微弱的黄。 他拿出手机,问她睡了没。 谈声:马上。 陈彦舟:明天你想吃什么? 谈声:不是露营烤肉吗? 陈彦舟:也可以做饭啊。好厨子不挑厨具。 谈声:哦。 谈声:佛跳墙。 陈彦舟:...... 现在空运海鲜来得及吗?急。 谈声:晚安。下次吧。 陈彦舟:晚安。什么下次? 谈声:下次再吃好厨子做的饭。 蝉鸣声大盛。 陈彦舟抬头,那扇窗户已经彻底失去了颜色。 他收起手机,嘴角上扬,喃喃着,声音被轻易吹散:“晚安。谈宝儿。” - 露营的地方距离镇子快二十公里,他们下午出发,到达的时候太阳仍旧好好地挂着。 山,谈声也是第一次来。 康乔以前常和朋友们过来野炊玩儿,她便也想带自己的朋友们过来。 至于效果,跟想象中还是很有差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炭放太久了,几个人从天光大亮搞到夕阳西下,才把火烧旺。 烤肉火大,热浪往人脸上扑 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原本的好风光也因渐沉的夜色变得略带诡异。 “热死了。”江雨寒抖着领子说。 贺加羽说:“你可以试试手举到胸前,手腕下折,再把舌头伸出来,用嘴呼吸。” “就不热了吗?”江雨寒边问边照做。 谈声:“就像狗了。” “贺加羽!”江雨寒反应过来,恶狠狠地叫他的名字,“我把你杀了。” 贺加羽拔腿就跑,边跑边喊:“人民警察,不带杀人的啊。” “我马上把你毁尸灭迹!”江雨寒大叫。 谈声一脸淡定地伸手,道:“拿个瓶子给我,我去找点水。” “你要喝吗?我这还剩一点儿。”罗薇从漫天的星辰里回神,去摸脚边的瓶子。 谈声解释说:“这炭得灭掉,天气干,容易着火。” 陈彦舟找了两个大一点的瓶子拿上,说:“我跟你一起去。” 她本能地要拒绝。 他又抬头看天,说:“天要黑完了。我们走快一点。” 谈声立时便不说话了。 一走出大家视线,陈彦舟便立马道歉。 他不是故意出差错的,他也没想到烧炭会这么难,耽误这么长时间,搞得原本能早点回去都回不去了。 谈声说,“不用道歉,还是我提议来这儿的呢。” “那怎么能一样,你是好心。”陈彦舟说。 “这么说你是故意了?” “那,那倒也不是。” 谈声笑了起来。 陈彦舟也跟着傻乎乎地笑。 她问他:“你笑什么?” 他摇头:“不知道。” 她开心,他就开心。 天暗了,路有点不好认,两人绕了好一截儿路才到溪边。 陈彦舟把两个瓶子浸在里面,装好时,再抬头,天色已全黑了。 “怎么这么快?” 谈声扶着树,嗓音飘忽道:“山里就是这样。” 其实她才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她只是想说点话。 “你等等。”陈彦舟从宽松的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一个手电筒,按亮,得意道,“还好我早有准备。” 他将手电筒塞给她,“我们快点回去。” 冷白的光线竟沁出暖意。 她握紧了那光:“好。” 十分钟后,熟悉的溪水再度出现在面前。 “这草是刚刚我踩倒的。”谈声脸色煞白,语气却冷静,“陈彦舟,我们迷路了。” 第87章 我们俩 意识到迷路后,谈声第一时间打通了江雨寒等人的电话,告诉他们现在立刻下山。 “我们现在两个人一起,不会有问题。”谈声语气镇定,“但你们别乱走,天太黑了,不能再迷路了。你们赶紧原路返回,找个村部,就是村委会,去那儿等或者先回我家,陈彦舟已经在报警了。” 夜色是森林天然的屏障,把每棵树都变得一模一样。 陈彦舟竭尽所能抓住重点,对警察描述了来时的路。 “哦,对了。先别告诉我妈——”谈声想到什么,顿了顿,“算了,没事。” 江雨寒却了然:“不告诉你爸妈吗?那不好吧。” “嗯,是不大好。”她轻声说,“我等会儿给他们打。” 听清楚电话的徐美玲差点把凉皮直接扔到油锅里。 “我的天呐,别怕宝儿,没事儿啊,我跟爸爸马上就过来,你千万别乱跑,手机开机,当心有蛇。”她心里越慌讲的话就越乱,“找有光的地方晓得吧?把手机手电筒打开。” “嗯,我知道的。陈彦舟跟我一起呢。”谈声煞白的一张脸,反过来宽慰她,“没事的,我不怕的。我不说了妈妈,给手机留点电。” “好好好。”徐美玲冲到后头去拽谈广来,“不怕啊,妈妈很快就来。不怕。” 陈彦舟把手机翻过来,让手电筒的光照亮树丛,“没事儿,警察都是专业的。” 谈声挂了电话,耷拉着眼,嗯了一声:“估计一个小时吧。” “嗯?” “他们找到我们。”她摸了摸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山里的温度逐渐低了,总这么站着也不是方法。谈声往前几步,找了块干燥茂密的草地坐了下来。 陈彦舟亦步亦趋地跟着,将手电筒放在她面前,坐到她身边。 小时候为了告诫小孩儿不要出去跑,大人们总会编织出很多故事。 水猴子,大老虎,还有鬼打墙。 他们俩现在的地理位置,每个要素都齐了。 溪水在月光下流淌,银色的波光像钻石般耀眼。 夏日虫鸣阵阵,近在耳边,用眼睛去找,又消失不见。 谈声心跳得很快很乱,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氧气,竭力压下颤抖。 身旁的热源仿佛察觉,又靠近一些。 “谈声。”陈彦舟看着流水,余光却始终在意着她的状态,他语气轻松地提议,“要不咱们打把游戏?” “留点电。” 一小时是理想状态,万一有不理想的状态呢? “那我们也不好干坐着吧?”陈彦舟往她身边挪了挪,手往另一侧背,避免贴到她的皮肤,“那我多害怕啊?” 谈声转过脸来。 月光下,他的眼睛和溪水一样波光粼粼。 陈彦舟不是笨蛋,在送她回家的日子里,早已经清楚比起黑暗,她更怕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黑暗。光是待在身边还不够,他要不停地讲话,才能让她知道,他不是幻觉。 谈声明白他的好意,可张嘴说出的话却变了味儿:“你是在嘲讽我吗?” 陈彦舟简直冤枉,捧着心道:“你也把我想得太卑鄙了!” “你说过不会对我说谎的。”她认真道。 陈彦舟:“我没说谎,我又没说我怕黑。” “那你怕什么?” “我怕你——”陈彦舟生生顿住,懊恼道,“你这脑子,转这么快做什么?” 谈声:“为了打败你。” 陈彦舟愣住了,耳朵烫起来,“为了......我?” 谈声:“......” 她是这么说的吗? 陈彦舟才不管,他心情很好地“哼”了声,“啊呀,你不用这么哄我。放心吧,你怕黑我是不会说出去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们?”谈声重复了他的重音。 “嗯。我们。”他眨眼,指指她又指指自己,“你跟我,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我姐知道,我爸妈知道,康乔也知道。”她说,“这是一群人的秘密。” 陈彦舟肩膀低下去,影子也跟着矮了一截儿,“你故意的是不是?就不想看我开心。” “那你也太容易不开心了。” 陈彦舟眼睛转了转,“谈声,我们来聊点成年人的话题吧。” “不聊,我没成年。” “聊聊嘛,闲着也是闲着。”陈彦舟飞快地问,“雷平川是不是喜欢你?” 谈声哑然,“你还惦记这事儿?” “你就说是不是?” “是。” “你拒绝他了?” “不明显吗?” “为什么?” 谈声反问:“你意思是我得答应?” “当然不是了。我意思是你拒绝得好,拒绝得漂亮。”陈彦舟伸出大拇指,“我是,是,是想问,想问......”他一狠心,“你有喜欢的人吗?” 谈声爽快点头。 他呼吸乱了一拍,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问,过了半天才故作轻松道:“谁啊?我认识吗?” 快说是我! “你啊。”谈声说得更随意。 祷告竟然起了作用,陈彦舟心狠狠一揪,没等狂喜漫上来,就听她继续说。 “江雨寒啊,罗薇啊,孙雯雯啊,丁郡东......” 她一口气报了十几个名字,还在继续报。 陈彦舟一脸黑线:“停停停,我说的不是这个喜欢。” 谈声颔首:“嗯,我知道。” “......你知道还乱回?” 谈声:“哦,看你急眼挺好玩的。” 陈彦舟:“......” 她笑了。 黑暗这次没有再把她拉回痛苦的夜晚,反而让她开始放松。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陈彦舟继续问。 谈声认真想了片刻,摇头:“没有。” “没有?”这不是陈彦舟想听到的答案,“怎么可能会没有。” 就算一开始真的没有,被人表白过后难道不会有一点点想到吗? “就是没有。” “那你现在想想呢?” 谈声缓缓呼出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陈彦舟逐渐紧张起来。 这动作、这氛围、这时机,下一步谈声不说喜欢他这样的,都是编剧在故意整人。 “想不到。”谈声说。 “要不,你现在想想?”陈彦舟欲盖弥彰地解释道,“闲着也是闲着嘛。” 谈声扬了扬拳头,“你要实在太闲,我也可以把你打一顿。” 陈彦舟双手捂脸:“那你打完能想想吗?” 谈声被他傻笑了,陈彦舟也跟着笑起来。 谈声说:“我真想不到。想不到以后谈恋爱,也想不到以后给人组成家庭……我一直觉得太幸福的人家庭不会幸福。” “啊?”陈彦舟想不通,“你说反了吧?” “那我觉得大部分的家庭都不会幸福。” 陈彦舟从未想过她会这么悲观,他犹豫片刻,小心道:“美玲姐虐待你啊?” “......你是不是智障?” “那你好好的干嘛这么想?” 谈声垂眸,不讲话了。 气氛一时间有点冷掉了。 陈彦舟不知道是天气,还是人,他只知道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谈声终于开口:“如果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会还我一个吗?” “你不告诉我天大的秘密,我也可以什么都告诉你。”陈彦舟说。 她一顿,四目相对,他笑容真挚,眼神近乎虔诚。 谈声别开脸,“你知道我为什么怕黑吗?” “呃,知道啊。” “嗯?”谈声这回是真惊讶了,“你怎么知道的?” “就上次吃饭,美玲姐给我说的,说你走丢过,然后就......”陈彦舟声音越来越小,“呃,我是不是不该知道啊?” 毕竟可是“天大”的秘密,他这么轻易就知道,是不是太不给她面子了? “我妈怎么什么都告诉你?”谈声纳闷道。 “我不知道啊。”陈彦舟挠了挠脸,说,“可能是我看起来就很靠谱吧。” 谈声:“完全没看出来。” 陈彦舟:“......” “那我妈有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走丢?” “呃,那没有。”陈彦舟猜测道,“因为你迷路了?” 谈声垂下眼睫:“因为我翻到了我的领养证。” 说完,她都很难以置信。 自己竟然就这么自然地对陈彦舟说出自己的秘密了? 人格魅力果真是门玄学? 安静。 水流、风声、树叶、虫鸣,夏天独特的植物气息。 再没有别的动静。 谈声险些以为又是只剩自己一个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他的脸。 毕竟这话题太沉,这么忽然地说出来,是个人都有点接受不了。 “你——”谈声抬头,话却断在嗓子里。 她伸出手指,揩掉他下巴上的泪痕,有些无措,“你怎么又哭了?” 第88章 小孩 谈声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真的可以像珍珠一样,大颗大颗的往下滚。 手电筒的昏暗光芒下,他红透的眼眶和鼻尖反而显眼。 谈声又摸起口袋,跟上次一样,什么也没有。 她只好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将他脸颊上的泪水拍开,局促地安慰:“你别哭。” 陈彦舟抓住她的手腕。 他才明白,“走丢”是多么柔和的说法。 “你不要脑补太多啊。”谈声没有挣脱,而是解释道,“我可没跟苦情剧里一样。虽然我是被抛弃的,但我妈妈、我爸爸、我们全家都非常、非常、非常爱我。” 陈彦舟不说话,只是摩挲着她的手腕,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谈宝儿,你伤不伤心啊?” 因为哭泣,他声音哑哑的,还有点扭曲,却叫人那么触动。 谈声垂眸,认真地回答:“当然伤心了。” 徐美玲跟谈广来对她那么好,好到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不是他们的小孩儿。 当这从未设想过的情况出现时,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只想逃跑,也确实逃跑了。 在那个迷路的夜里,她的人生数次崩塌,从头到尾。 重新把她捏起来的是徐贝贝。 她带着谈声去见识各种各样的城市和人。 她回答谈声的每一个假设、每一种困惑。 她没有拆穿这真相,而是告诉谈声,眼前的一切都不重要,这些自由的、宽阔的、明媚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想,她也可以。 “你姐也——” “不止我姐。陈彦舟,你们这次来,见过的每一个人......这个镇子上的所有人......他们都知道。” 徐美玲肚子都没大过就忽然抱着个小孩儿回来说是自己闺女,是个人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更别提小镇上的消息是最流通的,大事小事,不出几天,相干的、不相干都会知道的。 陈彦舟张了张嘴,“包括康乔吗?” “包括康乔。” 陈彦舟默然。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把这事儿说给我过。” 大人们闭口不言,却管不住小孩子。 小时候常常有人打不过她,就骂她是野种的。谈声起初听不懂,后来听懂了只当他们瞎骂,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有一次谈广来听到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爸妈就把小孩儿一顿死打,提到她家来道歉,之后就再也没人这么骂她了。 在这个没有秘密的小镇,谈声是大家唯一的秘密。 谈声抬起头,漫天星光簇拥着一弯月亮。 “你说,都这样了,我要再拆穿了,他们得多没劲啊。” 陈彦舟刚止住的泪水,又滚下来。 “哎呀,怎么又哭?”谈声有点无奈,又去拍他的眼泪,“是我在分享伤心秘密诶,你干嘛老是哭啊?” “我,我,”陈彦舟上气接不来下气,“我就觉得你很招人......心疼。” 他几乎不能想象,那么小的她是怎样消化掉一切的。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心里却会默默怀疑挣扎。 那些无数个要求自己懂事的、不要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的瞬间,又何尝不是这伤痕的后遗症呢? “大哥,你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谈声轻轻扇他的脸颊,“别人就算了,你以为我爸妈真看不出来吗?他们只是当不知道而已。” 很多事说太明白反而会伤害彼此。 徐贝贝、徐美玲、谈广来私底下他们兴许已经商讨过很多次,要如何装作不知道她的难过,如何让她振作,如何不着痕迹地开导她。 可事情一旦露馅,再精密也都全是破绽了。 “我爸妈不是因为生不出小孩才要我的,是因为已经有了我,才决定再也不生小孩的。”谈声认真地说。 “他们很爱你。”陈彦舟说。 “是的。”谈声心中酸涩一晃而过。 她从未怀疑过她们的爱,却依旧有些笨拙,明知道不可能再被抛弃,却忍不住害怕被抛弃。担心自己做得不够,所以希望做得更好。 而更好比最好难,“更”是没有尽头的。 谈声静默不语,陈彦舟说:“也许你不是被抛弃的呢?也许你是,是被骗走的,以前那么多拐子,你——” “有一天。”她打断他,声音很轻,“我姐带我去玩儿,路过一家的时候,她站着不走了,让我看,让我使劲儿看。我就明白了。” 那家人距离谈声奶奶家还不到二十米。 “我爸跟家里人关系很不好的,跟我妈结婚后,更是直接断了来往。后来他们回去过一次,我姐说,还好他们回去过那一次。” 那是一个会吃姑娘的地方。 最离谱的一年,村里死了六个女婴。有的是掉水里淹死了,有的是冻死了,有的是忽然就消失了......大家都传,这是姑娘犯了鬼神的冲,谁家的都活不下来,所以最好只生小子,有面儿。 如果没有徐美玲跟谈广来,谈声也会成为那些女孩儿中的一个。 陈彦舟感Ṗṁ觉特别难受,既难受谈声的过往,也难受那些传言中“犯冲”的女孩儿。 他又一次想起谈声说的话:他出生就赢了。 原来他赢的不是家庭,而是性别。 谈声语气淡下来几分:“血缘没什么重要的。我永远不会去找我的亲生父母的,我不在乎。丢掉我,是他们的损失,不是我的。我现在是我们县最有出息的小孩,我爸妈走出去都很有面子的。” 陈彦舟纠正她:“何止,是全省......不,是全世界。”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是全世界最有出息的小孩儿。” “那你也太夸张了。我这个人还是很实事求是的。” 陈彦舟笑了,脸上挂着乱七八糟的泪痕,看起来有点滑稽。 于是谈声也笑了。 她以为自己说出这些会痛苦,会哭泣,可实际上,她一滴眼泪都没流。 她想,是因为自己拥有的爱,比任何人都多、都浓烈。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散掉了,她捶了捶心口,感觉那里变得很轻盈。 她把这变化讲出来,新奇地说:“诶?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压抑呢。原来还是有一点的嘛。” “那是当然了,你是人,不是机器。” 她笑:“陈彦舟,这回,这真的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了。” 陈彦舟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他眼睛很亮,透着坚毅:“我会一直一直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我死。” 谈声噗嗤笑出来,“偶像剧看多了吧。” 他蹙眉,不满地说:“我可是很认真的!” 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他们找到我们了。”陈彦舟说。 “是诶。”她抬头,看向远方,喃喃道。 陈彦舟爬起来,大声地回应那些呼唤,“我们在这儿!” 他弯腰用力将她拽起来,说:“到你了。” “什么到我?”谈声一头雾水。 “告诉他们。你在这里。”陈彦舟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宝儿,这次,你不用等到天亮了。” 谈声愣神好久。 被握住的左手给她源源不断的温暖和力量。 她扭过头,将手掌放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妈妈——” 从有记忆以来,那个最依赖的人,那个根植在身体里,只要念出来就能获得无限力量的叠词: “妈妈——” ”宝儿!别怕别怕。妈妈听到你了。” 徐美玲脚步迈得飞快,大声回应着。 “妈妈——” 谈广来扶着她,宽慰她别着急,提醒她小心。 徐美玲手脚都是抖着的,她张开双臂,像很多年前那个初夏一样,把谈声完完全全地抱在怀里。 曾经那床破烂的、灰扑扑的抱被,像洞穴一样,轻易便把那小孩儿吞下去;现在的她长得比自己还高,有聪明的脑子,有结实的身体,有了知识,开了眼界,但依然是小孩儿。 她的小孩儿。 “妈妈。”谈声用力地回抱着,小声说,“我很想你。” “傻姑娘,怎么还撒起娇了?”徐美玲笑,抚摸着她的背,“我不就在这里吗?” “嗯。还是很想你。”谈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呢喃。 - 谈广来拍着妻女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吧。” 谈声点头:“好。” 也是这会儿她才看见后面的康乔。 他穿着睡衣背心就出来了,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谈声,对,对不起。” 他不该闹脾气,明知道她怕黑还临时变卦不一起来。 “跟你没关系。”谈声继续发挥实事求是的作风。 “对不起。”康乔仍懊恼地重复。 “真的没关系。”谈声笑着看他,“康乔,这些和你都没有关系的。” 康乔一顿,眼中竟然也涌出热泪来。 谈声:“......?” 不是,什么情况? 第89章 谈恋爱 谁也没想到最后哭得最惨的是康乔。 谈广来忧心忡忡,“怎么办呐?哭成这样是不是中邪了?” “拉倒吧。少给我封建迷信啊。”徐美玲也纳闷,“以前没发现他胆子这么小呢。” 谈声拽了两张纸,递他手里:“你到底哭啥啊?” 她不是都说跟他没关系了吗? 康乔闻言泪流得更凶了。 他想走的应该是倔强小白花路线,奈何长了张是很硬汉的脸,这会儿默默流泪有种大太监要被处死的感觉。 当然了,这只是陈彦舟戴有有色眼镜的、片面的理解。 从理智上,他能理解康乔,搁他,他也崩溃。 “没有关系”乍听起来是安慰,细想不就是要撇得干净? 陈彦舟看前排谈声的脸色,他也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不过。 他脑子里又开始想别的。 他哭的时候也是这风格吗? 陈彦舟摸了摸脸,那岂不是也很丑?那谈声会不会因此讨厌他啊? 他扭头,对着漆黑的窗玻璃照来照去,可惜影子太模糊,什么细节也看不清。 “哎呀,别哭了。”谈声耐心彻底告罄,直接吐槽,“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还把脸哭得跟泡菜一样。” “没礼貌!”徐美玲呵斥她,“人家这不是愧疚吗?” “我又没怪他!”谈声才莫名其妙呢。 这一晚上最该哭的人明明是她好不好? 康乔一抽一抽的:“没事的阿姨,我没事。” “你看看人家多善良,多体谅人,你学学。”徐美玲更数落起来。 谈声:“......” 死绿茶男。 谈广来出来转移话题:“小陈啊。” 听点到自己,陈彦舟立刻直起身,双手放在膝盖上,规矩得不行,“诶,怎么了叔叔?” “谢谢你哦今天。要不是你在,我们还真不放心呢。” “是啊是啊。”徐美玲语气亲热,“这都两次了,在电视里,我们家宝儿得叫你救命恩人。” 康乔悲伤的情绪瞬间止住:“什么两次?” 谈声:“哭你的吧。” “没有没有。今天是宝儿陪着我的,不是她当机立断,我肯定会到处乱跑,那就真会找不到了。她是我的。”陈彦舟看她的侧脸,“救命恩人。” 康乔:“你凭什么能叫她宝儿?” 陈彦舟当他放屁:“对了美玲姐,我这次来还带任务呢,我妈老念叨您的辣酱,说让我带两瓶回去。我就厚着脸皮,求一下了。” “这有什么求不求的,小事儿,回去之前,肯定给你弄妥。” “谢谢美玲姐。” 陈彦舟脸上始终挂着笑,很是赏心悦目,徐美玲看了心情很好,“别客气。” 到家时,江雨寒等人都在楼下候着,见他们都平安归来,都松了口气。 江雨寒跟罗薇你一句我一句,连环炮似的,又把她浑身上下打量个遍,确认她胳膊腿都在。 就在江雨寒上手摸她时,贺加羽忍不住了,把人拽回来,说:“行了姐姐,人都回来了,你把心放回去吧。” “学霸你也是的。”江雨寒调转枪口,“那么点地儿都走不明白?” 谈声说:“他第一次来,而且我才是本地人。” “怪我。”康乔哑着嗓子道,“我跟去就好了。” “没事。” 谈声发自内心地觉得挺好的。 她的秘密找到了可靠的伙伴,不再属于她一个人,这种感觉让人放松。 念头一闪而过,她抬起头,正撞上陈彦舟有点呆愣的视线。 被当场逮住,他心虚了一瞬,别过脸,耳朵绯红。 他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被她吸引去,这可实在是世界未解之谜。 四个男生开着车回酒店,女生们则上楼去。 “谈声。”康乔忽然出言叫住她,“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他这会儿平静下来了,就是脸还有点红。 陈彦舟立马要下车,可刚把车门打开条缝又清醒了一些,把门重新关上。 贺加羽惊异地说:“你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何啸跟丁郡东异口同声地问。 陈彦舟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听见了。” “那你还走?” “跟我没有关系。”他踩脚油门。 他都管不住自己喜欢谈声,还管得了别人吗? “什么关系啊?”何啸疑惑道。 丁郡东拽他:“睡觉吧哥,不是咱们掺和的话题。” 贺加羽继续问:“那要是她答应了呢?” 陈彦舟车开得四平八稳,语气也一样:“结了婚的都能离呢。” 只要努力没什么不可能,不过是时间长点短点的差距。 他这么年轻,有什么等不及的? “你,你真是,真是......”贺加羽简直找不到形容词,“没救了,你没救了。” - “我要去复读了。”康乔的第一句话就挺没头没脑的。 谈声点点头:“哦。” 他今年成绩勉强过本科线,根本没几个学校能挑的,复读也很正常。 “你等着我,我会去找你的。我,我不是笨蛋。就算现在是,以后也不会是了。” 谈声抿了抿嘴角,忍住,没泼他冷水。 “我知道,我不像陈彦舟那么会读书,也不像你的朋友们那么有见识,但是我会努力的。你,你不要再说什么跟我‘没有关系’的话了”康乔想说的其实还很多,但他只是看着她,语气温柔而坚定:“我一定会去蔚大的。” “也不一定的。” “一定的。”康乔不满地加重了语气,“陈彦舟能为你做的,我都能。” 谈声看着他,康乔便在这静默的眼神中燃起一片火光,烧得他胸口温暖,很是安心。 “康乔,我以前觉得你学习不好,是没努力。”谈声平和开口,“现在看,你简直是脑子不好。” 火光停止了跃动。 她说得很慢,根本不像是在骂人,“你以为蔚大是你动动嘴皮子,说两句漂亮话就可以考上的吗?” “你以为把陈彦舟比下去,我就必须喜欢你吗?” “你以为人生只靠着喜欢别人就可以一路向好吗?” 那火烧到他的脸颊,刺得生痛。 康乔第一次知道,她可以这么伤人,比模联时那种冷冰冰的眼神更让他窒息。 “我知道了。”他低下头,想结束这场不自量力的剖白,“你别说了。”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没想过,你只是把一切都寄托在我身上而已。” 可她为什么要做他的寄托?为什么要接受他“为了”自己去做的任何事情。 “喜欢就是会让人变好的。”康乔不甘地抗辩,“我会变好的。” 谈声冷冷地说:“你别做梦了。” 喜欢会让人变好,但喜欢不是人生唯一的支撑。 他都不肯为了自己努力,又怎么可能为了她努力? 康乔感觉她在侮辱自己的感情,“我有努力的,我以前明明连好大专都上不了,现在都可以上本科了,我只是时间不——” “你还不明白吗?为了别人努力,根本就是伪命题。”谈声始终冷静,“你上好学校、赚大钱、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这些带来的好处都是你自己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康乔哑然。 “既然没关系,又为什么要把我推出来呢?是为了在失败的时候说‘都是因为你没等我、你伤了我、你抛弃我,我才没考好、我才错过了、我才没有更好的人生’吗?” 康乔急忙道:“我不会这样的。” “你会的。”谈声斩钉截铁,“你一定会。” 徐贝贝难道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吗? 两个相爱的人都会如此,更不要说单恋。 “你喜欢陈彦舟。”康乔苦笑道,“我明白了。在你眼里,我怎么样都比不上他。” 谈声感觉自己要被气晕了。 自己苦口婆心说这么多大道理,他就得出这个结论? 恋爱脑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入刑啊? 这天实在是聊不下去了,她一个现实剧的 npc 跟偶像剧的根本没法沟通。 想到这里,她直接转身,等上了楼梯,康乔还耷拉个脑袋站在原地。 谈声深吸一口气,还是折返回来。 康乔面庞浮上几丝期待。 他就知道,她从小就嘴硬心软,不会不管他的。 可这次,他却注定失望了。 “没有我,陈彦舟还是会考蔚大;没有你,我的生活还是很充实。我的时间、我的人生完全属于我自己,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来一起参与规划。我永远不会等。” 谈声说完再度转身,昂首挺胸,步伐坚定。 她的未来会很精彩,会有很多比跟男高中生谈恋爱好千百倍的事情在等着她。 - 几人启程回家那天,后备箱几乎要被辣酱塞满了。 “都是现熬的,天热,回去一定放冰箱啊。” “谢谢美玲姐。”陈彦舟爽朗应道。 徐美玲拍了拍他的肩膀,“到酒店记得数数人,别把谁丢下了,唔,丢下来也问题不大,赶紧联系我们。” 陈彦舟连连点头。 “诶谈声,你先别走,我有事儿跟你说。” 谈声疑惑地抬头,“怎么了?” 陈彦舟看了看徐美玲,“美玲姐,我能不能跟——” “啊呀,我想起来锅里辣酱还没盛呢。”徐美玲一把拽起康乔,“小乔啊,赶紧赶紧。” 康乔:“......” 该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贺加羽也很有眼色地升起了车窗。 “我说过,欠你一个生日礼物。” 谈声失笑:“这都过去多久了。” “是有点久。”陈彦舟抬起手,一条细细的金色链子从他手指间坠下来。 悬着的圆白贝母中间嵌着水钻,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这是?” “项——钥匙扣。”陈彦舟硬生生改口。 谈声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也可以当钥匙扣嘛。”陈彦舟一把塞到她手里,“你怎么用它就是什么。” “哦。”谈声摊开掌心,在阳光下看那闪烁的水钻,随口道,“这不会是真钻吧。” “你开学怎么去学校?”陈彦舟不答,问她。 “高铁吧。机场太远了。”谈声将项链握紧,“你呢?” “我也高铁。”陈彦舟说,“那到时候我们一起?” 谈声没有拒绝:“可以。” “该走了。”贺加羽道,“江雨寒在催了。” “来了。”陈彦舟说着大跨步往前走。 谈声将项链放到口袋里。 陈彦舟系好安全带,降下车窗,小声说:“谈宝儿,我还欠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得了吧。”谈声不在乎地说。 她从来就没觉得他能“还”。 “我有喜欢的人。”他飞快地甩出这一句。 谈声饶有兴致地看他:“我知道。” 发动机轰鸣着,车子微微颤抖。 陈彦舟竟真有被她看穿的感觉。 “那......你知道是谁吗?” 谈声扬起笑,挥手同他告别:“我知道。” 第90章 竞争者 陈彦舟再次被三个字打得晕头转向,还好现场有目击证人,起码证明了不是自己幻觉。 “不是又怎样?”目击证人毫不掩饰地嘲笑,“也没见你有什么行动。” 陈彦舟瞪他,“我是不想吗?” 他是不敢。 贺加羽愣了:“那你还怎么敢问她知不知道你喜欢谁?” “这是战术,战术。” “那我还是第一次见人被自己战术打败的。” 陈彦舟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是气氛到了,一时没忍住吧? “要我说你就一鼓作气,直接把事儿说开。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免受折磨。” 陈彦舟耷拉着眼,“你别管了,我再想想。” - 这一想就到了开学。 九月,太阳仍有余威。 陈彦舟拒绝了爸妈的相送,自己带着行李早早就等在高铁站门口。 谈声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你怎么在这儿?”陈彦舟练习好几天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住了。 “我去念书啊。校友。”孙雯雯划拉了下刘海,挽着谈声的胳膊紧了紧,昂首挺胸,从他身边路过,“让一下啦,我们进站了。” 排队的时候孙雯雯一边摸谈声的脸,一边说着什么防晒隔离的。 陈彦舟戳了戳谈声的肩膀:“你身份证拿了吗?” 谈声摸了摸口袋:“在着。” 孙雯雯用手指擦她的脸颊:“你是有点干哦,那就更要做好防晒了,不然会——” 陈彦舟继续戳谈声:“你们要取票吗?” 谈声回道:“进去再取。” “我研究了一整个暑假,你的脸就放心交给——” 陈彦舟抬手:“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 “你的脸——” “谈声,你饿吗?” “陈彦舟!”孙雯雯忍无可忍,“你干嘛老打断我?” “啊?”陈彦舟睁着无辜的眼睛,“抱歉啊。” 孙雯雯:“......” 他是在装吧?肯定是吧。 陈彦舟不跟她僵持,他单手拎起谈声的箱子放到安检带上。 “好了,快检票了。”谈声温声道,“先上车吧。” 上车了就不一样了。 陈彦舟想到跟她连着的座位号,整个人又挺了起来。 不枉他卡点抢票。 得意的心刚起来,孙雯雯便开了口:“陈彦舟,等会儿我们换个座呗。” 陈彦舟想也不想:“不换。” “我的位置是过道,你不吃亏。”孙雯雯说,“我想跟谈姐坐一起。” “我也——”陈彦舟及时住嘴,“我就喜欢坐中间。” 孙雯雯:“......” 三分钟后,孙雯雯拽着箱子站在座位旁,说明情况后的大哥痛快地起了身。 陈彦舟:“......别看我,我不换。” 一路上不管孙雯雯对“隔着人交流”这件事表现得多么不方便和多么不满,陈彦舟都不动如钟,仿佛入定了,就连去上厕所打水,也要把东西左一层右一层地全放在座位上。 “难道我是那种不经过别人同意就随便坐的人吗?”孙雯雯感觉自己的人品受到了质疑。 “他就这样。”谈声安慰道,“不要生他的气。” 不知道是不是孙雯雯的错觉,她总觉得陈彦舟对自己很有敌意,就跟自己抢了他什么东西一样。 难道是状元的光环? 可她是文科啊,他要恨也该恨谈姐才对。 谁不知道高中三年他被压制得死死的,一直死追追不上,视谈姐为眼中钉的? 搞不清,真是搞不清。 孙雯雯洗了个手,端起水杯,刚走回车厢,就愣住了。 陈彦舟蹙着眉,头靠在谈声的肩膀上,眼眸紧闭,呼吸均匀,分明是熟睡。 谈声好像无知无觉,单手翻过一页 kindle,随意地将遮光帘拽下来。 没了刺眼的光芒,他眉头逐渐舒展开。 明灭的光影打在两人身上,唯美得像青春动漫里的大结局。 几声轻微的快门声,引得谈声抬眸。 孙雯雯手比脑子快。从屏幕里看到谈声的视线后,连忙放下手机。 “对,对不起啊谈姐。”她压低了声音,“我就,就觉得刚刚看起来很好看。” “没事。”谈声不甚在意。 孙雯雯摩挲着手机,纠结好久,“你们,你们这是在......” 谈声明白她的欲言又止,道:“别多想,还没怎样。” 文科生的本能让孙雯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还没?” 谈声颔首,语气随意:“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啊?” 孙雯雯彻底呆滞了,她想的那可不要太多了。 - 谈声暑假通过了计算机与金融的双学士学位的测试,宿舍在东区,孙雯雯所在的法学院则在西区。 她捶胸顿足,原本还想着能跟谈声发展出更深厚的革命友谊呢,这下好了,物理上就没优势了。反倒是让航天院的陈彦舟捡了便宜。 谈声的三个室友都是金融系的,其中一个跟江雨寒有点像,高高的,瘦瘦的,明艳挂的长相,还跟她来自一个省,叫梁舒。 谈声记得这个名字,在联考的大榜单里,始终前沿。 “原来你就是谈声。”梁舒笑道,“你的威名可是我们的噩梦呢。” “哇,怎么说怎么说?”其他室友纷纷好奇。 大小联考从未落败,不管底下如何厮杀,抢的也都是第二。在他们这届学生中,“谈声”这两个字就是不败的神话,不管你多努力都没法越过去。 “学妹们每次考试还会偷偷拜你呢。”梁舒双手合十,笑开,“这要是让她们知道我跟你是室友,还不得排队问我要你签名?” 谈声知道这夸奖是自己应得的,但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儿,还是感到了一丝赧然。 “我也常常看见你的名字。”她说,“你的英语考得很高。” 梁舒挑眉,对这个回答出乎意料,“你还研究榜上的成绩呢?” “你的名字好看。”谈声说。 梁舒笑起来,自来熟地勾着她的肩膀,“你太可爱了。” 谈声对这突然的亲昵有点不适应,好在电话铃声解救了她。 陈彦舟打着哈欠的懒调子犹如天籁。“吃饭吗?” “好,你等我一下。” “你慢点,不着急。”陈彦舟拍死脖子上吸血的蚊子,“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谈声还想着这开学人来人往,男的女的都有,怎么就出来就能看见了。 到门口一看,陈彦舟正站在闸机边,跟宿管阿姨聊得热火朝天,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他皮相好,个儿又高,往那儿一站,把枯燥古板的水泥色装修都变鲜活了。 “不用不用,我真不进去了,毕竟女生宿舍,还是挺不方便的。谢谢姐。”陈彦舟连连摆手,拒绝宿管阿姨欲放他进去的好意。 “今天开学,都是送来送去的,不要紧,你做个登记就成。”宿管阿姨拿出纸笔来。 “陈彦舟。”谈声叫他。 “姐,我朋友出来了,谢谢您,我先走了啊。” 他回话间,谈声也笑着跟宿管阿姨打了个招呼。 “好,好啊。”阿姨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跳着,兀自感叹道,“真白净,这南方水土是养人啊。” 食堂距离宿舍不远,陈彦舟来之前已经探过路了,还在论坛上找全了所有食堂的评价,一路走一路倒给谈声听。 叽叽喳喳比蝉鸣还吵,一直持续到点完餐。 “你渴吗?”谈声由衷地发出疑问。 陈彦舟嘴角一翘。 天,她关心他。 谈声:“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陈彦舟按了按嘴角,“我心情好。” 谈声懂了。 他绝对没听懂自己的内涵。 她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叹气啊?” “我叹这个世界还是公平的。”谈声看着他说,“老天给了你很好的家世、很高的智商、很帅的脸。” 同样,也给了他听不懂好坏话的大脑。 陈彦舟垂眸,愉悦遮掩不住:“诶呀,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你在这儿等饭吧。我去买喝的,你要什么?”谈声问。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好。” 小卖铺就离打饭窗口几步路,谈声在冷柜前看了一会儿,打开,拿了两瓶苏打水。 她转身,发现陈彦舟已经端了餐盘坐了下来,在他对面,一个长发女生正将手机递过去。 女生身后,还有两个女孩儿正握着手,一脸激动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剧情已经很了然了。 谈声握着饮料的手指紧了紧,脚步也顿住了。 陈彦舟神态自若地接过手机输入了什么,又递回去。 “谢谢。”女生冲他笑。 “不客气。”陈彦舟客套地回复了,目光未在她身上停留,越过她,举起了手,语气热络,“宝儿,这里。”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跟着他一起投向某处。 谈声:“......” 真是谢了。 第91章 贪心 “扫码迎新,送钥匙扣挂件呢。”陈彦舟满脸兴奋地展示刚得来的蔚大周边。 是蔚大卡通形象的毛毡,圆乎乎的很是可爱。 他一看就觉得适合挂在谈声那个黑色的匡威书包上,本来不感兴趣的,也感了。 “学姐,我同学再扫下,能再送一只吗?”陈彦舟毫不掩饰意图,“我想跟她一起用。” “这个,不好意思,只剩下这一个了呢。”长发女生保持着微笑。 而且连这一个她也不想给了呢。 谈声凑近了看,是挂件不假,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手工做的,谁家扫码迎新下这么大的本钱? 很显然这只是个要联系方式的借口而已。也就陈彦舟这个傻子,还真以为是什么活动呢。 谈声看向学姐,紧接着挑眉,发出声惊叹,“哇,你好漂亮,” 她表情严肃正经,眼睛圆圆的,里面是遮不住的惊艳和真诚。 这个脸,这个表情,这个语气,无一不在表达着“我说的是真的”。 “谢谢你。”学姐已经调整过来状态,自如地接下这赞美,“你也很漂亮。” 她不是那种特别精致惊艳的长相,但耐看,眉宇间还有股英气,跟柔和的轮廓形成了种反差,让人莫名想到忍冬。 不是花,而是这两个字带来的某种气质。 陈彦舟不笑了,“算了,学姐,我们还是不扫了,这个也不用了,还给你。” 他用最快速度将毛毡丢进学姐的帆布包里,但谈声手机已经掏了出来。 “我可以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可我已经没——” “跟那个没关系,我就是觉得你很漂亮。”谈声笑着说。 学姐一顿,笑开,“那我扫你吧。” 陈彦舟:“要不我们还是吃饭呢?” 话说到后来都弱了不少。 他有心阻止,但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谈声加上了别人好友。 三言两语间,学姐早就把帅学弟抛到了脑后,转而跟小学妹约上了军训结束后一起自习。 陈彦舟:“……” 以前他跟沈言争、跟康乔争,还要跟江雨寒争、跟罗薇争,好不容易这几个对手都在物理上距离远了,新的对手竟然又出现了。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陈彦舟眼神哀怨,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谈声很难装没看见。 “你交新朋友了,那我怎么办?” “我也没不要你啊。”谈声语气自然,意识到说了什么后自己都顿了顿。 这种肉麻的话怎么、怎么…… 真的是跟陈彦舟呆久了,被传染了。 “真的假的?”陈彦舟继续用期待的狗狗眼看她。 谈声想收回都得狠狠心。 但她不想狠心。 “真的。”她说。 陈彦舟又高兴了,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吃完饭又去买了一堆生活用品,陈彦舟直接找宿管阿姨借了辆手推车,大包小包的一趟就拉回来了。 这个人情商有时高有时低的,但不得不说高的地方恰到好处。 谈声把东西放回寝室,稍微收拾了一下,室友们叫她一起吃饭,她想了想拒绝了,说自己已经有约。 没过十分钟,陈彦舟的电话如约而至,谈声不想出去吃,选了另一个食堂。 吃饭时,陈彦舟才想起来问她室友们怎么样。 “挺好的,有一个是我们老乡,乌川的,” “人呢?人怎么样?好说话吗?” “我还没怎么跟她们说话。” “那你回去说说看。” “怎么说?” “你中午不是跟人刚见面就聊得挺好吗?这会儿不知道说什么了?” 谈声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陈彦舟立刻道:“说八卦吧,咱们学校炸裂的事儿也不少,你挑着说呗。” 这是宇宙通用的、最快把关系炒热的法子。 谈声点点头,“我知道了。” - 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们正在敷面膜,梁舒拿剪刀在面膜纸上比划着,从唇缝里挤出招呼:“回来了啊?” “嗯。” 对床的王梓尔探出脑袋:“谈声,你们晚上吃的哪家饭馆啊?好吃吗?过几天我朋友也要来找我,我想请她在外面吃。让我参考参考呗。” “没有,我们没出去,就在食堂吃的。四食堂。” 柳丝缘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啊?你朋友也是我们学校的?” “嗯,对。” 王梓尔坐起来:“男的女的?” “男的。” 梁舒随口问道:“帅吗?” 谈声用力点头:“很帅。” 一时间大家纷纷来了兴趣,柳丝缘面膜揭了半边,“天呐,你男朋友吗?多帅?有照片吗?” “不是我男朋友,照片……我找找。” 谈声打开手机相册,什么也没有,想了想又点进江雨寒的空间。 毕业照那天,许多人找她合影,江雨寒专门弄了个相册,就叫“谈门”。 谈声在那堆照片里划拉着,点开大图,直接拿给室友们看。 “哇,是帅诶。” “我们学校还有这种货色的男的啊?” “那肯定吧,我们可是在首都。天南海北这么多人。”梁舒笑着说,“指不定还能有更帅的呢。” 谈声对前半句认同,对后半句存疑。 她长这么大,就没遇见过能跟陈彦舟媲美的男生。 至少在她的审美体系里没有。 “你有消息。”梁舒把手机还给她。 王梓尔说:“他喜欢你。” 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照片里,不管什么角度,他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所以不需要疑问。 陈彦舟:怎么样怎么样,找她们说话了吗?好说话了吗? 谈声回复着陈彦舟的消息,轻轻“嗯”了声。 谈声:正在照你的想法在讲八卦。 柳丝缘“啧啧”两声:“这么帅都没拿下你?不科学啊,难道说他有什么天大的缺点,还是说你不是颜值派?” 陈彦舟:干得漂亮.jpg “他很好。”谈声按灭手机,抬头,嘴角微勾,“是我在想要不要拿下他。” - 蔚大的军训是出了名的魔鬼,连射击都有实弹环节,每天都是被拉练得手抖脚抖得回去。 谈声不可避免地感觉到疲倦,但同时又高兴。 如果不是高考,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来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好的学校,有这么新奇的体验。 她是玩高兴了,陈彦舟可难受了。 他们系好死不死被分到最远的场地,每天横穿整个学校去训练不说,时间都紧扣扣的,等他走回宿舍区,谈声早就吃完饭了。 他只能抓住每晚寝室关门前那一点点时间,找谈声出来散步。 散步太好了。 北方的夏夜,不对,秋夜,秋夜是清爽的,干燥的,路灯把影子拉得长长的,风习习的,把她身上的气息带到他的鼻尖。 陈彦舟将靠近她的那只手臂背到身后,以免动作间碰到她。 “要不要休息一下。”她看着湖边的长椅问。 陈彦舟问道:“你累了吗?要不然我们回去?” 他总这样,走着走着就忘了时间。 谈声摇摇头:“先坐会儿吧。” “好。”陈彦舟抚掉落叶,又用衣服下摆擦了擦长凳,示意她坐。 层叠的枝桠间月亮圆圆一个远胜过路灯。 谈声昂着脸庞,陈彦舟偏头看她。 她垂眸便换他抬头。 几次之后,他嘴角笑意愈发明显。 “你笑什么?”她问。 陈彦舟眼角弯了起来,愉悦道:“我笑,生活真美好。” 他们在千里之外又一次在彼此身边,一起散步、一起吹风、一起看月亮。 “这就美好了吗?”谈声喃喃道。 “嗯,我不贪心。” “那真是可惜了。” 惋惜的语气叫陈彦舟心一沉,立时转过头来。 夜色朦胧而温柔。 谈声发丝微动,颔首,对上他的视线,“我贪心。” 第92章 喜欢 她的眼睛很亮,折射出湖水盈盈的波纹。 陈彦舟被那水光吸引着,任由神经绷紧,心跳快得要爆炸,仍不舍得挪开视线。 当温热的气息近到交缠时,陈彦舟从那眸光中看到自己模糊的轮廓。 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来,是心动也是泄气。 陈彦舟,你竟然连保持不动的定力都没有吗? “你的眼睛很好看。” 谈声半边身体都倾到了他跟前,眼皮缓缓垂下来,从上到下,划过那张光滑白皙的脸,落在他紧紧按着长椅的手上。 指尖压得扁扁的,指甲更是发白了,手背青筋因用力而凸起,光影间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她低着头,头顶一圈绒绒的发丝跟着风声舞动,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鼻尖。 陈彦舟将呼吸分成一段一段的,克制又贪婪。 “你的手也很好看。”她轻声道。 陈彦舟很清楚,最优的做法是借这句称赞,举起自己的手,得寸进尺地问:我的手也很大,要不要比一下? 可事实却是他不敢。 他敢直视她的眼睛,将全部的情绪心思袒露,却不敢再靠近。 心思不纯时,靠近便是一种亵渎。 他不能。 “干嘛要用不好的话讲自己?” 他开了个最烂的头。干巴又正经,跟风花雪月不相干,甚至有点刻板。 谈声抬起头,有点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愿景。”陈彦舟一脸正色,“这不叫贪心,这是响应国家号召。” 谈声:“......” 说得好啊,思政请什么老师啊,就该让你来教。 “你不高兴了吗?”陈彦舟眨巴着眼睛,小心地看她脸色。 谈声坐直身体,硬邦邦地回他:“我本来就不是好人。” “怎么得出来的?” “我脾气一般。” “那是有个性。” “讲话也难听。” “一针见血,懂不懂的?” “我会动手打人。” “打得好啊,他们该打。” 谈声一开始还有点别扭,到后来,已经完全是为了听他还能怎么编了。 “我很自私,不会考虑别人。” “多好,活得自在。” “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但装不知道。” “通透,少有的通透。” “我还很冷漠,只为自己着想。” 陈彦舟笑了:“怎么可能?” 谈声扬眉:“怎么不可能了?” “你冷漠你辅导大家做作业?你冷漠你带康乔打模联?你冷漠你帮江雨寒讨回公道?”陈彦舟一件件数着,“还有沈言,你跟他又不熟,还不是出主意给李老师,借交警大哥的嘴帮他澄清真相?你哪里冷漠?你简直是......古道热肠,你是大侠好吗?” 谈大侠眸色沉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陈彦舟挠了挠脸颊,“要不,再散——” “我要回去了。”谈大侠站起来,打断他。 - 陈彦舟回宿舍的路上就拉起了讨论组。 曾经他鄙视江雨寒背地里搞小群的行为,如今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现在,他看着讨论组括号里的数字 4。 很好,加他刚好两个诸葛亮。 贺加羽是知情人,但另外两个不知道,为了同步剧情,陈彦舟再次以“我有一个朋友”的经典叙事,交代了事情全貌。 至于谈声,在故事里的代号变成了 v。 发完文字,他不等回复就发起了群语音,贺加羽率先加入,毫不掩饰地嘲笑他:“v?人家知道自己有这么土的代号吗?” 陈彦舟:“voice。懂不懂英语?” “那为什么不叫 s,sound 不也行吗?” “那不跟她名字缩写撞了吗?他们猜出来是谁怎么办?” 丁郡东:“猜到谁?” 陈彦舟说:“没谁,暗恋对象。” 何啸兴奋地说:“我才看完,学霸,你可以啊,这会儿军训都没结束吧?就有喜欢的人了?要我说,你还暗恋什么?你表白不就好了?” 陈彦舟本来也没指望“朋友”能把这几个蒙住,含糊地说:“哎呀,这都先别说了,先帮我分析分析今晚......” 丁郡东:“今晚咋了?” 陈彦舟省去开头结尾,重点讲的是“贪心”那块。 当时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谈声是故意那么说的,她就是让他想多的。 毕竟她知道。 可他不敢确定。 三个人沉默了。 贺加羽笑不出来:“你俩都进展到这步了?” 何啸则是另一种担忧:“学霸,你是不是有点太上头了?这个人是不是有点,有点......老道啊?” 只有丁郡东给出了常人的答案:“你在犹豫什么?你怎么忍住的?” 陈彦舟叹了口气。 喜欢,真是太玄乎了,把他变得又装又炫耀又懦弱。 装读不懂,炫耀这暧昧的情节,懦弱到要从朋友们的肯定里坚定自己的直觉。 这一晚,起初是三个人轮番点拨,后来陈彦舟的新室友也加入了进来,六个人给一个傻狗紧急恶补追求攻略。 这一晚,谈声躺在床上,回想湖边跟陈彦舟的对话。 她是个很自洽的人,可那些半玩笑的自我剖析,却暴露了她存在着一些不确定的成分。 谈声在思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眼中的自己聪明、努力、执着,同时也是一个冷漠的人。 陈彦舟不赞同那些“不好”的部分,并从事实上将她说服,可,她为什么要给自己负面评价呢?是为了降低期待吗?降低谁的呢? 还有陈彦舟。 谈声从床上坐起来。 她喜欢他吗? 好像是的。 她可以轻易地对他说出那些撩拨,讲自己的秘密;不抗拒他的靠近、他的试探;她能想象跟他牵手,拥抱,接吻,甚至更多。 但又好像不够。 哪里不够呢? 谈声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她想不出喜欢他的具体理由,或许是她不相信得来太轻易的人不会珍惜,又或许是她不想面对万一失败的后果,想跟陈彦舟一辈子搞暧昧。 她本能地想给徐贝贝发信息,可当屏幕光刺到眼睛的时候,又清醒过来。 有精神寄托很好,但连喜欢人这种小事儿都去找,就有点太过了。 她使劲摇了下脑袋,躺回去。 事已至此,还是先睡觉吧。 - 正式开始上课后,谈声跟陈彦舟都变得非常忙。除了专业课程被塞满外,蔚大还有独特的体能测试要求,听说连续多少次不及格,还可能会被退学。 谁都是费了劲考上来的,谁也不愿意被退回去。 操场、健身房、体育馆......几乎所有适合跑步的地方都是人。 他们都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各自的日程。 十一月,北京的冬天有了苗头,陈彦舟却喜迎春天,因为谈声的安排终于合理化,可以“接见”他了。 室友们笑话他像在等日理万机的皇帝翻牌子。 陈彦舟不在乎,但很在乎他们形容自己是妃子而不是皇后,为这个掰扯了半天,最终收获室友们绝望的眼神。 “谈宝儿!这里这里。” 陈彦舟一眼认出人群中的谈声,举起手使劲儿挥,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柳丝缘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说真的,我见一百次都还是要感叹一句,谈声,他是真硬帅啊。” 王梓尔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咱楼寝室长群里都说呢,说有个帅哥大情种,天天在楼下苦等女朋友。” “宝儿,不行,你就把他拿下吧。”梁舒说。 “就是就是,不然被别人拿下,你后悔都来不及。” “不会。” 谈声丢下利落的两个字便朝着陈彦舟走去,留下室友们在后面摸下巴。 “舒舒,你聪明,你分析分析,她是不会后悔还是啥?” 梁舒接起电话,飞快地瞥了一眼已经并肩而行的那双背影,道:“陈彦舟不会被别人拿下的。” 电话那头,男声警惕道:“谁是陈彦舟?哪个野男人又勾搭你了?梁舒,你可别犯傻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梁舒:“你都念高四了,有脸说我傻?谁给的自信?” - 经过谈声精密的计算,在吃完饭跟上自习前能挤出四十分钟的空闲来。 她很大方地全分给了陈彦舟。 两个人做得最多的事儿就是散步,校内的校外的,像是探索地图边界的 npc,转一次就多拓展一点。 今天周五,不用上自习,陈彦舟拿出了两张北展的演出票。 喜剧话剧,舞台正前方第二排,vvip 坐席。 “我妈跟这个剧团有业务往来,她们老板送的。”陈彦舟解释道。 谈声没拒绝,在学校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走更远点去感受一下真实的北京了。 当两人地铁转公交转步行,到达剧场门口时,检票通道已经关闭了半个多小时。 北京真不真实不知道,北京地铁挺真实的。 陈彦舟道歉说自己考虑不周,错误估算了时间。 谈声摇头,笑了起来。 “咋了?” “没什么,想起来,刚刚在号线,下车但差点被挤回去还是挺好笑的。” 谈声第一次在地铁上体会到滞空感,以及人果然是流动的。 “来都来了。”陈彦舟说,“逛会儿?” 谈声点头,“走吧。” 西城是个不太好形容的地方,高楼大厦的繁华程度比不上北边,但地理位置的中心程度实在难忽略,随便哪个景点都叫得上号,拿得出手。 两个人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感受着这个城市最本土的气息。 谈声走得有点饿了,随便钻进个胡同,找了家小店坐着,点了两碗饸饹面。 这段时间的食堂,她已经彻底宣布跟北京任何特色菜系都不来电。 谈声问老板有没有厕所,对方一边把面条投到热气腾腾的锅里,一边用标准的河南腔普通话说出门左拐第一个胡同口走到头,找公厕。 “我也去。”陈彦舟说,“我去洗个手。” 公厕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门锁也是坏的,怎么关都有缝,谈声尝试了好一会儿,又跑出来说算了。 “没事儿。”他站在台阶下,把那缝隙填满,“我帮你看着。” 陈彦舟说着,手机外放了歌,音乐声不大,刚好可以遮掩门后一切的动静。 讨论组消息弹个没完,都问陈彦舟今晚初次正经约会如何。 贺加羽:窗户纸捅破有无? 何啸:表白有无? 丁郡东:圆满大结局有无? 陈彦舟:我恨北京号线。 谈声门刚拉开条缝,便眼睁睁看着他发送出一条最新消息: 怎么办啊啊啊,我好想拉她的手。 何啸:?这么长时间了,你...... 贺加羽:太棒了,别说我们教过你。 丁郡东:6 谈声:“拉谁的手?” 第93章 我帮你 有那么一秒,陈彦舟希望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这很难,他都说服不了自己。 陈彦舟动作僵硬地装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走吧。” 他头也没回,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撒谎,就是违背了跟谈声的约定;不撒谎,他就是臭流氓。 两相权衡下,他选择了跑。 谈声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从上次之后她就已经慢慢不再怕黑了。 这段时间到散步也是在个适应的过程,从明亮大道到羊肠小路,如今胡同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陈彦舟站在小店门口,紧张地朝后张望,直到那身影从胡同口钻出来才放下心。 “走吧。”谈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该坨了。” 屋里暖气足,没待一会儿身上就热了。谈声把羽绒服脱掉,又把高领毛杉拉链拉下来一截儿,才觉得舒服些。 谈声今天戴了他送的项链,细长的锁骨间,金色链子若隐若现,坠着的白色贝母间点缀着钻石亮闪闪的。 陈彦舟第一次看见这条项链的时候就觉得适合她,如今事实也验证了这一点。 他心里美滋滋的,连着瞥了好几眼。 饸饹面跟他们老家的手擀面不太一样,吃起来又像面又像粉的。 陈彦舟把筷子擦了,递给她,看了半天,问:“我能跟你坐一边吗?” 谈声挑眉,他立马解释起来:“你看,这桌子是不是太窄了,碗这么大,我脖子又这么长,埋头一吃,会不会有种可能撞到你?” 谈声撑着头看他,“陈彦舟,你不如直接说想坐我身边呢?” 陈彦舟一阵窘迫:“我......我这不是怕太突兀了吗?” “哦?”谈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想拉我手就不突兀了?” 陈彦舟耳边红了,埋头苦吃,嘟囔道:“那个我又没说出来。” “哦,真的吗?不是你为了引起我注意耍的小把戏吗?” “怎么会!”陈彦舟急着为自己发声,辣子倒吸进喉咙里,害他咳嗽。 不争气啊。 更像是心虚了。 谈声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等他缓好了,又冷静地问:“不会什么?不会故意,还是不会想引起我的注意?” 她坐得笔直,表情正经极了,完全不像是说出这种俏皮话的人。 “你、你怎么这样?”陈彦舟觉得她实在是太犯规了。 “这样是哪样?” “就是,就是……”他说不好。 谈声垂眼,接话道:“可是搞暧昧就是这样啊。” 陈彦舟吓了一大跳。 怎么,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显得他不是什么正经人。 “我不是在跟你搞暧昧。”他忙道,“我,我……” “我知道。”她颔首,“你在追我。” 谈声越冷静,陈彦舟就越无措。 “是,是在追你。但,但什么,那什么......”他把脸埋进碗里,“我再吃两口。” 谈声本意也不是要推进些什么,相反,跟陈彦舟保持这样亲近暧昧的关系,让她觉得很放松,她巴不得这战线长一些,再长一些。 “可这样对大帅哥是不是不太公平啊?”柳丝缘难免生出几丝同情来。 她觉得谈声着实有些铁石心肠了,要是自己,早就在陈彦舟的攻势下缴械投降了。 王梓尔持不同意见:“就该这样,太轻易得到,男人就不会珍惜。” 梁舒问:“谈声,你怎么想的?” 谈声把项链锁扣转到脖子前面,对着镜子解开:“我想明天早点去实验室占位置。” acm 预赛在即,她是队伍里的新手,要付出的时间当然要比学姐学长们更多。 柳丝缘:“哈?” “姐,我们在聊你的人生大事!”王梓尔强调说,“你清醒一点。” “我说的也是我的人生大事啊。”她把项链盒子放好,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谈论什么天气。 说起来也是陈彦舟该惶恐她变卦。怎么都轮不到她在这绞尽脑汁,让他更“珍惜”一点。当然了,她也不会。 除了搞暧昧,她要学习、要练拳、要参加比赛......这些都是她的人生大事。至于爱情,是其中一件,但能分到的部分,不会太多。 她费这么大力气来的北京,要是只围着一个男的转,那也太亏了。 - 计算机系的楼跟航天系离得近,陈彦舟上完课第一个冲出来。他熟背谈声的所有课表,逆着人流往里进,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她的教室。 谈声上大学后的习惯是课后在教室里多待一会儿,避开拥挤。 大学时间不像高中那么紧张,她有大把的空闲用来安排学习吃饭休息。 她把今天老师发的建模比赛传单仔细看了一遍,夹在课本里,起身收拾起书包。 陈彦舟这会儿才探头,装作刚到的样子,问:“吃饭吗?” “嗯。”谈声把书包甩到肩膀上,“走吧。” “你们老师有没有通知学校要办建模的事儿?”谈声边走边问。 “有啊,你想去?” “嗯,你要不要跟我组队?”谈声道,“我看了,三人组,我可以编程,你可以建模,孙雯雯可以写。” 陈彦舟思考了一下:“我恐怕不行,我要准备机械创新赛,跟我专业关联性高一点。这个比赛,你有兴趣吗?我们也缺人呢。” 谈声说:“我了解过,但是我硬件这片还不怎么熟悉,估计够呛。等以后吧。” 陈彦舟点点头,“那就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组队。” “有机会的。”谈声昂着下巴,“我会好好学,你也是。” 做对手太久,合作应该也会挺不错。当然,前提是他配当她的队友。 陈彦舟笑了会儿,手握成拳,尽量自然地转过话题:“对了,你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宜城啊?” “一起?” “大家想找个中间的地方聚聚。” “大家?” “贺加羽啊,丁郡东啊,何啸啊,然后江雨寒和罗薇,我还没叫,我先问问你。”陈彦舟眼神中隐约期待,“你愿意去吗?我想跟你......们,去那边放烟花。” 谈声看着他的眼睛,直白道:“你这就要跟我表白了?” 陈彦舟整个人僵在原地。 否认就是撒谎,承认岂不是要把安排都浪费? 这么稀里糊涂地表白,也太寒酸、太丢人了。 他的军师们知道了,会嘲笑他一辈子的! 他没有任何经验,跟军师们预演的情景里,无非是她同意或拒绝,从没想过会被她拆穿,眼下根本想不出什么有效的话来回应。 天。只要碰到谈声,他的脑子就跟被吃掉了一样,什么讨欢心的话术,暧昧期感情升温的小技巧通通耍不出来了。 陈彦舟对网上浩如烟海的经验帖深刻怀疑。 真的有人能在追求的过程中发挥主导作用吗?这很明显被追求者才能是主导的那个吧? “这才追多久,你这么没耐心吗?”谈声似笑非笑道。 “当然不是了!” 她继续看着他,陈彦舟别开脸,解释说:“是别人跟我说,要是一直跟你搞暧昧,你会认为我是玩弄感情的渣男。我就想着我得正经点表明我的态度。就,我是认真的,不是在随随便便勾搭你。” 谈声一听这说法便已对这个“别人”了然,反问道:“那贺加羽自己呢?他喜欢江雨寒这么久,他行动了吗?” 陈彦舟懵了:“好像是哦。” 怎么贺加羽就不用证明自己是认真的?他不会是让自己过来探路吧? 我去,贺加羽这种卑鄙小人,还真是有可能! “放烟花谁的主意?”谈声又问。 “是我的。”陈彦舟顿了顿,“他们也出了一点意见。” “他们?” “就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种的,军师,稍微做那么一点点研究。” 哪三个谈声也不用问了,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还挺大张旗鼓的。要张罗这么多人来,不怕我拒绝?” “我想着这样正式一点。也是大家一起商量的结果。”陈彦舟竭力表现自己不是那种贪功的人,还是很实诚的有一说一。 “那你要是求婚怎么办?把我们所有认识的人都叫来?” 陈彦舟脑后一麻,语气扭捏中藏着兴奋:“啊?你都想到求婚的事儿了吗?” 谈声:“......我又没说是跟我求。” “那肯定是跟你求啊。”陈彦舟脱口而出。 这次换谈声顿住了。 那双棕褐色的眸子亮亮的,里面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谈声四肢有点发热,而这热意正悄悄往脑袋上爬,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至少,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不是,我这不算表白啊。你别拒绝我。”陈彦舟反应过来,手挥得跟快速雨刮器一样,急急忙忙道,“你别别别别......当我什么也没说、没说。” “忘了吧。”他打了个响指,同她打商量,“这样我们时光倒流一下,刚说到哪儿了?倒回到、到,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组队,嗯,有机会,你会好好学,我更会好好学,我会努力追上你。” 谈声:“......” “呸,我不是那个追上你,我是那个、那个......”陈彦舟脸颊通红,憋了半天,彻底放弃了,底气不足地说,“我们能再往前倒一点吗?” 啊啊啊他到底在乱说什么? 谁来救救他。 军师,那些个破军师,为什么做的预案里没有这种情况? 臭皮匠还是臭皮匠。 “我发现了,你心态是真好。”谈声说,“竟然会对还没开始的感情这么自信。” 陈彦舟又摆手,一脸正色地为自己辩驳:“没有啊,我没有说你一定会答应我、跟我好,我没那么自恋啊。” 谈声当然知道,她惊讶于这世界上有人竟然会对自己的感情报以如此的笃定,觉得很久以后也不会变。 她不知道该说他真诚还是天真。 可面对着他,那些消极的、泼冷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陈彦舟这种,热烈的、真诚的人独有的魔力,让所有接触的人,不忍心戳破他们的梦,甚至能感染着人去相信这个梦。 她垂眸:“你的军师们都知道了?” “不算。贺加羽知道,其他两个知道这件事儿,但不知道对象是你。”陈彦舟说,“我肯定不会乱说的,大家都是朋友,万一你真的特别不喜欢我,那也就,也就......” 他“就”不出来,他从没想过要是谈声真的就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他要怎么办。 而现在这个被他忽略的可能性,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搞得他很茫然,也很慌乱。 要是谈声拒绝了,肯定就不会搭理他了,那他怎么办,到时候求她跟自己说句话,能好使吗? 那就成变态了,是性骚扰了。 死贺加羽,卑鄙小人,要不是他一个劲儿地怂恿,自己不会这么冲动的。 当然了,陈彦舟也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他没想赌这么大啊…… 陈彦舟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涌上来的热意,总结道:“反正不会把大家关系弄得太尴尬的。l̶l̶l̶” 北京的风很硬,刮得人鼻尖眼睛都红红的。 陈彦舟努力张大眼睛,蓄住眼眶中的泪,却很艰难,赶在泪水滚下来前,他曲起手指快速擦了擦眼角,低声说道:“风好大啊,我们快进食堂吧。” 谈声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楚,她同样清楚,这眼泪绝不是因为这冷风。 “他们不行。”一股悸动促使着她,抛弃掉所有的理智,“陈彦舟,我做你的军师吧,我帮你。” 心口又一次轻盈许多。 谈声感到惊讶,原来自己对他是这么的不抗拒吗? 甚至会对即将再进一步的阶段感到期待。 她抬头,去看他的反应。 陈彦舟用力擦了下脸,“不用了不用了。” 谈声心跳滞了下,从未想过的情况出现了。 “你确定吗?”她诧异道。 “当然确定了。”陈彦舟同样诧异。 她可是当事人!哪有找当事人给自己做军师的道理? 他都说了他只喜欢她的。 好吧,没直说,但就是这个意思。 那她还军师什么?帮他出主意说别人?那不就是在婉拒他?他才不要呢!他一定要把她这种危险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谈声半天憋出三个字:“好好好。” “咋了?”陈彦舟感觉她情绪忽然低落,“你心情不好啊?” 谈声嘴角拉得堪比戒尺,冷笑道:“没什么,我妈不让我跟笨蛋说话。” 第94章 门没锁 眼看着到了寝室,谈声还是觉得心口闷闷的。 “你去问你的军师吧。”谈声说。 陈彦舟懵懵的:“问什么?” “跟他们说,我要当你的军师,让他们帮你分析分析。” 陈彦舟以为她在反讽:“不,不会了。我不会再找他们了,我会靠自己的。” 谈声:“……你还是问问吧。” “我不问,你放心吧。” “不,你要问,你一定要问。”她加重语气,“你一定要知道你今晚错过了什么。” 不能只让她一个人心里憋屈。 她的反应太过强烈,陈彦舟当场就起了疑心,宿舍都没回,站在楼下就往群里只发了一句。 她知道我要做什么了,说她给我当军师。 一带上前情提要,陈彦舟就顿悟了,但又不太敢相信。 贺加羽:对方拒绝了你。 何啸:并发出一张朋友卡。 丁郡东:你们到底是怎么考上的大学?这很明显是要同意了啊。 贺加羽:乱讲。 何啸:装货。 丁郡东:我当你军师=我帮你追我自己。请问这跟答应有什么区别? 贺加羽:? 何啸:这也可以? 丁郡东:陈彦舟 所以你咋说的? 陈彦舟深吸一口气,立刻打电话过去,谈声没接。 他又给她发信息: 我错了。 我要收回。 你给我当军师吧,求你了。 谈声洗完澡写完代码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她看到消息,捏了捏僵硬的肩膀,回他:不行哦。 对方秒回一个哭天喊地的表情包。 她嘴角勾起。 嗯,这把舒服了。 - 陈彦舟为这次错过了懊恼了一晚,但第二天就又精神抖擞地,准时准点出现在了谈声的宿舍楼下。 贺加羽昨晚说了一堆酸话,说谈声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这么说。 陈彦舟高兴得不行,说谢谢他的肯定。 能鬼迷心窍,起码说明他迷住了她一下。 贺加羽:“……”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做阅读理解呢。 冬天来得气势汹汹,五点半天还是黑沉沉的,万籁俱寂。 陈彦舟穿了件长长的黑色羽绒服,领口拉到了顶。 宿管阿姨已经对他很熟悉,放了把椅子在门禁外,招呼他进来避避风。 “谢谢姐。”陈彦舟也不矫情,“对了姐,我帮你咨询了一下我朋友,考警校除了北京,就是考本省成功率高一点,像我们家那边儿毕业以后参加公安联考,通过率能到八九十呢。” “好,好啊,谢谢你哦,我等会儿就去跟我儿子说。” “没事儿,后面您要还有别的问题,尽管找我,尽管问。” “行。”宿舍阿姨看穿一切,神神秘秘地说,“那我也帮你看着点儿。” 陈彦舟摆摆手,从椅子上弹起来:“那不用了,我公平竞争,不怕那个。” “怕什么?”谈声从门禁里走出来,疑惑地问。 陈彦舟不回答,跟宿管阿姨打了个招呼:“我们先走了姐。” 天冷,出来锻炼的人也变少了。 谈声跑了两圈才把身体跑热起来。天光大亮时,她完成了今天的运动量,跑离跑道,做做拉伸。 “今天要不要一起去朝阳公园?”陈彦舟在她身边说,“我妈来出差了,就在那片儿,我们逛完还能去蹭顿好的。” 谈声一张嘴,冷风便灌进喉咙里,她摇了摇头:“我有约了。” “上午吗?” “白天是队里的事。”谈声不等他问,补充道,“晚上是建模的事,刚组起来的新团队,需要磨合。” 在蔚大找队友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她们寝室里还有个现成的。 “好吧,那我自己去溜达溜达。”陈彦舟强调说,“我会给你发信息的。” “我不怎么看手机。” “那你吃饭的时候抽两分钟回回我,行不行?”陈彦舟期待地看着她。 谈声很难拒绝,她迈开脚,风把声音吹得很轻:“行。” 陈彦舟心底为自己呐喊,yes,又成功小迷一下。 照这个趋势下去,把她迷得死死的,指日可待。 - 梁关月来得匆忙,刚到公园门口,没等进去,电话就打来了,催她回去开会。 “你去酒店等我,或者附近转转。”梁关月掏了张银行卡递给他,“钱不够刷这个。”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陈彦舟惊讶道。 “得了,还不是你总乱花钱。还有,夏天那阵儿偷偷拿我的名额买东西,我还没跟你算账。” “那不是她不给我现货吗?”陈彦舟嘟囔道。 “那你也买点好的,那么点大钻也不嫌磕碜。我告诉你,抠搜男可没市场啊。” 陈彦舟:“我到底是乱花还是不乱花?” “你妈今天就教教你,对你来说,钱花自己身上就是乱花,花谈声身上就是不乱花,懂了吗?” 陈彦舟没想到他妈这么直白,心虚地狡辩:“你乱说什么呢?” “出息,跟你爸一个怂样。当我瞎,当我没搞过对象?”梁关月挥手招停出租车,“行了,你自己凭本事吧,傻乎熊样儿,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发发善心,收下你。” 陈彦舟不服气地说:“你讲话也太难听了,什么发善心,是我用魅力征服好吗?” 梁关月都懒得嘲笑他,把车窗升上去:“行,征去吧。” - 谈声在实验室耗了一天,acm 队里有人知道她报名了建模后,对她能否兼顾两边表示怀疑。 队长唐哲已经大三,已经开始为保研做打算,这三瓜俩枣的加分,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趁着大家都去吃饭,劝她要不这次就先别上了。 “我是觉得让新禾上比较好,你们俩负责的是同一部分,解法思路也接近,这样你也有更多时间去做建模。新禾你这边可以吗?” 他话刚说完,沈新禾眼睛就亮了起来,“我可以。” 谈声:“我不可以。” “没不让你参加,去,咱们肯定是一起去,你名都报上去了,只是,只是......” 谈声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唐哲忽然就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上场跟候补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可他也没办法,他好不容易接棒当上了队长,保研又近在咫尺,他需要一个漂亮的成绩。 “我对事不对人。”唐哲心一横,把话往难听了讲,“你怎么保证能不影响我们?” “是你说我会影响的,应该你来举证。”谈声从始自终都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她靠在椅子上,姿态闲适。 “我——” “如果举不出来,那我就继续解题了。” “要不这样吧,谈声,我们再比一场。”沈新禾提出了新的解决办法。 谈声心里有了几分气性,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跟手下败——” 理智及时回笼。 造成如今局面的并不是沈新禾,她又何必牵连到无辜的人头上? 如果她是沈新禾,也会一样,紧紧去抓眼前的机会。 谈声呼出胸口浊气,恢复冷静,“学长,当初选拔上场队员,我的能力是你们都肯定过的。虽然你是队长,但我相信队里不是一言堂。如果你坚持让我跟新禾重新比,那请让大家投票决定,而且,我不接受仅针对我跟新禾的选择,我要求所有队员全部重新选拔。” “重新选拔?” 唐哲懵了,沈新禾眼里却迸发出希望的光。 “是。”谈声昂着下巴,“沈新禾,你敢吗?” “当然。”沈新禾手攥紧了,“学长,我可以的,我同意。” 唐哲:“......” 不是,她有病吧,听他的什么都不用比,上场就好了,凑个什么热闹? “你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唐哲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官方。 出了这档子事儿,谈声心情差了不少,她强压下情绪,在建模小组的初次会晤上,大致介绍了一下梁舒跟孙雯雯认识。 孙雯雯接触了一下具体的内容后则显得有些犹豫,最后坦白讲,自己可能干不下来。 谈声有点挫败,但很快又收拾情绪:“没关系,那我们再找一下别人。” 碰头会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梁舒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吧?” “没事。” 梁舒还要再说什么,手机响起来。 谈声了然:“又是你发小?” “是。”梁舒面露无奈。 “你接吧,我坐会儿再走。我想一下再找找谁。” 梁舒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你看着点时间啊,别太晚。” “嗯,放心。” 人还是很好找的,但事情搅在一起,真的很容易叫人烦躁。 谈声把窗户打开条缝,吹了会儿冷风,接着坐直身体,将高数书翻开,在草稿纸上演算着里面的题目。 夜色渐深。草稿纸厚厚一沓,书也算了大半。 她去看手机,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不过从其他还有灯火的教学楼看,时间应该不太迟。 谈声收好东西,下楼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玻璃门后面站着的人影。 熟悉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捧着本册子,仔细读着。 顶灯在他身上落下一片温暖的光。 “陈彦舟。”她站在台阶上,“你怎么来了?” 他一顿,“你怎么了?不开心了?” 谈声摇摇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给你发信息你一直没回,我就问了你室友,她说的。” “那怎么跑风口等?”她视线落在他冻得通红的手上,语气不自觉责备,“怎么不去教室?” “你在学习,我怕打扰你。”陈彦舟把册子塞进口袋里,再拿出来时就成了个塑料小袋子,“这个送你的。” 巴掌大的粉红色塑料袋,让人琢磨不透。 “你送东西…...还真是独树一帜啊。”她说。 谈广来给徐美玲买金镯子的时候,包装得叫一个精美,光是袋子拿出来就知道是贵重物品。他倒好,上次的项链直接揣兜里,这回用塑料袋,真真是朴实无华。 “包装盒太累赘了。”陈彦舟明白她的意思,晃了晃袋子,邀功一般,“你不看看吗?” 谈声接过来,手指碰到他的,很冷,很冰。 她将袋子打开,从里面勾出一个手表。 棕褐色皮表带,方形表盘很薄,周围一圈玫瑰金色,看起来平平无奇。 “你不怎么记得看手机,我就想着有个表看时间会方便点。”陈彦舟说,“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谈声又勾出一条金色的手链:“那这个是?” “我买的时候,让他们试戴了一下,感觉光一个表有点寡淡,就有选了条手链,既能叠戴又能换着戴的,你配衣服也方便一些。” 谈声扬眉:“这也是军师的建议?” “什么军师,是我自己的。”陈彦舟该享的功可一点也不让。 谈声把手表戴上了,又把手链搭在手腕上,将手伸过去。 “好看。”陈彦舟伸出大拇指,认真地夸赞,“你很抬它。” 谈声:“……我扣不上。” 这回他懂了,开心地说:“我来我来我来。” 陈彦舟将那链子取下来,手指捏住两端,从下往上围住那截细腻白皙的肌肤。 他略微弯腰,屏住呼吸,一声细微的声响,锁扣合上了。 手链让表带不再沉闷,多了几丝轻盈和俏皮。 “好看好看。”陈彦舟用更兴奋的声音说,他一语双关,真心道,“ 你真好看。” 谈声端详着手腕,不懂他在兴奋什么。 她看不出表的好坏价格,也不懂什么寡淡搭配。她只知道,刚刚看到他的时候,竟然没那么烦了,而现在他的情绪,让她也变得开心了那么一点。 陈彦舟叽里呱啦说着今天逛公园的见闻,说梁关月放了他鸽子,这顿好饭根本没吃上,又说晚上自习的时候跟室友组了个队,但是想队名就想了半节课…… 谈声安安静静地听着,直到熟悉的宿舍楼又出现在眼前。 “你回去吧,太冷了。”陈彦舟很有分寸地停在门口,“六食堂的奶黄包上新版本了,听说特别好吃,明早我给你带,你再问问你室友要不要也尝……” “陈彦舟。” “嗯?咋了?” 谈声昂起脸,面孔白皙而干净,眼眸剔透清明。 “你真的不拉我的手吗?” 第95章 求你了 “这不太好吧?”事到临头,陈彦舟竟然怂了。 谈声反问:“哪里不好?” 陈彦舟脸麻麻的,轻声道:“怪不好意思的。” 谈声被他逗笑了,又一次反问,语气轻松不少:“哦。所以,真的不拉一下吗?” 她尾音刻意上扬,引他上钩。 等陈彦舟的理智回笼时,手掌已经自然地握住了她的。 谈声的手很软很软,掌心微热,手指却凉,指侧几处硬硬的,是这些年拿笔留下的茧。 他不自觉摩挲着那薄茧,奇异的感觉在身上游走着,半边身体都麻了。 冬天光秃秃的,一点绿色也没有。 风从中间的空隙穿过,从袖口、领口钻进去,又把热气带出来。 陈彦舟侧身,遮住大半的风口。 谈声说:“有点冷。” 陈彦舟问:“那怎么办?你回去?” 谈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你就不会离我近一点吗?” 陈彦舟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拉紧她的手,生怕她反悔。他不再需要明示暗示,手臂紧紧捱着她的肩膀,羽绒服互相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手怎么这么多汗。” “啊我有点紧张。”陈彦舟换出右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单手费力地打开,一点点把纸往外拽。 谈声看他犯蠢,“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松开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想松?” “出息。”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帮忙拿住了纸巾。 陈彦舟将掌心的汗捏干了,又重新牵上,小声地问:“所以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谈声非常自然地讲出了今天的事。 “没天理了。”陈彦舟愤愤不平,“好不负责任的人,这以后比赛要是赢了,就是他力挽狂澜,要是输了,就是你没全力以赴。狗贼!” “你竟然看得出来?”谈声惊讶道。 陈彦舟比她更惊讶:“当然了。我又不是傻子。” 这种两难境地最恶心了。 “但也不是无解,我退出就好了。” 陈彦舟哼了声,说:“你才不会退出。” “哦?这你又知道了。”谈声挑眉。 “你不会认输的。” 谈声笑了:“那我会怎么办?” 这种随机出现的“考题”,对陈彦舟来说没有一点难度:“你会取代那个狗贼。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她从来不是在现有规则里找最优解的人,她是改写规则的那个人。 忽然空掉的手心,让陈彦舟心里也空空的。 下一秒,便有什么落在他的发间。再抬眸,是她含笑的眼睛,漂亮而生动,跟这个枯败的冬天截然相反。 “陈彦舟。”谈声抚摸着他的头发,感受着掌心毛绒绒的触感,由衷地说,“你真是我的乖小狗。” 不开心的时候,只要他在,总会感觉到快乐。 看他骂骂咧咧会快乐,看他龇牙咧嘴也快乐,看他一本正经还是快乐。 oh,“我的”。 小狗嘴角骄傲地扬了起来,嘀咕着说:“怎么骂人呢?” 谈声放下手:“这是夸你。” 陈彦舟意犹未尽地看她将手揣进兜里,有点怅然,还有点后悔。 早知道刚才不矜持了,主动蹭蹭手又能怎样呢? “关门啦。”宿管阿姨将玻璃门推得吱呀叫。 “我先回去了。” “好。”陈彦舟挥手,“明天见。” “嗯,明天见。”谈声退进大门。 “谈宝儿。”陈彦舟忽然又奔过来。 “怎么了?” “我们明天。”他表情不太自在,赧然道,“还能拉手吗?” 谈声扬唇:“我考虑考虑。” 陈彦舟一脸悲伤:“啊?别吧。” 早知道不问了。 - 第二天,是周日,谈声没课,吃完奶黄包后,早早地到了实验室,沈新禾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哟,你们都来这么早啊?”带队的老师周竞龙拎着豆浆油条走进来,“吃了吗?” 谈声说:“嗯,我们准备一下测试。” “啊?什么测试?” “您不知道吗?”谈声将视线从电脑上挪开,“队长昨天跟我们说要重新选拔,竞争上场名额。” 周竞龙一顿:“有这回事儿?” 沈新禾做恍然大悟状:“啊?我以为他已经跟您说过了,您是同意的。” “说什么?同意什么?”周竞龙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他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队长比较慎重。”谈声敛眸,“担心大家努力了却没有好的结果。” 担心个屁,最该担心的就是唐哲他自己。 当初论选拔成绩,他就比沈新禾强一丢丢。 都大三了,跟大一的比还是险胜,一点都不知道害臊的。 全校 acm 这么多支队,能走多远根本是个未知数。周竞龙根本就没指望这队能拿什么亮眼成绩,又碰上徐博出面,才勉为其难地让唐哲当了个队长。 这一当可不得了,拽起来了,想一出是一出,现在更牛,背着他这个带教老师,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不受重视可不意味着能乱搞。 周竞龙眉头一蹙,当下便拿了手机,出去打电话了,留下谈声跟沈新禾又一次陷入沉默。 沈新禾对着电脑,深夜的对白仿佛梦境一般。 - “其实唐哲没什么本事。” “看出来了。” 每道题每次都能跑出不重复的代码错误,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那不如我们一起把他弄走吧。” “你说得轻松。他可是徐博的首席大弟子。” “新禾,你知道吗?”她眸色冷静,“男人是很小肚鸡肠的东西。” 他们在乎面子、在乎权力、在乎权威,一旦有人三番五次无视定下的规则,那便是挑衅,那会触动他们可怕的自尊。 - 鞠传琳一觉睡醒,慢悠悠地晃来实验室。 走廊外,草包队长又垂着头听铁面老周的教训。 平时老周脾气好得很,耐不住唐哲总是犯蠢,惹他动怒。 她感叹了一句,真是倒霉,手气背到跟关系户抽到一个组,三个月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老周什么时候才能良心发现,真铁面一把,把他给弄下去啊,这样她们搞不好还有点救。 “周老师早。”她恭恭敬敬地鞠躬,打了个招呼,就要往教室里钻。 “你来得正好。”周竞龙道,“传琳,从今天开始,你做队长。” 鞠传琳:“???” 我嘞个豆,这是哪路神仙显灵了? - 陈彦舟准点到楼下接人。 谈声身后跟着意气风发的沈新禾和拼命瞪她们的唐哲。 经过一天的“友好”协商,周竞龙亲自拍板再做一次全队测试,决定最终上场名单。 唐哲自己最知道自己的斤两,除非奇迹出现,不然候补已成定局。 说起来,除了面子他没有任何损失,团队的荣誉还是会给到他,不用上场则意味着没那么大的压力。 可偏偏就是面子,让他心里堵着股气,怎么也下不去。 他还有选择,不管不顾,直接把这队全搅散了,可那样他就真的什么也捞不着了。 “学长,谢谢你给我的机会。”沈新禾一句话把他捧了起来。 唐哲只能故作大度地挥手,“应该的。” 转头,看见那个总来接谈声的大帅哥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自己。 唐哲:“?” “走吧。”谈声拽了拽他的胳膊。 陈彦舟视线晃到她的手上,想想又收起了心思。 这么多人在场,还是不要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比较好。 没错,就是这样。 正人君子,刚正不阿。 太棒了。 “我们晚上吃什么?”陈彦舟问。 “随便吃点吧。我晚上还约了建模的事情。” “找到队友了?这么快?” 谈声点点头。 “那就好。”陈彦舟把兜里写满联系方式的纸条攥成小团,紧紧按到最底下。 他手放在身侧,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着,时不时碰到她的。 起初是无意,后来就是故意了。 他用小指头刮着她的手背,一下两下,她并没有拒绝。 陈彦舟胆子大起来。 什么正人君子准则此刻都被抛到了脑后。 他张开手掌—— “你想做什么?”谈声板起脸来,明知故问。 “我想拉手。”他眨眨眼,老实巴交地说。 谈声看他:“那你求我。” 陈彦舟:“啊?” 她表情认真,一点不像是在说调情的话,陈彦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求求我。”谈声沉静地说,“我就考虑一下。” 陈彦舟心跳快起来,“这,这不大好吧?” “那你别拉了。”谈声作势将手放回口袋里。 “别呀。”陈彦舟心一横,哀求地看着她,“求——” “谈声。” 一道久违的声音响了起来。 即将得逞的两人都不太快活。 法桐树下,男生迎风而立,黑色冲锋衣被吹得贴在身上,显得他颀长消瘦。 陈彦舟旖旎的心思消了大半。 “好久不见啊。” 谈声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陈彦舟先发制人:“你怎么混进来的?” “什么叫混?这是友好交流。”沈言晃了晃脖子上的参赛证。 陈彦舟是看见过几个横幅挂着什么北京赛区赛点。 蔚大久负盛名,比赛几乎每个月都有,他哪会关注这个,就算关注到了,又哪里能想到沈言会来。 阴魂不散。 “这都到你地盘了。”沈言对着谈声说,“带我转转怎么样?” 谈声看了眼手表:“我们可以跟你吃个饭。” 陈彦舟得意极了,挑衅地看向沈言。 听见没。 我们! “行。那就尝尝你们的食堂。”沈言摊开手,“不过得刷你的卡。” 谈声从不给男的花钱。 所以这顿饭是陈彦舟刷的。 沈言要了碗烩面,吃了两口说差点意思,又尝了其他菜,还是摇头。 他到现在都吃不太惯北方饭菜。 陈彦舟:“河南不也算北方?” “那是跟祁州比,再率粥说了,河南境内也有南北,我们那儿有山有水,人称小江南。” 死装男。 陈彦舟在心里暗暗吐槽。 但没关系,大度的男人,从来不会把这不满的情绪传递出来。 这,就是他的气度。 谈声问:“你们比赛几天?” “今天刚结束。”沈言想到什么,偏头看陈彦舟,“说起来,我可是没少刷到你呢。” “刷?”陈彦舟一脸迷茫,“刷什么?” “论坛啊。老有人找你,你不知道?” 陈彦舟纳闷道:“找我干嘛?” “因为你帅,你招人。”沈言意味深长地说,“满意了?” 陈彦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很多人都在偶遇你,要你的联系方式,论坛里讨论你的帖子都盖了好几百楼了。每天打卡记录,跟连续剧一样。” “哦?”谈声停下吃饭的动作,轻声道,“是吗?” 陈彦舟忙道:“我不知道啊。” 是有一些女生对他表示过好感,但他都正儿八经跟人说清楚了,对方也表示理解,这中间可没有什么缠绵的故事。 “链接发我,我去澄清一下。”陈彦舟半天憋出这句。 沈言笑容有了裂痕:“你澄清什么?” “澄清我有喜欢的人。”他一鼓作气,视线热烈而直白。 沈言嘴角彻底平了。 这发展可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得说点什么来阻止这不妙的气氛。 陈彦舟跟他想法不谋而合。 表白要是这么草率,那他做的那十几版计划书又算什么? 这个沈言,是不是故意说这些刺激他的? 恶毒啊。真恶毒。 “我吃好了。”谈声将餐盘刮得干干净净。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沈言:“你跟人约了几点?” “怎么?” “这几天都没怎么逛,我想走走。” “我有时间。”陈彦舟反应过来,“我带你逛。” 沈言扭过头:“不用了。” “用的用的。”陈彦舟一把把他拽起来,“时间就是金钱,走,现在就走。” 沈言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被连拖带拽,狂奔了快二里地,冷风吹得他头疼。 一直跑到操场,陈彦舟才停下,沈言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 “两步路喘成这样?”陈彦舟话中带刺,“你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 都是男生,怎么可能听不懂这言外之意。 沈言站起身,道:“陈彦舟你真幼稚。” “我才十八,这会儿老气横秋,等老了怎么办?死气沉沉吗?”陈彦舟活动活动肩膀。 沈言盯着他,冷静道:“你只是离得近。” 陈彦舟热身的动作顿了顿,很快继续:“这话听着像你在安慰自己。” 这种放狠话的较量环节,说什么不重要,气势才重要。 对方云淡风轻,你要是歇斯底里,那就露了怯。 陈彦舟深谙此道。 谈声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眼下找了个空地热身。 “懒得理你。”沈言调整好呼吸,朝着她在的方向走去。 陈彦舟却没动弹,因为很快谈声就会跑进来。 果然,沈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谈声就开始了每日的锻炼,他迟疑不到两秒,也跟着跑起来。 陈彦舟好整以暇地等她路过,蛮横地将沈言挤到一边,回过头,神采飞扬地投过去个眼神,“不好意思啊。” 没看出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素质,也为了争口气。 沈言加快了步伐,用肩膀把他撞开。 陈彦舟自是不服气的。 操场上极度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两道高大的影子围着一个女生来回转圈。 “别在我跟前晃。”谈声继第三次差点被绊倒后,终于忍无可忍。 两人收敛了一小会儿,接着变成了在她身后撞来撞去。 谈声:“......” 陈彦舟跟沈言较了半天劲,一抬头,发现前面人没了,当下就停住了脚步。 沈言以为他是累了,得意地想,看来还是自己更胜一筹。 果然,嘴上说说什么的都是最不中用的。 他就这么跑了半圈,都没追到谈声的背影。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怎么不跑了?”谈声问。 沈言坐下来,“他人呢?” “去买水了。”谈声将纸巾推过去。 “谢谢。” 她侧着身子,目光悠远,沈言顺着看过去,陈彦舟正在费劲地从饮料机口掏水。 他腿长,蹲下来还是很高,姿态别扭又滑稽。 谈声嘴角不自觉沾染上笑意。 冷风从敞开的衣服灌进来,叫沈言心沉了沉。 “谈声,你们——” 她转过头来,无声反问。 沈言忽然就失去了继续说的勇气。 有些事,稀里糊涂下去或许才是最好的。 可某个地方,又在呐喊着,不该这样。 “他不是完美选项。”沈言认真地说,“你值得更好的。” 那个更好的,既不是陈彦舟,也不是他。 不远处,陈彦舟昂着头将矿泉水举起来,虚虚地往嘴里倒,感觉差不多了,就将保温杯里的热水倒进去,摇摇晃晃,感受着温度。 如此几次反复,他才满意,将兑好的水揣进兜里,抓紧口袋,小跑着折回来。 “完美是很无趣的。” 那声音太轻,如同幻觉一般。 沈言不确定地去看她。 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些许波澜,仿佛坚冰消融,掉出几滴水珠来。 “我就说一定能让你喝上刚好的热水吧。”陈彦舟站在台阶下,满脸兴奋,邀功一般。 沈言站起身:“我要走了。” “不送你了,我还有事。”谈声点点头。 “不用送。”沈言表情轻松,看了眼陈彦舟,笑着说,“大家都在北京,见面的时候很多。” 这话落在陈彦舟耳朵里,无异于是宣战。 他发动眼技,狠狠瞪了一眼。 沈言直接无视,转身,挥了挥手,“走了,再见。” 死装男。 他又在心里骂一次。 “你喝喝看。”陈彦舟转头就换了副嘴脸,指尖拿着泛凉的保温杯,晃了晃,贴心地说,“冷的话,这还有热水,再给你掺掺。” 谈声喝了一小口。 相当适合入口的温度。 她仰头咕噜噜喝了一半。 “接下来我会很忙。”她说。 陈彦舟说:“我知道,我也会很忙。” 年底各类大赛预赛接连开始,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那我们先别见面了,各自安心做——” “那不行。”陈彦舟摇头,“见不到你,我不会安心。” 他出了很多汗,都没来得及擦,这会儿在路灯反光下尤为明显,发梢眼角的湿意让五官更深。 谈声抬手,拨弄了下他额前的头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从哪里学来的话?” “没学。见不到你,我会不开心的。”陈彦舟乖顺得像大型犬,想急切表衷心又怕不能说服她,于是每个字都拖得很长。 她不说话,手指将那浸湿的头发捻开。 “你什么都不用管,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我不会耽误你的。我保证。” “谈声,谈宝儿。”他寻求她肯定的眼神,“求你了。” 她终于肯看他的眼睛,指腹顺着他的脸颊划过,拂掉一层汗珠。 “过年一起回家吧。”她说。 第96章 好运气 陈彦舟脸整个爆红了,“啊,这么快吗?可我还没正儿八经跟你说——” “啪”地一声轻响,戳破了他的幻想泡泡。 谈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淡淡道:“我说的是一起坐高铁回祁州。” 陈彦舟捂着刚被扇过的脸颊,佯装镇定,“哦,哦,这样啊。” 丢人丢人丢人。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陈彦舟自我唾弃了八百遍,以至于一路上都很心不在焉。出体育场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还好谈声在旁边,伸手扶了他一把。 “小心一点。”她说。 陈彦舟顺势握住她的手,在她抬眼时,耷拉着脑袋,小声说:“求你。” “你学得倒很快。”谈声嘴角笑意轻浅。 “也还好。” “但是同一招用多了就不管用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那现在还管用吗?” 谈声别过脸,目视前方,边说边回握住他的:“你运气好。” 一起回家是种信号。 陈彦舟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期限前表白。 他把这个决定再次告知给臭皮匠们,得到的答案不一。 贺加羽坚持烟花大计,在熟悉的朋友们之间把话说明,是绝对的肯定和勇敢。 丁郡东却觉得这样有点尴尬,对方不像是能接受这么大张旗鼓的性格,因此扣分甚至拒绝也说不定。 两个人 battle 了十几条,直到何啸则发了一长串问号。 蔚大的,家还在祁州。你暗恋的到底谁啊? 人呢?hello? 好好好,我知道了。牛啊学霸。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陈彦舟:别出去乱说。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何啸:为啥啊? 丁郡东:怕弄得太尴尬呗。 何啸:那放心,我懂的。 陈彦舟打开手机备忘录,认真敲下几行字又删掉。 难,真难。 说得太花哨显得油腻,说得太平实显得干巴。 他脑子里翻来覆去能想到的就是说喜欢。 我喜欢你,超级喜欢你,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求你。 最后两个字还是现学的。 陈彦舟扒拉着通讯录,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一狠心,拨了过去。 - 时间一晃而过,陈彦舟再此期间又一次草拟了十几份表白词,没有一个写到了结尾。眼看期末在即,他也只能等考完再从长计议。 经历了刺激的期末周后,寒假正式来临。 谈声所在的学院放假比较晚,考完最后一门出来就得往高铁站奔。 陈彦舟拉着行李箱等在学院楼门口,翘首以盼,等谈声出来后,又是接包又是递热水的,像等小孩儿高考完的家长。 谈声去抓身后的帽子,他就先一步帮忙拎起来扣上,“我来我来,冷,你手别拿出来了。” “你不冷吗?” 陈彦舟摇摇头。 北京的路况,打车是远远没有地铁快的,而地铁又几乎注定了是没有座位的。 速度和空间无法兼顾。 这就是北京。 一开始站的地方还很宽敞,随着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空隙就被填满了。 谈声贴着车厢门,头几乎要埋在他的胸口了,呼吸间,他的气息自然地流过。 清洌的、干净的,跟拥挤的车厢完全不同,她一下子就没那么烦躁了。 “我不喜欢北京。”她说。 陈彦舟被广播声吵得没听清,低头将耳朵凑近,“什么?” 谈声摇摇头。 在北京的初次春运总结成两个字就是——狼狈。 陈彦舟把箱子放好,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坐下来,把刚在车站买的吃的放上小桌板,一样样拿出来,供谈声选择。 谈声面前的电脑上打开着文档,是班上同学从各科老师那儿弄来的考试答案。 她顾不上吃饭,凭借记忆核对了个七七八八,合起电脑一看,旁边的陈彦舟已经睡着了。 他头歪着,快倒到她这儿来了,手里还紧紧握着个饭团。 谈声不爱吃汉堡,这饭团是他从跑到 22a 找店买的,怕冷了才紧紧攥着。 她侧了侧身,仔细看他的脸,又闭上眼。 明明已经很熟悉,闭上眼也能回忆起他的模样,但是每次—— 谈声睁开眼,那双棕褐色的眸子,茫然着,像蒙了层水汽,湿漉漉的。 列车穿破隧道,灿烂的阳光洒在那张深邃脸庞上,光影流转,像一幅笔触饱满的油画,动人心弦。 谈声感受着胸腔强有力的跳动。 每次都是如此。 “你弄完了吗?”陈彦舟声音朦朦胧胧的,脸上还是没睡醒的表情,手却先一步举了起来,“吃吗?还热着的。” 谈声不自在地别过脸,拿过饭团,“谢谢。” 陈彦舟挠了挠头,怎么觉得她不太高兴? 谈声几大口就解决了饭团,刚把包装袋窝起来,陈彦舟就摊开了手:“给我吧。” 平心而论,他真的很会伺候人,跟他相处时,谈声完全没有一点想操什么心的心思,只觉得很安全。 这是一种不太好的征兆。 她不确定这算不算依赖,更不确定这依赖会不会损害自己。 陈彦舟并不知道她心中千回百转,他把热水倒好,耳机分出来给她一半,“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看会儿电影?” “好。”谈声尽量把那些旖旎的感觉包装成寻常。 为了不出任何差错,他存了个动画片,说的是游戏街机里的 npc 在游戏厅关门后的一段冒险故事。 很有意思,但谈声睡着了。 这几天她都没怎么休息,确实太困了。 陈彦舟调低了音量,合上平板,也闭上眼。 列车从平原驶入丘陵,谈声醒来时外面一片雪白。 雪花再一次降临。 她推醒陈彦舟,让他也起来看。 “哇,今年在北京都没看到雪呢。”陈彦舟说,“看来还是家里给面子。” “是啊,还以为看不到雪了。”谈声睁个人快趴窗户玻璃上了,“真漂亮。” “是。”陈彦舟笑着重复,“真漂亮。” 白色猛地被截断,漆黑的玻璃上印出明亮的车厢。 谈声的视线透过影子中与他相对,下一秒,他已经开口:“谈声,我有一个朋友。” 世界上最烂的开场白,但开了,他只能继续说下去。 “他总是很想念一个人,见到了想,没见到也想。” “想什么?” “什么都想。明明你在我眼前,在我身边,我却还是想离你再近一点。我想参与你的生活,你的大事小事,我都想见证,都想知道。 我很嫉妒康乔,他知道你那么多的事情,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我也嫉妒沈言,他一下子冒出来,谜题一个接一个,好像设计好的关卡一样等你去探寻,吸引掉了你好多的注意;我还嫉妒雷平川,他都不怎么认识你,就毫无预兆地跑出来,第一个对你表白;我最嫉妒江雨寒,你总那么关注她,对她那么好......” 谈声笑了,“看不出来你这么小心眼。” “我不小心眼,我很无所谓的。小时候连贺加羽跟江雨寒抢我饭吃,我都无所谓......你笑什么?”陈彦舟一脸诧异,“吃饭很重要啊。” 谈声压下嘴角表示肯定:“嗯,你说得对。” 吃饭是人生头等大事。 “我要说什么来着?”陈彦舟被打断后完全找不回刚才的冲动了,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说你有一个朋友。” 陈彦舟含糊地应了两声,“是,他这样是为什么呢?” 谈声垂眸,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因为喜欢。” “对,喜欢。”陈彦舟鼓起勇气,“我没朋友,那就是我,我喜欢你。谈声,你喜欢我吗?” 列车再次进入隧道,他从玻璃里看见自己僵硬的、紧张的表情。 哦天呐,他就这么表白了?在行驶中的高铁列车上。 没有鲜花,没有烟花,更不浪漫。 除了干巴巴的一段话,什么也没有。 “这是我见过最烂的告白现场。”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仿佛宣布了他的死刑。 陈彦舟心被拽着坠下去,强撑着笑起来,“那我下次再——” “但是你运气好。” 第97章 很想你 “什——什么?” 陈彦舟不敢去领悟这话的深意。他太害怕是自作多情空欢喜。 而谈声不说话了。 静默的片刻比世纪都长,来往的嘈杂都像画外音一样,又远又近的。 “我先说好。”谈声靠在座椅上,说出的话异常冷静,“我现在的时间百分之八十花在念书上,百分之十是锻炼身体,百分之五是寻找兴趣爱好,能分给你的可能只有百分之——” “我愿意。”陈彦舟胸膛迸发出喜悦,“就算百分之一我也愿意。” 占据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挤了进来。 只要她能常常想到他,那就很好。 谈声匆匆点了下头。 她也不太确定此刻的决定是对是错,但起码她想这样。 她将手掌伸出来,感觉应该来一个达成“协议”的友好象征。 陈彦舟却有自己的理解,手指挤进空隙里,紧紧扣着,拽回到自己身前。 “你——”谈声欲言又止。 “怎么了?”陈彦舟揣着她的手,放进暖和的胸口。 算了,她并不排斥这种程度的亲昵。 “我能发朋友圈吗?”陈彦舟征求她的意见,“我现在能告诉大家了吗?” “不了吧。”谈声第一反应是拒绝。 她觉得这样刻意地“昭告天下”有点幼稚。 陈彦舟心里却揪了下,不由得有点受伤,“哦好,没事,那就先不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谈声一看就明白他想岔了。 “没事的。”陈彦舟漂亮的眼睛里燃起某种光,“我会努力的。” 努力,让她不用再顾忌。 努力,让她明白他的真心。 努力,让她相信他真的很喜欢她。 谈声:...... 也不知道在燃些什么。 - 列车在他们确认关系后的半小时到了站。 刚表完白就要异地,这一点都不在陈彦舟的计划之内。上位的狂喜和离别的愁绪交织着,于是在汽车站卖票排队的窗口前,他脑袋一抽说,“要不我也回洛镇吧?” “回?”谈声挑眉,“你这个字用得对吗?” 陈彦舟牢牢抓着她的手,认真地说,“我坐过去,再坐回来。” “这是去余江的最后一班车。”谈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回?” “那别坐车了,我开车送你回去。我爸在停车场等着接我呢,我去拿车钥匙,送——嗷,干嘛打我?” “你还知道叔叔在等你呢?”谈声没好气地说。 陈彦舟挣扎道:“你真的不能把我带走吗?” 谈声弯腰从玻璃窗口里拿回身份证,“不能。” 说完也觉得有点冷漠,补充道:“假期很短的,马上就开学了。” “哪里短了?”陈彦舟嘟囔了句。 “好了。”谈声缓声道,“我会回你消息的。” 陈彦舟垂眸:“真的吗?” “真的。” “那回学校也要跟我一起。” “好。” 陈彦舟满意地哼了一声,“那好吧。” 二人要在检票口分别,陈彦舟又摸了她的手好一会儿才肯放开。 “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你平时也没少打。” “这不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吗?” “能。”谈声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彦舟静默两秒,耳朵红了。 “我走了。” “好。” “你也回去吧。” “好。我这就走了。” 谈声跟着队伍,走了两步,忽然转身。 陈彦舟果然还停在原地。 她快步走过去。 “怎么了?忘记什——”陈彦舟话断在喉咙里。 谈声紧紧抱着他的腰,将头搁在他肩膀上。少年身上温和而纯净的气息,一如既往地让她感到安宁。 陈彦舟像身处一个巨大的梦境,脖颈处扑过来阵阵温热的气息,她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 “拜拜小狗。” - 大巴车驶出停车场的时候,谈声透过窗户看见陈彦舟拉着个箱子站在路边。 他也看见了她,高举起手,猛挥作别。 谈声嘴角笑意明显,挥手回他。 直到车消失在视线里,陈彦舟才依依不舍地拉着箱子往地下停车场走。 “人呢?”陈山左右张望着。 “没人。”陈彦舟打开后备箱,一大捧包装精致的鲜花安静地立着,“这个你拿去送我妈吧。” “我肯定给你妈买了呀。”陈山说,“你这不行,出师不利啊。” 陈彦舟反驳道:“谁说的。” “那人呢?” 陈彦舟差点说出自己已经上位的事儿,但又想到谈声不愿意被人知晓的态度,硬是忍住了。 “你别管。我有自己的节奏。”他说。 陈山把花抱到副驾驶,“行,我不管你。不过这钱可不退啊。” “不用退了,抠门男。”陈彦舟上了后排座。 “你懂什么,男的身上不用放那么多钱。”陈山说,“虽然跟你说这些还很早,但这是经营婚姻的智慧。” 陈彦舟心说确实很早,现在就算自己要把钱全给谈声,她估计也不能要。 他长叹口气。 这才多一会儿啊,他就又开始想她了。 陈山偷瞄到他失落的表情,给梁关月偷偷发消息。 老婆,等会儿我跟你说个大八卦。 “什么八卦?” “我也是不小心听来的,昨天何啸回来,我们一起吃饭,他说漏嘴了。”江雨寒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学霸有目标了,在追孙雯雯。” 谈声回消息的手一顿,塞进了耳机,“追谁?” “孙雯雯。”江雨寒语气兴奋,“是不是想不到?我也没想到!这谁能想到!” 要不是何啸传来的第一手消息,谁也不能把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联系到一起去。 谈声“嗯”了声,“是挺出乎意料。” 陈彦舟就是靠着这种智商的军师出谋划策的吗? “谈姐,你过年来不来祁州?”江雨寒说,“我们一起去八卦八卦怎么样?” “不确定。”谈声说,“等回家我再看看吧。” 她们家没有亲戚在祁州,忽然跟爸妈说要去聚会也有点突兀,还是得稍微铺垫一下。 饭桌上,没等谈声开始铺垫,徐美玲就若无其事地拿出了几个红本本。 谈声定睛一看——不动产权证书。 谈广来说:“你这么大了,以后毕业不管工作结婚还是创业,都需要钱。这些年我们攒了不少,现在店也开得动。这几年,爸爸妈妈一直都有规划,陆陆续续的在祁州买了几套房。想着也该告诉你。” 谈声不确定地反问:“陆续?” 徐美玲道:“从你上高中到现在吧。中间你康叔叔啊,月姨都帮我们参考了一下,这几个有的是新楼盘有的是二手,地段都很好的,有学区、有商圈,租一部分又贷一部分的,还有的涨价我们就卖掉了——” 谈声捕捉到了陌生名词:“月姨?” “就是小陈的妈妈呀。那个长得老好的小陈。” 谈声被俩人轻飘飘的语气砸得眼冒金星,她深吸一口气:“所以,现在这三套是?” “所有的全折掉,剩下这三套,一个新房一个二手,还有个门面房。”谈广来说。 谈声看上头的地址。 都是祁州的核心地段,有学区有商圈,二手的那个还跟陈彦舟是邻居,估计梁关月没少帮着打听。 “门面目前是租出去了,我们俩想着明年把炸串店开过去,趁着身体还好,再赚几年钱,顺便能盯一下房子的装修。装好了,你从北京回来也方便,不用再大巴转公交,方便多了。等你毕业,要是想回来,立马能住,不想回来,要留北京,我们就再把这两套卖了,给你去凑首付。”徐美玲给她夹菜,“反正你就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担心钱。再怎么样,咱们都有退路。” 谈声倒没觉得房子是自己的退路,但卖炸串肯定是。 有朝一日混不下去,她指定还能靠炸串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一家人聊了很久,谈声说自己在大学的见闻,说比赛时候的紧张刺激,说自己还在坚持打拳,时间越来越长。 谈广来跟徐美玲都听不太懂,但听得很开心。 女儿长大了,他们很珍惜跟她相处的时间。 谈声完全忘记了要铺垫,实际上,她这个年哪里也不打算去了。 江雨寒虽然遗憾,但也理解,说那就等她从祁州去北京的时候,顺便见一面。 至于陈彦舟。 他给自己的晚饭拍了好几张特写,时不时问她在干嘛,用词从一开始的欢快,到后来沉重了不少,最新的一条跟上一条隔了很久,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不会后悔了吧? 谈声给他回了个电话。 陈彦舟正在双手合十作法,求她就回消息。他没想好如何面对回答,就出于本能地接了起来:“喂。” “刚在跟我爸妈聊天。” “哦,好。”陈彦舟忽然紧张了起来,他扣着手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筒里传来声轻笑:“怎么了?这么心虚?” “没有啊,我心虚什么?” “不知道。”谈声顿了顿,“可能是因为你的队伍里出现了叛徒吧。” 还是个蠢叛徒。 “谁啊?何啸?”陈彦舟都懒得猜。 “聪明小狗。” “他说什么了?该不会......他告诉别人我在追你了吧?” “怕被人知道?” “怎么会?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谈声又笑:“差不多吧。” “那没事,他们只会觉得我单相思。” “不是单。”她声音很轻。 陈彦舟心口一热,手机一放,对着空气无声捶了一通。 接着又拿起手机,“谈宝儿,我很想你。” “嗯,我知道。我——”谈声几次努力,还是没能把后半句说出来。 “嗯,我也知道。”陈彦舟开朗地说。 能让嘴硬的人给出这样明显的回应,他已经知足了。 “早点睡吧,很晚了。” “好,那明天再聊。” “晚安。” “晚安。” 他在等她挂断,可“嘟”声并未响起。 “陈彦舟。”她叫他。 “嗯?” “我从不后悔。” 年三十,吃过年夜饭后,徐贝贝拉着谈声下了楼。 刚过五点,路灯还没来得及亮起,天空中就时不时有烟花升空。 “小乔真是改性子了,平时这会儿早跳出来了,看来高考工厂就是不一样,能把他性子都磨平。” 谈声这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见过康乔了。 从去了北京之后,他就再也没联系过她。 至于谈声,她又不是梁舒,没那个好心也没那个耐心去安慰复读的敏感发小。 “哟。”徐贝贝音调提高一些,“说什么来什么呐。康乔!过来。” 康乔剃了个毛寸,据说是那个学校里男生的标准发型。 “贝贝姐。”他叫了一声,目光躲躲闪闪地,“......新年好。” 谈声坦然回他:“新年好。” 徐贝贝读出这微妙的气氛,笑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吃饭前刚回。” “那你们学校真够变态的。” “都这样。”康乔讲了两句,“那,我先上去做题了。” “这么用功啊?” “明天下午就得返校。”康乔笑得有点苍白,“不然写不完的。” 只有选择了这条路之后,他才知道谈声到底付出了多少,她说得很对,蔚大,不是光靠一腔热血就能上的。 她不是被老天选中的幸运儿,她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了老天面前。 康乔沉默很久,“再见贝贝姐。再见,谈声。” “再见。”谈声说。 “你伤人家心了?”徐贝贝看穿一切,“他跟你表白,你拒绝了?” “没表白。”谈声实话实说,“我只是告诉他一些世界的真相。” 徐贝贝拍她的脑袋:“装大人。” 都没成年,还世界的真相。 她都快三十了,还是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谈声跟徐贝贝放了几个烟花玩。 徐贝贝拿着仙女棒,研究网上的教程,让谈声帮忙拍照。 聪明的人在什么事上都挺有天赋,谈声毫不费力就排出了她想要的效果。 徐贝贝把没烧完的仙女棒递给她,站在一边选照片。 谈声看着那小小的、绚烂的花火,心念微动,拍了一张发给陈彦舟。 陈彦舟秒回一个羡慕的表情包,说自己还在吃饭。 那你先吃。 我吃完了,是他们没有。 好。 可以打视频吗? 可以。 陈彦舟从椅子上站起来,捞起外套,将杯子里的饮料喝完,说:“我吃好了,先去玩了。” “这孩子。还跟小孩儿一样。”席间有长辈笑着说。 “几个同学,老早就约好了的。”梁关月接话说。 陈山端起酒杯:“舅爷,我敬你。” 陈彦舟打开门,走到院子里,对着玻璃门整理了一下头发,拿起手机拨过去。 谈声过了一会儿才接,屏幕里灯光冷白,衬得他眉宇明媚张扬。 “我这边很吵。”她大声地说。 “是在放烟花吗?” 她的脸明明灭灭的。 “对。” “真好,我们又在饭店吃的年夜饭,很没意思。” 一大帮不太熟悉的亲戚们,在这天忽然就变熟了,他能适应却不喜欢。 谈声笑:“那什么有意思?” “跟你说话有意思。”陈彦舟认真地说。 谈声感觉心口被小锤子敲了一下,裂出些几条缝来。 她不禁想,要是真的和他一起过年会怎样。 这是什么感觉呢? 谈声选择了诚实表述:“我很想你。” 陈彦舟眼眶一下子红了,开心还委屈。 开心很正常,但说不清在委屈什么。 “你太犯规了。”他喃喃道,“犯规。” - 挂掉电话,面对徐贝贝八卦的眼神,谈声直接了当地说:“我谈恋爱了。” “哦?”徐贝贝摸着下巴,“我猜猜,跟基因好的那个?” 谈声“嗯”了声。 徐贝贝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就知道,从我见他第一眼就知道。” 她还担心过谈声会不会把持不住跟人家早恋,还好她道心坚定。 “所以——”徐贝贝挑眉,“项链手表手链也都是他送的?” “嗯,之前送的。” “多前?” “还没谈的时候。” 徐贝贝“啧啧”两声,“可以,非常可以。我谈过这么多男朋友还没一个高中生,哦,不对,现在是大学生了,没一个大学生大方。” “很贵吗?” 徐贝贝想说超贵的,最便宜的都是好多人一个月的工资了,但看谈声茫然的表情,她选择把话咽下,“心意。心意最贵。” 谈声晃着手腕,她大概猜到会不便宜,但看徐贝贝的表现,估计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贵上好几倍。 但是那又怎样。 陈彦舟愿意,而她配。 - 十一点多,外面的烟花声也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谈声洗过澡,裹着睡衣来到沙发上。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是陈彦舟打来的。 她看了眼正在热火朝天打麻将的家里人,点开微信准备发信息问他怎么了,却看到三条未读。 下楼。 我很想你。 我在你家楼下。 第98章 恋爱脑 谈声回房间披了件羽绒服。 锁舌的响动淹没在麻将机的洗牌声里。 老小区没有电梯,声控灯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层一层亮起又灭。 那道熟悉的身影就伫立在单元楼下,他背脊笔直,昂着脸,一看见她便绽出笑意。 大衣下摆被风掀起,领口处的黑色高领毛衣包裹着脖颈线条,弧度优美。 谈声摇头,走近,手抚上他的脸颊。 珊瑚绒的睡衣很长,袖口从羽绒服里钻出来。 “你穿着睡衣就下来了吗?”他眼尖,惊喜地问道。 谈声淡淡地“嗯”了声,那块肌肤被风吹得有点凉,她摩挲着,“怎么不找个地方等?” 陈彦舟想摸她的手,又怕冰到她,便只眷恋地蹭她的掌心,回道:“怕你下来看不见我。” “怎么过来的?” “开车。”陈彦舟冲她眨眼,“放心,没上高速。我实习期不够,我知道的。” 驾照真是最具性价比的证书,没有之一。 烟花声渐渐沉寂,断断续续。 谈声将手放进他的口袋里,找到他的,握住,“去车上吧。” 路边已经停满了,陈彦舟将车放在了小区广场。 新年百无禁忌,停车也没了位置的讲究。 他拉开车门,两人坐了进去。 车子一直没熄火,暖气开得很暖和。 陈彦舟把前排座椅调到最前,后排空间又宽敞许多。 “叔叔阿姨知道你过来吗?”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们饭还没吃完。”陈彦舟探身从副驾驶座拎起个精美的纸袋。 “那你把车开走了,他们怎么办?” “会有人送他们回家的。” 陈彦舟把大衣脱了,只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显得肩膀宽阔,臂膀结实。 他从袋子里拿出几个饭盒,打开,里面装着几样精致的点心。 “尝尝,我今天跟我爸一起做的。” “你做的?” 谈声此刻是真的惊讶了。 这几样东西看着跟买来的没什么区别。 “嗯,我爸报了个西点的网课,天天在电视上放,听得我都烦了。”陈彦舟隔着塑料手套,拿出一块,递到她嘴边,“这个叫什么来着?我有点忘记了,花里胡哨的外国名,反正就是中间夹了巧克力什么的,外面是几层酥皮,你尝尝看,不好吃就别吃了。” 酥皮脆而不干,一咬就掉下碎屑来,中间的巧克力还保持着硬硬的口感,偶尔嚼到的一点坚果在唇齿间留下香气。 陈彦舟手掌在底下接着,将掉落下来的饼皮扔到嘴里。 “你——”谈声欲言又止。 “嗯,还可以,不腻。”陈彦舟神色如常,又往她嘴边放,“再吃一口?” “我自己来吧。”谈声搭着他的手腕。 陈彦舟眉眼耷拉下来,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啊?” 谈声很难再坚持了。 就着他的手吃了大半块,谈声还准备张口,陈彦舟却自然地将最后一口吃掉了。 “你故意的?” 陈彦舟不解:“什么故意的?” “为什么吃我剩下的?” “我就是想尝一口。”陈彦舟还是没领会到别的意思,说,“你没吃好吗?那再吃一个?” “不用了。”谈声抽了湿巾,帮他擦手,“什么时候回去?” “我刚来。怎么也要跟你过完新年吧。”陈彦舟挤着她的肩膀,“我们家过年可没这儿热闹。” “你想放烟花吗?”谈声说,“我可以上去拿。” 陈彦舟把手放在空调风口烘,问:“会被发现吗?” “我爸妈不傻。” “那算了。” 感觉到手掌温度上来了,他才将她的手拢住。 握着握着又要往怀里揣,谈声被逗笑了,问他为什么总这样。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这样。”陈彦舟老实回答。 就感觉只是这样拉着,不太够。 窗外烟花接连绽放,陈彦舟抬手把车内灯关了,打开天窗,靠在椅背上,跟她一起抬头看。 “以前祁州放烟花可热闹了。”他说,“我爸非要十二点放鞭炮,到点了就非要给我拽出来。” “我爸也是,准时准点。等明早,大街上就都是放过的鞭炮,小时候我们就喜欢在鞭炮堆里扒拉,到处找没炸过的。”谈声道。 陈彦舟安静听着,跟随她的回忆一起沉浸。 空调把他们吹得暖洋洋的, 他喜欢这样的氛围,珊瑚绒的睡衣往外蒸发着谈声的气息,把车厢塞得满满的。 她讲小时候以一敌十,把这条街上的小孩儿都整治得服服帖帖。 “你笑什么?我没吹牛,他们现在都还是很怕我的。”谈声讲完感觉到了窘迫。 跟他一起,她好像总会说太多。 “我开心。”陈彦舟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举到脸边,轻轻蹭了下,“你可以和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他一点都不嫉妒康乔了,他可以听她亲口说很多新鲜的过去,这些又会成为新的记忆。 他很幸运。 谈声手贴着他的毛衣,隔着那柔软料子感受底下传来的体温。 “陈彦舟。” “嗯?” “你有腹肌吗?” 陈彦舟手指松了下,强装镇定,“那是有的。” 谈声挑眉,“哦?那我能看一下吗?” “啊?”陈彦舟结结巴巴地,“怎,怎么看?” 谈声视线在后车厢扫视一圈,抬脸看他,“跪下。” 在谈声手把手的指导下,陈彦舟侧着身子,跪在了坐垫上。 “真的要这样吗?”他晕乎乎地问。 谈声抛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大有“我相信你”的意思。 陈彦舟闭了闭眼,一股作气,掀起毛衣一角。 借着窗外的灯火,成熟的男性躯壳暴露在眼前。 块垒分明的肌肉在紧绷时隆起棱角,白皙的皮肤泛着细腻的光泽,青蓝色凸起的血管更增添了份难以言述的性感。 指腹描摹着那沟壑,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难耐地缩了一下。 谈声蜷起手指,“冰到了吗?” 陈彦舟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睛,唇齿间挤出短促的回答:“没。” 尽管如此,谈声还是贴心地掰了下风口,让暖气全吹在他身上。 “可以了。”他说。 谈声整个手掌都贴上去,呢喃道:“原来手感是这样的。” 没有想象中那么硬梆梆,带着温暖的体温,凸起的青筋是微微跳动的,最上面那层薄薄的皮肤,甚至可以随着手掌移动,下层的肌肉硬硬的,一块块,像排列整齐的巧克力。 陈彦舟喉结滚动一下,再次提醒道:“可以了。” 谈声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 她凝眉,看着他。 不得不说,这画面还是很有意思的。 一个踩中审美的大帅哥,单膝跪在真皮沙发上,另一只腿支起身体,毛衣斜斜地拎起来一个角,明明是展示肌肉这种色情事,神情和动作却都有种说不出的羞涩和保守。 谈声终于读出了空气里的暧昧,耳朵也烫了起来。 “小气。”她镇定地丢出这两个字。 陈彦舟瞪大了眼睛。 他小气?他都这做派了,还小气? 谈声评判归评判,手上动作却一点没停。 陈彦舟深吸一口气,右腿往前支,遮住变化的地方,捉起她的手腕,无奈道:“不能再摸了。” 他宁愿小气,也好过变态。 她抬眸,眼睛亮亮的,语气中说不出的惋惜:“真的不能再摸了吗?” 男人的花期可是很短的。 现在他年轻,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了。 陈彦舟叹气,咬牙道:“真的,不能了。” 再摸,就该出事了。 话是这么说,没得到她的首肯,他还是拽着毛衣,不敢放下去。 谈声直起身,呼吸间,凑近,“真的,不能了吗?” 热气扑在他脸上,陈彦舟心跳都停滞了,抬起头,不敢看她,断句断得乱七八糟:“谈声,你这样,不行的。” “为什么?” “我会忍不住,对你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谈声轻笑,挑衅一般:“多不好?” 陈彦舟垂眸,对着她的脸压下去,在要碰到唇角的时候,生生停住了,如同警告。 “就是,这么不好。” 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的。 谈声扬脸,将那分毫的空隙填满。 陈彦舟什么都听不见了,全身僵硬着,一阵急促的霹雳吧啦声响起,好像车子也跟着震动起来了。 谈声退开,见他一动不动,抬手便扇他的脸颊:“怎么了?傻了?” “没。”陈彦舟声音干涩,“我心跳声好像外放了,好,好吵。” “笨蛋。”谈声又轻扇他,笑,“你这辈子没放过鞭炮吗?” 爆竹声中一岁除。 已经是新年了。 “谈声。”陈彦舟放开毛衣,身体不由自主地贴上她的,“我也能亲你吗?” 谈声觉得自己的举动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她都有点搞不清他是真的还是装的了。 她抿了抿嘴角:“我说不能,你就不亲吗?” “我会求求你。”陈彦舟认真思索后回道。 他眼睛水蒙蒙的,带着种蛊惑。 “要是还不行呢?”谈声抵抗住了,手却握紧了底下的肌肤,惹得他呼吸又乱了。 “为什么会不行呢?你不想吗?” 谈声不置可否,只用含笑的眼睛看他。 “不要这样看着我。”陈彦舟俯下身,遮她的眼睛。 后背被逼着靠在座椅和车门的夹角间,温热的气息变得粘稠,像一堵墙一样,拦在她身前。 谈声心跳得更快了。 她睫毛挠过他的掌心,痒痒的。 “恼羞成怒?”她调笑着反问。 陈彦舟不说话。 “真是的。”她故意叹气,“我也没说不想啊——” 字音被忽然贴上来的柔软吞了下去。 烟花声如潮水上涨。 陈彦舟用唇瓣贴着她的,轻磨了几下,带来巧克力和榛子的香气。 他忘了要捂她的眼睛,手滑到她的脸颊,微微上托,亲得更加用力。 脑海中学过的知识打乱又重排,他遵循着本能舔弄着,呼吸却不得章法,没一会儿就退后,大口吸着新鲜空气。 谈声被挤在角落,昂着一张莹白如玉的脸,耳朵早已红透,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揪着他的衣服。 “不亲了吗?”她有点食髓知味。 这种心跳加速的紧张感,一如既往地让她迷恋。 “怎么会?”陈彦舟手绕到她背后,将她托起来一些:“你舒服吗?” “很舒服。”谈声诚实地说,“所以真的不再亲会儿吗?” 陈彦舟脸已经没了更红的空间,磕磕绊绊地解释:“不是,我是问椅子,你坐得舒服吗?” 谈声闻言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输人不输阵,她眸光更坚定:“我知道,我故意的。” 他便又俯下身,轻啄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脸颊、她的嘴唇。 谈声笑起来。 陈彦舟边亲边问她笑什么。 “我想到电视台词。”谈声眸光流传,透着股狡黠,“你除了会亲我一脸口水,还会干什么?” 陈彦舟一顿,反应过来后轻咬她的唇瓣,“不准乱说。” 谈声却反过来舔他的嘴角,半是报复半是期待。 陈彦舟果然又僵住。 她将他推在椅子上,撑着身体,抬腿,坐在他身上,不顾他的心虚和慌乱,居高临下地看他,手指抚摸着那湿润的唇瓣。 空气中浮动着火热,身体某个刚冷静下来角落又迅速地膨胀。 谈声眼神直白:“陈彦舟,我们接吻吧。” 那些暧昧的轻柔的试探转换成激烈的角逐。 头顶硕大的烟花绽放,车内他们生疏地尝试探索,将夜拉得更漫长。 谈声热切地回应着他,凭借着本能,不甘示弱。手钻到他衣服里,在那些结实的肌肉上抚弄着 身体变得很奇怪,翻阅过的知识点告诉她,是因为兴奋,她对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都很享受并充满期待。 陈彦舟用指腹轻轻刮着她的脸,唇舌贪婪,手却克制,捏着她的睡衣下摆,不敢逾越。 谈声掌握了完全的主动权,他则任她予求。 车里到处都是热热的,他们的身体也是。 拉链的细碎声响起,谈声率先拉开了外套,更浓郁的香气袭过来。 她没穿内衣,里面是件紧身的吊带,圆润的弧线印出来清晰的轮廓来。 陈彦舟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喘着粗气,在那漂亮的锁骨上落下一吻。 “怎么没戴项链?”他声音有点哑。 “洗澡,下掉了。”她说着,又去亲他。 “那刚好。”他的话被她吞得不成样子。 陈彦舟抱紧她,身子往前,腾出一只手在中控台摸索着。 一颗绿宝石被金子包裹着,细长的金链子,在暗色中也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 “礼物。”陈彦舟说,“陪我爸买珠宝的时候看见了,觉得很适合你。” “你给我买的?” “沾了一点他们 vip 的光,但我自己付的钱。”陈彦舟眼神潮湿,“我能给你戴上吗?” 谈声将头发拢起来,露出细长的脖子。 链子有点凉,他放掌心捂热了,才围过去。 陈彦舟手指不细,干这种细致的活却出乎意料地灵活。 宝石缀在锁骨中间,像一滴绿色的泪水。 “你喜欢吗?”他眼中跃动着期待。 “喜欢。”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埋在他的颈窝,深吸一口气。 原来喜欢一个人竟是这样的感受。 她感受身体发来的信号,继续探索着未知的领地。 脖子、喉结、下巴、嘴唇。 氧气在唇齿间碾碎、发酵,让理智醉熏熏的。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谈声趴在陈彦舟的胸口,与他紧紧贴着。 陈彦舟笑:“你是不是说得太晚了?” “没关系。”谈声安慰他,“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我知道。” 大可不必用这种语气。 “虽然晚了点。”谈声亲了亲他的喉结,“新年好。” “新年好。”陈彦舟将她抱得更紧。 这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新年。 他们的第一个新年。 - 谈声悄悄溜回家,把衣服剥了精光,换了套干净的。 刚躺下,床上的徐贝贝就嘤咛一声:“你去哪儿了?” “嘘。”谈声连忙比了个手势。 “没事,我说你去放烟花了。”徐贝贝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眼尖地看见她锁骨间的链子,“嗯?新项链?好基因过来了?” “嗯。” 谈声手指抚摸着挂坠,方形的绿宝石色彩浓郁,略带些蓝,干净而透亮,与金制底座交相辉映,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 徐贝贝手指勾起来,眯起眼睛看,成色相当好,清透得能看见中间的一点裂隙。 “啧啧,恋爱脑。”她放下坠子,“适合你。” 说项链也说人。 谈声没反驳。 她很享受陈彦舟的恋爱脑。 一个听话的大帅哥。 还是很值得好好谈的。 “过年再几个月,你就十八了。”徐贝贝打量着她,“有些事情,还是晚点做比较好。” 谈声瞬间领悟,点头:“我知道的。” “回头开学我给你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 “你别管,等开学你就知道了。” 谈声想了一下她的脑回路:“你不会给我买避孕套吧?” 徐贝贝翻了个白眼,“滚滚滚。我是那么不含蓄的人吗?” 开学当天,谈声从快递站取回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又默默合上了。 陈彦舟:“什么啊?” “没什么,我姐给我买的,一个含蓄的小玩具。” “什么玩具?”陈彦舟好奇地问。 “小玩具。”谈声加强了咬字。 陈彦舟完全不懂,反问:“多小?” 谈声把盒子推过去,“你自己看吧。” 陈彦舟未觉异样,打开,仍旧一头雾水,把东西拿出来问她,“这是灌泡泡水的?” 他找到底下的开关,按了一下,摆件震动起来,有点麻手,他更懵了,“这也不像是能吐泡泡啊。” 谈声淡定吃饭,“有说明书的。” 陈彦舟在箱子里翻翻找找,看清那个洞全称是吸吮口后,顿觉烫手,把东西放回盒子里,一下推出去老远。 他怎么会知道是这个玩具啊啊啊。 好尴尬啊啊啊。 谈声不会以为他故意的吧? 谈声把汤里的猪肝夹出来丢他碗里,“弄丢了,我姐会杀了你。” 陈彦舟又把盒子拽回来,从桌上转移到凳子上,“你姐干嘛送你这个啊?” 谈声:“为了帮助我更好地了解自己的身体。” 陈彦舟小声地说:“但是在宿舍用会不会被发现啊?” 刚那动静可不太小。 谈声略微点头:“那倒是。” 不过也没关系,总有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而且她现在日程满满当当的,也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探索呢。 - 校内赛的结果已经出来,谈声所在的队伍顺利晋级,还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周竞龙都惊呆了。 他带了三支队伍,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支冲得最前。 除了他,更兴奋的是唐哲,这成绩意味着自己将在下一场更大规模的比赛中获得更多的加分。 谁也不会嫌分多的! “我们要求精简队伍。”鞠传琳的声音一下子就把他打回现实。 “什么?我不同意!” “那刚好,你直接走吧。”鞠传琳毫不客气地说。 唐哲哑然,他能怎么办?自从周竞龙把他队长的位置拿掉,自己又不争气地输掉上场选拔后,他就丧失了所有的主动权。 唐哲不死心地看向周竞龙:“老师,您说句公道话。” 周竞龙慢悠悠地喝了口水,“小唐啊,做人不要这么尖锐嘛,你现在加分也有了,成绩也有了,是时候回去准备保研的其他事情了。” “周老师!”唐哲不赞同地说。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一番好说歹说后,唐哲抱着自己的东西,气鼓鼓地走了,临了还丢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谈声茫然抬头,“我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在中间捣鬼。”唐哲气炸了。 谈声:“哦?所以呢?” 能把她怎么样?敢把她怎么样? 唐哲想来想去,“我会诅咒你的,永远。” 谈声:...... 连骂人都骂不来,他怎么考进蔚大的? 谈声收拾起东西,陈彦舟先一步走了进来,礼貌地跟老师们打过招呼。 “谈声,你的帅哥男朋友来了哦。”鞠传琳揶揄道。 沈新禾也笑,“我听航天院的朋友说,院里找他拍宣传片,他都拒绝了,说自己要谈恋爱,没时间。” 谈声不吭声。 这话确实像陈彦舟说出来的。 她甚至能想到他那一本正经的语气。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陈彦舟在她眼前挥手。 谈声握住他的手:“走吧。” 笑容转移到他脸上,他另一只手也覆过来,“好。” 沈新禾跟鞠传琳看着那双背影,又对视一眼。 虽然陈彦舟个子高出许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谈声面前,他很娇夫。 对,就是娇夫。 娇夫陈彦舟此时此刻正喜滋滋地在相册里,选择刚拍下的影子。 发朋友圈不行,换朋友圈背景总可以了吧? “傻乐什么?”谈声放下餐盘。 “随便欣赏一下照片。”陈彦舟收起手机,“说说吧,二百五是不是落荒而逃?” 谈声老爱叫他小狗小狗的,唐哲也因此被陈彦舟剥夺了“狗贼”的称号。 狗狗多么可爱,怎么能用来骂人这种邋遢东西? 人不配。 谈声平实的讲述让陈彦舟拍手称快,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 手机在一旁震动个不停。 这种频率的消息只会来自两个人。 一个陈彦舟,一个江雨寒。 前者正在跟她说话,所以发消息的是谁,根本不用猜。 谈声点开聊天框。 江雨寒光是感叹号都发了好几条,密密麻麻,真是有点吵到眼睛了。 她从前往下划,总算找到几个有字的: 图片 啊啊啊啊学霸跟孙雯雯好上了! 谈声:? 正在吃饭的陈彦舟一脸茫然:“咋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第99章 看看腹肌 何啸是最先发现陈彦舟朋友圈异常的。 军师群里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他还以为陈彦舟已经被狠狠拒绝,没想到朋友圈竟别有洞天。 虽然那影子看起来像两个小山包,但他还是从轮廓描摹里,辨认出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合着没动静不是被拒绝了,是上位了。 何啸本想直接起哄,可陈彦舟在群里都没吭过声,其中分明是有事儿。 他左思右想,陈彦舟肯定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那就是孙雯雯不肯。 这就没办法了。虽然他有一腔的智慧,但这种事情总不好主动问的,只能等陈彦舟什么时候撑不过了,过来找他们说。 恰好江雨寒找他帮忙买东西,何啸手一抖,就把那截图也发了过去。 对方打出一堆问号,他只好大概解释了自己的猜测,叮嘱她也别去问。 江雨寒回了个的手势,说自己不会问当事人的。 她虽然是那么做了,但消息已经传回到当事人这里了。 陈彦舟把手机都盯穿了,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猜的人会是孙雯雯。 他跟人家根本就不认识好吗? “别看了。” “你都不为我的清白抗辩一下吗?”他不满地说。 谈声说:“我抗辩也是为孙雯雯的清白抗辩。” “那你抗。”陈彦舟把手机还过去,“你现在就抗。” 反正都是一样。 谈声点进他的朋友圈,把那张背景图存下来,设置成自己的。 “这样够了?” 意料之外的效果,陈彦舟猛点头:“够了够了够了。” 他笑容灿烂得不行,点进朋友圈来回欣赏。 “傻狗。”谈声拍了拍他的脸,“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就中午的时候,在湖边晒太阳,你靠着我睡着那会儿。”陈彦舟邀功道,“是不是拍得不错?” “是啊,这么具有普适性。” “他俩眼瞎,这么明显区别都看不出来,还连累孙雯雯。” “那你就澄清一下。” “是要澄清。”陈彦舟点头,“等晚上回去就说清楚。” 谈声想问他要怎么澄清。追的人是谁和有没有追上,是两个问题。 可转念又想,不管怎样,她都可以接受。 目前,她还没有要分手的想法,总瞒着好朋友们也很不好,索性就不管了。 - 陈彦舟:谁说我喜欢孙雯雯的? 何啸没想到事情败露得这么快。不过想想也是必然,正好还可以借这个机会,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 丁郡东:? 贺加羽:? 何啸:你自己说的啊。 陈彦舟:我说啥了? 何啸:祁州人,咱们同学,你现在校友,代号还是 v,v 叠起来读,不就是雯雯吗? 丁郡东:??? 贺加羽:…… 陈彦舟:你要不然再动动你聪明的脑瓜子,思考一下呢。 何啸就是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如今脑子怎么动都还是这个答案。 他以为陈彦舟是不想承认,劝道: 你不能这样诶,不敢当是懦夫行为。咱们可不能搞渣男那套。 陈彦舟是真的无语了,他咬牙切齿发了段语音:“咱们这届,签了蔚大的,只有我跟孙雯雯吗?” 何啸想说那还能有谁,字打了一半,又顿住了,那个完全没想过的名字浮现出来。 不要吧。 不要。 不要是—— 陈彦舟:我喜欢的是谈声。 - 贺加羽发来鼓掌的 emoji,总算是不用再用那个中二的代号了。 何啸:你知道? 丁郡东:很难不知道吧。 何啸:???你也知道 是的,这个群里到底谁是臭皮匠想必已经十分了然了。 何啸:所以现在是怎样? 陈彦舟:什么怎样? 贺加羽:蠢,问你跟谈声。 这问题也同样是他们关注的。 半天,陈彦舟回道:就那样。 就那样? 那是哪样? 何啸不理解,江雨寒也不理解。 “你是说照片里的人是你,不是孙雯雯?”江雨寒觉得陈彦舟简直胆大包天,“how?when?why?他勾引你了?” 与她不同的是罗薇对此仿佛早有预期:“所以是你们已经在一起的意思吗?” “等等等等,什么跟什么就在一起?”江雨寒打断她,不满地说,“陈彦舟怎么配得上谈姐?” 虽然他俩是朋友,但也是死对头啊。 整个三年争夺冠亚,从奥数到模联,全校谁不知道只要有谈声在的地方,一定有陈彦舟在身后猛追的? 谈声“嗯”了声,又觉得会有误解,补充道:“是在一起的意思。” 耳机里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尖叫。 谈声远离音源,等她们嚎完了才把耳机塞回去。 “凭什么?我要杀了陈彦舟。”江雨寒恨恨道。 罗薇劝她:“没关系啦,想想陈彦舟很帅啊,跟帅哥谈恋爱,不吃亏的。” “那怎么了?谈姐应该跟更帅的谈!就像,像......”江雨寒很想列举些男明星来佐证,可嘴边一个名字都挤不出来。 在她心中,全地球,乃至全宇宙,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谈姐的。 “谈姐。”江雨寒哀嚎一声,企图让她回心转意。 谈声却认真地说:“我觉得他挺好的。” “可他比不过你。” “我不需要比得过。” 不说这样的人有没有少,单说她自己,她已经过了向往强大另一半的迷茫期。 与其找一个引导自己往前的伴侣,她更希望自己有勇气有能力独自打怪升级。 至于男朋友。 起到一个喝彩的作用,而不是指手画脚。 “你喜欢他吗谈姐?”罗薇问。 “喜欢啊。” 答案就这么流出来,自然到谈声都有点不敢相信。 江雨寒还在叹气,愤愤不平道:“他有什么好的?” “他很......”谈声笑了一下,“听话。” 柳丝缘跟王梓尔刚进门就听见这句,不由道:“哦哟,在说大帅哥呐?” 谈声点点头,说先挂了。 “你聊你的。”王梓尔说,“我们不打搅你。” “也说完了。”谈声把耳机摘了,问,“你们洗澡吗?” “你先去吧,我们缓缓。”柳丝缘摆摆手。 “好。” 谈声把手机插好电,拿着衣服走进洗手间。 热水冲淋到身上,她心跳渐渐平静一些。 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原来跟熟悉的朋友们坦白恋爱,是有点害羞跟紧张的。 她又想到陈彦舟。 不知道他现在澄清得如何。 “宝儿,你手机一直在响。”玻璃门敲了两下,王梓尔的声音朦朦胧胧,“给你拿进来?” “不用了,我马上出来了。” “是小狗哦。”柳丝缘揶揄道。 门打开了,一条光溜溜的手臂伸了出来,带着浴室的水汽。 几个人在外面狂笑。 谈声被笑得挺不好意思的,一边擦头发一边接通电话。 “喂。” 陈彦舟小心地说,语气中压抑着兴奋。 “怎么了?” “你在干嘛啊?” 谈声实话实说:“洗澡。” 陈彦舟愣了下,接着想到之前狂刷感情帖时瞥见过的话——真正喜欢你的人,连洗澡都会空出手接你电话。 “怎么了?”谈声纳闷他怎么不讲话。 “啊,没怎么,你告诉江雨寒了?”陈彦舟好心情更是遮不住了。 “不能说?”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陈彦舟忙道。 谈声有意逗他:“没看出来。” “那你出来看。” “出来?” “我在你宿舍楼下。”陈彦舟仰头,一层一层往上数到她的寝室楼,“要不要出来,跟我约个会啊?” 五分钟后,谈声拎着帆布包从楼里出来了。 她头发散落下来,发尾还潮潮的,带着洗发水馥郁的香气。 陈彦舟使劲嗅了嗅。 “今天怎么没进去等?”她问。 陈彦舟把包接过来,掂量一下,有点沉,扔到背上,又去拉她的手。 “这么晚了,我进去不太好。” “怎么不好?” “怕姐想歪。” “还有五分钟寝室关门。”谈声看了眼手表,挑眉,“你还准备送我回来?” “你放心好了。”陈彦舟非常自信,“我刚实验过了,从这儿到东门操场再回来,溜达快点,四分半钟完全够了,你进大门十秒,刷门禁五秒,五分钟还有余。” “......那你呢?” “我可以翻墙回。” 简直完美。 谈声:“......” 好好好,跑这来生死时速是吧? 陈彦舟抬脚就往前走,“走吧,抓紧时间。” 谈声挣脱他的手。 “咋了?你不想溜达吗?” 她半边身体陷在阴影里,眸光晦涩不明:“我想看看腹肌。” 第100章 含蓄 谈声说完就笑场了,感觉自己的发言像被挂在表白墙的恶臭男。 但陈彦舟显然乐在其中,他脸又红了,说:“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谈声说:“你看看我的包。” 陈彦舟打开了。 最吃重的是电脑,然后是睡裙和速干浴巾,最上面的身份证旁还放着那个含蓄的小玩具。 “我,这......” “还剩三分钟。”谈声有看了眼手表,“你可以选择回去拿身份证,或者——” 话音未落,陈彦舟已经一阵风地跑走了。 谈声看着那疾驰的背影,笑了笑。 她在宿舍群里发消息:我今晚不回来了。 柳丝缘:呦呦呦,不回来了。 王梓尔:臭情侣的快乐周末。 梁舒:注意安全。 柳丝缘:不要说这么直白好不! 王梓尔:死相,装什么?你明明也笑得很开心啊。 谈声没有再回复,她收起手机,抬头。 今晚月光很是不错。 半个小时后,陈彦舟鬼鬼祟祟地打量着酒店大堂,与之对比,谈声就坦然许多。 酒店是五星级的,大堂挑高好几层,说话都自带回声和混响,华丽的吊灯更显示出不菲的价格。 “谁是预定人?” “我。”陈彦舟举起手。 前台端着标准的微笑:“麻烦报一下您的手机号哦。” “这边入住的话,是两位吗?” “身份证需要出示一下哦。” “这边查到您是钻石会员,免费为您升级成套房。请问还需要夜床服务吗?” “好的,那么叫醒——” 陈彦舟忍不住催促:“也不用。什么都不用,麻烦快点给我房卡。” 尽管这家店远离学校,他还是有种怕被熟人撞见的心虚感。 他希望这个流程能尽量缩减,却忘了自己的举措很让人误会。 “这么着急?”谈声似笑非笑地看他。 陈彦舟“啊”了声,脸渐渐红了:“不是不是。我——” 这种事,越解释越欲盖弥彰。 “先生、女士,您的房卡。” “谢谢。”谈声将卡接过来,故意道,“走吗?你不是很急?” 陈彦舟脸越发热了,感觉前台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种看破不说破的暧昧。 他拒绝了要送他们上楼的服务员,拉着谈声的手,猛按关门键。 电梯明亮而宽敞,他却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心脏好像被什么紧紧攥着,跳动得厉害。 “钻石会员?” “我们出去旅游经常住这家。”陈彦舟解释道,“我爸妈有几个朋友是这家的经理,会给我们内部价,就挺划算的。” 他劈啦啪啦解释了一堆,以此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这回换谈声拽着他出去。 开门的一瞬间,所有灯光跟着亮起来。 谈声跟着徐贝贝打卡过大部分酒店,这家也不例外。 她把包放到沙发上,又推开卧室门看了看。 陈彦舟局促地跟在她身后。 这场所实在太暧昧,他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怕她觉得自己猥琐。 谈声回到沙发边坐下,“江雨寒质问你了?” 陈彦舟点点头,手里拿着拆开的拖鞋,“要不要换鞋?” “好。” 谈声刚坐起来,没等腰弯下去,陈彦舟就已经上了手。 他单膝跪在地毯上,握住她的脚踝抬起,拽开鞋带,脱下运动鞋,又抬头问她袜子要不要脱,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摸到袜子边,边拽边勾。 “她问我到底耍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让你说喜欢我。”他装作随意地继续刚刚的话题。 “那你怎么回的?” “所以。”陈彦舟抬起头,眉宇间一点得意显得神采飞扬,“你真的跟她们说喜欢我哦?” 谈声脚微抬,踩上他的胸口,略微用力,反问:“你不知道吗?” 陈彦舟后背倚着茶几,另一个腿也跪了下来,双手撑在地毯上,回道:“我不知道。” “你就是想听我说。”谈声身体往前压,抚摸起他的脸颊,“是吗?” 陈彦舟牵住她的手,亲了亲掌心,“我很开心。” “哪里开心?” “你肯喜欢我。”他抬眸,眼神真挚,“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了。” 谈声心神微动,嘴角不自觉扬起。 “我喜欢听你说这些话。”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同样回以真挚,“也很喜欢你。” 陈彦舟握住她的脚,起身往前压。动作间,她柔软宽松的裤子往后坠到膝盖,露出白皙的肌肤。 他松开手,撑着沙发,跪在她腿间,仰头去亲她的唇角。 谈声眼眸含笑,说:“看看腹肌。” 陈彦舟心神一荡,说:“不太好。” “哪里不好?” “离你成年还有十七天。” “记这么清楚?”谈声抬手打在他脸上,力度不重,但还是发出了“啪”的响声。 “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啊?” 她故意把话拽得老长,分明是调情。 陈彦舟双手紧攥,像被无形的锁链缚住了,只敢放在她身侧,“你也可以对我图谋不轨。” “那你先去洗澡吧。”谈声语气自然。 她抽离得很快,从包里摸出电脑,“我看会儿网课。” 陈彦舟有点挫败,“你能不能陪我?” 谈声顿了顿,不确定地问:“陪你洗?” 这可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不是,你在外面陪着我。”陈彦舟连忙解释,想想,又怕自己错过什么,“当然了,你要是能跟我一起洗的话,那是最好的。” 谈声给他另一边脸一巴掌,这次力道重了些,声音更大了。 她没好气道:“你想得美。” 她拽着浴巾,“我先去。” 陈彦舟眼睛一亮。 “不用你陪。” 光又灭了。 “那好吧。那我们先一起刷牙,总可以了吧?” 谈声这倒没拒绝。 刷牙洗澡换衣服,都一气呵成。 陈彦舟遵守承诺,刷完牙就在卧室调电视,听她说好了才抱着衣服,拎着椅子走过去。 两分钟后,谈声坐在门口,听磨砂玻璃门后的水声。 陈彦舟时不时叫她一声,确认她没有跑走。 谈声一边应着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听陈彦舟的话了。 男人最会蹬鼻子上脸了。 陈彦舟再好,也是男的。 自己还是要拿出点雷霆手段来调教的。 可是怎么调教还是有点超过她的认知范畴了。 徐贝贝买的书里没教过这点,说这得靠她自己悟。 谈声悟了半天,结论就是磨砂玻璃被水一浇遮蔽作用约等于零。 她不仅能看清那身体的轮廓,还能看见他侧身抬手捋湿头发时后背那双绷紧的肩胛骨,在水雾迷蒙中,好像蝴蝶破茧。 谈声有点想喝水。 陈彦舟擦着头发出来,连她影子都没看到。 “谈宝儿!”他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谈声站在床边,已经灌下了半瓶水,镇定一些,先发制人:“我渴。难道你想渴死我?” 陈彦舟嘟囔着,走过来,“我也渴,我也要喝。” 他没接水,反而托着她的手,往上举,喝了几大口。 谈声不太知道该看哪里,是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还是摇摇欲坠的浴巾。 陈彦舟身材没得挑。 个子高,肩膀又宽,常年运动的习惯,让该有的肌肉线条都很漂亮,但又不大块到过分油腻。未擦干的水迹在浴巾边缘洇出深色,将少年劲瘦的腰腹勾勒成令人心悸的弧度。 他一定是故意的。 哪有正常人穿浴巾到处跑的? 这是色诱。 谈声心中下判断。 “怎么了?”陈彦舟见她表情逐渐坚毅,忍不住问。 他头发没来得及擦干,额前的碎发全都背了过去,一张脸看起来湿漉漉的。 谈声:“......” 崩溃,根本坚定不起来。 她很快放弃抵抗,手诚实地摸上那漂亮的腹肌。 陈彦舟颤抖了一下,捉住她的手:“痒。” 谈声惋惜道:“不可以吗?” 这可是今晚的主要目的。 “别在这里。”陈彦舟脑袋一抽,“去床上。” 说完,感觉哪里怪怪的。 谈声则直接坐了下来,手又贴上去,说:“已经在床上了。” 她还是第一次在生物书以外看见男生的裸体。 床头暖黄的灯光,让裸露的地方蒙上油画一样的色彩。 很奇妙的感觉。 哪里都硬硬的,有棱有角。 陈彦舟躺在床上,被子盖在腰间,忍不住提醒道:“可以了吗?” 谈声太大胆,他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他有点慌。 “这是正常的。”谈声隔着被子跪坐在他腰间,捧起他的脸,一本正经,“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 说得很有道理,要是不把他手绑起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我这是一些自保的手段。”谈声言之凿凿,“为了防止你动手动脚。” 陈彦舟不服气地说:“双标。” 换来的是她的一巴掌。 她真的很爱扇他,力度很小,是宣誓主导地位,也是情趣。 陈彦舟哼了声,说疼。 “乱讲。”她边否认边摸打过的地方,“你这是造谣。” 陈彦舟手一抬,将她套进怀里。 谈声尝试挣扎,未果,抬头笑着看他,“放开。” “手绑着。放不了。” 陈彦舟太懂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他侧过身,将她放倒。 局势几乎瞬间逆转。 一个又一个吻落在她的眉梢、鼻尖、脸颊,弄得她浑身发热。急促的呼吸扑过来,他吮她的嘴唇,有些急切地探进来,将她的轻哼吞过去。 浴袍带子松了,他听话,没有解开,却借由这些许空隙,顺着裙角滑进去,试探性地揉捏。 陌生的触觉,谈声并不排斥,甚至隐隐兴奋。 他往下挪,隔着薄薄的衣料去啃,去挑弄。 “谈声。”他抬头看她的表情,声音沙哑,“我做得好吗?” “你是——”她喘息着,腿自然地勾着他,有意将潮湿全蹭在他的腰间。 “好小狗。” 陈彦舟直起身,绑住的双手握紧她的。 他一丝不挂,她衣冠仍算整齐。 那腹肌漂亮而整齐,侧边凸起青筋往下延伸着,再往下却被横亘着的被子遮得严实。 谈声偷偷用脚趾勾着被子,想探寻更多,却不小心被他发现。 “可不可以帮我解开?”他将手伸到她跟前,语气算很礼貌。 谈声很有仪式感地拽开那形同虚设的带子,紧接着就感到大腿被举了起来,上半身都靠在了床头。 “其实,我也学过一些含蓄的小把戏。”陈彦舟说话很慢,耳朵红红的,手指在她的大腿流连。 谈声笑了:“什么把戏?” 他沉思了两秒,打开她的腿,俯身,钻进裙子里。 谈声脚趾蜷缩起来。 他真没说谎,的确是含蓄。 第101章 热浪(正文完) 生疏,但没关系,这种事本来就是彼此探索,慢慢养成。 谈声爽到了,从生理到心理,于是对他的笨拙也报以最大的宽容。 两个人折腾到凌晨才又重新洗澡睡觉。 谈声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陈彦舟却神采奕奕,凑在她耳边问明早想吃什么。 她含含糊糊地答了句,呼吸渐渐均匀。 他舍不得睡觉,撑着脑袋看她的脸,手指悬在上空虚虚地描摹着轮廓。 谈声已经睡熟,身体无意识地伸展着,直把他逼到角落里。 除了幸运,陈彦舟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小心翼翼地支起身,摸黑在床头柜的便签纸上划拉下日期,写上字: 纪念日。 想了想又加上:一起睡觉。 - 这一夜谈声没有做梦。 这在她有限的生涯里,屈指可数。 醒来,身边是空的,她反应了几秒,靠着本能起床洗漱,等做完一切,才弄清自己是在哪里。 她回到床边,去拿手机,瞥见床头柜的便签纸上有什么东西。 黑黢黢的一团铅笔字,像鬼画符。 门口,传来开门声伴随着陈彦舟扬起的音调。 “起床了。谈宝儿——诶,你醒了啊?刚好。”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吃早饭。” “买了什么?” “你昨晚说想吃的,美龄粥。”陈彦舟将吃的在桌上摆开,“我还买了糖芋苗和咸口的烤鸭包,还有......” 他劈了啪啦说了好几道菜。 谈声没看见外卖单,随口问了一句:“你自己去买的?” “是,外卖过来太久了。”陈彦舟得意地说,“我坐地铁去的,打车回,既避开了早高峰又赶在午高峰之前回来的。” 那表情仿佛在问:怎么样?聪明吧? 谈声坐在桌边,觉得自己像封建大地主。 封建大管家则将餐具递到她手上,捧着脸,一脸欣慰地看她:“吃吧。尝尝看怎么样。” 就是正常的饭菜味。 北京的魔力就是,什么饭菜到了北京都会变得不太好吃。 她动了筷子,他才开始吃。 谈声:...... 更像大地主了。 享受了一番堪称超五星的用餐体验,当然要是大管家不总欲言又止就更好了。 谈声擦了擦嘴,单刀直入:“说吧,什么目的。” 陈彦舟摆手,一脸正义:“能不能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功利啊,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人吗?” “那你别说了。” “我想发朋友圈。” 谈声好笑地说:“没了?” “没了。” “我以为你会借机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来。” “那不会,我是有道德的人。”陈彦舟自然而然地想歪。 谈声举起手机,敲了几个字。 “好了。” “这么快?”陈彦舟拿起自己的手机,“我看看。” 一个系着绳子的狗狗 emoji。 配的图片是毕业照时他们俩的合影。 “满意了?”谈声没错过他扬起的嘴角,故意问道。 陈彦舟抬头,目光灼灼:“所以你一直存着跟我的照片哦?” 谈声一顿,别过脸,没有回答。 陈彦舟从这反应里知道了答案。 “我要拿这张当头像。” “太夸张了你。”谈声去拿他的手机。 陈彦舟把手举得老高,绕着房间转悠。 两个人打着打着就滚到了床上。 “现在还很早。”陈彦舟把手机丢在一边,“要不要赌一下?” “赌什么?” “我像昨晚一样。你爽到,就不拦着我换头像。”他压在她上面,轻啄她的嘴唇,手顺着领口滑进去,“可以吗?” “陈彦舟。”谈声被揉得发软,夹紧了腿,说,“你给我等着,等以后……” 他俯身吃起来,含糊不清地问:“怎么呢?” “以后……”话被他弄得断断续续,“我要操你五次。” - 宜城之旅又一次是被提上了日程。 五一黄金周刚过,旅游的浪潮褪去,票也好买很多。 宜城如其名,是座宜居的海滨城市。 贺加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渠道,租了个海边别墅,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出门直走三百米就是海。 “哇啊啊啊大海。”江雨寒站在露台上眺望,激动地大叫。 贺加羽伸手去捋她被风吹乱的短发,快触到时,却又收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罗薇道:“开心了?” “开心!”江雨寒脸上笑意灿烂,抱怨道,“你们不知道,我在那破学校都憋屈死了。” “梦中情校”只有在“梦中”才成立。 想像中的上大学就轻松了,根本不存在。警校日常早六,周末时不时野外拉练,闲了就查内务,总之,她过得比高中还苦。 楼下门铃响起,丁郡东探头出去:“谁啊?” 陈彦舟抬头,道:“他们都到了诶。” 谈声闻言往后退了两步,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啊。” “嗷嗷谈姐——”江雨寒蹦跶了两下,“我来了我来了。” 门从里面打开,陈彦舟刚把箱子拽进来,身边人就不见了。 罗薇跟江雨寒一左一右,直接把谈声架走了。 “干嘛干嘛,对我女朋友做什么?”陈彦舟箱子也不管了,抬脚就要追。 “hold on。”丁郡东伸手怼他脸上,跟贺加羽并肩成了一堵人墙。 陈彦舟一撞就突破了封锁。 贺加羽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服,“急什么?” “就是就是。”丁郡东依葫芦画瓢。 “干嘛?” “谈姐要去给她俩一个交代。”丁郡东说。 贺加羽皮笑肉不笑地接上,“而你,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谈声这头倒没这么剑拔弩张。 三个人坐在露台的秋千椅上,一边看海一边聊天。 大家好奇的事情无非就是怎么在一起的,谈声每说一句,她俩就挑感兴趣的继续问。 跟罗薇听得兴致勃勃不同,江雨寒有种食之无味的感觉。 她完全嗑不到。 “没关系。”江雨寒直起腰,“为了你,我会把陈彦舟看顺眼的。” 罗薇道:“你以前也没有看他不顺眼啊。” “现在有了。”江雨寒闷声说,“从他把谈姐骗走之后。” 谈声:“你要这么想,恋爱会分手,但是我们不会。” 江雨寒一想,有理。 “这是你的保证吗?保证一直跟我们好?”她期待地看着谈声,“是吗是吗?” 罗薇不语,眼中情绪却如出一辙。 谈声笑着点头。 几人刚上来就听见谈声说“恋爱会分手”的丧气话。 纷纷去看陈彦舟。 何啸刚来不久,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谈姐性格是这样啦。”丁郡东说,“务实派。” 贺加羽道:“哄人的话,不当真。” “这有什么?”陈彦舟是全场唯一一个不在意的人。 她不相信他,他就努力让她相信呗。 她不喜欢他了,他就好好做让她再喜欢上呗。 答案这么一目了然的题目,有什么值得发愁的? 陈彦舟大跨步走上前,手自然地去拉谈声的,问:“下楼吃饭吗?” 江雨寒忍了又忍,决定闭嘴,不扫谈声的兴。 “有饭吗?”罗薇纳闷道。 她们上来的时候楼下厨房除了食材可什么都没有呢。 “现做。”陈彦舟昂头,“厨神在此。” - 陈彦舟没吹牛,他从小学开始就自己做饭了。 那时候梁关月忙工作,陈山则忙着伺候梁关月。 小学学的东西太简单,作业很容易就做完了,太无聊,他就去帮阿姨干活,拖地、择菜、洗碗。 家务对他来说也像门功课,只要动手做了就一定要学会、做好。 后来他成了家里厨艺最好的人,甚至比过了陈山。 现在他站在厨房宛如战场上的大将,把活根据不同的性质分配给“下属”们。 罗薇择菜、丁郡东洗菜、贺加羽剔骨、何啸洗盘子。 连江雨寒都得负责淘米。 但谈声不用。 “呃啊啊,臭情侣。”何啸骂了句。 江雨寒踢他一脚:“冤有头债有主。不准连累谈姐。” “该干的活都干完了。”陈彦舟言之凿凿,“没别的事儿了。” 谈声说:“我会切土豆丝。” 陈彦舟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谈声将土豆按在砧板上,有模有样,“我姐说我切的土豆丝特别标准。” 陈彦舟:...... 你姐可不是这么说的。 谈声屏气凝神,手起刀落,动作干脆。 也只有动作干脆了。 切出来的一堆还是粗薯。 “天呐谈姐。太好了。”罗薇长舒一口气,“总算找到你不是人工智能的证据了。” 谈声:“......太久没切,手生。” 想了想又说,“但我会做饭,我做的菜从来不会咸。” 干不干跟会不会是两码事,做家务是必备的生活技能。 徐美玲从小就有意培养,她也不负所望,熟练掌握每一项,只是不太干。 整理好的食材齐整整地摆在岛台上,看起来很壮观。 大厨把人都赶了出去,挥手扫开抽油烟机。 菜一下锅,火苗倏地蹿起老高,不远处围观得众人纷纷惊呼。陈彦舟握着锅柄,看似随意地晃了下,那火便又退了回去。 啧,还真被他装到了。 七个人,八菜两汤,陈彦舟累够呛。 也怪他自己,为了在谈声面前表现,不必要的颠勺来了好几下。 铸铁锅沉得要死,这会儿回过味来,胳膊酸涨酸涨的。 但捕捉到谈声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后,他又觉得值了。 男为悦己者荣。 他现在很光荣! 吃完午饭,大家各自回房睡觉,等还有些热辣的阳光降了温,便直奔沙滩。 陈彦舟心情较为一般。 在女朋友十八岁生日当天,他没能跟女朋友分到一个房间。 绝对是人生首屈一指的遗憾,没有之一! 他哀怨地看向罪魁祸首。 早知道不喊她俩了。 当然了,喊不喊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咸涩的海风卷着头发飞舞,几人顾不得这些,一个劲儿地往潮水边跑。江雨寒兴奋地将捡来的一堆小贝壳往天上抛,几道晶亮的抛物线闪过,漂亮得不像话。 谈声把鞋脱了,光脚踩在沙子上,走得很慢。 陈彦舟自然地蹲下,捡起她的鞋,用袋子套好,放在一边。 谈声站在原地看他举动,觉得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像个小陀螺,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 谈声摇头,就地坐了下来。 夕阳朝着海平面下坠,将蓝色的大海变得昏黄。 陈彦舟紧挨着她,随手抓起一把沙,往她脚背上堆。 “你干嘛?”谈声好笑地问。 他语气随意地说:“把你留在我身边。” “留得住吗?” “那我就跑到你身边。”这句却很认真。 谈声摸他的脸。 她手掌沾了些沙,触感粗粝。 “我要是现在亲你,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陈彦舟凑过来,在她嘴角飞快落下一吻,“我可以亲你。” 谈声捶他的肩膀:“我是这个意思吗?” 陈彦舟勾住她的手,“我是这个意思。” “我发现你越来越得寸进尺。” “你怎么知道我仗着你喜欢我?” 谈声笑了。 她的嘴硬对他来说构不成任何伤害。 陈彦舟的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天然的翻译器,可以把任何话翻译成想听的。 玩累了,大家又重新聚过来,坐成齐刷刷的一排。 “大海真好看啊。”江雨寒喃喃着。 谈声“嗯”了声。 罗薇说:“我以后一定要去有海的城市生活。” “那我不行。”何啸打了个哈欠,“我还是喜欢祁州。鱼米之乡,多好。” “你呢?以后留在广州吗?”陈彦舟问。 贺加羽摇头:“等以后再说吧。” 丁郡东语气唏嘘:“总觉得我们好久没见了,又觉得认识是刚发生的事。” “是啊,我还记得谈姐刚来的时候,你们凑一起说她坏话,被当场逮到。”罗薇哈哈大笑。 “你这么说就很难听了。”谁最心虚谁最先发言,何啸义正严辞,“那都是误会,误会!” 贺加羽完全没有参与过这一环节,问能给他解释一下。 江雨寒立刻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我以为是你一直单恋,合着一开始是相爱相杀。”贺加羽冲陈彦舟使眼色,“挺洋气啊。” “一直?”何啸抓住关键词,“多一直?” 丁郡东说:“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学霸喜欢谈姐超明显的啊。” 江雨寒:“where?” 何啸:“对啊?哪里明显?” 丁郡东:“fine fine fine。” “快涨潮了。”谈声没有被人当面八卦的癖好,“我们回去吧。” 陈彦舟起身把鞋拿过来,用手擦掉她脚上的沙。 “恋爱中的男的,真是......”何啸打了个冷颤,“受不了受不了。” 陈彦舟只当他们是酸。 毕竟谈上恋爱的目前还只有他一个。 晚饭放过了陈彦舟,选在一家很出名的餐厅,做当地菜的融合料理,只接受会员预订。 梁关月又是会员。 蛋糕由陈彦舟选定。从夹心到款式到插哪种蜡烛,都是他提前在电脑上做好预览图才决定下来的。 室友们当时还揶揄说他把一个十八岁生日过出了八十岁大寿的架势。 蛋糕很漂亮,最上面是白巧克力做成的小天鹅。 谈声边吃边在桌子下握他的手,陈彦舟内心爽到飞起。 在海边放完烟花已经是半夜了,活力一下子被抽去了大半,众人连八卦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睡觉。 男女主角都这么被匆匆放过。 谈声跟罗薇睡了一张床,刚闭上眼,手机就亮了起来。 陈彦舟:你先别睡。 谈声:已经睡了。 陈彦舟:十分钟,来楼顶,求求。 倒是很言简意赅。 谈声套了件外套,蹑手蹑脚出去了。 迎面撞见刚上楼的何啸。 “你这是?” 谈声直白道:“小——陈彦舟找我。” “哦哦哦。”何啸不知怎得有点慌乱,侧身让出楼梯,“你去吧去吧。” “谢谢。”谈声客气地说了一句,从他身边经过。 何啸呆呆地站立很久。 “诶,你还好吧?”丁郡东从门缝里探出脑袋,压低声音问。 “你吓死我了。”何啸拍着胸脯,“干嘛呀?演幽灵啊?” 丁郡东长长地叹了口气,“回来吧。跟你不会有关系的。” 何啸一顿,想辩驳,但看着丁郡东了然的眼神,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说:“我知道。” - 陈彦舟正在楼顶费劲地点蜡烛,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前脚刚点燃,后脚就被风吹灭了。 所以谈声推开门,看见的是一片漆黑。 “陈彦舟?”她不确定地问。 “在在在。”陈彦舟顾不得太多,启动 b 计划,打开角落里的开关。 星星灯一下子亮了起来,微弱但温馨。 陈彦舟拉着她走,他洗过澡了,身上是沐浴露的味道,头发乖顺地垂着,更像一只大型犬了。 两人一起窝在秋千椅里,墙上的幕布定在画面某一帧。 “我们一起看会儿电影好吗?”陈彦舟问。 “那十分钟恐怕不够。”谈声一边说着一边捞起遥控按下播放键。 “只剩结局一点点没看了。”陈彦舟说,“我第一次梦到你的时候,看的就是这个。” “你还梦到过我?”谈声挑眉,“看你的表情不是什么好梦。” “好梦,很好很好的梦。”陈彦舟佯装镇定。 谈声看穿一切:“春梦是吧?” 陈彦舟:“......” 有必要这么聪明吗? “真的啊?”谈声饶有趣味地问,“你梦见什么了?我的裸体?” 陈彦舟吓了一跳:“我哪敢啊?” “吃都吃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谈声轻笑,声音落在他耳朵里有点烫。 陈彦舟捂她的嘴:“你别说了。” 谈声觉得他真的太有意思了,说他正人君子吧,肯学肯做的花样又不少,说他无耻下流吧,撩拨两句就受惊,害羞得不行。 太有趣了。 想到以后要跟这么有趣且帅的人谈恋爱,她就觉得很好很好。 陈彦舟没说谎,十分钟确实很够,片尾出来得很快。 谈声看得挺云里雾里,但她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陈彦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盒子来,递给她。 “不是送了我相机吗?” “这是早就想买的。”陈彦舟说着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只开口手镯,白金色,衔接处做成了猎豹的款式,看起来很是独特。 他买手表的时候,就已经看中了这一款。 猎豹太像谈声。 专注、敏捷、独立、野性。 奈何入门款价格就已经是他承担不起的了,更别提相中的半钻。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先买了表。 这半年里,陈彦舟想尽了法子挣钱。打比赛、拿奖金、做设计、接外包......他将积蓄全都拿了出来,又问陈山借了一部分,总算是在这个生日前,把它买了下来。 他打开镯子,扣在她手腕上。 谈声晃了下手,缠绕的钻石如同一道闪耀的银河。 “好看。”她端详着豹子脸,说。 陈彦舟却在心里暗自叹气,要是自己再厉害一点,就能给她买全钻了,何必像这样搞得不上不下。 谈声将手镯举到眼前,认真地说,“我喜欢它。” 陈彦舟亲她的发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怎么了?” “想到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感觉你好几次都想打我。” 他也确实挺欠揍,那么自作多情。又或许从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喜欢她了。毕竟其他人怎么看他,他才不在乎。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可怜。”谈声说,“找不到自己的名字还在榜上硬找。” “我找的是你的名字。” “嗯,所以后来我觉得你是骗子,欺骗了我的同情。” 陈彦舟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瞪我。” 谈声惊讶道:“有吗?” “有的,在办公室,你狠狠瞪了我一眼。” 谈声努力回想了一下,摇头:“不记得了。” 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的人生好像也是从进入一中开始,站到了不同的分岔口。 如今回首,恍然如梦。 “我喜欢你。”她说。 “嗯。”陈彦舟应了声,心头火热,“怎么忽然说这个。” “没怎么,就是想起来,我一直没有好好对你承认这件事,所以提醒你一下。”谈声望着他的眼睛,“我很喜欢你。”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钉在墙上,树叶被风侵扰发出细微的簌响。 热浪袭来。 落幕的音乐悠扬着,逐渐走到尾声。 “电影要结束了。”陈彦舟手指勾起她的头发,笑着说,“谈宝儿,生日快乐。” “嗯。”谈声亲了亲他的脸,报以温和,“不会结束的。” 如某种承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