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错位[娱乐圈]》来自www.aqtxt.net 本书名称:春光错位[娱乐圈] 本书作者:空山迟 本书简介: 女主视角破镜重圆|男主视角守得云开见月明 深情钓系影帝x清冷心软女星 - 入行八年,喻氤拿下了她的第一座影后。 典礼上,为她颁奖的是名利之巅最绅士的上位者,温雅静穆的柏林影帝,闻勉。 彼时二人主演的文艺片几经波折,媒体铺天盖地的宣扬不和之说。 却不知镜头的另一面,闻勉正借着拥抱祝贺的名义,贴在喻氤耳后轻笑:“方才感谢的人,是在说我吗?” 喻氤吓得浑身僵硬,一瞬间回到那个潮热的夏日片场。 初次吻戏后,他曾在晦暗楼道纠正她:“我想你误会了。我演戏从来不入戏。” 她早该知道,闻勉斯文皮囊下有多肆意妄为。 如今也不后悔和他分手。 直到某个夜晚,闻勉的车停在她楼下,灯下玉兰落满挡风玻璃,他滚烫掌心牢牢攥紧她的手,疲惫而脆弱的睡去:“喻氤,最后陪我五分钟。” 她又心软了。 - 再后来,那部文艺片入围戛纳。 起飞前夜,喻氤坐在闻勉家的放映室,指着戏中告白片段,恍然大悟:“绕了一大圈,你从那时候就喜欢我?” 闻勉抱着她,眯眼扫过幕中自己,在她肩上轻咬一口,“你准备怎么赔偿我?” 为了让她爱他,他可是费劲了心机。 阅读指南: 1.女主事业线与感情线并重,有戏中戏剧情,结构插叙,剧情串联。章节r开头是现在时空篇章,p开头是回忆篇章。 2.两个人都超爱,女主的态度在慢慢软化,男主的感情也一点点剥开,感情线是逐步明朗的,前期是压抑在黑暗中的爱,慢热酸涩,中后期甜。 3.男女主有床戏(不漏点),女主压力大时会抽烟。 4.男主有个女性好友,有自己cp,跟女主惺惺相惜。 内容标签: 都市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娱乐圈 业界精英 正剧 主角:喻氤、闻勉 配角:秦昼、李金银、娄泽、单之影 一句话简介:拿影后了,老情人颁的奖。 立意:爱是与理智拉扯,是清醒着沉沦 第1章 r-1影后他回国来金鸡女主颁奖 2024年末。 一则新闻在国际影坛突起一场轩然大波。 华人大导孟竖发文怒斥柏林电影节新任评审团持有政治倾向偏见,并将参展作品《铁锈》撤出主竞赛单元,公开表示永不参加该影节。 在此之前他曾数次担任柏林电影节评委,代表作《拾荒者》更是横扫当年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三大奖项,在国际权威影刊列举的二十一世纪百大影片中位列第六,是当代影坛最知名的华人导演之一。 对此不少人调侃,说《铁锈》两度延赛,令这位铁面名导都不得不在社交平台上跳脚。 而《铁锈》的女主演喻氤也被国内的影媒冠上“最霉孟女郎”的戏称。 巧的是——两天后,这位倒霉的女演员赫然出现在本年度金鸡奖最佳女演员提名中,其主演的小成本奇幻喜剧片《想死的我捡到了会说话的猫》在五一档杀出重围,成为上半年的票房黑马。 这个时间节点,《铁锈》退赛的新闻无疑令她更受关注。 厦门,温德姆酒店。 “那些营销号为了蹭流量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标题都敢起,回头叫媒介组的人理个名单出来,这些人以后都别想跟潮生影视合作!”闻沥在视频电话里拍着桌子,实木老板桌震震作响,听上去很有几分气势。 喻氤闭着眼正在上妆,“人家好歹是正经的电影媒体,怎么到你嘴里成营销号了?潮生才创建没几年,你要是把媒体得罪光了,我可是要马上收拾包裹跑路的。” “嘁,几个穷酸笔头,成天憋不出好屁,得罪就得罪呗,你可是我嫂——” 他说话时化妆师刚好退开,女演员的盛光让手机镜头都亮了个度,闻沥悄悄给了自己一嘴巴子,嘴边的词急刹车:“你可是我们公司签下的第一个艺人,地位不一样!” 喻氤看了看妆容,对化妆师点头微笑,示意可以了。“《铁锈》退赛是事实,孟导早就提前通过气,你又何必在意这些媒体?” 闻沥讪讪:“我这不是怕影响你晚上参加颁奖礼的心情么。” 屏幕里他一身潮牌,坐没坐相,上班前还给自己做了个骚气的湿发造型,不像影视公司的老板,倒像哪家风流倜傥的小开。 喻氤瞥他一眼,边戴珠宝边笑:“说的好像我真能拿奖似的,跟我一起提名的有金马影后,有喜剧老将,论资历论名气,哪个不比我占优势?你不如把希望放在梁览身上,说不定他能给你捧回一个最佳导演处女作。” 梁览是《想死的我捡到了会说话的猫》的导演。 “我的姐,你怎么光长别人志气?现在已经不是论资排辈的年代了!咱们真材实料怎么就没机会了?” 喻氤没接话,穿上细高跟鞋来到落地镜前。 烟灰蓝的裹胸丝绸长裙熨帖着纤长身形,黑发束成简约单髻,露出薄而平直的肩背,全身上下仅在耳边坠了两片帕拉伊巴碧玺作为点缀。 造型师显然老道,知道她最美的利器就是这双欲语还休的眼睛,整体妆容素净为主,仅在眼妆上精雕细琢,乍看清冷锐利,细看却又慵懒勾人。 见她在检查红毯行头,闻沥短暂停顿,再开口犹豫不少:“喻氤啊,我刚收到颁奖嘉宾的名单。” “我哥回国了。” “回来给金鸡女主颁奖。” 室内陷入寂静,过了两秒,平淡的声音响起。 “是吗?” 闻沥头皮一麻,只见镜子里的人抚了抚裙子上不存在的褶皱,点头道:“挺好的,他快两年没在国内露面,今天一亮相,他的影迷该喜得睡不着觉了。” 闻沥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个反应,不甘心地追问:“没了?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喻氤转头看他,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没了,我还应该说什么吗?” - 下午四点半,喻氤在酒店拍好出发照,正式坐车去海峡大剧院,百米步道几天前就铺上了红毯,两边围满媒体。 她在等候室和梁览汇合,一起走过红毯,并在终点的签名板前签名合影。 红毯主持人介绍着:“《想死的我捡到了会说话的猫》在本届金鸡电影节总共入围三项奖项,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处女作,最佳中小成 本故事片……” 与此同时,长枪短炮里不断有人喊她的名字,让她逗留久些。 进了内场,整个场馆比外面还要乱,到处是挂着工作牌的人,影星们扎堆叙旧,借此交换着信息和资源。 喻氤和梁览提前拿到了座位表,a1区前5排坐的均是奖项提名者,她凭借主要奖项坐在1排靠边,梁览就没那么幸运了,坐在5排中间。 两人在过道处分别,喻氤看了看1排那些大前辈,又看了看自己的位置,暗自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提起微笑一个个客套过去,谁知自我介绍还未出口,一道浑厚的嗓音先远远招呼——“嘿!喻氤!” 喻氤闻声望去,今年最佳男主的有力候选,香港老牌打星谭嘉群正朝她招手,待她上前,谭嘉群向其他人介绍:“喻氤,前几年我们一起在孟导手下拍戏,我演她daddy。” 没说拍的是哪部戏,但大家都是一副知情模样。 谭嘉群亲近地和她搭话:“前年我作东在香港聚,闻勉说你在录节目来不了,没想到一别三年竟然在厦门碰上头,你跟闻勉说一声,走之前咱们吃个饭?” 提到闻勉,在场诸人心领神会。 组委会仗着这位在欧洲宣传电影,铁定没空,这才敢放出风言风语,拿他当噱头,想吸引流量,结果人不知怎的居然真答应回来颁奖了。 这下可好,有他在前,谁还关心奖项啊? 不过谭嘉群这话里……倒像是喻氤同闻勉的交情比他更亲近,当即有人神色幽深起来。 毕竟,那可是闻勉。 9岁童星出道,22岁斩获柏林银熊,首位华语三金大满贯的超a级影帝,不到30岁就已稳坐名利场之巅,前几年出走闯欧,没多久就成为多家影视外媒的宠儿,连欧洲名导杜布瓦兄弟也为其量身定制角色。 更别提他还是闻家这一辈的长孙。 表面上,喻氤和闻勉从数年前拍完《铁锈》就再没了联系,但万闻集团进军影视行业,创立了潮生影视,第一个签下的艺人就是喻氤,如果喻氤真和闻家关系紧密,那也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区区一个金鸡影后又算得了什么? 想通这些,众人看喻氤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喻氤察觉到他们的变化,顿了顿,心里也摸不准谭嘉群知道多少,于是含糊笑道:“看来嘉群哥今晚势在必得,那就预祝您旗开得胜,抱得桂冠。” 谭嘉群赶紧谦虚:“说什么势在必得……” 又是一番迎来送往。 喻氤毕竟在电影圈是新人,和一众地位稳固的大牌搭不上什么腔,聊了两句就提出先告辞就坐。 没走出几步,后排有人在窃窃私语。 “听到了吗?你猜她是搭上了闻勉,还是闻家那位年纪最小的小公子?” “你看谁是潮生的老板就是谁咯?不然闻勉为什么不签回自家公司,搞不好就是因为她在所以要避嫌。” “也是,当初《铁锈》开拍就害得闻勉被嘲了一波,就是泥人心里也有疙瘩吧?” …… 喻氤没回头,腰板挺得笔直,面不改色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直到颁奖典礼正式开始,那些声音才渐渐消失。 喻氤舒了口气,面上却不敢放松,镜头随时都会扫过来,等到她在台下笑得脸都快僵掉,颁奖典礼总算来到最佳女主角。 主持人先是依次提到四位提名人选,随后请出颁奖嘉宾:“接下来,有请演员闻勉为我们颁奖。” 明亮的场光收束,转为庄重典雅的幽蓝色,一个身影从荧幕后漫步而出,步调随性慵懒,又因他自身沉静的气质而带上几分矜持。 光线流动,在他挺括的墨黑色钉珠西装上点下水纹般的涟漪,如同一株神秘的尼罗河睡莲。 他站定,导播将他的近景切至大屏幕,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走。 幕中人眉眼深邃,鼻骨高挺,皮肤在高清镜头下细腻得看不见毛孔,让人想到黑色天鹅绒上静置的暖玉,天生微弯的眼尾与浓密黑睫连成一线,构成一对含情目,喻氤想起他的影迷描述他——“有他在的地方,镜头里的光阴都会慢上半拍。” 好不容易,掌声停歇。 闻勉倾身靠近立麦,姿态谦和又松弛:“时隔多年回到这个舞台,发现台下坐了好多熟悉的面孔,其中不乏一起拍过戏的前辈和同仁,看到你们我很有感触——” 他抬眼直视镜头,微微一笑。 “——我的意思是,站在上面看你们的感觉还不赖。” 场馆安静了一秒,笑声四起,掌声也紧随而来,a1区的反响达到了整晚的高潮,谭嘉群鼓着掌大笑:“好你个闻勉!敢调侃我们,别让我找着机会还回来!” “这小子,我还以为他要卖波情怀呢。”坐在喻氤旁边的中生代女演员轻嗔,引来前后几人和善附和,足见他在圈中人缘多好。 台上的闻勉笑得风度翩翩,仿佛刚刚戏弄了全场的人不是他,“开个玩笑。各位晚上好,我是演员闻勉。感谢组委会的邀请让我见证这个璀璨的夜晚,现在我们把时间留给真正的主角。” 伴随话语的落下,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提名人选的精彩片段。 喻氤排在最后一个,vcr里她对着饭桌上的一尊毛毡猫玩偶疯狂往嘴里塞食物,塞得两腮肿胀变形,太阳穴咬合间绷出青筋,眼眶方落下一行清泪。泪水和汗水沾湿碎发,黏在她的脸上,市井又邋遢。 那是场拍了四个小时的暴食戏,最终以一个三分钟的长镜头呈现在影片中,vcr截取了最关键的15秒。 场灯再次亮起,喻氤和另四位女演员的脸出现在同一屏幕里,台上的人影却仍保持着侧身看vcr的动作,慢了好几拍才转过身,镜头立刻给过去。 闻勉拆开信封,“下面揭晓本届金鸡奖最佳女主角。” 如同恢弘奏章前戛然而止的那一秒,世界陷入万籁俱寂。 台下的人们屏息以待,等待从他口中说出一个名字,视线汇聚处,他的每一个微小表情,都被赋予意义,而闻勉仿佛对此全然不知。 他的视线落在展开的信封上,好像笑了笑,笑意是一滴清淡的墨,从他眼角晕到唇边,温柔的不可思议。这笑喻氤见过太多次了,她绕过剧组所有人偷溜到他房间时,她在他肩头咬下齿痕时,闻勉的脸上都带着这样的笑。 接着,他在紧张的气氛里他平稳地念出颁奖词: ——“她是一个特别的演员。” ——“不需要太多的演技,因为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透过她的双眼,我们总能看见她身体里赤。裸的灵魂,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饰演的角色。” ——“在电影《想死的我捡到了会说话的猫》中,她准确把握了喜剧的悲剧内核,将真实、矛盾、不堪入目的生活以戏谑的方式重新演绎,带给我们笑,也带给我们泪。” ——“她就是。” 大屏幕上闻勉抬眼,温柔得不可思议。很快,他的镜头被切走,换上了喻氤的特写,只能听到他清润的嗓音念出她的名字。 “演员喻氤。” 身边的人纷纷起身向喻氤贺喜,而她只是笔直地看着台上的身影。 十几米的距离,不足以看清具体面目。然而剧院的场灯太过富丽堂皇,照得人眼前如现重影,裸露在外的肌肤竟奇异地感受到夏天轻快凉爽的微风,鼻尖传来了清晨稻田的草腥味。 这兴许是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刻,喻氤却心平气和的置身异地,看见自己和一个人在绚烂的霞光里比肩而临。 那人曾珍而重之地抚过她的眼睛,亲口说她有一双为银幕而生的眼睛。 第2章 r-2后台“你还要人哄你入睡吗?…… 对一件事祛魅的终极方法是彻彻底底地拥有一次,登台时喻氤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这样一句话。她一直觉得这话适合拿来激励人生,现在却发现可能未必是真理。 “让我们恭喜喻氤,”男主持走上前来,“喻氤看起来还没从惊讶中回神,是没想到自己会获奖吗?” 十次颁奖环节九次会出现的经典问题,喻氤站在聚光灯下,有些茫然地看向主持人,“可以说做梦梦到过吗?” 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喻氤扶住立麦,” 抱歉,这是我从电影学院毕业,迈入这一行的第八个年头,但我还是第一次登上颁奖台,请原谅我比较紧张。” 这次,从后排座位开始,渐渐响起鼓励的掌声。 喻氤镇定下来,把能想到的人全部感谢了一遍。期间,闻勉安静地站在她身旁,担当一个合格的陪衬者。 男主持接过话头引导:“我们都知道喻氤特别怕猫,这部作品需要长时间和动物演员搭戏,你克服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障碍,没有你的付出和坚持,我们不会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演,所以是不是该感谢感谢自己?” 喻氤听完沉默了,少顷,她缓缓开口:“如果非要说漏了谁,确实还有这么一个人。如果没有他看见我,认可我,我大抵早已不做演员。诚实地说,我最该谢的人是他。” 剧场高挂的场灯连成一片璀璨,晃眼过去让人头晕目眩,分不清今时今地。喻氤在全场的掌声中退后鞠躬,从闻勉手中接过证书和奖杯。 按照礼节,获奖人要和颁奖人握手或拥抱。 想都未想,喻氤肯定选前者。她费劲地将证书和奖杯挪到左手,腾出另一只手来转向闻勉。闻勉看着她这番刻意的动作,蜻蜓点水的笑了一下,顺从她的意思,伸出手与她相握。 他的手骨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交握的瞬间,自掌心传来温热的体温。 11月底的厦门比北京暖和得多,然而喻氤一向畏寒,加上礼服没几片布料,一晚上坐得手脚冰凉,属于闻勉的温度骤然让她忆起某些交颈的夜晚,这双手在她肌肤上游走,令她化为泉水,又抹开涟漪。 台上台下都在看着,数台直播机器全力运作,喻氤回过神,准备再鞠一躬就下台,不曾想握着她的力道却忽然加重了两分,将她带得重心前倾,反应过来时已和闻勉交换了一个拥抱—— “刚才那个人,是在说我吗?” 压低的嗓音像一尾狡黠小蛇,擦着耳后传来。 喻氤打了个冷颤,浑身僵硬,不敢相信他这么胆大。 好在闻勉只是虚虚拥住她,很快便放开,主动退后两步,那双号称看谁都深情的眼睛朝她飞快眨了眨,除此之外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由于那个拥抱规规矩矩,实在是挑不出错,连旁边的主持人也没有发现异常,继续说着结语,台下响起新一轮掌声。 喻氤稳住心神,借着挥手微笑的缝隙,从牙关里挤出还击:“没人告诉过闻老师,自作多情也是种病?” 闻勉果然露出意外之色,挑眼看来,喻氤却不再与他纠缠,提起裙摆转身下台。 在她身后,闻勉低下眼兀自摇头笑了笑,跟在她身后一同下了台。 侧幕的通道里等着接下来要上场的颁奖嘉宾,再稍远些是一众工作人员,喻氤的经纪人秋秋也在,她看到喻氤身后跟着的闻勉,着急上前的腿猛地刹住车,讷讷地喊了声:“闻勉老师。” 想当初在剧组,秋秋总跟着闻勉的助理殷勤地喊“闻勉哥”,现下称呼改变,她害怕被这位大佬记上一笔,不过不知道是闻勉脾气好还是压根没注意,并未为难她,和其他相识的艺人打了声招呼后,被工作人员引走了。 看他走远,秋秋抹了把冷汗,顾不得心虚,赶紧去找喻氤,结果发现喻氤停在侧幕昏暗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出神。 秋秋风风火火道:“发什么呆呢?喻氤姐,我们得去媒体室采访了!” 工作人员也问:“喻氤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喻氤收回视线,对她们摇头:“没事,走吧。” 采访有好几轮,电影频道直播间的会谈、媒体群采室的拍照,颁奖礼结束了还得参加一个集体访谈,忙完少说要半夜。 喻氤脚不沾地的在后台奔走,到群采室时,谭嘉群刚结束问答,他是今晚的新晋影帝。两人被媒体拉着合了影,没时间多聊,喻氤就开始了她的单人采访。 等到再出媒体室时,谭嘉群竟然没走,正倚在拐角处的方形小窗旁同人谈天。 想想也是,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喻氤也不愿那么快回到内场去,应对无处不在的镜头。 听到动静谭嘉群转过身来,被他遮掩住的身影也随之露出。谭嘉群看看闻勉,又看看喻氤,一副回过味来的表情,取笑闻勉:“我说怎么在这碰见你,原来不是在等我,而是在等佳人!” 闻勉笑着摇头,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剧院不能吸烟,谭嘉群把叼在嘴边过干瘾的烟折断塞回裤兜,朝喻氤走了两步,真心实意地恭喜:“不愧是老孟带出来的人,后生可畏,只可惜他今天不在现场,不能亲眼见证你的荣誉。” 喻氤回道:“也恭喜你,嘉群哥,实至名归。” “先别说这些虚的,正好闻勉也在,咱们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拍《铁锈》的时候我杀青早,要不是后来谁说漏嘴,我还不知道你们拍拖了,老孟这家伙口风太紧,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呐,都拿我当外人咯?有必要哇?”说到最后,谭嘉群用粤语叹了口气。 “其实你们不用这么紧张,艺人也是人嘛,圈里头这么多对,大家心知肚明,不会往外说的啦!实在不行你们来香港拍戏,我们那边没有大陆这么严格。” 看来谭嘉群是真不清楚她已经和闻勉分手的事情,喻氤没接话,瞥一眼闻勉,他却没有解释,而是避开了这个话题,含笑揶揄:“怎么,耀皇派你来挖我?打算给我开多少?不怕我去了你耀皇一哥的地位不保?” 谭嘉群大笑,骂他“痴线”。 闻勉也笑,但和谭嘉群阳刚爽朗的笑比起来,他笑得很轻,也很漂亮,春风沉醉的那种漂亮。 谭嘉群笑够了,看他俩不想多谈私事的样子,便见好就收:“下个月吃饭我就不去了,我女儿生日,一早说好了全家去度假,你回北京以后记得帮我跟老孟、陈生,还有《铁锈》的几个资方老总们问好。” 闻勉痛快应下。 “ok,那我就不继续碍眼啦,你们聊。”说完,谭嘉群整整领结,带着助理大步流星离去。 他走后,喻氤看向闻勉,“孟导打算做什么?” 闻勉本也没打算瞒她:“延赛两年,总得给资方一个交代,还有一些别的打算,你记得孟竖剪辑房失火的事吧,工作室附近的生物工厂燃爆,引发剪辑房自燃,现在孟竖想把那场大火里丢失的素材补拍回来。” 喻氤吃了一惊:“可是成片不是已经剪好过审了吗?” 闻勉沉默片刻,道:“他有他的考虑吧。” 虽然孟竖的脾性一旦下了决定就很难改变,可喻氤还是觉得不切实际:“要补拍的话就得追资,资方会这么干脆掏钱吗?” 补拍不仅要跟资方斡旋,跟艺人团队斡旋,还得重新租棚、搭景,特别是《铁锈》当年是在南方小县城实景拍摄,光是还原场景就是耗时耗力的一件事。 不提这些,孟竖执意要在国际影节上首映,导致制作完成后两年都没能上档回本,这已经让资方不痛快了,竟然还想追资补拍?商人可不在乎什么情怀什么艺术。 闻勉对此不可置否,“具体还要碰头之后再商讨,估计这两天就会联系你。” 喻氤头疼道:“知道了。” 正事说完,一时没了下文。 闻勉盯着她看了看,温声解释:“谭嘉群是从孟竖那边听来的消息,具体的事他并不清楚,我就没特意解释。” 所以谭嘉群才以为他们还在一起。 “我知道,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闻勉歪头,和刚刚在台上逗她时一样,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喻氤坦然回望,“真的。” 闻勉定定看着她,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两秒或者更短的时间后,他笑笑,用半真半假的语气叹道:“你还是这么不留余地,这让我接下来的问题怎么问得出口?” “什么问题?” “比如,你过的如何?” 剧院的小窗开了一条通风缝,夜风吹进来,除了凉,没有印象中沿海城市的咸湿。 喻氤拨开吹到脸上的碎发,“挺好的,有戏拍,也不用再和公司勾心斗角,我很满意。” “你呢,你怎么样?” “猜猜看?” “还用猜吗 ?“喻氤盯着窗外栽种的两排棕榈树直乐,“国内现在都说你已经成功闯入欧洲商业市场,准备再拿下一座金棕榈,恨不得把你列为国宝,这要是还算过得不好,那我们这些小虾米成什么了?” “若我说不好呢?”闻勉声音突然变轻了,像隔了层雾,喻氤没听清,下意识抬眼看他,却只来得及对上他打趣的眼睛,“看来我的努力没白费,至少让你拍戏之余也关注到我的消息。” 喻氤笑意淡了几分,“人人都津津乐道的消息,谈不上费心关注。” 不远处,秋秋夸张地指着腕表挥手,示意时间来不及了。 喻氤撇开眼,提出告辞:“颁奖典礼快结束了,我得回观众席露个脸。” 闻勉也看见了秋秋的动作,却还是叫住了她,“喻氤。” “还有事?” 隔着几步路的距离,风猛地从窗外灌进来,吹起他的衣摆,显得人背脊清瘦。闻勉长睫微盖,脸上挂着一尘不变的笑容,妥帖,关切,却隐隐可见一张巨大的剪影。 “喻氤,你如今还失眠吗?还是需要人哄着才能入睡吗?” 喻氤顿了顿,没有回答,再度迈开步伐。 秋秋在旁边等了快小二十分钟,眼看着两人好不容易说完话,喻氤面无表情地朝这边来,她赶紧把人拉到边上,两眼扫描仪似的检查她的行头,嘴里不忘八卦:“你们聊什么了?” “随便聊聊。” 秋秋“啊“了一声,“你们是能随便聊聊的关系吗?” 喻氤淡淡道:“难不成要老死不相往来?都在一个圈子里,可能吗?更别说《铁锈》上映之后还有宣传期。” “那也没见你们这两年联系过呀,要不是知道你们是和平分手,我还以为闻勉哥在外面偷人了呢,害我半夜睡不着觉琢磨怎么安慰你,结果你不哭不闹,一点也不伤心。” “这么久了,你知道你总共提过几次他的名字吗?”秋秋伸出两个手指头,“onlytwice!还都是在和沥沥大老板聊天的时候。” 喻氤一时面色难以言表:“你们都是这么叫闻沥的?” 秋秋装傻充愣,“不贴切吗?老板他人傻,钱多,事又少,随便哄哄就心花怒放,简直是打工人的天菜!” 说完又回头看看,自言自语道:“实在是很难想象他和闻勉哥是一家人,难道因为是表兄弟所以基因才这么天差地别?” 喻氤跟着回头望了一眼,闻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 12月,连续下了一周雪后,北京迎来了平安夜。 上午十点,喻氤和前经纪人周湘约在三环内的一间私密会所。 抵达时,对方正在看金鸡典礼当晚的采访,喻氤在她对面坐下,“直接从家里来的?” “嗯,上周在长沙陪艺人录节目,昨天夜里刚回来。”周湘暂停视频,将无框眼镜摘下擦干净,以平行于桌沿的直线摆放整齐。 她今年刚过三十五,是个干练严肃的事业型女性,做事一丝不苟,秋秋说她不像经纪人,像红所里的律师。 “当初跟孟竖签的合同我不能拿给你们,但我按照记忆,把大致要注意的款项罗列出来了,你看看,拿回去给潮生的法务过一遍。”周湘从包里抽出几份文件。 “秋秋比以前稳重很多,即使孟竖真要补拍,我相信她也能独立胜任经纪流程,再多的事我就不方便插手了。” 喻氤接过来扫了几眼,收好,“不用看,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约你只是有点想你了。最近在做什么?还在带新人?” 周湘是工作狂魔,喻氤从老东家出来后两人很少机会见面,一是北京太大,二是各自都忙,就算想见也约不上时间。 “他们比你省心。” “真的假的?” “你不在我手下,这两年我睡觉都踏实多了。”周湘悠悠道。 喻氤摸摸鼻尖,话确实也是大实话,合作那几年周湘没少为她操心。 她这幅尴尬的模样让周湘笑了笑,没了镜片的遮挡,她的眼角浮出一条细纹,打量喻氤道:“你变了不少。” 喻氤好奇:“哪方面?” “前几周的热搜,你不仅硬刚媒体,还含沙射影的指责电影节主办方,胆子够大的。” 喻氤顿时意会,周湘指的是金鸡典礼结束后的一则插曲。 当时距离整个典礼散场已经许久,连海峡大剧院门口的景观灯都关了,她录完采访,步行到主干道上坐车时,遇到了一个媒体人。 对方戴着电影节的媒体证,全程举着相机录视频,秋秋没敢强硬赶人。谁知道这人根本不是专业的电影媒体,而是做营销号起家起家的自媒体,追起热点来,比狗仔好不到哪去。 喻氤被他刁钻地逼问了数个私人问题,没忍住迎着镜头怼了他,并以此质疑主办方对媒体人的审查制度。 于是对方恼羞成怒,转头就上传了视频,附文万字,言之凿凿她拿影后就是本届金鸡的最大黑幕。 文章结尾,此人还大放厥词,点赞过五十万他就再出一期视频,详细扒一扒当年轰动内娱的三角绯闻,带大家回忆还是新人演员的喻氤,是如何插足顶流唱作歌手秦昼与玉女名媛的感情,又是如何耍大牌,把自己从一颗前途大好的新星作到险些被雪藏的。 一开始网上的舆论被煽动,聚焦在喻氤的狂妄上:她除了出道那年演了部现象级爆剧的女三号,之后再没有叫得出名字的作品,最大的热度还是跟秦昼的三角绯闻。这样一个花边新闻比作品有名的女演员,却击败了金马影后和数个老将,在金鸡典礼上大出风头,不是黑幕是什么? 也有《捡到猫》的电影粉丝跳出来鸣不平,认为喻氤在电影里演的就是很好,哪个演员没有糊的时候?部部大制作那才是资源咖! 网上骂战持续了整整两日,直到有女性路人指出问题—— 【明明是喻氤拿奖,为什么视频里这个媒体人不是在猜测她和闻勉私下不合,就是在追问秦昼为什么帮《捡到猫》作曲、和喻氤现在是什么关系,半点不谈电影,这人到底是狗仔还是电影媒体啊?对女艺人有一点尊重吗?如果喻氤是个男的,还会遇到这种糟心事吗?】 【‘泯灭一个女性只需要一步,就是忽视她的姓名’,我的天,喻氤说的太好了,就为这句话,我路转粉!】 【先不说秦昼那档子事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能不能别看见女人有点什么好事就开始用花边新闻捆绑啊!】 【这波站喻氤,请正视女性取得的成就!!】 随着越来越多女性声音开始出现,支持喻氤,反倒让喻氤的路人盘大幅回升,属实是意外之喜。 周湘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以你原来的性格,再生气也只会掉头就走,然后晚上回去不睡觉抽烟到天亮,但你不仅当场还击了,之后还毫不作为,任网上各种争论发酵。” 喻氤目光清明,不以为意,“不公关是因为我知道组委会不会放任这种媒体风气,这不是发声明将他列入黑名单了吗,至于其他的议论,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是小儿科。” 周湘赞同:“你能想明白就好,只要潮生继续向你倾斜资源,五年内坐稳电影大花的位置不是问题,我可是听说闻勉那位堂弟对你几乎亲力亲为,比秋秋这个现任经纪人还称职。” “秋秋又和你瞎说什么了?”喻氤头疼,要是这话落到网上不知道又要怎么编排她了。 周湘当然有分寸,不会乱传,只不过提到闻家,她颇有些感触:“闻家人胃口越发大了,前两年想进入电影市场,最近又为了跨境收购闹得腥风血雨,倒是你这个被丢出来历练的小老板早早当起甩手掌柜,享起了清福。” 潮生影业虽说是影视公司中的后起之秀,胆创建之初就大张旗鼓地挖人,签下了许多初展锋芒的新人导演、编剧,加上背靠万闻集团这棵巨树,资金雄厚,具备剧本研发、制作、发行一体化的先天优势,第一部试水的《捡到猫》实际成本8000万,票房却高达37亿,翻了几十倍,连带着潮生影业这匹新新野马也强势地踏入大众视野。 只能说,潮生能有今天,全赖当初的慧眼识珠,不过这只眼,却未必是法人代表闻沥。 要知 道,这个名利场里,提起闻姓,只会想起一个人,那就是闻勉。 喻氤有心替闻沥辩解:“他没有你说的那么无能,潮生发展到今天,他也付出了很多努力。至于亲力亲为,太夸张了,他只是和我私交不错罢了。” “私交,”咀嚼着这两个字,周湘眸光闪了闪,“《铁锈》若是真要补拍,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重新和闻勉朝夕相对,你做得到?” 喻氤心里一顿,下意识就想反问有什么做不到,然而周湘的目光锐利刁钻,叫人无所遁形。喻氤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了下去。 周湘对此毫不意外,不过她已经不是喻氤的经纪人,不愿也不会插手喻氤的感情生活,点到为止,提出自己还要赶回公司盯艺人录音,下次再约饭。 喻氤没有意见。 两人下到停车场,没见着喻氤常坐的埃尔法,周湘正欲问她怎么回去,角落里一辆炫紫色的迈凯伦超跑打开了双闪,驾驶座上隐约露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你还约了秦昼?”周湘皱起眉,看到秦昼就像看到大麻烦。 “《捡到猫》的推广曲是我托他作的,怎么也欠人家顿饭不是?”喻氤朝车招手,折身自嘲地耸了耸肩。 周湘看她一眼,暗含复杂:“你的事你自己把握分寸吧,我回公司了。” 喻氤目送她身影消失在转角,走向超跑。 车里迎头传来一句抱怨:“怎么这么久?” 罩着飞行夹克,一头白金圆寸的秦昼半趴在方向盘上笑得灿烂,“你再不出来,我就要下去接你了。” 第3章 r-3朋友旧雪新雪 “发型不错。”坐进车里,喻氤先评价了秦昼的新发色。 秦昼扒拉两下扎手的短发,扬眉:“演唱会做的造型,怎么样,哥帅吧?” “帅,说你是歌坛颜霸都不为过。” 秦昼刚在台北小巨蛋办完今年最后一场巡演,这个发型把他混血般深刻的五官展露无遗,令他锋芒更胜,很适合他,喻氤是实话实说。 秦昼朝周湘离去的方向抬抬下巴,“那是你原先在娱界的经纪人?怎么不让我下去打个招呼?” 喻氤只顾着调高车里的暖风,“你去打什么招呼?而且这里安保没有那么严密,会被拍到。” 秦昼轻嗤:“拍到就拍到。” 喻氤警告地斜他一眼,他舔舔下唇,眼神像狼狗般炽热,“我早不走流量路线了,见朋友谈恋爱都是我的自由,粉丝不会说什么。” 喻氤直接转头面向车窗,岔开话题:“我们去哪?” 秦昼神色微微一黯,很快又扬起笑脸,“去上次和你提到的餐厅。” “你不是想吃家乡菜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还叫你爸亲自下厨寄到片场来,我没记错吧?” 随着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天光灰蒙,窗框上的旧雪被暖风烘成水珠,湿漉漉的,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 跑车底盘低,坐起来并不舒服,加上内环限速拥堵,面对秦昼长篇大论的回忆,喻氤兴致寥寥,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期间她用小号登了一次微博,热搜上又有三条闻勉的话题,一条是他代言的奢牌珠宝、腕表推出了新的杂志封面,剩下两条则是他春节档即将上映的欧洲悬疑片《无声之夜》的宣传片。 每一条的热度都在肉眼可见的增长,评论区的粉丝比过节还开心。 闻勉这个人,九岁童星出道就和众多老戏骨搭档大制作警匪片,一路在国民的注视下长大,十七岁后销声匿迹五年,跑到南加州大学电影学院拿下电影商业艺术硕士学位。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转为幕后时,同年夏天,他和孟竖一起亮相柏林,凭借一个拾荒者的角色,斩获银熊影帝。 按说这已经是人生的巅峰。 次年,他主演的两部商业片分别在国庆档和春节档上映,两度刷新华语影坛内地票房记录,成为当之无愧的票房金牌。证明了他在艺术、商业两道上的个人价值。 之后的数年,他保持两年一部戏的频率,接连拿下华语地区的三金,三十岁不到,早已成为圈中神话级别的人物。 他的影迷上至五六十的奶奶级,下至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在国民中有口皆碑。 网上有个流传甚久的视频,是某次他参加路演活动,一个粉丝的女儿悄悄溜上了台,小女孩年纪小,不知道电影讲了什么,只不断捶打他的小腿,奶声奶气地控诉:“你让妈妈哭了,你是个坏叔叔!” 影院方和小女孩的妈妈慌乱成一片,闻勉却蹲下身哄小女孩:“那可不可请你,替叔叔擦干妈妈的眼泪?” 不仅圈外,他在圈内的风评也极好。 每个和他合作过的剧组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是娱乐圈里脾气最好的大腕。 就连蹲守了他大半年的狗仔,也在炎炎夏日里喝过一杯他请的冰咖啡,在深夜里拿过他给的打车费,气得牙痒痒也无计可施,谁让他们就是蹲不到料呢? 他的粉丝站曾戏称——粉他就像粉了个神仙,没有对家,没有黑料,不用操心他的事业,也不用担心他会塌房。至于那些风月传闻,起初真有人听风就是雨,后来随着时间越久,他的品德秉性有目共睹,便再没人相信那些小道消息了。 他在这个圈子里只有一位称得上是红颜知己的好友,那便是视后单之影,两人友谊近十年,素来大大方方。可见影星做到他这个地位,是不屑于遮遮掩掩的。 “……下次我带你去怎么样,喻氤?” 思绪突然被打断,喻氤抬头,发现秦昼不知道什么时候聊到他在巡演途中的趣闻,还说下次带她一起见识,她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好啊,有空的话一定去。” 餐厅不算偏僻,做的苏沪菜,被秦昼包了场,上菜之后只留了一个侍者,远远守在大厅角落。 秦昼动手布菜,接着方才的话题聊:“去年金鸡的颁奖礼还邀我去唱开场曲,今年是不是换负责人了?” 喻氤调侃:“你巡演办得轰轰烈烈,还看得上一个小小的开场舞台?” 这话让秦昼不舒服了,“我看不上他们是一回事,他们邀不邀请我是另一回事。今年他们邀请我,我就算取消巡演也一定到场!不为别的,我也想近距离看你拿奖,第一时间祝贺你。” 喻氤注意到他最后用了个“也”字。 秦昼装作不在意地试探:“颁奖嘉宾是那个人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还好,没什么感觉。” “他的电影都要首映了,还有闲工夫回来颁奖,可见在欧洲混的也就那么回事吧。”秦昼语气轻蔑。 喻氤没吭声,秦昼却好像还没说完,她心中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你约我吃饭是为了聊闻勉?” “当然不是!”秦昼打了个恶寒,“我是怕你一看见他就拎不清,回头再被他骗了。” 喻氤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解释,关于她和闻勉的事,秦昼是偶然得知,那时两人已经分开,即便如此,秦昼对闻勉还是一直充满敌意。 “你看,你们虽说在一起过,但是时间很短不是吗?连同你们拍戏认识,再到分手,统共不过一年,能有多少感情?” 秦昼越说越觉得有理:“而且你提分手之后他立刻就飞欧洲了,一次都没回来过,还被人偶遇和法国女人漫步街头,你我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圈子,更别提他这么多年和单之影扯不清楚……” 喻氤打断他:“秦昼,别这么说,我和他分开的原因与任何人都无关。” 秦昼凝噎,以为她还在替闻勉说话,高大身影朝她倾身坐近,“行,我不提单之影。就说他闻勉吧,《捡到猫》是他介绍给你的,你一开始拒绝,后来为什么接了?还签了他弟弟的公司,真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喻氤眉心跳了跳,感到一阵烦闷,自打闻勉回国,每天打开手机铺天盖地和他有关的新闻,所有人见到她都要小心翼翼的问一句闻勉回来了,她好不好。 她不是看不出秦昼的心思,但她和秦昼永远不会有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 她拿起手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秦昼,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 听到她这么说,秦昼神情一滞,故作轻松道: “我们不是朋友吗?咱们可以说是一起出道的,我人生第一次拍戏,也是唯一一次拍戏就是和你一起,认识这么多年,我当然希望你不要受伤。” 喻氤平静地说:“那就别再探究了,你不越界,我们就还能做朋友。” 秦昼神情僵了僵,声音弱下去,“如果不做朋友……” 喻氤看着他没说话。他的脸色迅速灰暗起来,喻氤有些不忍心,可真要论起来,她和秦昼之间也是一笔烂账,没有必要让关系变得更混乱,能维持如今表面的风平浪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喻氤招来侍者,让其帮忙叫车。 秦昼忙不迭地站起来,“我送你吧。” 喻氤委婉但不容拒绝地回道:“我刚刚结束减脂,吃不下多少东西,你还没怎么动,吃完再回去吧,不然可惜了这一桌菜。” 这时,后厨里端出一盘冒着热气的苏派点心,上面还插着精致的圣诞小旗,喻氤认出那是家乡的街边小吃海棠糕,有些讶异。 秦昼抓了抓头发,垂头丧气地解释:“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爱吃家乡的海棠糕,想着你好几年没回过家,正好这家餐厅的大厨是苏南人,我就让他们试着做了做。” 喻氤看着烤得金黄酥脆的点心有些发愣,她确实很久没回过老家,每年过节都是父母来北京陪她。 实际上,关于海棠糕的记忆并不久远。 几年前拍《铁锈》,她因入戏太深失眠厌食,闻勉常常叫人从苏南买来寄到片场,她有时睡前偷吃,便会耍赖装作太困,等着闻勉手把手抱她去刷牙漱口。闻勉每次都能识破她打的主意,每次都会包容,无一例外。 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他带回来的海棠糕和童年记忆中一样,因为就是她家附近的老市场里卖的,经过整改,老市场变成了有名的网红市集,味道却还是十几年没变。 她想,应该不会有比那更好吃的海棠糕了。 喻氤转身看向秦昼,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真心,“秦昼,谢谢你的用心,祝你圣诞快乐。” 餐厅叫的是配置不错的专车,司机骤然见到明星有些激动,勉强记得职业素养,问她要去哪里。 由于不是公司的车,直接开回家不放心,喻氤报了潮生大楼的地址。 路上,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人行道的树根下堆着未来得及清理的积雪。 经过京信大厦时,那块位置醒目的巨型地广屏已经换上了闻勉的半身照,正是两小时前,她刚在热搜上看过的那张杂志封面。 闻勉衣着白色西装,靠坐在素净的沙发上,双手随意地撑住下颌,露出密镶祖母绿彩宝的顶奢腕表,胸前另别一枚睡莲样的绿钻胸针,凝视着镜头似笑非笑,如一缕清雅的春风,总之和这个沉落的冬日格格不入。 司机见她一直盯着大屏广告看,鼓气道:“您马上也会登上那儿的。” 喻氤听完没有解释,展眉笑笑,“借您吉言,我努力努力。” 第4章 r-4饭局他有片刻晃神 潮生的大楼是座九层的独栋,比起大公司个头显得有些袖珍。 一周年年会的时候,闻沥喝得酩酊大醉,保证有朝一日一定把潮生做大做强,带大家搬进豪华大厦,而那群通过青影节或者其他扶持计划被看中签下的青年影人们,都把这个年纪不大的小老板当做活菩萨,毕竟这年头愿意投资电影理想的傻蛋可不多,遇见了,就要珍惜。 总之,哥几个称兄道弟,干劲十足,熬起夜来把公司当家住。 下车前司机想跟喻氤要个签名,翻了半天没找到纸,最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水电缴费单,喻氤哭笑不得,就在背面给他签了名。 上了楼,商务组的人正逮着秋秋开会。 要她们说,喻氤这个人是有点清高在身上的,不爱上节目接活动,也不爱在平台曝光,商务组三番两次提醒她上心,这是女明星必须要具备的资源,她依旧我行我素能推就推,偏偏人老板闻沥把她当宝贝供着,活生生把她养成了一颗毒瘤,狠狠扎在每一个商务人的心头上。 好消息是前阵子她引发了女性权益的讨论,有个一线的化妆品牌递来合作,中华区的代言人,对于喻氤目前的时尚资源而言是一个重大进步。 代言人不像其他title,品牌方通常慎之又慎,商务此番就是叮嘱秋秋,最近一定得看住喻氤,不要再惹出什么大新闻。 “检讨会”开得甚是激烈,被列为重点“看护对象”的喻氤施施然敲开会议室的玻璃门,现身保证:“放心,今晚之后我一定不再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宅到过年。” 闻沥本来听汇报就听的打瞌睡,睁眼一看喻氤来了,“噌”的一声从椅子里弹起来,“你们继续开,我去去就回!”说着推了人就往他办公室走。 到底是个重要的代言工作,喻氤本打算坐下来好好听听,被他急吼吼的拉走,莫名其妙:“干什么?” “姐,我唯一的姐!”闻沥兴奋地撞她的肩,殊不知自己天天健身一身的牛劲,把喻氤撞得险些没站稳。 喻氤忍耐又忍耐:“当不得,有事您说。” 闻沥这厮委屈极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孟大导演要搞补拍啊?” 喻氤一听是这事,摇头:“八字没一撇,得看今晚饭局孟导能不能捞到追资,我看很悬。” 没想到闻沥听了直咧嘴:“悬?悬好啊!他们不愿意掏钱才有咱们挤进去的机会啊!” 喻氤听着不对劲,正好他的办公室到了,她在真皮大沙发上坐下,“你想给《铁锈》注资?” “《铁锈》筹划的时候潮生还没出生,错过就错过了,但现在要是能利用追资的机会,蹭到孟导这艘大船,潮生的名头就能走得更远更响亮!小投资大收益啊!这样过年回家,我也能在我爸和看不起我的老姐面前扬眉吐气一番。”闻沥想想就美,倒在老板椅上得瑟的抖腿。 喻氤却没他那么乐观,“潮生毕竟是新公司,这两年动作惹眼,明里暗里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这时候还想分一杯孟竖的羹,其他几个大资方肯定不乐意。” 潮生若是进来,这趟水就更混了。 “你放心吧,这事我有谱,我主要是想跟你说另一个事,”闻沥摆摆手,从自己桌上翻出一个密封袋,拿在手上颠了颠,迟迟没递出来,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说。 喻氤只道是他推荐的新本子,没想太多,自己接了过来。 打开密封袋,除了只有几页纸的组讯,还有一本封面什么都没有的白皮册子,应该是剧本。她心道,保密做的这么好,看来是个大项目。 果然组讯第一页并排的两个大logo,一个是华语电影市场第一股华盟影视,一个是经过欧洲多国电影委员会认证的制片公司epfilm。 影片暂定名:《星穹迷行》。 导演信息栏上赫然写着:杜布瓦兄弟。 看清导演的一瞬间,喻氤就琢磨过来怎么回事了。 闻沥瞅着她脸色,虚张声势地清清嗓子:“这项目的原著作者你肯定听过,就是那个写特有名的《光锥》五部曲的科幻作家,这是他另一篇星际穿越题材的小说,ep公司想收他的版权,但作者不想卖给国外,最后杜布瓦兄弟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中法合拍,你说巧不巧?” 喻氤放下组讯单,“所以杜布瓦两兄弟第一考虑的对象,就是合作过的闻勉?” “哦不不不,那倒不是,男一号一早定了法国男星,其他角色也没有特别合适的,所以我哥多半不会出演,只是为东家华盟牵线搭桥,把这个联合承制方吃下来,现在女一号也已经定下来了,就是华盟现在的女台柱——单之影。” 说完这些,闻沥也坐到单人沙发上,翻开某一页人物介绍,“女主角没坑了,但是这个女三号你看看,表面是辅佐航舰的智能ai,实际是个反派,作为人类科学家时丈夫女儿死于阴谋这一段也很有看点,都是有效戏份!” 喻氤环住双臂:“剧本是闻勉给你的?” 闻沥直接装作没听见:“我说真的,姐,这角色真适合你,你看看本子,这改的多好……” 喻氤拦下往她脸上凑的剧本,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捡到猫》也是如此,闻勉拐着弯把剧本 送到她眼前,闻沥三顾茅庐对天发誓,项目绝对同他哥没有任何瓜葛,简直是一模一样…… “国际大ip改编,机会难得……”闻沥还在苦口婆心。 喻氤被他念的头疼,抓过剧本起身离开,“我考虑看看,之后再说。” 闻沥:“一定要看啊!别忘了!!这对咱们潮生很重要!!” 回应他的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闻勉吁了口气,在只剩他一个人的办公室绕了两圈,最终难耐地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哥……】 回信很快传来:【在。】 【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你说。】 【你回国到底是为了《铁锈》补拍的事,还是为了喻氤?】 那边没有回复了,半分钟后,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闻勉有些无奈:“剧本给她了?” “这么难的任务我都完成了,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么?我都琢磨大半个月了!”闻沥十分受伤。 闻勉感到好笑:“是你的事吗你就瞎琢磨。” “怎么没我事?这关系到我的摇钱树能不能稳固地、徐徐图之地栽到自家盆里!” 闻勉握着电话笑,安抚了他几句,最终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有的时候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了。 就像喻氤,所有人都好奇他抛下电影宣传期冒然回国是为了什么。 而她之字未提。 ——她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 晚上七点,三环内又塞起了车。 喻氤紧赶慢赶,终于踩着点抵达京郊的一间私人园林会所,一个资方女代表候在门口打电话,见到喻氤,宽慰她不必着急,晚高峰确实烦人,喻氤和她聊了两句,发觉对方没有进去的意思。 这时,一辆低调的纯黑劳斯莱斯魅影泊入了门廊,闻勉从驾驶座上下来,喻氤顿时明白女资方在等谁了。 女资方姓潘,见闻勉坐在驾驶座,半开玩笑道:“看来我们几个的面子不够大,闻影帝今晚开车来,是打算滴酒不沾?” 闻勉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员,笑着走来同她握手,“潘总。” 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闻勉的魅力,不过潘总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我倒是好说话的,不喝就不喝了,就怕里面那两个刁钻的不肯饶你。” 闻勉食指立起,虚点了一下喉管,无奈道:“生了点小病,刚吃过药,今晚怕是要扫大家的兴了,下次吧,我请几位吃饭,一定舍命陪君子。” 这么一说,他的声音确实有些沙哑,唇色浅淡,身形也比半个月前清减了,精神头倒是不错,透出股大病初愈的清爽。 察觉她探究的视线,闻勉对她眨了眨眼。 潘总“哎哟”一声,打量他,“还真是,那今晚你就别碰酒了,身体要紧,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端,电影圈还不得翻了天了?我可不敢当千古罪人,是吧,喻氤?” 喻氤应和地背诵了一段圈中笑传很久的彩虹屁:“闻老师的脸是国民财富,闻老师的嗓音是医学传奇,闻老师的演技是华语影坛的启明星。为了华语影坛和众多影迷,请闻勉老师务必好好保重身体。” 闻勉叹气:“看来这个笑话是要跟着我进棺材了。” 喻氤接道:“您的职业生涯还长,会有新的笑话出现的。” 潘总被两人一来一回逗得咯咯直乐,笑声在安静的会所里十分响亮,大堂经理不得已走过来为他们引路,闻勉顺势告饶,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两人走在前面。 来到包厢才发现他们三个是最晚的,其余人都已到齐。 在场人数不多,就她、闻勉、导演孟竖、制片陈生,以及三个最大的资方,除了一起进来的潘总是女人,剩下两个资方代表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瘦一点的姓蔡,另一个白面脸姓王。 一番握手之后,所有人入座。 座位位置也隐隐有机锋,一张圆桌,椅子间隔一臂,三个资方挨着坐,陈生作为制片人坐在蔡总和孟竖中间,喻氤理所当然挨着闻勉坐到了孟竖这侧,另一边是潘总。 孟竖的头发剃得更短了,干瘦,颅顶架着墨镜,眉心有一道深深的川字纹,见到喻氤和闻勉一同进来下意识皱起了眉,对两人点了点头。 潘总为闻勉说好话,让几人今晚别灌他酒,王总大手摁在桌上,嗓门洪亮:“到底是法国的水土养人,北京这破雾霾,给我们大影帝一回来就整病了!你说说,白搭我这么多好酒!” 蔡总是台湾人,细声细语地打听:“去年有小道消息说,有粉丝在巴黎街头遇到你和法国妹散步,结果你胡子拉碴害得人家都不敢认,是不是真的啦?” “怎么说也是与女士相约,怎么也不打理一下,看来是杜布瓦兄弟把你吸干了啊哈哈。”王总意味深长地挤眼。 国外电影圈男女不忌,杜布瓦兄弟俩更是知名的双性恋,此话一出有心人都眼皮一跳,暗暗看向闻勉。 闻勉牵着嘴角的笑意,叫人看不出喜怒,只是语气淡了几分,“那次是受电影协会的玛索夫人邀请,去她家做客,匆忙之下没来得及整理,不过我想她和她丈夫都是德艺双馨的艺术家,应当没有介意我的仪态不周。” 没有理会关于杜布瓦兄弟的联想。 陈生适时插话:“得多忙才能让你这么注重整洁的人疏于打理啊?别是雄心壮志,要入驻人家的电影协会吧?” 潘总也是个机灵人,珠言妙语借着和喻氤搭话捧闻勉:“喻氤还不知道这事吧?当时你应该还在拍《捡到猫》,不知道也正常,哪里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就是看着疲惫了点,闻勉底子在这,就是扮成流浪汉也是个大帅哥是不是?!” 蔡总这时候反应过来,怕真把闻勉得罪了,赶紧把话题带走,叫人上菜。 期间又聊了聊别的,几个老烟枪把烟都点上了,就是不谈追资的事,喻氤想其实资方估计也猜出点苗头,就在等孟竖起头,可惜孟竖太沉得住气。 桌上没叼烟的就剩喻氤和闻勉。 生意人饭桌上就是什么都得会一点,潘总掏出一包细支卡比龙问喻氤抽不抽,“我记得谁和我说过你抽烟的来着。” 喻氤接过来,捏在指尖轻捻,“好久没碰了。” “戒了?” 一旁的闻勉自然接话:“她只有压力大的时候才抽。” 几人一下来劲了,调侃闻勉自己烟酒不沾,却把姑娘家的喜好打听的这么清楚。 三个资方什么都不知道,喻氤却明显感到孟竖和陈生向她投来了目光,她巧妙地接过话:“没办法呀,拍孟导的戏是我这辈子压力最大的时候,就像历劫,杀青之后大彻大悟,再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这烟自然而然就戒掉了。” 老总们哈哈大笑:“你们俩进来前是不是统一口径了?闻勉,你看你把人喻氤带成什么样了,满嘴的胡诌,跟你一个模子出来的。” 潘总吸了一口烟嘴,挑剔地掸掉烟灰,朝她侧身:“听说你去年春天在国外录节目差点遇险?生死都经历过的人,确实没什么坎儿值得往心里去,再说这玩意儿抽多了也不好。” 喻氤深以为然:“有烦恼才抽烟,越抽却越清醒,没什么意思。” “是,不如吹点小酒,”潘总爽快地站起来去拿桌上的茅台,却忽地瞪圆了眼:“闻勉你不是吃了药不能喝吗?想什么呢?自己刚说的转眼就忘了?” 喻氤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坐在另一侧的闻勉竟然在往杯里倒酒。 被惊叫声打断,闻勉长睫先是眨了眨,然后在一众探究的目光中缓缓笑了,没有任何不悦,只是唇色有些苍白,带着几分歉意开口:“愣神了,一时没想起,这杯就当敬您吧。” 第5章 r-5生疏“你与其他人总是不一样…… 那支烟被喻氤搁置在碗碟旁,终是没动。 酒足饭饱,桌上的话题回到正事,孟竖具体解释了柏林电影节退展的事,也给出交代,无论如何一定会在明年的威尼斯电影节上首映,顺势提了提补拍的想法。 蔡总说话十分体面,“能早点上映当然最好,现在的年轻人想法一天一变,拖得越久风险就越大,至于补拍嘛……” 他看看另外两个资方,把话说完:“补拍就意味要重新剪辑、重新送审,这中间会不会变数太大了?” 王总 比他直接多了,操着筷子尾在桌上比比划划算起明帐来,就连好说话的潘总也表示,如今这一版成片看着就很好,不影响观赏。 三个人立场都很鲜明,不愿意再追资。看上去这局是谈僵了。 闻勉摩挲着空酒杯,缓缓接过话头,“其实如果几位只是顾虑追资的问题,我这有个解决方案。” 资方老总们表示愿闻其详。 喻氤立刻猜到他是要替闻沥开口。 “几位都是华语影视业的压舱石,但圈子要发展,自然要有活水进来,大家一张桌上吃饭才能欣欣向荣。只要几位抬抬手,潮生愿意出这笔追资,”闻勉稳坐如山,颔首:“当然,最大投资方还是你们三家。” 王总当即不满,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闻影帝!闻大公子!谁不知道潮生是你们闻家的产业,你这算盘打的忒响亮了点儿!” 潘总则是委婉地问:“闻勉啊,我的消息说你和华盟的合约还剩最后两年,之后是打算签回自己家,还是有意转到幕后?” 闻勉笑了,眉目温和隽丽,看起来跟生意场上的铜臭半点不相干的人,打起太极来却不含糊:“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咱们今天只论追资的事,不管怎么说,潮生不是外人不是吗?” “追资不会超过三千万,放到分红里没有几个点,于你们而言不过是在投资商的后排多加一个名字,孟导则不必再愁资金,何乐而不为?” 说到潮生不是外人时,他朝喻氤看了一眼,喻氤明白过来,或许一开始这场饭局的目的,就不是说服三个资方掏钱。 他把话说得挑不出硬茬,几个资方代表也不能当着他的面挤兑潮生,毕竟小小一个潮生背后是庞大的万闻集团,场面这下是真谈僵了。 这期间作为饭局发起人的孟竖一言不发,拢着眉抽烟,一支接一支。 潘总所代表的投资公司份额在其余二人后,不愿真的得罪孟竖这么一位大导演,率先做出退让:“这样吧,等具体的补拍方案出来,我们再商量如何?” 孟竖这个闷葫芦终于开了口,说补拍的方案都已全部整理好,回头给三人和潮生的闻总都发一份。 这下老总们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合着你孟竖在这儿等着他们呢,于是只好打起哈哈,说回去看了方案后再给回复。 整个谈判的全程喻氤都扮演着背景板的角色,当初她作为女一号,是《铁锈》最后一个进组的演员,进组前她并未正式和资方见过面,因此这还是她从业以来第一次见到导演在资方面前如此强硬的场面。 不过想想这人是孟竖,也就变得情有可原了——像孟竖和闻勉这类人,在这个圈子里是不可替代的,自然不缺投资者。 也正因为这样,孟竖才能在选角、创作等方面掌握绝对的话语权,不然三年前的她怕是连进孟竖剧组的资格都没有。 饭局也就到此为止,三个资方代表铩羽而归。将他们各自送上车后,孟竖转向喻氤,深沉目光在她和闻勉间打一转,叫人琢磨不透。 孟竖这个人,既可以说是喻氤的导师,也可以说是她的贵人,是整个剧组最早看出两人苗头的人,并且从没掩饰过他对这段感情的不看好。对他,喻氤的感情总是十分复杂。 “年后有档期吧?”孟竖不亲不远地问。 喻氤抿了抿唇,“还在选下部戏的本子,暂时没有工作安排。” 孟竖点头,没再说话。 站在旁边的陈生摸着日益圆润的小肚子,一派和气:“还没祝贺你拿下金鸡,我们和人吃饭聊起来,老孟都说是你该拿的奖。” 孟竖盯着脚下吞云吐雾,没承认也没反驳。 说话间,他们叫的代驾把车开了过来。 孟竖离开前对闻勉和喻氤简练叮嘱:“过年期间调整状态,等我消息。” 陈生对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这臭石头脾气……” 说罢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拍拍闻勉的肩,视线落到喻氤身上,略带愧疚地说:“喻氤啊,辛苦你了。” 话说的含糊,刻意避讳什么似的,喻氤扯了扯嘴角算是应答。 陈生见此,又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他们走后,闻勉的车也被泊了上来,他没有立刻上车,转身问她:“你怎么回去?” 喻氤扬扬手机,“公司配的车在地库,已经叫司机过来了。” 闻勉点头,站着不动,像是要陪她等车过来。 内堂的大堂经理突然疾步而来——会所的监控显示附近一直有不明车辆在绕弯,怀疑是狗仔蹲守。 闻勉看了看园外关着的两扇朱红大门,“有几辆车?” “就一辆suv。” 闻勉对她说了声谢,掏出车钥匙,让喻氤打给司机,“让你的人把车引开,我送你走。” 纯黑色的劳斯莱斯沉下车标,在夜色里低调而不起眼,一看就是对付狗仔经验丰富。 喻氤迟疑,“他们不是来蹲你的?” 闻勉笑着拉开副驾的车门,“这车刚上的牌,他们不知道,”说完又补充一句,“你实在不放心,我们就多等一会儿。” 两人在车上等了十分钟,喻氤的司机打来电话确认狗仔已经上钩离开,闻勉这才启动引擎。 “去哪?” “回家。” 她话音刚落,闻勉熟练地输入导航,喻氤默默咽回接下去的地址——他记得。 会所附近有条减速带,闻勉开车很稳,没有颠簸感,只有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因为重力磕碰了两声,有了这声响的对比,车里显得格外安静。 喻氤手指中控台,“可以放点音乐吗?” 毕竟是私密空间,从郊外开回去这么长的路,有音乐的话就算无话可说也不至于太尴尬。 闻勉一边留意前方道路一边分神调出广播,一首港乐缠缠绵绵地传了出来,听不太懂在唱什么。 “只有音乐电台,或者你想连你的蓝牙放音乐也可以。” “不用,这样就行。” 闻勉随口问:“以前不是不喜欢坐车听歌?觉得听久了脑子疼,现在没关系了?” 喻氤毫无波澜地说:“偶尔听听没关系,人总要变的。” 说完这话,闻勉侧目看了她一眼,待她看回去时他却又收回了视线,就这么交错而过。 郊外的冬夜,道路边只剩萧条的街灯和树影,闻勉的侧脸隐在昏暗光线里,无波无浪的平静,看路况时黑眸流转,偶尔划过一两丝光亮。 喻氤移开眼,寻了个话头:“怎么病了?” “可能晚上吹了风,有些着凉。” “知道会着凉还在窗边吹风?” 闻勉轻笑一声:“你在关心我?” 又来了,喻氤直接懒得搭理他。 闻勉遭了冷遇,也不觉尴尬,反而好脾气地提起:“《星穹迷行》的剧本拿到了吗?” “没有。” 闻勉掌着方向盘,因她赌气似的回答悄然勾起唇,“组讯最迟年前就会公布,原著是大ip,所以有没有剧本对试镜影响不大,你不用顾虑太多,按你自己的喜好来就好,不感兴趣也没关系。” 喻氤很难违心地说她对这个项目没兴趣。 《星穹迷行》原著系列ip近年来水涨船高,在国外也打出了响亮的名声,只要不砸口碑绝对是爆品,若是还能拍成系列,哪怕一个配角也能成为商业方面的代表作。 更何况那个角色梗概她看了,确实可以一试,如果不是这个剧本是从闻勉手里来的,她一定欢天喜地的笑纳。 到底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悻悻道:“我先看看剧本吧。你呢?和杜布瓦兄弟的《无声之夜》马上上映了吧?” 闻勉左手搭在车门框上,长指放松地支着太阳穴,嗪着笑意说:“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友情安排一个提前点映。” 友情二字放在他们之间多少有些刺耳,喻氤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于是也不甘示弱:“作为交换,我是不是也要包下三个厅为你友情应援?” 他几乎每上一部主演戏,单之影都会在影院包下三个厅请他的粉丝看电影,两个人稳固的圈中友情,哪怕不是粉丝都听说过。 喻氤承认,她说这话是有一点膈应人的成分在的。 谁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闻勉轻笑出声,温润的嗓音透着愉悦,“那就劳喻老师破费些,多支持 几个场,毕竟你和其他人比起来,总是更特别一点。” 喻氤吃瘪,她本来就不善诡辩,更说不过他,他永远这样游刃有余,没人猜的中他有多少真心。 闻勉歪头看她:“生气了?” 喻氤微微侧开脸:“点映就算了,我没这么大脸面,但要是闻老师需要我们捧场,我一定支持,您要几场我包几场,说话算话。” “好啊。”闻勉目光在她面上轻扫,没有介意她突然的冷淡。 喻氤又说具体哪家影院和场次让秋秋联系他的助理小余,他也说好,一副听你安排的样子,喻氤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伸出去摸手机。这一摸才发现她的手机不知道何时关机了,在外面晃了一整天,多半是没电关机了。 闻沥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中控台上的手机不断震动,闻勉靠着路边停车,接起来。 其实他可以蓝牙免提接的,但他没有——喻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嗯,跟我在一起。” “她没事。” 这通电话时间不短,闻勉大多数时间都在聆听,和她观察的眼神对上也没了谈笑时的松弛,喻氤意识到是正事,还和她有关。 第6章 r-6狗仔“你喜欢你哥泡过的女人…… “……好,我再打给你。” 闻勉挂了电话,对喻氤说:“现在不能回你家。” “怎么了?” “你和秦昼吃饭时被人拍到了,你家附近都是媒体。” 喻氤皱起眉,顾不上亲疏,用他的手机点开微博,热搜前三都是爆掉的词条——【秦昼喻氤密会】【秦昼恋爱脑】【喻氤人设】。 而热度最高的那条微博里,赫然是她中午和秦昼出入餐厅的照片。 这还不是最糟的。 闻勉淡淡道:“秦昼现在被困在潮生大楼里。” 喻氤诧异:“这个时候他怎么在那?” “闻沥说他以为你在公司,所以晚饭前去找你,碰巧照片被爆出来,媒体一窝蜂围住了潮生,暂时出不来。” 喻氤咋舌,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能送我回公司吗?” 闻勉看着她,“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喻氤暂时没心力解释,只能敷衍道:“没关系,我能出来,走吧。” 见她执意,闻勉不再多言,调转车头。 也许是巧合,电台里突然也开始放起秦昼的新专辑单曲,激烈的电吉他摇滚乐配上特别的音质,本该很入耳,但此刻听来只觉吵闹,喻氤有些粗鲁地关掉了车载广播。 下午商务组刚嘱咐她不要惹出什么大新闻…… 闻勉感受到她的烦躁,将两边车窗降下了一条缝,清冽的空气形成对流,瞬间给她的脑袋打了一剂清新剂。 “不着急,慢慢整理思绪。” 喻氤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谢谢。” 得益于闻勉的体贴,喻氤开始沉着的思考面临的危机——如果今天她只是和普通的男艺人拍到私下有约,澄清就好了,坏就坏在这个人是秦昼,秦昼和她昔日的纠葛,不是一张公事公办的声明能说得清的。 说起来,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外出被拍到了,如果不是某次狗仔把照片寄到秋秋那里,喻氤都不知道一直以来秦昼在花钱买断狗仔的照片。后来秦昼再有事找她,喻氤都和他约在潮生,以免节外生枝。 也正因如此,在大众的认知中,两人自出道时那场轰轰烈烈的三角绯闻后就再没有联系了。 年前秦昼接下《捡到猫》的推广曲,就有不少流言蠢蠢欲动,如今这张“密会”的照片,无异于旧事重提,喻氤不必想都知道网上又在翻什么旧帐。 思虑间,熟悉的大楼出现在视野中,顶层海螺形状的logo在夜里醒目非常。 喻氤出声,让闻勉在街口拐入一个车库。 “车库的负二层有一个需要密码的应急备用电梯,能直达潮生大楼的三层,建造的初衷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种情况。”她解释,同时更加疑惑,秦昼怎么会被困住? 闻勉按照她说的路线一路开进车库。车库很大,喻氤指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想想,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一次找准,意外的是闻勉左拐右拐,居然真找对了位置。 “你先上去,我停好车就来。”闻勉先把她放下,情况紧急,喻氤报了一遍电梯密码就转身上楼。 临近午夜,整个大楼里只有三楼的机房灯火通明,都是群常年睡在公司剪片子的技术男,喻氤熟练地换乘电梯,直奔五楼公关部。 电梯一开就听到吵闹声。 “到底是谁又把这家伙放进来了?我不是说过潮生的大门不许姓秦的进吗?”闻沥的嗓门和着脚步抑扬顿挫,听着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角斗士。 “老板,咱们公司姓秦的,光是商务组就有三个人……”这是秋秋的声音。 不等她的声音落地,一声嗤笑传出,“你以为我喜欢来你这草台班子?不是为了找喻氤,你门口那块砖都不够格碰我的脚。” 喻氤快步走过长廊,看到工区的尽头公关部的三四个专员抱着电脑噼里啪啦,秦昼靠坐在某个办公桌上,丝毫不掩自己对闻沥的鄙夷。 “你就说这个祸是不是你闯出来的吧?” “关我鸟事,我怎么知道拍照片的人要名不要钱?算了,我跟你这种草包没话说,等到喻氤消息我就走。” “我草包?”闻沥气笑了,一把揪起秦昼的衣领,“姓秦的!你以前做过什么心里没点逼数?怎么还有脸缠着喻氤,你是不是个男人?!” 秦昼也是个有脾气的,迎着闻沥的怒意冷笑,“你生气什么?你也喜欢喻氤?喜欢你哥泡过的女人?” 闻沥青筋暴起,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操”字,一拳砸向秦昼,身体撞击的巨大嗙声夹杂着桌上碎物落地的声音,听得人心直打哆嗦。 “我他妈早看你不顺眼了,就你这烂人还指望喻氤会看上你?你配吗你?”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众人赶紧一拥而上,拉开两人。 秦昼撑起身子,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丝,眼神转向阴翳,嘲讽:“哈,你是你哥的狗吗?” “我日你大爷!我就是狗也比你有种!”闻沥推搡着拦他的人,“滚开!今天不揍死他,老子闻字倒过来写!” “闹够了没有——”喻氤骤然出声,厉色责问:“都喝多了?” 秋秋从旁边蹦出来:“喻氤姐你怎么来了?!” 喻氤没理她,径直走向闻沥:“你把他打了,脸上留伤被拍到,又上热搜怎么办?” 闻沥窝火得直喘粗气,两眼汪汪瞪着喻氤,到底是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喻氤又扭头问秦昼,语气平淡:“找我有事?” “没……” “没事就回去吧,”喻氤现在不想听任何解释,“闻沥,你找个人送他从车库电梯走。” “现在走不了。” 闻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喻氤回头,发现他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脚步沉稳地走近,“车库也有人在打转。” “哥。”闻沥委屈地叫人。 除了闻沥,预先知晓喻氤和闻勉是一块来的,其他人都对突然出现的闻勉感到惊奇。特别是潮生公关部的几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板传说中的堂哥——居然真的是闻勉啊?这可是闻勉啊!现在要签名要合影合适吗? 闻勉站定,眼风在闻沥和秦昼身上一扫而过,对后者狼狈的样子视若无睹,径直切中正题:“你们的公关方案是什么?” 公关组的小组长瑟瑟缩缩地举起手,大致还是常规那一套,澄清两人是友情和工作的关系,见面是为了探讨今后的合作,呼吁大众关注作品,给予艺人空间。 喻氤蹙眉,这解释明显无力,但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闻勉点点头,没有评价,又看向秦昼:“你那边的意思呢?” 秦昼面对他没有对闻沥那么肆意,整了整被扯歪的衣领,“我经纪人叫我不要回应,又不是违法犯罪破坏公德,有什么好解释的。” 闻沥一听火气又上来了:“是啊你是不用担心,反正构陷都是冲着喻氤来的,真是个孬种!” “你嘴巴放干净点。”秦昼阴沉着脸警告。 这两个人从第一次见就命里犯冲不对付,喻氤再次打断:“别吵,我很累,不 想再说第二次。” 她的话十分管用,闻沥和秦昼一听都像嘴里被塞了棉花,不约而同闭上嘴,但互相还是要用眼神隔空斗个十几回合,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喻氤没有心力管他们,揉了揉太阳穴,对公关组吩咐:“就按你们说的发声明吧。” 闻勉的目光在她暗藏疲惫的脸上打一转,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掏出手机走开,“先等等,我打个电话。” 一小时后。 潮生大楼楼下的一排车只剩七八辆,室外温度接近零下十度,排气管悠悠的白气显示这些车还没熄火,有人从巷尾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回吃食,拉紧衣衫重新坐上车。 喻氤在单向玻璃后盯着楼下,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心情有些纷纭。 闻勉也在看下面的车,“再等等,他们不会坚持太久。” 办公区离窗边有些距离,背光在他颧骨下方打出一小块阴影,显得人愈加清瘦,喻氤才想起他现在还是个病人。 “谢谢。”她低声说。 闻勉笑了笑,“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陈生。” 喻氤垂下头慢吞吞地点了两下,碎发随着动作滑下,坠在眼前,“我知道,下次见面我会跟他好好道谢,但也谢谢你帮忙。” 就在四十分钟前,闻勉和陈生通过电话,陈生发了一条微博,感慨《铁锈》主创重聚,并艾特了秦昼,说:没想到小老弟这么能喝,下次聚会咱们一定不醉不归! 有秦昼的粉丝爬到他评论区里问秦昼今天不是和喻氤在一起吗?陈生模棱两可地回复对方:喻氤也在。 《铁锈》的配乐作曲人是秦昼,某种程度上秦昼也算是电影主创,闻勉就是抓住这一点,偷换了概念,路人信不信不重要,只要粉丝愿意信就行。 “你真的很会放烟雾弹。”喻氤想到什么,评价到。 闻勉没听清,低下身,“嗯?” 喻氤翻出自己的手机,才想起从回潮生大楼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充电,索性丢回兜里,突然升起的兴致却没被搅扰。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在剧组过生日,我在你的生日微博下评论祝福,你回了我什么?” “谢谢小花?” 喻氤眼皮一跳,“这个名字放现实里听实在太土了……” 闻勉垂眼笑了一声,震动收在喉咙里,听起来几分暧昧,引得远处的秦昼频频向这个方向张望,他瞥一眼秦昼,有意无意挡住了他的视线。 “是吗?我没觉得。” 喻氤只当他站累了,换个位置,嗤道:“当然,你戏里叫的挺欢。” 小花是她在《铁锈》中的角色——李金银的小名,取名的人则是闻勉饰演的娄泽,少年间的玩笑意味,离开了剧本,乍听之下充满了年代感。 有的片场演员们常常以角色名互称,但闻勉很少这样做,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分寸感,只有那一次,他在戏外用角色的小名称呼了她,差点在网上掀起巨浪——最后也是用和今天一样的法子,混淆视听盖了过去。 聊起那段拍戏回忆,喻氤心中不自觉松快,毕竟世界上能和她聊李金银和娄泽的,也只有闻勉了。 这是属于对手演员间的专属浪漫,即使是导演孟竖,也无法比拟。 “你的一时兴起,可是害周湘加了半宿班。” 虽然说半宿有点夸张,但那天周湘舟车劳顿,回来还要处理应急事件,可不是累坏了么? 闻勉轻哂:“难怪她后来那么针对我,原来我第一天就把她得罪狠了。” 喻氤回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闻勉无声地笑开,有些懒散地靠着窗,对话间楼下又有两辆车离开路边,剩下的几辆车彼此间隔,停在凌冽的冬夜里,显出些负隅顽抗的意味。 闻勉注视着那几辆还在无谓坚持的狗仔车,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但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那么做。” 喻氤一怔,想问他什么意思,身后却适时传来闻沥的声音,他拿着实时舆论监控快步走来,喻氤只好收起话头。 “怎么样了?” 第7章 r-7不该他不该如此熟悉 经过一小时的监控,几个平台的舆情已基本稳住。 陈生是孟竖的老搭档,又是圈里知名的制片人,他一发微博,立刻就有秦昼的粉丝跳出来解释,秦昼确实有为孟竖的电影作曲配乐,就是这部女一号是喻氤的《铁锈》。 ——也就是说并不是狗仔说的密会,而是电影主创的集体聚会!哥哥并没有和喻氤恋爱! 焦急得睡不着觉的昼粉们立刻振作精神,组织澄清控评,喻氤的粉丝站也行动起来,一系列操作下去,热度有所消减,看热闹的路人见是乌龙,两个当事人也不作回应,于是骂一骂狗仔也就散了。 至于那个要名不要钱,把照片发出来的狗仔,也不需惧他,照片曝光几个小时,公关部已经把他查了出来,反正这波流量也给他赚到了,他非要不依不饶爆出照片拍摄的时间和地点,今后在这一行绝对讨不着什么好。 毕竟此举不但得罪了潮生,也得罪了秦昼的经纪公司耀皇娱乐,后者虽盘踞在香港,旗下的大牌艺人如秦昼、谭嘉群之类在内地活跃的也不少,论资排辈,是国内老牌的娱乐公司。 干娱记的,和娱乐公司就是相依相伴亦敌亦友的关系,有的是心照不宣的规矩。 闻勉安静听完网上的情况,点头,“差不多了,收工吧。” 闻沥立马“哎”一声,高高兴兴朝加班的人喊:“辛苦啦,今天就到这,大家都早点回去睡觉,明天给你们放假!” 有人看看时间,发现已是后半夜,彼此苦中作乐地道着圣诞节快乐,闻沥一听又大手一挥:洋节也是节,今晚的加班费双倍。公关部的几人稀稀拉拉的发出雀跃。 接下来就是商讨怎么送这两尊大神回去,秋秋瞅瞅闻勉,又瞄瞄秦昼,不敢发话。 楼下还有狗仔,从正门走会被尾随,让人发现闻勉和秦昼在这里。 简单商讨后决定保险起见,闻勉去闻沥家住一晚,喻氤则光明正大地回家。 虽然不知道她的小区地址是怎么曝光的,但她的商务车之前为了引开狗仔,从京郊开回了公司,楼下的人“亲眼”看着她上来,这也是还有狗仔坚持不肯离去的原因。 “反正热度也下来了,让他们看着我回家才能安心。”喻氤说到。 秋秋见缝插针的补充:“我问了物业,小区附近的狗仔都拦在大门外边了,到时物业的人能帮开路。” 众人目光齐齐落到还没有交代的最后一人身上,秦昼烦躁地扒拉两下短发:“你们说那什么备用电梯……” 闻沥呛声:“没听我哥说吗?备用电梯被人发现了!不安全!” 秦昼也恼火地扬起嗓门:“那你说怎么办吧?!” “你不知道自己想?” 两人一说话就火药味爆裂,闻勉搭上闻沥的肩,动作很小地捏了捏他的后颈,闻沥立刻熄了火。 “不如秦昼老师在潮生的休息室委屈一晚,等明早蹲守的人散去,阿沥再叫人送你回去,如何?” 闻勉话都没说完,秦昼锐利的眼风就朝他弹射而去,他们一人靠着桌子不羁盘坐,一人闲逸伫立,闻勉还对秦昼友善地笑了笑,看不出任何恶意,但在场的人都隐隐察觉了二人间微妙的气氛。 除了闻沥。 闻沥甚至在他哥背后幸灾乐祸的得瑟:“你不是喜欢赖在我这吗?干脆在这过夜呗!” 秦昼没理会闻沥,冷着脸与闻勉对视着,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又要发作时,秦昼突然松了口,爽快答应:“好啊,不就是过个夜么,打地铺?” 喻氤略感新奇,“休息室有沙发床和一次性床具。” “没关系,也不是真要睡,反正我写歌的时候经常通宵,能熬住,”秦昼向她走了两步,拉住她的手腕,低声下气地认错:“今天的事是我没注意,你别生气啊,喻氤。” 喻氤摇了摇头,她确实有话想对秦昼说,但不是现在,眼下让所有人尽快休息才是要紧事。 闻勉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两秒,移开眼,把秋秋叫过去说了什么,秋秋连声应是,小跑着没了身影。 直到要走的时候,喻氤找不到人,她才拖着一个纸箱哼哧哼哧出现。 纸箱里装着十几听热气腾腾的咖啡、几贴暖宝宝和一盒感冒药,秋秋兜开衣摆扇了扇汗,“闻勉哥可真心细,连狗仔都照顾到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拿了我们的东西就不能怪没新闻咯。”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公司有这些东西的?我都不知道呢。” “一般都有吧,只是我们不常呆在公司,用不上而已。”喻氤没太在意,搭了把手,将纸箱搬上埃尔法的副驾驶。 秋秋却突然自语:“可是他连应急的备用电梯都知道,这不神奇吗?” 喻氤一愣,确实,那台电梯从不对外开放,公司内部也鲜有人知,就连她这个潮生为数不多的艺人都是第一次使用,闻勉不该那么熟悉才对。 第8章 r-8狠话爱让人面目全非,草木皆…… 秋秋并不知道随口一句话在喻氤心中掀起怎样的巨浪,她指了指埃尔法后面的公司勘景车,语气里有跃跃欲试的兴奋:“姐,你快上车,有我开路,你们一口气过去!” “好,你自己注意安全。”喻氤思绪游离地上了车。 朝后望去,闻沥的阿斯顿马丁紧跟在勘景车后面,后座上的人靠着椅背,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尽管如此,还是给人一种沉稳心安的错觉,好像只要有他坐镇,万事都能顺利进行。 收回视线,喻氤对司机道:“走吧。” 埃尔法缓缓驶出大楼车库,惊醒了街边蹲守的狗仔,有人打开车门探出头来。 秋秋一个左拐,宽大的商务车横停在马路中央,不偏不倚刚好截断了行道,她把物资纸箱抱出车窗,冲外面大喊了一声:“记者老师们辛苦了,咖啡拿去暖暖身子吧!” 睡眼惺忪的狗仔们认出她,飞快操起相机,不忘叫醒同伴,“诶!出来了出来了!” 就在秋秋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同时,两辆车悄悄驶出大楼,朝街道外疾驰而去。 大约开出两条街,没有车跟上来,阿斯顿马丁打了两下双闪,之后便在某个拐角与喻氤分道扬镳。 喻氤的车一路开回小区,这里的狗仔比公司楼下多,全都包裹厚实,缩头缩脑地围坐在寒风里,一听到车响就条件反射的抬头。 有眼尖的指出这是记在潮生旗下的车牌号,所有人蜂拥而上。 七八个小区保安提前收到了消息,分开人群,将车子围在中间缓慢前行,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拥挤推搡,高举的相机和手机几乎要砸到窗上,隔着密封的窗户听不清他们在问什么,只能看到这些记者的嘴巴不断张合,像一出滑稽的默剧。 回到家,身体的疲惫随着精神的松懈全然涌上,喻氤脱掉鞋子,光着脚走进客厅,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被随手扔在桌上,她走到阳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大都市的流光溢彩洒如同赛博电影映照在窗户上。 这个房子是她从拍完《铁锈》后搬来的,有前车之鉴,特意选的高层,视野开阔,不用担心被拍到。 喻氤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拨通了闻沥的电话。 闻沥倒是精神抖擞,以为喻氤打过去是为了报平安,大喇喇的说他和闻勉二十分钟前就安全到家,他甚至都洗完澡准备去床上躺着玩手机了。 喻氤心不在焉的回了个“嗯”,闻沥毫无所觉,又叭叭的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喻氤闭上眼睛,下定某种决心:“闻沥,你今天说要不是你哥拦着,秦昼根本没可能接近我,这话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像被掐断了音,整整五秒钟没有任何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喻氤看了看通话,没挂断。 “说话。” “啊?我,我这么说了吗?” “别装傻。” “……哎哈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闻沥见装傻充愣没用,开始打起哈哈。 喻氤心中升起一股烦躁,在地毯上来回踱步,换了个说法:“你是因为我才不喜欢秦昼,对吧?” “什么‘不喜欢’?我对那家伙是讨厌!憎恶!看不上!”提起秦昼闻沥就冒火,“一开始梁览找到我,说想要秦昼给《捡到猫》作曲,我当场就给他驳回了!不同意!找谁不好找那孙子?!” “结果梁览那个叛徒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你和秦昼认识,跑去找你做中间人,等我知道的时候你们颗粒度都对齐了,你知道我多生气吗?!我都要炸了!!” 他嗓门忒大,喻氤把手机拉远些,“那是工作。” “那也不是非秦昼不可啊!我就是替你憋屈!你被他连累吃了多少苦头,他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所以呢?”喻氤叹了口气,不想就秦昼的问题纠缠下去,“这些和闻勉有什么关系?” 闻沥又不吱声了。 喻氤把手机换了一边耳朵,耐着性子问:“闻沥,我们是朋友吗?” 电话那头闻沥噔噔噔跑起来,随即传来推拉门的声音,像是临时躲进了哪间房里,他捂着嘴小声说:“哎呀你别问了姐,我哥现在在我这儿,随时都会下来,我真不方便说!” “好,那这样,我问,你就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你就别为难我了。” “行不行?” “……行行行,别说是我透的底。”闻沥这才勉强答应。 喻氤停下脚步,缓了两秒才问:“我和潮生签约时,你再三保证潮生和闻勉不会有半点关系,是骗我的,后面开出的种种优渥条件也是为了让我签约,对吗?” 闻沥“嘶”的抽了一口凉气,嘀咕:“完球。” 那就是了。 尽管心里已经有答案,但喻氤的心还是一点点沉了下去,接下去的问题也基本不必再问了。 “闻勉才是潮生的实际掌舵手,是这样吗?” 闻沥跟秦昼干架都不怕,这会子功夫被问的冷汗直流:“……这么说也可以。” “最后一个问题,你老实告诉我,”喻氤摁住太阳穴,感觉脑袋里的神经开始隐隐抽动,这是开始她头疼的前兆,她甩了甩头,“你会和闻勉汇报我的隐私吗?” 这下闻沥真被吓到了,可他又不能违心的说没有,急得直卡壳:“姐姐姐,你先别生气啊。” 与此同时,一道带着水汽的声音顺着手机收音远远传了过来——“阿沥,这么晚在和谁通话?” 随后电话那头故障一般陷入死寂,再然后是靠近的脚步声,不出意料电话被闻勉接了过去。 他的嗓音一贯如山泉般清润,总是含着足够的耐心与沉静,此刻亦是如此。 “喻氤,”闻勉叫她的名字,显然已明了现在的情况,“我会给你解释,但现在太晚了,我们明天坐下来谈……” ——他甚至用的是喻氤敷衍秦昼的那套说辞,喻氤荒谬的想到。 她打断闻勉的安抚:“闻勉,你们兄弟俩把我当什么了?” “当初闻沥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我,说我们都是曾被人看不起的小人物,说看中我身上的韧劲,要和我一起在这个电影圈子里闯出一块地来。因为他这席话,我加入了潮生。” “不是没猜过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我想不至于吧,你闻勉不至于这么轻贱我吧?”她说到这轻笑一声,“事实证明还真是啊,我说你自作多情,我也不逞多让,有够不自量力的。 那头闻勉的语气沉了下去,“喻氤,别这么说自己。” “你比我想的要厉害多了,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大老板了?”喻氤仍在继续。 “闻沥是小老板,你是大老板,而我就是大老板的前情人,退役了,得一份优待,养在公司里,剧本随便挑,婚嫁恋爱一切自由,嗯,很划算的生意。” ——“喻氤!” 山泉在寒夜凝至冰点,变成了冷清的一池寒潭,闻勉生气了。 “不是吗?” 闻勉顿了顿,放轻了声音,好像在无力喟叹:“是你说的分手。” “是我说的分手。”喻氤捏着手机的指尖用力泛白,她好像听到血管里血液逆行的声音,冷得她牙齿打颤。她咬住舌尖,缓缓道:“我还说过,如果再面对你,我不确定自己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你现在见识到了吗,闻勉。” 电话那头彻底陷入了沉默。良久,闻勉叫了她的小名:“氤氤,别再 勉强自己说狠话了,我们之间不是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希望你开心,如果伤害到你,不是我的本意。” 喻氤的头疼的更厉害了,因为闻勉说的对,她讨厌这个全身是刺、草木皆兵的自己。 她把电话挂了。 世界再次归于平静。 落地窗外是凌晨三点的北京,布满昏黄街灯的高架桥如同河流,盘旋在漆黑的写字楼群中,喻氤倏地转身冲向厨房。 屋里没开灯,她一脚踢到流理台圆滑的大理石壁上,剧痛从脚踝骨泛上来,她不管不顾,就着这股痛意从酒柜里掏出一瓶红酒,拔开木塞,对着瓶口咕咚咕咚灌下,直到嗓子眼又涩又腻,大半瓶红酒已下了肚。 红酒参杂之前喝的茅台,在胃里烧起来,好像这样就能烧掉一点她的狼狈,喻氤笑了一下,又一下,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定会觉得毛骨悚然,但她醉了,也就不在乎自己在做什么。 她用手背蹭干净嘴角,翻出酒杯倒出剩下的酒,走到客厅书柜墙,那里有一个抽屉,收着她演过的所有戏的剧本,她翻出最底下的一本,厚厚的书册卷了页,背面残缺了一角,封页上只写着“铁锈”二字。 她和闻勉因为这部戏在一起,又因为这部戏分开。如果说演员拍一部戏就是经历一段人生,《铁锈》带给她的战栗至今刻印在身体里,有时她觉得李金银成为了一道附在她灵魂上的影子,说不清是谁成了谁的一部分。 她脱掉鞋,将自己缩进落地窗前的大摇椅,就着折痕翻开其中一页—— 92、街边,日,外 李金银路过商店,看见橱窗画报上的模特涂着红唇和艳丽的红指甲,她驻足良久,买下了一瓶红色指甲油。 93、出租屋,夜,内 只开一盏小灯的卧房,李金银坐在床边凃着大红色的指甲油,怎么也涂不好,无意间将瓶子打翻在地,娄泽冲了进来,发现她正用手帕擦拭地板上的污渍,看见他后李金银藏起手指。 …… 里面的台词她闭着眼都能背出来。 为了这场戏,孟竖第一次在片场破口大骂:“自己来看看你们演的什么东西!你们是在热恋,不是要生离死别!不能演就别拍了!” 那是《铁锈》杀青倒计时的最后一个月,她几乎蜕了层皮,光是这一场就翻来覆去拍了无数遍,只可惜最后都湮灭在工作室的一场大火里,变成仅存于记忆和文本上的海市蜃楼。 喻氤伸出指尖,在红酒杯中沾了一下,深红色的液体浸润指甲,在指尖留下一抹淡淡的红色。 她脱力地靠向椅背,举起手自下而上地打量这抹红,窗外冷调的月光洒进来,折射在指尖的水泽上,流转间呈现出晶亮的斑点,像乌云密布的海面突然出现一片波光细碎的盐田。 喻氤想她是醉了,因为尼古丁无用,只有酒精能带她回到那个记忆的边缘,回到南海县城潮热而漫长的夏季。 第9章 p-1机会有场床戏。 南方人总是很难理解北方人对春的期盼,一座四季分明的城市,萧索了整整四个月,树上终于开始抽芽,不刮沙尘的晴天里站在太阳下,人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孟竖的工作室建在四环边上,是一座占地面积很大的三层高黑色建筑。 秋秋停好车,探出窗外打量,感叹不愧是搞艺术的,工作室都这么前卫。 “要我陪你上去吗?”周湘难得没在车上办公,仔细听能听出她语气中藏着一丝紧张。 喻氤慢吞吞地拉上外套拉链,“不用,我马上出来。” “那好吧,你别紧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喻氤笑笑,拉开车门下了车,没走两步,听到秋秋喊她:“喻氤姐喻氤姐!” 一回头,小姑娘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拿下孟竖的戏,咱们就一飞冲天啦!冲啊姐!” 喻氤摆摆手,转过身嘴角就落了下来,脚步沉重的迈进大门。 今天是周六,整座工作室静悄悄的,前台也没人站岗,喻氤松了口气,自己按照墙上的指引标往里走。 工作室内部装修走的是红黑配色,墙体和地面铺着黑胶,还做了曲折的隔断,通道两边垂着等墙高的纱布海报,全是孟竖导演的作品,视觉上十分震撼,走在其间仿佛置身影院。 顺着海报走,尽头是电梯间和宽敞的上下楼通道,角落放了两张固定的长木凳,喻氤没摁电梯,在木凳上坐了下来。 就这么呆坐了十分钟,她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两手揣兜靠在墙壁上无聊地数天花板上的灯管,没数几根呢,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就这么正正和低头下楼的人撞了个对眼。 来人四十来岁,穿半节卡其中裤,t恤下小肚子微鼓,喻氤认出是知名电影制作人陈生,忙起身微微颔首。 陈生看她在这坐着也是一愣,又看看停在一楼没有按下的电梯,大约以为她是紧张,自己偷躲起来做心理建设,于是和气地打了个招呼:“喻氤是吧,快上来,孟导在里面等你呢。” 喻氤放在兜里的手捏紧了,这跟她原本的计划不一样,她本想找个地方坐半小时然后出去告诉周湘她没被选上,现在既然被陈生发现了,她只能规矩站好,顺着陈生的意思,跟着上了楼。 陈生没有带她去寻常的试戏室,而是将她带到了一间类似剧本围读时用的房间,孟竖背着门口独自坐着写写画画,手边放着几摞大概是剧本的纸,一个眼镜袋和两支没有笔帽的黑色水性笔。 陈生敲敲半敞的门,孟竖回身,立刻锁定了喻氤,他真人和电视上没什么两样,高高瘦瘦,头发短贴着头皮,眼神炯亮,透出令人不适的犀利。 喻氤躬身问好,对方利落的让她就坐,喻氤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期间孟竖目光始终凝在她身上。 陈生也挨着孟竖坐下,带着笑意寒暄:“突然联系你经纪人,吓了一跳吧?” 喻氤平声应道:“还好。” “那就好,你应该听说了,我们是想让你来试孟导的新戏,这个戏我们前后准备了两年,基本已全部准备完毕,唯一的问题就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女一号人选。” 和陈生的健谈相比,孟竖话很少,直接递过来一份人物小传。 喻氤一目十行,捕捉到纸上写的这个人物看起来要清纯无害,一眼就是乖乖女,她有些惊讶地抬头,“您不知道前一阵关于我的新闻吗?” 陈生露出并不意外的表情,“你是说你在《斩风破浪》的片场外抽烟被拍到的事吧。” 喻氤点头,《斩风破浪》是她参演的时代奋斗剧,上月刚播完,在此之前她已经近三年无戏可拍,早已淡出大众视线,想着片场附近人烟稀少也没有特别注意,等戏抽烟的时候被路人拍了下来发到某平台,她自己都不知道。 巧的是,那照片像素模糊,加上平台小众,用户几乎都是不关心娱乐圈的文艺青年,直到剧播出,有人根据片中的造型认出那是她,喻氤才被爆出私下抽烟,出道以来的小白花人设崩塌。 “据我了解,你应该也没有特意营造过什么人设,只不过你出道时第一部剧太火了,老孟,你也听过吧,就那个《夏歌》,16年大爆的校园剧。”陈生边说还边蛄蛹孟竖,非要孟竖沉着脸“嗯”一声才继续。 “就是因为那部剧太火,你后来演的也大都是楚楚可怜的类型,才会给观众留下同样的印象,这是你团队发展策略的问题。” 因为这段话,喻氤对陈生这个大制片印象很好,在约她来谈话前两人一定对她做了基础的了解,面对她演的那些粗制滥造的糖水网剧,陈生还能这么委婉客观,喻氤甚至有点感激。 孟竖则是毫不客气:“你连小传都没看完,就能推定这是个什么故事了?” 这话也不是没理,孟竖的戏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简单的角色? 喻氤一想就通,当即站起来诚恳地鞠躬道歉:“是我先入为主了。” 孟竖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掷,皱着眉批评:“浮躁”。 喻氤垂下眼,她当然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这个圈子同化了,孟竖骂的并没有什么不对,面色不改地自己坐下,她平静道:“很抱歉辜负了两位老师的厚望,我这次来不是来试这个角色的,我准备退圈了。” 这话一出,孟竖和陈生都转过来看她。 陈生回忆着早上才看过的资料,“哦,你和娱界的合约签了七年,明年就到期了是吧……” “你还这么年轻,很多人这个年纪才刚刚启程,你为什么不继续演?”孟竖刚松下来的眉头又紧紧挤在一起,他是真的不理解。 喻氤突然觉得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话也许比和相熟的人说话轻松,至少她不必拖着这个死气沉沉的身体装出一副“我很好”的样子。 她坦白:“我累了。” 孟竖怒极反笑:“你都没有真正演过戏,你就累了?” 喻氤并不因他的反应害怕,反而平淡的点头:“是,我没有真正演过戏,从离开电影学院到现在,我已经记不起那种因为演戏而获得成就感的滋味,我知道这个圈子里像我一样的演员不计其数,还有很多比我更默默无闻的人仍在坚持,我的痛苦跟他们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我真的累了,我找不到继续的理由。” 陈生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哪个演员收到孟竖的试戏邀请不是踌躇满志,绞尽脑汁的想拿到一个角色,哪怕是个小角色,能在孟竖的片中出镜意味着省掉许多弯路,直接进入电影圈的资源中心,真有演技者,直接拿奖也不意外——闻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他一改亲和,严肃道:“喻氤,你知不知道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个什么样的机会?” 喻氤一点点抿紧了唇,沉默数秒,望向孟竖,“如果可以,我也想在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遇到您这样的导演,但是现在的我有心无力,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演了,就算来试戏您也不会满意的。” 两人哑然,半响说不出话来。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会看上我,但您的戏,肯定不缺试戏者,您再找找其他人吧。”说完她就打算起身。 陈生出声阻拦,“哎,你先别急着走——” 孟竖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阴沉着脸,闷道:“没用,她眼睛里已经没有对电影的光了。” 陈生看一眼孟竖,突然急中生智:“《斩风破浪》是你背着公司自己去试戏的吧?” 喻氤动作一顿,很快又松懈下来,既然看过她的资料,知道这些也不稀奇。 “那部剧的导演和编剧我也认识,虽然名气不大,但都是肯耐下心来做好剧的人,年初《斩风破浪》能上星,除了许栩这个大花为了转型降筹出演之外,也是剧整体制作精良的缘故,”陈生条理清晰,越说越叹:“你单枪匹马去试戏,也是冲着好剧本去的吧?说明你还是不甘心嘛!” 见喻氤眼里浮现出一丝挣扎,陈生就道有戏:“你还不知道另一个主演是谁吧?” 他扬起嘴角,一下神采飞扬起来。 “是闻勉。” 喻氤死水般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怔忪似的愣了一会儿神,等她再定神才后知后觉感到些不对来。 虽然孟竖侧身抱臂坐着,一副已经pass掉她不想搭理的架势,但陈生似乎极力劝说她来参加试戏,为什么?她把疑问提了出来。 陈生苦笑,“这部戏因为迟迟定不下女主角而搁置了小半年,不瞒你说,在看到你坐在路边抽烟的照片前,我们已经在商议扩大范围寻找素人。” 就因为一张照片? 喻氤错眼看向孟竖,对方却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重新拿起先前的那打纸张翻看起来。 被冷落在一旁的喻氤咬了咬唇心的死皮,要试试看吗?如果素人都可以,她是不是也有机会? 或许这是一个能令她死心的最好时机,如果连孟竖都无法打磨她,那她就真的是一颗顽石,不必再在演戏上浪费时间,以后想来也不会不甘心了。 踌躇许久后她终于松口:“我能看看剧本吗?” 理论上这种级别的项目剧本不是说给就能给的,但陈生见孟竖不发话,便做主同意了。 “您直接发给我的经纪人吧,别让我公司知道。” 虽然明面上没有消息传出她和公司娱界世纪之间有龃龉,但在圈里混了几十年,站在陈生这样的高位什么看不清?根据喻氤的资料稍一联想就有了底,他意会地点点头。 孟竖埋着头写写划划,不忘泼冷水:“别高兴的太早,只是让你来试戏,不是就定下你演了。” 喻氤这会儿对他的性子有了一定了解,与其说他刻薄不近人情,不如说他是怒其不争,老一辈顶尖的电影人对电影都有敬畏之心,想来是不能接受她这样轻易说放弃的做法。 她理解,有一说一:“是,您放心,我有自知之明。” 孟竖笔一顿,被噎得不轻。 陈生赶在他更生气前说今天就到这里吧,给时间让喻氤考虑。 喻氤向他鞠了一躬,保证无论最终决定如何都会保守剧本不外传,说完就把自己坐的椅子摆整齐,转身离开。 就在她出门前,孟竖开了口,语气板正悠长,“一个演员能捏成什么形状,是导演的事情,愿不愿意打碎骨头重新长,才是你们演员的事情。” 喻氤脚下停滞,最终没回过身去,径直出了门,走之前听见陈生控诉孟竖:“光是说服她来试戏就这么费劲,要是把人叫来了你又死活不满意,你就爱找谁找谁去吧……” 从孟竖的工作室回到家,喻氤留下一条“暂时别打扰我”的简讯,开始了为期72小时的断联。 第三天清早,秋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敲开了公寓的门,见到她眼底伏青脚步虚浮的状态,秋秋流汗:“姐,你不会从前天开始就没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吧?” 喻氤没接茬,洗了把脸说,打给周湘:“剧本我看完了。” 周湘问:“怎么样?” 她只知道孟竖这部新戏是个文艺犯罪片,具体讲了什么却不清楚。 “有场床戏。” 周湘一听,语气软了一半:“这个我也是才听陈生说,但是具体尺度还不一定,毕竟国内的审查制度严格,实在不行还有替身……” 喻氤好笑:“你觉得依孟导的性格会同意演员用替身吗?” 周湘也知道说不通,但还是觉得机会太难得,“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嗯。” “行吧,我去帮你回绝。” “不,”喻氤喊住她,“湘姐,帮我安排试戏吧。” 第10章 p-2橙子第一次见面,他送她一个…… 喻氤既然肯演,周湘不免惊喜:“真的?” 一直守在旁边偷听的秋秋也兴奋得眉飞色舞,仿佛喻氤已经拿到这个角色,成为新一代“孟女郎”了。 喻氤忍不住笑了笑,“真的,但是试戏结果我也没把握,所以你们不要对我报太大希望。” “你行!你肯定行!”秋秋一拍脑门,赶紧把带来的粥盛出来,“快,喻氤姐,赶紧吃完早餐回房补个觉,这几天得把精气神补回来!全力备战试戏!” 她年纪小,喻氤不想打击她,开着免提边吃饭边和周湘聊具体的事宜,挂电话前,周湘突然想起来最关键的问题:“男一号是谁?” 喻氤捏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闻勉。” “咳咳咳咳——” 正在喝水的秋秋呛了一声,捂着嘴惊天般咳嗽起来。 周湘也失态地提高了音:“闻勉?他前年不是宣称暂时不接戏了吗?” 喻氤反倒是最镇定的一个,“我也不清楚,也许孟竖对他来说是例外吧。” 毕竟圈里人都知道,这两人算得上亦师亦友的关系。 秋秋咳得眼泪汪汪,哽咽:“姐,这泼天的富贵,你可要接住啊!咱们以后能不能吃香喝辣就看你了!” 富不富贵不知道,总之,准备了两周后,喻氤在周湘的陪同下通过了试戏。 试戏那天,现场除了孟竖和陈生外还多了几名孟竖团队的主创,不见闻勉踪影。 这对喻氤来说是预料外的好事,如果闻勉在,孟竖大概率会让他和自己搭戏,难度提升不是一星半点,没有闻勉,至少她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我发挥。 最后是编剧帮念闻勉的台词,给她搭了两场文戏。 因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等待结果 的过程反倒不像以往那样煎熬,就像准备一场水准远超自己的大考,在考卷交上去的那一刻她就完成了她能做的一切。 孟竖那边也确实考虑了很久,将近一个星期才给答复。 接到电话的那天喻氤在家坐了一下午,对于自己即将出演孟竖电影的女主角这件事没有一点实感,但高兴还是高兴的,这意味着她在孟竖眼里还有“打碎骨头重头捏”的价值。 正如陈生说的,这个项目定下女一号后全速抬上了进程,之后的一个月,喻氤除了参加剧本围读和试妆外不再出门,将自己闷在家调整状态。 孟竖的这部新戏名叫《铁锈》,是一部文艺犯罪片,讲的是两个边缘少年在烂泥一样的人生里相依为命的故事。 编剧是孟竖的老班底,笔力老练,薄薄几十页纸张,看得喻氤久久喘不过气。 仿佛置身南方的海边,海风闷热咸湿,低矮的民房隔不住家长里短,阳台上挂着滴水的内衣裤,和那个充斥着汗水和铁锈味的少年。 这是喻氤从业以来遇到的最有挑战性的剧本,也是她第一次加入如此高规格的影人阵容。早有耳闻孟竖对作品极其严格,她让秋秋帮忙收集了网络上所有边缘少年犯罪的资料,又找了很多失孤儿童的心理研究和纪录片,想要以此作为参考。 然而随着开机的日期渐近,种种压力还是与日俱增。 一个月很快过去,剧组发来通知,这次的主要拍摄地在南方的一个沿海县城,而她和另一位主演闻勉要先在省会停留几天,将这里的几场戏拍完再到县城与其他人汇合。 开机前一天北京下了暴雨,飞机晚点六个小时,她和秋秋抵达省会酒店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找孟竖报了到就赶紧收拾修整。 晚饭吃的是剧组给她们留的快餐,对于连续两周清汤寡水减脂的喻氤来说,口味有点咸,到了临睡前干得人烧心。 明天一早要上戏,喝水断然是不能的,否则起床势必水肿,想了半天,喻氤决定出门找前台要点冰块润喉。 整间酒店被剧组包了场,加上大部队在县城,所以房间很余裕,她住的十层及上下两层都没有人,走在走廊里听不见一点动静。 酒店客房层的灯光调得很暗,过道两边镶嵌着光线舒适的地灯和筒灯,门牌号也不是贴在门上,而是做成一块木牌高高挂在墙壁,用一个个小巧的壁灯点亮,令人感到安全和惫懒。 电梯无声跳着楼层,缓缓停在十楼,“叮”的一声,锃亮的电梯门应声敞开,露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来人穿着黑色运动服,手里握了瓶水,姿态随意的站着,露在衣服外的小臂覆着一层薄汗,像是刚刚运动完。感受到身前有人,他抬起头,微湿的额发下眉眼深邃俊雅,是闻勉。 这还是喻氤进组以来第一次见到他。 剧组组织的两次围读都正好赶上戛纳电影节,闻勉作为主竞赛单元评审团的评委,没有赶得回来——这是他第二次受欧洲三大电影节的邀请出任评委,行程忙碌。 当然,为表尊重,他有在围读时打来电话问候其他主创们,当时现场人多,喻氤也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呼,并未有太多交流。 此时骤然碰上,喻氤还有些紧张。 好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基本的礼数都刻进了骨子里,喻氤率先打招呼:“闻勉老师好。” 闻勉认出她,态度随和地问:“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喻氤不好意思地说晚饭吃咸了,闻勉露出了然的神情,笑了笑,说:“你跟我来。” 说完迈开长腿,几步穿过走廊,敲开了一间客房的门,喻氤落后他两步,听见他叫自己的助理切两颗橙子出来。 等待的过程,他向喻氤解释:“橙子能解渴,少吃一点不会水肿。” 喻氤感激一笑,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起他。 电视里看不出来,但他本人真的很高,墙上的壁灯都不过刚与他双目齐平,幽暗的光线从侧方勾勒着他的骨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盖出阴影,有种眼波流转的柔情,喻氤想到某个国外的影评人赞他统一了东西方的审美,他身上端雅、神秘,又带一点疏离的气质令西方人痴迷。 其实像这样自身特点强烈的人是不适合演戏的,但闻勉就是能做到只要站在镜头前,就变成另一个人。 在他身上,演戏是一种本能。 多么令人嫉妒的天赋。 一道声音从屋里传出,“橙子切好了,喻老师,拿好。” 喻氤回神,年轻的男助理端来了果盘,再看闻勉,他正神色宽和地看着她,被她打量这么久也不改其色,涵养十分好。 她无措了几秒,最终决定诚实地致歉:“抱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您,有些好奇。” 闻勉歪头,浅笑道:“好奇什么?” 喻氤想了想,“好奇‘天生演员’是什么样子。” 传闻他从未上过一节表演课,但几乎每个高校电影系的老师都会以他作为范本,来演示什么叫做“天生演员”。 闻勉嘴角上翘了几分,摇摇头,并不接这话,而是从助理手上接过果盘递给她,温和地说:“早点休息吧。” 喻氤知道这是一种礼貌的谢客,她和闻勉还没有那么熟悉,显然她也没有能让闻勉客套周旋的资本,喻氤顺势告辞:“谢谢您的橙子,明天片场见。” 闻勉点头,“明天见。” 她走的快,是以没发现转身后闻勉略带审视的眼神。 端着橙子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儿去领通告单的秋秋回来了,奇道:“咦?哪来的橙子?” 南方的夏橙,咬一口清甜满溢,久旱逢甘的爽快,喻氤递给她一片,“闻勉老师给的,你尝尝。” 秋秋将她的手推了回去,“一会儿再吃吧,你先看看通告单,看完你就没有闲心享用了。” 因为明天的第一场戏,就是她和闻勉的吻戏。 第11章 p-3吻戏闻勉抬手遮住了咬得红肿…… 通告单上定的这场戏,女主角李金银刚刚结束高考,来到省城寻找正在读大一的男主角娄泽,既是一场吻戏,也是两人心意互通的情节。 取景地在大学城附近的居民楼,白砖黑缝的老楼房,水磨石地面铺满楼道,门边放着铁架子做的鞋柜,另一侧的窗户起得老高,太阳稍稍下山整个楼道就昏暗不已。 这就是戏中90时代,李金银和娄泽初次亲吻的地方。 喻氤咬碎嘴里的口腔清新糖,快步走进拍摄楼道。 楼道窗户外架起了三层楼高的灯架,橘色的光线打在窗上,仿造出日落时的氛围。 闻勉已经到了,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牛仔裤,t恤衣摆空荡荡地垂在腿边,发丝被抓出硬朗的质感,这是娄泽惯常的装束。 而李金银这一场则是白裙白鞋,露出纤细的小腿和肩膀,头发柔顺披在背后。 “嚯,这乍一看还以为拍纯爱糖水片了。”主摄坐在架好的机子后玩笑。 孟竖没理他,对喻氤抬抬下巴:“知道这一场怎么演吗?” 他颅顶架着一只墨镜,喻氤盯着他太阳穴上被勒出的压痕,道:“李金银在校门口看到娄泽和女同学说话,出于占有欲,回家后强吻了他。” 孟竖点头,没说太多:“记住,李金银不是普通的乖乖女,她将娄泽看成这个世界上唯一属于她的东西,所以你的愤怒要大于爱慕,处理好这个情绪。” 得到喻氤肯定的答案后,他转向闻勉,后者挑起眼回望,好像在问他有什么指教,孟竖摆了摆手回到监视器后面,“准备好了就拍。” 现场副导吆喝:“各组就位!” 无关的工作人员退出楼道,收音师抱着收音杆贴在墙角,四下通通噤了声。 喻氤深呼吸,待到打板开拍,迈开步伐跟着闻勉走进画幅。 闻勉在门前翻找钥匙,昏黄光影透过单薄的夏衫,照出他劲痩坚韧的脊背,随着低头动作,后颈微微凸起一节颈骨被镀上一层金色。 喻氤恍惚真的看到了20岁的娄泽。 “刚刚和你一起出校门的女孩,”她用听起来平稳的气息念出台词,“没听你提起过。” 闻勉不在意的随口答道:“不认识。” 喻氤接着问:“不是你同学?她拿着跟你一样的书。” 闻勉抬起头想了想:“是吗?” 喻氤看他两眼, 强硬地抢过了他手里钥匙。 闻勉拉住她,“小花,你在生气吗?” 他的手很热,掌心干燥,稍稍用力喻氤就感到手腕开始发胀,她冷着脸呛声:“说了不要叫我小花。” 闻勉却笑了,眉眼阳光舒展。 “叫了那么多年了,怎么改得过来?”顿了顿,他求饶,“好了,李金银,你在气什么?” 喻氤按照剧本要求,强硬地拽下他的衣领,“你说呢?” 距离瞬间拉近,近得喻氤可以看清闻勉的睫毛,而闻勉看着她好像怔了怔,然后迅速偏过头,耳朵和脖子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 “小花,你……” “你先放开我……” 这里就该亲上去了,喻氤手心冒出了汗,糟糕地发现自己根本入不了戏,她的心跳声,闻勉的呼吸声,还有几步外机器运转的轻微响动,一切的存在感都被放大。 咬咬牙,她踮起脚照着闻勉迎头贴了上去。 他的唇很薄,触感柔软,被她袭击的瞬间以手抵住了她的肩,这是剧本里娄泽慌乱的自然反应,同时也意味着她能更进一步。 半分钟后。 ——“停。” 喻氤喘着气退开,廓形的衬衫裙贴上后背,很快洇开一小片水迹。 孟竖看了一遍回放,面无表情,喻氤等着他说点什么,譬如哪里有问题,要怎么改,然而他只闷声说:“再来一遍。” 于是喻氤和闻勉重新走了一遍,没过。 第三遍,还是没过。 第四遍。 ——“停。” 喻氤低头拉开距离,此时再傻也明白过来是她的吻戏过不了。 闻勉靠在墙边没说话,手背抬了抬,遮掩被咬得红肿的唇。 喻氤一时间窘迫万千。 孟竖从监视器后面走了出来,看不出喜怒,问她:“你拍过吻戏吗?” 喻氤愣愣点头。 “我是说真正的吻戏。”孟竖重复。 喻氤微微变色,她为数不多的吻戏经验都来自糖水剧,轻轻碰一下就算过,孟竖说的那种唇齿相交的吻戏,她压根就没演过。 孟竖说:“李金银和娄泽都是头一次接吻,所以你一开始单纯的发泄情绪没有问题,后来的青涩和不得章法也没有问题,但是这不只是一个吻,更意味着他们关系的转变。” 喻氤听懂了,落下眉眼:“我知道了导演,请给我五分钟。” 孟竖看一眼正在被梳化师遮盖唇色的闻勉,坐回了监视器前。 现场几十来号人嘈嘈杂杂,喻氤知道其实没人有空在意她,但开机第一场戏就连吃ng,加上是吻戏,她的压力已经到达了顶峰。 她走到无人的墙角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一点,越紧张只会越出错。 五分钟很快结束,确定她已准备好,一直在不远处安静等待的闻勉回到接戏的位置,唇上的牙印被盖了个七七八八,不仔细看已经分辨不出。 现场又一次各就各位。 正式开拍前,闻勉目视前方,嘴唇微微动了动:“就按照你的设想演,不必顾忌我。” 不等喻氤回应,耳边响起打板声,她只能再次拽下闻勉衣领,在他念完台词后亲了上去。 近而模糊的视野里,有一片灰影在晃动,那是闻勉扇动的睫毛,想到他的叮嘱,喻氤咬咬牙,抽身退开。 孟竖凝眉盯着监视器,没喊卡。 下一秒,闻勉揽住喻氤的腰阻拦住她的动作,将她困在怀里,眼神复杂而灼热,从她的唇划到她的眼,感受到他目光的温度,喻氤也被带着,身体某处如暗火复燃的燥热起来。 四目交错,情愫在弥漫。 喻氤垂着眼,感到闻勉的呼吸靠近自己,直到一瓣带着莲叶苦意的温热熨了上来,她乖乖张开嘴。 那是属于情人间的吻,年轻,热切,闻勉的力道很重,绞得人生疼,却又会在弄疼她后安抚地舔舐她。 喻氤脑中开始昏沉,即使是她自己,也没有这样强势而缠绵的亲吻经历,身体本能地产生了退意,手在挣扎间打到插在铁门上的钥匙,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暧昧非常。 接着,她感到自己的手被闻勉拉下来,修长有力的指节滑进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轻轻地摩挲她的指背,带来一片酥麻。 这是原本的设计中没有的。 感官完全被带着走,像一具过载的机器,炙烤般的烫从五脏六腑穿透到皮肤表层,小腿渐渐支不住力,打起抖来。 突然,压在身上的力道被收回,闻勉稍稍错开身,光线和氧气一起回到了喻氤的世界。 她一扫四周,快速垂下眼——什么时候喊的卡?她怎么一点都没听见? 燥热感蒸透了每个毛孔,喻氤很想赶快离开,可她不能,孟竖没说这一镜过,她和闻勉都不能动,只能维持着这个亲密的距离。 喻氤不动声色地靠在背板上恢复力气,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自己的呼吸。 再去看闻勉,喻氤愣住。 短暂的功夫,对方耳根的红意都未褪尽,眼里却已经是静水一片,几秒钟前的震动、欣喜、挣扎与热切,荡然无存。 ——他早就出戏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喻氤背后的汗变得凉飕飕的。 眼前的这个人,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心跳、呼吸,甚至是生理反应,入戏出戏只需要须臾。 反观自己,喻氤必须承认,这场戏她是靠闻勉带入戏的。 入行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直观的差距,直观得令人难堪。 过去,喻氤自诩在演戏上有些天赋,觉得自己只是时运不佳,而这一刻她发现或许根本不是这样,或许一切都只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归咎于责任,就可以不必承认自己资质平庸。 她后知后觉开始怀疑,她真的能演好李金银这个角色吗?只要想想,血液就开始凝固。 少顷,孟竖和副手讨论结束,宣布这一条过了。 之后接着吻戏把室内的部分拍完,下午在几个还算小众的景点取了景,拍摄娄泽带着李金银来省城游玩的情节。 这一段情节在片中无足轻重,可孟竖没有降低要求,一天下来喻氤吃的ng数不胜数。 今天只有两场夜戏,十点多就收了工,放在剧组算是收得早的,一群人嚷着要去吃夜宵,开机第一天孟竖对手下人也没那么严格,只叮嘱他们不能耽误明早上工。 闻勉见他在忙,便跟陈生、编剧几个打了声招呼先回酒店了。 房车从片场附近开过来,闻勉上车时正赶上喻氤和孟竖团队的工作人员挥别,年轻女演员一路小鞠躬,不停说着辛苦了之类的说辞,他看了两眼便拉上窗,对助理小余道:“我没什么事了,送我到酒店你就下班吧。” 知道他私人时间不喜欢被打扰,小余爽朗应道:“好嘞闻哥,有事再叫我!” 结果回到酒店澡都没洗,就又被孟竖叫去讨论新的想法。孟竖这人兴头上来可不管你是谁,到最后闻勉不得不露出疲惫之色,陈生才打断孟竖,让他先回去休息。 走廊昏暗,闻勉松了两颗扣子,一看时间竟然陪孟竖聊了两个多小时,饶是他也生出些不耐。 走廊里远远响起了一阵规律的“咔”“咔”声,像是打火机的拨盖。 闻勉在安全通道口停下脚步,隔着未关紧的门缝,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小簇火光在黑暗中升起又熄灭…… 规律的明灭间,他看清了坐在楼梯上的人。 关于喻氤他所知不多,说直白点,就是毫无印象。 所以当孟竖执意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来演李金银时,他久违的产生了好奇。 孟竖给他传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天快黑了,看背景像是影视基地附近的厂房,他以为孟竖随手一拍,还问他怎么跑棚里去了。 孟竖甩过来一句:“看人。” 他放大照片,终于在一辆车的边角后找到了孟竖说的人。 那是个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女人,老式白裙下套着条运动裤,长发披散,毫无形象地蹲坐在马路边吞云吐雾——就像现在这般——环着腿,两指夹烟,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闻勉的目光从被机械拨弄的银色火机盖移到她素净的侧脸上。 是漂亮的皮相,也许放在娱乐圈不算出众,但她有一双适合讲故事的眼睛,三分真三分假,剩下几分 摇摇欲坠,是为银幕而生的眼睛。 那张放大后的照片闻勉只看了一眼,只需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这样杂草一样荒芜、不可规训、带着玉石俱焚味道的脆弱。 同李金银太像了。 鬼使神差地,他在这一刻推开了门。 第12章 p-4体验“这就是你入戏的方法?…… 楼梯间的门骤然被推开,灯光出现的那一瞬喻氤本能地埋下头,随即想到这酒店被剧组包了场,外人上不来。 下一秒,门被再次轻轻阖上。 楼道里恢复昏暗,她眨眨眼,视线里出现一管笔直的裤管。 闻勉还穿着收工时的白色衬衫,肩线挺阔,若不是松开的衣领和袖口,还以为刚从节目上下来。 他没有看喻氤,而是歪头打量起安全通道里唯一的一扇窗。 窗外正对酒店停车场,几展路灯将楼下的一片区域照得昏黄,更远处的高架桥上车辆川流不息,和一栋栋亮着白炽灯的写字高楼融汇成冰冷的夜色,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你猜多少倍的镜头能从对面拍到这里?”闻勉开口。 喻氤看看最近的一栋高楼,与这里隔着两个停车场的距离,不至于吧…… “我们下午拍外景的场地人流量不少,“说到这里,闻勉像是想到什么,眼睛眯了起来,不过转瞬,他又恢复温和:“消息快些的媒体,现在应当在往这里赶来。” 喻氤无言。 诚然,从她试戏成功签下合约的那一刻起,她就要面临“孟竖”和“闻勉”这两个名字所带来的光环,她接受了机会,同样也要接受拷问。 谁能保证沿海的省份就没有娱乐版块的记者呢?更何况这是个全民皆媒体的时代。 她默默地灭掉烟,同时有点摸不清闻勉,这是单纯提醒她,还是在告诫她少生事端? 楼道空气不对流,苦中带甜的烟草味久久散不去。 喻氤瞧一眼闻勉,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 闻勉却突然转过身来淡淡道:“虽然不清楚你之前在其他剧组是怎么拍戏的,但孟竖不是一个只知道照搬脚本的导演,就算达到了他的理想预期,他还是会不断的让你‘保一条’,直到逼出你所有的可能性,所以不必感到挫败,这就是创作的过程。” 喻氤一愣,脸色并未好转。 “孟导说的对,我太浮躁了。” 在一部又一部流水拍摄的糖水片中,她已经丧失了对创作的思考,变成一颗只会听话做事的螺丝扣,一旦导演不告诉她要怎么演,她就会失去主心骨,茫然失措。 即使再不愿承认,她也已经被烂剧烂片同化了。 闻勉转开眼,不去看懊丧模样,聊天似的问:“你觉得李金银是个什么样的人?” 喻氤斟酌道:“一个自私的可怜人,一个疯子。” 闻勉又问:“娄泽对她意味着什么?” “这世上最后一条拉住她的绳子。” “李金银爱娄泽吗?” 喻氤答不上来,她在闻勉沉静的目光中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挫败,肩微微塌下来,“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好像做了很多功课,看上去理解了这个人物,可本质上我的生活离她太远,很难找到一个表演上的支点,所有的技巧在她身上都很……假。” “我知道,我是在表演情绪。” 闻勉看着她没说话,黑眸在夜色里闪动着冷质的微光,和平日不太一样,喻氤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终于,闻勉再一次开口:“你有没有考虑过抛开技巧演这个人物。” 喻氤一愣,“你是说体验法?” 体验法,让演员放下本我,用角色的思维思考问题,用角色的方式对待世界,将自己完全变成戏里的角色,并且将这种状态延续到现实生活中,直到一部戏完成。 她沉声:“可是体验法入戏容易出戏难,圈里不是没有先例,拍完之后三四年接不了下一部戏,就此沉寂。” 闻勉看着她笑了笑,像在说选择权在她。 喻氤抿紧下唇。在她尚不记得事的时候,喻母就发现她常常和电视里的人展现出同样的情绪,电视里的人笑她跟着笑,电视里的人哭她也哭。 后来进了电影学院,人人都说她有悟性有灵气,可一上技巧课就表现得差强人意,她还记得系主任对她意味深长的评价——“这孩子不适合现在的演艺圈。” 当时以为说的是她的心性,入行两年后,面对一个个悬浮的剧本、矛盾的人物,喻氤才明白系主任的意思。 所谓的体验派,实际上是在损耗演员的情感。 人的情绪和精力是有限的,关于角色的体验不会随着一部戏的结束而消失,它们会像影子一样在演员的生命里留下私密的印迹,直到随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化。 而这种体验未必是正向的,尤其是当角色是李金银这样的边缘人物时,入戏和出戏都是一种考验。 可是喻氤有眼睛,能看出孟竖今天的不满意。拍摄日程紧锣密鼓,若是一直拿这幅状态应对,不消几日她就会被打出剧组。 曾几何时老师们眼中的尖子生,也成了水桶里最短那块木板,拖人后腿。 “抽太多烟对嗓子不好,早点回去休息吧。”似乎是察觉到她紧绷的情绪,闻勉点到即止,准备离开, 喻氤忍不住多嘴,“这就是你入戏的方法?” 闻勉身影一顿,握着门把手没动,两秒过去,楼道里安静的过分,喻氤敏锐的察觉到,她可能说错话了。 就在这时,“嗑”的一声,硬实铁门被推开。酒店走廊的暖光顺着门缝洒了进来,周遭气压一松,闻勉轻笑着侧目,“你可能误会了。” “我演戏,但不入戏。” 喻氤微怔,心中浮上一丝疑问,但闻勉却不欲再谈,迈步离开了。 直到他走后许久,喻氤还坐在楼道里愣神,刚才那是闻勉吗?为什么和白日里不太一样?看着有点让人生怵呢? - 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闻勉的建议在心头压了一夜,第二天喻氤反倒轻松了不少,虽然还是频频吃ng,但至少不会给自己压力了。 认清自己的能力,卸掉自我期待,踏踏实实的跟着孟竖“磨”,她也想试着享受创作的过程,毕竟能进孟竖的剧组这样的事,放在以前她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她的转变孟竖看在眼里,照旧是不告诉她具体怎么演,但中午收工前拍了拍她的肩,有些鼓励的意思。 到这里,省城的戏就全部拍完了,大家伙儿回酒店吃了盒饭,两个小时的时间各自修整,两个小时后所有人楼下集合一起开车去县城,之后他们将在那个沿海的小县城,度过为期半年的拍摄时光。 喻氤吃过午饭在房里走了几圈消食,刚想躺下眯一会儿,孟竖的副导急匆匆地敲开她的门,说孟导有事找。 到了楼下一层,孟竖的房间门开着,制片和几个组的指导老师都在他房里,闻勉也在。 “孟导,各位老师。”喻氤和众人打了招呼。 “喻氤来了,”孟竖指了指沙发,“坐。” 喻氤意识到气氛不太对,边坐边说:“发生什么事了?” 孟竖今天没戴墨镜,皱着眉解释昨天的路透传到网上去了。 “这是统筹排戏的疏忽,路透我们会处理,叫你来主要是跟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数。” 眀惠园是几个外景景点里最大的取景地,人流量大,剧组虽然提前跟市里打过申请,清空了一片场地,但公共场所不好控制现场,有的人在外围拍了照片,剧组也没办法一个个去请求删除,这些在闻勉昨夜提醒的时候喻氤就有心理预期了。 说白了涉及的是剧组保密的事情,跟他们演员没什么利益牵扯,只不过因为她这个女一号没什么说服力,路透爆出来必定会在网上引发争议,想来这就是孟竖把她叫来的原因。 负责排通告的统筹也是孟竖的老班底,年纪可以做喻氤父亲了,站起来给喻氤鞠躬:“喻老师,是我们的纰漏,给您造成困扰实在是对不起!” 喻氤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好脾气地朝对方摆 了摆手,“不要紧。” 随后又看向孟竖:“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孟竖打眼瞧她,见她还算镇定,比较满意:“我会叫人尽快公布立项,出一张标明主创的概念海报,也跟你经纪人通过气了,之后你转发一下,别的不必多说。到了县城的拍摄地我们会多雇一些人做保密工作,这段时间你就不要看网上的评论了,只管专心拍戏。” 喻氤有什么理由说不呢?只能点头说好。 孟竖又问:“闻勉呢?” 闻勉坐在最边上,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听罢斯文地颔首:“我没有意见。” “行,那就散了吧,该装车装车,半小时后出发。”孟竖不再理众人,回到铺满纸张的工作桌前。 众人见此也都陆陆续续离开,闻勉是最后一个走的,经过孟竖时,埋头工作的人不经意地开口:“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闻勉脚步未停,平淡地擦肩而过,“我的意见重要吗?” 孟竖深深看了他两眼,没有挽留。 喻氤回到房间,秋秋已经从周湘那里得到了处理结果,边整理箱子边大声抱怨:“这么大的剧组怎么会这么不专业?连我都知道前期要做好保密工作,他们头几场戏就定在景区!什么都还没拍呢网上传得到处都是,不会是故意搞噱头吧?” “小声点。”喻氤换了身舒适的衣服,“你觉得孟竖需要这样的噱头吗?整部戏只有这几场设定在省会,又正好在夏天,不现在拍什么时候拍?” 秋秋不服气,摔了手里一叠衣服:“那可以先在县城拍摄,夏天快过去的时候再来省城补嘛,我不信孟竖的剧组会缺这点路费。” 喻氤停下动作,脸上没有表情时显得极冷清,秋秋知道她不悦了,顿时蔫了火气,不敢再抱怨。 “什么时候拍有区别吗?”喻氤语气淡淡。 她和闻勉的位置天差地别,只要她一日没有代表作,就终要面对大众的质疑,什么时候被爆出来根本没有差别。 如果说之前她还会害怕和退缩,那么这一刻她迫切地想要赢,想要被看见,被承认,想要站到更大的舞台上,不再做谁人花边新闻里的符号。 她要拥有像闻勉那样,谁也不敢消费的实力。 秋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突然气场都变了,变得有点唬人。 第13章 p-5金银从现在起,她将成为李金…… 从省会城市开车到县城要两个半小时,陈生在待遇方面很大方,给她租了一辆小型房车,这意味着拍摄时她不用在片场冬冷夏热的候戏棚休息了。 上车之后秋秋兴奋的晃了一圈,看哪儿都新奇,反正车上也没有外人,喻氤便放任她撒欢。 小姑娘大学读了一年就退学出来打工了,问她为什么,只说成绩不好读了也是浪费钱,跟着混得不怎么样的自己在北京漂了快四年也没见有什么怨言。喻氤如今没什么朋友,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父母便是秋秋和周湘了。 秋秋人也很机灵,看到她拿出眼罩就不再发出大动静,老老实实坐下来记备忘录,准备把房车物尽其用。 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件事,“对了,昨天有人给你发了微信,我看到的时候太晚了,忘记跟你说了。” 为了静下心来拍戏,正式进组的当天晚上喻氤就把手机交给了秋秋,反正也没什么人会找她,如果有突发情况秋秋会告诉她的。 因此喻氤眼罩都懒得取,象征性地问了一句:“我爸妈?” “不是呀,叔叔阿姨都有备注的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所以备注是什么?” “呃,我看看……”窸窸窣窣的动静是秋秋在包里翻她的手机,“哦,是个太阳的表情。” 喻氤没反应,秋秋以为她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喻氤掀开眼罩从房车自带的小床上坐起来,秋秋立刻递上手机,聊天框上显示着两个气泡,再往上就是17年的聊天记录了。 ——【老幺,好久没联系了,听说你在拍孟竖的戏,恭喜你咯!】 ——【还记得咱们的十年之约吧?不出意外的话,哥哥我就是第一个履行当年诺言的人。】 ——【喻氤,我们再合作一次吧。】 “谁啊这是?”秋秋凑过来。 喻氤想了想,说:“你找导演组的人问一问,《铁锈》的配乐请的是哪位老师。” 秋秋不解其意,但还是找孟竖的导助问了一下,得到的答复是——“还没正式定,原计划是继续和孟导的老朋友凉山老师合作,但老师最近身体不好,就给孟导推荐了其他人。” “……大概率会选秦昼吧,他拿到剧本之后和孟导聊了几次,提出想用一些破格的乐器元素,挺大胆的,我看孟导好像听进去了。” 免提的语音条播放完毕,自动消声,喻氤的反应一点也不惊讶,秋秋明白过来,“发消息的那个不会是秦昼吧?” 喻氤点了点头。 “他还挺……自来熟的哈!一点也不像五六年没跟你联系过的样子。”秋秋尬笑两声,委婉地评价。 她被招来做喻氤助理的时候,已经距离大规模网暴事件过去近一年,具体发生过什么周湘没和她细说,后来时间久了,她靠着和喻氤的相处慢慢拼凑出了真相。 喻氤看着秦昼发来的消息陷入思索。 她和秦昼是16年认识的,那时他刚从选秀节目里断层出道,他的公司耀皇娱乐为捧他,专门拍了部偶像剧,就是后来的现象级校园偶像剧《夏歌》。 那部剧的热度延续到了戏外,令本色出演的秦昼一跃成为顶流,也使剧中其他新人演员们受到了空前的关注。 大家都是新人,年龄相仿,性情相近,因为一部戏走到一起,又幸运的火了,各自签了大公司,所有人都觉得《夏歌》的这群年轻人会前程似锦,就连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约定好友谊不散,十年之内一定要再聚到一起合作。 喻氤年纪最小,刚刚大一,是团队里的老幺,秦昼比她大一岁,排在倒数第二,他本身就是个孩子王,很快成为他们这群新人的中心。 他会在片场休息时偷偷给大家写歌,会在小年夜把大家从被窝里挖起来跑到影视城的郊外放烟花,也会一时兴起,怂恿他们半夜溜出去撸串,害得第二天上戏每个人都肿得像猪头,被导演追着臭骂。 喻氤的高中时期总是忙碌地奔波于艺考补习班和学校,《夏歌》这部剧弥补了她青春期的遗憾,在戏里戏外留下了很多快乐的回忆。 但现在想想,如果那一年她没有被选角导演看中,没有拍《夏歌》,没有认识那些人,或许也会在另一个时间点,经历青春的另一种形态,未必会比这段经历失色多少。 所以美的其实不是人,也不是事,美的只是18岁而已。 如今距离《夏歌》播出已经过去五六年,说着一直做好朋友的人也早就走散,有的在圈中查无此人,有的早就转行,也有像她这样还吊着一口气坚持的。唯独秦昼是真的越走越远,哪怕在事业最高峰高调公开恋情也从未走过下坡路。 六年的时间,他从流量歌手发展成歌坛地位稳固的唱作人,前两年还开始转向电影配乐,由他作曲配乐的小众文艺片还提名了韩国堤川国际音乐电影节评委会大奖。 如果说闻勉是圈中神话,秦昼的经历就是另一种传奇,还是轰轰烈烈,惹人嫉恨的那种。 喻氤握着手机在床边坐下来,打下回复:【谢谢,也祝你成功拿到和孟导合作的机会。】 消息刚发出没多久,对方就回了过来,一如既往的狂妄:【那还用说?等我做完demo第一个发给你听。】 秋秋拉上最后一个行李箱,回头见喻氤抱着手机好半响没动,既不像在发呆,也不回消息,忍不住瞄了一眼屏幕,慢吞吞地问:“喻氤姐,你为什么不生气呀?” 喻氤抬头,神情平静:“为什么要生气?” 秋秋小脸扭得皱巴巴,纠结道:“你把他们当朋友,但是你出事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你说话,就连这个秦昼也是装聋作哑,现在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蹦出来,换做是我,我就会觉得很恶心。” 喻氤拍拍她的肩膀,拉上眼罩躺了回去,“不要为不值得的人生气。” 秋秋等了几分钟,见她是真不把秦昼的出现当 回事,试探性问:“那手机还是我帮你保管?” 喻氤随手一指,“放这吧。” 又说:“帮我把他的备注改了。” “改成什么?” 喻氤想了想,“就名字吧。” 最终没有再回复秦昼。 南方的夏天昼长夜短,近七点太阳才逐渐落下地平线,车队在高速服务站修整了十分钟后就全速前进,赶在天黑前到达了县城。 整个县城仿佛停留在世纪之交,放眼望去,不见几栋高楼,更多的是密密麻麻无人居住的握手楼,主干道上的水泥路也深一块浅一块,街边时不时出现一些名叫“民华烟酒”“盲人按摩”的小店。 车队经过一辆裹满尘土的电瓶车时,车上的中年男人转过一张布满汗渍的脸,好奇的打量这些外来汽车。 喻氤很想问孟竖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据说这里是一个小渔村发展起来的城市,靠港口繁荣过一阵,但发展不了其他产业,自然也就留不住年轻人,被时代抛在了后头。 县城里最好的酒店只有三星,肉眼可见的陈旧,胜在该有的设施都有,房子也还算宽敞,负责对接她的后勤人员叮嘱有什么需求就提,他们会统一采买回来,这倒是方便了秋秋。 把人送走,喻氤洗了个澡,湿着一头黑发,用手抹开浴室镜子上的水雾。 镜子里的女人放松了脸部的肌肉,嘴角自然下垂,黑眸上翻露出一线下三白,看起来阴郁又冷漠。她一动不动地注视了一会儿,随后轻提眉眼,对着镜子恬静一笑,整张面相都发生了诡谲的变化。 从现在起,她将成为李金银。 - 90年代,经济高速发展,无数人乘着改革的春风飞黄腾达,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撩动无数想掘金的人千里奔赴来到沿海一带,其中包括了李金银的妈,当时金贵的大学生王彩娴。 王彩娴被李志强骗到宜海时,他的手下已经有了十几个“一级讲师”,与他们不同,王彩娴和李志强还有点情分,所以几次三番逃跑,李志强都没舍得对她动粗,还让她去给“讲师们”的大通铺煮饭。 第二年王彩娴怀了孕,夫妻俩扯了证,过了几年小意温存的日子,直到李金银七岁那年,王彩娴最后一次逃跑,被李志强刚搭上关系的辅警开车送了回来,打断了腿,再不用出门了。 那时候法律上对李志强这样的团伙还没个定义,周遭的邻居都道他是个能开上小汽车戴金项链的“生意人”,有这样一个爸,尽管李金银没什么朋友,却没有哪个小子敢惹她。 娄泽一家搬到巷口的时候李金银挺好奇,他有个仙女一样的妈妈和一个奇丑无比的爸爸,第一次从他家的水果摊路过时李金银被那个男人的脸吓了一跳,对方木讷地递过来一个苹果,说给她吃。 一个学期后李金银才知道,娄泽跟那个男人没有半毛钱血缘关系。知晓这件事的时候她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窥见云彩其实也沾着泥——原来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 直到李金银亲眼看见娄泽的妈妈将李志强从按摩店带走,一路带进娄家,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清晰。 一楼的窗子里传来属于男人和女人的调笑,娄泽那个丑木头一样的爹就坐在窗子下面的水果摊,看见李金银,又沉默地递来一个苹果。 那天晚上再回家,李志强脖子上挂的金项链不见了。 也就是那个夜晚,在蚊虫飞舞的后港锈船旁,李金银认识了娄泽。 第14章 p-6道谢他无意的一句话,支撑她…… 1999年,暑假。 李金银做完最后一道大题,将物理试卷夹进作业袋,轻手轻脚地推开小房间的门,客厅墙上的时钟显示九点四十,时间正好。 她蹲身换鞋,冷不丁背后传来一句:“这么晚去哪?” 她身子微微一僵,只见李志强穿着松垮的白背心,脚踩拖鞋,站在冰箱前喝水。在他身后,洞开的主卧露出半边床,床沿矮凳上坐着一个枯瘦的王彩娴,听到动静迟缓地看过来。 接触到她冷郁的目光,李金银垂下眼系鞋带,低声道:“太热了,去买根冰棍。” 李志强不在意地应了一声,摔上冰箱,咒骂这该死的大热天。 李金银麻利地下楼,踩上自行车,往娄泽打工的台球店疾驰而去。娄泽十点钟下班,运气好的话能赶上沿路豆花店的最后一袋红糖冰豆花。 到了台球店,店里没几个客人,二手空调嘎吱运作,空气里满是汗味和烟味,李金银在几个黄头发的小流氓里环视一圈,没捕捉到娄泽锐竹般的身影,径直回到前台,“老板,娄泽还没下班吗?” 前台的中年夫妻守着桌上一台小电视,男人回:“他今天先走啦,你们没约好吗?” 李金银眨眨眼,乖巧地浅笑道:“知道了,谢谢老板,老板再见。” 年轻姑娘像脆生生的嫩笋,男人笑弯了眼,目送她出门,“诶,慢走啊!” 老板娘啐了一嘴瓜子皮,横眼扫他:“你怎么不告诉她那小子滚蛋了?” “什么叫滚蛋了,我不是留他干完这个月吗?” “我看你养着闲人,就是为了见这小狐媚子吧!” “哎哟祖宗你留点口德吧,我是看娄泽那孩子可怜,亲娘被两个男人玩死在床上,后爹为了给他娘报仇又成了杀人犯,要在里面蹲一辈子,小小年纪没人看管……” 女人打了他一掌:“知道他是杀人犯的孩子还用他,你没看他今天瞧我的眼神!” “那还不是你先说了难听的……” 豆花袋子上的水珠滴到腿上,一片湿凉,李金银冷眼瞧向台球店的招牌,提着冰豆花快步离开,她知道要去哪里找娄泽了。 后港朝南,原先是个货港,后来省城建了吃水更深的大港口,宜海这个就渐渐废弃了,倒是西北岸的小渔港还用着,海鲜市场就建在那里,每到翻北风的时候,整座城市都布满鱼腥味。 港口尽头停了艘破旧的采砂船,据说船主非法采砂,被抓了进去,自李金银有记忆起那艘船就没人看管。 娄泽坐在港口尽头,海风把他的黑色t恤吹得鼓胀,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在茫茫夜色里显得单薄而孤独。 这里算是两人的秘密基地,每当有人心情不好时,他们就会来后港,有时只是坐一会儿,有时一坐就是一夜,直到日出的霞光笼罩整个海面,他们才会偷偷回家。 李金银用脚踢他,娄泽没回头,抬起手掌心向上勾了勾,李金银把豆花放上去,他顿时咧开嘴转过脸来,“赶上了?” “嗯”,李金银在他身侧坐下来,“可是豆花不冰了。” “就是暖的才好吃。”娄泽盘起腿来,用牙咬开袋子一角,就这么叼着喝,“在店里听到什么了?” 李金银低头不语,他就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笑着长叹:“又得找活儿干了。”实际上却不见多烦恼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望着海面说:“明天是我爸探监的日子,我请了假。” 李金银点点头,听他继续自语:“也不知道要给他带些什么,别人进去前都知道交代点什么,他闷半天就给我来句——‘好好的’。” 娄泽的父亲被判死缓两年,今年是头一次放监,李金银说:“带个苹果吧。” “苹果?”娄泽摸摸鼻子,“也是,里面伙食估计不怎么样,是要补充点维生素”,又说:“水果能带进去吗?” 李金银也说不好。 娄泽随手拨动地面上小臂粗的铁锚,锚的另一头坠在海里,随着摇晃发出幽远的水声。 “其实我不知道见了他要说什么,他不爱说话,我长这么大就没跟他说过多少话,虽然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对我和我妈都好。” 锚上掉下的铁锈片细碎地散在地上,暗红色,就像李金银赶到案发现场时,遍布在娄泽和他父亲身上的血液。 娄泽和她不一样,娄泽是有人爱着的小孩,他的心脏和他的血液一样,是热的。这一点,李金银在真正认识他之后才明白。 “打个草稿吧,我帮你写。”李金银舔舔干涩的唇。 娄泽大笑起来,笑完了说:“算啦,见一面就可以了,够了。” 李 金银不可置否,犹豫道:“明天……” “明天怎么了?” 李金银朝他侧脸飞速瞄一眼,摇摇头,“没什么,明天你早点去。” “为什么要我早一点?”娄泽歪着头凑过来。 李金银从他忍笑的眼睛猜到这人在故意逗她,拉下了脸色。 娄泽赶紧低头求饶,拉住她:“我错了我错了,我怎么敢忘记我们小花的生日?” 李金银再一次斜眼瞪他,小时候擅自给她取小名,不管她如何反对这人就是油米不进,真惹急眼了认个错,下回还敢,恨得人牙痒痒。 娄泽笑眯眯:“小花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 李金银语气生硬:“不吃,太甜了。” 她并不偏爱甜食,豆花也好,蛋糕也好,甚至后港的日出,她其实都不喜欢,但娄泽对它们出奇的执着,他总是喜欢这些充满糖分的、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说这些东西有令人心情变好的魔法,李金银对此不屑一顾。 “生日怎么能不吃蛋糕,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 看,又是这幅说辞。 “好了,就这么定了!”娄泽敲定主意,拍拍屁股起身,“你不能出来太久,走吧,送你回去。” 李金银眼珠动了动,“你呢?” “我也回家,今天不等日出,”娄泽仿佛猜到她在担心什么,晃了晃手里喝空的豆花袋子,眨眼笑了:“毕竟我已经有这个了,人太贪心的话,魔法是会消失的。” 这天的拍摄重点在闻勉身上,最后一条宣布通过,副导拿着喇叭喊了三遍收工。闻勉从地上起身,跨过港口的安全栏杆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定后才转身去检查监视器。 毫无疑问,他演的很精彩,比剧本上的娄泽还有层次,连带着喻氤也比预计早收工半小时。 秋秋过来解释司机送车去修现在还在半路,要等一等,闻勉在旁听到,随口说:“跟我的车走吧。” 他的房车一直在现场等着。 喻氤看了看叮呤咣啷拆灯拆轨道的现场,她还想赶紧回去背词,于是点头:“方便的话,就打扰了。” 闻勉不在意地颔首,带着她和秋秋回了自己的房车。 他的助理小余之前给喻氤削过橙子,见到她开朗地叫人:“喻老师好啊。” 喻氤对他笑笑:“打扰。” “您客气。”男孩给她和秋秋拿了两瓶水,回驾驶室去了。 房车应该是闻勉自己的,最高配置,会客厅比喻氤那辆租的大了一倍不止,宽敞得令人拘谨——至少秋秋在那可以坐下五六个人的单侧沙发上就坐得很是拘谨。 闻勉看她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似笑非笑地问:“我会吃人吗?” 秋秋:“!!” 向喻氤投来求助的目光。 喻氤:“……” 别看她啊,她也没遇到过这阵仗。 他轻笑一声,“逗你们的。” “回去还要开一会儿,放松点。” 他换了自己的衣服,脸上带着娄泽的妆,肤色比本人深了一号,化妆师精巧的几笔改变了他的眼型,整体看上去粗粝了许多。 闻勉察觉到身上的视线,挑了挑眉:“怎么了?” 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更锐利了。 喻氤盯着他的眼睛,“您这幅扮相很像《湄公河哭声》里的小野。” 那是闻勉十六岁时参演的一部缉毒片,他在里面演一个无父无母,被犯罪集团养大的老挝少年,打架粗暴狠戾,但心存一丝底线。 闻勉扭头瞥一眼车上的化妆镜,有些意外,“你还看过这部戏。” 《湄公河哭声》是他二十岁前的最后一部戏,后来电影因为涉及宗教和毒品犯罪,尺度太大,剪掉了整整三十分钟,导致公映版剧情脱节,口碑和票房都没赚回来,是他参演的作品里成绩最差的一部。 “第一次跟您合作,怕拖后腿,就把您和孟导的作品都找来看了一遍,那部片子剪得不好,小野的线却是完整的,您在没有几句台词的情况下,让小野的每一次出场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知道是您来演娄泽时,我脑中的这个人物就是以小野为基形建造的,对我帮助很大。” 闻勉眼梢微动,发现喻氤说到他演的角色时,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在此之前她漂亮归漂亮,总归明珠蒙尘,就是笑着眼里也没有光。 这类眼神他并不陌生,几乎在每个影迷身上都能见到,但他不认为喻氤是他的粉丝。 闻勉凝着她,倏地一笑,“其实算上20年的献礼片,《铁锈》应该是我们第二次合作。” 喻氤愣住,旁听的秋秋惊叹出声:“您居然知道喻氤姐在《百年征途》里出演过?” 闻勉没接话,笑着垂下眼,拧开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喻氤明白过来,孟竖和陈生尚且要对她做背调,闻勉作为男主演自然也要查一查未来的搭档,所以闻勉也是看过她的履历了。 她微微低头,诚实道:“我在《百里征途》里演的是一个名字都没有的小角色,怎么能算跟您合作过。不过,您的现场我一次都没落下。” “哦?是吗?”闻勉有些兴致的样子。 喻氤点头,无意识地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闻勉被塑料的声响牵动,垂眼在她修剪圆润的指尖轻扫过。 “我在拍完客串之后,和副导演商量,可不可以自掏食宿留在现场观摩,您在那部戏里的每一场,我都在现场。” 当时公司对她的态度刚刚有所和缓,给了她一部网大的资源,她不想接,却也付不起违约费。 开拍前一个月她突然得知年度献礼片《百里征途》中有个出场五分钟的小角色,老戏骨云集,更有闻勉领衔主演,于是她背着公司偷偷去试了镜。 后来把网大分给她的那个高层大发雷霆,说她给脸不要脸,还让她去陪那部网大的资方吃饭赔罪,不把人家伺候高兴就不用回来演戏了,最后周湘费了很大功夫才把她保下来。 “我一直想跟您说声谢谢。”喻氤舔了舔嘴唇,有些犹豫的开口。 闻勉挑了挑眉。 “在《百里征途》跟组的期间,我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观摩到几位前辈老师的演技,而是你们等戏时闲聊的一番话。” “当时你们在聊演员接戏的原则,章老说什么戏都接是演员大忌,年轻人要耐得住寂寞,爱惜自己的羽毛和灵气。” “在场的所有前辈都支持他的观点,只有你说‘为什么不接?只有接了才有可能被看见,只有被看见,未来才有能力做选择’。” 闻勉笑起来,“难道不是吗?每个人都说《拾荒者》之后找我的都是好本子,但是别忘了,我小时候演过的奇怪角色也不少。” 他看看她,坦白:“很抱歉,你说的这些我实在没什么印象。” 喻氤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本来就不是对我说的,只不过这些年我一直记着,偶尔安慰安慰自己,如果不是那句话我可能坚持不到现在,所以再次见到您,觉得有必要向您道谢。” 从《百里征途》拍摄基地回到公司后,她不再钻牛角尖和公司硬碰硬。 即使是最受鄙视的网大她也接了,给老总们想捧的素人小鲜肉做工具人女主,这些女主角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服务于男主、显得男主很帅气迷人即可,这也是为什么她后来演的都是小白花,以至于这种印象被带入现实,成了她的“人设”。 再后来就越混越糊,拍《斩风破浪》的前两年,连网大网剧都没人找她了。 娱乐圈么,听话的背景板演员还不好找? 回忆到一半,车子在酒店前停稳,谈话不得不终止,闻勉要去化妆间卸妆,喻氤则是回房间自行处理,几人就在大厅里分别。 离开前闻勉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转身,“我可以问问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学演戏吗?” 喻氤有点讶异,闻勉看上去很想知道答案,所以她也不想糊弄他,沉思片刻,“当我的喜怒哀乐能牵动观众的情绪时,我会很有成就感。” “这样啊。” “你呢?”喻氤不自觉对他用了同龄人的称呼。 闻勉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有一瞬的出神,紧接着他装作认真想过的模样,笑着摇头:“时间太久,记不清了,也可能是原本的生活太无趣了,谁知道呢?” 电梯适时抵达一楼,发出“叮”的一声提醒,闻勉朝她挥挥手,转身离去 。 秋秋望着他潇洒的背影,默默感叹:“不愧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闻家长孙。” 喻氤步入电梯摁下楼层。 秋秋跟上来,继续说着:“我家要是也像闻家这样坐拥商业帝国,我简直不敢想我会无聊到什么地步,大概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什么都唾手可得了,活着也就变成一件了无生趣的事了。” 喻氤觑了她一眼,“你是真心的?” “……不,我违心的。” 秋秋嫉妒的发狂:“我也好想体会一把有钱人的无趣!” 第15章 p-7合照“看镜头。” 李金银生日这天,李志强在家睡到晚饭才起。中午吃饭,李志强逗小狗似的,时不时问两嘴她的学业,王彩娴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电视里放着民生新闻,讲的是本省出现的一种新型人口拐卖骗术,打着经商的名头,团伙作案,请广大市民提高警惕。 李金银把头埋进碗里,听到李志强若无其事地转了台,一顿饭下来,没人提起生日的事,李金银习以为常。 吃完饭她火速洗了个澡,搬着小板凳坐到阳台上。她家住在二楼,有一个外延的小阳台,在那里能看到巷口的情形。 南方的夏日天黑得晚,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娄泽终于出现在巷口,李金银一个激灵蹦起来,提起早准备好的垃圾袋,“我出去丢垃圾。” 李志强靠在沙发上抽烟,敷衍地回了句什么,随着门被带上戛然而止。 李金银站在二楼狭窄的楼道里,门背后是隐约传来的电视声,不知哪家正在做饭,下锅的油声噼里啪啦。 娄泽站在一楼,从自行车后座变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自下而上地冲她做出口型:“生日快乐!” 李金银一整天就是在等待这一个时刻。 因为娄泽还得上晚班,李金银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两人便往楼上去,在三楼的阶梯上坐下。 这一层常年没人住,转角处的窗户没封窗,窗台上爬满了无人清理的青苔,呈现出不太美观的绿褐色,正对面楼栋裸露在外的粗黑水管蜿蜒曲折,第一次来的时候吓了娄泽一跳,直呼“有蛇!” 李金银想着嗤笑了一声,娄泽狐疑地瞄她,“笑什么?”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来拆蛋糕吧。” 娄泽买的蛋糕不大,只有6寸,李金银切了一大块给娄泽,娄泽没接,而是挑剔地抓起她洗完后贴在肩背的湿发,“怎么又不擦头发?” “放着一会儿就干了。”李金银吃了一口蛋糕,不甚在意。 娄泽曲指给她脑袋来了一下,从斜跨书包里翻出一包纸巾,坐到她身后,用纸巾包住她的发尾,一点一点吸去水汽。 发根处拉拽的力度舒服得让人想睡觉,李金银含着蛋糕想,娄泽每次打完架都是用衣服擦血,包里却会备上一包干净的纸巾呢。 她低头看了看叉子,挖了一块伸向身后,叉子在空中停留两秒,略略一重,蛋糕被人咬了去。 李金银收回叉子,若无其事的挖了一块放进嘴里,再挖一块递给身后。两人就这样分掉了大半个蛋糕。 半干的长发被拨到身前,娄泽轻声说:“好了,擦干了。” 他也要去打工了。 他扫了一眼还剩三分之一的蛋糕,起身低低一笑:“蛋糕放到冰箱里,明天当早餐吃。” 李金银点头,默默将剩下的蛋糕小心收回盒子里,送他到楼下。 天色已经渐暗,娄泽跨上自行车回望,神情认真,“小花,希望你的17岁能快乐。” 孟竖喊了卡,秋秋展开一件披肩包住喻氤,天气预报这两天会下雨,果然傍晚就开始刮起风,喻氤身上单薄的吊带裙被头发打湿,手臂上悄悄爬起一层鸡皮疙瘩。 过了一遍监视器,孟竖说这一场没问题,闻勉今天的部分就全部完成。 喻氤目光不自觉追随,发现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想起演李金银和娄泽少时的小演员今天杀青离组,孟竖通知今晚大家聚餐。 所以闻勉是准备在现场等收工,还剩最后一场戏没拍完的喻氤产生了些许压力。 还是接上一场,李金银把蛋糕放回冰箱,批改订正了昨天写的物理试卷,再出来时发现李志强把剩下的蛋糕全吃了。 蛋糕盘上奶油一片狼籍,沾得桌上也黏黏糊糊,李金银捏紧塑料刀叉,心中升腾起一股郁火:“这是娄泽送我的。” 李志强玩手机的头抬了抬,“啊,娄泽啊,就是以前巷口水果摊那家的儿子?” 李金银死死地盯着他,脑中闪现的却是他跟着娄泽妈妈进屋的背影,只听李志强接着问:“怎么突然送你蛋糕?味道还不错,你下次问问哪家买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 “……哦,蛋糕上没写,下次爸再补给你一个,回去写作业吧。” 李金银没动,依旧盯着他。 李志强啧了一声,搭在矮几上的腿放了下来,“你开学上高二了吧?‘公司’这几年规模不一样了,我准备带人去东北发展,学校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开学就去那边读。” 李金银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去。” 李志强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我记得你小时候不爱读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成绩越来越好了,难道你想考上大学,然后尽早离开这个家?” 李金银眼神暗下来,李志强笑了,好像在笑她的天真,“你是我的女儿,我了解你,你是只藏着牙的蛇,但是你得知道,你流的是我的血,花的是我的钱,你天性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你永远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我可以让你出去读几年书,作为交换,别做让爸不高兴的事,还是”,他话里带上一丝狠厉,“你为了娄泽那小子,可以放弃读书?” 李金银垂下眼,李志强满意地留下一句“好好想想”后关掉电视回了房间。 “卡,收工。” 随着这声停机响起,饰演李志强的港星谭嘉群从房里打开门,笑着拍手:“收工啦收工啦,导演今晚有龙虾食哇?” 孟竖用粤语回他,让他吃个痛快。 大家都松散下来,只有喻氤还低头站在客厅,好像没听见收工,秋秋欲上前:“喻氤姐……” 一只手拦住了她。 闻勉看了一眼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淡淡吩咐:“她在出戏,别打扰她。” 秋秋看看他,又看看远处的喻氤,讷讷道:“……好的。” 等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喻氤抬起头走过来,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让秋秋有点怀疑是不是闻勉老师多心了,把这一小小插曲告诉喻氤。 喻氤接过披肩,朝门口望了望,闻勉的身影已消失不在,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现场的跟妆师帮她把头发全部吹干,喻氤换了衣服,直接乘车去孟竖订好的饭店。 剧组包了几间包厢,主创们坐一间,其他包厢都是各个组的工作人员。 喻氤到的时候圆桌已经坐满了,单独为她留了一个位置,在闻勉旁边。 孟竖见了她,伸手,“坐,给你留的。” 喻氤朝几人颔首,叫了人,落座时跟闻勉低声说了句:“谢谢。”指的是他拦住秋秋等她出戏的事。 闻勉应该是听懂了,随意地笑了笑。 菜是提前订好的,谭嘉群点名要吃龙虾,孟竖又叫人换了豪华的大龙虾来,几个男人开始抽烟聊天。 喻氤没打算加入,她不是老烟枪,只有压力大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而孟竖几人抽的是一款味道很重的港烟,在封闭的包厢里有些呛鼻。 她换了几个姿势,坐得难耐,身边的闻勉突然瞥了她一眼,伸手推开了她身后的半扇窗。 喻氤瞧他,他却已然扭过头去,替她开窗的那只手转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似乎开窗只是随手之举。 海边城市风大,很快将窗边的浊气吹走,偶尔还吹来闻勉身上若有似无的一缕苦柚和莲叶的清香,在夏天里格外清新。 喻氤心里感激,坐得舒服多了,见茶壶就在自己跟前,想到这边的餐桌文化里有烫碗这道工序,便拿来准备烫个餐具。 一系列的动静引来了谭 嘉群的注意,他看看窗户,取下嘴里叼的烟问:“闻勉不抽烟?” 他是老牌打星出身,早年也拿过香港的金像影帝,转型之后常演一些充满匪气的硬汉角色,和闻勉倒是第一次合作,对这个后辈态度非常客气。 闻勉看向他,还没开口,孟竖先抢着哼了一句:“抽你的,不用管他,他只喝茶。” 谭嘉群咧嘴一笑,“钟意饮茶,好事喔。” 孟竖也用粤语回答:“佢系金口,好难服侍嘅,”说着朝茶壶抬了抬下巴,“呐,出来拍戏都只饮自己带的叶。” 正在用茶烫碗筷的喻氤动作一顿,碗里的茶水被她倒了出去,哗啦啦的水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谭嘉群最先反应过来,大笑了几声,对着喻氤竖起三根指头:“喻氤,你这一倒少说倒掉这个数。” 说完起身自己倒了一杯入口,直摇头:“侍应不懂茶,可惜了你这上好的太平猴魁。” 喻氤僵硬地转头,不出意料,闻勉正幽幽地望着被她倒掉的一大碗茶水,黑眸移到她身上。 “……” 喻氤感觉背后冒了层冷汗,想解释自己不知道这是他带来的名贵茶叶,闻勉却什么也没说,淡淡收回视线,对着谭嘉群噙起一抹笑意:“嘉群哥要是喜欢,下次请您尝尝我的手艺。” “哎,哪当得你一声哥!”谭嘉群手在眼前摆了摆。 喻氤抬起见底的茶杯喝了一口,她不懂茶,只觉得入口浓郁醇厚,喝下肚之后舌尖慢慢尝出清淡的回甘。 很香,并不似谭嘉群口中那般不堪,可闻勉直到饭局结束都没再碰过茶杯,喻氤悄悄记下,这人金贵的时候是真金贵。 上了菜大伙边吃边聊,喻氤大多数时间作为聆听者,话带到她这才接几句,应该算是有史以来饭桌上存在感最低的女主演。 酒过几旬,两个小演员在监护人的带领下过来给导演敬茶,演李金银儿时的女孩年纪大一点,十三岁,喻氤此前没看过她演的戏,倒是那个演少年娄泽的小男孩在影视城很活跃,人也皮实胆大,喻氤知道他。 两个小演员演的是喻氤和闻勉的前身,本身却和他们没什么交际,反而跟对手戏的谭嘉群、以及演王彩娴的中生代女星韦琳亲近一些。 孟竖喝了小童星们的茶,说了几句寄语,小男孩走之前突然提出想和闻勉合个影,与此同时,喻氤感到自己身上也投来了一道视线,追溯回去,女孩腼腆地低下了头。 闻勉看看两个小孩,爽快地表示可以,又接着说:“李金银也一起吧。” 喻氤愣了愣,看向小女孩,对方眼里闪着光,她站起来说:“好,大家一起拍一张吧。” 最后就选在包厢的酒柜前,妈妈们喜笑颜开,分头行动一个拍照一个打光,指挥着两个孩子站到喻氤和闻勉身前。 喻氤低头看了看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和已经长得跟自己一样高的小男孩,纳闷现在的小孩吃什么营养这么好,悄悄地踮起了脚尖。 男孩的妈妈说:“来,站近一点!三!” 喻氤犹豫了一瞬,没动。 “二!” 随着镜头的闪光提前开启,喻氤面朝镜头展开笑容,余光里冷不丁暗下一片阴影,整晚萦绕在鼻尖的香水味清晰起来——闻勉倾身朝她靠了过来。 喻氤一个激灵,踮起的脚尖贴回了地面,还没站稳耳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她本能朝声音来处侧脸。 “一!” 闻勉磁性的低音贴着耳根响起,“看镜头。” “茄子——” “——咔嚓。” 第16章 p-8解围他的睫毛长而下垂,竟有…… “咔嚓——” “哎呀,这张拍得好好!”“这下我家儿子可以拿着跟班上同学炫耀了。”两个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喻氤看着对方相机里的合照,严格意义来算,这是她和闻勉的第一张合照。 照片里闻勉虚虚揽住她,多情眼中笑意柔和,而自己虽然在最后一瞬间直视了镜头,但脸和身体还是朝向闻勉的,看起来像是被他拥在怀里,加上身前的两个小朋友,画面看起来怪怪的。 她在脑中默默祈祷两位小演员在电影上映前可千万别发到网上去…… 合了影,两个小演员就要出发回省城了,都是还在上学的年纪,父母都急着早日赶回家,好让孩子在补习班补上学业。 喻氤心叹做童星也不容易啊,光鲜亮丽的背后要付出比同龄孩子更多的努力。 她把提前给他们准备的杀青礼物拿了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剧组最后一个杀青的,所以为每个演员都准备了小礼物。 礼物不贵重,是她在片场闲暇时间给每个人画的画像,想来想去大家应该什么都不缺,一副画像带回去还能当个纪念。 谭嘉群见状夸张地捂住心脏,“不会我们都有吧?” 喻氤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韦琳开玩笑道:“那感情好,等我收到了一定好好裱起来,喻氤你可要把我画的好看一点哦。” 话题既然到了喻氤这里,谭嘉群顺势问:“喻氤演了几年戏了?” 喻氤照实回答:“今年是第七年。” “七年不短咯,难怪今天的眼神戏那么好,”说着又转向韦琳,征求附和似的,“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我们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哪有这么灵的,是吧?” 韦琳眉梢一跳,笑而不语地翻了个白眼,这只知道打拳的粗老汉,夸喻氤就夸喻氤,把她带进去做什么?要不是孟竖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用喻氤,这十几线的电视剧糊花哪能跟她演一部戏? 更别提这里咖位最大的那位还在边上坐着呢?谭嘉群旁若无人的在这夸一个电影新人,把闻勉的脸往哪儿搁? 但谭嘉群似乎喝多了,没发现韦琳的不悦,还在滔滔不绝:“所以说还是老孟眼光毒,进组之前跟我同公司的秦昼专门打电话来让我多关照喻氤,我这个老哥哥还打下包票,现在看那不是多此一举么,老孟这部戏一定能冲奖,喻氤说不准就是下一个闻勉咯。” 边说边掏出手机,当着众人的面打给秦昼,说要把人数落了一顿,问问为什么不早告诉自己喻氤是块好苗子! 动作之快,坐她旁边的人都来不及阻拦。 电话被外放,秦昼在那边喂了两声。 喻氤抿了抿唇,早知道收工时就该说自己不舒服不来吃饭。 其他人也没想到谭嘉群喝晕了这么没分寸,孟竖放下酒杯,把电话接了过来,对着通话里的秦昼安抚了两句。 “没事,老谭喝醉拨错电话了,等明天让他再打给你。” “嗯,好,挂了。” 他和谭嘉群是老相识,不好说什么,只在手机还回去后叮嘱了一句:“下次别让他沾酒。” 陈生应了一声,亲自出门找人送谭嘉群回酒店。 谭嘉群一走,包厢里有些冷场,其他人打着哈哈想把闹剧掀过去,但几个主位不吭声,气氛显然一时半会儿活跃不起来。 最终是闻勉打破了僵局,他转了转手边的茶杯,看向默默不语的喻氤,“喻氤不会成为第二个我,她只会是她自己。” 喻氤一怔,侧目与他对视,发现闻勉小幅度地朝她扬了扬嘴角,很隐蔽,大概只有离得近的她能看见。 什么意思? 不等她细想,闻勉便转了回去,环视桌上众人,语气温和却自带重量,“我从来不怀疑孟叔的眼光,他每次都会精准地找到最合适角色的人,所以我也很期待,喻氤能走得多远。” 孟竖向闻勉投去意外的一眼,韦琳很有眼力见地接话:“孟导您听听,闻老师这是给您上压力了!” 其他人捧场地笑起来,那股暗流涌动的感觉消散不少,这时候陈生回来了,他是聊天的高手,一入席话就绵绵不断,就这样,饭桌上的气氛在一群人有意无意地带动下再次热了起来。 之后餐桌上聊了什么喻氤就完全没在听,脑中翻来覆去重复着闻勉的那几句话。 平心而论,夸她是下一个闻勉这种话简直是非常抬举她了,每年国内外大大小小的电影节能抬出多少个影帝影后,这些名头对于普通演员来说可以是荣耀,但闻勉,他的名字就是最能代表他的头衔。 可以说他就是所有演员奋斗的终点,现在这样的人却在说:你不必成为我,你有你自己的路。这远比直接夸她演的好更让她震 动。 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又是不是出于对孟竖的信任才出言解围,这几句话都像甘霖一般,浇湿了她内心一块干涸已久的地方,心脏不可自已地砰砰跳起来。 直到剧组的演员小群里弹来消息,小演员的妈妈们发来了方才的合照,喻氤才从反常的兴奋中平缓下来。 她将合影保存下来,转头看看合影中的另一个主人公,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没有表情的侧脸看起来有点冷淡,喻氤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人好像也和她一样,游离在话题外,像在发呆。 于是她试探性的凑近搭话:“闻老师,小娄泽的妈妈把照片发在小群里了。” 闻勉垂着眼侧过半张脸来,睫毛长而下垂,这个角度竟然有些柔美,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摸向口袋,接着扫视了一眼饭桌,陷入沉思。 喻氤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在演戏之外的事情上这么严肃,不觉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手机。” “好像落在片场了。” 艺人的手机丢失是大事,如果是在片场当然是最好,如果是半路掉在哪里叫有心人捡到曝光隐私就糟了。 喻氤赶紧点开剧组大群的微信,“要叫你助理回去拿一下吗?” “不必。”闻勉摇头,“小余病了,今天没让他跟着我。” 喻氤回想好像今天一整天确实没在现场看见他的助理小余,犹豫了片刻递出手机:“收工以后场务都要收拾片场,大概率是被他们捡到了,要不你给自己打个电话?” “多谢。” 闻勉没跟她客气,接过手机拨了自己的号码,但盲音许久都没人接听。 喻氤出于感激,今晚格外热心,安慰他:“也可能是落在车里了,以防万一发条短信过去吧,要是联系我了我会尽快转达给你。” 闻勉大概是觉得有点麻烦,叹了口气,编辑了一条十分简练的短信,让对方看到消息联系他的助理小余。 这条短信还没发出去对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接起来似乎闹哄哄的,喻氤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只听闻勉答了几声“好的”“谢谢”就收了线。 “确实是被场务组收走了,他们说一会儿让人送到酒店。”他一一删除打下的短信草稿,将手机还给喻氤,又对她说了一次谢谢。 “不客气,我很高兴能帮上你。”喻氤扬起一个真心的笑,闻勉眼神微动,手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屏幕自带点亮弹出弹窗,两人不约而同低眼去瞧。 ——【老幺,刚刚嘉群哥给我打了个电话,提到了你。】 ——【我想了想总觉得不放心,还是问问你,你们没出什么事儿吧?】 看清文字的刹那,喻氤莫名心慌,飞快瞥了一眼闻勉。当年秦昼的恋情闹得轰轰烈烈,她也牵扯其中,落了个声名狼藉的下场,她不确定闻勉听没听说过、听说过多少。 然而闻勉只是目光顿了顿,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将手机还给了她。 他打电话时没有避开众人,陈生关切地问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闻勉解释了几句不必在意,随后便回到了话题中心,直到席散喻氤都没再和他单独说上话。 出了饭店,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剧组好些人喝得站都站不稳,勾肩搭背地被人架着聚在大堂等车,喻氤听到统筹小声跟人抱怨这雨下的太衰,害得他要连夜改通告单。 孟竖记挂着拍摄,酒喝得十分克制,看看外面的雨宣布明天晚两个小时开工,等通告单。 喝嗨了的几十号人不顾还在饭店里,一窝蜂地起哄——又能多睡一会儿了。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乘车离开,饭店迎宾大厅清净了许多。 韦琳的车最先到,随后陈生的suv搭上美术指导、灯光指导几个人也很快离去,车子刚开走,喻氤就看到了街角朝她招手的秋秋。 她想到闻勉的手机和助理都不在,而且他也搭过自己,便好心多问一句:“闻老师,我的车到了,你怎么走?” 一旁的孟竖掏出一包烟,“我的车马上来了。” 言下之意,闻勉跟他一起走。 喻氤表示好的,目光转向闻勉,问出她想问一晚上的话:“闻老师,我可以存一个你的电话吧?” 孟竖顾着低头点烟,压根不在意两人说什么,闻勉似笑非笑地扫一眼她的手机:“还需要我报号码吗?” 喻氤松了口气,粲然一笑,和两人道了别,转身小跑几步进了秋秋的伞里。 上了车,起起伏伏一整晚的心总算静下来,喻氤猛地想起自己还没回秦昼消息,其实有点不太想回,但在这个圈子里鸡蛋不和石头碰,就算她再想躲避,也不能和如今的秦昼闹僵。 【嘉群哥说了你请他关照我的事,多谢你的好意。】 想了想,再加上一句。 【下次不必为我费心。】 秦昼那边没有回复,看看时间估计是在写歌,他一贯爱在深夜工作,说夜里才有灵感。 于是喻氤抛开了这件事,回到酒店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出来后秋秋还在她房间。 周湘手上还有其他艺人要带,没能跟着进组,秋秋每三天和她线上报备一次喻氤的情况。 见到喻氤出来,秋秋调出那张四人合照,挤挤眼说:“嘿嘿嘿,照全家福啦?” 喻氤掐住她的小脸,一把抽回手机,“调侃老板?胆子肥了是吧?” “疼疼疼,我开个玩笑嘛。”说罢老老实实传达完周湘交代的事项,回自己房里去了。 她走后,喻氤有条不紊地吹头发,吹着吹着视线就落到手机上,她拿起来,人脸识别自动开锁,屏幕还停留在那张合照上。 她身高167,在女生中不算低,可是为什么站在闻勉身边显得这么矮?明明闻勉看着很清瘦呀。 她不禁去搜闻勉的资料,一看,187公分…… 差20公分…… 她扔开手机在床上躺倒,20公分有这么高吗? 酒店的黄色吊顶灯悬在天花板上,让人莫名想到那场吻戏的昏黄光线,想到闻勉紧紧托在她后腰的手臂,还有她被迫踮起的双脚和颤抖的小腿,最后是那个炽热缠绵的吻。 喻氤想,20公分,是一个亲吻也得彼此靠近的距离啊。 第17章 p-9淋雨透过夏衣传来他的体温。…… 第二天晨起还在下雨,雨点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直作响,前一晚凌晨大群里发了改后的通告单,今天的任务主要是娄泽母亲去世后的几场戏,喻氤的场次不多,都排在后面。 喻氤收拾妥当,出门前再检查一遍通告单,注意到上午有场戏拍的是娄泽在雨里打架,看看窗外的雨势,想到闻勉的助理还在生病,做事未必周到,于是发了个消息给秋秋,让她多备一份感冒药和姜茶。 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拍到打戏,场地是县城里唯一的一所中学,学生们都在放暑假,校园闲置,得知是顶顶有名的孟竖导演来拍电影,校长很痛快的将学校借了出来。 这场外景在学校后门的单车棚,剧组大部分人都聚在六七米外的教学楼下,只有摄制组的人披着雨衣站在雨里,再远些是雨里真枪实干的闻勉和群演。 喻氤走到监视器前,没打扰聚精会神的孟竖,站在他的椅子后面静静地观看闻勉的打戏。 闻勉银幕上的打戏不多,除了《湄公河哭声》里的小野,大部分动作片和犯罪片里都是担当高智商的的脑力角色,像这样拳拳到肉的搏斗戏屈指可数。 网上有人鸡蛋里挑骨头,评价他的打戏干净利落但缺乏力量感,是花拳绣腿,喻氤想这部戏上映之后应当就能堵住那些人的嘴,而他在各大平台上的演技锦集又将多出一段素材。 此时距离娄泽家中变故已有月余,本地的晚间新闻播报这场情杀案时隐去了一家人的具体姓名,但这样的小地方是没有秘密的,娄泽很快沦为校内校外的谈资,常围在他身边的女生们也开始疏远躲避。 最高兴的就属那群不学无术的混混了,他们早看不 惯娄泽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这下终于寻到理由找娄泽的茬。 剧本里娄泽没有打过架,这是第一次,当侮辱他母亲的话语从混混们口中吐出时,他第一次抡起了拳头,用暴力解决问题。 最初几乎是被压着围殴,车棚里的自行车轰然倒塌,娄泽被重重摔到围栏上,铁丝网的尖刺在他眼角划出深深的一条缝,血水从发间蜿蜒而下,迅速在半张面孔上蔓延开。 混混头儿啐了一口血,迎面踹向娄泽的腹部,“你妈就是个贱货,卖屁股被人玩死在床上的贱货!” 这句话激出了娄泽身体里的仇恨,他痛苦地从地上撑起半边身子,脱力使他必须依靠着铁丝网,白色的校服被染成一件血衣,但他仍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有混混烦躁地骂:“操了,真够硬的。” 拳头再次袭来,娄泽不再防护,一口咬住来人的脖子,在对方吃痛嚎叫的瞬间挣脱束缚,抓着对方的头就朝向地上砸,三两下就砸得那人不省人事,血液在雨水中迅速晕开一大片鲜红。 混混们愣了,没想到他突然发狠,嘴里骂着脏话一窝蜂涌上来,而娄泽早已失去理智,毫无章法地挥着拳头,那股不要命的狠劲令人头皮发麻。 又有两个同伴晕了过去,娄泽还是没能倒下,剩下的人惴惴不安。 “郭哥,要不算了,再这样要出人命了。” “是啊,郭哥,他爸可是杀人犯啊!” “你等着,娄泽,这事我们没完!” 混混头捂着脑袋上的伤口,狠狠放话后带人离去。 娄泽卸掉力气躺在雨里,雨滴豆大,砸得他睁不开眼,黑睫被血沾得黏黏糊糊,分不清溢出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镜头最终停在这个特写。 随着这一镜结束,有人忙不迭地冲进雨里给闻勉打伞递毛巾,闻勉一一接过,横穿雨帘回到屋檐下。 演混混头子的配角演员跟上来欠身:“闻哥,对不起,我们手太重了。” 闻勉好脾气地笑,“你们演的好,我也好早点收工。” 对方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又说了几句才诚惶诚恐地退到一边休息。 喻氤在屋檐下等待,见他过来后递了瓶没开的矿泉水,“您的助理还在养病?” 闻勉接过来拧开瓶盖,“我可没有虐待人的习惯。” 喻氤不语,她记得拍《斩风破浪》时,大花许栩随时三个助理不离身,现在闻勉拍淋雨的打戏,身边连个替换的助理都没有,他自己不在意,看孟竖的样子也不准备给他再请一个。 怎么说呢,再一次让她意识到——顶尖的剧组,上到导演主演,下到工作人员,都是不一样的。 闻勉漱掉喉咙里的血包,视线扫过秋秋怀里抱着的两个保温杯,“带了什么好东西?” 喻氤扬笑,打开其中一个保温杯,“杯子是新的,里面装了热姜茶,虽然比不上你那些名贵茶叶,驱驱寒还是可以的,尝尝吗?” 闻勉低头笑了一声,接过姜茶闻了闻,“好冲。” “多放姜才有效果,您不会比我这个苏南人还要怕辣吧?” 闻勉眼尾轻扫,“激我呢?” 喻氤一口应下:“是啊!” 闻勉笑着摇摇头,有些迟疑,还是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仰头喝了一口,顿时皱紧眉,被姜味冲得直眨眼。 喻氤唇角越翘越高,“其实你那杯多放了两块姜。” 闻勉等那股劲缓过去,点头,“猜到了。” 这几分钟简直是喻氤进组来最开心的时候的时候,笑够了,喻氤便不再耽误他的时间,放他去看回放。 他走后,喻氤让秋秋把剩下的姜茶给群演们分了,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复习今天的台词,词是早背好的,但昨晚改通告时编剧给她和闻勉加了一张飞页,不然原本这场戏没她的戏份。 过了五分钟,副导过来叫她去走戏,也就是李金银找到鼻青脸肿的娄泽,将他带回家的戏。 走了一遍位置,先拍远景。 打板前喻氤先进到雨里熟悉了一下淋雨的感觉,听到打板声后,按照调度冲进雨里,晃醒闻勉,然后架着他艰难地往校门口远去。 孟竖要求表现出娄泽的重伤,闻勉不得不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到喻氤身上,喻氤走的有些艰难,快走过教学楼时,闻勉突然低声问:“重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拍戏过程中开小差,喻氤惊讶之余想到身后摄影机还在拍,不敢多说,只说“还好”。 闻勉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喻氤却因此被分散了注意力,肩背与他相贴的皮肤正透过打湿的夏衣传递来热量,连同他近在脸颊的鼻息,不容忽视。 又走了几米,场记拿着喇叭喊:“两位老师,卡了!” 孟竖对这一镜不满意,让他们在雨里又走了好几遍,终于转到近景。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雨势开始转小,闻勉在雨里淋了六个小时,这一场完整的外景全部拍完,准备换场地拍夜戏。 由于要重新梳化,喻氤回到车上换衣服,期间闻勉的化妆师过来借吹风筒,说是早上走的匆忙,工具没带够,想先借喻氤车上的去给闻勉用。 喻氤没怎么想就叫负责自己的化妆师去拿给对方。 这个时候现场已经收拾好,准备转场,孟竖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问这边还在磨蹭什么,大概是化妆组的负责人说了情况,只听他不冷不热地嘲了一句:“东西不够就一起用,难不成我还要等你们借来借去?” 他嗓门没遮掩,车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个化妆师谨慎地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个提议:“要不问问闻老师,可不可以去他车上化?” 闻勉一向脾气好,对女性也绅士,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都不太怕他,很快拿了闻勉的首肯回来,喻氤只好再度造访闻勉的房车。 闻勉正在车上吃饭,黏稠甜腻的血浆含了快一整天,他到现在才吃上午饭。 喻氤叹了口气,“我又来打扰了,闻老师。” 闻勉笑了笑,让她随意坐,孟竖说的话他听化妆师说了,“我除了休息和化妆不常在车里,你方便的时候可以过来这边化妆,这样也节省我们对戏的时间。” 他简单冲洗过,干净的面容缺少血色,头发湿漉漉地背在头上,有种说不出的苍白又性感的味道。 “孟竖的话和你没什么关系,”闻勉点到即止,没有过多苛责化妆师,“不是你的问题,不必放在心上。” 又对化妆师淡淡道:“我不着急吹头发,让喻老师先用。” 他的化妆师咬了咬牙,把借来的吹风筒塞给同事,埋着头两三步跑下了车。 闻勉没什么表情,“不必管她,让她长个教训也好。” 喻氤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这个女主演还没有在团队里立住,剧组的人表面看着对她尊重,实际上仅仅是基于对孟竖的信任和服从,和她喻氤这个人没什么关系,所以组里的化妆师才会想都不想就优先照顾闻勉。 这实在是太小太正常的一件事,小到喻氤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更没期待过有人会为她出头。 可闻勉看见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忽视过去。喻氤想,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也要尽她所能的演好这部戏,绝对不能拖他的后腿。 - 之后的一个月,喻氤的气质肉眼可见的沉郁下来,常常在片场坐着坐着就开始走神。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入戏,李金银在慢慢进入她,经常聊天说到某件事,脑子里自动蹦出疑问——如果是李金银,她会如何回答。 与之相伴的,是越来越顺畅的演绎以及剧组众人逐渐改变的态度,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路过她的时候动静会自觉放小,只因为她看起来在调整状态。 有一次演完,喻氤听到灯光组的一个小哥压抑地感慨:“这俩小孩儿太苦了吧!” 当时她就想,能调动从业人员的情绪,那应当是演到位了。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但她对闻勉的依赖却在逐渐超出控制。片场内外她开始频频寻找他的身影,他不在,空气里都好像弥漫着令人心慌的不安。 幸而闻勉当真如他所说那般,除了休息和梳化很少呆在车上,即使没有戏的时候也会出现在片场,只要喻氤抬头,总能在视线里找到他的身影,就连秋秋都纳闷——铁人啊?都不用休息的吗? 这天喻氤收工早,睡觉前周湘发来消息说有事跟她商量 ,喻氤就给她拨了个视频通话。 一个多月没见,周湘依旧目光如炬,一开镜头就打量出不对,“你换个光线好的地方通话。” 喻氤不解其意,把酒店的大灯全都打开,周湘的脸色有些凝重,“孟竖不满意你的体重,要你再减10斤?” “没有,”喻氤摸摸自己的下巴,“最近没什么胃口,我看上去瘦了很多吗?” 周湘在电脑上点了几下,报出喻氤进组前的体重,“你原本的体重维持得刚好,进组前又为这个角色减重7斤,我认为已经足够了,如果不是孟竖有特别要求,我不建议你继续瘦下去,以这个形象亮相大银幕对你没什么好处。” 喻氤听话地点头。 “我会和剧组沟通,给你换食谱。” “好。”喻氤在这方面很听劝。 见她态度良好,周湘神情有所缓和,言归正传:“我要说的是公司这边的事,之前你和《铁锈》的合约是赵闵光帮忙托的底,让人瞒着上面走流程,但是前两天法务部巡查,《铁锈》的合约被调走了。” 赵闵光是周湘的爱人兼上司,主要管娱界的演艺经纪和商务两大块,两人从大学走进婚姻,感情一直很稳定,如果不是有他们从中帮衬,喻氤这一路会走得更坎坷,赵闵光有他的难处,喻氤理解,对夫妻俩也很感激。 她冷静道:“知道就知道吧,赵部长有没有被波及?” 周湘手里的笔一下一下点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会推到孟竖头上去,孟竖既然说了只考虑你,哪里还有我们操作换人的空间?触了孟竖的霉头对整个影视事业部会造成什么样的重创,那几个走狗还不至于掂量不清,毕竟上头还有董事会那群监事盯着。” “但是戏拍完就不好说了,只要你还在娱界一天,捏死你就是一只手的事。” 喻氤抿紧下唇,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周湘懒得兜圈子,“我直说了,你的经纪约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趁你现在和闻勉一起拍戏,最好的选择就是请他帮忙——为你和他的老东家华盟影视牵线搭桥。” 第18章 p-10入戏“闻勉没接住她的戏。…… 喻氤从签进娱界就被分到周湘手上,周湘这个人,冷静、客观,像一台算法精准的机器,在这个充满人情世故的圈子里可以说是独一个。 秋秋刚来时,没少在私下和喻氤吐槽周湘——不近人情、毫无同理心的工作狂,这是秋秋的原话。 喻氤没告诉她,自己刚入行时想法和她如出一辙,但现在,她觉得周湘是娱界最好的经纪人。 电话那头的周湘见她久久不语,推了推无框眼镜,“华盟在影视资源上是巨头,你想留在银幕,华盟就是最好的去处,我听秋秋说你和闻勉相处的不错,你若是提了,以他的为人作风多半不会当面拒绝你,只要他没有立刻回绝你就有机会。” “我明白。”喻氤避开周湘的视线,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 “我觉得你不明白,喻氤,你是演了孟竖的女主角,但《铁锈》能不能拿奖,什么时候能上映,国内上映要删减多少,一切都是未知数。像你这样出道五年履历不尴不尬的艺人,哪家公司要签都得慎重考虑,闻勉的一句话比我绕一大圈找人都要有用。” 喻氤苦笑,周湘说话真的很直白。的确,以闻勉的修养绝不可能当面拒绝她的请求,但她不想以此为倚仗利用他。 这个圈子有两种友谊,一种是和利益毫无瓜葛的真朋友,一种是基于彼此潜在利用价值而建立起的朋友,不是说喻氤有多清高,看不上后者,而是她并没有与闻勉价值交换的资格。 闻勉如果帮她走了后门,她要用什么还他?更何况,她和闻勉根本没有周湘想的那么熟。 周湘叹了口气,明显接受不了这番解释,但她了解喻氤的性子,看着听话实际倔得很,秉承着尊重他人命运、自己多活两年的原则,她不再多费口舌:“随便你吧,华盟内部我人脉有限,只能帮你试一试,结果如何很难保证,其他公司也是,我只管接洽不管结果。” 喻氤立刻学秋秋开启嘴甜模式:“辛苦湘姐,快别加班了,跟赵部长一起早点回家吧。” 周湘扣上电脑收拾东西,冷脸道:“他比我还忙,刚发来消息说饭局要喝到很晚,不回家睡了。” 喻氤嘴角抽搐,她记得周湘和赵闵光是打算这两年要孩子的,看样子能不能要上也很悬。 周湘瞥她一眼,“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要开车。” 喻氤摇摇头,“挂吧,开车注意。” 她没有问周湘会不会跟她一起离开娱界,和她不一样,娱界是周湘事业的主要版图,而且还有赵闵光在,她没有离开的理由。 喻氤呼出一口浊气,她会一直记得那个普通的下午,理性自持的周湘为了她在赵闵光的办公室大吵一顿,摔门而去,到现在亲自帮她处理换公司的事,喻氤很难想象没有周湘自己会怎么度过这五年。 如果她能确定前路,或许会邀周湘一起吧。 - 随着拍摄进程走到三分之一,戏里距离李志强提出要搬家也过了小半个月,在此期间李金银如平常一样,白天写作业做家务,晚上去台球店接娄泽下班,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到了临行前一日,两人在李金银家楼下分别,李金银说家里明天有事,不能去接他,娄泽扬笑:“那后天晚上我结了工资,咱们去吃豆花,我叫琼姨给咱们留一份。” 李金银凝视他许久,也笑起来,“好,我后天去找你。” 娄泽跨上自行车,招招手,“说好了啊,早点来!” 李金银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果不其然,二楼窗边站着一具黑影,烟头火星随着男人动作一闪而灭。 李金银移开视线,上楼,开门,换鞋,一气呵成。 李志强关上纱窗,在烟灰缸里弹掉烟灰,问得漫不经心:“没告诉那小子我们去哪吧?” 李金银把鞋放进鞋柜,低声回答:“他不知道我们要搬家,还叫我后天去吃豆花。” 李志强咯咯乐了几声,意有所指:“这小子挺有意思,要不带上他一起走吧,你们好朋友也不用分开了。” 李金银倏地抬眼,一错不错地与李志强对视,“他这个人不服管教,我们还是安静一点走比较好。” 父女俩死寂一般僵持不下,李志强突然笑了,咬住烟嘴含糊地说:“爸跟你开玩笑的,你还是小时候可爱,去吧,去收拾行李,千万别落下什么东西。” 主卧敞开的木门露出屋里的王彩娴,她不分昼夜地坐在同一个位置,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如同一具仍在呼吸的骨架,和那些掉漆的老旧家具一样,弥漫着死亡的气味。 李金银转身,关上自己小隔间的门。 第二天白天,李志强不再允许她出门,直到夜幕降临,带着她和王彩娴前往“大通铺”与其他人汇合。 在李志强之前已经有人带了一队人走,剩下二十多个人的票买在同一辆火车,一家三口并李志强的三个得力下属住硬卧,其余人三人一节车厢,互相监督,以确保每节车厢都有人随机应变。 发车时间在深夜,绿皮火车坐16个小时到杭市,再转一天一夜的大巴。 夜里的车站比白日空荡,留下的人三三两两,要么横躺在铁质长椅上,要么用编织袋打地铺。 李金银进站时没有丝毫留恋,发车了也没往窗外望一眼,李志强见她乖顺,从行李袋中拆出一袋槟榔,朝她递了递。 李金银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不打算接,他咧嘴笑开,当着李金银的面亮出牙关,槟榔绿色的汁水从牙缝里迸发,狭小车座里散开一股刺激的气味,掺着下流和罪恶的气味。 也不知开了多久,列车终于停在了下一个站,站台上的小卖铺里坐着个昏昏欲睡的女人,一张伸出来的小桌摆得拥挤混乱,李金银盯着饮料报纸刮刮乐里唯一的一台座机,转头平静地对李志强开口:“我想吃烤肠。” 李志强不知道在想什么,斜眼打量她一番,踹了一脚在打牌手下,“跟着。 ” 李金银顿了顿,面色不动地下车来到小卖铺。 中年女人强打精神问她要什么,她视线飘过近在咫尺的红色座机,耳边响起李志强手下跟来的脚步声,再看看眼睛都睁不开的女人,李金银松开了裤子口袋里的纸片,轻声说:“给我一根烤肠,谢谢。” 女人插出一根烤肠给她,李金银接过来,她知道窗口李志强的目光正紧随着她,抬头对年轻的手下说:“付钱。” 手下哦了两声,赶忙掏钱。 回到车上,李志强眯着眼瞧她,李金银坦荡地吃完了那根烤得焦干的红肠,擦干净手,爬上了上铺的床。 很快,卧铺车厢到点熄灯,下面三个年轻男人打着手电筒玩扑克,她身下的中铺躺着毫无生气的王彩娴,黑暗里她再次摸向口袋里的纸片,那上面写着简短明了的求救信息,很可惜,没能交出去。 她闭上眼,听着列车驶过轨道咣当咣当的声音,想象娄泽正在做什么。 默数过第五次停站,李金银下床喝水,借过道小灯微弱的光看清手上的表,凌晨三点半,和她预估的时间差不多。 李志强在对面中铺一动不动,她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翻身,确信他睡着了。 她站起身,以接热水之名,在一个手下的监视下穿过两节车厢,来到属于硬座厢的11号车。 这里灯光通明,疲倦让这里的人心浮气躁,车厢连接处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借走动熬过这长得不见尽头的夜。 李金银一边蹲下接水一边观察周围,很快锁定一个在用小灵通玩贪吃蛇的年轻女人,趁手下到一旁点烟的功夫李金银塞了一元钱给她,顺利地拿着小灵通闪身洗手间。 摁键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现这一点,李金银居然产生了极其灵异、极其疯魔的满足感,仿佛她的人生马上要逼近终点,在毁灭中迎来解脱。 她拨打了两个站点的警局区号,夜间值班的人一听是在列车上,都以为她在恶作剧,匆匆挂断电话,直到她报出几个身份证号—— 七号站点的警察厉声打断:“王彩娴?!39岁,昌阳生女子王彩娴吗?” “她父母挂着寻人启事的牌子,在我们局外面站了十几年了!” 李金银短暂晃了神,紧接着洗手间的门被拍得又重又急,“李金银,你在里面做什么?” 她无暇顾及,重复了两遍列车号,挂断电话推门出去,“在厕所能做什么?李志强没告诉你别惹事吗?” 手下目光扫描仪一般扫过她,见她除了手上的水杯身无旁物,语气放好些,“上厕所要说一声!” “你要帮我把尿吗?”李金银冷冷嘲讽,咬着手腕上的发绳到洗手镜前扎头发,视线透过镜子与租借她小灵通的女人相会,对方看看她和粗鲁的手下,似乎察觉了什么。 李金银向洗手间瞥了一眼,扎紧发丝,在监视下拿着水杯快步离开。 回到卧铺厢,李志强醒了,得知她离开车厢,面色阴沉地警告她:“少整幺蛾子,除非你想接下来都不吃不喝尿在床上。” 李金银不语,没有再回到床上,而是靠在下铺的角落里闭目养神。 她报警了,虽然比计划中远了一个站点,但这也给了对方更多时间调动警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平安度过最后的一小时。 只要一个小时…… - “小花”并不是娄泽最早给李金银取的小名。 12岁时,他在后港捡到衣袖里布满针眼的李金银,对她说——你知道金银花别名是什么吗? 李金银不感兴趣,他兀自说道:“金银花的叶子长在秋天,熬过一整个冬季才会盛开,等到夏天过去,旧的花叶尚未枯尽,就又有新叶长出来,不起眼地延续生命,所以又叫忍冬。” “李金银,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嘈杂声自车厢尽头传来,李金银睁开眼,窗外漆黑,车厢的顶灯大亮,两名列车员站在1号床头检查车票,乘客们怨声载道地从睡梦中爬起。 李金银紧紧地锁定那两人,心脏和大脑都在飞速运转,再看李志强,一点也不着急,令她无法判断这样的检查是否正常。 这时,其中一名列车员中断检查走了过来,经过他们铺位时李金银分明看到他和李志强的一名手下对视了一眼,手下紧跟着他朝车厢尾端走去。 李金银假意蹲下身去系鞋带,转动眼珠望向两人,屏息间视力变得无限清晰,她看见手下笑着往列车员口袋中塞了两张红色纸钞,列车员说了什么,两人一齐朝这个方向看来。 电光火石间李金银打了个激灵,拔腿就往车头跑。 车厢里满是下床翻行李的乘客,她一路撞开四五个人,听到身后不断响起叫喊——“李金银!”“奶奶个腿你别跑!”“老三!给我拦住她!” 厢头出现的细高男人正是出来盯梢王彩娴解手的老三,李金银反应迅速,批手夺过一个路人手里的水壶,滚烫的水朝老三泼去。 “啊——”老三大叫,挡住脸的双手发出滋滋的声音,他疼红了眼,挥拳向李金银袭来,“老子操你妈!” 一道疾影从后勒住他的脖子,将他重重扣向车厢铁柜,“砰”的一声,老三瘫软在地。 李金银瞪大了眼,“娄泽?” 娄泽转头对她道:“带你妈走!” 李金银望向王彩娴,多年的禁闭让她看起来反应迟缓,耳边想起警察说的“她父母在警局外站了十几年”,李金银不再犹豫,拉起王彩娴往前车跑。 要逃到哪里去,她不知道,谁可以信任,她也不知道,但她记得火车上应该有紧急逼停的装置,不能让李志强和其他人在下一站提前下车。 几节车厢的动乱很快引来其他列车员的注意,李金银带着行动不便的王彩娴很快被追上。 “这位同学,你在扰乱列车秩序!” 列车员抓住李金银的手腕,下一秒被踹折膝弯,娄泽一拳击中他的脸颊,“别碰她!” 他挡在母女俩身前,李金银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见他双手沾血,衣裳凌乱,一道刺目的鲜血顺着他长过后颈的发尾缓缓滑进衣领。 列车员从地上爬起来,暗骂了一句,被李志强的手下们拦下,他们堵住两侧通道,让李志强进来。 男人抹了抹发丝,嚼着一口槟榔慢慢踱近,露出狠厉的笑容。 “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回去该怎么奖励你呢?” “还有你,小子,你妈那么柔弱,被/操/狠了也不咬人,怎么生出你这么头小狼?” 娄泽不理会他,保持着防备姿态,“小花,拉旁边的手闸开门,门开了车就会停下来。” 李金银很快在车门旁找到闸刀口,她一个人拉不动,看向站着的王彩娴,“我报警了,警察说外公外婆一直在等你,我们只要逼停这辆车,你就能回家了。” 王彩娴死寂的眼珠动了动,好像正在理解。 来不及了,娄泽后退一步,用尽用力拉下列车门闸,铁门“咣当”一声打开,风席卷进来吹起每个人的衣摆。 可是火车没有停下,依旧前进着。 “哈哈哈哈哈哈!”李志强爆发出一声大笑,“谁告诉你们门开了车就会停的?这扇门,没有上锁啊!” 李金银指甲陷进手心,这一次,疼痛失去了令思绪清醒的神效,很快,娄泽握住了她的手。 是,还没到绝境,还有机会…… 仿佛印证她的想法,先前通风报信的列车员急匆匆地挤进来,“李哥,刚接到通知,下一站的站台被封锁了。” “警察来了。” 手下们慌乱起来。 “我不要坐牢啊!” “是啊,我也是被迫的,我什么都还没干呢。” 老三抽出一把折叠刀塞进李志强手里,“李哥,我回不了头了,反正进去都要吃枪子儿,你等会儿就拿刀架着我出去!” 李志强脸色变得铁青,“现在是说这种混话的时候吗?” 一片混乱中,李金银听到一声沙哑的呢喃。 “回家了?” “我要回家了?” 她看向身侧的王彩娴,她埋着头反反复复的念叨这一句,李金银轻声肯定,“嗯,你要回家了。” 王彩娴猝然抬起头,空洞的眼珠直勾勾望着她。 变故就在此发生—— 王彩娴轻念着“我要回家了”,毫无征兆地将李金银推下了车。 瞬间的失重令意识短暂断片,死亡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娄泽扒住大门扶手,死死拽住她,他也跟着跳了下来。 李志强从门里探出来,一臂的距离,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然而不知是最后一丝亲情觉醒,还是着急跑路,李志强最终抛下了还在挣扎的两人,转身消失在列车内。 剧烈的风声贯穿耳道,耳鸣间,李金银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轻,从未有过的轻,她变成了风中的一粒纸片,即将在光、水、土壤里被世界降解,而这一切只需要娄泽松开手就可以。 她顺着交握的手腕看向娄泽,他暴起的青筋从手臂蔓延到脖颈、额角,在涨红的皮肤下挛缩,看上去那么痛苦,李金银很想说“放开吧”,可娄泽并不这么想。 他咬咬牙,冲她喊道:“抱紧我!” 下一刻李金银的视野陷入黑暗,随着娄泽一声闷哼,剧烈的撞击在周身散开来,之后是一阵天旋地转,晃得人胃水翻涌,再睁开眼自己躺在娄泽怀里,令人散架般的疼痛散去,并未受什么伤。 她撑起上半身,发现他们滚落在一片草坡下,绿皮火车伴着轨道轰鸣遥遥远去,四周空静得仿若失聪。 “要死了,”娄泽呻吟一声,他躺在草坪上几乎起不来身,还有闲心开玩笑:“要不是这一片是草地,我们真要去见我妈了。” 没有人回应他,过了一会儿,他调整姿势,一手枕着脑袋,看着灰蒙蒙的天。 “天亮了,小花。” 东南丘陵连绵不断,山的后面还是山,暖黄色的天幕从影影绰绰的夹角间升起,山脚下几座低矮平房逐渐显出朱红色的面貌,那是写着贫困的红砖,近处的稻田划得不甚方正,夏稻在晨风里轻轻摇晃。 李金银终于动了动,看向渐渐亮起的天际,艰涩的喉咙发出声音:“娄泽,你猜到了吧,我妈是被骗到宜海的。” 娄泽默了两秒,含糊地点头。 “那你也猜到,我小时候身上的针眼是怎么来的了?” “……嗯。” “她一开始不是这样的,虽然不像你妈那么温柔,但是我爸不在的时候她也是会对我笑的。” 七岁那年,“大通铺”有喜事,所有人一起在院子里吃酒,就连跟李志强关系好的那个穿警服的都在。 酒吃到很晚,回来的时候王彩娴搀着李志强,男人醉得不省人事,脱鞋都要人帮忙。 后半夜,李金银爬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蹲着睡着了,不知道多久,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提起裤子走出去,看见王彩娴背着一个大包,借着月光在客厅里翻箱倒柜。 李金银知道她要找什么,她要找一张四四方方,有长长数字的小卡片,通常它们被放在沙发坐垫里,但那天下午,李金银亲眼看见李志强取走了,厚厚一沓,有母女俩的,也有其他人的。 李金银想告诉她妈不必找了,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直到她妈发现黑暗里站了一个人,捂着嘴跌坐在地上。 “你知道她当时的眼神吗?惊悚,恐惧,厌恶,憎恨,像在看一个赤裸的怪物。” 直到她头也不回地背着包逃出家门,李金银都没有动,更没有叫,仅仅只是轻声关上门,回到自己那杂物间般的卧室,阖上眼睡觉。 “所以你看啊娄泽,我们一家都是怪物。”李金银笑起来,哼哧哼哧的气音如同抽搐的植物人。 一双手拨开她散乱的碎发,将她的脸捧在手心里,温暖又粗糙的指腹擦拭过她的眼下。李金银一动不动任他动作,“娄泽,我没有哭。” 娄泽摇摇头,指腹仍旧轻柔地流连在她干燥的眼角,带着少年一味的执拗,“不,小花,你在哭。” 李金银愣了愣,没说话。 娄泽的手将她微凉的脸捂热,而后那具算不上坚硬的骨骼抱住她,慢慢收紧,有些疼,这份疼痛令李金银硬得僵直的心脏慢慢复苏。 娄泽埋在她发里闷声说:“天亮了,不会再有人伤害我们了。” 李金银抬眼,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天边的日出,“娄泽,你为什么喜欢日出呢?” “我一点也不喜欢它,每一次,它的美丽都深深刺透我,我们已经如此痛苦,可太阳怎么还是照常升起?” 娄泽红了眼,咬牙愤道:“什么狗屁话,你给我听好李金银,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没有人要你,我要,没有人养你,我养。从现在开始,我活一天你就活一天,你敢比我早死试试?你就是去地狱,我也会亲手把你拉回来。” 李金银喉间溢出两道低哑音节,慢慢地笑出了声,娄泽把她从怀里扒拉出来,“你不信?” 回应他的是李金银越加放肆的笑声,那笑声像忽明忽灭的火烛,在清晨的稻田里传出回声。 笑着笑着,她突然说:“真有那一天的话,娄泽,我就在地狱等你二十年。下辈子,我投胎做你的小孩。” 监视器里的女人笑得出神,眼中薄薄一层水光映着正在升起的朝日,美得触目惊心。 副导嘴唇动了动,好半响注意力才从特写镜头剥下来,问编剧:“台词里有这句吗?” 编剧瞄一眼对着监视器出神的孟竖,微微摇头。 “我都有点起鸡皮疙瘩了。”副导搓了搓手背。 话音刚落,孟竖摁住对讲机喊了卡,副导好奇地问:“怎么卡了?喻氤这句加的不错啊。” 孟竖摸出一根烟点燃,重重吸了一口然后踩灭,放下架在颅顶的墨镜,起身离开,“闻勉没接住她的戏。” 第19章 p-11清场(二合一)他手里拿着…… 喻氤听到“卡”声好一会儿才回神,发现自己还和闻勉坐在稻田边,闻勉握着她的肩,凝望她的眼神有一丝复杂。 她回想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后背不禁发凉,拍戏至今第一次有这种大脑断片的情况,仿佛被人借用了身体,毫无所觉。她向闻勉投去无措的目光,但对方挪开了眼,朝走过来的孟竖淡淡说了句:“抱歉,走神了。” 孟竖没怪他。闻勉这才转向喻氤,对她笑了笑,“演的不错,咱们再来一次。” 孟竖确认喻氤的状态:“就按刚才这遍来,喻氤还可以吗?” “我可以。”喻氤说,她还能捕捉到戏里的余韵。 “好,”孟竖直接站到了拍喻氤的机子后面,“抓紧时间,趁太阳没完全出来,再拍两条。” 这一次没再出问题,闻勉给出了完美反应,连续两条下来两人的状态到达了巅峰,停机之后全场的人给他们掌声——没有什么比熬了一个大夜,在收工前得到精彩成果更令人欣慰的了。 铁道口租的是县城附近的一条货运线,开车回市区得一个多小时,大家赶着回去睡觉,收拾现场的手脚比平时麻利得多,一时间现场闹哄哄的。 喻氤转过身,坐回戏里李金银坐的位置里,霞光呈现出金色,刺得肉眼生理性酸疼,空气里混着泥土和草腥味,说不上好闻。 身边的草丛一矮,有人坐了下来。 喻氤知道是闻勉,没回头,情绪低落:“如果娄泽没有在台球店听到李志强要举家搬走的闲话,或者他动作慢一点,没有赶上这班火车,李金银应该会在坠车的那一刻放弃生命吧?就算侥幸活下来,从这场戏开始,他们也都要变成孤儿了。” 说完,又怕闻勉觉得她奇怪,找补了一句:“我就是觉得他们俩挺可怜的,孟导怎么想到要写这么个剧本。” “至少他们还有彼 此,他们会是世界上比朋友、爱人、家人更紧密的存在,这都有赖于你的诠释。” 喻氤微微发愣,转头看他,闻勉正嗪着笑意冲她眨眼,“给自己鼓鼓掌吧,喻氤老师。” 他没有笑喻氤的幼稚,反而认真地回应了她的情绪,就像抬手接住一个孩子珍贵的气球,柔和的目光和那天傍晚说着“希望你的17岁能快乐”的娄泽渐渐重合,喻氤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闻勉顿时哭笑不得,“小朋友,入戏的时候都没哭,出戏了怎么倒还哭上了?” 喻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用掌心抹掉眼泪,垂下头低声说:“你不能顶着娄泽的脸问我这样的问题。” 闻勉差点叫她的强词夺理气笑。 “好!”他无奈地把脸转向另一侧,“这样你就看不到了吧?” 喻氤自知没理,忸怩半天说出一句:“对不起。” “嗯?” “没有提前和你商量,抱歉。”她指的是自己临时改戏的事。 “临场发挥对演员来说是很正常的事。” “但我不确定我的理解是否正确,还害你吃了ng……”喻氤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闻勉身躯微微一滞,她默默打住嘴,“我不是说你演的不好,我是说连你都没反应过来……也不是……” 闻勉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喻氤大脑飞速运转,因为入戏而沉重的心情也抛之脑后,现在一心只想着怎么把话圆过去,万一闻勉误会她在炫耀怎么办? “呃,我……” “看来我今天确实发挥不佳,才让你担心至此。”闻勉拢眉,好像在反省自己。 喻氤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打量他,“……你是不是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果然,见她发现了,闻勉鼻尖溢出一声轻笑,握拳掩住嘴角上扬的弧度,“玩个玩笑。” “……”喻氤无语,半响,“你好无聊。” 天边的太阳已经爬至高空,驱散了最后一点幽蓝,闻勉笑够了,轻轻拂去衣上沾到的杂草,声音里尤带一丝笑意,“喻氤,我想你应该知道,对大部分演员来说一颗柔软、敏锐、感性的心有多珍贵,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你拥有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我拥有的?”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一双迷人的眼睛。” 大脑瞬间像沸水咕噜咕噜冒泡,喻氤第一反应是闻勉又在捉弄人,可是下一秒右眼一暗,闻勉的指尖虚虚停在方寸前,像在隔空抚摸她的眼。 透过指缝,闻勉注视她的神情异常专注,仿佛她的眼睛和天边的云彩、清澈的湖水、闪烁的繁星是一类事物,他不带有任何谄媚,仅仅是平静而确信地说:“它是世界上最好的底片,是为银幕而生的眼睛。” 喻氤睁大眼,睫毛轻悬,颤了一下,又一下,心跳也跟着漏了拍。 远处他的助理小余把车开了过来,闻勉站起身告别,走之前他朝喻氤笑了笑,“喻氤,你和你的眼睛一样,是世上珍贵的宝物。” 身后脚步声渐远,喻氤双腿曲起,慢吞吞地把脸埋进臂弯里。 ——完了,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 早餐在回程的车上解决,秋秋说是闻勉让小余送来的,让她用过早餐再睡,喻氤心不在焉地垫了点肚子,倒头就在隔间小床上昏睡过去。 一觉起来是下午两点,房车停在酒店停车场,车里只有她一人。 秋秋给她留了信息:【喻氤姐,我三点来叫你,给你带晚饭。房卡放在梳妆柜第一个抽屉里,你要是提前醒了可以先回酒店洗漱。】 喻氤给她回了个消息说自己已经醒了,随后回了酒店洗头洗澡,每次拍大夜作息颠倒她都觉得全身疲软,补多少觉都调整不过来。 离晚上开工还有几个小时,她翻了会儿剧本,发现什么也看不进去,过去二十四小时发生的一切都像电影,在脑中来回倒带,搅得人心神不宁,最终她换了身衣服,准备去楼下打一转,看看其他人在干什么。 下到孟竖那一层,发现他的套房又是房门大敞,喻氤朝里面瞄了一眼,发现谭嘉群和闻勉坐在小客厅里,案上架了副茶席,看样子是正准备吃茶。 谭嘉群瞧见她,嗓门洪亮的让她进来,“哎?你来得正好,闻勉亲自给咱们煮茶,快来讨一杯!” 他上次酒后瞎说话被送回酒店,第二天醒来就找喻氤道了歉,坦言自己一喝酒就容易兴奋,说话欠考虑,不是有意将她架在火上烤,还请喻氤不要和他计较,总之姿态很诚恳。 喻氤想着自己和他无仇无怨,相处下来也觉得对方不是在故意捧杀她,事情便翻了篇。 在那之后,谭嘉群大约是觉得愧疚,对她倒是实打实亲近了许多,就像现在这样,他和孟竖、闻勉的三人小聚,也会主动叫路过的喻氤加入。 听到谭嘉群说话,孟竖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谁啊?” “李金银咯!” 两人对话间,闻勉弯着眼朝她招了招手,喻氤站在门口没动,直到听见孟竖说“是喻氤啊,进来吧”,她才走了进去。 孟竖从里屋出来,总是架在头上的墨镜挂在衣领,问:“有什么事吗?” 喻氤摇头,“没什么事,我就是下来活动活动。” “不是来给我送别的呀。”谭嘉群叹。 他和韦琳的戏在昨夜就杀青了,韦琳赶通告,觉都没睡一早就走了,谭嘉群则是准备修整一天再回香港,正巧走之前跟闻勉讨杯茶吃。 “坐下一起吧。”孟竖对喻氤点头。 套房不大,闻勉坐在茶席前,孟竖和谭嘉群坐在沙发上,只剩下闻勉身旁的一个单人软凳,喻氤坐过去,假装没看见闻勉含着笑意的目光,她可是还记得早上他故意使坏的事。 闻勉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恼,泰然自若的收回视线,倒掉桌上的醒茶水,往盖碗里定点注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论仪态可以直接照搬到古装剧里。 喻氤偷偷瞧着,不禁回忆,闻勉有接过这类戏吗?好像没有,但他要是演的话,估计又要收割掉万千少女心了。 谭嘉群把玩着茶瓷,“春风祥玉的釉里红,有价无市,就这么带出来拍戏也不怕碎了,你还真是金口——会享受啊。” “器皿就是拿来用的,碎了还能再烧,总不能耽误喝茶。”闻勉一派云淡风轻。 今日他煮的是细叶皇后困鹿山,比起太平猴魁更细腻香甜,把谭嘉群是喝满意了,再三嘱咐闻勉去香港的话一定要寻他一道饮茶。 茶汤过至第二道,几人的话头才转向其他,孟竖说:“我听陈生说万闻有意进驻影视市场?” 万闻集团如今已经不止是国内地产的龙头,还在金融、跨境贸易、电子科技,旅游酒店等多个领域占据极大份额,麾下涉猎产业颇多,现在还想进军文化产业,在影视投资市场试试水。 闻勉见怪不怪,陈生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是有这个打算,闻沥到年纪了,家里想让他出来历练历练。” 他简单一句话孟竖就听明白怎么回事,讥讽:“外界都传闻诚良不如你爷爷有商业头脑,我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这个三叔不光要用你这些年在圈里的人脉开路,还想要你给他带儿子。” 闻勉敛着唇角笑了笑,没做辩解,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令孟竖看了就气闷,“你父母在世时闻诚良敢把算盘打到你的头上?你们这一家子没几个省心的。” 提到父母,闻勉神色明显淡下来。 作为外人的谭嘉群和喻氤换了个眼神,都不太想探听闻家的密辛,正思索要是闻勉发难该如何是好,却没想闻勉压根没接孟竖的话,突然转头,对一心埋头喝茶的喻氤道:“这茶性寒,别喝这么多。” 喻氤惊讶地抬眼,这话题怎么岔到她这儿来了? 旋即意识到闻勉这是不想驳孟竖的面子,在委婉地提醒孟竖他不想聊这个话题,喻氤老实地放下茶杯,“好 的,我不喝了。” 孟竖跟他相识多年,一眼看出他在转移视线,却也拿他没法,不悦地就此作罢。 闻勉至此也被败了兴致,看看时间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和喻氤先去做梳化,” 又对谭嘉群笑笑:“这釉里红你要是喜欢,等开窑时我叫人再给你订一套。” 谭嘉群哪儿敢接啊,当即推拒:“这么精细的瓷器,你送了我也舍不得用,你真有心就送我些好叶得了,就像喻氤昨晚送我那杀青画像,还能放家里当装饰。” 闻勉薄唇微勾,和他握了个手,“好,不送了,有机会再合作。” 喻氤也跟着站起来和谭嘉群握手,约定宣发期再见。 出了屋,喻氤跟上闻勉,看着他摁下去一楼的电梯,“真去梳化?” “你还有别的事?”闻勉挑眉。 喻氤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她因为在孟竖屋里听了不该听的,一时有些讪讪,不敢跟闻勉搭话,倒是闻勉先打破沉默:“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喻氤瞥他神色,老实说:“我以为你心情不好。” 闻勉淡淡笑了笑,“我和孟竖认识十多年,了解彼此的底线,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起争执。” 喻氤也发现了,按年龄,孟竖算他父亲辈,两人的相处模式却更像是忘年交。 只不过…… 喻氤脑子里算了算,闻勉第一次和孟竖合作是他22岁时拍的《拾荒者》,两人在柏林电影节上大放光彩,闻勉也因此成为国内最年轻的欧洲三大影节影帝。 《拾荒者》上映至今也不到十年。十多年是从何说起? 她止不住好奇:“你们在拍《拾荒者》以前就认识了?” 碰巧电梯门开,闻勉习惯性落后一步,替她挡住门,语无波澜道:“准确说《拾荒者》主角一开始的设定就不是成年人,而是16岁的孩子。” 16岁的孩子?喻氤停住脚步,想到上次搜闻勉身高时看到过他的身世,他16岁那年,父母双双死于车祸,次年,闻家老爷子殁于骨癌,他三叔接管了万闻集团,之后他就息影了五年,去国外读书。 所以孟竖找他演戏的时候,正是他人生经历剧变的时候吗? 闻勉见她站住不动,低头看了一眼,面对她的惊诧与懊悔也只是习以为常地勾了勾唇,“走吧,别让人久等。” 看着他的背影,喻氤第一次觉得站得高被人看见也不是什么好事,像闻勉,超过一半的人生都曝光在大众视野里,供人咀嚼,没有秘密。 所以他才永远都把笑容挂在脸上吗?因为不喜欢被人怜悯? 出生幸福家庭的喻氤很难想象,要是换成自己,最意气风发时经历家庭重变,还能不能有闻勉这般心性。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在梳化间解决了晚饭,很快就到出工时间。 新场地在后港不远处的一个居民区里,和前两个住宅一样,剧组租下了整栋空旧的老房屋。 火车案之后,李志强的团伙被尽数逮捕,李志强本人在距离出警车站30公里的地方跳车逃脱,王彩娴则是顺利得救回到了家人身边。 作为国内捕获的第一起跨省重大传销案,李志强及其团伙所犯罪名涉及非法拘禁、诈骗、故意伤害及故意杀人等,随着宜海附近挖出数具尸骨,与杀人案直接关联的老三等人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警方发布a级通缉令,全国通缉在逃头目李志强,同时按照线索对已转移的犯罪集团其他骨干进行追捕。 案件上了全国新闻,宜海的家家户户都把这事挂在嘴边,省里派了领导来督查整顿,李金银这个犯罪人亲属兼报案人是重点关注对象。 王彩娴被判定精神失常,其父母拒不承认其与李志强的婚姻关系,连带着也不想管李金银这个包袱,警方调解数次无果,最后听从李金银本人的意愿,调取本地的一名警官作为她的临时监护人,直到她在宜海读完高中。 巧的是,这名姓莫的警官也是娄泽的临时监护人。 莫警官人刚过二十五,单身,本地人,家境优渥,据说是市里的关系户空降到县城公安历练,结果被局里排挤,丢他一个高学历的年轻人来当这个劳什子监护人。 李金银家被法院强制执行没了住处,按照要求,她和娄泽应该同监护人一起居住,但是考虑到两个孩子的抵触情绪,莫警官在学校附近租下一间两居室供二人居住,由他及另一名片警轮流护送上学,直到抓到逃犯李志强。 饰演莫警官的男演员是两天前刚进组的正剧小生元昊,和他一同进组的还有女星蓓蓓,她饰演的转学生将在开学后出场。 喻氤和闻勉从酒店出发时,在大厅遇到了妆造齐全的蓓蓓,今晚没有她的戏,说是特意在这里等两人,想跟着一起去现场观摩。 她漂亮热情,提出的恳求也十分寻常,只不过她的唇妆太闪亮了,说话的时候喻氤频频被吸走注意。 她看向闻勉——从那次孟竖为转场太慢发牢骚后,只要是两人一起的戏,闻勉都会让她跟自己的车。现在要捎上蓓蓓,怎么也得经过车主人的同意,虽然他基本不会在这类小事上令一位女士难堪就是了——喻氤移开眼,不作他想。 不出意料,闻勉微笑应允:“可以。” 因为有其他人在,喻氤没有去坐平常和闻勉对戏时面对面的卡座,而是和蓓蓓一起坐到了稍远的沙发,将将坐稳,闻勉似笑非笑的视线就朝她扫来,喻氤感觉那视线像羽毛般拂过自己的肌肤,颇有深意。 蓓蓓挽了挽耳边长发,不好意思地莞尔:“我主要是跟两位有对手戏,进组前经纪人特意叮嘱我没事多向两位请教学习。” 她比喻氤晚入行两年,但得公司力捧,在新生代女演员中是资源不错演技也不错的代表。 喻氤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番话是冲着和闻勉拉近关系去的,所以笑笑不语,给足蓓蓓说话的空间,可惜的是闻勉今晚不知怎的,谈话欲望似乎不高,饶是蓓蓓百般搭话,他始终反应不温不火,时不时扫两眼喻氤,像只懒散的大狐狸。 县城的夜晚不存在交通堵塞,十来分钟就开到了片场,刚上楼梯就看到换好警服的元昊蹲在人群角落自闭,喻氤跟他不太熟,经过时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在这蹲着做什么?” 元昊哭丧着一张脸,“你们没来之前,孟导让我试演了一下今天这场,结果他完全不满意,让我好好想怎么演,如果一直找不对状态就让我收拾包袱回家,我的天呢比试镜时凶多了……” 喻氤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笑着安慰:“没事,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还是闻勉老师告诉我跟孟导合作的演员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我看这就是一挺普通的小警察,跟我之前演的那些没差呀。”元昊小声嘟囔。 他长了张很正气的脸,因此找他演的角色大部分都跟警察军人沾点边,喻氤猜可能是这些经历影响了他对角色的判断。 “孟导是怎么和你解释这个角色的?” “他就让我想想,莫警官一个关系户为什么能反抗却不反抗。”元昊挠头。 喻氤微笑,“为什么呢?” 元昊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想,似懂非懂:“要么他是个随便人欺负的孬种,要么是这人压根就不想呆在警局里,顺水推舟接下了监护人这个麻烦差事!” 喻氤很高兴能帮上忙,恰逢屋里闻勉朝她招手,她应一声,朝元昊告辞:“不管是哪种,都比脸谱化的角色好,你再想想呢?” 元昊有了思路,脸色不再苦丧,朗声笑道:“唔,姐你过去吧,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喻氤并不担心他,能被孟竖选中的起码是对角色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演员,多给一点时间元昊自己会想通的。 她走到闻勉身边,孟竖也正在谈这个事——“元昊还没准备好,这场乔迁戏我让统筹往后挪,今天先接着下面的拍。” 说完,孟竖斜了一眼 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的蓓蓓,“你怎么来了?” 蓓蓓露出谦虚的笑容:“我想在片场多跟几位前辈同事学习学习。” 孟竖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和闻勉闹矛盾,心气不顺,当即落了脸,斥道:“不看通告单?一晚上的清场戏,来凑什么热闹?” 戏中李金银和娄泽正式搬进新居,夜里,房子原本的淋浴头太过老旧,李金银洗到一半出水口堵塞,娄泽只能让她出来自己进去修。 浴室里挂着李金银滴水的内衣,她裸露滑腻的肩头,一晃而过的白嫩锁骨,浴巾下紧绷而起伏的沟壑,春光未泄,却叫少年彻夜难眠,初尝情欲的滋味。 这是一场重要的感情戏,娄泽对李金银说不清的朦胧感情在这一晚被正式撕破,有了明朗的走向,通告单上标明了现场要清场。 蓓蓓笑容僵住,恐怕是没想到孟竖这么直白,但到底是娱乐圈里的人精,立刻快人快语地解释:“瞧我,一心想着多学点东西,通告单也没看清楚,居然撞上要清场?亏我这一路还兴致勃勃,尽惹闻老师喻老师看笑话了!” 孟竖也不知道信没信,环顾现场进度后说:“等他们布置好,你就回吧。” 蓓蓓连忙点头。 很快,最重要的灯光也调好,场务开始清人,浴室里只留下喻氤和一台机器,孟竖自己和闻勉也退到屋外盯监视器。 喻氤背对着摄影机,听到开拍的指令后开始脱上衣,再到内衣,直到露出完全赤裸的后背才打开淋浴头。 虽然是第一次在戏里“脱”,但只拍到上半身和背面,加上有做防护措施,所以真拍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别扭。 她还记得自己演的是娄泽的一场“梦”,用肥皂打过肩线时动作刻意放缓,呈现出青涩与情欲之间的暧昧。 直到孟竖叫了停,摄影师出去,秋秋进来帮她披上长外套,喻氤才穿好衣服,到外间去检查监视器。 匍一出去,先入眼帘的是站在监视器旁的闻勉,喻氤捏紧指尖,他刚才也在看吗? 她放慢脚步,靠近过去,嘴上问孟竖有什么要改进的,余光却悄悄飘向身形修长的闻勉,奇怪的是,从她出来到现在,闻勉不曾看她一眼,也不像往常那样偶尔提出建议,一味安静听着。 监视器上的回放动起来,镜头卡在一掌宽的腰上,画中人的曲线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两扇蝴蝶骨在氤氲水汽间动作。 喻氤自问画面看起来还是颇具美感的,她又瞥了一眼闻勉,这一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些,不巧让闻勉发现了,他侧了侧脸,好像要朝这边望来,喻氤哪敢跟他对视,赶紧站直,把注意力放回回放上。 最终效果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孟竖也说她分寸把握的不错,极其罕见的一条过了。 接下来是娄泽视角,喻氤按照剧本走完自己的部分后退到镜头外,看着闻勉在浴室里修沐浴头。 镜头颇具意味地从堵塞的水管移到架子上挂着的内衣,模仿着人的视线,闻勉也一瞬间仿佛被灼伤,眼神一触即离飘忽不定,最终控制不住般流转到那一抹纯白上。 他演的太真,喻氤瞥着那件内衣,也稍稍有些不自然起来。 作为道具,梳化组准备内衣时当然是准备了两件,可尽管如此,此时此刻,闻勉手上的那件正在滴水的内衣,和喻氤身上穿着的这件确确实实是一个款式,一个尺码。 一瞬间,喻氤产生了错觉,仿佛她正穿着那件潮湿的内衣,胸口的肌肤莫名发烫,她不敢再看下去,借口换衣服,匆匆离开了监视器。 楼下元昊和蓓蓓站在路边,正在等元昊的车一起回酒店。 喻氤想到和元昊进行到一半的对话,想说让他们等自己一会儿,没想到元昊朝她挥挥手,做出口型:“我们先回去啦,加油!” 一旁的蓓蓓则是扯了扯嘴角,含着淡淡的尴尬和疏远。 于是喻氤脚步微顿,没有再上前,朝两人颔了颔首,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己的车。 五分钟的换衣功夫,再出来蓓蓓和元昊已不见踪影。 喻氤回到现场,众人正在准备娄泽夜里辗转反侧的戏份,光替正配合灯光指导调出月色一样冰凉的自然光,本就陈旧落拓的房间更加灰暗,和方才片段里浴室炫目的灯光形成一冷一暖的对比,昭示着娄泽不能露于阳光的心迹。 闻勉坐在床边和孟竖讨论如何走戏,那束冷光错开他的面容,在干净的白t上留下路径,而他隐在朦胧暗处,不需做什么,依然令光里的人黯然失色。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生来就是主角。 他们没讨论多久就达成了共识,喻氤站在门口,听到一些模糊的字眼——“不用脱”“用手弄”“腿挡一下”。 她意识到什么,脚下顿时如踩在火炉上,站立难安。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喻氤老师,麻烦让一让。” 是两个场务推着监视器的车站在门外 喻氤说着“不好意思”,退开身让他们进来,回身便听见孟竖发号。 “准备好了就清场,保留两个机位,剩下的人——” 话音未落孟竖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喻氤,与此同时,床上的闻勉也掀起眼帘望过来。 那一眼似有惊人热浪,喻氤感到身体过电般酥麻,不等她分辨,闻勉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孟竖的声音缓了缓,低下来。 “喻氤留下。” “剩下的人出去。” 第20章 p-12痒意背德的羞愧,藏进他的…… 喻氤双臂环住自己的腿,以一种蜷缩的姿势蹲坐在监视器后,她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女,她知道闻勉接下来要演的是什么戏,正因如此,她更加不明白孟竖为什么让她留下来,但摄影机已经开始运转,她唯有吞下疑问。 不足十平米的房间被分为画里画外两个世界,一侧是两台机器,四个观众,一侧是闻勉的表演空间。 夜色笼罩住房间,墙角摞着数个封整完好的纸箱,黑色书包随意地扔在床尾,铺着灰格纹床单的单人床与窗隔开一人可过的通道,床头柜由几沓书叠成,上面摆着一座只有裸灯泡的破书灯。 两台监视器实时传输着不同机位的画面,闻勉躺在床上,眼皮下不安滚动的眼珠以及一闪而过的蹙眉,尽数被镜头捕捉放大。 倏地,他睁开眼,靠着墙边倚坐起来,月色照亮他的挫败,黑眸中烦躁与压抑呼之欲出。 他咬紧后齿,仿佛在同自己做最后的斗争,可惜很快就泄了气,他垂下眼,长睫轻颤,青竹抽枝的脊背也微微佝偻。 微曲的双腿遮挡住半节手臂,背德的羞愧藏进轻拢的眉梢,再也无处可退。 他整个人向后靠去,自喉腔溢出一声压抑长叹。 镜头无声地推进,沉默地记录着闻勉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后脑抵着墙,下颚微仰,漂亮的喉结随吞咽不断滑动,牵扯到颈边的一颗小痣,在画面中心起伏。曾有作风大胆的杂志评论那是华语影史上最色气的一颗痣。 房间里静的可以听到心跳声,唯一一道呼吸正在逐渐急促,他微阖着眼,目光散焦,似乎久久找不到出路。 冷白色的光褪去他身上属于娄泽的影子,脆弱与性感、拙涩与情欲,如同一滴朱砂坠入清澈池水,炼成最烈性的视觉毒。药,紧接着一声沉闷的痛哼,再没了动静。 黑暗与空寂令时间被拉长,实际上监视器不过是数秒。 闻勉空白的面容像被钻出一个情绪的小孔,逐渐扩大成崩溃,那是搞砸一切后的震惊和无措,他任由自己颓然地倒进床褥间。 这一刻18岁的少年娄泽又回到了他身上。 “好,卡。” 随着话音落下,录制画面定格,床上的人慢吞吞地坐起来,向后拨了把碎发,没动。 一起合作过,两个摄影师对他都比较熟悉,主摄见他坐着不动,挤眉弄眼地揶揄:“闻老师腿麻了?” 都是男人,副摄也瞬间意会哈哈道:“ 还能是哪儿麻了?” 闻勉轻笑两声,喉咙里带着一丝懒散的哑意,“有女士在场,别开黄腔。” 喻氤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把半边身子蹲麻了。 孟竖没理那头的玩笑,向她发问:“你觉得怎么样?” 喻氤隐隐感到他意有所指,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孟竖不再绕弯子:“之后的戏,你有困难吗?” 他说的是剧本后期的那场床戏。 喻氤没吭声,孟竖在签合约的时候就一再强调有情欲戏,虽然保证考虑到尺度不会露点,但却是实打实要和闻勉交手,比起那一场,今晚这些充其量是餐前小菜。 “我提前说过了,我的剧组里没有替身的说法。”孟竖以为她反悔了,提醒到。 喻氤点头:“我明白,您放心。” 说话间,闻勉走出画幅来到孟竖的另一侧,好似没听见他们对话般,单手撑在监视器车上让孟竖调回放,有意无意地正好替喻氤解了围。 孟竖看了他一眼,把回放拉到几个有异议的时间节点上,补充了一些想法,闻勉听完主动提出再来一条。 孟竖当然没意见,正准备喊重拍,闻勉却打断他:“喻氤,麻烦你出去叫一下我的助理,谢谢。” 他现在已经很少这样正式的说话,喻氤意识到是说给孟竖听的,为了给她一个理由离开。 喻氤仰起脸,越过孟竖与监视器间的缝隙,闻勉的眼睛湿润又明亮,好像还散发着余温,看得喻氤不自在起来,她瞥向孟竖,见对方没有硬要她留下,这才转身向屋外走去。 她走后,孟竖冷哼,“你倒是会做人情。” 闻勉脸色淡淡,“你要是有孩子,她就跟你孩子一般年纪,你会对你的女儿说这些吗?” “你是说我针对她?” “我是让你改改待人的方式,你明明就有意培养她。” 孟竖扭过头把剧本翻得哗哗响,“我不用你教我怎么当导演,准备好了就回镜头前去,别浪费大家时间。” 喻氤来到外间,秋秋和工作人员坐在一块刷手机,看她出来,打量她,“里面都演什么了把你看得这么红温。” 喻氤用手挡住脸,“问问问,我和孟导说说让你进去看看?” 周围熟悉的工作人员发出暗笑,都是看过剧本的,秋秋摇头晃脑,“孟导留你在里面是为了帮闻老师入戏,哪能放我进去。” 这天晚上大多都是闻勉的个人戏,喻氤在等待的时间里靠着现场的椅子眯了一觉,终于等到最后一场双人戏。 拍完已是凌晨两点,两人照旧和众人说了辛苦,准备坐车回酒店。 走到闻勉车前喻氤突然反应过来,一整晚两人都没怎么单独说过话,这要是上了车就只剩他俩了,她现在脑子一静下来就会想起闻勉的轻喘,实在不太适合和他单独相处。于是脚下一拐,偷偷往自己房车的方向转去。 谁知闻勉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她刚走出一步,闻勉就转过身,居高临下,“去哪儿?” 喻氤上下左右指了一圈,毫无说服力,“我想着太晚了嘛,就不进去跟你一块对戏了,坐我自己的车回,你好多点时间休息。” 剧组的大车停成数列,附近就搭了个不亮的灯台做照明,车身间形成视角盲角,闻勉向她走了两步,似笑非笑,“我怎么觉得你在躲我。” “怎么可能?”喻氤眼神飘忽,“我又没做亏心事。” 可是闻勉还在靠近,她不得不向后挪,直到后背抵住车身。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喻氤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咽了咽口水,闻勉的视线也随之落到她脖颈上,“没躲我,那你紧张什么?” “我……” “帮你解围,就是这么谢我的?” 他本就比她高一大截,肩宽身长,挡在面前像一座山,喻氤的呼吸和理智都只能勉强维持运作,难得憋出一股气,委屈反驳:“我又没求你帮我,你不把我支开,我可以继续看你演下去,反正又不是我吃亏。” 闻勉挑了挑眉,目光有些许微妙,大约他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品鉴。 见他不说话,喻氤顿时找到了底气,说话硬气腰板也直了,“就许你看我,我不许我看看你?我露的比你还多呢,我都没让你出去。” “怎么,没话说了?” 闻勉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避开这个无理取闹的话题,回身上车,“我看到你在现场睡觉了,上来对戏。” - 开学前,娄泽把妈妈和继父留下来的房子卖了,一次性还清了继父杀人的民事赔偿,剩下的钱除去还给莫警官的房租,除去他和李金银读完高中的学费,仅够他们两个月的生活费。 李金银素未谋面的外公外婆虽然不想认她,但还是按照法律要求每月寄来一笔最低生活费,娄泽没动这笔钱,而是重新找了份零工。 闲暇时他就去木材厂收工人用剩下的边角料,自己打了一套桌柜,又和李金银上二手家具城里淘了些干净漂亮的小玩意儿,冷冰冰的租房慢慢变得像一个家。 新学期,李金银班上从省重点中学转来一个转学生,叫蒋梦,坐在李金银前桌,人很漂亮健谈。 “我爸爸在宜海包了个厂房,他不舍得我寄宿,加上我姑母在这里教高三的重点班,我就跟着转过来了。” 下课后班上的男女生总喜欢围住她的课桌,听她说她爸爸的生意、她家在省城里的大房子,又或是大城市的时髦见闻,有时也引来外班的人,就为了看一眼这个新级花长什么样子。 自从她来了之后,李金银下课就不爱坐在座位上了,闹闹哄哄,有时还会挤到她的课桌,不得不到走廊站着看书。 不过很快情况又出现了变化。 早在抓获传销集团时警方就给学校发了通知,要求校方配合压住消息,然而开学第二周,犯罪头目的孩子在宜海高中上学的传闻还是不胫而走。 班里的同学朝夕相处,没几日便顺着蛛丝马迹盘出了嫌疑人——老师们最喜欢的三好学生,物理课代表李金银同学。 这叫好些男孩不能接受,要知道虽然物理课代表总是文文静静细声细语的,但谁没在梦里和她拉过小手?偶尔课外活动穿条小白裙,能叫这些小子们躁动好几天。 女生们讨论归讨论,却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 李金银能感受到同学和老师的态度变化,但她不在乎,唯一烦恼的事就是前桌泛滥的烂好心,大约是听了些有的没的觉得她身世可怜,蒋梦开始频频示好,甚至向老师申请和李金银结为互助小组——她帮李金银补英语,李金银帮她提升理科。 一连数天,她就像是打定主意要和李金银成为朋友一样,去哪都要拉着李金银,李金银烦不胜烦,终于挑了一个周五晚自习结束让娄泽来高二楼接她放学。 初中时他们经常一起上下学,但娄泽家里出事后要打工,加上三天两头都被人找茬打架,渐渐成了常人眼中的问题少年,于是上了高中娄泽就要求李金银在学校装作不认识他。 诚然,现在没什么必要了,她的名声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娄泽出现在重点班外这一消息像热锅里投入一块石头,让整个高二沸腾起来。 拜打架所赐,他的脸常常被贴在校门口的通报栏上,少年的骨相在年岁里趋于锋利,冷峻的眼神以及眼尾指节长的细疤使他身上有种同龄毛头小子们没有的气质,既拒人千里又引人注目。 晚自习的最后几分钟,班里的同学几乎无一人心思在书上,头抵着头小声议论着走廊里的高挑少年,往常下课铃一响就冲出教室的几个男生今天也迟迟不见动静。 李金银不顾蒋梦等等她的撒娇,收好书包旁若无人地走向娄泽,娄泽 熟练接过她的书包,低声说自己泡了黄豆晚上试试在家做豆花吃。 同学们看着这一幕惊讶得忘了遮掩,纷纷凑到窗前,“我去这两个人怎么混到一块去的?”“李金银早恋啊?!”“可那不是高三那个校霸吗?” 身后的声音无法搅扰到两人,直到蒋梦追出来,“李金银!你怎么——” 她手上挂着书包,愣怔地看看娄泽又看看李金银,最终还是没跟上来。 李金银很满意,连带着周末都过得十分愉快。 她以为娄泽的出现会让蒋梦就此退却,没想到周一一到,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照例贴了上来,并且晚自习见到娄泽更加热情了,主动向娄泽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李金银的好朋友蒋梦,你们高三6班的班主任蒋老师是我姑母,很有缘分吧?既然你也是李金银的朋友,四舍五入就是我蒋梦的朋友,以后多多关照!” 娄泽看向李金银,她别过脸去翻了个白眼。 两人都不怎么搭理蒋梦,但她神奇之处就在于能够毫不在意任何冷遇,同学们劝她不要和罪犯的孩子走太近,她居然义正言辞地纠正:父母的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呢?我相信李金银同学和娄泽同学不是坏人! 同学们一边敬服一边感叹,蒋梦简直就是个小太阳。 就这样,‘像太阳一样温暖’的蒋梦单方面挤进了李金银和娄泽间,放学和两人一起走,周末拉着李金银去娄泽打工的快餐店写作业。 李金银不喜欢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娄泽似乎接受了蒋梦的存在,从一开始的完全无视到会回应她的话,同时,李金银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宣泄这种抵触——娄泽的世界开始出现第三个人了。 九月转眼过去,国庆将至,宜海的早晚温差变大,阵雨连绵,气象局连日预警近期强对流天气,提醒民众带好雨具防止暴雨。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乌云密布,到了中午气象局发布冰雹橙色预警,要求中小学停课半天,高中取消晚自习提前一小时放学。 李金银上完午休后第一节体育课,穿过操场回教学楼时,看到高三楼下一群男生堵着娄泽,带头的人很眼熟,是高三最大的刺头,好几次找过娄泽麻烦。 对方很快发现她的视线,揽过娄泽的肩朝她遥遥挥了挥手,又说了什么后带着人走了。 李金银走过去问:“你们说了什么?” 娄泽抓抓碎发,回到没什么,就是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又说晚上要去打工的店顶一会儿班,让她下了课直接回家。 李金银当即只说好,但她并不相信娄泽和刺头关系好到可以和平打招呼,娄泽眼角的伤疤就是当初和他们在单车棚打架留下的。 她回到自己班上,找到坐在最后排的一个男生,对方是刺头的小弟,方才也站在那群混混里。 可能是李金银罕见的强硬,也可能是认为她就算知道也拿那么多人没办法,男生透露了放学后的约架。 正在改建操场的老宿舍楼,刺头约了十几个校外人,他们身上有硫酸。 第21章 p-13庆生你也要快乐 硫酸,无色,无味,具有腐蚀性。 李金银盯着滚落在两尺开外的矿泉水瓶,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才会相信这些脑子里只有a片的蠢货有胆子泼硫酸。 半面墙外刺头躺在地上不断呻吟,娄泽没下狠手,他带来的人都识趣地先跑了。 娄泽用衣摆抹了把脸上的血,踉踉跄跄地把刺头全身上下翻了个遍,几张纸币全揣自己兜里,剩下个新的小灵通,捏着机身拍拍刺头的脸。 “别哼哼了,又没要你命。” “我说了,你想打架,多少次我都奉陪,别打李金银的主意,再让我听见她的名字从你嘴里蹦出来,就不是打断一只胳膊一条腿这么简单,我会把它们从你身上拆下来。” “你知道的吧,我爸杀人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做得出来。” 瞥一眼角落里的矿泉水瓶,他嗤笑着将小灵通随手一扔,“硫酸?亏你也想得出来。钱我拿走了,就当做你付我的医药费,自己爬过去打电话找人来接你。” “我操/你娄泽!” 娄泽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乐了一声:“可以,知道不能带我妈了,有长进……” “老子操/你也操/你妈娄泽!你给我回来——” 天上的乌云压得更低了,老宿舍楼被拆得只剩下最后几面矮墙,风卷起地上碎落的白色腻子粉末,有点末日来临的意思。 李金银等到再也不见娄泽的身影才从墙后走出来,刺头一见她就哀嚎:“操,你们有完没完啊!” 李金银没理他,捡起那只被混混们称作装了硫酸的矿泉水瓶,淡淡道:“你知道为什么要推行九年义务教育吗?” 刺头骂骂咧咧,李金银兀自接上自己的话,“是为了社会能少一点你们这种文盲,不过没关系,消灭你们这些社会垃圾也不止一种方式。”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玻璃试管,上面贴着化学式的标签,“眼熟吗?” 刺头瞪大眼,结巴:“硫,硫硫…” 李金银点点头,“嗯,化学实验室总算进过。”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你的跟班没告诉你,我是班上的化学课代表吗?” “不可能,你不敢的,你是好学生你怎么敢……”话没说完就见李金银痛快地拔掉了密封头,他急忙撑起半边身子想夺试管,却被李金银一脚踩中断裂的腿骨。 “啊啊啊啊啊啊——” “李金银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他疯狂叫喊,却引来了更剧烈的疼痛,透过眼泪他看清了李金银的手,硫酸近在管口,她的手竟然纹丝不动!她的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个已死之人。 疯了! 她是个疯子! “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们了!求求你别泼我,”他开口求饶,李金银的手终于动了,可并不是收走试管,而是直接倒下,他凄厉地喊:“求你——” 冰凉的液体浇到脸上,预想中的灼烧感没有出现,刺头睁眼,发现自己好好的!欣喜若狂:“哈,哈哈!哈哈哈我没事!你果然是骗我的!” “轰隆——” 乌云深处惊起一声炸雷,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大自然的重锤直逼天灵盖,站在几乎移为平地的废宿舍区上,这种威慑力更为直观。 刺头的笑声猛地一僵,看向朝他的小灵通走去的李金银,决定先服软:“喂,要下冰雹了!帮我打个120呗?” 李金银的脚步在小灵通前停下,没有去捡,而是直直看向正前方的某个方向。 高中男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小灵通的不远处,就是因为凿房子而破碎的排水沟,接连几日的雨水令里面流水不断,不知流向何处。 不好的预感渐渐升起,“喂!李金银!别开玩笑了,马上下冰雹了!我动都动不了,你想害死我吗?” 李金银没动,刺头的声音渐渐绝望,“这里连躲的地方都没有,我要是被砸死了怎么办?” 看着白净无害的三好学生冷眼凝着他,一脚将小灵通踢进了水沟,流水很快将其冲走不见了踪迹。 李金银最后什么话也没留,没有人看到她来过这里,即使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冰雹下,也没有直接证据能定她与娄泽的罪。 回到家娄泽已经换洗过衣服,正在煮饭。 李金银视线落到他开裂的嘴角,他用手遮了遮,半真半假地笑说:“店里有人闹事,我就把人打了一顿,你呢?干什么去了这么晚?” 李金银垂下眼,低声说:“回来路上买了点文具,我去洗澡了。” “好,饭马上就能好。” 冰雹是吃饭时落下的。 怕有危险,家里电器都关了,只留一盏台灯在饭桌上,叮呤咣啷地声音听着十分吓人。 远处“嗙”地一声巨响,小区里响起轿车的警报声,李金银闻声走到窗台前,刚一靠近眼前突然一花,一块比拳头还大的冰砸在窗框上,碎裂的冰渣把玻璃 窗弹出一个小坑,就在李金银的眼前。 娄泽将她拉离窗口,检查她面门,确认她没事后才看向玻璃窗,“不碍事,以后再换吧。” “嗯。”李金银出神地望向窗外。 这时,娄泽的小灵通响了起来,是蒋梦。 “娄泽!你在哪里呀,安不安全?我姑母说今天有外校的人堵你!你到家了吗?” 娄泽平声回答:“我在家,李金银也在。” 蒋梦像是才想起来李金银,卡了壳:“啊李金银……嗯!你们都安全就好。” 说完她又像是要掩饰什么,哈哈道:“我就是有点担心,姑母说高三那个张鸣被人发现昏倒在废宿舍区,刚刚才被送到医院,我怕你和他在一起,外面冰雹这么大……” “他刚刚才被发现?”娄泽沉声打断,向李金银看来。 “是啊,还是施工队的一个工人回去检查现场发现的,不然这么大的冰雹,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知道了,没事我挂了。”娄泽一错不错地与李金银对视,语气不明地挂了电话。 某个瞬间李金银觉得娄泽一定是知道了,他这么聪明,又这么了解她,就算没有证据,他也一定知道了。 她做好了与娄泽对峙的准备,可是娄泽望着她,眼睫抖了抖,只是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吃饭吧。” 她不知道的是,对于娄泽来说,无论李金银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永远是12岁时那个满手针眼、孤零零地蜷缩在后港的小花。 - 秋秋抵达g省机场的消息发来时,喻氤正在利用等戏时间看一则有关99年沿海地区特大雹灾的新闻报道,世纪之交的重大灾害,就像小灵通这样的时代产物一样,深深地留在了孟竖与编剧这一代人的记忆中。 周湘的班机预计下午四点落地,开车到县城正好赶上吃晚饭,喻氤给秋秋回语音:不着急,慢点开车。 闻勉坐在她旁边的导演椅上,搭话:“经纪人进组了?” “她手上还有别的艺人,现在终于忙完了过来看看我,”喻氤收起手机,突然想起来,“这么说起来,你身边也只有小余一个执行经纪,没记错的话沈则川应该只负责你一个人吧?” 沈则川是闻勉的经纪人,喻氤听周湘提起过几次,说这人有本事有手段但毫无上进心,经纪人之间里至今流传着他那句“工作是为了早日退休”的经典名言,若不是早年搭上了闻勉这艘大船,这位奇葩在哪躺平还不一定呢。 “这题我熟!”小余从后头冒头,一派开朗:“闻哥拍戏时不爱太多人跟着,不拍戏就更加了,我们都找不到他人,公司上下都羡慕我和沈哥,因为我俩每年的假期比当老师的还多!” 闻勉轻笑,没接他话茬,就着喻氤的问题解释:“沈则川最早是华盟的人,后来嫌公司让他带其他人压榨了他的休息时间,索性辞职在我这里拿工资,至于其中的原因,我认为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是个让人省心的演员。” 干他们这一行,活在无数双眼睛下,人人都把自己包装得像个假人,这层包装纸就是他们的台面,戏里戏外台上台下,摘不下来,也不能摘。 可是闻勉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他很生活化,以至于他周围最亲近的人也有种浑然一体的松弛感,喻氤常常会忘记闻勉是圈子里最顶层的那类人。 她唔了一声,鼻子突然传来一阵痒意,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戏里时间刚过九月,实际现实里已经是十月底了,每天上戏都得带羊绒披肩,但今天秋秋去接周湘,她便忘了这回事。 碰巧有人来喊闻勉上戏,他合起台本,离开前将自己椅子上叠着的针织外套递给喻氤,“先披一下,别感冒了。” 浅灰色外套面料柔软,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香气,罩在身上宽松暖和,能与她的长披肩媲美。 她套着他的衣服,拿过他留下的台本翻了翻。 和自己涂得花花绿绿的本子不同,闻勉的台本很干净,干净得像那种看一眼题目就能得到答案的天才会写出的试卷,偶尔在重点文戏的页边做做记号,手写几个关键词,手写体形端秀而架劲挺,倒真像他的人。 时近晚饭,周湘终于舟车劳顿的抵达县城,喻氤下戏出来便看到她和监制陈生站在组里包的大巴车前聊天,陈生一天都没在片场,看着也是刚外出回来。 周湘不是个健谈的人,但是只要涉及工作的社交从不马虎,喻氤走过去,果然听到两人在你来我往的客套,好在陈生对喻氤印象不错,客套归客套,在本人来之后带上了几分真心。 每到这个时候喻氤都觉得自己回到了上学时期,这个场景就和开家长会,家长向老师了解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如出一辙。 聊了两句陈生说还有事找孟竖商量先行离去,喻氤让秋秋去拿她和周湘的盒饭,久违的回车上吃了饭。 盒饭是两荤两素一汤,剧组工作餐。 喻氤不跟他们一块,自从电话视频发现喻氤痩了一大圈后,周湘就叫公司的营养师专门配了三餐菜单,让秋秋在县城里找餐厅照着上面做,做完送到现场来,两个月下来终于养回来一点肉。 彼此聊了聊近况,主要是周湘在说,娱界内部越来越乱,高层互不作为,管理层分帮结派,监事会唯一一个没有派别的监事出走,整个公司已经是江氏的一言堂,而周湘接洽的那个华盟经纪事业部的人至今未给准信。 “我的经验是,希望不大。”周湘说着,再次提醒喻氤对换公司的事上上心。 喻氤答应拍完这部戏会考虑,周湘点点头,转口说起从陈生那里听来的消息:“闻勉的粉丝后援会想来给他庆生,他让沈则川回绝了,说会影响拍戏进度。” 喻氤咬住筷子,“他要过生日了?什么时候?” “就今天。” 喻氤两眼发黑,为什么没人提醒她? 她拍戏拍的晕头转向,连今天是周一还是周五都不知道,更不可能记得闻勉的生日,何况,她本来也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周湘还在继续说着:“他的粉丝有点情绪,一般拍戏时不给办生日会,也会允许几个大粉来探班,但是闻勉今年什么也不许,后援会的人就求到陈生那里,希望能把粉丝们的礼物送进来。” 喻氤幽幽打断她,“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马上就要过去,可我什么都没准备。” 那天最后几场戏是跨年戏,戏里放了烟花,热闹的氛围一直延续到戏外,这个时候大伙儿都知道了要为闻勉庆生,除了摄影组的年轻小伙们在抓紧撤机器,其余的人都顾盼着门口,好像在等什么。 没几分钟,导演组的两个助理从外面推进来一个蛋糕车,上面35寸的是剧组定的,另一个8层高的精美漂亮,插着翻糖捏的q版闻勉小像,想必是粉丝后援会准备的。 小余紧随其后,怀里抱着束香槟扎成的花,几个场务大哥帮忙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花束、纪念册,还有整整两大纸袋的信。 大伙儿一窝蜂挤进这个三居室,闻勉早有预料一般,笑着迎接了所有人的生日祝福。 有人把一顶纸做的寿星冠传到喻氤手上,起哄让她给闻勉戴上,闻勉往后退了一步,好脾气地打着商量:“这个就不用了吧?我都三十了。” 几乎所有女性工作人员都异口同音:“你永远十八!!” 喻氤被她们的氛围感染,也小声附和:“你永远十八!” 闻勉笑得很无奈,有个胆大的梳化师带头:“戴上!许愿!戴上!许愿!”进而越来越多人加入,一副今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架势。 主摄挤进屋,在最后头放声吆喝:“闻老师,你舍得咱们这么多姑娘伤心吗?大老爷们刀子 吃得起,小皇冠也戴得起!” 全场哄堂大笑。 闻勉也笑,遮住眼睛朝喻氤矮下身来,“好吧,那我假装自己不知道。” 又是一阵笑声。 他手指细长,一遮就是半张脸,露出上扬的嘴角,显得极温柔,喻氤多瞧了几眼,赶紧替闻勉戴好那顶幼稚的寿星冠。 人群又开始催他许愿,喻氤回神,发现剧组的所有人都放下手头工作围了过来,包括孟竖陈生这群主创,还有早就收工了但是一直在外面等待的蓓蓓元昊,整个小屋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闻勉象征性的对着蛋糕说:“希望《铁锈》能顺利杀青,在明年的柏林电影节取得好成绩,未来票房长虹。” 有人说:“这不算!” 孟竖一扭头:“谁说不算?” 众人大笑,那人疯狂找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不算!” 闻勉不得已重新对着蛋糕闭眼,大概不到十秒,他就睁眼吹灭了蜡烛,快得喻氤怀疑他压根就什么都没许,不过人活到闻勉这个地步,应该也没什么要许愿的了。 由于拍摄片场不好喷香槟庆祝,小余抱来的香槟花被大家分来喝了,主摄好酒,识货地认出价值不菲:“这么好的香槟?闻老师的粉丝真是大手笔。” 小余挠挠后脑勺,憨笑:“香槟不是我们准备的,是之影姐送来的。” 主摄又嚯了一声,些许耐人寻味的意思:“他们关系还那么好呢?” 副摄一手搭上他的肩,打了个哈欠:“要不说单之影是咱闻勉老师唯一的红颜知己呢,他俩这么多年没再合作,交情还这么深,前年闻老师那部纯文艺片上映的时候,视后不还在朝阳哪家影院包了三个厅请他的粉丝去看么,闻老师的微博也每次都帮视后宣传……” “但不是说单之影早跟了寰意那位老总么?他俩不清不楚的,那位一点儿不介意?” 副摄一掌拍上他后背,“瞎说啥呢,人家这是好朋友。” 再说,小余就在跟前呢,这能当着他的面瞎猜吗? 小余确实不高兴了,脸半拉下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粉丝做的纪念衫在车上,我去拿。” 说着掉头就走,不期然和拐角处的喻氤打了个照面,小伙子头一次没打招呼,埋着头气鼓鼓的出去了。 喻氤一直在大门口徘徊,不是故意偷听,是在等秋秋把她的“礼物”带来。 她看看娄泽房间里交谈的闻勉孟竖几人,想到方才听到的“红颜知己”。 单之影,同处电视剧圈,喻氤对她耳熟能详,手握两个视后的头部大花旦,也对她和闻勉多年好友的关系早有耳闻,不管媒体和粉丝如何猜想,这对影帝视后的“情谊”在娱乐圈一直是珍贵的代名词。 只不过那个时候闻勉对喻氤而言,只是一个见过一次,值得尊敬的前辈,其意义寥大于陌生。可说不清什么时候起,这个名字不再只是两个普通的汉字。 闻勉在剧组之外会是什么样子呢?他的生活、他的交友圈、他的一切爱好,喻氤都答不上来,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滋味在心中蔓延开。 “赶上了赶上了!”秋秋三步并两步,拨开片场外围扎堆闹腾的人,把咯吱窝里夹着的纸袋交给喻氤,“你看看这相框行不行,不行也没得换了,大晚上的,我转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开门的相馆,我看尺寸一样,拿它当画框应该可以。” 喻氤打开看了看,用手帮她扇了扇汗,感激一笑,“这个就很好,谢谢你秋秋,快去吃蛋糕吧!” 秋秋大大咧咧扯开领口,把她往闻勉的方向推:“没事儿!赶上了就成,我去找湘姐,你先去忙吧。” 礼物拿到手,喻氤心里有了底,再用视线搜寻闻勉,发现他独自靠在戏里那组由娄泽亲手打的木柜旁,低头浏览手里的一沓信封,似乎在看粉丝们的署名。 喻氤走近他,有些好奇:“你记得她们的名字?” 这么多,而且粉丝写信也不会署真名吧?都是网名或者代称居多。 果然,闻勉浅笑着摇头,“只有一些有印象。” 说完他十指归拢信封,目光认真地洒向她,“怎么了,想跟我说生日快乐?” 他这么说喻氤才想起自己还没好好地和他说生日祝福,她将相框从身后亮出来,“我今天下午才知道你过生日,没有准备,这本是想杀青时送你的,就姑且当做生日礼物吧,杀青时我再送你些别的。” 闻勉接过,画纸上是一副素描,画的是李金银生日那天,娄泽在她家楼下跨着单车微笑的模样,比起送给谭嘉群和韦琳的简单小像,这幅显然与众不同。 灰色铅笔重重描摹出阴暗湿重的楼梯间,斑驳房屋露出一角,占去了画纸的大半,狭长台阶延伸至尽头,少年包裹在斜阳树影里,身形模糊而温暖。 娄泽对李金银的祝福是希望她的十七岁快乐,喻氤揉揉鼻尖,“娄泽对李金银的祝福是希望她的十七岁快乐,我就借花献佛,祝闻老师的三十岁,四十岁,直到变成一个老爷爷,余下的每一年都能过得快乐。” 闻勉的眉眼随着她的话语化成一汪平静而温暖的湖水,“你也是,喻氤,你也要快乐。等到杀青的时候,再画一副给我吧,就画……李金银。” 喻氤捏紧指尖,为什么要停顿?闻勉原本想让她画的是谁? 说话间,小余还真确有其事地拿回了一件纪念衫,连帽款的白色卫衣,胸前一个印花“勉”字,他招呼闻勉:“粉丝送来的,哥你穿上让我拍张照,我好发微博。” 闻勉“嗯”了一声,就着戏服直接套上卫衣。 他这几天的戏服配了条项链,不是很好的材质,带久了会将锁骨心磨红,这会儿和卫衣里标上的别针绞在一块,闻勉伸手向后扯了一下,没扯开。 “我来吧。”喻氤说。 闻勉看她一眼,朝她弯下腰,喻氤双手从他脖子环绕向后,去解那个小别针。这期间她和闻勉脸颊的距离,不足一只手掌。 喻氤为了演李金银,指甲剪的很短,那小别针又太细,按了两次都没按开,喻氤眼珠微转,看向闻勉,他也正不避不让地望着她,喻氤看见他脸颊细小的容貌,纤长睫毛的缝隙,以及眼眸里不带笑意的专注。 有那么两息,喻氤觉得那是她与闻勉之间最近的距离,比亲吻还要近。 喻氤目光下移,划过他笔挺的鼻梁,和放松的唇,最后挪开眼,凝神一次性解开了别针。项链与卫衣分开,她也退开了身。 再不退开,她怕她会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闻勉目光悬在她脸上,整好衣服,被小余拉到一片空白墙前拍照。 喻氤站在原地长长吸了一口气,不经意转眼,竟然与孟竖视线相撞。他同陈生、元昊和蓓蓓聚在客厅电视柜前,面朝这个方向不知道观察了多久,眉心微凝,神色含着几分审视,喻氤心跳漏了一拍,有种被看透的心慌,故作镇定地转回头去,假装没注意到孟竖。 第二天一早还有拍摄,大家没敢闹太晚,吃完蛋糕就收工集体回酒店了。 酒店房间有限,周湘又是临时决定来的,剧组没有给她预留房间,喻氤本打算让她和自己住,但周湘知道她睡眠障碍治了好几年,觉一直很浅,十分干脆的拒绝了她的提议,最后只能在秋秋房里加张床挤一挤。 喻氤跟着去两人房里打了一转,实在不是她操心,而是她深切怀疑这两人能不能住一起,周湘有洁癖,而秋秋…… 喻氤去过一次秋秋在北京的租房,她家每样东西都不在该在的位置,秋秋的说法是:狗窝也是窝,只要舒适它就是好窝! 现在相似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喻氤站在秋秋房里,感受着来自周湘的低气压,嘴角抽了抽:“我看还是去我那里睡吧。” “不用,只住一个月,我可以克服。”周湘冷声道。 秋秋讪笑着捡起快把椅背压弯的一大摞衣服,“这都是洗过的,我就是没来得及叠罢了,收拾收拾就好了。” 喻氤:“……” 周湘脱掉修身的大衣,挽起袖子看了眼手表,开 始赶人:“十二点了,明早七点化妆,你的睡眠时间已经不够八小时。” “真不用我帮忙?” 周湘又看向手表,喻氤举双手妥协,老老实实回到自己房间,洗漱整理,躺到床上已经是半小时后。 她猜周湘她们应该也收拾结束开始休息了,就没有多此一举再去问,而是打开手机将卸载掉的微博下了回来。 她的账号在路透传出去之后就交给周湘去处理了,不清楚她和闻勉的经纪人沈则川是如何沟通的,反正两人的账号现在是互关状态,据秋秋说当时还上过一次热搜,不过她在剧组里远离网络,那些腥风血雨一丁点儿都没影响到她。 闻勉的微博在零点前更新了一条,三张图片,一张是后援会的礼物和香槟花,一张是他穿着纪念衫的认证照,最后一张则是她送的画,装裱崭新的素描被单独放在床头柜,在暖黄色的台灯灯光下十分温馨。 配文很简单,只有两个字:【三十。】 他的微博常年是团队运营,本人发布的内容一年也没几次,所以这条微博下简直是沸反盈天。 热评第一是被粉丝顶上去的小余。 他显然深谙粉丝需求,放出了闻勉带着纸质皇冠的许愿图,评论:【不是三十!是永远十八!】 底下的粉丝都在尖叫【你小子果然知道我爱看什么!】【让我们感谢这位菩萨twt】【三十果然是男人最好的花期,哥好嫩我要晕了】…… 喻氤想点开图片,不小心误触成刷新页面,再刷出来时,小余这条热评下的最高赞回复不再来自粉丝。 单之影v:【哈哈哈哈好傻。】 闻勉v回复单之影v:【别嫉妒。】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或许正在联系也不一定,毕竟重要的好友庆生光是送礼说不过去,怎么也要打个电话吧? 喻氤不确定自己是否要给他评论,最后还是按照心意留下了一句简单的祝福:【生日快乐。】 她现在的微博粉丝量不多,甚至比不过一些大网红,账号权重低,一发出去很快淹没在狂欢的粉丝中。 喻氤有点傻眼,这样的话,闻勉应该看不到吧?她赶紧往回翻想将其删除,然而[闻勉三十]的热搜早已登顶,评论正在几何倍暴增,转眼就达到了6万,连她自己都找不到自己发出的评论。 不常玩微博的喻氤正打算上搜索引擎搜一下如何找到自己发出的评论,新消息的弹窗就蹦了出来。 她切回去一看,闻勉竟然也回复了她。 闻勉v回复你:【谢谢小花,但你该睡觉了。】 第22章 p-14恍惚她看到蓓蓓站在他房门…… 不是简单的“谢谢”,也不是客气的“早点休息”,而是“你该睡觉了”。 中华文字真的博大精深,明明是相似的语义,只是换一个说法就让整句话带上若有似无的亲昵,喻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我意识过甚。 手机狂震起来,原来她没有关上新消息提醒,不断有评论回复涌进她的未读消息,她赶紧更改设置,震动还是没有停止,这次是周湘的微信语音。 “你们在搞什么?知道这么晚撤一个热搜多麻烦吗?”周湘的声音泛着无力与疲惫,本来闻勉那边今晚怎么闹腾,和单之影双之影三之影上多少热搜都不关她的事,现在好了,她也得爬起来加班了。 喻氤顿时想缩进地里,“对不起……” 周湘一个电话打过来:“你现在不要回复,也别点到什么不该点赞的东西,退出账号睡觉,我去跟沈则川沟通。” 喻氤当然没有异议,赶紧把账号退出来,周湘交代完就挂了电话,喻氤对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坐了一会儿,渐渐反应过来,这还是闻勉第一次在戏外叫她“小花”。 为了增加代入感,也因为方便,有的剧组会用角色的名字称呼演员,《铁锈》剧组也不例外,好像除了孟竖和闻勉外的人都用李金银叫过她,她还以为不这么叫是他俩的工作原则,原来闻勉也会这么叫她啊,虽然这声“小花”也有点调侃的意思就是了…… 次日,周湘说昨晚沈则川又联系了蓓蓓和元昊的经纪人,请他们也和闻勉在评论区里互动,这样就可以说成是在为电影提前宣传,最后让闻勉开了半小时直播,作为不让粉丝探班的补偿,粉丝一高兴谁还有空管评论区。 喻氤趁出工前找了直播回放来看。 闻勉不是流量明星,除了拍戏和电影宣传外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身边又只有小余一个工作人员,所以直播画面不如专门筹备的那样精美,背景一看就是酒店里稍有年代感的墙纸。 他穿着简单的圆领白t,头发零碎地散在额前,怎么看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要不是家夫颜值过硬,真扛不住这死亡顶光。】 【不是说在孟竖的组里吗?怎么就给我哥住这条件啊!孟老头我跟你势不两立!!】 【楼上是新粉吧,比这还苦的条件哥都住过,他自己不在意的,这些话发出来路人观感不太好……】 【老公老公,生日快乐,今天有没有吃好吃的?】 【有没有收到我们送的信呀?】 【哥今天是群戏吗?和新演员搭戏累不累?是不是拍摄任务很重?】 【为什么叫喻氤小花?】 闻勉自动略过了叫他老公的问题,盯着快速略过的弹幕逐一回答:“信收到了,我会找时间看的。” “群戏……都有吧,多的还是跟喻氤的对手戏。” “小花是戏里的昵称。” 录屏中直播间的人数还在暴涨,弹幕多的看不清,但他既然提到了喻氤,开机时众多粉丝和路人对这部戏的选角争论便浮了上来,即使每条弹幕只能在屏幕上停留一小会儿,也依然能捕捉到许多个喻氤的名字。 闻勉抬眼,不再看弹幕,表情淡淡,自顾自地聊天。 “喻氤是我很欣赏的一位年轻演员,和她搭戏很舒服,作为创作者我很满意我们的呈现,至于具体的等电影上映后大家进影院看过后再讨论吧。” 【哥真是老体面人了,辛苦哥了。】 【应该不是,按他往常的说法,若是为了体面应该会说喻氤是他和孟竖都很欣赏的演员。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支持哥的电影!】 之后闻勉又聊了些片场趣事,半小时一到,不论弹幕怎么哭爹喊娘仍是无情的下了播。 喻氤关掉视频,无意识地抠起指甲,闻勉说很欣赏她,他口中说的是“我们的呈现”,是不是说明在他眼里他们是一个整体?虽然知道这有可能是出于保护戏的角度,喻氤还是很开心。 她把视频下载下来,卸载微博,回到了断网的生活。 拍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连续几天大夜,昼伏夜出,喻氤的睡眠质量明显下降,眼底伏青在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格外明显,连闻勉都劝她等戏的时候可以回车上眯一会儿。 这天,剧组傍晚出工,拍完第一个室内景转到小区活动广场,戏中这里每月有一次集中的电影放映,附近的居民们都会带着小凳子来观看,李金银和娄泽偶尔也会来。 道具组提前搭好了老式的放映布,灯光指导突然说落拿了两个灯架,临时叫手下的人回去拿,布灯的时间也就比往常慢许多,喻氤和闻勉坐在广场侧边的石板阶上闲聊。 戏里放的是一部94年的香港电影,放到现在看是部黑色爱情片,那个年代香港流行的影片总与**、枪战沾点边。 电影导演是香港很有名的流派先驱齐家佰,与孟竖这种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天才”不同,齐家佰是正经在美国读过电影的导演,世纪之交的那二十年是他最活跃的时期,拿过好几次金像奖,只不过近十年都没再看到他的作品了。 喻氤怪可惜的感叹,闻勉点头:“他老人家迈入七旬之后身体就不大好,大概之后都很难再看到齐老的片子了。” 喻氤震惊:“齐家佰都七十了啊……” “嗯,孟竖都快六十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小时候还跟我爸一起看他的碟片,印象中他就是我爸那一辈的人,原来他们都到六七十的年纪了,”喻氤神情迷茫又惆怅,“也是,我都快二十五了,总感觉自己上学那会儿还在昨天。” 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闻勉微笑不语。 喻氤没发觉他的异样,就着电影说起童年记忆不禁笑起来,“我爸特别喜欢看电影,以前还想做电影编剧呢,但是他写的东西太文绉绉了,后来只能老老实实在高中教书,他还在学校里组了个电影学社,我当演员多少也有些受他影响。” “我家搬家前的老房子里有一个很大的电视柜,柜子里全都是我爸收藏的影碟,里面就有齐老的全部影片,那时候我爸因为带着我看这么暴力的片子,经常被我妈狠狠批斗,罚他第二天去河边钓够十条鱼才可以回家——我爸除了看电影还很会钓鱼。” 闻勉眼前浮现出家长里短的生动画面,眼角笑意加深,“齐老崇尚暴力美学,确实不适合年纪太小的孩子看。” “我爸是不是很不靠谱?上小学时他看球赛,一时兴起,背着我妈用瓶盖沾酒让我尝。” “那你尝了吗?” “……尝了,然后他骗我说那是马尿,把我吓得哇哇大哭……” 说着说着喻氤升起一丝难为情,自己怎么还自爆糗事呢?但看闻勉听得开心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低头用鞋尖踢了踢地面。 “听得出来你生长在一个轻松幸福的家庭里。” 喻氤偷偷瞄他,闻勉说话的时候望着远处剧组搭的老式露天影院。 他脸上不带笑容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冷清的,五官中棱角分明的部分被凸显出来,但奇怪的是,喻氤不再像刚认识他时那样害怕了。相反,她有种莫名的直觉,此刻的闻勉是放松的,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从什么时候起她也能分辨闻勉的情绪了。 他在落寞吗?因为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喻氤记得,闻勉的父母好像很早就离世了,或许她不该聊这个话题。 “如果你父亲是齐老的影迷,我可以帮你要个签名。” “嗯?” 闻勉侧脸看向她,喻氤反应过来,“好啊,会比较麻烦吗?麻烦的话就算了,毕竟齐老不是艺人,向他要签名还是有点冒昧——” “在聊什么?” 一道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蓓蓓歪头向两人走来,俏皮地挤挤眼。 “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闻勉视线定定在她身上停留两秒,露出斯文的笑容:“在探讨齐老的电影。” 接下来的戏是三个人的戏份,所以蓓蓓理所当然地接过话题聊起这部影片,还说自己曾在金像奖典礼远远见过一次齐老。 相似的情况不止发生一两次,这几天都是拍李金银、娄泽和蒋梦一起的情节,蓓蓓在片场总是像这样有意无意地插入她和闻勉的对话,初时喻氤没有察觉,次数一多才渐渐反应过来,蓓蓓想和闻勉拉近关系。 不稀奇,为名,为利,或者为了闻勉这个人,圈子里没有人不想和闻勉套上关系,偏偏蓓蓓每次都大大方方,既能确保话题捏在自己手上,又不完全冷落排挤喻氤,让人挑不出刺来。 喻氤感受到或多或少的恶意,于是每当蓓蓓找过来聊天时,她便没有太多发言欲,和妙语横出的蓓蓓相比,她显得沉闷无趣。 这点对比,让喻氤变得更加沉默。 当天晚上拍到凌晨三点才收工,喻氤隐隐感到自己在发低烧,依稀记得房里有之前拍淋雨戏秋秋留下的感冒药和消炎药,回到酒店房间翻出来一看,感冒药还有最后两粒,消炎药没开封,没有治退烧的。 她也不知道低烧需不需要吃退烧药,以防万一还是打电话给秋秋,结果这姑娘在洗澡,是周湘接的,听她说有点烧当即打算给她送过来,喻氤也不敢洗澡,就坐在床角干等,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太困的缘故还是真的烧了起来。 大概十分钟,周湘就敲响了她的门。 门一开先听到的不是周湘的声音,而是一阵笑声,甜美,但在这么晚的走廊里格外响亮,甚至有点失礼。 喻氤脑神经一抽一抽的疼,闻声寻去,只见蓓蓓站在走廊的尽头。 她怎么会在这?她又不住这一层。 像是看穿了喻氤的疑惑,周湘退开一步,让她视野更开阔,于是喻氤总算看清了蓓蓓站在何处——老酒店一层只有两个高级套房,分别分布在走廊两边,那么和蓓蓓深夜畅聊的人不言而喻,是闻勉。 距离太远,喻氤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脸,只依稀认出他身上的衣服是早上化妆时穿的,那就是还没休息。 “和传闻中一样受女艺人痴迷啊。”周湘推推无框镜片,意有所指。 喻氤难受得顾不上其他,只在浑噩中想闻勉一贯得体,肯定知道大半夜在走廊上大声喧哗有多粗鲁,他会请蓓蓓进房间聊的,他会这么做的。 她脸色惨白地接过周湘手里的药,“谢谢,我睡了。” 第23章 p-15失控惩罚他吧 第二天喻氤直到周湘闯进房里才惊醒,天已经大亮,闹钟响过七轮,而她完全没有听见,是化妆师等了一个小时不见她人,打给周湘问是不是确认错了上妆时间,周湘心道她大概是睡过了头,找酒店前台要了备用房卡上来一看,还真是。 睡过头这种事极少发生在喻氤身上,周湘想当然归结于她昨晚的不适,用手量了量她的体温,感觉没烧,“怎么样,要帮你请假吗?” 喻氤扶额,沉沉摇头,猛地从睡梦中醒来,整个人都还处于心悸当中,但她昨天吃了药,那种昏沉泛冷的感觉已经驱散,既然没生病何必拖累拍摄进度。 “不用,我现在就起,帮我跟孟导说我晚到一小时。”她说。 到了片场,或许是周湘提前铺垫了她昨晚不舒服的前情,孟竖没怪她起晚,只是在结束了手上的一场戏后把拍摄顺序调整回通告单上的顺序,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 闻勉在换戏途中抽空端详她的脸色,可惜她上了妆,无所端倪,于是问:“昨晚病了?” 喻氤摇头,“吹了点风,可能太累了。” 戏外天气变冷,戏里也如是。 高考的氛围越来越浓厚,娄泽不再有时间打零工,每天晚自习回来房间里的灯都亮到半夜。 他的成绩一直很好,一本稳扎稳打,冲一冲还有机会读重点大学,这也是他每每触犯校规学校却一直容忍他的原因。 李金银问他,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娄泽说没想过。 那天两人在饭桌上聊起这个话题,而后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因为高考就意味着分别,娄泽会去到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李金银则要留在狭小的宜海度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年时光。 最后李金银安静地收拾了碗筷,对心事重重的娄泽道:“以前没想过,现在可以想想了。” 娄泽抬眼看她,却只来得及看到她纤细的背影。 转眼进入寒假,整个高三年级组织进行两周的假期补课,李金银在学校里找到一个兼职——千禧年将至,市里教育局举办新年汇演,学校要代表县城出一个节目,于是抽调了低年级的老师组成临时艺术团。 负责排节目的音乐老师是个刚从省艺校毕业的年轻人,知道李金银家里的情况,就让她每逢排练日来帮忙打扫音乐教室,虽然给的钱不多,但是各科的老师都在,可以借这个机会开开小灶。 李金银答应了,因为音乐教室与高三楼就隔着一个操场,有时她会坐在操场边自习,娄泽就在远处的某扇窗后。 补课的最后几天,高三进行了一次模拟考,根据模拟考的成绩让所有考生上报自己的目标学校,不公开,仅作为老师们的参考。 娄泽拿着拟志愿单回家的时候没有避开李金银,李金银也没问他要填哪所学校。 填哪里都一样,无法见面的话,多少公里的距离都没有差别。 喻氤认为李金银是这么想的,可是当蓓蓓饰演的蒋梦拦在闻勉身前奋力劝说他将志愿从省城大学改为几千公里外的海事大学,她感到脑中数日来紧绷的弦正 在被蚕食。 她站在教室前门拐角,扮演着这幕戏的背景板,听着蒋梦气急败坏地往外吐台词。 “娄泽,你的成绩报省大有多屈才你知道吗?” “究竟为什么呀?你不是想报航海专业吗?大连的海事大学是最好的航海大学,省大根本比不上!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家可以资助你,你就听我姑母的争取一下吧!她是你的老师她能害你吗?” “你非要报省大是不是因为李金银?为了离得近一点好回来看她?你是不是有病啊!” “你是她的什么人,你没有义务为她放弃你的人生!难不成你还能照顾她一辈子吗?” 好的,到这里该转身离开了,喻氤按照调度逃出画幅,不大的画外空间挤满了人,听蓓蓓一声大过一声的争论,没等她演完孟竖喊停:“情绪太激烈,重来。” 于是喻氤回到原位,充当过肩镜的前景,在那之后又拍了数条闻勉和蓓蓓的正反打镜头。 相同的对话一遍遍重复,仿佛在进行一个不断读取的游戏副本,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变成没有智慧的机械生物,只有她被困在其中,困在李金银的人生里。 喻氤站在人群的最后,长大嘴巴呼吸,进入身体的氧气稀薄得让人怀疑是否处于真实。 等到孟竖终于肯点头,她顾不上其他人的目光,健步如飞地冲出教学楼。 操场上几个摄影组的年轻人正在安装滑轨,见到她独自跑出来还愣愣地问上面是不是结束了,喻氤胡乱应了两声,他们赶忙加快动作。 周湘和秋秋发觉她的不对劲,率先追了出来,后脚剧组的人也陆续搬着东西转移下来,眼看着孟竖和闻勉、蓓蓓等人走出楼梯,周湘只来得及拉住喻氤往旁边避了避。 “怎么回事?” 喻氤低语:“我没事。” 她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周湘瞅一眼正在架滑轨的机位,“有问题别憋着,跟我说,我去解决。” “真没事!” 周湘扶着她的手收了回来,喻氤顿了顿,缓和了语气,朝拍摄场地走去。 “抱歉,准备开拍了,我先过去。” 操场上滑轨铺了四五节,为接下来的长镜头做准备,孟竖上下打量她,关心了一句:“身体不舒服?” 喻氤说没有,他便不再问。 《铁锈》拍到中后旬他很少再给喻氤和闻勉讲戏,划定了两人在镜头里的活动范围便让开机看看效果。 场上清空,喻氤独自站在高三教学楼下,仰头看闻勉的身影从台阶尽头出现,看他一步步靠近,直到在自己面前站定,根本看不出他刚刚被人指着鼻子骂有病。 他缩缩脖子,冷峻的脸向她绽开一个笑容,“今天好冷啊,快走,小花,我们回家。” 喻氤嘴唇颤了颤,按照剧本,她应该假装没听到娄泽和蒋梦的谈话,然后任性的以自己不喜欢为由要求他远离蒋梦,借此继续享用他对她的好。 可是此刻望着闻勉晶亮的笑眼,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愤怒,一种名为背叛的怒火,从胸口夺路而上,燎得她的理智寸草不生。 头一次,喻氤与李金银达到了完全的共鸣——为什么要对其他女人笑?先对她好的人明明是他不是吗?为什么招惹了她还要看向其他人? 短短几秒,她的五脏六腑不断的崩坏重组,耳边由远及近出现模糊的幻听,她听见李金银用自己的声音对她说: 惩罚他吧,谁让他想离你远去呢。 搞砸一切吧,这样就不会更糟了。 于是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闻勉,说出与剧本毫不相干的台词:“你背我回去吧。” 闻勉反应很快地接上她的改动,上前一步想揽住她,“我和蒋梦……你都听见了。” 喻氤却猛地打开他的手,火辣辣的疼痛在一道响亮的拍击声后漫开,镜头中闻勉的手背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闻勉径直与她对视,嘴角笑意平了下去。 喻氤不做多余的表情,眼中雷暴酝酿,重复道:“我让你背我。” 秋秋捂住抽气的嘴,周湘震惊之余迅速扫向监视器后的孟竖,此时太阳还没下山,对方墨镜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紧皱的眉头,一看就不是好脸色。 在他旁边坐着的蓓蓓瞪圆了眼,周湘眼镜度数清晰,读懂了她的唇语——“喻氤被鬼附身了?” 离奇的是,面对这么离谱的擅自改戏,孟竖虽然明显不满意,但并未叫停,大约是想看看他们要演什么东西,周湘稍稍松了口气,只要孟竖没立刻发飙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屏住呼吸重新看向场中,闻勉在非常短暂的凝滞后,顺从地蹲下身,周湘注意到他的动作十分不合常理,正常人要蹲下背人一定是边转身边蹲,但闻勉是先面朝喻氤矮下身,然后才看着她背过去。 就像在…… 就像在向一个人下跪。 喻氤见闻勉读懂了她的戏,心里萌生出荒谬的酸楚来。 他弯曲的背脊是臣服的姿态,因为娄泽不论何时都会无条件地对李金银低头,好似他生命的意义就是照拂一朵风中的小花,所以只要是闻勉还是娄泽一天,他就会顺从作为李金银的自己。 镜头分秒不差的记录着,闻勉按照她要求的蹲下身背她,喻氤却还是固执地站着,好半响冷硬地冒出一句“我不喜欢蒋梦。” 闻勉的后脑勺轻轻点了点,“好,我们以后不与她来往。” “你……”你不许离开我。 未能发出的声音哽塞在喉咙,如同一团呜咽。 喻氤忍了又忍,忍得手背上的经脉都开始轻微抽搐,闻勉还是一动不动地等着她,永远耐心,永远予取予求。 她放弃了,双手揽过那节低垂脖颈,被他沉稳地背了起来。 同样令人心安的力度,跳火车那晚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只要他在,一切袭来的刀锋都会迎刃而解。 喻氤不想落泪,她明白李金银不该软弱,可无声的泪滴还是源源不断地砸进闻勉的颈间。 闻勉停下脚步,目光平直地望着前方,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我不离开,哪里也不去,哪怕有一天你推开我,我也会回到离你最近的地方。” “娄泽会永远和李金银在一起。” 喻氤闭上眼,泪水决堤。 演到这里,戏已经无法进行下去,没有人喊卡,现场百来号人齐齐静默,两台机子直到闻勉将喻氤从背上放下才暂停录制。 喻氤转过身朝无人的操场深处走去。 小余见此赶紧上去给闻勉递湿巾,闻勉似乎在出神,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好一会儿,他才接过湿巾擦拭颈间的水迹。 第24章 p-16移情没关系,杀青以后就好…… 主演一言不发,导演不做反应,《铁锈》拍摄这么久,现场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大伙儿不敢喘气,默默着交换眼神。 有句老话说,剧组是个等级森严的小社会,显然在《铁锈》剧组中,闻勉、孟竖、陈生是掌握话语权的人,孟竖喜欢给演员更多探索空间,所以他愿意倾听演员的想法,允许演员一定程度上自由发挥。 可是喻氤这一出,已经远远不是一句台词,一个走位的改动,这是直接脱离剧本,改变了整场戏的内容,将导演视若无物,放在哪个剧组都是大忌。 闻勉在镜头里停滞的那几秒,场外的人都替喻氤捏了把汗。 那可是闻勉,脾气再好,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主。就连主摄、副摄这些跟了孟竖多年的老炮,仗着资历敢在闻勉面前随意几分,可你让他们擅自改闻勉的镜头,他们敢吗? 更别提那道掌击隔了那么老远都能听见,若是不小心扇在闻勉的脸上,刮到哪儿蹭到哪儿的,喻氤真的可以不要混了,就是现在闻勉提出要换掉喻氤,孟竖也是不得不掂量掂量的。 一次得罪了两个人,喻氤这下麻烦大了。 一时间片场众人有事做的埋头做事,没事做的装也要装作自己在忙,以降低存在感。 对闻勉还算了解的陈生没有其他人那么如临大敌,倒是感叹了一句:“闻勉还是闻勉,反应太快了,这都能接上。” “那是因为在这两人的演绎下,李金银和娄泽已经不再完全是我和孟导认识中的李金银和娄泽,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彼此在想什么,这出规训戏确实是李金银和娄泽会做得出来的互动,”编剧语气十分复杂,“从他们俩的化学反应看,不管孟导当初是怎么考虑的,如今都再没有比喻氤和闻勉更适合演这两个角色的了。” 陈生看了看孟竖沉如黑水的脸色,给编剧使了个眼神,噤声。 喻氤到底还记得自己是在片场,远离人群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情绪,回过身发现周湘等在两米开外,确认她情绪稳定后周湘以掌心贴住她后背,扼要道:“去给闻勉和孟竖道个歉,诚恳点。” 喻氤知道自己闯了祸,没有逃避,老老实实跟她回到剧组人群。 孟竖和闻勉正在看监视器回放,见到她来孟竖摁了暂停,面朝她侧过脸,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有心理准备还是被他看得发慌,不敢报侥幸心理,放低姿态认错。 孟竖盯了她几秒,转头和编剧说话,看样子打算晾着她,喻氤有些难堪。周湘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催促之意分明。 前所未有的酸胀在喻氤胸腔中泛开,她又转向闻勉,郑重地弯腰鞠躬:“对不起,闻勉老师。” 她弯着腰,视线里闻勉的手垂在裤管两侧,手背上贴着降温消肿的冷贴,他侧身避开了她的鞠躬,不知道在对谁说:“先把回放看完吧。” 喻氤很久没有听到他这么冷淡的语气,一瞬间委屈冲击泪腺,她屏住呼吸逼回眼中雾气,直起身站到两人身后。 回放重新播放,孟竖的团队不愧是顶级的影人团队,即使处于状况外,两个摄影师还是敏锐地抓到了喻氤和闻勉在动作神态上的细节。 孟竖终于开口:“说说吧,为什么这么演。” 他没加称呼,喻氤知道他在问自己,她低声答道:“李金银不是个好人,但她爱娄泽。” 她爱娄泽,所以哪怕她愤懑,但她知道蒋梦说的是实话,没有她,娄泽能过得更好,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去。她痛苦,不甘心放娄泽离开,却也做不到拉着他活在地狱,只能借着儿时娄泽背她哄她开心的举动,无力地彰显对娄泽的所有权。 李金银想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可她忘了,她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孟竖沉吟片刻,让他们按照剧本重新拍一遍,如何取舍等他回去和编剧商量后再定。 补拍的过程很煎熬,剧组上下都处于低气压状态,喻氤也如此,她不知道闻勉是不是生气了,直到拍完这一场孟竖让她回去休息,她都无法靠近闻勉。 周湘说了好些圆场话,千恩万谢,领着喻氤离开了现场。 房车是剧组配的,司机也是剧组的人,周湘憋了一路,回到酒店只剩自己人,她放下包在套房客厅里踱了两圈,试图捋清来龙去脉:“喻氤,你是打算演完这部戏就退圈了吗?还是说这部戏你也不想演了,打算付违约金然后转行?” 喻氤坐在沙发上,摇摇头不说话。 “那你是怎么想的?在孟竖的组里耍大牌,擅自改戏,磋磨影帝,今天片场那么多人,随便哪个传出去都能把你在圈里摁死!” 周湘蹲在她身前,“我知道你不是做事没分寸的人,喻氤,你到底怎么了?” 秋秋作为跟组的执行经纪,自觉也有责任,一边罚站一边解释:“其实喻氤姐从进组以来情绪就不是很稳定,我想着是受角色影响,就没跟湘姐你说。” “因为太入戏了?”周湘知道有些演员会入戏太深影响生活,只是不太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喻氤身上,她将信将疑地扶住喻氤的脑袋,让她和自己对视,“你现在分得清你和李金银吗?” 喻氤避开她,往沙发尽头坐去,压抑道:“我知道我不是李金银,也清楚闻勉不是娄泽。” 周湘抓住了重点,感到不可思议,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古怪,“所以是因为闻勉?你因为拍戏喜欢上了闻勉?” 很快她姑且理解地点头,“没关系,是会有因戏移情的情况,只要拍完就好了,等杀青以后你就会走出来了。” 喻氤抿了抿唇,扭头转向窗外,那是一个拒绝谈话的姿态。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不太盛,为她从戏里带出来的马尾尖打上一层薄薄的浅光,喻氤的背影看上去和戏里的女孩没有任何分别。 周湘的心软了一下。 喻氤一路走来,早就不是当初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但她知道,喻氤那份近乎天真的执拗始终扎在她身体里,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磨灭。 可周湘仍旧希望她能及时止损:“喻氤,你应该知道移情对你们演员有多常见,说到底你喜欢的究竟是闻勉,还是娄泽?亦或根本就是李金银和娄泽之间的爱情?” 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回答。 她抵触聊这个话题,周湘也没法子,考虑到她今天情绪起伏这么大,叮嘱她擦擦脸睡一觉,有什么晚上再聊。 “那我也走了喻氤姐,你养养精神哦。”秋秋说完等了等,室内一片寂静,喻氤在窗边入定了一般,周湘朝秋秋招了招手,把门带上。 两人的对话在门后逐渐远去。 “没用的,她不想说话的时候谁都不会搭理。” “那时候也这样?” “那时候比现在严重,好几个月关在家里不出门……” 其实喻氤不是不想谈,而是她回答不了,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怎么给人答案呢? 她拉上半边窗帘,把自己扔进被褥里,什么也不想躺到暮色四合,手机突然从沉寂跳醒,之后就开始消息不断。 喻氤一看,大群里发了集体合照,她恍然想起今天是蓓蓓的杀青日。 她杀青前最后一场戏是和闻勉拍的,所以合照里她和闻勉站在孟竖的各一边,再然后是元昊、制片陈生、编剧、主副摄、一干群演等等…… 一连串的恭喜杀青之后是蓓蓓亲自发的位置定位。 【说好要请大家吃夜宵,离组前总得履行承诺呀,我可是包场了!晚上收工后都要来啊!】 周湘也给她发了消息,说蓓蓓的杀青照唯独她不在,以防万一,晚上她得露个面。 喻氤不想去,她要用什么面目见闻勉?只要一想到他冷淡的语气她就难过,后悔的情绪随着几个小时过去在胸口发酵膨胀。 周湘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喻氤正想破罐破摔,她的信息再度传过来。 【《铁锈》还得再拍一个多月,你要是不想违约,就抓住这个机会和闻勉缓和气氛,只要闻勉不计较,这事就是你们俩自然流露,于公于私都好解决。】 县城不大,又不是旅游城市,连大众点评上都没几家店,平常剧组聚餐订饭都是向当地人打听哪家好吃。 蓓蓓订的这家大排档在当地比较有名的夜宵城,店家构造都大差不差,一楼全是透明玻璃敞亮通明,二楼象征性搞几间包间,夏天就在店铺门口摆上十几桌木桌塑料椅,客人们就着去了暑气的夜风喝点小酒,市井味浓厚。 但现下快入冬了,出来吃夜宵的不多,整个夜宵城就这家大排档被剧组填得满满当当。 喻氤进到店里摘下鸭舌帽,有剧组的人熟络地给指路主创包间 ,她谢过后顺着并不宽敞的楼梯往二楼走。 店里泛着属于大排档的淡淡油烟味,脚下的瓷砖地看着干净踩上去却黏黏糊糊,喻氤拐过观赏用的鱼缸屏风,心想闻勉应该不会很喜欢这里。 仿佛印证她所想,迈上包间走廊就看见闻勉独自立在窗前,他穿米色针织毛衣黑西裤,修长指节把玩着手机,目光却落在遥远的窗外,清雅身影与场景格格不入。 听见脚步声,他分来一眼,眉眼带着未收起的漠然。 他果然心情不渝。 第25章 p-17赔罪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喻氤没想到上来就和闻勉单独碰面,停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倒是闻勉,将手机收入口袋,态度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问:“身体好些了吗?” 喻氤低下头,含糊应了一声,毕竟她不是真因为生病请的假。 她的不自在被闻勉收入眼中,他没说什么,淡淡颔首,转身向走廊倒数第二间包厢走去,推开门朝她侧身。 “进来吧。” 喻氤快步走过去,只见屋里的人都因闻勉的动作留意过来,陈生率先接话:“喻氤来了,找位置坐吧。” 和上回集体聚餐不同,这回众人不清楚她来是不来,包厢里就未留她的位置,叫所有人腾一个空位出来也不现实。 坐在靠近门口的女编剧向她招手,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喻氤,自己则是坐到了旁边的上菜口。 她是个四十来岁的短发女人,作为主创团队里唯一的女性,她总是坐在孟竖的导演椅后面,除非涉及剧本改动否则很少发言,喻氤和她接触不多,只记得她很低调。 一个剧组,从导演制片到摄影灯光再到场务,男性的数量是个压倒性的数字,女性在其中担当的大多是服化道的角色,而业内普遍认为这些对一部作品的影响较低,因此尽管很不愿承认,但剧组的本质就是男权社会的缩影,女性工作者要么低调,要么泼辣,要么展现出趋于男性的特质,才能在剧组更好的生存下来。 这样的工作环境导致女性之间总是存着几分惺惺相惜,女编剧有心照顾她,给她盛了一碗蛤蜊汤。 喻氤感激地接过,低声道:“姐,我自己来。” 孟竖隔着圆桌问她:“休息得怎么样?” 喻氤立即答:“休息好了,明天可以正常出工。” 孟竖深深看她一眼,示意她坐吧。 蓓蓓适时卖好,热情地将面前的一盘爆蟹转过去,“喻氤,都以为你不舒服来不了呢,快来快来,尝尝这蟹膏!比内地可新鲜多了!” 喻氤笑笑,先祝她杀青快乐,而后顺着转盘拿下了桌中心的白酒。 “吃饭之前,我先自罚三杯,”她站起身,端起酒杯,“第一杯,敬各位老师,白天耽误了拍摄进度,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先给大家赔罪。” 一饮而尽后,包间里渐渐安静下来。 “第二杯敬孟导,”喻氤斟满酒杯,敬向孟竖,“谢谢孟导的栽培,希望您能不计前嫌,原谅我的莽撞。” 孟竖坐着没动,慢悠悠咽下嘴里的菜,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杯在玻璃转盘上轻轻一嗑,遥遥朝她扬了扬,二话不说干了。 喻氤也随他干了。 两杯白酒下肚,从嗓子眼火辣到腹中,喻氤倒酒的手有点哆嗦,酒瓶口与杯口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闻勉面色淡下来。 第三杯很快倒满,所有人都知道她要敬谁,不约而同望向闻勉, 喻氤捏紧酒杯,深吸一口气,毅然抬眼,闻勉的目光正沉沉地锁定她。 “第三杯敬闻老师,我——” 话没说完,闻勉拿过从始至终都没碰过的酒杯,动作之大撞翻了手边的蘸碟。 蓓蓓惊呼:“小心。” 蘸料却已在他干净的袖口晕开一块污渍,闻勉对此视而不见,兀自倒酒饮下了这一杯,全程未看她一眼。 如果说先前还摸不清他的态度,这一刻喻氤确认,闻勉真的生气了。 可他为什么生气呢?是,她是做错了事,可她现在道歉了,还不够吗?他既然肯喝她的酒,为什么不肯跟她多说一句话呢? 饭桌上陈生带头说了几句和气话,把上午的拍摄意外轻轻带过,又对喻氤笑道:“别喝了小喻,赶紧坐下吃饭吧。” 喻氤沉默地喝完手上的酒,坐回椅子,恍然发现自己此刻手脚冰凉,想必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去,旁边的女编剧在桌下拍拍她的手,给她夹了一块排骨。 之后的情形和寻常聚餐差不多,只不过这次蓓蓓坐在主摄旁边,主摄这个人一直有些荤素不忌,借着酒劲不断开蓓蓓的玩笑,到后来蓓蓓遭不住,半真半假地说要去给其他工作人员敬酒才得以离席。 陈生笑着警告,“老杜你要不去醒醒酒?” 主摄哈哈一笑,没当回事,吃了两口菜眼睛提溜一转落到默默吃饭的喻氤身上。 “喻氤今天看回放了吧,那两个特写怎么样?”他做了个推镜头的动作。 喻氤慢慢放下筷子,不解其意。 主摄摩挲着酒杯,继续添火:“我跟老孟拍了十多年的戏,我最知道他要什么,要不是我和老程抓的快,你那出戏绝对保不下来。” 喻氤因为三杯白酒而运作迟缓的大脑缓过劲来,这是拿捏她如今正惹孟竖不悦,想让自己也单独给他敬一杯酒。 孟竖本在和其他人聊事,听到有人点他的姓,分神转过头来,又因为没听全,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插手。 喻氤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麻木地起身,倒酒的时候脑中闪过一些画面,也是大晚上,她被影视事业部的一位中层载到北京某家高级酒店,等待她的是那部被她推掉的网大资方,席间中层让她敬酒,还劝对方一定要喝尽兴,娱界早就为他备好了酒店房间。 那时她做了什么?愤而离席?没错,那么现在她又在做什么? 一抹白色在余光中一晃而过,喻氤抬眼,发现对面的闻勉站了起来,他隔着半张圆桌睇一眼喝多的摄影师,向包厢外走去,经过喻氤时声音不大不小地落进在场每个人耳中:“你跟我来。” 桌上霎时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不知所以,面面相觑,而被人截胡的主摄像是被人闷头一棒敲醒了酒,眼神一下清明不少。 喻氤来不及环视众人各异的表情,低头跟上闻勉。 大排档隔音不好,走廊里传来各个包厢里喝酒的声音,随时有人进进出出,没有适合谈话的地方。 只有楼梯间的拐角处藏着折叠进去的卫生间,干净但简陋,带上外面的洗手池都不足十平方,此时大门敞开着,无人使用。 闻勉打开水龙头冲洗袖子上的污渍,没有笑容的侧脸显得冰冷而疏远,喻氤在他两步外停下,觉得自己有点自作自受的可笑。 “对不起。” 她说的很小声,几乎被水声覆盖。 闻勉擦干手将袖口挽起,看向喻氤,“喻氤,没有人让你做到这个地步。” “可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闻勉停下动作,忍不住咬重音节。 喻氤很慢很慢地摇头,陷入魔怔一般贴近他,“对不起,我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闻勉只是望着她,得不到回答,喻氤不死心地抓住他的指尖,又问了一遍:“好不好?” 闻勉眉心轻轻蹙起,“你醉了。” “那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呢?闻勉,你要换掉我吗?还是我演的不好,我不够像李金银?”喻氤越说越急,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抛下。 闻勉抽出手反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听着喻氤,我不需要你向我道歉,你只是太入戏了,这不是你的错。” 喻氤一下安静了,像被某个词击中似的,巴掌大的脸显得极瘦削,浓黑的双眼睁大,既干净,又悲伤——闻勉突然感到胸腔处传来迟缓的钝痛,像有 人用生锈的铁杵持续不断地钻着心口。 他父母走得突然,对方手脚做的并不干净,家里人劝爷爷阴煞有损祖运,须另寻葬处。封墓那日特意请了法师,正午时分,老头身披袈裟牵来一只黑狗,用半碗狗血镇他刚过世的父母。 那只心窝扎着铁剑的狗最后被扔在墓边,法事没做完就死了,临死前它一动不动地望着闻勉,也许因为他是那么多人里唯一一个看见它死亡的人。 十多年来闻勉早已忘记那只狗的眼神,以及那天烈阳照在身上毫无温度的感觉,此刻他却忽然忆起,升出一种殊途同归的哀戚。 一阵刮擦声突然炸起。 喻氤打了个激灵,朝来源看去,洗手池旁只有一扇小窗,正对着黑夜,纱窗粘了灰,一看就是很久没人碰过。 紧接着又是一阵刮擦响动,伴随着女人的说话声,从黑漆漆的窗外传进来——是隔壁包厢的人在开窗,墙体很薄,声音清晰得吓人。 喻氤退了一步,不敢发出动静,与此同时女人的声线也透出几分熟悉。 “……还行吧,真人比电影院里好看……切,你有本事跟他拍一部?” “……装模作样,我勾搭他怎么了?我又不是要嫁进闻家,他资源那么好,随便分个指甲盖儿给我,我未来五年的戏都有着落了,再说,要真能成我也不吃亏啊……” “你不懂男人,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他对单之影好吧?视后背后的第二个男人,进了组不还是和其他女演员你侬我侬……哎不是我,我说的是喻氤!” 是蓓蓓。她借口离开后,找了个没人的包厢和友人打电话。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谈论的两个人就在一墙之隔外。 闻勉不为所动,他早就知道蓓蓓是什么样的人,可蓓蓓却话头一转,聊起喻氤来。 “我跟你说她真的有点神经质,你知道她今天在片场干什么吗?她叫闻勉背她?……不是开玩笑那种,就是开拍之后突然把戏改了!我人都傻了!” 嗤笑声轻蔑无比,“……还能是什么?疯了呗!她以前不就耍过大牌?当年《夏歌》火了,她就以为自己也火了,公司让她拍一个小成本现偶,结果她拍到一半要改剧本,不然就罢演,那个剧组的导演和编剧都是新人,小编剧改剧本改到住院,后来整个项目不了了之,导演也转行不干了,她倒好,在家休息半年照旧没事人一样出来拍戏。” 闻勉意识到什么,不自觉地握紧喻氤的手腕,想将她带离此处,谁知手上的力度像是弄疼了她,纤细的手腕应激一般抽了回去。 一日之内,喻氤甩了他两次。闻勉掌下一顿,抬眼看她,喻氤也像是意识到这一点,本就苍白瘦削的脸更是青灰一片。 看着这样的喻氤,闻勉眉心慢慢锁起,压低嗓音,放慢语速,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喻氤,我们该回去了” 喻氤摇摇头,向后退了几步,远离那扇小窗,直到抵住墙壁方像是找到了支撑,腿脚发软的向下滑坐。 与此同时,窗外的声音再次传来。 “……喻氤就是知三当三,秦昼拍《夏歌》之前就跟江菀妍在一起,江菀妍还去剧组探过班,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还是在微博天天发小作文、黏着秦昼给她过生日吗?剧播期间还买通稿炒和秦昼的cp,舞到正牌女友面前,那江菀妍的粉丝能放过她?直接去娱界公司大门静坐抵制,加上后来又搞罢演那一出,我还以为娱界不会再放她出来了,毕竟江菀妍可是他们家大董事的掌上明珠,怎么舍得宝贝千金受这委屈?” “……所以我说喻氤不是蠢就是脑子有问题,以前不好好珍惜,现在后悔了?喏,年初零片酬出演《长风破浪》,好不容易入围了国剧庆典最佳女配提名,结果拿奖的是谁?跨界来圈钱的女爱豆,这个圈子里还有谁不知道她是娱界弃子?” 蓓蓓边玩纱窗边聊,长长的指甲刮过铁丝,像敲在耳膜上的某种倒数,与之相对的是一墙之隔的死寂。 狭小的方寸空间,喻氤伏跪墙角,仅靠一双纤弱的臂膀支撑地面,闻勉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那对纤弱的肩骨高高拱起,随着胸腔微弱的起伏而不断震颤。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着闻勉的眼睛,他俯下身缓慢地靠近她,看清她鼻尖沁出的细密汗珠,轻轻唤她的名字:“喻氤。” 她没有反应,闻勉不气馁,不厌其烦地继续唤着,四五遍后喻氤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有了反应,闻勉放轻了动作,向她摊开掌心:“乖,听话,我带你离开。” 喻氤盯着他的手发愣,好一会儿瞳孔里才有了焦点,她僵硬地生出自己的双手,越过闻勉伸出的掌心,掠过他的脸颊,最终,带着些微冷汗的掌心贴上他的耳边。 闻勉睁大眼,因为那双停留在耳畔的手正不能自抑的战栗,连同她苍白的双唇,无一不传递着喻氤无声的乞求。 ——不要听。 ——闻勉,不要听。 第26章 p-18心膜爱情若是能照x光片 半开放的卫生间折叠在楼梯后,服务员上菜经过,交流声和脚步声让喻氤瑟缩了一下。 “谁知道孟竖怎么会找她演女一号,万一她以后再抽什么疯被封了,我这部戏不白拍了吗?不行太晦气了,回北京我得去雍和宫拜拜……”包厢里的蓓蓓似乎也吹够了风,离窗口远了,声音变得隐约不可闻。 闻勉第一次见喻氤就知道孟竖为什么会看中她,她身上忧郁又坚韧的气质让她充满矛盾的故事感,但此刻这些全都消失了,被浓厚的恐慌淹没,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一。丝。不。挂,他的任何一点反应都能伤害到她。 闻勉拢住她的手,手心贴着手背帮她捂紧自己的双耳,“你放心,我没有听。” 喻氤两片长睫扇了扇,怔怔地望着他。 见她没那么抗拒,闻勉才进一步环住她的手腕,尝试和她沟通:“我们应该离开了,可以自己走吗?” 喻氤迟疑点头,乖顺地任他拉起自己下楼,穿过店里的水产区,直到视野里出现喧闹喝酒的剧组人群,她猛地惊醒,趁自己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手腕挣扎了一下。 闻勉沉默地回看她一眼,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小余就坐在一楼,他年轻嘴甜,身上又没有臭毛病,梳化组的姐姐妹妹不论到哪儿吃饭都拉着他一起坐,此时小伙子吃虾吃得满嘴红油,见到闻勉下来刚想招呼,再一看人眉目冻着冷气,小余精神一振,立刻剥了手套,过来问是不是要叫车。 闻勉朝他点头。小余便擦擦嘴,小跑出门去。 “哎?这就走啦?”有胆子大的姑娘遗憾哀嚎。 若是平常闻勉也许会风度翩翩的赔礼,把小余留给她们,但他今天只是浅浅点了点头,甚至没有笑一下。 个别机灵的看出他心情不佳,赶紧扯了扯其他姐妹,示意别闹了。 出了大排档,小余的车还没开进来,倒是孟竖蹲在半人高的空酒瓶箱旁抽烟,地上落了两根烟头,看得出来他在这蹲了有一会儿。 闻勉跟他打了个招呼,“喻氤醉了,让她先回去休息。” 孟竖嗯了一声,捻灭烟头站起来,“让你助理送她,你和我聊聊。” “现在?” 孟竖看着他没说话,闻勉敏锐地眯了眯眼,“什么事一定要现在聊?” 孟竖眼神在喻氤身上打了一转,严肃且坚持,“要紧事。” 两人莫名僵持不下,眼见着气氛凝固,喻氤终于堪堪找回神志,扯了个疲惫的笑容道:“让小余送我吧,我有点累,想在车上睡一会儿。” 闻勉神情冷下来,不过不是冲着喻氤,他面无表情地和孟竖对视,话里寸步不让:“你睡你的,送你回酒店我再回来。” 喻氤看向孟竖,这回对方没再阻拦。 很快,小余开着剧组的suv停在大排档门前。 回去的路上喻氤始终阖着眼假寐,感到闻勉的目光长时间落在她面容上,不动声色地把脸撇向另一边,脑海中又魔音环绕般响起蓓蓓的话,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她捏紧拳头,令指甲狠狠陷进肉里,好像这样就能驱散那些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闻勉轻声道:“睡不着就别勉强自己,快到酒店了,上去再好好睡。” 听到他的声音,喻氤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但这一天于她而言发生了太多事,她现在没有心神思考她和闻勉的问题。 车在酒店后门停下,这会儿功夫喻氤的酒醒的差不多,一连串发生的事让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闻勉,她看向他,闻勉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去吧。” 喻氤踌躇着没动作,闻勉笑了笑:“怎么,还想我送你到房间吗?” “孟导找你……” 她总感觉孟竖最后看她的眼神有深意。 闻勉笑容不变,“别担心,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不管事实怎样,他这么说就意味着不让她插手也不会告诉她了,喻氤抿起唇,转身下车。 “喻氤,”闻勉拉住车门,指了指她的眼底,“你真的需要睡觉了,你现在就像只小熊猫。” 喻氤一摸脸,想起自己从酒店出来时没化妆,素颜的黑眼圈一定不好看,闷闷地转身,“我会睡的,晚安。”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闻勉拉上车门,笑意彻底隐去。 小余透过后视镜打量他半垂着眼的冷淡面容,“闻哥,现在是回去找孟导碰头?” “嗯。” 当晚孟竖和闻勉究竟聊了什么,喻氤无从得知,伴随着戏中娄泽大学开学,李金银升入高三,整个《铁锈》剧组开始分成a、b组拍摄,通告单也分成了不同的两份。 孟竖留下副摄拍喻氤和元昊,陈生则是带着执行导演、主摄跟闻勉前往省城拍摄单人戏份。 说是这样节省时间,可负责她的化妆师说大家私底下都在传孟导和闻老师吵架了,那天夜宵散场后有人看到两人不欢而散,所以孟竖才会把闻勉丢给副导去拍。 陈生对此表示:“无稽之谈,孟导看重你们,亲自导你和喻氤,这不是好事吗?” 元昊一听很兴奋:“真的?” 陈生没有半点哄骗年轻人的愧疚:“那当然了,毕竟闻勉早就形成自己的表演体系了,加上老杜也是经验老道的老摄影,他们的现场当然不需要亲自去盯啦哈哈!” 元昊:“……” 喻氤越过二人,看向正在和副摄影商量运轨的孟竖,以前总和闻勉一起拍摄,现在离开他,她确实感受出一点孟竖待她和元昊,以及待闻勉的不同来——虽然不若后者之间那般亲近,但孟竖对她和元昊绝对可以算是严格且负责的师父。 别看元昊被他虐得死去活来,私心里和喻氤一样,都清楚自己在《铁锈》里学到了多少东西。 至于蓓蓓,戏里的蒋梦对娄泽彻底失望,连带着也疏远了李金银,在高二期末考后便转回了市里,蓓蓓本人正式杀青。 离组第二天她发了一条长篇微博,感谢所有工作人员,以及回忆剧组里美好的氛围云云,措辞动人,奇怪的是除了元昊傻了吧唧的给她评论外,其他主创都没有与她互动,三天之后蓓蓓默默的删除了那条微博。 这些都是秋秋后来告诉喻氤的,她没有把那晚蓓蓓议论她过去的事告诉任何人,事实上喻氤也不在乎她背后如何看待自己,那晚之所以那么失态,全因闻勉在场。 她后来冷静下来,想过要不要和闻勉解释,可是这么多的流言蜚语要从何解释起,闻勉又会在意吗? 喻氤抬起头望向窗外,出租屋在顶楼,李金银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后港,站在窗口能遥遥看见港口那只废弃的铁船,是孟竖勘景时特地选的。 天空阴沉,云层又浓又厚,衬得后港的海水也是浑浊的蓝,远远看去云与海的颜色混成脏兮兮的一团,密不透风的压抑。 一个星期的分组拍摄,就像提前预演了杀青后的生活,没有闻勉的生活,那些令她困扰的问题也正在浮现出答案,而她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偶尔会想到在医院检查拍过的x光片ct片,透过光片能清晰的看清哪瓣心膜健康,哪瓣心膜坏死。 要人的情感也可视化就好了,她愿意捧出自己的心去做第一个试验的人,看看她心里装的到底是闻勉,还是一个套着闻勉面孔的虚构人物,这样就不必在想到他的瞬间,因心跳鼓动而感到抱歉。 可是怎么可能呢?不过是夜半三更不睡觉的人在异想天开罢了,所以看吧,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某天清早,喻氤对着洗手池里的头发发了十分钟的呆,而后她把它们团成一团,连同窗台上的烟头和烟灰一起,通通用纸巾包住,扔进了卫生间的垃圾桶,这样周湘检查她房间时就不会发现了。 事实上她每天还要检查喻氤的手机屏幕使用时间,喻氤一边庆幸一边又感到好笑,周湘这是拿她当小孩子了,她晚上睡不着可不会一直玩手机。 就这样忙碌的度过了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工作周,天气凉得要穿冬装,戏里的时间线却回到了夏天,也就是刚开机时喻氤和闻勉在省城拍摄的戏份: 确认感情后,娄泽带着李金银在省城玩了几日,两人一齐回到县城的租房,在这里度过海边的最后一个夏天。当新学期来临时,他们将正式搬到省城,开启真正意义上的崭新人生——如果娄泽的生命没有在这个20岁的夏天戛然而止。 闻勉回来那天抵达剧组已是傍晚,喻氤在拍李金银最后一个高中戏份,那是一个她独自坐在学校操场旁吃面包的长镜头,操场有很多利用放学练习的体育生,而李金银望着他们机械地往嘴里塞面包,吃一个面包的时间,是她每天除了午饭唯一的休息时间。 这个镜头如今对喻氤毫无难度,她每晚都用大段大段的时间在酒店窗边独坐,所以喊“过”的时候她不仅没有欣喜,反而满心疲惫,四肢关节像被海水泡过、锈迹斑斑的机器,慢吞吞的扫掉校裤上的面包屑。 就是这个时候她产生了某种预感,朝场外扭头,一眼就对上了站在人群里望着她的闻勉。他的目光像月光下的溪流,温和清澈,又泛着丝丝悲伤的凉意,喻氤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那是闻勉会露出的神情。 但她再抬眼,闻勉的表情就变了,变回了那种令人安心的温暖笑容。 他迈着长腿几步走近,指尖轻揩过她的眼角,“几天没见,从小熊猫变成大熊猫了。” 喻氤伸手遮住眼下,她的化妆师每天都在念叨她的黑眼圈不能再深了,无奈孟竖认为这符合李金银当下的状态,喻氤也就名正言顺地放任自己。 她语气软和地反驳闻勉:“给别人起外号是不好的行为。” 闻勉盯着她半响,“你说的对,我不应该。” “那你呢?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你又在惩罚我吗,喻氤?” 第27章 p-19告白(已修)“你要和我接…… “你要调整状态,一整年的分别已经过去,现在你和娄泽刚刚确定心意,你们马上就要面对全新的未来,没有生长痛,没有父母,只有你和娄泽,这是李金银最像同龄人的时期,我需要你充满朝气……” 喻氤坐在现场的化妆棚里,任由梳化老师帮她剪头发换造型,孟竖趁着这时间叮嘱个不停,喻氤却很难集中注意力,耳边不断回想起闻勉说的那句“是在惩罚我吗?” “ok吗喻氤?”孟竖在等她确认。 喻氤抬眼,“好的,我尽量。” “天气上也是,冷肯定还是冷,室内的戏我尽量叫人把屋子吹暖,你们克服一下。” 喻氤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里面短袖露出的皮肤贴上略微冰凉的内衬,表示没关系。 闻勉回归后的第一场戏,是娄泽和李金银时隔半年回到租房,李金银升入高三后就寄住在了莫警官家,莫警官为了说服她,替两人续租了一年的出租屋房租,答应寒暑假娄泽回宜海,李金银可以和他回去住。 家具上铺满遮灰的布,两人一边收拾一边畅想未来。 很简单的一场戏 ,难的是喻氤要如何接戏,高考后的娄泽和李金银正值热恋,她不确定自己如今死气沉沉的状态能否接好这场戏。 孟竖也知道这对喻氤是种考验,所以一开始给足了耐心,陪喻氤磨了一个小时,总算过掉了这场戏。 然而接下来的第二场戏,又是一场重头的情感戏。 虽然和娄泽确定了关系,但见识过他的大学同学后,李金银对比自身,发现自己既寡淡又无趣,她记得李志强曾说过——没有男人不喜欢有女人味的女人,某天逛街她在橱窗里看到一个涂着红色指甲的女模特,那红衬着模特性感的脸庞,就像画报上的女明星,十足的魅惑风情,鬼使神差的,李金银进到店里,买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化妆品,一瓶大红色的指甲油。 这天夜里,洗漱过后彼此回到房间,李金银拿出了指甲油,可她从没用过这些东西,一双手涂得乱七八糟。 娄泽听到动静冲进她房里时,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的小凳,洒了一半红色液体的地面,以及正在用手帕收拾的李金银,见到他,李金银快速地将手藏到身后,那只手的小指上还沾着半干的甲油。 娄泽沉默了一会儿,洗干净手帕,又把地上半干的指甲油铲走,最后拉着李金银回到自己的房间,亲手洗干净她的指甲,仔仔细细地为她涂上她想涂的红色指甲油。 李金银伸出十指看了看,有些嫌弃,她的指甲又短又平,在模特手中美丽的颜色到了她指尖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以至于那抹艳丽的红也被她苍白的肤色衬得像血一样,猩红怪异。 她不由分说便要洗掉,被娄泽拦了下来,他耐心地吹着她的指尖,与她十指交叉握紧,“多好看啊,我的小花涂什么都好看。” 娄泽的头发刚剪过,仰起脸时,细碎的发尖散在眉上,露出眼角小指节长的一道疤痕,在李金银面前,他总是去了麟般的柔和,时间在他黑而亮的眸子里变得恒久悠长,好像这辈子下辈子他都会这样全心全意地望着她,只望着她。 喻氤鼻尖一酸,眼眶倏地红了。 “卡。” 孟竖第七次叫停了拍摄,“喻氤,你不能总想着他马上就要死了,李金银没看过剧本,她不能预知未来!” “对不起,孟导。”喻氤背过身,对着墙壁整理情绪,她知道现场包括周湘秋秋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看着自己,她也知道,她不尽快调整状态,接下来近一个月的拍摄都无法进行。 当这一镜的第八次开拍,喻氤发现闻勉也正在受到她的影响,相同的动作相同的台词,整场戏两人间都萦绕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忧伤。 这回甚至没拍到上次喊卡的地方,孟竖直接摔了剧本,大发雷霆:“我是要你们把眼泪收一收吗?自己来看看你们演的什么东西!你们是在热恋,不是要生离死别!不能演就别拍了!都收工!今年大家都别杀青过年,你们俩什么时候能演了什么时候开工!” 现场一片死寂。 房间里用暖风机烘出的暖气早已消散无几,南方阴湿的冷意顺着喻氤裸露的胳膊侵入皮下,传来风湿一样的潮痛,喻氤垂着眼,甚至感受不到难堪,她只觉得很累,连呼吸都变成一件沉重的事,更不必说去在意孟竖是否对她失望了。 唯一一处温暖的手心被人放开,闻勉从半蹲站了起来,没去看监视器,也不在乎孟竖还在气头上,从小余手里接过自己的大衣,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今晚就休息吧,我让小余给大家订餐。” 竟是越过孟竖直接宣布了收工。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秋秋还在接收情况,胳膊肘便被人捅了捅,一看是小余,再一看,发现闻勉也正盯着自己。 小余提醒她:“发什么呆啊?喻氤姐的羽绒服呢?” “哦哦!在我这儿呢!” “还不快去?别让喻氤姐冻着!” 秋秋猛然惊醒,跑上前给喻氤披上羽绒服,再看闻勉,却是已经带着小余走掉了。 孟竖正沉着脸和陈生说话,商议过后两人也往片场外离去,摄影组的人零零散散开始收起机器,秋秋蒙圈地问向一旁沉思的周湘:“湘姐,真收工了?” 周湘没回她,打量了一下披着羽绒服都显得异常单薄的喻氤,“还好?” 喻氤答得有气无力,“还好。” 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喻氤闭着眼缩靠着车窗,周湘不知道在忙什么,手机不离手,秋秋意识到她们如今的情况难办,默默拿出手机搜索——演员拍戏拍抑郁了怎么办? 回到酒店,周湘没问喻氤打算怎么办,只在饭点遣秋秋来送了一趟晚饭,顺带的还有第二天的通告单——闻勉说的是今晚不拍,没说明天也不拍,导演那儿也没消息,统筹只好装傻,通告单一式照旧。 喻氤打开饭盒,里面除了往日的营养餐,还多了一份牛皮纸包的点心,里面装着苏式的老派点心,海棠糕。 喻氤有些奇异,包住纸袋抽出来,发现这包海棠糕来自她家附近市集上的一间店,那家店不在网上售卖,每日只做定量,卖完就关门,只有本地人会去买。 电光火石间,喻氤抓住秋秋:“这个是谁送来的?” 秋秋看一眼纸袋,“那个啊,小余拿来的,闻老师让他买苏南的点心,他托认识的朋友去排队买了寄过来的,今天刚收到。” 她走之后,喻氤没碰饭,吃了两块海棠糕。 她家在苏南,和闻勉聊起过一次,小时候最爱吃家附近老市场里卖的海棠糕,没想到随口一提他竟然记住了,可是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谁会记住一个普通同事的儿时喜好,还专门千里迢迢提前预定?要知道,他们可是再一个月就会杀青再见了的人。 正想着,有人敲了敲她的门,是闻勉。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挺阔英俊,像是要外出。 “吃完饭了吗?” 喻氤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点了点头,又追加一句:“海棠糕很好吃,这家店很难买,怎么想到大费周章买这个?” “听人说吃甜食让人心情好,就让小余试着订了。” 喻氤笑:“谁说的,娄泽吗?” 话刚出口,两人都愣了愣,亦看清了对方的反应,不合适的默契令气氛一下又变回了片场的沉重。 闻勉牵起嘴角,顺着她的话问:“所以甜食有效果吗?心情好些了?” “有,心情点立刻+10,多谢你的灵丹妙药。” “灵丹妙药算不上,只想让你开心些,”闻勉笑意加深,又问:“现在有空吗?” 喻氤长了张嘴,想说有事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有。” “出去走走,带你散散心。” “……那你等我换个衣服。” 喻氤拿了件黑色的厚羊羔绒外套,想了想,又扯了两个口罩装在口袋里,以防万一。 下到停车场,闻勉熟练的解车锁坐进一辆剧组的公车,喻氤张望四周,“只有我们两个?” “害怕我把你卖了?” “你要真想拐走我,不如把自己卖了,你可比我值钱得多。” “你怎么知道你不值钱?我说过,你很珍贵。”闻勉突然转头看她,喻氤被他的郑重其事唬住,张张嘴,想说知道了,却见他又灿雪般笑了,指了指她身侧,“骗你的,系安全带。” 喻氤抿唇,闷闷:“那我们去哪儿?” “开车随便转转,来这里快半年,也没找着机会四处看看,这附近有想去的地方吗?” 两人半年下来几乎没有正经休息过一天,出门也只是在几个拍摄点之间来回转悠,还真是一次都没好好逛过这个县城。 喻氤想了想,提议:“总听秋秋说城东有片海滩,每天看后港那艘船都看腻了,去海滩看看吧。” 闻勉没有意见,调了导航出发。 小城不大,开车十几分钟就找到了那片细滩,海岸线大约只有十公里,除了礁石少沙子细以外,没什么特点,大冬天的晚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闻勉把车停在路边,等着喻氤决定下不下。 喻氤瞧了瞧黑漆漆的海岸线,犹豫地说了句国人爱说的老话:“来都来了,下去看看吧。” 往好了想,至少没有人就不必担心 被人撞见她和闻勉单独外出了,也是件不错的事。 下了车才发现海滩上也没有那么黑,环海的路边还有几栋居民楼,星星点点的灯光和路边的街灯交织,把近处的沙滩照得昏黄。 两人沿着海岸线漫步,海水的湿气浸润鼻尖。走了一会儿,喻氤开口:“你不是单纯带我出来散心吧?” 闻勉随意地“嗯”了一声,脚步未停,似乎也不打算接话。 “是要问蓓蓓说的那些话吗?” 喻氤想,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话题。 谁知闻勉摇了摇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有我的判断,不需要从别人口中了解。” 喻氤沉默片刻,压下心中酸楚,“那你有话就直说吧。” 闻勉低头踩着沙滩,声音沉落,有条不紊道:“这部戏杀青后我会很忙,调档期还剩下些工作要扫尾,过年期间可能都会在国外,你要是晚上睡不着就打给我,不要自己熬夜胡思乱想,我会看情况飞回北京。” “什么?” 喻氤止住步伐,一阵风刮过来,她恍惚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闻勉像是叹了口气,也停下身,转过来面对她,语气放缓。 “等忙完三月,我就没有工作安排了,我想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说着,他的视线若有实质,落在喻氤瘦削的两颊,突然无奈地笑起来,“到时得想想办法,让你长胖一点。” 喻氤视线迅速朦胧,她不敢眨眼,只能隔着雾气望着眼前的闻勉。 “我不懂……” 为什么听不懂呢?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月亮从云层后面露出个边,海面不再一片黑沉,海中心落下了一片银色的盐,波光粼粼,勾勒着岸边闻勉的轮廓,像一个不现实、不清醒的梦,闻勉在梦中温柔地注视着她。 “我在和你报备。” “喻氤,你想和我试试吗?” 喻氤眼前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引得身前人又叹了口气,他抬手轻轻带走喻氤眼下的水意,指尖带来温凉的触感,喻氤下意识揉了揉眼皮,也就是这时,一抹鲜红在视野里一晃而过——是她小指上未来得及卸掉的指甲油。 这抹红像打破虚幻与现实的血滴,刺痛了月光残留的温存,喻氤突然从梦中惊醒,“可我不是李金银。” “闻勉,你看清楚了吗?我不是李金银。” 回应她的是闻勉轻柔的拥抱,他的脖颈被海风吹得微凉,传来若隐若现的莲香,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长发。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那你呢?” “喻氤,我不是娄泽,你会喜欢我吗?” 喻氤忍着泪,小声说:“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 闻勉笑了,拉开怀抱看她,眼尾的双眼皮开出一个漂亮的扇形,闻勉就这样绅士地靠近,鼻尖停在她之上。 随后,喻氤听见他用气音问——“那你要和我接吻吗?” 喻氤闭上眼,感受到闻勉的长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干燥的唇落到她的唇角,然后是唇心。 风中好像有声音在呢喃。 “喻氤,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能后悔了。” “我们都不要后悔。” 凉意顺着唇齿的缝隙钻进身体,喻氤打了个哆嗦,不及分辨,闻勉的气息先盖住了一切,苦莲的清涩缠绵,像在平原上刮起一场风暴。爱意遮天蔽日,而理智微渺,让她在缺氧的混沌中不断下坠。 世界坍缩成一座小城,遥远的未来黯然失色,只有胸腔将要胀破的勇气提醒着她,她和闻勉相爱了。 喻氤不由自主地痴想,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吧,把灵魂的出口,永远停在这片长夏渐移的海边。 第28章 r-9过年(剧情章|部分已修)暗…… 喻氤感觉浑浑噩噩做了好多梦,一会儿梦见自己在片场恸哭,一会儿梦见李金银对她说“娄泽死了”,从头到脚像被车轮碾过一样疼,还有一块热乎乎的毛巾贴在脸上,怎么甩都甩不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闻勉半夜用温毛巾给她降烧。 她嘤咛着醒来,刚睁眼就被窗外的大太阳刺得眼冒金星,皱着眉背光缓上好一会才慢慢清醒过来。 摸摸被晒得发烫的大半张脸,她光着脚爬下摇椅,心情不虞地拉上窗帘。 大门口传来摁密码的滴滴声,秋秋提着两个超市环保袋走了进来,望着地毯上散落的剧本和红酒瓶,瞠目结舌:“你这是喝了多少?” 喻氤倒了杯水漱口,“没注意。” 秋秋当助理时的本能自动上线,放下东西就开始收拾,不看不知道,一看两瓶红酒都见底了,她顿时急道:“让你喝酒是为了帮助睡眠,不是让你贪杯宿醉!” 喻氤敷衍地应了两声,秋秋不放心地追上来:“你心情不好?还是有什么烦恼?” “没有,就是突然想喝。”喻氤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 秋秋没办法,当天就搬空了她家里所有的酒,好在快到春节,今年喻父喻母也会像往年那样飞来北京陪女儿过年,至少不用担心喻氤酒精中毒无人发现了。 1月中旬,喻氤父母落地。 两人都是教育系统的人,时间上十分充裕,往往来北京一住就是小半月。 飞机落地的当天喻氤还有工作,二老自己轻车熟路的打了个滴滴直奔喻氤家,在电话里吵吵闹闹的说要去颐和园溜冰。 “回回来北京都要去溜冰,我就搞不懂那玩意有什么好玩的。”喻父在电话里小声嘟囔。 “我求你陪我去啦?”喻母一口软嗓嗔道。 喻氤不好意思地看向等在一旁的品牌方化妆师,见缝插针插进二老的拌嘴中:“妈,我这边不知道几点能结束,要是太晚你们就先吃吧。” “那怎么行,你爸就是来给你煮饭的。”“氤氤啊,你认真工作,慢慢来,爸爸妈妈等你回来吃。”两人一前一后把喻氤的话堵了回来。 “令尊和令堂真恩爱。”挂了电话,化妆师羡慕的称赞到。 喻氤笑了笑。 她今年的最后一项工作,就是上次商务谈的一线化妆品牌的中华区代言,本来大家都以为合作会受到平安夜绯闻的波及,没想到品牌方最后没改变主意,还是继续了合作。 广告公司是品牌找的第三方团队,在业内数一数二,闻勉那组高奢腕表的杂志图就是他们拍的。 品牌要求严,两套广告大片从上午九点拍到下午四点,中途改了两次妆,喻氤已经累得站不住脚,只来得及垫个三明治,紧接着又开始换棚换造型——还有一组开屏广告。 化妆师这头改完第三个妆,看了看手机,匆匆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品牌方派来盯现场的负责人敲开了简易的化妆隔间,短暂寒暄后,负责人彬彬有礼的介绍:“喻老师,我们下面要拍的这组开屏是我们的彩妆线,面向的是年轻的都市女性,我们希望我们的产品能从头到脚的武装女孩们,展现她们的个性。” 喻氤看着他点头,以为是在测试自己作为代言人是否对品牌有一定了解。 “是这样,我们接洽的时候看到您这边提出了一个点是‘艺人不希望做美甲’”对方照着手机屏幕念,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继而又礼貌地解释:“当然,我们理解艺人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们的彩妆线上毕竟有这一类产品,所以想问一下,您是有什么这方面的忌讳吗?” 喻氤比他还懵,看向跟来现场的秋秋,“我们有提过这样的要求吗?” 秋秋也满面茫然,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就搞清楚哪个环节出了错。 “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年有段时间你的指甲特别薄,出完活动卸指甲的时候甲面断裂,留了好多血,沥沥老板听说了以 后就让你的造型师不许再做这方面的安排,估计是商务多问了一嘴,把这个也记下来发给品牌了。“秋秋一口气说清了前因后果。 喻氤短暂愣了神,她有印象,因为指甲断裂的疼比她想象中强烈得多,人总是要吃了疼才长记性。 秋秋捏起喻氤的手指上下观察,“现在看着倒是没什么问题了。” 喻氤收回手,对负责人笑笑,“都是误会,你们有需要,我肯定配合。” 对方也没想到她这么好沟通,顿时喜笑颜开:“女人的手就是第二张脸,损失过度都是不可逆的,喻老师放心,我们的产品一定成分天然!”说着出去叫人带产品进来。 解决了沟通问题,秋秋坐回原位,“我怎么不记得你以前的造型有经常做美甲?为什么指甲会磨损严重呢?” 喻氤摩挲着小指没说话,秋秋掏出备忘录,自言自语:“回头得查查,指甲脆是什么缘故……” 整场拍摄到晚上八点才正式结束,算上早起通勤时间,满打满算工作了十三个小时,但总的来说今年的任务圆满收了关。 秋秋把喻氤送回家,她第二天就回老家过年了,喻氤从包里掏出一个比往年更厚的红包——秋秋家条件不好,从小到大收过最大的压岁红包还是奶奶去世那年给包的50块,喻氤知道以后每年都会取现金出来给她包红包。 “明年招个新助理吧,不然你还得两头跑接送我。” “yesmadam!”秋秋敬了个礼,嘻嘻哈哈地接过红包,道了声新年快乐。 临走前,她突然喊住喻氤,“喻氤姐,其实你要是真的放不下闻勉老师,你们还有机会的。” 怕喻氤不信似的,她又一本正经,“真的,我觉得他心里也还有你。” 喻氤朝她挥挥手,关上了电梯。 回到家,喻父喻母果然还没吃,饭桌上摆了五六道菜,两人坐在客厅看电影,又是弹壳和血包齐飞的老式黑。帮。片,喻父看的津津有味。 喻母推搡他一下:“别看了!女儿回来了,你快热饭去!” “你就不能动一下?” 说是这么说,喻父还是老老实实按了暂停,端着桌上的菜盘往厨房走,嘴里对着喻氤笑呵呵:“氤氤,快去洗手,爸爸马上就好了。” “氤氤,你来看看妈下午拍的照片……” 喻氤应了一声,看着父母忙前忙后的身影,稍微感受到了一点年味。 算上读书她在北京呆了近十年,始终无法在这个城市找到归属感,也只有每逢过年和家人团聚,这个城市在她眼里才有几分人情味。 饭桌上,喻氤问二老有什么想玩想逛的,但是北京周边夫妇俩基本都玩过了,又考虑到喻氤现在名气大,不想给孩子添麻烦,干脆哪里都不想去就打算在家陪她,喻氤心酸不已。 “闷不死我们俩的,你看着吧,你爸一下午不盯着自己就跑出去看电影去了。”喻母挑着鱼刺闲道。 聊到这个喻父可算打开了话匣,说准备挑个时间和喻母一起去影院看看闻勉演的那部外国片。 “人家好歹跟女儿做过同事,还送过我一张齐家佰的签名影碟,做人要记得感恩,买张电影票支持一下嘛!” 喻母白了喻父一眼,“我看你就是念着那张破碟片!那是人家送给你的?那是女儿托人给你带的,你倒好,什么恩啊情的,都记到外人头上去了!” “好好好,是女儿送我的,好了吧?”喻父赶紧低头,想想又忍不住唉声叹气:“可惜那张碟片现在找不见咯,可惜啊……” “哎呦我听不下去了,你爸真的要得老年痴呆了,”喻母吃个饭都不得安生,伸手一指喻氤的房间,“不是你说那影碟放在家里会让来串门的老王老吕借走,怕人家给你磕磕碰碰搞坏了吗?我就带过来放女儿家里了!吃完饭就拿出来给你!” 喻氤迷茫:“你放哪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你衣柜里的暗格。” 喻氤停下咀嚼的动作,喻母促狭地眯眼:“你以为妈妈不知道你的秘密基地啊?从小就喜欢在衣柜里藏东西,什么稀奇古怪的都藏,长大了还专门搞个暗格,我跟你说哦,你那柜子里十几瓶指甲油都干掉了还不扔,那东西有毒的……” 喻氤像是找不着重点,叼着筷子慢吞吞地问:“……你扔了?” “我做什么扔你的东西啊?妈妈又不是那种人……” 喻氤“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吃饭,只有喻父因为签名碟片的失而复得而惊喜不已,吃完饭就让喻氤给他翻出来,不停地夸还是女儿好啊,记得他的喜好。 这些话在喻氤当年送给他的时候就听过一遍了,那时她也没想到闻勉真的给她要了一张齐老的签名影碟,准确的说,是她根本没想到闻勉会记得那个不算约定的约定。 听着客厅里喻父高兴的声音,喻氤定了定神,目光落到暗格深处的十数瓶指甲油上。 她随手挑了几瓶,深浅不一的红色液体在瓶中缓慢的流动,并不像喻母口中的全都干涸了,它们只是变得粘稠,斑驳,不再美丽了而已,但这种颜色擦在她手上本来也不适合——就像它们同样不适合李金银那样。 刚和闻勉分手时,她每晚都会擦上这些艳丽的红色指甲油,再在天亮前卸去,像染上了什么瘾。到后来指甲越来越薄,卸甲油沾上甲面都会产生刺痛,她甚至还觉得痛快,好像越是疼痛,就越能惩罚那个每到夜里就想念闻勉怀抱的自己。 幸运的是,那些痴魔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这些指甲油,也不再需要闻勉了。 房间里的垃圾桶每天一换,此时安静的立在桌边,喻氤盯着崭新的垃圾袋看了一会儿,另找了一个盒子,把指甲油通通放了进去,推到暗格的最深处。 大年初三,喻氤陪父母一起去看了闻勉主演的那部法国悬疑片《无声之夜》,特意选的离家远些的小影院,她戴了眼镜和口罩,在开场后才进去,没有被人认出来。 说是悬疑片,整部片子却没有什么故弄玄虚的情节,更像是部风格缓慢的文艺片,闻勉在里面演一个因失误害死妻女,沉迷于苦痛十余年不得解脱的华裔医生,颓废冷峻的气质迷得不少影迷嗷嗷叫,但有很多专业影人点评闻勉在这里面的表演没有特别出彩,和他本人过去的作品比起来只能算无功无过。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这部电影本土的排片量不多,作为主演之一的闻勉本该担负起华语地区的宣传任务,但影片上映期间他竟然一家采访也没有接受。 只有在一家外媒的现场采访中能找到他的寥寥部分,面对为什么接受这样一个角色的提问,闻勉的回答简单到莫名—— “torememberthe‘lost’” 为了记下“失去”感受。 抛开这些不提,如此风格的影片实在不该选在春节档上映,喻母看完直埋怨喻父大过年的为什么不选另一部搞笑片,一部灰扑扑的电影看完心情都不好了,喻父无言以对,只能一路做小伏低,还拉上略显沉默的喻氤一起逗老婆大人开心。 总之种种原因下,《无声之夜》的票房在春节档电影中堪堪排在中后游,靠着多年等不到闻勉新作的影迷们拉回颜面,成为不少营销号来流量的话柄。 初九一过,各行各业逐渐复工,喻父喻母也离开了北京,喻氤恢复了毫无波澜的生活,她花一周的时间把《星穹迷行》的剧本和原著科幻小说翻来看了一遍。 秋秋得知她准备试镜这个ip,兴奋的不得了,不过在从闻沥那里听说女主角已定下单之影后,她立刻变得义愤填膺,连闻沥都怨上了,言辞间不时挤兑对方,次数一多,粗神经的闻沥也摸出点头绪来。 这天喻氤有事找他,他正好也想来关心关心喻氤的准备情况,索性来她家里串门蹭饭,没成想聊着聊着又和秋秋对上了。 “这又不是我定的女主角,你冲我横什么呀?” 闻沥咔咔几刀将削过皮的苹果切开,点兵点将似的在果肉上徘徊:“再说了,人家单之影现在手里握着华盟12%的股份,演技地位都摆在那,于情于 理都挑不出错,你放眼所有影视大小花,有几个能胜任这种又美又帅的角色?” 秋秋本来顾及他是大老板,不想跟他硬呛,但他这话怎么听都像胳膊肘往外拐,憋着劲不知在阴阳怪气谁:“是是是,单之影老师最好最合适了,那就全用华盟自己的演员呗,还拿剧本来干什么,搞得好像我们要捡漏似的。” 闻沥就纳闷了:“什么叫捡漏?这ip盘子有多大你别说你看不出来,喻氤自己都没嫌弃配角呢,你当经纪人的怎么还挡路呢?” 秋秋气得眼睛都快红了,看看喻氤,终究还是没把话说破,白了闻沥一眼,一把收走了桌上的苹果盘——吃什么吃?大猪蹄子男人不许吃她买的水果! “嘿你这人——” 闻沥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想继续理论,喻氤适时拦了下来:“闻沥,我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晚上吃完饭送走闻沥,喻氤和秋秋一起收拾厨余。 “你又不认识单之影,对人家敌意这么大做什么?” 秋秋低头捆着垃圾袋,闷声道:“我对她没敌意,我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不舒服。” 喻氤一想便通,“因为我?” “我知道不该把你们拿到一块比,但是闻老师介绍什么资源不好,偏偏是已经定下单之影的项目,好像让我们挑人家挑剩的……”秋秋越说越小声。 喻氤静静听完,把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洗碗机。 “秋秋,你一直跟着我,平心而论,你觉得闻勉是什么样的人?” 秋秋激动起来,“可为什么偏偏是单之影呢?他入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连当年他父母离世,媒体都把镜头怼到他脸上了,都没见他和人红过脸,这样的人,为了维护单之影,当众叫人砸了十几台相机,那时你们可还在一起呢。” “外面都怎么说的,说他冲冠一怒为红颜,打着挚友的名义痴恋单之影多年,他在外做英雄的时候有想过你这个女友是什么感受吗?如果不是为了单之影,你们又何必分手?” “不是的,”喻氤擦干手上的水珠,认真地看着秋秋,“秋秋,我和闻勉的问题从来就和其他人没关系。” “他和单之影认识十载,真有什么早就有了。只要闻勉没有越线,我就没有理由去怀疑和迁怒其他人,那样单之影和曾经的我有什么区别?” “你说的好听,可是我分明看见你偷偷搜那条新闻,还不止一次!”秋秋不服气地瘪嘴,“反正我就是看不得沥老板一副单之影当之无愧的样子,那单之影再好也不是潮生的人啊!平日里对着你一口一个姐,到最后还不是站在别人那边。” 喻氤哭笑不得:“华影是《星穹迷行》的联合摄制方,单之影作女一号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在较什么劲呀!” 秋秋仍是忿忿,喻氤笑着推了她一把,“好了,你就别在这给我束假想敌了,人家视后还帮过我呢,去把你削的那盘苹果吃了,我下楼丢垃圾去。” 秋秋不依不饶,追在她屁股后头:“等等,单之影什么帮过你?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我参加了一个晚宴?” “6月dk宝钻的年中晚宴嘛,我记得,因为《捡到猫》票房逆袭,所以品牌邀请了你。” 喻氤点头,陷入短暂的回忆:“对,不知道主办方是怎么排座位的,我那天和单之影坐在同一桌,只不过不是挨着,没怎么说上话。” 秋秋不以为怪,“单之影嘛,要是张扬反叛能论资排辈,秦昼还得认她做祖师,他俩的出格事迹拿出来可以打擂台了,她要是主动跟你说话才是真奇怪。” 说到单之影,其实大部分人的关注点都不在她的实绩上,而是她可称励志的半生。 农村家庭,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凭借跑龙套被金融圈的老总看上,险些嫁入豪门,虽然最后没成,但如今她只差一座奖杯就集齐国内三大视后满贯,事业有成又手握资本,跟她的出身相比已是翻天覆地。 可惜影后运差些,转战电影圈后主演的几部电影年年陪跑,到现在都只能不尴不尬的被叫“视后”,令黑子们硬是嘲了好几年。 不过这些言论显然不会被当事人放在心里就是了。 喻氤想想那天的单之影,黑裙红唇,肤白赛雪,像最美艳的吉普赛玫瑰,张扬反叛放在她身上不过是为美人添色的利刺,闻沥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放眼圈内,就冲这张脸也没人能成为她的替代品。 “所以我才惊讶,她为什么会为我得罪江菀妍。”喻氤轻声道。 “谁?”秋秋吊高嗓门,“江菀妍?” 那日,本不在她们那桌的江菀妍突然过来敬酒,因她是娱界大董事的女儿,又刚回归复出,所有人都要卖她一个面子,转眼就成为谈笑风生的中心。 喻氤不想搭理她,自斟自饮乐得自在,但江菀妍却没那么轻易放过她,果然,没过多久就装模作样的发了难,一副惊讶的样子捂住嘴,“喻氤?我都没看见你,原来你坐在这儿呀,听说你拍了部跟猫有关的电影,票房大卖,你曾经也是娱界的演员,我这个前师姐,合该和你喝一杯。” 喻氤笑着搁下手中酒杯,委婉道:“我酒品不好,已经喝到量了,再喝怕给大家造成困扰。” 江菀妍没想到她居然敢拒绝,愣了愣,看看桌上的其他人,一副让大家见笑的样子。 “你还在介怀以前的事吧,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和秦昼分开了,过去那些糟心事咱们都忘了吧,我先干了,以表诚意。” 娱乐圈不缺美貌,各型各类皆有代表,得益于家世,江菀妍的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娇憨,笑起来明亮天真,给人恰到好处的亲切,但喻氤从与她初识的第一面就感到不舒服,只言片语里阶级分明的傲慢和冷漠不会被伪装出的修养所覆盖,就像一根拧亮的荧光棒,看着是亮的,触手却冰凉。 “喻氤,到你了。”江菀妍反扣酒杯,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 喻氤冷眼盯着她,没有动。 两人的恩怨圈中里外皆知,江菀妍是苦主,喻氤是不占理的那一个,便有人开始说和,劝喻氤喝一杯。 喻氤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时候,单之影突然低吟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dk是怎么做的现场管理?怎么什么网红都能横冲直撞?下次不要给我发邀请函了,显得我也很三流。” 意在嘲讽江菀妍退圈之后久不拍戏,沦落为红毯和网络上蹦跶的三流名媛。 “她真这么说?”秋秋坐直了身子,“还挺解气!江菀妍是什么反应?怕是第一次踢到铁板,脸都绿了吧?” 喻氤顺水推舟地点头,“当然了,她表情可难看了!” “还不能还嘴?一旦还嘴就是承认自己是三流网红!” “嗯,我也不理她,她只能找其他人搭几句话然后悻悻回了自己那桌。” “你别说,单之影的脾气对上江菀妍这种假人一打一个准,可惜我没能跟进内场一饱眼福,可是她为什么突然帮你?” 喻氤也不清楚,她甚至怀疑单之影只是单纯的看不爽江菀妍,毕竟两人出道时间相近,江菀妍没退圈之前也曾一度被拿来作比。 不管怎么说,那一次晚宴,单之影确确实实是出声帮了她。 喻氤很难描述自己对单之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该是嫉妒对方的,但这中间又掺杂了很多别的东西,比如羡慕,比如欣赏,非要说的话,可能还有一点女人对女人的吸引,所以即使曾经也像秋秋这样被外界的传闻影响,但喻氤始终不曾讨厌过单之影。 说到江菀妍,秋秋话头一转:“不过喻氤姐,你知道江菀妍的新片要上了吗?” 喻氤到是听周湘提起过,“怎么了?” “年前你不是还和秦昼传了绯闻吗,她这么斤斤计较,我担心会不会又在背地里搞些什么小动作。” 第29章 r-10拉踩(剧情章)金鸡影后还…… 年前和周湘吃饭时,周湘提起过娱界给江菀妍量身打造的大女主电影会在今年上,不是清明档就是五一档,端看档期竞争来决定。 当年秦昼在上升期时和江菀妍公开恋情,江菀妍比他大十岁,两人的姐弟恋一开始并不被看好,但随着两人节目内外毫不避讳,当着狗仔的面也敢亲吻,秦昼更是把江菀妍的名字纹在了胸口,爱的轰轰烈烈,不仅是路人,两人的粉丝也逐渐被打动,开始支持维护。 可惜秦昼持才傲物,江菀妍也是从小金枝玉叶,两人分分合合三年,最终一个息影出国调理身体,一个从流量偶像向唱作歌手转型,分道扬镳,再没有合过体。 前年夏天,三十五岁的江菀妍回国复出,借一部s+古偶爽剧回到大众视野,因为剧情节奏快且爽,观众直呼过瘾,称江菀妍是“女神黑化归来”,娱界也准备借这波流量助江菀妍转型,专门筹备了一部大女主复仇电影,据说娱界还和投资方签了30亿的对赌协议,不成功便成仁。 秋秋听说过江菀妍的劣迹,有点怕了她了,忧愁道:“她那个人本来就小肚鸡肠,见不得你过的好,万一看你和秦昼又在一起受到刺激,又来找你挑事怎么办?” 喻氤笑她杯弓蛇影,“我都离开娱界了,她还能做什么?” 没有合约牵制,江菀妍和娱界也就只能小打小闹了。 果不其然,年后第二周,江菀妍的新戏宣布了清明定档,预告和宣传物料里她面容精致妍丽,扮相从十几岁跨越到三十几岁,演绎着一名普通小镇女孩的成长。 之后几天,不断有营销号营销她的演技,其中一个著名大v更是以【金鸡影后orng影后?盘点娱乐圈那些著名的‘一条过’实力女演员!】为题,写了一篇图文并茂的长篇博文。 其中导语部分更是直接用喻氤作引—— 【最近几个月,喵叔的朋友圈被一位女星刷爆啦,她就是新晋金鸡小影后,人称新生电影花中最能打的喻氤,但她真的有大家吹的这么牛吗?喵叔作为半个圈内人,经过一番收集查证,发现未必如此!】 【据片场人员爆料,喻氤的现场总是不断返工,在至今未能抬上来的孟竖导演新作《铁锈》中更是大吃ng,贡献了一个场景ng63次的“最佳战绩”,看来只要有大导引路,笨鸟也能勤能补拙呀!喵叔不得不替小影后捏把汗,离开了优秀的导演,她还能为我们贡献出更好的演技吗?】 在这之后,这个自称“喵叔”的大v罗列出了一系列的女星演技盘点,从已经退隐的国家级老艺术家到现在电视电影圈的大花,最后才点到重点——分手多年后强势回归的童年女神江菀妍。 【有多少人和喵叔一样爱看娱乐圈百花齐放的?在已经定档的新片物料里江女神多次“一条过”,表现亮眼,令导演连连夸赞,可见女神还是女神,沉淀多年不忘精进演技,让我们期待一下新戏的表现吧!】 这是一篇通俗到根本不用动脑子就能看出是营销的通稿,但不得不说很有效果,相比那些全是僵尸水军的营销文,这条通稿至少一夜之间被吵火了,短暂的爬到了热搜后排。 大部分的路人是看到标题点进来的,也是第一次知道喻氤的现场吃了那么多ng,之前各大短视频平台都在夸《捡到猫》片段里的表演“灵”,顿时很多人感觉被骗了,结合金鸡颁奖时的争议,怀疑那些视频是不是也是喻氤的营销,进而延伸讨论出一条【喻氤ng】的热搜来,但点进去,还是会显示这条拉踩通稿。 最可笑的是,这篇通稿的演技盘点部分有一位女艺人,是江菀妍多年前的“对家”,对方粉丝一眼看出这熟悉的拉踩方式,讽刺博主把自家艺人算进好演技一列江菀妍不会扣钱吗?更直白些的,就嘲江菀妍出道多年一个扛鼎的代表作都没有,回归还得靠炒失恋分手的冷饭。 最后江菀妍的粉丝站不得不组织控评,把前两页的热评全部刷成【4月4日,《她掌人生》首映,来看真正大女主逆袭人生!】 倒是只字不提喻氤了。 “气死我了,我们真不能起诉这个什么鬼‘喵叔’吗?”闻沥在电话里气得跳脚,他现在看到江菀妍的海报都想扎两个洞出来,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人还能这么无耻! “你用什么名头?污蔑?可是我被孟导卡63次ng是事实。” “那名誉权呢?这总行吧?” 喻氤暂停了电脑里的经典科幻片,冷静地回到:“闻沥,他就是个营销号,你就算起诉了,赢了,又怎么样?我们什么好都讨不着,还替江菀妍的电影做了宣传,这是你想要的吗?” 闻沥语噎,他算是知道这个圈子水有多深了。 “那我们就咽下这么个闷头亏啊?” 喻氤沉默,她不是个爱生事的人,喻父喻母与人为善,她自小性格也讨喜,鲜少与人起争执,所以她从小到大就不会吵架,一跟人吵架就血液逆流手脚冰凉,但这不意味着她真的怕事。 过去的她没有力量与江菀妍和她背后庞大的娱界抗衡,现在她已经不在江家的手掌心了,不想纠缠旧事只是因为她记得演员的本职要爱惜羽毛,可惜的是,江菀妍不想相安无事。 她揉了揉眉心,“我和你说的那两个人你能联系上吗?” “那两个人啊,”闻沥一拍脑门,“因为实在是过去太久了,当初爆料你在《夏歌》里纠缠秦昼的那个剧组工作人员找不到了。要不试试直接联系《夏歌》的导演?他不是还在业内拍电视剧吗?” 喻氤持保留意见,“当初对方就没有站出来为我澄清,现在估计也不会帮我。” “啧,缩头乌龟,”闻沥呸了一声,“那怎么办?” “我再想想,另一个人呢?” 闻沥语气一言难尽,“你让我找的那个演员庄亦鸣……按你的说法,《秋日恋曲》是你的第二部戏,但是因为这个庄亦鸣他不做人,要求删掉所有亲密戏,导致戏拍到一半黄了、编剧导演转行,你说这人他是不是gay啊?所以连牵手戏都接受不了?” “不是,我记得他是江菀妍的追求者。” “啊?他是直男啊?”闻沥大叫:“可是他现在在被一男导演包养啊!” 喻氤也被震得哑口无言,半响找回声音:“这是你查到的?” “我能瞎说吗?他现在都快混得没名字了,我找他费半天劲呢,而且他跟的那男的五十好几还是个破烂网剧的选角导演,江菀妍这是过河拆桥啊,自己息影了也不管她的狗腿子了?” 喻氤脑子嗡嗡的,拍《秋日恋曲》时她的合作主演庄亦鸣是个小公司起家的流量小生,由于外形条件确实好,团队给他规划的路线也是五年内升一线流量。 而那部剧确定终止拍摄时她正处于焦头烂额的局面,被困在家里大半年,紧接着又偷跑到闻勉那部献礼片去客串,前前后后和外界断联近一年,对庄亦鸣之后去了哪里并不清楚,直到前段时间秋秋提起江菀妍,她才让闻沥试着去联系当年一系列事情的当事人。 世事难料,那时候碰到她就像碰到脏东西的庄亦鸣,现在竟然混成了这样。 把闻沥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件事上,他总算不再为营销通稿糟心了,喻氤本以为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没想到刚过两天,居然被孟竖的一个采访彻底点爆。 说是采访也不严谨,其实是孟竖去了趟电影学院,学生们口口相传,等在校长室外想问问他会不会担当四月北影节的评委,当中就有学生大着胆子问喻氤是不是真的很难拍。 孟竖问他们是哪个系的,学生们老实答导演系。 孟竖一听就黑脸:“你们不上实操 课?那些一条过两条过的,那是演的好吗?那是你作为导演心里清楚,这人再怎么演就这水平了,再拍也是浪费时间。你们一个个要想走这种路数拍电影,趁早转行。” 他话里没点到任何一个人,但“一条过”的关键词还是很容易让人想到前几天的营销热搜。 这段对话被某个学生发到网上,很快引起网友的注意,广泛转发后成为孟竖“力挺”喻氤的证明。 【人家问他为什么不去当评委他就回了个“忙”,却特意停下来维护喻氤,我哭死,他还是那么护短。】 【开年第一打脸笑话,拉踩演技拉踩到孟竖头上,你不如干脆指着孟竖的鼻子说你眼瞎不会选演员,你就看孟竖搞不搞你就完了!】 【话别说太早,两部电影都没上,你怎么知道某人就一定比妍妍演的好?】 【要营销独立大女主就专注提升自己的业务,人家喻氤26岁都拿影后了,她早出道十年还在“努力转型”,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承认恋爱脑就这么难吗?】 【楼上在说什么?作为受害者不可以伤心不可以难过吗?妍妍出国治疗抑郁症那么久,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复出,一定要把人逼死你们才满意是吧!】 【妍丝能不能滚啊,她和秦昼分手又不是喻氤害的,奔四的人了精神这么脆弱回家当公主ok?那点情情爱爱的破事什么时候才能不拿出来恶心路人?】 …… 喻氤盯着那篇电影学院学生发的博文看了好久,用小号给对方点了个赞。 过了几天她才知道孟竖去电影学院是去为了什么,他一整个春节期间都在为了补拍的事东奔西走,好不容易说服了各个资方同意潮生来出追资,接着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棚内搭景,去电影学院就是想借用学院的几名置景老师。 至此,《铁锈》的补拍事宜也被正式提上日程。 第30章 r-11骗子言语会说谎,身体不会…… 其实喻氤也想不通为什么孟竖突然执意要补拍。 工作室失火丢失的镜头大部分是李金银和娄泽在宜海出租房生活的最后一段剧情,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没有这一段也许会影响影片节奏,但显然孟竖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不然不会现在才提出要补拍,当然,或许他早就动过念头,只不过权衡实际情况后妥协了。 这样一来事情就很明显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孟竖在已经做好了上映的准备后毅然决定补拍重剪,再走一遍繁琐的审查手续,至于柏林退赛也许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喻氤自问好奇心不大,孟竖既然没告诉她,就意味着与她没多大关系,令她隐隐烦躁的也不是突然多出来的工作量,而是又要回到那段沉郁的故事,又要和闻勉早晚共事。 拿到通告单是三月初的事,涉及经费,整体拍摄时长被控制在四天内,每一天都排得满满当当。 秋秋还记得喻氤叫她招助理,不过刚开年没那么快找到合适的人,就找闻沥从经纪部协调了个女实习生过来暂时顶个一两月,小姑娘做事麻利,除了话少外很得秋秋欢心。 很快来到进组的这天,《铁锈》补拍租的是靠近通州的一间影视棚,棚内面积三千平左右,搭大景是不够,像李金银和娄泽的小出租屋这类室内景还是绰绰有余。 时间赶,美术组从年前就开始赶工,加上电影学院的几位资深置景老师,进度更是飞快,开拍那天棚里还能闻到淡淡的甲醛和喷胶味。 整个棚内置景几乎百分百还原了县城出租屋,连墙壁上龟裂的石灰和霉斑都一模一样,喻氤抚摸过娄泽手打的那套木柜,属于夏天的记忆在眼前一帧帧的闪过。 “很像吧?”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喻氤回过头,发现他站在不远处的置景外,和他一起的,还有喻氤最不想见到的人,闻勉。 陈生打量着木柜,嘴里唏嘘:“叫木工照着原来那副打的,肉眼看差不多,但木材颜色在镜头里还是有些出入,没办法,只能后期调色改了。” 喻氤不可置否,视线却垂下去,在他身旁那人厚实柔软的白色毛衣上打了一转。 清晨来时下了雨,不知是他助理没备伞还是如何,此时他的肩头微湿,袖口也推到小臂上,骨肉流畅的手腕上沾着水意,在不到十度的早春时节里,这样的装扮看上去过度清凉了。 楼上的人看到陈生来了,隔着老远叫他,陈生离开前抬手指楼梯,“化妆间、休息室都在二楼,我就不跟你俩客气了。” “您去忙吧。”喻氤道。 他一走,这里便只剩下喻氤和闻勉。其实真要算起来,从他回国到现在喻氤也只见过他两面,加之平安夜那通电话闹得不太愉快,喻氤实在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于是不亲不近地转身,“我去梳化了。” “喻氤。” 闻勉温声叫她。 喻氤脚下顿了顿,没回头。 “大家时间都紧张,早点开拍早点结束吧。” 身后果然没有再传来应答,喻氤三两步上了楼。 化妆师还是原来那个,开始还笑呵呵地和喻氤寒暄,直到孟竖差人来催,恐怖的回忆让她立刻闭上嘴,在五分钟内结束了战斗。 此时楼下所有人已全部到齐,孟竖见到喻氤下来,问:“剧本改动看了吧?” 喻氤点头。 既然是补拍,剧情的内容与过去大差不差,奈何孟竖这个人精益求精,改动后的单场节奏比过去紧凑了不少,也就不能完全照搬原来的演法。 磕磕绊绊几条后,喻氤渐渐进入了状态,拍摄进度也来到第一场亲密戏。 高考过后,李金银和娄泽在家看电视,新闻报道警方抓住了在逃数年的李志强,悬在李金银头上的隐患总算彻底解除,不必担心他会突然出现实施报复,从这一刻起两个少年的人生似乎终于迈入光明。 这一段原本没有感情戏,剧本改动后,编剧加了一段亲吻戏,想要让两个角色的情感浓度从亲人、兄妹过渡到年轻情侣。 孟竖没有规定具体怎么个“亲”法,喻氤按照机位,背对闻勉虚虚坐到了他**,提出设想:“要不就让娄泽从背后搂着我,用一个互相倚靠的姿势。” 身后的人十分配合,长臂从她胸下绕过,将她带进怀里。这在对戏中是很正常的接触,喻氤顺从地扶着他的手靠了下去,注意力集中在和孟竖的商议上。 “至于亲吻……” 她皱眉,“一定要亲吻吗?我觉得放在这里有点突兀,娄泽和李金银的感情一直都不是干柴烈火,温情一点会不会更合适?” 孟竖食指曲起,敲了敲额头,看向闻勉,“你怎么看?” 这个角度喻氤看不见闻勉的脸,只觉得他的声音就贴在耳边,他赞同了喻氤的看法。 “有时候拥抱比亲吻更动人。” 孟竖一向重视演员的思考,同意先按他们的想法试试。 喻氤应下,准备从头对一遍动线,这一动才发现自己和闻勉的姿势有多暧昧,闻勉揽着她的腰,手臂上的温度透过单薄戏服熨烫着她的皮肤,而她似乎坐下时扶了他一下,此刻手还无知无觉地搭在他的手背上,指尖被他轻轻环住。 她眼皮一跳,忙不迭起身。 闻勉面色不改地松开手,“抱歉。” 他态度诚恳,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喻氤不好说什么,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到安全范围外,“重头对一遍吧。” 也许是对人物太过了解的缘故,一天下来进展出奇的顺利,除去切换角度的镜头,平均每场戏不会超过5条,硬生生把原计划晚饭后拍的夜景提前了——棚拍嘛,自然也就没有日夜之分的限制。 孟竖和陈生心情大好,晚饭时孟竖经过喻氤的休息室,还特地进来夸了句“有进步”,喻氤回了他一个笑容,多的没说。 之后他俩商讨,决定趁时间还早,把明天上午的戏挪到今晚拍,能赶多少进度就赶多少。 喻氤没有什么意见,加上她下一场还是这个造型,吃完饭就在休息室复习台词。 和拥有图像记忆的闻勉不同,她是那种背词有些困难的演员,但是一旦记住了就很难忘记,这导致台词大幅改动时她就很容易串词。 背了不到十分钟,有人敲门,她以为是来提醒她开拍了的,应道:“马上来。” “喻氤。” 喻氤抬头,从化妆镜内看清站在门外的人,闻勉穿着娄泽的短袖,毛衣随意地搭在肩背上,休息室的门框离他的头顶不到半掌,画面看起来有些局促。 闻勉本人倒似毫无所觉,只是对她抬眉问道:“有空聊聊吗?” 喻氤翻着台词本,不看他,“要是聊你和潮生就算了,既然拿了好处,自然没资格怪给好处的人,我还没有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闻勉眼眸微微闪烁,“那就不聊这个。” “也没空。” “收工后呢?” 喻氤扬起应付媒体那副微笑:“收工后是我的个人时间,个人时间我不见工作伙伴,特别是像闻老师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万一耽误了您什么事,我怎么好赔得起损失?” 闻勉盯着她看了许久,清俊的面容难辨喜怒,喻氤开始赶客:“我才疏学浅,不像闻老师什么戏都信手拈来,如果没有要紧的事,麻烦您体谅一下我,我还得背词。” 她说完这些便不再开口,仿佛忘了门口还站着人,休息室一时只剩下纸张翻页的声音,只不过,和正常人肉眼看书的速度比起来,她手下的频率似乎高了一些。 漫长的安静后,门口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低笑了两声,有些无奈的意味,又仿佛在感叹她的进益,语调平和,没有戳破她拙劣的谎言:“好,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再聊。” 走之前还绅士地替她关了门。 休息室再度恢复安静,喻氤松了力靠进座椅,嘴角缓缓抿直。 过了一会儿,秋秋上来叫她,绕着她左看看右看看,纳闷:“这台词很离谱?” “没有。” “那你干嘛脸色这么阴沉?一副要吃了台词本的样子。” 喻氤不理会她夸张的用词,呆坐了一会儿,开口叫了她一声。 “如果一个人无论被怎么对待都不生气,是为什么?” 秋秋满脸问号:“你为什么要惹人生气?” 随后不假思索接道:“不生气还是因为什么?脾气好,修养好,要么就是不在意呗。” 喻氤表情一滞。 秋秋看出名道来:“你在说闻老师啊?你前几天不还帮他说话来着?这会儿又搞起对立来了?” 也不知道她这话哪儿戳到喻氤了,只见她凉凉刮了自己一眼,带着台词本起身。 “喻氤姐你等等我,还没开拍呢,陪我说会儿话,我憋死了,一整天没人说话了……”秋秋连忙跟上,刚到楼梯口就碰上实习生小姑娘,顿时哑了炮。 小姑娘细声细语地对喻氤报告:“老师,叫您了。” 喻氤应了声好,又拍拍她的背,含沙射影:“人一天不说话死不了。” 秋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哭丧了脸嘟囔:“可是还有三天啊……” 实习生也知道是自己太闷了,冲她腼腆地低了低头,快步回到片场休息区,这下好了,倒把秋秋搞不好意思了,接下来的时间都在思考要不要给小实习生道个歉。 都怪小余这家伙,也不守着他老板闻勉,一整天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 纠结着纠结着,喻氤那边又顺利地结束了一场戏,守在边上跟妆的化妆师感叹她演的越发纯熟了,几乎找不到表演痕迹。 秋秋尾巴一下又翘起来了,很想找个人显摆显摆,左右张望却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地看拍摄,就连实习生也目不转睛样子,她只好默默喝口水来堵住停不下来的嘴巴,谁想小实习生突然望着喻氤和闻勉来了一句,“他们在一起过吗?” “噗。” 秋秋一口水喷得老远。 “咳咳咳什么在一起……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猜的。” 秋秋顿时紧张起来,“那么请问,你是从哪儿‘猜’的呢?” “他们对戏时分明那么匆忙,镜头里的一举一动却像是约好的,我想这足够说明很多了。” 秋秋头皮发麻,笑容难以为继,但还是挣扎地辩解:“这……或许是因为他们很专业?” 小实习生原本坐的直挺挺,高抬着脖子张望前面的拍摄,听到这话,转向秋秋含蓄一笑,摇摇头。 ——“姐,那种感觉不一样的。” 喻氤确认完监视器,便趁闻勉拍单人镜头的功夫,回到休息室换下一场的衣服,这是套领口很小的衣服,化妆室将她的马尾散下来,以免蹭到妆。 喻氤边等她重新扎头,边抓紧时间背词,刚背没两句,楼下突然传来“咣噹”两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嘈乱,惊呼在空旷的棚内激起回音,仿若耳鸣。 “闻勉!” “闻老师!” “怎么回事?!” “快帮把手!把箱子抬开!” 喻氤只觉脑中“嗡”地一下,顾不上头发还在别人手里,身体先动了起来。 数十阶的阶梯只需几秒就能掠过,喻氤冲到楼下,看到闻勉被人围在中间,一只小臂不自然地抬高,暗红色的血正沿着半臂长的伤口蜿蜒而下,他冲旁边的人摇摇头,像是在安抚他们小伤不打紧。 他没事。 喻氤精神一松,脚步停在了楼梯口。 就在这时,闻勉仿佛心有灵犀,越过人群直直对上了她的目光。奇怪的是,明明两人中间隔了半个棚的距离,那一瞬间他的面目却清晰地印在了喻氤眼底。 他先是怔了怔,视线扫过她明显未梳好的长发,很快,眼底如汤沃雪,迸发出某种极力压抑的热意。 他笑了起来,喻氤的身体却一寸一寸僵硬,因为她看的真切,那是闻勉的胜券在握。 喻氤,你又说谎了。 小骗子。 你根本就还在意我。 ——“人的潜意识不会骗人,当个体与个体变得亲近,身体就会留下记忆和认知,他们会对同一事物产生近乎趋同的反应,从而产生具有排他性的磁场。” ——“所以相爱的人,会成为彼此的另一个磁极,走到哪里,都不会走散。” 第31章 r-12以退合着哥在演苦肉计呢?…… 闻勉的伤口不长,但很深,剧组只能暂停了拍摄,让人送他到最近的医院缝针。 喻氤问过现场的人后得知她听到的那两声巨响是置景柜子上的组件砸落,上面的铁皮因为赶制太急没能检查仔细,砸落的过程中划破了闻勉的手臂,幸亏他反应及时用手挡了一下,才没有砸到头。 孟竖当即中断了拍摄,让美术组的人把所有的道具和置景全部检查一遍,而喻氤便顺势收了工。 回家的路上秋秋问:“喻氤姐,咱们要不要也去医院意思一下啊?” 喻氤思忖片刻,方才陈生已经跟去了,摇头,“他只是外伤,应该没什么事。” 说完目光落到安静开车的小实习生助理身上,关心了一句:“你还习惯吗?” 实习生说还好,秋秋现在可不敢看轻这位小 妹妹,别看长得斯斯文文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她仗着坐在副驾驶频频向实习生递眼色,生怕她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两人把喻氤送到家楼下便回去了,喻氤洗漱后照常坐到摇椅前,台词本就在桌上,她翻了几页也没心情背,索性给统筹发了条消息,问明天的通告单。 估摸对面这时候还在工作,立刻就给了回复。 【喻老师,我这边还没拿到准确消息,不确定闻老师的情况明天能不能上戏,等消息来了,我尽快把通告单给您发来。】 还没有消息。喻氤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缝个针需要这么久吗? 她回想和闻勉的那个对视。 平安夜之后两月,他脸上的肉非但没长回来,好像比上次见更瘦了些,现在又有了伤口需要忌口,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养好。 转瞬,她又暗骂自己,喻氤啊喻氤,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在这瞎操什么心? 她丢开剧本,准备喝一小杯红酒就入睡,临了打开酒柜才想起家里的酒春节前就被秋秋清空了。 正心烦着,手机一震,闻勉发来了消息。 【图片】 【缝了十针,医生说两周后拆线。】 【之后的拍摄可能多有不便,要麻烦你了。】 图片只是远远一拍,伤口四周做了清理,针脚细密,但仍能看出微微外翻的红色血肉,在闻勉纹理漂亮的小臂上像条狰狞的蜈蚣。 喻氤看了一眼就退出来了,缝完就缝完呗,非发给她看干什么?她心中隐隐烦躁,根本不想回复,手机又传来震动。 【可以吗?】 喻氤一看就来气,可以吗?她能说不可以吗? 她指尖飞快打字:【你之后没有档期?】 就非要受着伤拍? 等了半天,闻勉那头却回复:【听阿沥说,你把《星穹迷行》的原著看完了,准备的如何?】 喻氤皱眉,什么意思?因为她在准备下一部戏的试戏,所以不想拖延《铁锈》的补拍,为她节省更多准备时间? 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弯弯绕绕?而且她什么时候说过她需要了?装模作样。 她噼里啪啦打下一长串的字,恨不得手机键盘就是他的伤口。 【不劳您费心,自然是准备的很好。】 【听到您那么敬业真是太好了,正巧我也想赶紧拍完,那就拜托闻老师多忍一忍,带伤拍摄。】 发出之后,喻氤捏着手机哪也没去,就等着闻勉说什么,对面仿佛猜到她的想法般,很快回了过来。 【好,那就明天见。】 文字后还缀了个微笑的笑脸。 喻氤越看那个笑脸越觉得像闻勉的脸,让人生气的感觉如出一辙,她把手机泄愤地扔到一旁,蒙进被子里强迫自己入睡。 她管他干什么?爱拍就让他拍去,反正疼的也不是她。 - 第二天早起通告单已发来,喻氤扫了一遍做到心里有数,随后就洗漱出发。 今天影视棚外边多了不少人,都是临时得到补拍消息的粉丝,捧着小礼物和花乖乖地贴着墙站着,细心的让出了安全通道和进棚入口,一见到有商务车靠近立刻骚动起来。 喻氤打开车门,有些人看清是她后就放下了手机,想来那些都是闻勉的粉丝了,也有几个女生靠了过来,递上她的照片和签名笔,小小声地夸她:“姐姐状态好好。” 喻氤抬脸一笑,没有因为是素颜就拒绝互动。 现在还是大清早,她边签名边问几个粉丝有没有吃早饭,有的人吃了有的没有,主要还是在给她递信和小礼物,喻氤一一接了,说辛苦她们。 这期间闻勉的粉丝们都安静有序地呆在一旁,拿眼睛瞅她,也有举着手机拍她的,喻氤没责怪,对她们笑了笑便进去了。 进了棚,她叫来实习生助理,托她去附近买点早餐给外面的粉丝送去,“把外面的人都算进去吧,多买些,我给你报销。” 实习生哎了一声,出去了。 《铁锈》的妆造并不复杂,半个小时就搞定,喻氤罩着外套坐在现场听陈生和孟竖聊天,据说昨晚实在惊险,闻勉的伤口再往里一点就是静脉血管,若是伤到那儿出血量就严重了,两人正在商量是用伤口出镜是用布贴贴住还是后期逐帧修掉。 过了一会儿,闻勉到了。 他来的时候正赶上实习生在外面发早餐,粉丝们一窝蜂围拥而上,把小姑娘晕头转向地挤到边上去了,闻勉记得她是喻氤的人,笑着打趣自己的粉丝:“喻氤老师好心请你们吃早餐,不要欺负人家的助理。” 他的粉丝立刻不好意思地让出位置。托他的福,实习生的早餐顺利派发完毕,有讲礼貌的粉丝还向她道了歉。 实习生高高兴兴地把这些转告给喻氤,喻氤心想,怎么说实习生也是潮生的人,他的粉丝欺负闻家的员工,他出面说两句怎么了?不该? 等闻勉换完衣服下来,她爱搭不理地瞥了他一眼,没打招呼。 闻勉轻笑两声,在她身边坐下,“没有我的份?” 喻氤头都不抬就道:“没有,发完了。” 闻勉也不生气,勾了勾唇:“我替她们谢谢你。” 喻氤掀起眼皮,想说犯不着,她也不是为了他的感谢才做这些的,话还没说出口,视线却被他右臂上赤裸裸的走针吸去。 剧组怕撕扯伤口还是没给他贴布贴,就连无菌纱布也除了,就这么让伤口裸露在外面,她蹙了蹙眉,叫了陈生一声,指着闻勉的伤口问:“一块纱布而已,后期修起来应当不费劲吧?” 棚里灰尘这么大,那些置景又都是新做的,谁知道沾到碰到伤口会不会感染?她不信陈生想不到这一层。 果然,陈生看到后马上厉声责问梳化组的负责人:“谁让他除掉纱布的?” 负责人也吓了一跳,寻到闻勉的化妆师,对方委屈地辩解一句:“是闻老师自己摘的。” 老天内,这不是要打工人的命么,负责人心里含苦,又不敢实话报告,那样不是明晃晃的怪影帝吗?只能硬着头皮把锅扛下来,向陈生解释是自己的人搞错了。 闻勉摇摇头,替他们澄清:“我自己摘的,这样省事些,白纱布太过显眼。” 他今天穿的也不多,一件针织打底一件羊毛开衫,斯文之余衬得人有些单薄,孟竖听到斥到:“胡闹!我要你给我省这点功夫?赶紧的,给他包上!” 陈生急忙叫来小余,让他赶紧给闻勉做处理。 喻氤冷眼瞧着这一切,在闻勉看过来时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闻勉勾了勾唇角,小余抱着药箱赶下来就见到他望着喻氤的背影不知道在笑什么,“哥,你被批评了怎么还挺高兴呢?” 闻勉伸出手,语气轻松:“没看到你喻老师在生我的气吗?” 小余脑门一汗,合着哥在这玩苦肉计呢? 不过猜到归猜到,还是得老老实实配合上药,他是个粗手笨脚的大小伙子,没干过上药这种精细活,生怕吃不准力道弄疼闻勉,捏着盐水瓶比划半天不敢下手。 闻勉看了一眼,不在意道:“直接倒吧。” 小余很想建议要不请喻老师的人来帮帮忙,她们女孩子肯定比自己细心,可惜他清楚闻勉一向注重男女分寸,就连负责他的化妆师非工作时间都很难近他的身,更别提帮他处理伤口这种比较私密的事了。 这么想着小余放轻了动作,总算没再出错,顺利包好了纱布。 有了开拍前这个插曲,之后的拍摄孟竖都有意照顾闻勉的手,把需要他大幅度动作的戏往后排,实在不行就改成喻氤主动。 为了让闻勉好好休息,这天收工比昨天早,天没黑就放了人。 棚外面的粉丝等了一整天还未散去,甚至看着更多了。 人一多秩序就不好维持,层层叠叠堵在门口,陈生叫了几个场务去疏通道路,但收效甚微,人群刚有退后的迹象,在看到闻勉和喻氤出来后再次围了上来,其 中不乏扛着长枪短炮的代拍。 这些人不顾前面粉丝“别挤别挤”的叫喊,在人群中蛄蛹,更有甚者趴在粉丝身上架相机,人群一时哀声载道。 喻氤的车原本停在闻勉的车后面,他在看到棚外拥堵的粉丝后就让自己的车和喻氤换位置,让喻氤走在自己和场务大哥中间。 粉丝大多是年轻女孩,场务大哥们也不敢用力推搡,硬生生让一个戴着口罩扛着相机的姑娘挤了进来。 喻氤猝不及防,被怼到眼前的相机吓得退了一步,立刻被身后的闻勉扶住,还未站定便听到混乱中有人大叫:“你们推到他了!”“别挤他!”“别挤了!” 几乎是同时扶着她的手一紧,喻氤吃痛,警醒回头便看到他受伤的半边身子正陷在人堆里,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放开她。 粉丝们因为他被拥挤而彻底爆发,愤怒地高喊:“代拍滚啊!”“把这人拉出去!” 很快,扛着相机的代拍被场务大哥拉到一旁,最前排的粉丝自发地担当起人墙,为喻氤和闻勉隔开半人宽的位置。 喻氤清楚闻勉并不打算公开受伤的事,只能面色紧绷地将闻勉换到身前,借低头的动作飞快道:“上我的车先走。” 第32章 r-13为进我们打个赌吧,赌约是…… 喻氤后闻勉一步上车,眼疾手快地拉上车门,回身看向他的手,“扯到伤口了吗?” 他穿的少,两件春衣未必能隔档多少外力,那些代拍行事猖狂,才不会在意艺人或粉丝的安全,往往堵得人寸步难行,重则还有踩踏事故的隐患,闻勉方才半边身子都被挤进了人群,难保不会有情绪激动的粉丝借机拉扯他。 闻勉嘴角轻抿,受伤的手臂置在座椅扶手上,对喻氤摇了摇头,又用另一只手打开了他那侧的车窗,对跟在车外的粉丝道:“我没事,都别吵架,早点回家吧,注意安全。” 粉丝们果真不再跟着在车边,让出位置容车开走。 有人问:“不是说哥因为这部戏不喜欢喻氤吗?这看着关系还行啊?还坐一辆车。” “应该只是坐喻氤的车出去吧,怎么说也是他弟弟公司的艺人,表面肯定得和和气气。” “可我看喻氤脾气挺好啊,哥还晒过她送的角色画。” “谁知道呢,内娱水这么深,有点什么利益纠葛也说不准。” 车上,喻氤让闻勉除去纱布检查一下伤口,若是崩线了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幸运的是,伤口虽有浸血和发炎的迹象,缝线却还稳固,只需要重新清理再消毒擦药即可。 喻氤转向秋秋,秋秋有点难办地回道:“咱们车上只有创口贴,或者我现在搜一下附近的药店?” 闻勉的车上应该有药箱,只是小余这家伙不知道在搞什么,明明两辆车一起出来的,他好半天都没跟上来。 闻勉说了声没关系,又说:“这附近不好停车,方便的话送我回家处理吧。” 秋秋瞄了眼喻氤,见她面无表情像是默许的样子,这才尽量不刻意地询问他具体地址。 闻勉正在拨沈则川的电话,随口报了个小区那边就接了起来。秋秋又看了一眼喻氤,冷不丁和她眼神相撞,撇起嘴挤眉弄眼一番,乖乖改导航去了。 喻氤收回视线,将脸转向窗外,她知道秋秋在暗示什么——和她一样,闻勉常住的房子也还是原来那间。 实习生的车速不快不慢,街边一排排的树木向后倒退着,借由光的折射,闻勉的倒影也在车窗上时隐时现,如同黑白琴键般规律。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手机,故而侧脸毫无遮挡地暴露在阳光里,他半垂着眼,眉骨在眼窝处折叠出阴影,偶尔不紧不慢地回复两句,显得有些疏离,喻氤看得出神,直到车子突兀地一个拐弯转进背阴路段,窗上的投影也倏地消失不见,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眼眶有些干涩,索性靠着车窗闭目养神起来。 闻勉的电话还在继续,大约是和沈则川产生了分歧,然而他们俩里闻勉才是做决定的那一个,并没有说服对方的意图,他只是又淡淡重复了一遍,让沈则川安抚今天现场粉丝的情绪,压下他因代拍而遭到推搡的消息。 之后两人又简单聊了聊闻勉的伤势和后续的工作,知道是正事,前排的秋秋和实习生都没发出动静,一时之间车里便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清润的嗓音仿佛电台里的男主播,听久了还有点催人欲睡。 没过多久车子按照导航缓缓驶入北三环一处豪宅住宅区,小区管理严密,陌生车牌在大门口处就被拦了下来,秋秋降下车窗容安保看清后座的闻勉,顺利地进入了小区。 一路开到地下车库,身旁的人开了车门,却没有立刻下去的意思,看向她,“不上去坐坐?” 喻氤盯着他的脸审视,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闻勉飞快笑了一下,好像对她的高度警惕感到无奈,再开口时语气软了几分:“家里没人,我自己不方便处理伤口,你就当帮个忙?” 喻氤肃着脸让秋秋等一会儿她马上下来,秋秋将信将疑地应了,目送她擦着闻勉的肩下了车,闻勉对秋秋点了点头,很快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栋大门后。 秋秋把这两天喻氤的反常表现回忆了一遍,犹豫地问实习生:“你说她还下的来吗?” 她算是开悟了,别看喻氤成天对闻勉没个好脸色,实际上哪次不是被后者牵着鼻子走,捏得死死的?怪不得以前周湘说喻氤玩不过闻勉呢,这压根不是一个段位啊。 小区一栋一户,电梯门禁用的是指纹,喻氤上了电梯就站到靠墙的角落,余留出的宽大空间令后进来的闻勉眼眸深了深,他站定,在指纹器上按下指纹,饶有兴致地问:“打定主意不跟我说话了?” 喻氤目光停在他宽直的肩头,没吭声。 闻勉放松地抵靠着墙,抬头看了看跳动的楼层数,好似突发奇想:“要不要和我打个赌,从现在开始到你离开,如果你开口不超过十句就算你赢,我答应你三个要求,不限范围,不计期限。” “反之算我赢,你只需要实现我一个愿望,怎么样?要赌吗?” 喻氤忍无可忍,在电梯碰巧到达时率先迈了出去:“你无不无聊?” 闻勉吃了个闭门羹,摸了摸鼻尖,低笑着感叹:“不上当啊。” 四十平米的鞋柜间后立着指纹门,这是他在北京最常住的一套房子,喻氤来过,不多,统共也就几次。 事实上除去《铁锈》那大半年拍摄期,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聚少离多,他家喻氤来的不多,统共也就几次,加上睡觉的时间也远不及在他那辆房车里呆的久。 但就算只有几次,她也是在这里留下过痕迹的。 喻氤望着室内鞋柜里那双熟悉的毛绒拖鞋,头一次感到原来自己和闻勉分手也不是那么久远的事——两年,两年时间算久吗? 分手两年,他为什么还留着她的拖鞋? 闻勉跟了上来,见喻氤站着不动,目光顺着她了一眼鞋柜,继而转身去开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拖鞋积了灰,别换了,直接进吧。” “你留在家里的几件衣服,走之前我收起来了,你还要的话过两天叫人给你洗好送过去。” 分手那次是两人唯一一次争吵,她勉强维持体面,匆忙离开之际哪有空管留下的东西,当然,本来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物件,她意兴阑珊:“几间衣服,扔了就是。” 而闻勉已经穿过玄关进了屋,不知道听没听见。 屋子里的构造相比喻氤记忆中没什么变化,估计是他刚回国数月的缘故,看着些许冷清。 储物间的药柜里除了常用的药物还备有跌打扭伤的外用药酒,是他平常拍戏磕磕碰碰用得上的,喻氤看了眼保质期,几乎都过期了,估计是药品不常使用,小余没记得更新。 好不容易找到一盒临期的消炎药,待她再出来,已经不见闻勉人影。 “闻勉?”她叫了一声,没有应答。 喻氤往他卧房走,经过衣帽间时感应门识别到有人靠近,无声洞开,高挑的男人背身套进一件短袖,两块背肌流畅又漂亮,衣帽间米黄色的灯 光将他冷白的皮肤打得如同暖玉,听到脚步他回身而望,劲瘦窄腰连着人鱼线在布料下一闪而过。 “找着了?” 喻氤错开眼,“嗯,先出来把伤口处理了。” 闻勉比她高太多,喻氤在他繁琐的外客厅转了一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最终回到内室中厅,指着轻餐台前的高脚凳让他坐,这样她站着就刚好与他平视,处理伤口也方便。 她也不知道他非要设这么大个待客厅有什么用,他又不肯外人来他家,可能房子大了闲得慌。 闻勉在凳子上坐下,挑高袖子,干净的家居服下伤口简单冲洗过,手臂肌肤还泛着凉意。 喻氤不咸不淡地讽刺:“我看你一只手挺方便的,不妨碍做事。” “我还有更好的借口吗?”闻勉勾唇反问。 喻氤没想他承认得这么干脆,嗤笑一声,倒是没再数落什么。 这时,几声轻巧的声响自房间某处传来,她循声望去,发现餐厅拐角处坐着一只绿瞳黑猫,刚才的动静就是它传来的。 黑猫举起一只爪子舔了舔,迈着懒洋洋的步伐向闻勉走去,翘起的尾巴经过喻氤时蹭了她一下,喻氤有点僵硬,好在拍《捡到猫》时的脱敏治疗没白做,除了有一瞬间的慌神,并没有更大的反应。 闻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情,“需要我把它关进屋吗?” “不用了”,喻氤抿起干燥的唇,集中注意力对待闻勉的伤口,冲洗使得针脚处凝固的组织物破损,血丝顺着伤口边缘沁出,状况比车上时还糟糕,她用生理盐水沾湿棉棒一点点清理起来。 黑猫见两人对它兴趣不大,扒着闻勉的裤腿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跳到不远处的高台上。 针脚清理干净了,喻氤深吸一口气,直起腰,才有闲心聊聊。 “什么时候养的猫?” “看着和《捡到猫》组里的动物演员很像,眼睛颜色都一样。” “前年在尼斯附近的一个小镇捡的,”闻勉看了她一眼,见她感兴趣,继续说道:“当时我们在路边一家餐厅吃饭,它跳到我们的椅子上,并不怕人,一直陪我们到吃完那餐饭。国外觉得黑猫不祥,于是我就把它带回去了。” 他没说的是,他对猫狗这类宠物本没有多大兴趣,但那天这只猫睁着碧色的双眼坐在他身前,不讨好,也不离开,他陷入魔怔般眼前浮现出她的脸,再回过神已经将猫带回了法国的住处。 喻氤了然,觉得这猫挺幸运,遇到了闻勉,于是多问了一嘴:“取了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就叫它咪咪。” “……” 喻氤难得的沉默了,可能也没那么幸运。 闻勉不知道她的想法,没受伤的那只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数着喻氤低眼时垂下的纤长睫毛,过了一会儿,喻氤察觉到他的安静,借换药的间隙抬眼看他,就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了他的目光,那个瞬间她恍惚眼皮被烫了一下,听到闻勉因沉默太久而有些低沉的声音。 “喻氤,你没有告诉过我你怕猫。” 喻氤动作顿了顿,沉住气:“很重要吗?就算告诉你了,还有《捡到狗》《捡到熊》《捡到兔子》,你总有办法找到别的剧本,再拐弯抹角地送到我手上。” 话音落,两人不约而同都产生了笑意。 闻勉就此猜到喻氤多半不再气他将自己骗到潮生,轻描淡写解释道:“我不参与潮生的具体运作,只是在公司创立之初搭把手,闻沥第一次独立做事,又是闻家没触碰过的产业,需要人帮他把关,现在有专业的人替他打理,我早就不再过问了。” “所以当初闻沥三顾茅庐请你,说的话也不算骗人,我确实不会和潮生有太多瓜葛,这是闻家留给他的东西,我不会碰。” 喻氤安静听着,等到碘伏的黄色液体涂满整条伤口才终于抬起头去拿桌上的创伤药粉,闻勉的视线一直跟着她,见状握住她的手腕,力气有些大,喻氤挣了挣,发现挣扎不开,感受到他无声的坚持,喻氤只能妥协,飞起一眼:“知道了,你叫我上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个么。” 闻勉笑而不语,四目相对间,闻勉突然凑近眨了眨眼,如审判般低语:“喻氤,你输了。” “什么?” “你刚刚说出了第十一句话。” 这才几分钟?她有那么多话吗?喻氤皱起眉,脑子里往回倒带,一句,两句,三……她猛地一下反应过来,恼怒:“我什么时候答应要玩了?” 果然看到闻勉笑眼里满是戏谑。 “幼稚死了,”喻氤拍开他的手。 利索地上药、包上崭新的纱布,她此行的目的就全部完成,归拢好散在桌面上的瓶瓶罐罐,喻氤状似不经意地说:“既然是打赌,我总得知道你的条件吧,你若是要我全部身家,我这些年不是白干了?” 闻勉好笑:“我要你的身家做什么。” “或者你准备自己拍个片子,想要我友情参演?” “很惭愧,本人暂时没有涉猎幕后的想法。”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喻氤急了,“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别告诉我就是随口一说耍我呢!” 闻勉因她异常的态度微微一怔,电光火石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 喻氤张了张嘴,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在干什么?闻勉能有什么打算?他本来就爱乱开玩笑逗她,难不成还能对她有什么企图?她若是当真才是疯了! 堪堪想清这些,喻氤忙不迭跳起来:“好了,我上来太久了,秋秋还在等我,我要走了。” 闻勉站起身想叫住她,喻氤不仅充耳不闻,还像是被按了加速键,飞快地找出那盒快过期的消炎药扔进他怀里。 闻勉错手接住,只听她喋喋不休:“伤口上了药不能再沾水,你洗澡时自己注意,消炎药也要过期了记得叮嘱小余买新的,还有——” 她急刹住脚步,隔着半个厅堂色厉内敛:“今天的赌约不算数。” “我没答应。” “我不认。” 说完不等他反应,逃难似的甩上门。 大门的碰撞惊醒了台子上打瞌睡的猫,黑猫“咚”的一声蹦下来,撅着屁股在闻勉的拖鞋上磨爪子,闻勉将它抱起来,心中模糊的直觉渐渐有了形状。 稍晚些时候闻沥来了一趟,费劲巴拉地找人抬了两座羊脂玉貔貅,说是给闻勉镇宅,驱驱他的水逆。 “诶诶,对,就放门口就成,”闻沥指挥着人把东西放在门口,煞有其事对闻勉说:“哥你别不信,你看你一回国就生病,一个小感冒拖到年前才刚好,这才安生几天又在棚里出了事故,这不是水逆是什么?这玩意玄着呢,反正你就放在书房里,小小一对,占不了什么地方!” 闻勉拗不过他,便随他折腾了。 闻沥这才看见他哥手上湿漉漉的,厨房里还咕嘟咕嘟煮着东西,跟上去一看,嫌弃:“怎么又在做豆花?” 他虽然这么问,其实没想着他哥会答,没想到闻勉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没有无视。 “心情好。” 他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地撇着豆浆沫,那样一张脸,配上婆婆妈妈的举动实在是很违和,看得闻沥一阵牙酸,顿时就想起头一回听小余说他哥在学做甜豆花的事——老实说这事他到现在也没想通,为什么是豆花?就算是吃不惯外国菜想自己做菜,可为什么是豆花? 说的不要脸一点,在闻沥看来,能让他哥惦记的一定都有过人之处,因此好不容易碰到一回,他打定主意今晚说什么要蹭上一碗。 于是他也不在屋里转悠,就守在他哥和这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豆浆前没话找话,“发生什么好事了?你这么高兴。” “嗯, 有好事,高兴。” “?” 闻沥疑惑地侧目,发现他哥的嘴角正嵌着一抹笑意,看那豆浆的眼神也隐约中透着情意绵绵,他默默后退了一步,试探道:“喻氤姐,回家了?” “嗯,回去了。” “!” 闻沥咬牙:貔貅果然镇宅!管你是什么东西,快从我哥身上下来! 也许是他内心所想太过外化,闻勉回过神来,淡淡看他一眼,“实在没事做就给叔叔打个电话,你过年没回去吧?有多久没跟你爸和珞童联络了?” 闻沥一听到闻家的事就兴致全无,“有什么好联络的?去年集团汇报不是才回去过么,反正大家都默认闻珞童是下一任接班人,说的好像有人愿意看到我一样。” 话刚出口,他猛地意识到曾经的正统接班人就在自己面前,若论处境,恐怕整个闻家上下没有人比闻勉更尴尬,闻沥声音低下来:“抱歉啊哥。” 闻勉表现的十分平静,只说:“珞童和你是双胞胎。” 惨淡的笑脸头一次在闻沥的脸上出现,他故作轻松地撩撩头发:“哥,你别管了,只要我还在万闻本系一天,我爸就不会对我死心,我不想接手万闻,也接不住!不如成全了珞童,她从小就优秀,铆足了劲想向我爸证明自己,除了你,我们这一辈也只有她有这个能力了,我不回去对她对我都好。” “至于打电话,别了,你也知道我俩一见面就要吵,说她是我亲姐都没人信,上辈子的仇人还不多,我是吃饱了撑的才去讨她的嫌。就这样挺好,我守着潮生,跟梁览喻氤他们搞搞电影,再多捧出几个影帝影后大导演,至少比以前混吃等死当二世祖强。” 闻勉久久不语,最终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豆花冷凝要时间,兄弟俩都没吃饭,点了一家酒店的外送。 吃完饭闻沥记起自己的貔貅,在书房里逛了一圈,看中一个摆件架,把上面摆着的一只香薰座换了下来。 那香薰座里的扩香石看着不是普通大小,坑坑洼洼,通体漆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闻沥拨弄了两下给闻勉放到卧室去了,还服务到位的往上面滴了几滴香水,闻勉都随他去了,并未制止。 等到闻沥走后,他才回到卧房将那颗滴了香水的石头冲洗干净,推开窗,将它放在窗框上。 北京的初春,夜风料峭,很快吹干石头表面的水迹,布满气孔的表面在某些角度泛起不起眼的蓝色微光。 闻勉望着被繁忙的霓虹灯染成暗红色的天际。 “还有可能实现吗?” “我的愿望。” 第33章 r-14较真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那天之后,代拍事件果然被发到了闻勉的粉丝群里,没能去到现场的粉丝们义愤填膺,好在沈则川已有准备,一早联系了几个大粉让她们维护秩序,不要将视频外传,否则不仅对打击代拍产业链无用,还会引起路人反感,得不偿失。 多亏他的粉丝社群运营多年,管理有序,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而喻氤本来还有些介意那晚在他家的失态,见闻勉再没提过什么打赌才终于不再别扭,总的来说后续两天的补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通告单上的场次拍一场划一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了底。 补拍不比正式拍摄,没有开机或者杀青仪式,也没有热热闹闹的散伙饭,孟竖和陈生赶着回机房盯剪辑,闻勉似乎也有行程,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没有时间逗留。 结束的那天下午,喻氤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和工作人员说了辛苦再见,转身上车后才突然恍惚,这次她是真的和李金银说了分别,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又过了几天,年前拍摄的代言广告上线了,喻氤的微博粉丝终于突破七百万大关,这个量级对于一个年轻的内地“影后”来说寒酸得可怜,但喻氤挺知足的。 潮生的大楼里属于她的艺人挂画换了新,粉丝后援站送来的花里写着“未来可期”的字样,一切都如同这个春天,充斥着脚踏实地的幸福。 为了《星穹迷行》的试镜,她开始高强度上起语言课,每天六个小时雅思口语课,两个小时法语课,学的昏天黑地。这天上午上完课,在公司遇到了个老熟人——来谈工作的元昊。 早在去年《捡到猫》上映后潮生就在准备自投自产的第二部电影,电影名叫《长话短说》,讲的是一对投机取巧的年轻夫妇为了钻西部开发的漏洞来到甘肃农村,假扮承包商,和当地干部、村民们斗智斗勇的故事。 编剧和导演是一对兰州夫妻,尤擅长拍小人物诙谐喜剧,也在一些国际比赛中拿过边缘奖项,但因为题材原因始终无缘国内院线。夫妻俩对这个剧本十拿九稳,观望许久后,通过梁览的牵线搭桥,最终签到了潮生麾下,以后走电影节+海外版权的路线。 老家同为兰州的元昊是这部戏的男一号,也是唯一一个专业演员。 元昊在西北晒得黢黑,看上去比从前成熟不少,等电梯时两人聊了几句。说到今年《铁锈》能不能首映的事,元昊感慨:“一晃杀青都三年了,那时候没办庆功宴,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集体聚一聚。” 喻氤安慰道:“肯定能,咱们九月还要一块去电影宫呢,欧洲三大的红毯,没档期也要调档期,你还怕谁不愿意来吗?” 谁知元昊听完神情纠结起来,“喻氤姐,你还不知道吗?之后的电影节和上映期宣传都不会带蓓蓓了。” 喻氤一派茫然,见他不似玩笑,细问:“你确定?听说为什么了吗?” 圈里最忌嚼舌根,因此元昊没把话说绝了:“没意外的话应该是的。我经纪人从蓓蓓公司听说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而且我一个配角我也不方便打听,你要是有疑问最好还是直接问孟老师或者陈制片。” 喻氤看看他谨慎中带着希冀的目光,摇摇头,“既然不关我们的事,还是少问吧。” 元昊见没怂恿成功,掩下失望转口聊起其他。 因为这个消息,喻氤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尽管她告诫自己别去打听制片的决定,但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可能跟她脱不了干系,想到三年前大排档里一墙之隔的蓓蓓和崩溃的自己,以及后来送她回去后折返与孟竖谈话的闻勉,喻氤拨通了陈生的电话。 半响陈生才接,喻氤定下心神先同他寒暄了两句,得知他和孟竖最近忙得日夜颠倒天亮前刚睡,对于打扰了他休息喻氤有些愧疚,开门见山道:“不带蓓蓓宣传,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那头默了几秒,传来打火机轻微的响动,陈生没否认:“你知道了。” “你们打算封杀她吗?”喻氤问。 陈生含着烟乐了一声:“封杀,哈哈,你以为我和孟竖手脚通天啊?” 喻氤没接话,整个电影圈,甚至是娱乐圈,就是一列利益与共的船队,走在前头的人掌着风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整个行业。陈生和孟竖看似只是一二个体,却是坐在那艘最大的船上的人,他们传递出与人不和的讯息,那么无疑将成为一封业内**。 作为曾经被娱界高层一句话左右命运的人,其中门道,喻氤最清楚不过,这也许不会成为蓓蓓的致命打击,但冥冥中已经决定了蓓蓓在这个圈子里能走到的终点。 喻氤清楚,那个戏剧性的夜晚,蓓蓓也不过是人云亦云中的一员罢了,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若是平常,她也许会大方一点替蓓蓓说几句好话,但若是这样的惩戒是用某人的利益换的,她不愿意做个发善心的烂好人。 这也是她这通电话最关心的—— “是闻勉让你们这么做的吗?” 那晚意外听了蓓蓓的墙角,在场的就只有她、闻勉、蓓蓓三个人。蓓蓓不可能自爆,她同样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么陈生只能是从闻勉那里得知的经过,而闻勉也不会无缘无故告诉他。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场交易。 《铁锈》的首映和后续一切宣发、参加影展的计划通通排除蓓蓓,交换的条件是保留蓓蓓的戏份,不换人。 问题是事情发生的时候,蓓蓓已然杀青,换人重拍费时费力,陈生和孟竖又不是慈善家,何必插手这 种艺人私下的矛盾?除非有第三方利益交换。 “所以在这场交易中,闻勉答应了你们什么?”不知不觉中喻氤把心口的疑惑问了声。 她不会天真到以为闻勉和二人交情好卖个人情就可以,说白了在这个圈子里人情也是一种资产。 陈生无奈:“喻氤呀喻氤,你这脾气尖锐不少,只是你要知道,人呐,不能活得太较真了,有些事若要追根究底它就办不成,就像人,人跟人之间划得太清楚了就会变成孤家寡人,稀里糊涂的反倒乐一天是一天。” 喻氤没那么轻易被他搪塞过去,直指他话里的漏洞:“你让我不要较真,这个‘真’,指的是我和闻勉的事,还是孟老师做的事?” 陈生果真噎住,好像也是被她的咄咄逼人气到了,郁结道:“你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行,那我也问你一句,为什么对闻勉的事这么关心?你们不是已经分开了吗?你自己说的不想见到他,闻勉才跑到法国去,一呆就是两年。” “如今对你来说,闻勉做过什么重要吗?如果你觉得他虚伪,那这也是他虚伪的一部分,你又为什么非要求一个答案?假使我今天告诉你他为了给你出口气付出了巨大代价,你打算怎么做?” 火苗熄灭只是一瞬间的事,留下的灰烬凉得人直打颤,喻氤清醒过来,是啊,闻勉也不是第一次帮她了,问那么清楚又能怎么样呢?想办法偿还他吗?还得起吗?用什么还? 换喻氤哑口无言,捂住太阳穴摇头,“……这些我还没想好。” 见她听进去了,陈生重重吁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喻氤,我和老孟不一样,闻勉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也是他最看重的后辈,涉及到闻勉他难免行事有偏颇,但我是半个商人,我看重每一个有价值的演员,包括你。” “你是个很好的小姑娘,我开头跟你说的话不是为了糊弄你,而是作为过来人有心多嘴几句,在这个圈子里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像你当初拒绝试戏说要退圈,还有今天这通质问电话……” 喻氤扶额解释:“我不是在质……” “你不是在质问我?”陈生唬她。 “……对不起,陈老师,我可能是没休息好,没来得及考虑周全。” “借口,你不是没休息好,你是一遇到闻勉的事就找不着北吧,”陈生哼笑,又说:“我相信你不是骄纵的人,但万事三思而后行,之后宣发期和闻勉见面的时候多着呢,在没理清你和闻勉的感情之前,知道的越少,身上的负担就越小。” “糊涂一天是一天?”喻氤竟然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陈生哈哈大笑:“人的感情本来就算不清楚,糊涂一点不好吗?” “当然,有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和孟竖怎么着不会害了闻勉,等你真的想清楚了,自己去问他吧,你们俩的事也只有你们俩自己能解决。” 说到底是不想告诉她,喻氤心知在陈生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只能应下,挂了电话。 带着纷杂的思绪上完最后一堂雅思课,中午时法语老师发来消息说临时有事下午无法赶过来,还说喻氤如果需要可以请另一个老师来代课,喻氤说不用了,反正她今天也不在状态,干脆休息一节课,法语老师很高兴,一个劲夸她人好。 一个上午连续被发两张好人卡,喻氤心里堵的慌,秋秋订的增肌餐也咽不下去,干脆去公司食堂打了一转,正碰上梁览和《长话短说》的导演编剧夫妻俩。 三人和喻氤都是电影学院的校友,难得见喻氤出现在公司,还是食堂这种地方,便招呼她一起坐坐。 他们正聊的也是《长话短说》送审的事,因为题材敏感,审核压力大,初审版刻带一周了还压在闻沥那里没送出去,喻氤听完问自己能不能看看。 夫妻俩一听,好啊,反正一时半会也送不走,让同样没看过的梁览一道跟着掌掌眼。 说干就干,吃完饭两人一个去找闻沥拿磁带,一个去公司放映厅调磁带放映机。 如今dcp硬盘和各路云盘储存技术已然非常发达,但电影行业审核制度却还保留着磁带的形式,一是因为便宜,二是能更长久保存,并且在没有找到更好的替代品之前,磁带这种老古董估计还会延续用一段时间。 梁览他们经常吐槽,能做磁带转录的公司少之又少,每年都得排队吐带子,还得看约不约得上,因此喻氤不敢随便拿初审磁带,就算在公司看也得报个备才行。 闻沥办公室没人,只有秘书在外面坐着,说他今天没来公司,喻氤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他,结果他那边一片吵嚷不知道在忙什么,勉强听眀来意后让喻氤自己在柜子里找,说完就匆匆忙忙收了线。 他的秘书歉意地笑笑,带着喻氤来到一排柜子前,“所有公司出资或制作的影片磁带都在这里了,包括初审版和终审版,沥总说以后专门腾出一间办公室来放收藏。” 喻氤扫一眼架上,目测有十来盒磁带,潮生建立不到五年,有这个战绩算是不错了。每个审核版本的磁带规制不同,按照外壳上的片名标签摆放,只有一盘磁带盒子上没来得及写片名,八九不离十是《长话短说》。 她拿了磁带,和秘书约好两个小时后上来还,梁览发来了磁带机准备就绪的照片,喻氤回了个“就来”,把手机调成静音收了起来。 秘书亲自送她进电梯,看着楼层在放映厅那一层停下,回到自己的工位记下两小时后去索要磁带的事项,刚放下笔,闻沥的电话轰天地打了进来。 “沥总。” “喻氤呢?” 秘书莫名:“已经拿着磁带下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闻沥抓狂道:“《长话短说》的磁带我今天带出来了,打算下午顺路去送审的,如果这盘磁带在我这,那喻氤拿的是什么?” “好像是一盘盒子上没写名字的带子。”秘书犹豫说到。 “完了。我完了,我完得透透的了。” 与此同时,潮生放映室的操控间,喻氤小心翼翼地把磁带从盒里拆出交给梁览,梁览摸了摸鼻子,“倒也不用这么谨慎……” 喻氤调侃:“《捡到猫》的带子你可是宝贝的很。” 梁览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无话辩解。 潮生的放映厅堪比一个小型影院,一排座前还放着几张矮桌和微型写字灯,方便观影时做记录。 磁带扣入机器,摁下播放键,安静读取了两秒,外面的银幕亮起来,屏幕上被分割成一大一小两个画面,大的那个是一间空旷昏暗的会议室,小的则灯光背景俱是温馨,画面正中间坐了一个人。 喻氤一怔,这是什么后期手法?模拟视频会议的窗口?《长话短说》是伪纪录片的形式? 很快,随着看清画面里的那人,她意识到自己拿错了带子——闻勉是绝不可能出演《长话短说》的。 一旁的梁览表情从错愕变得微妙,显然知道些什么,只可惜喻氤已无暇顾及,因为下一秒,她在视频的另一个画面里看见了自己。 第34章 r-15磁带他把她睡觉的样子录成…… 这是一间没开灯的会议室,日光被窗内厚实的帘布遮挡,仅有不太严密的缝隙洒进寸缕微光,回形的红木会议桌被分割成一段一段,像排列整齐的褪色胶片。 若是习惯了室内的昏暗,也许会发现前排桌上的笔记本摄像头亮着,然而闯进会议室的人并没有,她脚步虚浮的推开会议室的门,在确认没人使用后将门边的窗帘拉严实,随后趴在桌尾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喻氤认出视频中的闯入者是自己,却完全没有这段记忆,她将磁带往 后倒了倒,不久后画面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她看见在她睡着后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闻沥发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她一脸懵,随后径直朝镜头望来,伸长脖子摊了摊双手,夸张地做了个口型:“什么情况?” 随后他轻手轻脚地凑到笔记本前,大脸盘子挤占了半个画面,再次长大嘴问:“她怎么来了?” 闻勉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镜头里的喻氤,闻沥见状明白了他的意思,收拾了自己带来的资料,动作轻悄地带上门出去了,而睡着的喻氤对此一无所知。 闻沥走后,视频再次变得安静下来,闻勉将手边的纸笔推开,开始心无旁骛的看她睡觉,他甚至找了一下有没有拉进镜头的选项,在发现摄像头是定焦的后他流露出些许不满。 这个时候画面里的喻氤似乎是趴得太久,翻了个身,原本垫在脸下的胳膊轮轴似的弹直了,嘴里还痛苦哼哼:“好麻……” 闻勉应声笑了出来,眉目生动柔和,但他闭了麦,即使是再专业的设备也无法传递他的笑声,音画的分离像一层无形的坚壁,令闻勉连同这段视频一样,显得那么不真实。 画面外的喻氤早在视频开始播放时就走出了操控间,顺着放映厅的中缝过道一级一级拾阶而下,直到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大幕上属于闻勉的那块小方格。 他正垂着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会议室镜头中熟睡的她,如同和异时异地的喻氤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喻氤没回头,她知道是梁览。 她问:“你看过这个视频?” 虽然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她是演员,对人的微表情最敏感,梁览方才的反应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梁览有些心虚:“这是我亲手送去录的带子。”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咱们《捡到猫》庆功宴那天,沥总在和闻勉老师开会,中途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后来沥总向我打听给《捡到猫》录磁带的公司,我想着找秦昼配乐那事怎么说都欠沥总个说法,就自告奋勇把吐带子这活揽下来了。” 空旷的放映室中,磁带读取的动静嗡嗡作响,闻勉撑着下颌望着睡着的喻氤,只有角落录屏自带的计时和他偶尔眨动的眼睛提醒这不是一个静止画面。 而银幕外的喻氤也陷入了长久的不语。 梁览揣摩她的神情,以为她会哭,但喻氤没有,只是和幕布上的闻勉对视着,那份专注梁览只有在演戏时才在她脸上见过。 梁览突然有些不忍看下去,在看过这盘录像带之前他是不清楚闻勉和喻氤有什么关系的,只当是合作过,喻氤得了闻影帝的欣赏,但整整149分钟,喻氤睡了多久,闻勉就在那头看了多久,再联系他听来的只言片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男女之事不就那些,最遭不过难堪收场,只是看两人的反应,只怕远没有那么简单。 “这盘带子一直收在闻沥那?” “总共刻了两盘,这盘是备份,还有一盘寄走了,”不等喻氤再问,梁览主动交代:“也是我去寄的,收信地址是布尔日,法国的一个小城。” 至于寄给谁了——录屏的人是谁,那就是谁呗。 “法国”两个字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喻氤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她用力闭上眼。 对于梁览说的,她是有几分印象的。 其实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的事,《捡到猫》清明档上映,意外口碑票房双丰收,成为24年惊艳四座的一匹黑马。 票房破30亿那天,闻沥高兴得在公司开香槟庆功,到后来不知怎么演变成了公司周年庆,上下论百号人索性放开了闹,整栋大楼俨然变成大型狼人杀游戏场。 那时喻氤在拍参演的第三部电影,有大量的手语戏,所以即使在《捡到猫》宣传周时和剧组请假回北京也不敢懈怠,白天跑路演,晚上上手语课,一连数天人都蔫巴了,哪里还有精力玩闹,庆功宴开到一半她就撑不住,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找了间空会议室休息。 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那间会议室的摄像头开着,也不知道坐在另一端的人是闻勉。 现在想想闻沥提出在公司给她单独开一间休息室的时间点,正是在《捡到猫》庆功宴之后,是谁的主意,不必言说。 梁览不知何时离开了,银幕上的录像带如同在放映默片,安静非常。 喻氤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到闻勉的名字,指尖在拨通键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退了出来,把手机扔到一边。 偌大的放映厅里,“清醒”的人,只有她和幕中的闻勉。 喻氤还是第一次这样长时间的以第三视角观察闻勉,《铁锈》刚杀青那段时间,她和闻勉每日打着视频电话,一点微不足道的乐趣就能高兴一整天。 那时她以为这就是爱了,闻勉是爱她的,她不知道的是,对于闻勉,贴心与周到是与生俱来,他从不缺乏爱人的能力,就像他的多情和无情,是一棵树上伴生的果实。 到今天,喻氤只觉得愈发不懂闻勉,他的所有举动,好和坏,都蒙着一层永远抹不清晰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意图。 就着这些胡思乱想,她不知不觉靠着椅背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放映厅外漆黑一片,幕布上的录像带显示播放完毕,一看手机早过了平时的法语课下课时间。 喻氤坐直身子,后腰因为睡姿不当而略感不适,她皱着眉简单拉伸了两下,给司机发消息,对方没接到她没敢走,还在车库里等着,喻氤跟他道了个歉,说自己马上下来。 做完这些,她回到操控室,拆开的磁带盒安静地躺在放映机旁,她把机器关闭,磁带装好,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把它放回闻沥办公室还是如何,只能先收了起来。 回家路上,车里开着暖气,喻氤的膝盖有些隐隐作痛,这是她拍《铁锈》后期落下的病根,在冬天刺骨的海里浸泡了几个小时,一到雨季就频繁发作。 想起前一天秋秋说家里热敷的药贴用完了,她在开到家附近的药店时让司机放她下来。 “辛苦了,我买完药自己回去吧。” 司机犹豫:“这个点儿路上还有人呢。” “没关系,我走小路,没人盯着我看。” 这里快到小区了,不是主干道,街边店铺不多,附近的小区居民大部分都选在小区内散步,因此路上车辆和行人都不太多。 喻氤戴着口罩在药店买了药,犹豫过后又在隔壁便利店补了几瓶酒,结账时便利店的店员打量了她好几眼,她若无其事在口罩下咳了好几下才打消对方的疑心。 拎着塑料袋回家的路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滑稽,居然真的期望这几瓶低度数的酒就能消烦去恼,笑完之后胸口的拥堵却与附着在膝头的隐痛一同,变得每分每秒都难以忽视。 断断续续下了几日雨,初春的温度回冷,倒是将路边的花树催开了,两排玉兰挂在枝头,粉白交间,走在树下夜空只剩缝隙,一直延伸到小区内,沿途皆是馥郁静谧的幽香。 高楼脚下的路灯旁,一辆黑色幻影与夜色融为一体,驾驶室里的男人被炽白色的光晕笼罩,同灯下那棵孤零零的玉兰一般,莫名寂寂。 他安静的坐着,面朝楼栋的方向出神,但喻氤所住的这栋楼有27层,从他的角度,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喻氤抹了把脸,主动走到车窗前,拉下口罩敲了敲,“你怎么来了?” 车里没有动静,窗上映照着喻氤疑惑的脸,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下午看录像带看花了眼,把随便一个路人认成了闻勉时,车门锁的轻扣响起, 他推门下了车。 他今天穿着深灰色的落肩羊绒大衣,衬得人沉稳利落。 她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 “办事正好经过,”闻勉注意到她无意间吸着鼻子,“感冒了?” “没有。” “那就是哭了。”闻勉伸出右手,虎口抵在她下巴上轻轻一抬,喻氤上半张脸就暴露在街灯下。 喻氤眨眨眼,觉得他今晚有些不一样,好像比前两天在他家上药时强势一些。 她在观察闻勉,闻勉也在打量她,目光捕捉到睫毛上隐约水意,他长指上移,轻巧地从她耳后扫过,喻氤便觉下巴一凉,口罩被解了下来。 “口罩都湿了。”他叹,却是直接将它收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 喻氤看见了,脸上莫名有些燥,辩解:“那是被呼吸沾湿的。” 闻勉将手从口袋中抽出来,环在身前,耐心十足地望着她,“为什么哭?” “我想知道。喻氤,告诉我,你在因为什么而落泪?” 第35章 r-16春夜“最后陪我五分钟。”…… 黑夜里的路灯像一团浮空光球,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喻氤咬住一边唇角,不愿承认是情绪不好,“我腿疼,疼的厉害,不行吗?” 闻勉深深望着她,试图从她眼里找到真正的答案,他今天太有压迫感,喻氤无力招架,只能拙劣地侧过身,从塑料袋里掏出药贴,试图用证据佐证。 “我真是腿疼,你看,药。” 闻勉目光落下去,连带着扫了一眼袋子里露出的酒瓶,喻氤面不改色地把酒往身后藏了藏,反正她也没必要事事跟他报备解释。 闻勉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回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天凉,先进车里把药贴了。” 他车里开着暖气,喻氤犹豫了一秒,低头坐进去,看他长身绕过车头,长腿一迈跨进身旁的驾驶座椅,她忙低头拨弄裤摆,庆幸的是她早上出门穿的是轻便的板鞋,裤腿一捞便能漏出膝盖来。 贴好药膏后,闻勉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装袋,随后打开副驾的储物阁,递给了她一条羊绒毯样式的东西。喻氤展开来,发现是她拍戏时常带在身边的那款披肩,品牌吊牌都没摘。 “盖着腿,一会儿就不疼了。”闻勉说。 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喻氤默默地叠好披肩,柔软的面料沾着洁净的气息,云朵一般蓬松地团在腿上,很暖和。 闻勉调了调副驾驶的暖气出风口,随口问:“今天去公司了?” “嗯,去上法语课。” “法语?”闻勉很快了然,“为了《星穹迷行》的试镜?” 但《星穹迷行》是英语拍摄,杜布瓦兄弟随身也会跟着翻译,所以喻氤其实只需要练好英语即可。 喻氤坚定摇头,“语音的力量一旦经过第三人就会大打折扣,我希望能亲口跟导演对话,这是我的诚意。” 只不过她远远低估了一门全新的语言带来的难度,喻氤丧气地摁摁额心:“可惜以我目前的进度,想要不闹笑话应该是不可能了。” 闻勉指节抵住下唇,沉吟:“你都学了什么内容?” 喻氤大致挑了些内容告诉他,无非是些音节和日常短句用语,都是基础的东西。 “那你有什么不会的?” 喻氤飞快瞥了他一眼,“……小舌音,很奇怪。” “中文的语言系统里没有小舌音,刚开始练发不准很正常,”闻勉点了点头安慰到,又说:“你试一下我听听。” 怎么变成法语课堂了? 喻氤有些难忍,“不了吧。” 闻勉好像发现了她浓重的逃学情绪,好整以暇地歪头:“不笑你。” “……你故意的是吧?”喻氤斜挑眼瞧他。 “怎么会?”闻勉轻晒,伸出三根长指信誓旦旦:“我保证,我只是想帮你。” 喻氤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心里又有点挣扎,闻勉毕竟是在法国住了两年,和杜布瓦兄弟拍的《无声之夜》也是全法语,语言上应当很熟练。 车里安静了两秒,喻氤回忆着昨天学习的内容背出一句长句,其中几处小舌音都有卡壳,背完她立即观察闻勉的反应,如果他笑了喻氤发誓将再也不会相信他。 出乎意料,闻勉听得很认真,侧向她的面容放松而专注,精准地重复出几处发音别扭的音节。 见他有点真本事,喻氤放下别扭,跟着他读。 “rrrr” “h……hrrr” “ra-re-ri-ro-ru” “ha-hei-hi……嚯-呼?” 喻氤越念越小声,她发现自己念着念着变成中文了,正难堪,眼前光线一暗,闻勉从座椅靠背伏起身,伸出指尖轻轻搭上了她的喉颈,说道:“这里的震动放轻。” 喻氤睁圆了眼,直直望着他的面孔,闻勉似乎没有察觉这姿势有什么不对,压了压指腹下的肌肤,催促道:“再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喻氤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舔了舔唇心,强自镇定地又念了一遍音节。 “ra-re-ri-ro-ru” 细麻的震动自他触碰的一小片皮肤传开,她眼神不敢乱瞟,软趴趴地盯着他的大衣领口,“这样对吗?” 闻勉浓睫掀起,看了她一眼,矜持地落回她纤细的脖颈,轻声:“舌头放正。” 喻氤难耐地贴紧椅背,外衣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铬着了她的小腹,是那盘刻录了闻勉和她睡觉样子的录像带,只要她稍微动一动,就会从口袋里划出来,叫他发现。腿上贴着的药贴也在暖气和人体体温的作用下开始发热。 时间变得异常磨人。 喻氤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对,这是正常的口语学习,没什么好胡思乱想的。 她放慢语速,矫正口型,“ra—re—ri——” 喉间却忽然一松,是闻勉松开了手。 他面不改色地退回到他的座椅,“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好,”喻氤如临大赦,再大的醉意也吓醒了,借着拨头发的动作定了定神,“我回去之后再练练。” 闻勉平稳道:“不急,慢慢来。练口语最重要是开口说,正常的人知道你是外国人,是不会为发音不准确而笑你的,别害怕。” 喻氤说了声“好”,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挑开话题说:“你,你和我聊聊杜布瓦兄弟吧,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你想听关于什么?”闻勉问,食指因思考轻搭在下唇。 那指节修长,甲面圆整,数秒前还搭在她颈上,此刻却贴着他淡色的下唇,喻氤觉得有些脸热,动手将车窗降下小半。 闻勉注意到她的动作,“闷?” “有点。”喻氤含糊答到。 闻勉未起疑,将自己那边的窗也降了一小节。 小区里的玉兰比街边稀疏不少,空气里花香恰到好处,顺着对流飘进车里,喻氤余光见闻勉抬头看了看窗外,仿佛是才发现那里有棵盛放的玉兰。 喻氤捡回刚刚聊的,“什么都行,你和他们兄弟俩关系很好吗?” 闻勉想了想,道:“还算不错,和哥哥马克西姆关系好些,他有个漂亮的葡萄牙恋人,感情很稳定。” 喻氤目光闪了闪,闻勉也会夸人漂亮?她摸到便利店袋子,从中翻出一听刚才随手拿的啤酒。 气泡随着易拉罐环的打开而涌上,喻氤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有多漂亮?” 闻勉沉思,“嗯……男人看了也觉得漂亮的程度。” 喻氤不走心地附和:“那确实是美女。” “美女算不上,可以算美男。” 喻氤一愣,转头看他,只见闻勉的嘴角越翘越高,眼中揶揄不言而喻,喻氤咳了一声,装作没看出来,“那兄弟俩的弟弟呢?” 大概是这个春夜气氛太好,也可能是陈生那番话起了作用,喻氤决定不去纠结那句“以后”,听他聊在法国拍片时的趣闻,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等到喻氤手边的啤酒见底,挡风玻璃上也积攒了几朵坠下的玉兰,闻勉看了一眼腕表,喻氤问:“要回去了?” “嗯,十点的飞机,上海有个公益活动,是几年前我带头发起的,不好推,必须去一趟,晚些小余会直接来接我去机场。” 他以前忙的时候也经常半夜 飞行,结合上下文,喻氤了然,“打算休息一阵?” 闻勉靠着椅背转头看她,夜色浓厚叫喻氤看不明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只是觉得他有些疲倦,闻勉朝她浅浅勾起唇角,桃花眼像慢放的特写镜头眨了眨,不言而喻。 喻氤沉默,这两年她刻意规避他的新闻,只从他如今的只言片语才能窥见一二他在法国的生活,是这样累吗?这下她拿不定主意是是留他独自休息一会儿好还是陪她等到小余来好。 她犹豫道:“那你在小余来前睡一会儿?我先……” 话没说完,闻勉握住了她的左手,竟然在她面前不由分说地阖上了眼睛,“最后陪我五分钟。” “你……”喻氤想缩回手,他的力气却很大,根本无法挣脱,而他本人则是一动不动,眼睫连细小的颤动都没有,仿佛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喻氤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望着他毫无防备的面容,心里泛上酸楚。 喻氤从未见过他这样脆弱的姿态,清隽的长眉,高挺的鼻骨,微微向下的眼尾和随着呼吸微微翕动地淡唇,无论是三年还是五年都无法在这张面孔上留下痕迹。 她的目光下滑落到闻勉握住自己的手上,骨肉均匀,掌心轻微发烫,温热地包裹住她的手背,如同回忆中的每一次。 喻氤不再执意抽回手,抬起头去看玉兰横叉出来的几簇枝头。 大概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不断在边界间徘徊,偶尔容许自己迈出一小步,而后再退回去,彼此心照不宣地互不提起。 闻勉像是个有个计时器,五分钟一到,他便睁开了眼,感受到温度的离去,喻氤转头看他,闻勉冲她笑了笑,目光清明地说:“去吧。” “好,晚安。” 喻氤应了,提上袋子里的东西推开车门,没走两步,却听见车门再一次开启和关上的声音,她回身,发现闻勉追了上来。 “怎么了?” 闻勉在她面前停下,抬起她空着的手,将车钥匙塞进了她的掌心。 喻氤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小余会开车来,这辆车就先停在你家楼下。” 喻氤没吭声,他有东西寄存在她这,就意味着他们还有下一次见面。 果然,闻勉见她听懂了其中意图,很轻地笑了一下,黑眸恬淡,春夜沉醉,有些哄骗的意味:“车钥匙放在你这,我回来后再找你拿。” 等我回来,我们再见面。 有一瞬间,喻氤真的很想问。问问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录那盘录像带,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楼下,如果不是意外拿错,如果她今天像往日那样乘车从车库上楼,她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些。 可是她什么也没问。 回到家后,她把那把车钥匙和录像带一起放进了橱柜深处,并着那些尘封的指甲油和碟片。 就像陈生说的,如果结局什么都不会改变,那么过程发生了什么也就不再重要。 在过去的两年乃至更长的时间里,每当她感到难忍的时候她总是咬紧牙关,直到某一天她的第六颗牙被咬碎了一块,牙釉质裸露在外,尖锐,坚硬,一不小心就会被刮到。 每次被刮疼了,她就跟自己说:明天一定去补牙。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学会了躲开那块尖牙,哪怕迟迟不去补也不会再被刮疼。 可见人的记性是多么强大的东西。 一颗牙是如此,她和闻勉也是如此。 喻氤承认,和闻勉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让她快乐,可她早就决定不会再被这样的瞬间蒙蔽。 ——原本是如此的,但现在一切都乱套了,她已经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第36章 p-20恋爱(二合一)“女朋友上…… 十月一过,南方的冬就渐渐迎来序幕。 酒店的轻纱窗帘被大风吹得高高刮起,尾端的流苏坠偶尔撞击到玻璃上发出闷响。 陈生从洗漱池出来关窗,刚拉开窗扇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他一声“就来”换了一嘴的风。 门外站着的是闻勉,陈生顿了顿,今晚是蓓蓓杀青,请剧组在饭馆夜宵,散场后他叫几个现场执行盯一下各组的人回酒店,走之前看到孟竖领着闻勉往饭馆后的巷子里走,两人一前一后间隔几米,看气氛似乎不太妙。 果然回去不久孟竖就来找他,说喻氤入戏太深,打算接下来分组拍摄,给两人一点时间抽离。 陈生老练地捕捉到孟竖说的是“两人”,结合他如此凝重的态度,确认道:“你的意思是闻勉也?” 孟竖当时皱着川字眉,眼色沉沉。 陈生叹:“你真是晕头了,闻勉要真动了心思,是你这点小动作能阻拦得了的吗?” 说罢无奈点了头,“行吧,你既然打定主意了,八头驴都拉不回,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会儿看闻勉来找他,想来多半是为同件事了,这样想着陈生装作毫不知情地问候:“是闻勉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闻勉似笑非笑,“孟叔来找过你了吧?不请我进去坐坐?” 放在平常,两个心眼子加起来超过八百个的老狐狸必定要你来我往试探一番,今天闻勉大约没那个心情,进了门就直言来意——配合分组拍摄可以,但有条件。 “或者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一个请求。”闻勉换了个好听的说辞。 陈生无言,是请求还是条件有区别吗? 不过不得不承认,闻勉开出的条件令他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让他把蓓蓓换掉什么都好说。 毕竟蒋梦的戏份已经拍完了,临到这时换人,找不到名头是小,耽误整体拍摄进度是大,至于边缘化一个小演员会让业内会如何猜测就不是陈生要考虑的事了,说残酷些,没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就意味着能被随意轻贱,这就是游戏场里的规则。 “你都提出来了,叔会不答应吗?”陈生起身想给闻勉倒杯水,被闻勉以太晚了坐一会儿就走为由婉拒,陈生也就作罢,但还是记得在闻勉临走前状似无意地问一嘴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好好的,蓓蓓怎么把你得罪了?” 闻勉朝他微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这声“得罪”,别的没有多解释,只留下一句“早点休息”便转身上了楼。 陈生停在原地琢磨了几秒,依然摸不准闻勉的态度,以他对闻勉的了解,对方其实远说不上純善,只不过绝大部分的人和事入不了他的眼,更别提带动他的情绪,所以基于修养懒得计较,久而久之传成了远近闻名的好脾性。 但究其根本,他是正儿八经的闻家长孙,闻家老爷子心中最适合做接班人的后辈,资本玩的那一套在他眼里只怕都不值一提,早年有不少为了一搏前途设计闻勉的狂蜂浪蝶,后来都默默的销声匿迹了,可见只要他想,根本不需要借自己的手,就可以轻而易举让一个人在这个圈子无法立足。 如今这么没眼力见的蠢货已经很久未见了,难道说蓓蓓私底下做了什么?可是他这个制作人日日都在组里,没看出任何迹象啊。 陈生索性不再想,反正答应都答应了,一个蓓蓓翻不出什么浪来,现在最重要的是闻勉和孟竖间这隐隐不透风的矛盾。 第二天一早分组拍摄的通知出来,陈生就带着闻勉和小半个剧组开车去省会,走的匆忙,连和其他人打声招呼的空当都没有,当然,这也是故意的。 接下来的一周陈生有意无意总跟在闻勉周围,观察他是否真的像孟竖说的那样对喻氤因戏移情。 可是几天时间观察下来,闻勉作息规律,情绪稳定,片场内外也不见抱 着手机大聊特聊,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若不是他偶尔提起孟竖时对方态度略显冷淡,陈生根本看不出来他对这无理取闹的分组拍摄有什么不满。 他太配合了,陈生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想多了,闻勉入行多年,演过的角色不计其数,怎么会分不清戏和现实? 这样的想法很快在某天破灭。 那天灯光比较复杂,布完光正好赶上饭点,制片组唯一的一名女性——生活制片外出归来带了下午茶,据说是当地有名的茶点和糖水,招呼大家饭后吃点甜食。 精致小巧的各类酥饺茶冻装在打包盒中,组里的女孩们发出激动的感叹,有人打听了多少钱,连道这么点东西卖太贵了不是坑人吗,还不够大老爷们塞牙缝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泼辣的梳化师拍掉了手,“不爱吃你别拿,这么好看的甜点给你吃才是糟蹋东西!” 大家一起共事了大半年,同吃同住彼此相熟,被骂了的大哥也不生气,认怂:“行,我是山猪吃不来细糠,您吃。” “老胡啊,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姑娘就好这一口,失恋人失意了吃点甜的心情就噌噌好了,甜食治愈一切,是这么说吧小林妹儿?” “是啊老胡,小林家就是这边的,你当着人家面说她家乡特色不是找骂呢吗?” 众人一派嘻嘻哈哈,陈生笑道:“小林你尝尝味道正不正宗,要是正宗,咱们回程时再打包些,犒劳犒劳留在县城的兄弟姐妹。” 闻勉在旁听着,并不参与,小余看他沉默的样子,凑上前:“怎么了,哥?” “女孩都喜欢吃甜食?” 小余无言,他怎么会知道? “……大概吧,要不你问问之影姐?” 闻勉不说话了,垂着眼思忖,小余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咧开嘴朗声笑:“哥,需要我去订些给喻氤老师带回去尝尝吗?” 捕捉到关键词的陈生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朝两人走近两步,却见闻勉缓缓摇头,就在陈生暗松一口气时,听到闻勉认真地问小余:“我记得你有个朋友是苏南人?” 苏南人?喻氤也是苏南人,陈生预感不妙,一份点心不要紧,要紧的是闻勉的“有心”。 仿佛印证他的猜想,闻勉说着说着发现了几步外的他,陈生一怔,再想装作没在偷听已来不及,好在闻勉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了头。 就那一眼,陈生的心唰的一下凉了半截,总算明白孟竖为什么如临大敌了——怕的不是闻勉入戏,就怕闻勉自知入戏却放任无为。 其实抛开孟竖和闻勉的关系,对于半个商人的陈生来说大可以放任片子的男女主演来一场短暂的爱情,然后抓住这一卖点大肆宣传电影。 看啊,能让闻勉都入戏生情的故事该有多精彩?!单是这一条就够让《铁锈》票房翻两番。 可不管是他、孟竖、还是闻勉,早就不需要这些成绩证明自己,相反,因为出不了戏而爱上对手戏演员,这样的风月佳话,对于早就在演技一道上被捧到神座的闻勉而言,或许会成为职业生涯一辈子的污点。 神之所以是神,便是因为掌握着绝对的权威,若是没了这层光环,闻勉就会泯然于遍地的影帝影后之中,所以他可以恋爱结婚,但对象不能是一起演过爱情戏的女演员。 更别提,这个对象的风评还不太好。 喻氤对发生的这一系列事全然不知,闻勉确认关系的第二天一早她就找周湘坦白了事情,周湘听完从包里掏出保温杯灌了半瓶水,压下火气问:“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准备和他在一起多久?” 说完不给喻氤机会,飞速地盘算道:“我建议你先让他把你接到华盟去,然后看看他手里的本子有没有适合你的,想办法搞两个过来,争取在《铁锈》上映前在电影圈站住脚跟,到时候解绑也不至于……” 喻氤听到“解绑”这个词就皱眉,“我们不是在炒cp。”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炒cp!但你总得从这段关系里捞点什么吧?还是你以为你能和闻勉修成正果?” 周湘疾言厉色,挥手之间打翻了没扣好的水杯,不锈钢杯身与地面撞击发出悲鸣,泼洒而出的水流顺着茶几边缘向下,转瞬在地毯上晕出一片水渍。 喻氤低声道:“我明白,可我还是想试试。” “试试?”周湘冷笑,一贯沉稳的声音隐隐藏着怒火,“秦昼和江菀妍的事还不够长教训?你现在够格和闻勉在一起吗?一旦曝光,他顶多在网上被嘲讽几天,而你呢?你遭受得住再一次的网暴吗?如果他们连你爸妈的地址都搜出来,你怎么办?” 喻氤不说话,伸手去接桌边留下的滴水,周湘望着她这幅模样调整呼吸,退了一步。 “好,就算有人能接受你们,你有多少把握能和他一直在一起?这个圈子里谈感情永远是女人吃亏,等你们分手了,你头上的标签就会从‘秦昼和江菀妍的小三’变成‘闻勉的前女友’,是你说的不想成为别人名字旁的陪衬,现在转头就忘了?” 掌心的水蓄成一捧小池,虽然极力阻挡,追究还是顺着指缝坠下了一滴,又一滴,无声的砸进地毯中。 喻氤无力地张着嘴,发现自己找不到话反驳。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周湘马上打住谈话,整理好的表情在发现来人是闻勉后变得极其难看。 闻勉扫了她一眼,歉意浅淡地笑了笑,“抱歉,房门隔音不太好。” 他的到来打断了喻氤和周湘的谈话。即使是周湘,在被正主抓住背后说闲话时也会尴尬,她嘴角一抽,背过身往房内走去,喻氤则是以一个阻拦的姿势挡在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 她扬着素净的脸,闻勉扫了眼她眼下的乌青,“去拿件衣服,在外面等我一下,带你去吃早餐。” 喻氤犹豫,“那你呢?” 闻勉安抚地笑笑,“我和周湘聊聊。” 周湘听到自己被点名,些许惊讶地回头,很快收敛表情,冷着脸叮嘱:“别忘了带口罩。” 喻氤半信半疑,但见周湘没有反驳,好像也有和闻勉谈谈的意思,只好磨磨蹭蹭拿了大衣口罩,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闻勉觉得好笑,掩上门之前温声保证:“只是聊聊,我很快就出来。” 一旁的周湘恶寒望天,她倒是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喻氤被赶了出来,没处去,只能无所事事的在走廊上徘徊。 离出工时间还早,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半支着,天空呈现出微亮的深蓝色,酒店侧边的小巷里一辆私家车正在倒车,红色车尾灯亮的出奇,疲惫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渐渐消失在小巷深处。 喻氤看完全程,收回视线迟钝地感到眼睛若有似无的酸胀,前一晚因为兴奋而迟迟睡不着觉,大清早又和周湘对峙,现下放空之后才感到些许困意。只不过相较于用尼古丁吊着精神,这种正常状态的困意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屋里的谈话并没有进行太久,很快她听到闻勉叫她的名字。 “这么快?”喻氤走过去问。 闻勉含笑觑了她一眼,“不问我谈了什么?” “啊?可以问吗?” 那为什么还让她出来等?喻氤茫然,待看清闻勉眼底越来越浓的笑意,反应过来这人又在逗她,顿时对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自己感到无语,闷声说:“不问,不想听。” “抱歉,你当然有权知道,”闻勉收敛笑意,诚恳认错。又说:“我已经让沈则川做好了公关预案,如果被拍到,我们就公开。客观的说,周湘的考量没有错,公开对你是有压力的,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希望我怎么做?” 其实喻氤从没想过他会如此认真的为她考虑,可仔细想想,这才是她认识的闻勉。 他的眸子亮亮的,喻氤望着他认真点头,“就按你说的吧,我相信你。” 闻勉笑了一下,伸出一 只手,掌心向上,“那现在,牵手吗?” 酒店内的监控都是被剧组买断了的,在这里可以不必担心被发现。 喻氤视线在他漂亮的指骨上打了一转,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立刻就**燥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忍住心中羞赧,不时瞟一眼两人十指交握的手。 闻勉突然问:“喻氤,你想来华盟吗?” 喻氤顿时意识到周湘刚才说“捞一笔”的话也被闻勉听到了,慌乱地解释:“没有,你别听湘姐瞎说。” 闻勉却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来华盟不是难事,但老实说,华盟对你不是最好的选择。” 喻氤一愣,“为什么?” “华盟的电影市值虽好,大头仍在商业片,除去青春、动作、春节档喜剧这些类型,能供你选择的余地不多,加上华盟旗下已经有两位重点培养的年轻女演员,其中不乏与你戏路相仿的,你如果来华盟,至少在选本上占不到太大优势。” 一部电影,动辄拍摄大半年,而演员,尤其是女演员,黄金期实在太短,若想在有限的时间里不断突破,在银幕上展现更多面貌,那么每一部戏都要谨慎选择,闻勉的考虑不无道理,这也是影视公司签艺人以及给艺人规划发展路线时尽量彼此错开的原因。 “说起来,她们也来试过李金银的角色。”闻勉像是突然想起来。 喻氤来了兴致,“你看过试镜片段吗?怎么样?” “我像有那么闲?” “你同公司的师妹来试镜你的搭档,你一点也不关心?” 闻勉低笑,磁性的嗓音嗯了一声,“不关心。毕竟我怎么会知道,未来的女朋友会在上岗第一天就查我的岗呢?” 女朋友。 喻氤默念着这个词,羞赧地别了两下耳后散发,“这算什么查岗,我就是了解了解行情。” “谁的行情?我的行情?” 喻氤恼羞成怒:“我的!我的行了吧!” 闻勉愉悦地笑出声,看在喻氤逐渐升温的脸皮下适时打住,清了清嗓子道来:“试镜视频我是没看,据陈生说她表现还不错,只不过孟竖一直坚持觉得差了点意思,后来又看了很多人,表现还不如张璐凡,陈生一度很崩溃,逼孟竖如果说不出差了什么就老老实实用张璐凡,没想到最后孟竖把你找了出来,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喻氤若有所思:“这么说我还抢了别人的角色?” 闻勉摇头,“你还是不够了解孟竖,就算没有你,他也不会把李金银给其他人演,他会搁置这个项目,直到找到适合的人。” “就像《拾荒者》等了你六年那样?” 喻氤瞬间想到那部闻勉的代表作,孟竖为了让他出演不惜改动主角年龄,闻勉低头瞧她一眼,意义不明的摇头:“对他来说,不会再有比《铁锈》更重要的故事了。” 这话听起来仍像在说孟竖是个犟脾气,似乎又有些别的意味,不待喻氤细想,闻勉又云淡风轻地把话题拉回她身上。 “所以你不需要为其他人分神,这个角色就是你的,无论多少人来试镜都是一样,即使去问孟竖,他也会给你同样的答案。” 喻氤不吱声了,震动之余还有些羞愧于自己旁敲侧击的打听。 “好,我记住了。” 回应她的是闻勉稍稍握紧的手。 下到一楼,小余正在酒店大厅等着他们,见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他轱辘一下瞪圆了眼睛,大约是闻勉交代过,除此之外倒也没有更大的反应,只是时不时飞快瞟两眼喻氤,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喻氤装作没看见,问闻勉:“我们不在酒店吃?” 闻勉低着头在看手机定位,“小余说附近有家肠粉不错,既然起了,不如去尝尝。” 喻氤想想也是,平时出工早餐大多是酒店解决,或者是秋秋买回来路上梳妆时吃,早起出去吃早餐这样的事几乎是全新的体验。 肠粉店不是街边的早餐摊,而是社区边上正儿八经的餐馆,听说原本是个普通的快餐店,因为老板娘的肠粉做的好吃才开展了早餐业务。 三人去的早,店里只有老板娘在做准备工作,听到客人进门吆喝了一声,“肠粉还要等一下。” 闻勉礼貌颔首:“没关系,您慢慢来。” 他嗓音清润,字正腔圆,老板娘乍一听忍不住从厨房后面冒头,又惊又局促,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这不是……” 小余跟剧组其他人经常来这里吃早餐,所以老板娘也知道有大明星在城里拍电影,可知道归知道,谁也没跟她说大明星会跑她店里来吃东西啊? 闻勉朝她笑笑,挑了个桌子坐下,小余从腰包里扯出湿巾擦了擦桌子,嘴上熟练地点单,不忘询问喻氤有什么忌口,问罢便朝老板娘伸出三根指头:“老板娘,三份肠粉,一份两条的,两份三条的,样样都加。” 老板娘诶了一声,很快猫回厨房里。 喻氤打量一圈空荡的店内,一回头发现闻勉像看有趣的小动物一般看着她,他嗪笑:“放松点,就算是我,也有和朋友同事一起吃早餐的自由吧?” 他微微咬重“朋友同事”四字,喻氤顿悟,是啊,他们现在还是同进同出的拍戏搭档,而且小余也跟着,就算被人看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所以闻勉这是一早就想好了托词? 见她目光隐含怀疑,闻勉貌似无辜地眨眨眼,衬得他本就多情的眉目越发勾人,像某种持靓行凶的狡黠动物。 很可惜,喻氤就吃他这套,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心跳擂鼓的错开眼。 肠粉做起来很快,笼屉交换间三人点的单就做好了,餐盘用一次性保鲜袋套着呈上来,老板娘直勾勾地望着两人,就差把话说出口——天爷啊,什么父母才能生出长得这么好的孩子? 喻氤被她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神搞得有些尴尬,闻勉则是早已习以为常,还冲老板娘微笑道谢,美貌冲击之下爽朗的老板娘害起了羞,捂着脸咯咯笑,退到收银台后,“你们吃,你们吃。” 喻氤刚想松口气,小余也龇个大牙端着盘子坐到两桌外的位置,“我不打扰你们,嘿嘿。” 喻氤:“……” 闻勉忍笑安慰:“他和我一起吃饭消化不良。” 喻氤握着筷子再次无言,骗谁呢,上下戏时他和小余同桌吃饭吃少了? 就这样她顶着两道火热的视线,只能一再压低脑袋,就差把脸埋进碗里。 快吃完时,有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起来打包肠粉,见到闻勉和喻氤在这里都很是稀奇,道他们怎么突然有兴致出来吃。 喻氤在闻勉前抢白:“之前听元昊说这里的肠粉好吃,特意起早想来尝尝,碰巧闻老师今天也早起运动,就顺道邀他一起了。” 闻勉扬眉,刚想说话就被喻氤在桌下飞快踢了一脚,他闭上嘴,表情变得有些玄妙,眸光深深地望向喻氤。 其实喻氤完全是条件反射,踢出去就后悔了,闻勉大概这辈子除了拍戏就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她抱歉地回视,眼里的愧疚快要凝出水来,闻勉欣赏了一会儿,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标准的闻勉牌微笑。 那几个人没注意他俩的眼神官司,自顾自聊着:“那是,还是我们哥几个和元昊老师推荐的这家店呢,可惜他早上起不来。” “不过闻老师不都是晚上运动吗,好几次看您收了工还去夜跑,什么时候改到早上了?” “早上空气好呗,你管那么多干啥。” 还有人热情地提出再推荐他们几家好吃的,“喻氤老师现在瘦得风一吹就要倒了,这几家店香辣开胃,您哪天尝尝。” 喻氤一概感激应下,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异常,赶紧拉着闻勉离开。 回到车里,喻氤趴在水池边漱口,含着水的脸颊鼓成一个小水球,闻勉好奇地伸指戳了戳,“这么害怕?” 喻氤毫无防备下差点喷出来,默默伸手遮住嘴。 闻勉还想再戳,被喻氤捉住了手指,他不无遗憾地耸肩:“其实你不用这么刻意,孟竖团队里都是他的人,签了保密协议,即使看出来也不会往外传。” 喻氤小口吐掉漱口水,抹掉下巴上的水珠,温吞道:“那也不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片场是工作环境,就得注意,像你刚刚那样戳我的脸就不好。” 闻 勉好整以暇地倾下身,“你想怎么注意?” 房车厨卫区并不宽敞,洗手池紧挨着双开门冰箱,他这一靠近喻氤就只能抵住冰箱壁,毛衣袖口的纽扣敲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动静,仿佛是喻氤错乱的心跳。 喻氤垂着眼,看见他牵起她的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指环绕,虚虚扣住她的手腕,仍留出大半个指节,如果不是这样强烈的视觉对比,她都不知道自己手腕原来这样细。 他指尖若有似无摩挲过她的动脉,慢条斯理地替她挽起打湿的袖边,似笑非笑重复了一遍,“喻氤,你想我怎么注意?” 喻氤被这个昵称烫得面皮发热,所有的温度都像从他的指尖传递过来,令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又来了,这个人撩拨起她来愈发的肆无忌惮了,再这样下去她绝对会被吃得死死的。 就在她快被烧干的时候,房车缓缓停下,估计是到片场了。 喻氤一下清醒过来,仓促地抽回手,几步上前将桌上的剧本揣进怀里,也不敢回头看闻勉,扔下一句话后飞快逃下车,“没什么特别的,就按你最开始那样对我就行。” 没走远前似乎听到闻勉在身后轻笑了一声。 “还挺会为难人。” 第37章 p-21香香“我可不可以去你房间…… 通告单上的内容还是前一日没拍完的那几场,从喻氤状态串戏,到孟竖大发雷霆,再到最后闻勉叫停后续拍摄,现场可以说是一团乱,所以今天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触了几位神仙的霉头。 孟竖面无表情地坐在监视器后,即使看到喻氤和闻勉也没有过来交谈的意思,转头和执行导演低语几句,后者便过来催他们就位。 孟竖的态度很明显,如果喻氤和闻勉还是昨天那个状态,那么他不会继续呆在这干耗。 借着跟妆师过来确认两人的细节,喻氤闭上眼睛屏蔽周围,在脑海中一点点抹去李金银和娄泽的未来,此时的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尚不知情,熬过了暗不见光的生长期,未来依稀可见,爱人伸手可触,李金银正在经历的她也切身体验着,她怎么会演不好呢? 此刻,她可以戴着李金银的面具同闻勉相爱,镜头里的他们是世界上最紧密的共同体,多么梦幻的事。 喻氤睁开眼,闻勉正在配合整理衣服领口,注意力却时刻关注着她,视线相接的瞬间再多的言语都显得多余,他隐秘地冲她勾了勾嘴角,喻氤心头乱糟糟的云彩就这样被轻易拂了去。 与其设想未来,不如珍惜眼下为数不多的拍戏时光。 有了轻松的心态,她接下来的表现比昨天好得多,孟竖也没再提罢拍的事,拍摄一直持续到午夜,前一天延误的进度仍是没能补上来,出工近20个小时的剧组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少说少动保持体力,更有甚者已经合衣在地上睡起来。 孟竖把烟头扔进空矿泉水瓶,叩响对讲机:“行了,今天就到这。” 说完看向机位中心,和披着长羽绒服的喻氤撞了个对眼,他嘴唇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却又在余光瞥见闻勉后咽了回去,糟心地把对讲机扔给执行导演,起身离去。 执行导演吊高嗓门:“孟导发话,明早给大家多睡一小时,咱们九点准时开工,大家收拾东西回去休息了!” 喻氤站了一天脚下发软,只想找个地方就地躺下,鉴于在闻勉面前她还想保留一点形象,于是拍拍闻勉,指着等在旁边的秋秋道:“我太困了,回自己车上眯一会儿。” 闻勉在她眼底打量一圈,“去吧。” 喻氤走出去几步,觉得这样好像有点冷淡,但片场这么多人,也不好做什么亲密动作,只好舔舔唇,此地无银三百两补充道:“那你也早点休息。” 闻勉眼里露出几分笑意,应了一声。见此,喻氤才放下心来,打着瞌睡被秋秋半架半扶地回到自己车里。 期间秋秋一脸便秘很多问题的样子,喻氤这才想起还没跟她说自己和闻勉的事,有气无力地晃晃手,“明天再跟你说。” 秋秋急得抓耳挠腮:“你说的,明天一定要告诉我!” 喻氤已经歪倒在房车沙发上没了声音。 回酒店十多分钟的车程,喻氤迷迷糊糊惦记着回酒店后要洗了澡再睡,结果真当洗完澡,反倒没了睡意。 这个时候已经是一点过了,理智告诉她不能耽误明天的拍摄,但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还是控制不住的摸向手机。点开联系人通讯,她安慰自语:“我就随便问问。” 【你睡了吗?】 已经关灯躺好准备入睡的闻勉看到这条消息,气得有一丝想笑。 【又不困了?】 喻氤没想到他真的还没睡,实话实说:【嗯,睡不着。】 想了想,她又贴心的问一句:【你呢?要睡了吗?】 闻勉看到这里已经提不起脾气,揉揉眉心,坐起来重新开灯。 喻氤这边半响等不到他的消息,正估摸着他是不是看自己闲的慌不想搭理了,闻勉的通话就拨了过来。 自知理亏的某人放软了语气:“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那头淡淡说了声“没有”,“可以陪你聊一会儿,但时间不能太长,周湘说你有睡眠障碍,从今天开始我亲自盯你睡觉。” 喻氤讪讪:“那么短的时间你们聊的还挺深入……” 闻勉就当没听见她的吐槽,“想聊什么?” 其实喻氤也没什么事,就是明天睁眼就又要去现场,人多眼杂找不到机会亲近,一想到这她就有点不甘心,冲动之下冒出一句:“我可不可以去你房间聊?” “……” 五分钟后。 喻氤站在套房门口,等到了给她开门的闻勉。 这还是喻氤第一次见到闻勉如此随意的装扮,黑色真丝睡衣熨帖地伏在肌理上,肩头随意地披了件薄衫,领口低敞露出颈上一颗小痣,是完全私密、未经打理的模样,这也让喻氤意识到他身后的是完全属于闻勉的私密空间。 闻勉侧开身让她进来,喻氤瞥他一眼,只见他神情平静,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酒店套房布局相似,站在客厅,能看到一灯如豆的卧室里床褥微乱,被角折起,可以联想到他刚刚就躺在那里——根本就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没有睡。 昏暗的卧室就像一个暧昧诱人的黑洞,无形中吸引她的注意扰乱她的心神,喻氤不自在地眨眨眼,说粘人也可以,但其实她没有想得很复杂,只是单纯地想和闻勉呆在一块而已,现在想想,这个时间提出要来找他好像确实有点微妙…… 闻勉带上门从身后走来,自然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调高了墙上的暖气,朝卧室微抬下巴,“冷的话就去床上坐着。” 喻氤一下立直了背,僵硬地望向他。 闻勉看破她的想法,轻笑:“都送上门了,还怕我对你做什么?” “就算你想,这么晚了我也没那个精力,还是你打算和我在客厅正襟危坐?” 喻氤知道他在开玩笑,奇怪的是,她对闻勉有种无由来的信任,总觉得他做不出什么趁人之危的事。 看看柔软舒适的大床,再看看明显狭窄一倍的沙发,喻氤默默闭上嘴踱步到床边——都是成年人了,就冲闻勉的姿色,即使真发生点什么,她也未必是吃亏的那个。 像他们这样常年住酒店的人,自带床上用品是毋庸置疑的事,闻勉的卧室也大部分都是他的私人用具。 喻氤就着翻开的被角坐进去,柔软蓬松的鹅绒被里还残存着些许余温,周围是闻勉身上常带的清淡香气,如同身处他的绝对领域中。 客厅刺眼的大灯被关上,仅留下两盏明度舒适的立灯,闻勉倒了杯温水进来,“别多喝,润润嗓子。” 喻氤接过水杯抱在手里,“我是不是太任性了?你可以拒绝我的,主要我也没什么正经事……” 闻勉牵起嘴角,不紧不慢地抽了个枕头垫在她腰后,然后就着这 个倾身靠近的姿势停在她身前,面对面的咫尺距离,喻氤退无可退,只能缩着肩睁大了眼看他,看他的视线慢慢下滑,最后停在她唇心。 喻氤不可抑制的咽了咽口水,他嘴角笑意便愈发加深,意有所指:“我一般不在晚上聊正经事。” 殊不知在喻氤眼中,他才是更诱人的那个——他先前准备睡了,如今松散的模样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出一股别样的味道,喻氤心脏微微一动,说不上来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让她突然很理解那些肌肤饥渴症的人,因为她现在就很想贴着闻勉。 难道这就是生理性喜欢?喻氤吻上去的那一刻忍不住冒出质疑。 闻勉坐着也比她高,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着床面稳住身体,两唇相触的瞬间,闻勉似乎低低笑了一声,纵容地张开了嘴。 他远比她游刃有余的多,回应她的同时,还有余裕从她手里抽走水杯,而后喻氤被他带着坐到了他腿上,一切掌控权便被他接管。 后腰被有力的掌心托住,滚烫的唇舌不紧不慢地追逐她,吻的密不透风,酥麻让衣下的皮肤泛起鸡皮疙瘩,她半边身子都贴在闻勉身上,不舒服地乱蹭,被闻勉惩罚性地轻轻掌掴屁股。 “乖一点。” 喻氤羞得埋进他肩里,近距离看他脖子上那颗小痣,就在喉结边上,她伸手去摸了摸,惹的闻勉发笑,捉住她作乱的指尖,“你今晚特意折腾我来了是吗?” 喻氤也不怕他,手动不了还有鼻子,凑近嗅他:“哪有,就是觉得你哪里都香香的,好喜欢。” 她的气息暖呼呼的喷在闻勉脖子上,有顺着衣领往下的趋势,闻勉及时拉住她,眼尾挑起:“你想好了?明天爬不起来准备和孟竖请假?” 喻氤一僵,终于有些意识到自己过火了,明明进他房间前她还瞎顾虑,谁能想到最后按耐不住的竟是自己,只能说都怪美色误人,闻勉又总是予求予取,害得她更加心痒。 她规矩坐好,“好嘛,我不闹你了。” 闻勉垂下眼,似乎在思考,“其实你如果真的想,也不是不行……” 喻氤一个激灵,吓得从他腿上翻下去,生了离开之意,“不了不了,明天还要上戏,我不好呆太晚的。” 闻勉轻晒一声,用被子把人掖严实,似笑非笑的样子像在嘲笑她就这点出息。看出他是在逗自己,确实没那个打算,喻氤才真的放心,亲亲抱抱可以,刚确认关系就乱来还是有点太突破了。 为了以示清白,闻勉没有再靠近她,而是拉了只沙发椅到床边坐下。 “说吧,为什么睡不着,想和我聊些什么?” 喻氤舔舔嘴唇,想了想,拾起刚刚电话里的话题问:“我的睡眠障碍,周湘是怎么和你说的?” 闻勉停顿几秒,道:“她说你很久以前就有这个毛病了。” 喻氤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手无意识地拨弄着鹅绒被上的褶皱,“是我刚入行那几年的事了。” 说到这,她抬眼看闻勉,他指尖合十,双手随意搭在膝头,不说话的时候五官看起来有些冷淡,只有双眸漆黑,专注地望着她,喻氤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告诉他吧,闻勉会站在她这一边的。 “你记得蓓蓓说我的那些话吗?你之前说不在意,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判断我的为人,但她说的,有一半是真的,我确实被雪藏过。” 闻勉指尖动了动,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喻氤,如果一些回忆让你痛苦,你有权利保护自己,不向任何人揭开伤口,即使那个人是我。” 约莫是怕这话太冷硬,他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强求自己,我有我的办法搞清楚真相。” 喻氤一愣,“所以你已经知道了?” 也是,那天她反应如此剧烈,之后闻勉不可能不去了解事情始末。 她缓慢的摇头,双腿不自觉地缩紧,认真道:“我不知道你查到的版本是什么样的,但我还是希望亲口向你解释。” “我没有插足任何人的感情。” “我没有耍大牌罢演。” “最重要的是,我从没有喜欢过秦昼。” 第38章 p-22年少年少走过的路,都成为…… 十八岁的喻氤是《夏歌》小分队里的团宠。他们几个演员有一个小群,群里什么都聊,一天24小时消息不断。 那时刚开始拍摄没多久,组里没什么好玩的,喻氤是唯一带了猫进组的人,每次下戏大伙儿就会约着去喻氤房间玩猫。 她的猫是一只金渐层母猫,有着柔软的原始袋和光泽的毛发,粘人又懂事,从苏南跟着她到北京上学,陪伴了她许多年,养得人见人爱。 唯独秦昼不太感兴趣,但这并不影响喻氤依赖他,因为他是所有人里最照顾她的人,就像所有女孩梦想过的那种充满义气的哥哥一样,有什么好事都第一个想到她。 是以整个剧组都知道他俩关系最好,偶尔有荤素不忌的好事者拿两人调侃,秦昼就会勾住对方的脖子勒进怀里警告:“放你的屁,要是害我们家老幺找不到男朋友,小心我揍你啊!” 喻氤没有兄长,私心里便将秦昼当哥。 《夏歌》快杀青的时候,剧组来了一位探班的大腕儿,那时喻氤刚和娱界签约,听说江菀妍来片场了还以为是这位大前辈想亲自来看看娱界签下的新人,现在想想都觉得天真得近乎憨傻。 江菀妍当然不会是来看她这无名小卒的,她是来探自己的小男友的班——实际上在秦昼进组前两人就已经确定了关系。 看似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居然是男女朋友,更甚者秦昼可比江菀妍小了十岁! 得知这一消息大家都疯了,表面上都小鸡仔似的和江前辈问好,小群里的消息瞬间就刷上了99条,无外乎都在谴责秦昼这小子瞒这么严实,什么时候和江女神好上的从实招来。 江菀妍出道拍的就是名家经典,她演的玉湖仙子可以说是喻氤这一代人的童年女神,喻氤记得小学时校门口还有卖玉湖仙子的同款竹笛玩具,班里的女孩子们几乎人手一支,下了课就竞相模仿。 她和秦昼居然是一对,大家都为知晓这密辛而惊诧不已,众所皆知,江菀妍是娱界世纪的大公主,正儿八经的千金,本身在圈子里声誉也不错,有她护航,秦昼之后的星途只怕是一路坦荡,不愁资源了。 至于年龄差,就算是新人也知道,这种东西在娱乐圈不值一提。 大家酸归酸,但都为秦昼高兴,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喻氤那时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不愧是秦昼,连谈恋爱也这么酷,这么有个性。 那天江菀妍和他们在片场坐了一下午,从制片主任到导演再到小分队的几人,不论男女都很热情,甚至一个下午只象征性拍了几场戏,仿佛迎接大资方般,生怕招待不周,令喻氤感到一丝异样的违和。 倒不是她看不上众人殷勤作态,她也是半步入行的人了,从为人处世上说她完全理解,只是依然会对大家的面孔感到有些陌生,也是在那个下午她模糊意识到自己即将进入的行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那天之后江菀妍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剧组,没人提出异议。 起初还好,时间一长不便慢慢显现了出来。 腕儿有腕儿的矜持,她本来就是为了秦昼来的,秦昼在的时候,她也愿意给他这些所谓“新人朋友们”一点面子,秦昼一旦上戏离开,剩下的人坐在一块就不尴不尬,几人和她搭话她乐意了就搭理几句,不乐意视而不见也是有的。 久而久之,大家摸清了她的性子,不再曲意逢迎,从某一天起,江菀妍就不常来现场了。 喻氤一直没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有一天晚上撞见江菀妍和秦昼的谈话。 那天她连续三天都没有戏,抱着放纵一下的 心态点了份外卖,下楼拿的时候经过酒店中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酒店内堂和花坛间不易引人注意的小道上,江菀妍抱臂逼问秦昼:“你是不是对那个小姑娘有点意思?” 秦昼“哈”了一声:“你说谁?喻氤?怎么可能?” “你们在片场眉来眼去不是一两次了,你当我眼睛瞎?叫的还那么亲密,怎么不见你对其他人这样?” 秦昼失笑,搂着江菀妍的腰靠在墙上,“你想什么呢?她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妹妹,我喜欢什么样的你不知道吗?我喜欢……叫的骚的。” 说完这句他又笑着凑近江菀妍耳边说了什么荤话,手也顺着对方腰际的衣摆伸了进去,惹得江菀妍嗔了几句,没一会儿两人就火热地亲在了一块,亲吻的水声、无意识的哼吟在只有晚风吹挂枝稍的角落里显得极明显,阴影中依稀能分辨两人亲密的肢体动作。 喻氤竟然觉得有点恶心。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全心全意信任的亲人在一瞬间剥去属于人类的外皮,退化成了粗鲁原始的动物。无论是熟练的、充满性意味的动作,还是调笑的嘴脸,都令十八岁的喻氤感到强烈的不适——她不认识那样的秦昼。 可是很快她又开始反思,秦昼对她很好,处处照顾,可她却觉得秦昼恶心,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是一个很坏的人? 那晚,馋了很久的外卖她只动了几口,之后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继续过着剧组生活。 杀青那天,大家都很煽情,夜里就杀青了的几人硬是撑了一个通宵,在候场棚里等到天亮,就为了给秦昼喷香槟。 工作人员们举着物料相机拍着,江菀妍也到了场,秦昼抱着花和每个人拥抱,几个月的相处加上对《夏歌》的舍不得,喻氤忍不住感性地红了眼。 秦昼瞄见了,走过来揽住她的肩大声说:“谁把我们老幺惹哭了?站出来让我揍两拳!” 现场的人笑得东倒西歪:“那你揍自己吧!” 喻氤手里搓着几个纸巾团,擦擦鼻涕,也跟着不好意思的笑,笑到一半想起江菀妍,看过去,对方抱着臂站在人群里,妆发完美,嘴角的微笑也出不了错,但喻氤就是感到对方的不悦,在这样的目光下,她不动声色地挣脱了秦昼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秦昼后知后觉感受到女友的情绪,没再靠近任何一个女性,为了哄她,就连杀青照也把江菀妍叫到中间一起拍,从位置看,仿佛江菀妍才是《夏歌》的女主演,若非这部剧本身就是为了捧秦昼才拍,无关人员站杀青照c位放在哪个剧组都是魔幻到家的事。 就这样,《夏歌》的拍摄结束了,在电视剧播出之前她都还是新人,娱界也没有在她身上压多大的注,于是杀青之后她没有安排后续工作,而是回电影学院继续上学,期间除了过生日,也和在北京的几个小伙伴出去看过电影,逛过街,用当时制片人的说法就是好好享受最后的素人生活。 第二年夏初,《夏歌》在莓果平台全网独播,站内热度破十万,一跃成为三年内前五热度的大爆剧,也带火了秦昼在内的七位“新人”,秦昼的微博粉丝更是从一百二十万陆陆续续涨到了八百万,一时之间成为讨论度最高的流量明星。 剧播期间平台牵头组织了几次直播连线,几人私底下的友情吸粉不少,无数剧粉涌进他们的私人微博和已发出的剧组物料里考古,有细心的人发现秦昼在剧组里关系最好的人并不是女一号,而是女三号喻氤。 于是,各大视频网站中开始出现两人的cp向混剪,喻氤和周湘都没当回事——她和秦昼在剧里也不是“官配”,就算有cp脑的观众嗑真人那也是观众自己的事,偶有一两条播放量高的视频,评论区也都是圈地自萌的。 鉴于此,喻氤方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作为收官冲刺,伴随着大结局的播出,《夏歌》的全员主演综艺也随之抬了上来。 节目是提前一个月录制好的,某个老牌综艺栏目的暑期特制,当然了,包括喻氤,甚至是女一号在内的其他人都是沾了剧和秦昼的光才能在新人时期踏上那档综艺。 综艺的主持及幕后团队都是国内一流,各种小游戏有趣又刺激,整场录制下来台上的氛围就没冷过,几个年轻人都是皮实的时候,放的开,录制效果很不错,等到播出后也印证了这一点,收视和讨论度都很高,在热搜上占据了好几个词条。 ——看起来《夏歌》就这么完美收官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档节目,成为了后来所有事情的导火索。 那是节目游戏环节中的一个小游戏,抽签两两组队,用橡胶绳将两个搭档的腰部系在一个圈内,以丢手绢的形式开展几只队伍中的计时追逐,考验的是参与者的肢体协调度及默契,主要是为了看明星磕磕碰碰出洋相。 巧就巧在,喻氤抽签抽到的是秦昼。秦昼这个人,好胜心强,游戏一玩起来就认真,在发现喻氤跟不上他的脚步后索性把人抱起来跑,喻氤冷不丁被吓得叫了一声,只能死死抱住他的肩膀,短短一分钟时间被颠得眼冒金星,绳子更是卡在胸侧动弹不得。 最后游戏是赢了,台下的粉丝尖叫的尖叫,爆笑的爆笑,只有喻氤苦不堪言,秦昼玩到兴头上,绕着台上奔呼一圈,高举双手对喻氤遥遥示意:“老幺!我们无敌!” 喻氤没办法,只能强装没事,笑着和他击掌。 两人的合作游戏在播出时被节目组重放,还打上了花字效果——“默契就是不必言说的信赖”。 喻氤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隐隐不妙,不出所料,当晚这一段就被单独剪了出来,不少路人评论这一对看起来确实比剧里的官配关系要好,低调嗑冷门cp的cp粉一时士气高涨,将其视作“正主下场发糖”,还在微博建起了超话,红红火火地上了热搜。 周湘联系了节目组,节目组说是因为看回放时发现那一段秦昼玩嗨了,怕播出后会被说不顾及女嘉宾感受,引起不必要的争议,这才加了那句“默契”的字幕,对此,秦昼的经纪人也是默许了的。 周湘勃然大怒,指责秦昼的经纪人为了维护他的形象不管女艺人的死活,要是有一天秦昼真正的恋情曝光,喻氤的位置将会变得非常尴尬。 秦昼的经纪人理亏,答应绝对不会有那一天,还承诺有合适的机会一定向好剧组举荐喻氤,周湘这才作罢。事实上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以秦昼目前的流量,喻氤远不能与之匹敌,能讨到赔偿总比撕破脸划算。 这些都是艺人团队间的摩擦,艺人本人不方便插手,而且喻氤觉得秦昼应当是完全不知晓的,不然以他的性格,绝对不屑于解释。 事情到这里看似告一段落,周湘叮嘱她引以为戒,短时间内要和秦昼避嫌,喻氤答应下来。 然而他们还是太想当然了,秦昼是什么人?天要他往东他偏往西,转头就在个人直播里公开了和江菀妍的恋情。 丝毫不顾及自己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也不管连续霸榜了几天的热搜和公司家门口要死要活的粉丝,照旧和江菀妍我行我素的同居约会,甚至在狗仔拍到两人深夜出门时,高调的直视镜头挑衅,公然展示为江菀妍纹下的纹身,第二天两人当街热吻的照片传得全网皆知。 一系列的表态自然令粉丝伤心不已,几天内秦昼的微博粉丝数掉了近百万,扬言他不值得。 秦昼也在公开恋情后的第一个采访中表示不管是他还是粉丝都是自由的个体,希望粉丝关注他的作品而非他的人,承诺之后会专注音乐事业,不再涉足影视类活动,如有必要还会减少活动的次数,直到作出让大家都认可的好音乐。 因为这个采访,剩下的粉丝 渐渐冷静下来,他们最初喜爱秦昼不就是因为他的敢爱敢恨真实不做作吗?他能够公开至少证明他是个有担当的人,不少粉丝在内部呼吁保护哥哥这份难能可贵的纯粹,也开始愿意接纳起江菀妍这个“嫂子”。 至于江菀妍,自从公开后就一直是被爱情滋养如沐春风的模样,由于她娱界大公主的身份,出道之后不常接戏,更多活跃于各大红毯和时尚活动,公开之初粉丝还调侃姐不愧是女神,把新晋顶流小狼狗迷得三魂五道,都感到与有荣焉,自然不会抵触。 见此风向,静观其变的娱乐圈自然也随之一倒,所有人像是一夜之间接受了两人的恋情,江菀妍出席活动时主持人还会为了热度故意cue到秦昼,江菀妍自然表现出羞赧的样子,顺便透露秦昼的近况。 这些事情与喻氤没什么关系,她那个时候正在接触第二部剧的剧组,是一部周湘为她寻来过渡的现偶,名叫《秋日恋曲》,她担任女主角,搭档的是前段时间小出圈的一名非科班流量小生,庄亦鸣。 庄亦鸣有什么问题,起初喻氤是一点没看出来,戏里戏外也都是正常人一样相处,变化是从开拍月余后出现的,开始是跟导演推脱将接吻戏往后排,说是最近状态不好,后来直接让导演删掉拥抱戏、牵手戏。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本来偶像剧就是看男女主角谈恋爱,身体接触的戏份自然少不了,导演和编剧据理力争,庄亦鸣便断言那就不演了,让他们重新找个男一号。 此时拍摄已经过半,导演和编剧又是新人,拉来的投资本就捉襟见肘,怎么可能敢换人?只能搬出制片,那部剧的制片人听到消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喻氤谈话,直接问她是不是和庄亦鸣有什么争执,有点经验的都能看出他这是在针对喻氤。 喻氤如实相告,自己和庄亦鸣根本就没有任何冲突,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制片和周湘通了气,让彼此回去都往这方向查一查,周湘一查才知道其中拐弯抹角的门道———江菀妍曾经代言一个时装品牌的地区代言,需要一众男模众星捧月,当时还是模特出身的庄亦鸣就在其中,两人在没在一起不清楚,但确实有过一段短暂的联系,后来庄亦鸣因缘际会被现在的小公司看上进了娱乐圈,在年初时和江菀妍出席过同一个活动,估计是重新联系上了。 只是这一切和喻氤有什么关系? 很快,疑问就有了解答。 就在《秋日恋曲》因为庄亦鸣三天两头改戏的同时,剧组外的娱乐圈也有了不少风言风语。 起因是有人疑似扒到了江菀妍的微博小号,上面发布的内容多是一些日记,其中几张照片中博主手上价值不菲的手链被人发现在国内仅有少数几条,加上其他细节,被人怀疑到了江菀妍身上。 而日记中不仅包含了恋爱日常,还有一些情感倾诉,字里行间推测男友有了其他的女人,最新的几条更像是推测得到了证实,饱含幽怨,言辞里的心碎看者动容。 粉丝们纷纷在江菀妍的大号微博下留言问是不是她,都没有得到回复,疑似小号的微博号停更数天后直接清空了内容,这下无异于当面承认。 互联网从没有失忆之说,网友们吃瓜心切,聚集在某瓣某乎的讨论组里,逐一晒出早就准备好的截图,开始顺着时间线扒出这个“小三”,还有好心人收集来了秦昼过去一年的公开行程个人行程。 这时有人指出,小号第一次发布“小三”内容的时间线在《夏歌》拍摄期间,江菀妍的粉丝也跳出来,那几天女神突然变得很有空,经常在粉丝群里互动,还提过一嘴自己在看望朋友。 顺理成章的,“小三”浮出水面,《夏歌》拍摄期间秦昼和谁关系最密切?那个“默契信赖”的女三号演员喻氤呗!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时候秦昼和江菀妍是否已经在一起了,喻氤又知道与否? 众说纷纭的时候,有一个顶着“别扒我我是路人甲”名字的网友在深夜发帖表明自己是《夏歌》的工作人员,拍摄后期江菀妍确实进组探班过一段时间,所以整个剧组都知道他们是男女朋友,而且在她没来之前喻氤确实天天粘着秦昼,那时大家还以为这两个人会有点什么,所以得知江菀妍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还放出一段手机拍摄的秦昼杀青视频,里面秦昼揽着眼睛红红的喻氤笑,江菀妍得体地站在旁边人堆里。 视频一出立刻被顶到了前排,有一条高赞回答这么说:“她看起来在笑,没人知道她在哭。” 不管是江菀妍的粉丝还是路人都怒了,为什么真心的人总被辜负? 喻氤、秦昼,连同《夏歌》其他演员的微博都成了沦陷区,布满无数咒骂的语言,不堪入目。 喻氤对此尚不知情,因为周湘怕她老在微博写小作文,从打算避嫌开始就收走了她的微博账号,拍摄间隙还要补学校的各项课程作业,基本处于断网状态,直到从庄亦鸣口中听到。 她至今记得那是一场删得只剩牵手的约会戏,一喊卡庄亦鸣就直奔助理要湿纸巾,细致擦手的样子仿佛喻氤是什么脏东西,如此直接的羞辱,在场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直视。 喻氤忍无可忍,将人叫到一旁问他到底是什么问题,庄亦鸣不情不愿在一米外站定,生怕被人误会似的。 “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和你沾亲带故的都要被骂死,我不为自己打算着点儿,以后就跟秦昼一个下场,”喻氤吸了一口气,淡淡开口:“他说这么说的。” “之后的事情你应该也查到了,秦昼发了声明说传言种种皆是诽谤,还说从没有和除了江菀妍外的任何人有过情感纠葛。再接着江菀妍的粉丝自发在娱界大楼下静坐示威,要求将我雪藏,否则就向光电总局写投诉信抵制无德艺人,让《秋日恋曲》就算拍完也上不了线。” “公司迫于压力,只能提前搁浅了《秋日恋曲》拍摄,编剧精神崩溃加上先前连续熬夜改剧本身体扛不住,一气之下住进了医院,导演之后也改了行,所以那部剧到最后都没有拍出来。” 房间里安静一片,闻勉长眉轻拢,默不作声的听着。 不得不说全盘托出之后喻氤还有些害怕看到他的反应,忐忑令她声音发干,“如果我说我确实不知道秦昼有女朋友,我从头到尾只把他当成朋友。你信吗?” 闻勉点头,“我信。” 喻氤闻言顿了顿,他便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 他的镇定自若令喻氤接下来的话有些艰难,也有些无力。 她低下头道:“那个时候我年纪不大,第一次脱离父母过集体生活,总觉得既然是朋友,只要彼此问心无愧就不必讲那么多男女分寸,那些说我和秦昼举止亲密的言论,我没法反驳。” 她想说如果自己一早知道秦昼不是单身肯定会和他保持距离,只是这话现在说来总有狡辩的嫌疑,喻氤苦涩地咽了回去,没发现被角已经被自己揪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闻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朝她伸手,“过来。” 喻氤抬头看看他,只见他望着她,双眼像夜晚的大海般宁静,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光脚踩着地毯来到他身前。 闻勉握住她的手顺势一带,将人带进怀里,低声叹:“怎么让人欺负成这样?” 喻氤顿时没由来升起一股委屈,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头顶被人摸了摸,“辛苦我们喻老师了,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 掌心带来令人安心的力度,喻氤蹭了蹭他的手,“那你可以抱我久一点吗?” 闻勉将她拢紧,喻氤靠在他肩上舒服的闭上眼,感受着身后的轻拍,好一会儿,闻勉突然出声,嗓音清润,像在哄她睡觉一般柔和,“喻氤,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喻氤睁开眼,闻勉知道她没睡着,“据我所知,孟竖给《铁锈》找的配乐师是秦昼,现在想换一个人还来得及。” 怎么换,谁来出面主张换,不言而喻,只有他。 喻氤从他怀里退出来,“不用。” 闻勉认真端详她,“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为什么?”闻勉 皱眉,“你知道你可以向我寻求帮助吧?” “我告诉你一切不是想向你讨要什么,我的清白有一天我自会证明,但不是现在,我如今还没有任何成绩,就算澄清了当年的真相,看我笑话的人也不会有丝毫愧疚,只有我站的足够高,我的委屈才会有重量,这些我想靠我自己去实现。” 喻氤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现在我只想回应你的信任,你那么好,我也应该配得上你的喜欢。” 闻勉盯着她半响,将人搂入怀中,清潭般的黑眸浓云翻涌。 “当然。” 第39章 p-23男色男人的美色,害人不浅…… 房间内一盏矮灯斜斜,角落里的手机充满电后自动弹窗提醒,3:09am。 闻勉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怀里熟睡的人抱到床上,感觉到温暖的人嘤咛了两声,自己裹着被子朝更深处钻去,瞬间就蛄蛹到大床中央。 闻勉帮她把露在被子外的脚后跟塞进去,冷不丁被踢了一脚,失笑地拍了一下被子下的那团隆起。 喻氤还剩一层朦胧的意识,记得自己刚才和闻勉在一块,头埋在枕头里口齿不清地哼哼:“你回去吧。” 闻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脾气了,把床头灯调到最暗,又绕到床的另一头将被喻氤头下揉得乱七八糟的枕头放平,确保她能正常呼吸后,他挨着床沿坐下来。 把她刚才说的经历在脑中过了一遍,结合之前小余查到的消息,在那之后她像工蜂一般,被公司压迫在短短三年间拍了八部网剧,导致学时不够被电影学院延毕一年,而那些网剧无一不是用来捧非科班出身男星的泡沫剧。 闻勉心里明镜似的,对于商人本质的娱乐公司,只要不是被总局明令封杀,都不存在真正的“雪藏”,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拍网剧,不过是消费她在大众那里最后的脸熟度。 他眼前浮现出第一次正眼看喻氤的画面,他们摔在荒无人烟的杂草田里,她熬得双眼冒出血丝,眼珠撑得大大的,虹膜里痴痴映出山边日出,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黑色竟然才是最好的底片色。 与皮囊无关,但美的触目惊心。 那时他想,孟竖真的挖到好苗子了。 只是现在,他微微侧头,看向正在熟睡的人,她睡姿并不齐整,长发松散地铺开,养的乌黑滑亮,在昏沉的光线下透着大溪地黑珍珠似的光泽,衬得巴掌大的脸越发细嫩,放眼整个娱乐圈,她如今的年纪也刚算得上是年轻一批的小花,却已经比很多人经历的要多了。 闻勉忽然有些想知道,18岁的喻氤是什么样子。 回头瞅瞅霸占了整张床的某人,他头疼地从衣柜里拿出长羽绒服丢到客厅沙发,不忘在备忘录里记下明早让小余再备一床被子——他有预感,之后还会用上的。 关灯前,闻勉望着喻氤的背影,轻声道:“晚安,好好睡一觉吧。” - 这一夜喻氤睡得很沉,再醒来时眼皮仿佛负重万斤,有人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她不胜其烦地翻了个身,只听那道男中音再一次响起。 ——“别赖床,再躺下去你会来不及回自己房间。” 喻氤充耳不闻,以前周湘每次叫她都会直接拉窗帘掀被子,如果没这么做,就说明没到最后一刻。 只是,周湘什么时候变成男中音了? 喻氤的大脑阻塞了两秒,睁眼,严实的双层窗帘遮蔽了大半个房间,只有床尾留了半臂宽的白纱,雾蒙蒙的晨光堪堪足够人眼辨析实物。 一看到这虽有相似却又大相径庭的房间布局,喻氤就清醒过来,昨晚怕是没回房。 屋外传来走动的声响,闻勉站在沙发边上换衣服,单手抓着t恤后颈兜头薅下,从喻氤的角度看不到他人,只能看到一截充满韧劲的侧腰,后腰线的阴影延伸至黑色长裤边缘,还挺翘。 闻勉声音不紧不慢传来:“我已经叫你了,要是回去路上遇到人可别赖我。” 喻氤尴尬地坐起来,“你昨晚怎么不叫我?” 外面隐约有嗤笑声,“你睡得太死,把我的床当自己的床,还恩准我回去睡。” 喻氤:“……” 环顾床头,发现枕头少了一只,看样子闻勉昨晚是在外面休息的。 想想她昨晚都干了什么?拉着拍了一天戏的闻勉聊天,还非要跑人家房间来,霸占人家的床,害得他必须睡沙发…… 完了,谈恋爱才第一天她就这么粘人,闻勉会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后悔跟她在一起? 她缓慢的匍匐下去,在松软的鹅绒被脑门一下一下地敲击发出闷响,直到触感生异,一只手托举住她的前额。 “醒了还不肯起,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比较想留下来?” 喻氤闭着眼苦皱起脸,好丢脸,不想面对他。 她迟迟不肯动,闻勉在床边坐下来,“怎么了?不舒服?我看看。” “没事!” 喻氤一个激灵身子弹直,掀开被子下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见刚才的磨蹭。 “我很好!这就起!” 闻勉看看突然空了的掌心,以及光着脚在屋子里忙忙碌碌看不出在忙什么的喻氤,有点好笑。 “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呃……”喻氤抓抓头发,对啊,她在找什么? 闻勉从床的另一边捡起她的毛绒拖鞋,蹲下身放到她脚边,仰着脸笑看她,“你昨天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拿过来,手机我放在外面充电,洗漱用具拆了一套新的放在洗漱间,等你回房间换完衣服我们再一起去吃早饭。” 他早上似乎洗过澡,眉宇发间带着清爽的水汽,喻氤表示刚醒过来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美颜冲击,特别是她自己什么都没打理。 太糟糕了,恋爱第一天就这么放松,太糟糕了! 她捂住脸,匆匆道了句谢就冲进洗漱间。 闻勉的洗漱间很整齐,为数不多的男士清洁和护肤排列在干净的台面上,旁边放着一套没拆的洗护用具,不是酒店的,看袋子上的logo是他代言的那款品牌送的。 喻氤从里面拆了一支牙刷出来,果然是和他放在杯子里自用的那支是同款,很明显的男士牙刷,刷毛有点硬,喻氤一边刷牙一边打量镜子下那一排剃须用具。 好新奇,他平常就是在这剃须的吗? 喻氤回想了一下他在电影作品中有胡子的角色,虽然也是另一种男性魅力,但以她的审美,还是清清爽爽的好。 等她洗好了出去,房间里的窗帘被闻勉拉开透风,看天色再晚半个小时,剧组的其他人就会陆陆续续起床了。 喻氤不自在地挠挠脖子,觉得多少该跟闻勉说点什么。 “对不起啊,害你昨晚没休息好,还得起这么早喊我。” 说着她瞥到椅背上搭着的运动服,想起他刚刚确实换衣服来着,“你换到早上锻炼了?” “嗯,我记得有人说我都是早上运动,为了不穿帮,我配合一下。” 喻氤:“……” 她能说她在肠粉店是随口一说的吗?应该没人会记住吧? “早上运动好啊,空气好,”她虚空拍拍掌心,干巴道:“那,我就先走了?” 闻勉没说话,靠着窗台朝她伸出一只手,就像昨晚叫她过来抱抱一样。 喻氤的心一下软 乎起来,嘴上说着“再晚要被发现了”,身体却自动朝他走去。 闻勉把她拉进怀里,低头看她,“只会嘴上说对不起,没有什么实质性补偿?” “你要什么补偿?”喻氤怯怯道。 闻勉低挑的眼尾勾人得很,“那要看你想给我什么补偿。” 喻氤扪心自问,贼心,有,贼胆,经过昨晚一役,也争气了一分半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样够不够?” 闻勉嘴角微翘,摇摇头,“不够。” 又在唇心亲上一口,“这样总行了吧?” “嗯……勉强。” “我真得走了。” “嗯。” “周湘最近都会去我房间查寝。” “嗯。” 喻氤哭笑不得,拍了拍腰上纹丝不动的手,“你别光是嗯啊!” 闻勉这才懒散地站直身子,却还是没放手,却亦步亦趋地被她拖着往房门口走。 “我就是去换个衣服,马上就回来了!” 喻氤都分不清他是真舍不得还是存心想看她着急,总之从卧室到大门口短短几步路,两人磨磨蹭蹭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这么大个人拖到了玄关,门外却忽然响起了门铃。 “哥,起了不?” 小余的声音隔着酒店木门传来。 喻氤瞪圆了眼,急道:“你怎么不说小余会来啊?” 闻勉瞥了一眼近在两步外的大门,慢条斯理:“你没问啊。” 喻氤怀疑他是故意的,搞不好就是打着算盘在小余面前摊牌了以后就不用遮遮掩掩,问题是她现在也没辙,毕竟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只能理不直气不壮的指挥:“你给他发个消息,让他十分钟后再来。” 与此同时,门外的小余却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你起了我就进了啊!” 伴随着房禁卡的“嘀”声,喻氤的眼睛再一次瞪大,闻勉忍住笑,在房门被推开前伸手抵住,朝配套的小书房抬了抬下巴。 喻氤心领神会,快步一闪,躲了进去。 几乎是刚站稳脚跟,小余大喇喇的声音就进了屋,“今天这么早!咦?哥你啥时候改早上运动啦?” “偶尔换换心情。” “成!那你先洗澡,我把带来的粥呈出来,今天是薏米粥,还热乎呢!” “不急,我昨天给你发消息要再备一床被子。” “看见了!咋啦,是晚上不够暖?我问问前台是不是空调出问题了。” “算是吧,你过来看看尺寸……” 喻氤听着两人走过去,探出头来,只见小余毫不起疑地大步迈向卧房,闻勉垫后,含笑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放下心来,快步从书房溜出大门。 直到房门关上,走在静悄悄的走廊里,喻氤舒了口气,回魂的同时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做贼心虚的经历,都是男色害人。 正琢磨晚点怎么找闻勉讨回点“公道”,前面电梯厅拐角走出一个人影。 喻氤抬头望去,和拎着包衣衫整齐发丝不苟的精英人士周湘撞了对眼。 周湘提了提眼镜框,视线像一根笔直的激光,从喻氤身上的睡衣挪到她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高级套房,而后又挪回她身上。 喻氤望着面无表情的周湘,心道,这才是真的完了。 第40章 p-24入梦这戏拍的人恍恍惚惚 喻氤不会忘记前一天刚跟周湘起过争执,现在让她发现自己大清早的从闻勉房里出来,指不定往哪方面想,情急之下只好发挥老本行,半真半假指了指闻勉的房门演起来。 “小余买早餐帮我也带了一份,我刚从他那儿回来,你们吃了吗?” 周湘拎着包的那只手圈起来摩挲了两下,打量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喻氤被她盯得发毛,直觉她已经猜到了一二,不过周湘最后没发难,只是看破不说破地点了一句:“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和我说一声。” 这让喻氤对她和闻勉之间的谈话更好奇了,闻勉到底说了什么让周湘开始睁只眼闭只眼? 不管怎么样,她暂时躲过了一劫,当天下了戏老老实实没再搞幺蛾子。 之后的数天,拍摄仍然在进行,李金银和娄泽在宜海的最后一个暑假很快过去一半,他们在省城租的单间不像出租屋这么大,东西不好搬运,两人把用不上的东西陆续清理掉,娄泽亲手打的那组桌柜也便宜转让了出去。 货车来拉柜子那天,娄泽和师傅上下搬了好几趟,热得直冒汗,两人上去喝水的功夫,留在楼下守车子的李金银冷不丁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四下张望却没发现人。 第二天莫警官来家里吃饭时她提了一嘴,莫警官没当回事,道她一直以来压力太大了,李志强前几天已经从看守所转走了,她也要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和娄泽好好面对新生活。 李金银没有完全放心,因为两天下楼丢垃圾的时候,那种被人悄悄观察的感觉再次出现,她和娄泽商量希望提早一个月搬到省城去,然而新房东给回的答复是上一任房客还没有搬走,无法通融。 于是娄泽就这么死了,死在一个平凡的傍晚。 那天天气阴沉,从早到晚都下着小雨,吃完晚饭,娄泽代替李金银下楼去扔垃圾,他没有带伞,佝偻着背缩在旧棉衣的兜帽下,将垃圾扔进楼栋口的竹编垃圾筐里,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入目的是个完全陌生的苍老男人,男人看清他后愣了愣,像是认错了,但一句道歉也没说反而仓皇背逃,娄泽想到李金银说总觉得有人在观察她,当下便追了上去,男人腿脚好像不好,跑起来一高一低,很快被他抓住衣领扯翻在地。 娄泽想问清楚对方是干什么的,话没说出口,那人怀里嗙铛掉了个东西出来,是把绑了把手的水果刀,娄泽来不及反应,对方一不做二不休操起刀捅了上来。 “你……” 利器穿透血肉的那一下,和棍子拳头打在身上没有太多的区别,娄泽甚至笑了一下,可紧接着那剧痛再次传来,一下又一下,娄泽睁大了眼,四肢松软地向下滑去。 男人架着他的身子,对着胸腹一连捅了四刀,在确认他没有反抗能力后扔下他,揣着刀跑开了,娄泽想抓住他的脚,手指却只是在对方鞋面上无力的擦过,眼睁睁看着男人消失在杂乱的楼栋间。 雨点不知何时变得又密又大,娄泽倒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头向家的方向转了转,李金银等不到他人的话,会出来找他。 他捂住最疼的那处伤口挪起来,血液随着呛咳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溢出来,他扶着墙吐掉血,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拖去,雨声掩盖了他拉箱似的呼吸声,顺着脚步留下的血迹也很快晕散在积水中。 大雨里空无一人的夜晚,没有人知道转瞬间发生了什么。 一台车顶凹陷的报废皮卡停在小区角落,自从一年前被冰雹砸毁就再没人来认领过,冬去春来雨刮器里竟然冒出了两片小芽,嫩生的芽尖在疾雨下摇摇欲坠。 娄泽撑着车窗慢慢滑倒,从这里再往前,绕过一颗树,就能看到他熟悉的矮小阳台,房间的方格窗贴着彩色玻璃纸,从里面点亮灯,远远看去就像省城里漂亮的教堂。 娄泽笑了笑,血沫糊在喉头发出可怖的咕噜声,他冒着大雨,努力朝家的方向睁开眼睛。 别出来啊,小花。 娄泽下线的重头戏前前后后拍了十个小时,没有中场休息,据秋秋说现场很多人都看红了眼,对大部分工作人员来说,这个角色也扎扎实实陪伴了他们大半年。 因为孟竖的要求,喻氤是少数没能看到现场的人,她猜大概孟竖要的就是她对娄泽之死最原始的反应,或者说是——没有反应。 李金银坐在宜海分局里,走廊外边莫警官电话不断,屋子里几个坐在电脑后的制服警察正悄悄打眼瞄她,透过他们的眼神,李金银知道这些人认识自己。 娄泽被葬管处拉走了,装车时她匆匆见了一面,就在家楼下,他和他打的那套家具一样被人干脆利落地推进黑漆漆的车厢,后尾箱“嗙”一声盖上,车就蹬满油门开没了影,再然后,她就被莫警官带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坐的是分局哪间办公室,也不知道莫警官焦头烂额在忙什么,一切发生的太 突然,没有前因后果,但非要说来,也不是全无征兆。 莫警官打完电话回来,看到她不哭不闹地坐着,抹了把脸,走过去。 “现场勘察结束了,娄泽的……已经送到葬管处,死因基本可以确定,我先送你回家拿几件衣服再回来做笔录,这几天你住到我那儿去,不,住到你开学吧,出租屋和娄泽的后事我来弄……” 莫警官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后面的事,却只见李金银目光直直地望着对面的一道墙,那里除了低头做事的警员就没有其他可以注目的东西。 他蹲下身,低道:“金银,节哀。” 李金银终于有了反应,她收回视线转脸看他,而后迟缓地眨了眨眼,露出一点茫然,莫警官见状,想说的话徒然无力哽住。 收工之后,喻氤发现闻勉的车还停在现场,绕过笨重的车尾,便听见陈生正和他交谈,穿着干净便服,发尾微湿,想来已经清洗过。 喻氤脚下暂顿,在过去和回车上休息之间选择了后者,她朝投来关切眼神的闻勉笑笑,上了车。 她今天就两场戏,中间休息了大半天,说累远不及闻勉,但因为娄泽下线,她确实提不起精神,鞋也不脱直奔床去。秋秋见她闷闷地趴在小床上,便知道她心情不好,知趣地坐到驾驶室去了。 过了一会儿,车厢灰木地板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她身侧坐下,顺了顺她的头发,“伤心了?” 喻氤没吭声。 “为娄泽还是为我,嗯?” 枕头上的脑袋陷得更深。 闻勉轻笑了两声,托着她的腰扶起来,“我看看,是不是又偷偷掉眼泪了?” 喻氤堵在胸口的一团郁气让他这么一搅,变得有些不上不下,带着“知道你还问”的意味瞪他一眼,低下头坐起来,“你是不是马上就杀青了?” 娄泽死了,他还剩最后一场戏,也是孟竖一直拖到现在的那场床戏,拍完他多半就要杀青离组了,而她起码还有小半个月。 “你希望呢?”闻勉眼里划过笑意,接着道:“不急,刚和陈生说好了,再陪你几天。” 喻氤眼里飞快亮起光,很快又黯然,埋着头摇了摇,“你不在会比较好。” 要知道,接下来李金银的戏份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硬仗,闻勉在的话,她也许会没那么压抑,但相应的恐怕就没那么入戏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见不到闻勉。 闻勉碰了一头灰,只好摸着鼻子笑,“行程已经调好了,你要是嫌我碍事,我就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这样行了吗?喻氤老师。” 不等喻氤犹豫,事情就这么拍板决定了,随后的数天他果真不再轻易出现,除了每天晚上的一通电话,就连海棠糕都是让秋秋从中传递。 起初秋秋以为两人吵架了,直到发现即使没戏闻勉的房车也每天雷打不动的停在现场后才松了口气——即使不露面,只要看到那辆车,喻氤就能知道他在陪着她,随时可以进去找他。 就连周湘也不得不承认,闻勉算得上是用心了。 而喻氤,从那天起就开始了冗长拍摄。 娄泽的死因并不难确定,难的是排查嫌疑人,通过李金银的述说,那个经常在他们家楼下打转的可疑人士应该是冲着李金银来的,李志强作恶多年,潜在的仇家不少,莫警官按照娄泽尸体上伤口的口径,排查了宜海所有的刀具店,都没有可用的线索。 于此同时,99年的宜海迎来了第一批下岗潮,船厂的工人接连组织了几次闹事,乌泱泱地闹出了人命,整个分局的人都被调去维护秩序,根本抽不开人手,莫警官不得不暂时放下对联系人的追查。 李金银在他家住了几天,在某个下午独自回了出租屋,等到莫警官发现再去出租屋找她已为时已晚,李金银固执地要回来住,怎么劝都不开门,莫警官在门口破口大骂软硬兼施都没有办法,只好抽空就往出租屋跑,确认李金银的安全。 就这样,李金银独自在出租屋住了近一月,每天重复同样的轨迹,出去买菜,回家做饭,打扫房间,接着去小区附近的公园坐一下午,天黑前打包一碗面回家。 而这些,也是喻氤每天重复的拍摄内容。 孟竖提前和菜场的商贩打了招呼,为了不打扰人家做生意,全程只有一个摄影师远远跟着,没有打板,没有ng,一镜到底。 大部分商贩本来也不认识什么明星,见每次都只是一个女人过来买菜,买完菜就走,渐渐地没了在电影里露面的新奇感,看到镜头也可以熟练无视。 视线之内看不到任何工作人员,镜头一开就是一天。孟竖为她打造了一个完全真空的、属于李金银的世界。 重复以往。 近乎折磨。 喻氤从第三天开始不再问过了没、为什么过不了、哪里演得有问题。在公园里坐着的大量时间她有时用来思考李金银,有时也想想自己的事。偶尔打瞌睡惊醒,分不清现在是在戏里,还是剧组把她忘在这了。 她就像《楚门的世界》里24小时被观察的沙盒人物,区别是有人会提醒她到点下班了,然后她就跟着一天没见的秋秋回酒店睡觉。 现在酒店对她来说也就是睡觉而已,她连三餐都是在戏里解决。 属于闻勉的房车始终会出现在她的房车附近,上下戏前都能看到。 第十七天的时候,喻氤睡觉做了个梦,梦见她在公园里坐着,闻勉浑身是血的推开房车门朝她走来,分不清是水还是血的液体在脚下拖了一路,惊醒之后一被子冷汗,再没睡着。 那之后类似的梦她还做过几次,有一次实在没忍住给闻勉打了电话,她知道他睡觉时手机会开震动,想着如果他听不到就算了。 闻勉几乎是刚拨通就接了起来,在那头叫她的名字,问她怎么了,声音暗哑中含着迷离,很明显刚被吵醒。 喻氤咬了咬舌尖,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 她迟迟不作声,令闻勉清醒了几分:“做噩梦了?还是睡不着?” 喻氤:“都有。” 那边思考了两秒,轻声问:“要过来吗?” 喻氤沉默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是她提出的暂时不见面,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只有在见不到闻勉的时候,她才能无限贴近娄泽已经离开的事实,她和李金银正在变成一个人,半途而废是冲动而不明智的——这一点,即使在去闻勉房间的路上,喻氤也透彻明晰。 只是当她真的站在闻勉面前,被他一言不发的拥入怀里,感受到他身上安宁的气息,沾染上他睡得温热的体温,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想他。 闻勉揉了揉她脑后,就着拥抱的姿势将她托抱进屋,动作温柔得喻氤眼里发酸,她环着闻勉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头,身下从结实的臂弯变成床榻,仍是没有松开手。 闻勉不得已,跟着坐上了床,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她哄:“做什么噩梦了?” 喻氤摇摇头不回答。 她最近每天只有拍戏,闻勉不必多想也能猜到一二:“梦到李金银和娄泽了?” 喻氤顿了顿,闷声闷气:“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 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闻勉,不过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他拍拍她的背:“只是梦而已。” 喻氤也知道那只是她的梦,太过入戏分不清现实是演员大忌,闻勉对她已经很纵容,她不能再任性地挥霍闻勉对她的让步,人的感情都是有限度的,就算是喜欢,也会在一点一滴中慢慢消耗。 喻氤挤出一抹笑脸,从他怀里退出来,“我今晚能不能睡在这里?” 某种程度上,她笃定闻勉一定会答应,因此得到首肯后便一股脑地钻进被子里。 闻勉替她将压住的头发捋向一侧,又掖好被角,起身关灯。 喻氤望着他的身形,不知道是不是灯影模糊,竟觉得他眼下也有伏青,不觉伸出手扯住他衣角:“你也一起,好不好?” 闻勉停住了动作,垂眼看她,像在 度量,见她无声坚持,妥协地在另一侧的被子上躺下,“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我看着你睡。” “那你呢?” “我白天还能补觉。” 喻氤还是睁着眼睛,“你会唱歌吗?” 闻勉觑她一眼,“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喻氤赶紧闭上眼,被子外却传来轻柔而规律的轻拍,她飞快扬了扬嘴角,又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笑着睁开了眼。 闻勉支着脑袋看她,“笑什么?” “你好像我妈妈。”喻氤老实答道。 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另一半将自己联想成爸爸妈妈,闻勉似乎是例外,他平和地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喻氤想到母亲目光柔和许多,又认真道:“你也是温柔的人。” “以后有机会和我回家过年吧,我带你见见她。” 闻勉没有拒绝,对她笑了笑,“睡吧。” 第二天她是被闹钟吵醒的,闻勉不在房里,给她留了信息:【早餐在茶几上,起来了可以用一点再走。】 是用打包盒分离好的肠粉,还有包装在油纸里的海棠糕。 她以为闻勉是去晨跑了,出工时却看到闻勉和孟竖一起从酒店出来,两人神情都有些疏离,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都说女人有种动物般的预感,自从上次两人谈话后孟竖突然决定分组拍摄,喻氤现在看到他们单独在一块就觉得有事要发生。 但预想中的意外没有发生,生活依旧平平无奇,白天过着李金银枯燥的日常,晚上短暂的变回喻氤,闻勉当真像他说的开始彻夜开着通话盯她睡觉,如果她做噩梦了,就会去闻勉的房间,像那晚一样让他搂着睡。 转眼十一月一晃而过,闻勉后面的日程不能再拖,属于他的杀青戏被抬上日程。 而这场戏,就是那场被孟竖、被周湘耳提面命许久的床戏。 第41章 p-25泪湖闻勉舔去了那滴泪珠 还是那个出租屋,孟竖清空了所有的人,他亲自掌镜。 这是一场李金银幻想的戏,她坐在窗边,对着后港那条船自。慰,在这方面她没有任何经验,全程皱着眉,用近乎粗鲁的方式令自己疼痛。 娄泽在房间里忽然的出现,他亲吻她的唇,亲吻她的脖子、肩,对着她羞赧又痞气的笑,李金银望着他,突然发狠将他推上床,他们就那样做了起来。 由于这场戏的重点不是情欲,合约也一早签好不会露点,喻氤得以穿着一件盖住大腿的短袖,闻勉就稍次一些,该露的地方都要脱。 孟竖站在床边给两人讲戏,喻氤听完只问了一句:“这场戏,李金银是清醒的吗?” 孟竖说:“你觉得是就是。” 她又看向闻勉,他靠着床头倾听,接到她的视线,肃静的脸上化开一抹浅笑,目光温和,带着妥帖的信任,无声地言说着他的支持。 喻氤也对他笑笑,逼退鼻尖的酸意,走向床边的位置准备开机。 天色灰蒙,屋里没打多余的灯,自然光将房间打得冰冷而压抑,两台机器固定在喻氤的身后和侧面,持重地远远拍摄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喻氤终于动了,她眼珠一动不动地定在窗外的某个点,卡在胸口处的近景镜头克制地记录着她的表情变化,先是眉头不舒适地蹙动,然后是向下紧抿的嘴角,因为粗鲁动作而翕动的鼻翼和下巴,以及黑眸中空洞的悲伤。 她痩得快要脱相,单薄的t恤衬得人像一片锋利的纸。 闻勉的吻就落在她的脊椎处,动作轻柔地从背后环住她的双臂。喻氤闭上眼,将自己全然靠进他的怀里,眉目间的痛苦逐渐舒展,她深吸了一口气,向上抬起脸,背脊因为快乐而挺直,闻勉不断啄吻着她的绷直的脖颈。 喻氤睁开眼,看见了闻勉的脸,恍如隔世。 画面渐渐明亮起来。 只见闻勉睫毛簌簌地抖了两下,不躲不闪,抿着薄唇朝她羞赧地笑,他的额角还沾着一滴晶亮的汗,缓缓划过眼尾那道小指长的疤痕,整个人热气腾腾,鲜活不似泡影。 喻氤猛地爬起来去撕他的衣服,闻勉脸上飞起红晕,青涩地挡了两下,最后架不住她的蛮力,自己撩起衣摆将短袖脱了下来。 他们变成了两只原始动物,互相掠夺呼吸,在脱衣服的缝隙里换气,在对方的躯体上留下齿痕,喻氤的指甲不小心划伤了闻勉的手臂,即使这样两人也没有停下。 喻氤跪坐在闻勉的小腹上,闻勉一手扶住她,一手向后撑着床,在情。海中交颈浮沉。 闻勉演出了娄泽初尝情欲该有的模样,涨红的胸口,咬牙时青筋绷起的脖颈,喻氤却像一具冰凉的离魂,无论怎么喘息流汗,心中也满是悲伤。 当闻勉仰着脸,专注而脉脉地望着她时,这种悲伤就要破开她的肺腑,以至于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 她毫无神采的脸划下了一滴泪,认命地闭上眼,等着孟竖喊咔。 然而比中断拍摄更早来的,是一种玄妙的预感,她睁眼,对上闻勉清明的眼睛。他们是最默契的搭档,是最了解李金银和娄泽的人,至少在此刻他们心灵相通。 在那之后,闻勉稍稍撑起上身,舔去了那滴坠在喻氤下颌的泪珠。 再之后,他给了喻氤一个吻。 “咔。” 打板声清脆而突兀。 紧跟着,真空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许多道呼吸。 孟竖说:“过了。” 喻氤从闻勉身上翻下去,闻勉接过秋秋递来的披肩给喻氤盖好腿,然后才顾上自己。 待他换完衣服回到房间,却发现所有人都退到了门口,包括孟竖,而喻氤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蜷缩在床上,披肩下的背影正在剧烈发抖。 闻勉快步上前将人翻过来,不过两分钟,喻氤已毫无声息,哭得肝肠寸断。 泪水沾湿了她的整张脸,带不走的,就在她的眼窝处积成一寸小湖,闻勉注视着她,没有替她抹去眼泪,只是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轻拍她的脊背,直到喻氤隔着泪水看清他。 副导眼瞅着喻氤迟迟走不出情绪,有些忧心地问孟竖:“李金银的重头戏还没拍,就这么放任喻老师哭下去能行吗?别一口气把情绪都泄掉了。” 孟竖掏了烟离开:“让她哭吧。” “这是喻氤的眼泪,不是李金银的。” 当天晚上剧组为闻勉设了杀青宴,由于他第二天上午就有北京的工作,而县城没有机场,必须坐车到省城起飞,因此吃完饭就得离开,陈生为了配合他的时间,将杀青宴就近定在了酒店的餐厅。 喻氤回房换了身衣服。她的眼睛还是有些泛红,给自己上了一层粉底想提提气色,却怎么都觉得违和。李金银演久了,她的面孔不知不觉间总拢着一层灰败,以至于任何鲜亮的衣服、妆容在她身上都那么陌生。 最终她把妆洗去了,只给自己换了件没那么臃肿的浅灰色束腰风衣,周湘来催她下楼,见她穿的这么淡薄,冷斥她不要温度要风度。 喻氤笑了笑,没辩解。闻勉要离组了,为了拍《铁锈》而积压的工作满满当当排到明年四月份,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至少他的杀青宴她想漂亮一点。 到了餐厅,闻勉身边围了一群人,他和孟竖的团队合作过好几次,本身又是温和性子,组里不分男女都很喜欢他,他也愿意在这个场合让大家愉快,只要是合理的请求都会耐心配合,远远看去众星捧月。 喻氤看了一会儿,被其中一桌坐着的孟竖叫了过去:“喻氤,你来。” 陈生也在旁边坐着,桌上摆了烟,估摸是顾忌场合,只是拿在手上,没点燃。 “喻氤啊,拍完这部戏,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陈生给她道了杯茶。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问到她之后的规划,喻氤有些讶异地看向孟竖,孟竖难得和颜悦色,对她颔首示意放心说只是聊聊。 “暂时没有计划。”喻氤照实说。 她和娱界还剩最后半年合约,《铁锈》杀青后应该会忙于解约和找下家吧,她让周湘去联系的华影负责人暂时也没有消息,看来多半也是不了了之,想到这她有些苦涩。 “齐明豪这小子你听说过吗?”孟竖突然插嘴。 齐明豪…… 很耳熟。 陈生适时解释:“齐家佰齐老的孙子,刚从南加州修完导演回来,在准备自己的处女作,齐老很看重这个孙子,想找些演技好人品好的年轻演员,得知孟竖在拍片,向我们打听你怎么样。” “也不是马上要你做决定,那小子毕竟还嫩,等以后看过剧本你再慢慢考虑。”孟竖埋头用打火机点燃了。 这个“以后”自然指的是《铁锈》杀青之后,孟竖在提醒她现在注意力还是放在拍戏上。 喻氤表示自己明白的,还笑着调侃:“就怕小齐导学成归来,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未必瞧得上我。” 孟竖不客气地嗤了一声:“那就是他不识货。” 陈生的笑容里也参着十足的底气:“你放心,能从孟竖的组里毕业,至少国内还没有哪个角儿的戏能难倒你。” 喻氤笑了,没接这个话茬,正逢闻勉那边的人群爆发出小幅度的喝彩,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闻勉站在人堆的中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时不时对向他搭话的工作人员点头,修养极好,但喻氤却看出他有些分神,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闻勉似有所觉地朝这边看过来。 喻氤下意识想起身,又想起自己还和孟竖陈生在一块,看了两人一眼。 孟竖往烟灰缸里掸掉烟灰,“想去就去吧。” 喻氤这才朝他和陈生歉疚一笑,起身离开。 远处闻勉优雅地和众人告罪,大家回头一看是喻氤,知道两人有话要说,就都知趣的放了人,闻勉带喻氤来到一处靠窗的清净地,不紧不慢问道:“聊了些什么?” 喻氤大致说了下小齐导和他在准备处女作的事,闻勉似乎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开拍?” “不清楚,可能是年后吧。” 闻勉飞快蹙了蹙眉,往孟竖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有些凌厉,喻氤没看见,只看到他不赞同地摇头:“我知道他,在校友圈里有些名气,但性格恃才傲物,喜欢卖弄技法,他的片子对你帮助不大。” “当然,你如果看了剧本觉得喜欢,也可以去试试。” 喻氤可有可无地点头,她现在光是演李金银就已经不堪重负,暂时分不出心力去思考下一部戏,所以面对孟竖的推荐也只是暂时应下而已。 闻勉转而谈起正事:“喻氤,我之后可能会很忙。” 喻氤抬眼看他,闻勉原本一个月前就该杀青,这多出来的一个月时间是他不断压缩行程里的休息时长换来的,这些她都清楚,扬起笑脸:“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好好演戏,吃好喝好睡好,不用担心我,你专心工作吧。” 闻勉眸光深深地望着她的双眼,似乎在确认什么,喻氤刚想再说几句轻松的话,另一批人就过来敬酒了,闹哄哄的,陈生不得不站出来组织秩序。 “闻老师晚上还要赶飞机,你们就意思意思,一起敬一杯,别让闻老师醉醺醺的起飞。” 众人嘘他,还有起哄让喻氤也敬一杯的,闻勉已经恢复成看不出深浅的沉稳模样,清淡笑笑:“喻老师的份就算了,上次已经喝过了。” 说完从桌上拿了杯香槟,带头高举,“谢谢大家半年来的付出和陪伴,祝大家生活愉快,祝《铁锈》顺利杀青,赛绩斐然,票房大卖。” 不是多煽情的话,但拍摄接近尾声,闻勉的话无疑道出大家心声——希望故事能圆满结束,希望结果不负汗水。 孟竖站起来跟了一杯,“敬《铁锈》。” 全场高举酒杯,“票房大卖!” 喻氤咽下杯里的酒,在闻勉的眼神示意下悄悄退出人群,闻勉的车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行李也都整理好装车,只等人上车就能走。 车是辆商务车,他的房车会由剧组找人开回北京,驾驶室的小余跟喻氤打了个招呼就拉上了车窗,给两人留足了空间。 喻氤和闻勉面对面站在车前,自下午以来极力压抑的烦躁与落寞涌上心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怕她一开口就藏不住了。 闻勉替她拉了拉风衣衣领,低道:“睡不着就给我发消息,如果是急事就联系沈则川。” 他之前把经纪人沈则川的号码给了她,喻氤笑着点头说好。 闻勉安静地望着她,突然握住她的小臂,一个用力将她带进车里,喻氤骤然受袭,惊呼刚要从嗓子眼蹦出,整个人就扑进了他怀中。她半跪在车里柔软的皮垫上,感到一只手臂被他紧紧托着,眼角传来温凉的触感,痒痒的,是他在抚摸她的脸。 再然后,闻勉的亲吻就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他先是贴了贴她的唇角,而后是唇心,接着没有犹豫地挑开了她的唇瓣,长驱直入。喻氤先是僵硬了两秒,很快放松下来,慢慢地回应他。 这是他们今天数不清第几次亲吻,但只有这一次是属于喻氤和闻勉的,她很清楚的感知到闻勉和娄泽的不同。 娄泽的吻热烈,悲伤,带着同宿命抗争的执着与压抑,是一团由热及冷的铁水;而闻勉的吻是温暖的,像温吞燃烧的愈创木,让她想到他房里带着皂角味的柔软枕头和每个耳鬓私语的凌晨,舒服得想眯起眼睛。 耳边有关门的响动,可能是小余下了车,喻氤迷离地想,很快被人轻轻咬了咬她的舌尖,仿佛在惩罚她的分神,她有点想笑,又从这些偶尔透露脾气的小举动里感到对他的喜欢正在日益疯长。 她怎么会这么喜欢闻勉呢? 有时她觉得闻勉就像一款包着糖衣的毒药,任何拥抱、相贴都让人上瘾,她梦想变成一只毛绒小兔,这样就能被闻勉揣在兜里随身携带,可这些话她不敢告诉闻勉,她怕闻勉觉得她太粘人了。 离别在即,这个吻缠绵了许久,呼吸内外被他的气息浸满,像被一场细雨洗劫掠夺,最后闻勉把她抱到了腿上,任由她伏在肩头轻轻喘气。 等待的过程中闻勉静静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喻氤想想,似乎确实一直是他在叮嘱,但她能说的也很有限,她已经连累闻勉多留下一个月,不该再加重他的负担。 于是她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脸颊,“我会很想你的。” 闻勉沉默良久,最终没再说什么。 时间不多,小余在外面敲了两下车窗,喻氤整理好衣服下了车,对车里的闻勉挥了挥手,闻勉对她抬抬下颌:“回去吧,外面冷。” 喻氤点头。 车子缓缓离开了,她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离街道,忽然感到一阵恐慌,闻勉的离开意味着唯一托举她的外力没有了,只剩下她独自一人,李金银的世界如同一张暗无边际的黑网,等待着她,等待她投身而入。 第42章 p-26杀青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也许是拍戏时着了凉,也许是她晚餐时穿得确实太少,到了夜里,喻氤发起烧来,去县城医院打了针才回来睡下。 烧得最迷糊的时候,喻氤在床前看到了闻勉,他和秋秋说了什么,秋秋一脸着急,之后她就又昏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烧退了大半,床头散落了三个冰袋,秋秋在外面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喻氤提起闻勉,秋秋主动交代是他看到剧组群里的消息半路折返了回来,把昨晚的飞机改到了今早。 “从这里到机场要开两个半小时,他替你换了几轮冰袋,四点才走,估计只能机上睡了。”秋秋道。 喻氤低头握着冰袋,好一会儿开口说:“我知道了。” 之后的拍摄依然是重复李金银的独居生活,但喻氤似乎终于找到了孟竖要的那种麻木的感觉。 这天她提着菜走在市场里,迎面走来一个男人撞了她一下,她站稳回头,对方穿了件黑色尼龙外套,兜里鼓囊囊的,仿佛装了什么东西,和她对视了一眼后双手揣兜急匆匆地走了。 男人的面孔很熟悉,是位年轻时活跃于银幕的中生代演员,喻氤站在原地没动,远处的镜头定定地对准她,提醒她现在正在戏里,她慢吞吞地转身,猜到这应 当就是李金银与凶手的初次照面。 回李金银家的路上喻氤一直在思索,为什么一次都没在剧组看到过这个演员,为什么孟竖要让他直接出现在镜头里,结合这一个月来重复的拍摄内容,答案变得显而易见——孟竖要她最真实的反应,要她彻彻底底成为李金银。 见到了凶手,李金银的下一步动作便有了着落。 她开始将发呆的地点从家附近的公园转移到后港,专挑夜里或没人的时候去,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就这样,她终于在临近开学的一个深夜等到了她要见的人。 这是一场毫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有点无聊的戏,没有争吵,没有打斗,只有粗粝的自然光,冷峻而诡异的长镜头,和慢得没有起伏的对答。 李金银从昏迷中醒来,双手被绑在沥干的油漆桶后,有沉重的拖行声由远及近,一个男人拖着水泥袋出现在视野,借着桌上手电筒的光,依稀可辨认出这是在港口那架废弃采砂船里。 男人发现她醒了,看她一眼,照旧闷头拖水泥,直到将最后一袋水泥运进船舱休息室。 他坐下喝了口水才问出第一句话:“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李金银声音平静地报出一个名字。 那是李志强骗来的人里为数不多的硬骨头,因为不听话,还想带人逃跑,被捉住后活活打死了。 “你是他的亲属。” 男人点头,“我是他爹。” 又问:“你见过我的孩子吗?” “没有,他死的时候我还小。” 接着,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男人挪动着微跛的腿脚走到采砂船的窗口,整面墙锈迹斑斑,窗框松松垮垮地悬在空中,横插出几只铁钉。 窗户外边,港口另一头的路灯像与这里隔了片海,周遭被夜色团团包裹,死寂一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引起注意。 “孩子,你在等我。” “对。”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你杀错了人,我想你还会再出现。” 镜头里,男人的脊背徒然塌了下来,墙上的影子占据了画幅的大半,像只老态龙钟的怪物。 “我没打算伤害其他人,但他追了上来,我没有办法。” 李金银不为所动,既不为自己的处境着急,也不借机拖延时间,只是睁着一双漆黑的、鬼魅般的眼睛,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凝视时令人产生寒意。 男人不禁问:“你就快要死了,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李金银回答到。 “他让我别跑,问我是谁。” “还有呢?” “没了。” “……” “一句别的也没有?” “没有。我手很稳,没给他机会。” “……” “孩子,你为什么不伤心?” “……” “我明白了,因为你是李志强的孩子,一个杀人犯的孩子。” 李金银的面孔直到这一刻才稍有变化,她的眼肌完全松弛,嘴角机械地抬起,露出了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之后便再没有任何反应了,即使是被男人用手电筒砸破头扔到窗边,她也毫无知觉似的,兀自出神地望着那扇又锈又破的窗。 背景里传来铁锹搅合泥沙的动静,在空荡的废船舱里幽幽回响。 电影的最后一幕,天光微亮,海水沉如黑墨,李金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海里走去,越过她消瘦的肩,数个提着手电筒的人影沿着港口奔跑,叫喊声划破了寂静的清晨。 港口越来越远,镜头里只剩下李金银麻木的脸,额角血迹如一块锈铁,海水漫过她的胸膛,而她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 喻氤的杀青宴也是整个剧组的杀青宴,这一晚大家喝得烂醉。 不同于待闻勉时那种暗暗讨好的善意,剧组的人对喻氤的态度要随意许多,言语间也掺杂了些真心,有熟悉的指导老师拉着喻氤嘱咐,要她回去以后专注拍戏,爱惜羽毛,就连在酒桌上为难过她的主摄也借着酒劲上演“冰释前嫌”。 喻氤一一应和,心里半是高兴,半是怅然若失。 众人闹到后半夜才散,喻氤帮周湘把喝断片的秋秋送上车,再回来包厢里只剩下孟竖没走,他今天戴了个帽子,独自坐在角落里喝酒,帽檐遮住大半张脸,看起来并没有杀青后的畅快。 喻氤想到最后一场戏演完,这个平日里不近人情的大导演亲自抱着毛毯等在岸边,对她郑重道谢的样子。 她在孟竖身旁坐下,问:“孟老师,李金银最后活下来了吗?” 孟竖好像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盯着酒杯底座反问:“你怎么理解?” 喻氤摇头,“娄泽死了,杀害娄泽的凶手也死了,剩下的这个世界对于李金银来说,也许并不是天地为家的自由乐园,而是永远赎不清罪的牢笼,她注定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人伦幸福,如果是我,我应该会选择就这样葬身大海。” 孟竖听完有些复杂地笑了一下,他常年严肃,即使不皱眉眉心也布着浅浅的两道川字纹,喻氤终于在最后的杀青宴上听到了孟竖的认可。 “你把角色吃的很透,这半年辛苦了,我替整个《铁锈》剧组谢谢你。” 说罢他往杯里添了口酒,冲她一干而尽。 喻氤有些眼热,这一刻,喻氤感到那道搁在孟竖和她之间看不见的隔阂,像泡泡一样,被戳破了,她重新变回了最初的身份,演员喻氤。 孟竖又沉默的连喝两杯,酒气连天道:“小喻,戏就是戏,戏演完了一切就结束了,你要分清戏和现实。” 喻氤缩起手指,含糊道:“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 孟竖倏地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必须分清哪些感情是你的,哪些感情是戏里的,你要永远记住你是谁。” 他极少这样推心置腹,喻氤哑然,明白这是为她好,可胸口还是像被堵了一样难受。 她垂下脸,眼泪一滴滴落在腿上,用力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的。” 回应她的,是肩头沉重覆下的力度。 - 《铁锈》拍完了,吊着喻氤的最后一口气就没了,回到北京她一连昏睡了好几日,有时醒来活动不到两个小时天就黑了,她就又接着睡。 其实每次从组里出来都是这样,与世隔绝数月,与时下发生的一切都脱轨,只不过这一次感受尤为强烈,即使拥有了充分的休息时间,也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几个工作上有联系的朋友发来消息,话里话外知道她从孟竖组里出来了想聚一聚,喻氤全都往后推,因为她怕错过闻勉的电话。 闻勉如今几个国家来回飞,能通话的时间不定,时长也不定,有时陪他等转机通话能挂数个小时,有时他得回酒店歇息才有空闲,喻氤又不舍得占用他睡觉的时间,一天下来便只能通话十几分钟。 周湘说她谈个恋爱谈得魔怔了,每天就抱着手机在家等电话,喻氤也只是笑。 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和闻勉面对面对话、触摸、拥抱了,回到北京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觉得自己像块海绵体,空虚和不安挤占了躯壳,她迫切的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闻勉和她的感情是真实的,不是故事的衍生物,没有被留在那个县城的海岸边。 最后周湘拍板给她买了回苏南的机票,也省得老两口上京来过年,回了老家初一十五走走亲戚,指不定就不老惦记着什么男人了。 喻父喻母当然是双手双脚支持,喻父下了课就去备年货,喻母在家族群里通知氤氤回家了,热闹的氛围确实让喻氤尝到了久违的年味,也对回家有了几分真切的期盼。 除夕那晚,全家人在喻氤家吃饭,还在上高中的堂弟在饭桌上问喻氤闻勉帅不帅。 现在家里连爷爷奶奶都知道孙女出息了演了孟竖的电影,毕竟说起别人他们未必知道,孟竖闻勉却总能在电视上看到,闻言都打开了话匣子,七嘴八舌关心起喻氤这次拍戏的细节,喻氤挑了 些能说的给大家解馋。 堂弟不满于他先挑起的话题却被挤到一旁,又问喻氤有没有和闻勉的合照,喻氤想了半天,似乎真没和闻勉拍过什么合照,唯一的一张还是刚进组时两人和小演员们的合影。 她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画幅里的男人半拥着女人,身前站着一对漂亮的小孩,不知道的以为是一家子。 果不其然,堂弟瞟了一眼问:“你俩演一对夫妻?” “噢哟,氤氤现在可以咧,都能演上妈妈辈了,是不是还得化妆扮老的啦?”婶婶接过手机,笑着给爷爷奶奶看。 奶奶眯起眼睛凑近屏幕,有点责备的口吻道:“氤氤年纪这么小,怎么想的叫你演两个孩子的妈?” 喻氤只能苦笑不得的解释那是演他们小时候的小演员,家人们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话题的主角——闻勉身上,纷纷评价确实和电影院里长得一样,不,比电影院里更俊俏,喻氤赶忙替他说了几句好话,接着把话题转移到堂弟的课业上。 晚间,将人都送走,喻氤陪父母看春晚。 喻母趁喻父去洗澡时偷偷和她说:“你一个人在北京这么多年,说实在的我和你爸是放心不下的。” “前两年每回从北京回来你爸都小半月吃不下饭,现在你事业重新有起色,你爸心里高兴,见着他那几个电影发烧友就显摆,说什么我女儿现在合作的是大导,以后还要走出国门比闻勉还要有名!还算着要几张你的签名拿去送人呢!” 碰巧喻父回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消遣他的话,老两口又是一番打情骂俏。 喻氤看着感情甚笃的父母,一边笑一边觉得庆幸,幸好当初做了对的选择,如果放任自己颓靡不振,她不会认识闻勉、和他在一起,也不会听到妈妈这番话了。 她不知道《铁锈》这部戏能给她的未来带来多大的改变,但至少前路已经不是漫无方向,也不是她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喻氤心口热热的,她避开爸妈找机会回了房间,她要打给闻勉,她现在就要听到闻勉的声音。 闻勉接的很快,语调带笑,背景音还有人在交谈,像是正在用餐。 “离国内零点还有些时间,我有心给你和家人留些空间,但看来你更想和我一起跨年?” 喻氤咬咬下唇,“……嗯。” 闻勉的笑意深了些,透着一丝挑逗:“承认得这么勉强?那我挂了?” “别,别挂……”喻氤着急道。 一瞬间懊恼涌上心头,有什么好藏的呢?为什么人总要像藏住破洞的袜子那样掩藏爱意?闻勉那么好,她可不可以为了闻勉变得坦诚一点?可爱一点? “我就是……有些想你了。” “想听你的声音,想见到你,想你抱抱我……” 喻氤说不下去了,她闭上眼睛,前额抵住玻璃窗,眼睫颤抖,“我好想你。” 对面沉默了几秒,拉远手机,用英语和周围道了句抱歉需要离开片刻,而后那些低声交谈的人声就渐渐淡去,转为零星鸟叫,他终于再次接起电话,“喻氤,打开视频。”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他已经拨来了视频通话,喻氤接起来,还记得把手机提起来找个好看点的角度。 她房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高楼夜色,闻勉仍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比平时湿润的眼眶,他叹了口气,“哭什么?我竟不知道我女朋友不仅是小熊猫,还是个小水龙头。” 喻氤小声反驳:“说了给人取外号是不好的习惯。” 闻勉勾了勾唇角:“没取。” 他今天也穿的十分正式,身后背景是座苏格兰风情的酒庄,花园里有个高大的白人男性正站在梯子上修剪树枝,午后灿烂的阳光洒在闻勉的脸上,像部英式古典电影。 他没有说废话,望着镜头直言:“初四北京有一个活动,我会回去一趟,原计划当天去当天回,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提前一晚回北京,或许我们有一个夜晚的时间见面。” 第43章 p-27小狗有人不想他保持斯文…… 初三晚上,喻氤以临时有工作为由回了北京,机票是闻勉那边定的,抵达时间和他的落地时间相差无几。 那天闻勉在花园里和她打了很久的电话,久到庄园的女主人出来询问是否哪里失礼,在得知缘由后,对方热情地祝福喻氤“happychinesenewyear”,末了又赞美了两人般配。 也多亏了女主人的谅解,闻勉得以提前离宴。 他开着视频带喻氤在附近转了转,在零点到来的时分互道“新年快乐”,没有爆竹烟花,没有迎来送往,就他们两个人,安静的迎来了新的一年。 苏南飞北京只要两个小时,然而北京暴雨,航班延误,喻氤降落时已经距离闻勉落地过去一个半小时。 飞机刚一停稳,空乘便蹲到喻氤座椅旁低语:“喻女士,请您下机后走特殊廊桥,从fbo(公务机专属航站楼)离开。” 如她所说,特殊廊桥口有辆单独的考斯特,载上喻氤就向fbo开去。独一栋的航站楼在夜晚僻静非常,穿过空荡荡的大厅,接引人在二楼止步,“闻先生在里面等您。” 喻氤道了句谢。 再往里走是一条狭长过道,两侧是私密性很好的休息室,想到马上可以见到闻勉,喻氤脚步急促起来。就在休息室的大门近在眼前时,一双手从拐角处伸出,将她猛地拉了昏暗中。 喻氤一惊,人还未站稳,嗅觉倒先辨别出那道苦莲的香气,卡在喉咙里的惊呼生生咽了回去。 闻勉揽住她后腰将人扶稳,觉得好笑:“怎么吓你都不带反抗的?遇到坏人怎么办?” 喻氤手里揪着他的衣服,心想那是因为她已经认出了他才乖乖听话,嘴上却舍不得反驳他:“那你不要吓我不就好了。” 闻勉眸色加深。 说她乖吧,明明专挑她想答的答,不想搭理的就直接装听不到。 说她不乖吧,脾气又软得一塌糊涂,让人无端生起坏心思,仿佛不做点什么反倒是自己吃亏了。 他捏了捏怀里人的脸,瞥向休息室,“沈则川在里面。” 外人在,有些事做起来总归不方便。 喻氤显然没明白,附和地“哦”了一声,另有关心:“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闻勉靠着墙,漫不经心地拨开她贴在颊边的一缕发丝,“那不是现在最紧要的事。” “嗯?”喻氤这回是真摸不着头脑,“那什么是最紧要的?” 闻勉没有直接回答,视线从她素净的脸蛋慢慢下滑,若有实质地落在那两瓣形状柔软的唇,“不是说想我吗?” 他什么都没明说,光是这道视线和放在她腰后牢笼般充满力量的手,就足够喻氤心领神会。 她抿了抿唇,感到他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的动作,如同一只胜券在握的捕食者等着猎物投怀送抱,优雅又危险,非常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喻氤不敢抬眼,磕磕绊绊地低道:“你,你低下来点。” 闻勉果然微翘起嘴角,饶有兴致地低头,却还是停在她刚刚好够不着的高度。 喻氤暗自咬牙他的坏心眼,踮起脚亲了上去。 闻勉满意地张开嘴,大掌穿进她大衣里,扶住她胯骨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直到确保她完全陷于他的掌控,那滚烫的掌心才贴着她的大腿下游,薄薄一层牛仔裤什么也挡不住,那温度和触感就仿佛发生在她赤。裸的肌肤上,喻氤不得不感到害怕。 像是为了惩罚她的分心,闻勉掐了掐她的大腿。 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大腿,指尖将将好 按住她大腿心的软肉,喻氤吃疼,闷哼一声,腿心肉滚浪似的颤了颤,换来了越加收紧的力度。 闻勉稍稍退开,抵着额头看她的眼,哑笑的声音无奈又性感,“我现在做不了别的,但你再这么招我,我就不能保证了。” 喻氤察觉到危险,只能哆嗦着点头。 他笑了笑,称赞她“听话”,又吻了下来。 算上戏里,他们接吻的次数不少,可每一次喻氤都还是会被他的技巧搞得全身无力,好在这一次他的手没再做什么,规矩地停在她臀后。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没注意到亲吻的水声在安静的走道有多明显,也没注意到不知何时休息室门口站了一个人。 “咳咳。”清嗓声骤然炸响。 喻氤吓得赶紧将脸埋进闻勉的肩里,惊魂未定,就听到一个男低音公事公办道:“不是我想打扰你们,但是我们在这多待一分钟,fbo的人就得跟着加一分钟的班。” 末了,对方还意有所指:“希望你们体谅一下打工人的心情。” 闻勉安抚地摸摸喻氤的头,并未因被打断而生气,而是向对方点头:“就来,你去叫车吧。” 喻氤理了理头发,转过身来,正好和男人对上眼,沈则川作为闻勉的经纪人,常伴左右,也经常出现在新闻照片里,他本人和照片大差不差,是个身高不高、五官秀气的男人,别看长得年轻,实际上已经快四十岁了,还有一把和模样不搭调的超低音。 沈则川对喻氤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目光节制地盯着闻勉,食指拇指扫描仪一样对着自己的脸上下比划,面无表情,语含机锋:“虽说晚上看不清楚,但以防万一,建议你整理一下你的……仪表。” 说完就调头下楼去了。 喻氤“砰”地一下面红耳赤,急急去瞧闻勉,和她预想的不一样,闻勉的唇上并未沾上口红,只是因为亲吻得太激烈而有些红肿。 闻勉大约猜到她的担心,装模作样地理着翻起的衣袖,“你用的什么口红?味道有点甜。” 喻氤怎么可能回答? 他却还没玩够,仍要接着继续:“我听人说之所以要给爱人买高档口红是因为最终会吃到自己嘴里,这么看来好像有些道理,你觉得呢?” 喻氤实在是听不下去,捂住耳朵快步逃离,闻勉愉悦的笑声不近不远地坠在她身后,怎么甩也甩不掉。 商务车停在楼下侧门处,黑色的车身在夜色里低调非常,喻氤把口罩戴上假装是助理,跟在闻勉身后上了车。 沈则川坐在副驾驶,见两人坐稳且暂时没有亲亲我我的打算便开始报备行程:“明天梵龙的开业活动十点开始,他们第一次进驻国内,你又是品牌代言人,要早点到场。” 说完他等了等,等到闻勉“嗯”了一声才后继续:“衣服已经送到你家了,尺寸是新改好的,配饰和腕表——品牌的意思想让你戴之后主推的新线,需要临时从瑞士调,明早一起送来。我和他们约的时间是七点到你家。” 闻勉道:“我早点出门,换个地方。” 沈则川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喻氤,也很痛快:“那我让造型师在公司等你。” 喻氤从他那一眼里觉出什么,有些堂皇地摆手,“你们原本是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不用顾忌我。” 闻勉顺了顺她的头发,语气温和不容拒绝:“他们人多,早上进进出出怕吵你睡觉。” 喻氤睁圆了眼,盯着他想要确认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可闻勉好像全身心的注意都在她的头发上,自顾自地捻着她的长发摩挲,完全没有语出惊人的自觉,再看沈则川也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说完正事就熟练地把驾驶室的隔断抬起,不再搭理两人。 喻氤用手背给蒸腾的脸降温,心里不禁猜测,难道闻勉经常带人回家吗? 思绪未能跑远,闻勉自车后座提出两个手袋来,放在她手边。 “这是什么?” 闻勉沉吟片刻,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答道:“礼物?” 喻氤不是第一次收到男性的礼物,工作性质所致,过去数年虽然没拍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作品,但接触的人各式各样,自然不乏追求者,是以她并未太惊讶。 她拨着手袋上的封结,“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后者颔首,“当然。” 喻氤拆开其中一只,里面是一只他代言的老牌高奢香水,瓶身精美,装着烟灰紫的清透液体。 闻勉一直观察她的表情,“你不喜欢香水?” 喻氤松了口气,道:“我只是在想,要是你送了我什么贵重的东西我收是不收。” 闻勉问:“怎样算贵重?” 诚然,两人对“贵重”的认知可能不在一个层面,喻氤想了想:“上千万的珠宝、可遇不可求的资源,又或者远超我经济实力的车子房子,不是经常有人一谈恋爱就送房子么?” 闻勉觉得好笑,他也确实笑了:“我若是送你这些,你会收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哪一句好听?” 喻氤低下头笑,先前被他别在耳后的发丝垂了下来,她索性将头发都挽到一边,这类动作她做来总是有种弱风扶柳的温婉,像雨打后的花枝,但她从不是攀附依存的花枝。 只见她学着他的语气假模假式地叹气:“怎么办?我发现好像哪句都不好听。” 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清楚,更不必为未发生的事打搅了当下的好气氛。 因此闻勉的笑容并未因这句回答而变化,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好的不学。” “好啦,”喻氤笑吟吟地握住他的手,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喷了一泵香水,“让我来试试香。” 紫色的液体顺着手腕滑下,淡淡的鸢尾夹杂着一点焚香的灰烬气息,轻盈如薄雾,自皮肤上缓慢扩散开,意外的好闻。 喻氤一时不禁有些惊喜,捧着他的手细嗅,这个姿势亲昵非常,她暖呼呼的气息喷在闻勉的皮肤上带来一片细密的痒意,闻勉的眼里的笑意再度真切了几分。 “怎么不喷自己手上?像个小狗。” “我是小狗你是什么?” 闻勉歪了歪头,有些兴趣,“你想我是什么?” 反正仗着有隔断,前面的人听不到他们的动静,喻氤对着他的手腕张开嘴,做出恶狠狠地咬合状:“我要是小狗,你就是小狗的肉骨头!嗷呜!” 闻勉难得笑出了声,眸光像一汪月牙泉里揉皱的烟波,温吞地浸泡着她,不躲不闪,也不收回手。 喻氤被他笑得有点难为情,眨了眨眼,收起犬牙,在原本想下口的地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你是我追逐的春天。” 闻勉静默片刻,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拉上了隔断窗的黑帘。 有人不想他保持斯文,那他将身体力行,让不听话的人长长记性。 第44章 p-28鸢尾drivemec…… 黑色商务车穿过雨幕在地下停车场泊稳,却迟迟不见后座有动静,沈则川敲两下隔断窗以示提醒,无人回应,识趣地收回了手。 两分钟后,后座车门终于打开。 先下车的女人身形纤细,大衣罩过头顶,将面目遮掩得严严实实,而大衣的所有者紧随其后,脚步不紧不慢地揽着人走,不知为何压迫感十足。 不过须臾,两道身影便消失在了电梯后。 沈则川看看表,把自己和司机超出的工时记好,交代司机五分钟后将行李送上去就可以下班,随后提着自己的包下了车。 司机好心想送他一程,被他干脆回绝: “不必,我就住附近。” 留下司机默默无语,要知道这附近房价可都不便宜…… 再说回电梯里。 喻氤只觉得心脏快要超出负荷,她低着头,视野因罩在头顶的大衣而受限,只能看见脚下的一小片地面。 闻勉站在她左前方一小步,黑色西裤裤管笔挺,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很难想象刚才车里是这个人抵着她强硬掠夺。 她捂住嘴,嘴唇又烫又麻,舌根也隐隐作疼,鼻腔里满是他的气息,令人眩晕,好像从里到外被他洗劫一空。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糟糕,不然闻勉不会脱下衣服罩住她。 思绪间,电梯跳了一声提醒,缓缓打开。 闻勉瞥了一眼电梯角落的监控摄像头,迈步走出去,喻氤被他带着,亦步亦趋,直到进入他家。 屋里很安静,感应到人,照明系统自动运作,一盏盏灯亮起,喻氤站着没有动,感觉到闻勉放开了她,听见他将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的呼吸声。 她不自觉蜷缩手指,心脏快要跳出来,猜测着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可想象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到来。 头顶的大衣被掀开,视野自由的同时捂到发热的脸也随之一凉,闻勉站在她身前,轻轻抬起她的脸,打理娃娃一般把她弄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若不是对视时他眼底仍烧得炽热的深沉,喻氤都要怀疑自己置身何时何地。 闻勉将她打理满意,又半蹲下身帮她脱鞋,握着她的脚踝放进他的黑色软皮拖鞋里。 那双鞋她穿太大了,脚后跟余留许多。 他抬头看她:“家里没有女士拖鞋,你先穿我的,好吗?” 喻氤点头。 他笑了笑,拉着喻氤进屋,穿过厨房时停下,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杯子问喻氤:“要吃点东西吗?” 喻氤晚上出门前吃了些水果,而且她有些不确定闻勉的意思,一时有些迟疑地望着他,“我不饿。” 闻勉又笑了,接了一杯温水递来,“那把水喝了。” 其实喻氤也不渴,但她还是接过来,双手捧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吞咽,余光里,闻勉很有耐心地撑在厨台后等待,令她心里打鼓——是不是自己想岔了,闻勉压根没那个打算? 半杯水很快见底,她把杯子递回去,看他接过去随手放到一边,没话找话的问:“你不喝吗?” 闻勉勾起唇角,轻轻一带将人重新带到身前,“让你喝水是让你保存体力,你以为结束了?” 被看穿了,喻氤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几天还是会背着我哭吗?”他捏着她的指尖把玩。 “……我哪有背着你哭?我又不是真的水龙头。” 喻氤对自己老哭这件事有些害臊,但是还是要好好澄清。 “我那不叫哭,叫高兴。” “在剧组的时候我总害怕杀青,好像一旦离开那个环境有什么东西就会变,但是今天见到你我突然觉得杀青了真好,至少你能做回你自己了,不用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小心翼翼。” 喻氤认真地看着闻勉的眼睛,在剧组最后的几个月,她自己出不了戏,自然也没发觉她给周边人带来的影响,直到今天她才惊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完全放松的闻勉了。 她搭上闻勉的脖颈,“我喜欢你望着我笑。” 每当他的双眼只望着她时她就感到一种欲/火焚身的满足,足以摧毁她的全部思想,只剩下一个念头——想要他永远只看她,只对她退让。 闻勉配合地俯身,“嗯,还喜欢什么?” 喻氤趴在他耳边低语一句,换来他一声低笑。 两人就这么边吻边往卧室走,喻氤鞋不合脚,倒退走得磕磕绊绊,闻勉轻拍她的臀示意她跳上来,像在剧组深夜会面那样抱着她进屋。 喻氤自己穿着的大衣早就不知所踪,闻勉更是只剩一件薄衬衫,房间内的温度和光线自动调成睡眠模式,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顺理成章。 闻勉解下袖扣,虚心请教:“你在这方面有什么禁忌吗?” 喻氤用手背盖住眼睛,艰难地喘着气:“没有。” “喜好呢?” “……都可以。” “是都可以,还是不清楚?” 他把喻氤的手摘开,迫使喻氤直视他,“不是喜欢我看着你?” 他现在的样子和平常实在是大相径庭,跪坐在床上,衬衫半解,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打理过的发丝在额前坠下一缕,凌乱又色气,像随时能将人拆吃入腹的魅魔。 见喻氤答不上来,他露出宽和的微笑:“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试。”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喻氤可谓是吃尽苦头,闻勉在床下有多斯文体贴,在床上就有多坏,从前戏开始就兴致盎然地说些荤话。 “为什么躲?这里的颜色很漂亮。” “两指都吃不下?” 亦或是在喻氤求饶的时候展现他无情的一面:“虽然你这样很可爱,但很可惜,撒娇是没有用的。” 到后来喻氤实在是气不过,用她仅有的几次实践经验反击,只不过最后证明——都是她自讨苦吃。 窗外雷雨声不断,室内的温度一再攀升,肌肤相交间挥汗如雨,鸢尾花香慢慢挥发,带出一点辛辣的胡椒与白麝香,迷离时分好闻得不得了。 等到风止浪歇后,听着彼此逐渐平缓的心跳,喻氤用有些哑掉的嗓子问:“那只香叫什么呀?” 她现在感觉自己身上都是那味道,甚至盖过了闻勉的气息。 闻勉为她还有力气关心香水而好笑,拨开她黏在肩头的黑发。 “drivemecrazy。” 喻氤默念了两遍,半信半疑地撑起上半身:“真的假的?欢宜香?” 闻勉半阖着眼,笑个不停。 喻氤一看就知道这个人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攀着他的肩,在锁骨上咬了一口,闻勉忍着笑提醒她自己第二天要穿的礼服是低领,“你不怕别人看见牙印就随便咬。” 气得喻氤直接背过身去,她现在也算看明白了,她让一寸,闻勉就能进两尺,到头来受欺负的只会是她。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喻氤闷在被子里不想理他。 没过一会儿闻勉回来,将她连人带被子拖进怀里,装了水的杯子喂到她嘴边。 “润润嗓子。” 杯子里从温水换成了椰子水,清甜冰凉,喻氤这才发现嗓子眼有多干,一口气喝了小半杯。 闻勉边喂她边解释:“也不算骗你,那只香确实还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怎么上线售卖?” 喻氤突然想起从没在市面上看见过这支香,而且没记错的话,闻勉和这个品牌合作代言很多年了。 脑中顿时冒出一个猜想,顾不上耍脾气,斜斜歪歪的身子霎时坐得笔直,“是你调的香?亲手调的?为了我?” 闻勉勾了勾唇,点头。 “或许由你来取名更合适。”他说到。 “我?” 喻氤结舌半响,她只以为那是普通香水,从拆开到现在都没有好好闻过,又怎么能粗浅地给他的心意取名? 闻勉见她一会儿懊悔一会愧疚的,只觉得好笑,把她从腿上放下:“想不出来就以后再说,先去洗个澡,起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好。” 喻氤这会儿已经想不起被他捏扁搓圆受的气了,乖乖应声,等他出去后罩着他的衬衫下床清洗。 她的行李箱被闻勉放在卫生间门口,上面还摆了件他的干净毛衣。 喻氤这趟回来就是为了见闻勉一面,没打算多呆,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想着反正开着暖气并不冷,他的毛衣又能盖到大腿,索性就没穿外裤,套着他的毛衣就出去了。 等到闻勉听到脚步声转身就见她光着一双细白的腿在餐桌旁坐下。 “会着凉,去穿条裤子。” 喻氤敷衍地往把腿 往椅子上一收,并进大了好几号的毛衣里罩着,像个端坐的鹌鹑。 闻勉说不动她,只能把温度调高几度。 锅里煮着蘑菇意面,咕嘟嘟的酱汁飘出令人满足的奶香,喻氤是真饿了,一盘意面吃的精光。 吃完东西,闻勉随手将餐盘洗了,喻氤就借着消食在屋里打转,突然看到她还没来得及拆的“第二份礼物”。 “这又是什么?”她捏着袋子,摸到里面是个方方正正的硬物。 闻勉直接说了:“你不是说你爸爸喜欢齐老的电影?正好他在巴黎度假,活动上遇到就要了一张签名。” 喻氤翻着这张收录了齐家佰四十年来所有作品的典藏影碟,暗自惊叹这可不是一张签名,里封里还写着老先生的祝福——“祝小友万事胜意。” “小友?你怎么说的?”喻氤好奇,她相信闻勉不会透露她的事,但总不能说是给亲戚小孩要的吧? 没想到还真让她猜中了。 闻勉说:“我和他说家中有小辈是他的影迷。” 喻氤笑了一声,把影碟重新收好,窝进他家柔软的真皮沙发里,拖长了音明知故问:“哪来的小辈?我爸什么时候成你的小辈了?” 闻勉挑起眼尾看她,嘴角的弧度充满兴味。 “是有这么一位,长得漂亮,但不怎么听话,睡觉要哄,喜欢掉小珍珠,还特别怕疼,哭起来枕头能拧出水。” 喻氤咬牙反击:“可没有长辈会对小辈做出让枕头拧出水的事。” “是吗?” 闻勉将餐盘放进沥水台,不紧不慢地擦干手,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浸过水而微凉的手指掠过她赤裸的脚踝。 “试试?” 第45章 p-29littlegift世…… 喻氤被捏着又折腾了一次。 后半夜雨越下越大,雨滴重而密地拍打着落地窗,昏黄的光线将一窗之隔的室内织成一个茧,他们在这茧里只做两件事,做。爱与闲聊。 聊天时,闻勉的指尖会变成画笔,沿着她脊背与肩胛骨连成的沙丘游走,喻氤喜欢他这样做。她谈起闻勉杀青后的拍摄,谈拍了三天三夜的最后一场戏,谈在海水里走得发僵的膝盖,以及那些睡到半夜因喘不上气醒来的夜晚。 闻勉摩挲着她的头发许久没有说话。 喻氤迟缓地反应过来,解释:“我没有在哭诉哦,拍戏不就是有条件艰苦的时候么,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闻勉开口:“没有不想听。我只是在想,当初建议你用体验派入戏的是我,你会怪我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喻氤翻过身来正色:“做决定的人是我,不管是苦是累都是我应该承受的,孟导信任我,你也处处帮助我,我总不能拖你们后腿,而且我也想演好这部戏,向所有看笑话的人证明我可以。” 闻勉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喻氤怕他不信,开玩笑:“真的!你知不知道业内有句话叫能和闻勉合作,约等于打败全国98%的演员,那我就是剩下2%里最厉害的那个。” “怎么说?”闻勉好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眼里破冰出一丝笑意。 他这一笑喻氤气势全无:“……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既谈到又睡到闻勉的?” 闻勉配合地“哇”了一声:“太厉害了。” 喻氤傻笑,捧着他的脸要求:“反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一点都不后悔,你也不许自责。” 闻勉没有说话,只是伸长双臂将她抱紧。 窗外的雨夜黑沉,他下巴抵着她的发旋,突然想到和孟竖谈话的那一晚,他把喻氤送回酒店后回到剧组聚餐的大排档,孟竖还在门口抽烟,旁边站着殷勤说话的蓓蓓。 闻勉走过去,没有看蓓蓓,而是径直对孟竖说:“不是要聊吗?” 孟竖叼着烟,和蓓蓓打了个之后说的手势,率先往大排档后门转去。这类民房改建的屋子彼此间隙很窄,只有一条幽幽的仿佛水沟一样的水泥梗,两人一前一后拐到后头,另一面用树和水泥墙隔开夜宵城外的老小区。 “别再做不该做的事了。”孟竖的身上沾着浓重的烟味。 闻勉说:“你指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孟竖沉声道来:“你还剩不到一个月就能杀青,真为了她好,就别再做出反常的举动,干脆利落地离组,到首映前都不要联系。” 闻勉面无表情,“我做不到。” “你也入戏了?把娄泽对李金银的感情映射到喻氤身上,把自己当成她的守护者了?” “我清楚我是谁。” 孟竖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那你要怎么解释你的反常?!” 他再次摸向裤袋,从里面掏出一支烟点燃:“十五年前你演《湄公河哭声》入戏太深,没能看着你爷爷离世。他是最后一个爱护你的亲人,你伤心,不惜为此息影,我都理解。把你带回镜头前的时候,我就在你爷爷墓前发誓会对你负责,就算你说不会再用体验派演戏,我也全力支持,但是你看看你如今在做什么?!” 总是说一不二的中年人无力地垂下双肩,颓态尽显。 “我不该让你来演这部戏。” 闻勉平静道:“我从没有把她当成过李金银,她们并不相像。” “你喜欢她?” 闻勉望着高悬的夜空,“也许吧。” “那她呢,你觉得她也喜欢你?她不过是把李金银对娄泽的感情转移到了你身上。” 闻勉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抽走孟竖的烟,捻灭后扔进巷子深处的垃圾堆,“别抽了,回去休息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孟竖沉痛扬言:“你觉得你在帮她,事实是你的存在只会让她更难脱离!这种畸形的感情是走不长远的!圈子里的例子还少吗?!” 那时的闻勉并未理会,他不在乎喻氤喜欢的是他还是娄泽的影子,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会让她分清他们。 鸢尾的香气在洗过澡后散去,他为了调这支香,在巴黎的香水工坊逗留了近一周。 当调香师问他是否有灵感时,他理所当然地想到她,脑中浮现的不是后来种种,而是认识之初她拍不好吻戏,独自坐在酒店漆黑的楼道里吞云吐雾的样子。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个场景,也许因为那才是完完整整的喻氤,一支从灰烬里开出来的鸢尾。 他问调香师,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法国人用蹩脚的英文回答:“itfeelslikechristmashaseearly.” 闻勉想是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期待过新年,但一想到能和她见面,新年突然有了意义,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这一晚闻勉没有睡,天光熹微的时候他抱着喻氤,将她的指纹录进门锁。她属实累的不轻,丁点动静根本闹不醒她。 喻氤睡觉的时候很孩子气,起初她会先把被子拉高到鼻子下面,这会让她很有安全感,等到睡着后她又会嫌弃太热,来回翻身,还喜欢把胳膊肘压在枕头下面。有时做了好梦,她会用脸颊蹭枕头,呼吸会比平时更平缓——在剧组和她共枕过数次,闻勉对此早已如数家珍。 桌上的手机无声亮起,沈则川到楼下了。 闻勉替她掖好被子,俯身拨开她的碎发,亲了亲她的鼻尖。 “新年快乐,mylittlegift。” 剩下的几天年节,喻氤回苏南陪父母做了体检,并未太多停留就又回了北京,《铁锈》虽已杀青,但她后期的戏份还需补一些对口。闻勉时常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说在录音室里结识了有名的动画导演,对方在旁听了她的配音后有意邀请她为下部动画中的角色配音。 电话里喻氤高兴坏了,“我还没尝试过拍动画片呢,听说配音演员要台词特别好才行。” 闻勉笑:“不是说在准备齐明豪那部片子吗?” 大年初三那次见面时她提到自己还是决定去试一试齐老孙子的出道作,毕竟孟竖还替她说了好话,就算看在孟竖的面子上她也要好好准备准备,所以联系对方要了剧本,准备等《铁锈》的收尾全部完成就约试戏时间。 “喻老师这么人见人爱,该不会今年已经排满了吧?如果我想见你一面,需要向周湘预约吗?” “哪有?人家说了,下部动画片起码还有三四年筹备期呢,”喻氤打岔,又有些难为情地小声补充:“而且只要是你的事,在我这里永远可以插队。” “抱歉,我没听清,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说——你不需要排队!!!” 闻勉欣然应允:“谢谢,我很高兴我是特别的。” “不用谢,只要我喜欢你,你就永远是特别的。” 闻勉思索片刻,商量:“那你每天睡前计算一下我的分数,如果我让你开心就加两分,如果惹你生气了就减一分,定时结算给我反馈?” 喻氤的重点放在计分标准上:“为什么生气是减一分?” “因为我想你能一直喜欢我。”闻勉笑着说到。 - 遗憾的是,事情没能像喻氤计划的顺利进行。齐老孙子的试戏,喻氤搞砸了。 得到消息后闻勉先打给了孟竖,由于喻氤是孟竖推荐的人,齐老那边也没藏着掖着,将喻氤的试戏片段发了过来。 孟竖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喻氤的表演状态仍然是李金银的状态,而镜头是最大的放大器,没有任何东西能骗过镜头。 孟竖倒是没怪喻氤丢了他的面子,沉道:“不怪她,是我心急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 “等等!” 孟竖叫住他。闻勉顿了顿,重新接起来。 “还有事吗?” “你杀青前我和你说的话,你考虑过了吗?” “没有事的话我就挂了,熬夜剪片别抽太多烟,自己注意身体。” “闻勉!你知道长期困在戏里有多危险,你就一点儿不害怕,不替喻氤考虑?等过个把年,喻氤走出来了,你们想怎么谈我绝无二话!” 回应他的是短暂的沉默,闻勉没有回答,挂断了电话。 试戏的失败让喻氤沮丧了几日,但她清楚自己还远未到入戏出戏游刃有余的境界,更何况,她在《铁锈》中的表现还是有闻勉的搭戏加成,如果换一个人,或许她未必能那么快速地进入李金银的世界。 机会总是会再来的,别怕,她安慰自己。 新年的第一个月还是有值得开心的事,那就是情人节马上到了,闻勉会赶回来陪她过节,距离上一次分别不到二十天,这回喻氤提前去了他家等他。 除了指纹锁,房间里添了不少女性用具,包括一双毛茸茸的拖鞋,是一个著名的少女风品牌,和他那双极简风的真皮拖鞋放在一起根本不是一个画风。 喻氤拍下照片取笑闻勉:这次真的隔辈了。 闻勉隔了一会儿回了句“不会”,并附了张订单图,一分钟前刚买下的同款男士毛绒拖。 过了两秒,又补充:可以加两分吗,领导? 喻氤笑的不行,回复:批准。 说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但喻氤并未想好要怎么过,职业原因,他们无法像普通人一样在大街上约会,而那些包场的米其林餐厅、歌剧院,又或是华丽的约会仪式她也不那么感兴趣,非要说的话,她宁愿两个人舒舒服服的呆在家里。 闻勉听完思忖了片刻,“你想不想去海岛转转?” “海岛?” “嗯,私人海岛,有几个朋友在那度假,都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单之影也在。” 这回轮到喻氤沉默了。 认识至今她总是会忘记闻勉不只是个演员的事,他姓闻,爷爷是万闻集团的创始人,能跟他一起长大的人想必也是非富即贵,她家条件虽然尚可,却远远比不上闻勉这样的人家,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融入他的社交圈。 见她迟迟不吭声,闻勉放慢了语速解释:“不是你想的那种派对,就是朋友间聚一聚,你如果不想和他们接触,我们就自己玩。” “出去转一转,对你转换心情也有帮助。那里环境不错,人少清净,天气也暖和,等我回去工作了你要是还想留在那,我让他们别来打扰你,你休息好了再送你回来。” 他这么郑重,反倒显得喻氤太过小家子气,她振作精神:“好,那我们就去放松一下。” 闻勉朋友的海岛在澳洲昆士兰,他们坐闻勉的猎鹰7x到布里斯班机场,接着转直升机登岛。从上俯瞰,海水碧蓝,像鸡尾酒里的波士蓝橙。 上岛前,闻勉一再强调,如果感到不高兴一定要告诉他,到最后喻氤都有点听腻了,无奈:“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闻勉淡笑:“本来就是带你出来散心,你不开心一切就没有意义。” 须臾,直升机在岛上的停机坪降落。一对男女已等候多时。 男人身材高大,鼻上架着金丝眼镜,即使在度假海岛,也身着内敛沉稳的衬衫西裤,他身旁的女人是个混血,留一头棕色精灵短发,长得很像《新桥恋人》中的朱丽叶比诺什。 闻勉和二人打了招呼,给喻氤介绍:“纪埕和他爱人李乐曦。这座岛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礼物。我们三个是一个高中的校友。” 李乐曦接话:“准确的说,闻勉是小我们两届的学弟。” 闻勉无奈:“没必要每次都补充。” 接着他又向两人介绍喻氤,彼此一番问好后纪埕夫妇带着他们先去安顿。 闻勉顺口问起其他人,李乐曦一一道来,最后说:“之影和那谁吵架,自己出海潜水去了,这两人都是硬脾气,我正等你来劝劝呢。” 第46章 p-30之影“你是老房子着火,…… 直到晚上吃饭时喻氤才知道李乐曦口中的“那谁”是什么人。 传言中一直站在单之影背后的男人,寰意控股的现任ceo丞霆,单之影从出道时就常常跟着他出入各种商界活动,两人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喻氤是第一次见到丞霆真人,怎么说呢,像一匹西伯利亚灰狼。 彼时正值澳洲的夏夜,晚餐被安排在海边的观景台上,他姗姗来迟,在单之影身边落座,其他人都和他打招呼,唯独单之影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我行我素地拉着李乐曦畅聊,喻氤隔着老远都能看出他周身凝固的气压。 “怎么样,在座有能入眼的吗?”一道声音适时插入。 喻氤收回目光,发现闻勉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你在吃醋?”喻氤来了兴致。 “当然,有人规定我不可以吃醋吗?”他拉开座椅坐下,慢条斯理地展开餐布替她垫好,似笑非笑:“你一直盯着其他男人,他们比我好看?” 喻氤还真在桌上环视了一圈,小声跟他咬耳朵:“那还是你最好看。” 闻勉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 正式开餐时,桌上坐了不到十个人,纪埕夫妇率先欢迎了喻氤,其他人也很给面子,嚷嚷着他们这个小圈子是越来越养眼了。 其实来之前,喻氤对这顿晚餐不报什么希望。像这样的富家子弟,对娱乐圈里的人无非是两种态度,要么看不上,要么视他们为给点好处就能带出来的花瓶。 但不知道是不是闻勉的缘故,他的朋友们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阶级优越感,至少面上给足了喻氤尊重。 酒饱饭足,大伙儿转到酒水吧开始聊起天,从他们口中喻氤得知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家族世交,从父母那一辈就熟识,从小一个圈子里打转,知根知底,聊起天来不带丝毫顾忌,从近况聊到儿时糗事,喻氤听得津津有味。 单之影突然站起身走过来,“闻勉,出去聊聊,正事。” 原本在和人说话的丞霆稍顿,朝这边看了一眼,喻氤对视线敏感,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目光紧紧追随单之影,像野兽追随自己的所有物。 喻氤看向闻勉,闻勉对她安抚似的笑笑:“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好。” 喻氤点头。 - 单之影并未走远,就在刚才吃饭的露台停下了脚步,里面的人转转头就能看见。 闻勉跟上来,海风扑在脸上,抹去酒后的微醺。 他问:“什么事?” 单之影冲他抬了抬下巴,“你一几年拍文物修复师的片子,能不能把那个老师傅的地址推给我?我下部戏也跟这个有关,想找师傅上几堂课。” “怎么想到问我要?”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咯,你一向做功课最认真,踩着你踩过的脚印走没错的。” 闻勉无奈:“地址不好给,给你电话你自己联系吧。” 反正打着他的招牌也算套个近乎,单之影爽快应下:“ok。到时我就说是你介绍来的。” 她记下电话号码,收起手机时,瞥见闻勉屏幕上一抹显眼的颜色——他的联系人页面一向言简意赅,是谁就备注谁的名字,唯独有一个号码,被备注了一个礼物的表情。 单之影盯着那个彩色的表情,神色变得有些莫名,回头往酒厅望了一眼。 孟竖新戏路透出来的时候,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喻氤的名字和脸对上号,若不是助理提醒,她还以为是新人。 单之影不太在意同行们靠什么获得资源,在她看来为了机会而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无可指摘,她要是没被丞霆包养,指不定现在还在哪个剧组跑龙套,所以她想喻氤能被孟竖选中,各种意义上,是个有点本事的人。 再多的,她就没有关注了。 直到闻勉突然说想带一个人给他们见见——从认识闻勉到成为朋友,单之影第一次在他身边见到“女人”。 “你还真把人带回来了。” “嗯?” 单之影悠悠道:“怎么着,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闻勉嘴角嵌笑,纠正:“我才三十。” 三十岁怎么能算老房子。 单之影嗤了一声:“十几年没用的东西,可不就是老东西。” 闻勉轻嘶,眼尾含着警告意味,轻飘飘地扫过她,可惜单之影在他面前一贯是口无遮拦的调性,根本不怵。 “孟导这回拍的是什么戏?把你也搭进去了。” 闻勉表情平淡,“跟戏无关。” 单之影熟悉他,知道这是不愿详谈的意思,略略点头,“来真的?” 闻勉远远望向屋内,喻氤正聚精会神的听着故事,脑袋随说话的人而左看右看,像个小豆丁。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然呢?若不是为了让你们认个脸,我何必大老远把人带来?你觉得我很闲?” 单之影轻蔑地撇嘴,“说的好像是第一回带人回来一样。” 闻勉一愣,“你是说你?” 说罢顿然失笑:你和她又不一样。” 单之影想问哪里不一样,又生怕他真说出什么来,把话咽回去,不爽地冷哼:“没品的东西,当初就不该救你,还背着你走了十里路,就该让你死在深山老林里才好。” 闻勉双手搭靠着看台围栏,眯起眼不在意地笑:“那得回去问问十八岁的你了。” 海岛的夏天远离喧嚣,星星又多又亮,潮声像稀碎的玻璃相撞。 单之影远远地凝视海岸,好一会儿,她倏地开口:“丞霆和我求婚了。” 屋内的众人也正聊到同一个话题。 “虽然这么多年下来霆哥身边一直没换人,我猜到他应该对之影是认真的,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敢求婚,哥,你是这个!”说话的人夸张地举起大拇指。 “可不是?就他家里那群母老虎,不闹个三百回合这事儿没完。” “这么说你最后还是说服了叔叔阿姨?” 丞霆慢悠悠地摇晃酒杯,宽阔的肩膀压迫性十足,“我的事,不需要他们同意。” 大伙嬉笑附和:“哇靠,好装,又让他装到了!” 其中一人看了看外面正聊着的单之影和闻勉,有感而发:“我是最后一个加入你们的,说实话,刚一块玩的时候我还以为之影是闻勉的人呢。” 另一人忙插嘴:“瞎说什么!” “这有啥不能说的?越是大大方方越说明他俩没啥!” 先头打断的那人瞅瞅喻氤,又瞅瞅丞霆,有点尴尬,“也不能说不对,人最开始确实是闻勉带出来一块吃饭的,但那时候她已经跟了丞霆,一碰面才知道哥俩也认识,而且认识十几年了。” 喻氤看向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人,正撞上丞霆也眯眼看过来,好似终于正式打量了她两眼,隐隐皱了皱眉,随手操起烟灰缸,向说话的人砸去:“你俩找事?” 厚重的水晶烟灰缸在地毯上砸出闷声,滚了两圈停下,一唱一和的两人赶紧夹紧了尾巴。 “害,你看你那嘴,狗嘴吐不出象牙,会不会聊天!” “可不么,我喝大了,瞎咧咧的!” “好了,难得见面,别聊些没根据的瞎想。”海岛的主人纪埕适时开口,转移了话题。 喻氤始终未作任何表态,也不打算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她巍然不动地坐着,没有一丝被无视的不安。 只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丞霆对闻勉好像有些隐约的敌意,也许是因为单之影,为什么?他作为单之影的枕边人,婚都求了,难道还不相信单之影吗? 正漫无边际地猜想着,喻氤的肩突然被拍了拍,李乐曦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座位来到她身边,主动示好:“喻小姐,你有没有见过闻勉小时候的样子?” 喻氤有些意外,看向纪埕,对方对她隐晦地点了点头,喻氤承了夫妇俩的好意,笑:“没有,但我很想看看。” 李乐曦挽起她的手,带她离开吵闹的众人,“走,趁他没回来,我给你看一份闻勉早期珍贵影像。” - “我还没有答应他。”单之影的声音散在海风里。 闻勉安静地倾听,“犹豫的原因是?” “我不知道这对不对。” “你的世界不是一向只有‘想’或‘不想’,没有‘对’或‘不对’吗?”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答应?” “我不能替你作决定,之影。” 闻勉叹了口气,“你们已经共同生活了九年,你怎么会不知道该如何做?” “之影,你是一个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我佩服你,你总能在所有选项里选出最不后悔的一项,用自己拥有的牌打出最佳局面。这一次也是一样,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问问自己的心,如果和这个人共度余生,你是否会感到快乐。” 一瞬间,千万种情绪在单之影眼中翻涌。 她自嘲一笑,对着漫天的星星长吸了一口气,“转眼就九年了,真快啊,闻勉。真快啊。” 闻勉捕捉到她眼角的湿润,没说话,拍了拍她的头。 单之影说:“等我订婚的时候,你叫上喻氤一块来吧。” “嗯,我帮你带话,但来不来还得看她的行程安排。” “行了,回吧,有蚊子咬我。” “好。” “喂,臭小子,再问你个问题。” 闻勉闻言停住脚步回头,单之影从露台边伸进来的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捏在手里折了又折。 “如果我以前说甩掉丞霆和你在一起,不是在开玩笑,你会收留我吗?” 气氛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闻勉眨了眨眼,这一分钟足够他从无到有,想通很多事情。但他依旧十分平静。 他用再坦然不过的姿态面对她,坦然的近乎残忍。 “不会。之影,你是我不可替代的朋友。” “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令你感到痛苦,你可以告诉我,我会终止我们的‘朋友关系’。” “但你仍然是我的挚友。” 因为宝贵,所以不容许其他可能。 一开始没有,那么以后也不可能有。 几片撕得零碎的叶片砸来。 “滚滚滚。” “没品的东西。” 闻勉回到酒厅,听说喻氤被李乐曦带去休息时并未多想,和男人们聊了一会儿便去寻她,最终在公用书 房找到她。 喻氤盘腿窝在沙发里,戴着耳机,腿上放一台笔记本,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神炯炯发亮。 闻勉敲了敲门,沙发上的人吓了一跳。 喻氤手脚忙乱地合上屏幕,“这么快就聊完了?” “嗯,怎么不见李乐曦?” “她说要和纪埕商量明天出岛的事,就先上楼了。” 其实李乐曦把视频发到她的邮箱就促狭地离开了,美其名曰不打扰喻氤慢慢欣赏。 闻勉走近,装作没看出她的紧张,“累吗?” “还好,虽然一直在飞行,但比工作时好多了。” “也是,你还有精神躲起来看电影。” “不是电影……” “那你在看什么?” 喻氤语塞,犹豫道:“你看了不许生气哦。” 听她这么说,闻勉被钓起了几分兴趣,“先看看再说。” 喻氤没办法,只能把屏幕抬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犯大忌的东西,在播放的是早年万闻集团的老爷子的一段财经采访,闻勉那时尚未出道,作为老爷子最得意的长孙跟在他身旁出了镜,据说也是这个采访,让星探冒着被老爷子打死的风险偷偷找上闻勉的父母。 只可惜,老爷子去世后这段采访就从网上销声匿迹了,李乐曦猜多半是闻勉出的手,而她手里这份是上学时和纪埕图好玩存下来的,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市场绝版货。 和他童年时代出演的那些角色不同,采访里的闻勉是完全不同的、他本人的孩童的模样。 穿着精致的蓝色小西装,格纹领结,既不哭闹也不乱瞧,规规整整坐在老爷子身边,模样矜贵得像团新雪。 对照着屏幕外的他,完全是等比例放大,还真是从小就好看。 闻勉盯着屏幕,目光落到老爷子身上看了一会儿,期间喻氤频频观察他的脸色,生怕惹他不快。 “就是这个?” “……是的。” “没什么好生气的。” 闻勉稍稍一想就能想到李乐曦和喻氤说了什么,对于李乐曦偷藏采访也没什么不悦,亲自辟谣:“这段采访是我让人删掉的没错,但不是你们想的那些原因。” 他有些无奈,在她旁边坐下来。 “爷爷骨子里不喜欢抛头露面,一辈子也没接受过几个采访,这段采访是我七岁那年,集团经历了最大的一次运营危机,问题解决后,为了挽回企业形象,爷爷才带着我上了这档访谈。” “后来我入行,家里上下的隐私不得不暴露在公众视野,爷爷去世的那段时间,这个采访经常被翻出来讨论,我就让人全网下架了。这就是全部,是不是比你们想象的简单多了?” 正巧视频播放到主持人夸他,他丝毫不显自得,彬彬有礼地道谢。 喻氤心里不是滋味,她能理解闻勉的爷爷为什么上节目要带上他,不仅是他的外形,他的言谈举止,都代表着企业和家族的形象,更何况陈生也说过,那时的闻勉是他爷爷最看重的继承人。 可看着这样的闻勉,喻氤很心疼,她看的出来小时候的闻勉并不快乐。 第47章 p-31银河好像他们在银河之上加…… “你想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闻勉轻而易举地猜到了喻氤的目的。 喻氤舔了舔下唇,决定坦诚,“有一点点好奇。” “下次直接问我,会比别人口中要准确一些,”闻勉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面向喻氤,一副准备长谈的样子,“比如现在,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都可以问。” 喻氤彻底放下电脑,试探:“什么都可以?就算我问你谈过几个女朋友,你也会告诉我?” 闻勉想了想,“严格意义上,你是第一个。” 喻氤才没那么容易被糊弄:“那不严格算呢?” 闻勉无可奈何,揉着眉心道来:“我出道的早,学生时代不拍戏的时候都在家补课,几乎没有校园生活。后来去了加州,也交往过几个姑娘,但都谈不长。再之后就是演《拾荒者》,回国拍戏,这两年才真正闲下来。” “为什么谈不长?” “文化不同吧。” 喻氤似懂非懂。为了帮助他的小礼物宝宝理解,闻勉费了些力去回忆这些早就记不清的琐事,“比方说,她们很难理解我为什么喜欢煮茶,也很难理解中国人看待问题的方式,这样的例子多了就很难发展成长远关系。” 喻氤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也从没问过他为什么喜欢煮茶,她拉住闻勉的胳膊,期期艾艾地问:“那你为什么喜欢煮茶?” 这回闻勉是真被她的跳脱逗笑了,他向后倒在沙发靠背上,喻氤爬到他身边拽住他的衣襟摇晃,“说嘛。” 闻勉闭眼:“我突然感觉有点累了。” “不许累!”喻氤捧住他的脸脱口而出:“亲一下就不累了!” 方才还做出疲惫状的人闻言睁开眼,黑亮润泽的眸子透出星点笑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喻氤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咬舌自尽,他们现在在人家的地盘,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她冒出如此不知羞的话,还那么自然。换做以前的她,想都不敢想。 松开闻勉弹坐回去,喻氤的语言系统开始错乱:“我瞎说的,瞎说的人不能当真,你什么都没听见……” 看着她絮絮叨叨的背影,闻勉突然想,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爱难以永恒?为什么在听到人们说每天醒来都比前一天更爱彼此时会下意识认为是假的呢,事实明明如此生动,仿佛标记好的刻度尺,每个时刻都让他清晰感知。 闻勉的心突然化成了一滩静海,映照着他柔软又笨拙的月亮。 “起初是爷爷认为煮茶能磨练心性。要想煮好一道茶,必须做到‘和静怡真’,见茶如见人,他要求我每天至少煮一道茶,修心。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我十二岁,后来接戏多了,片场情况不允许,就断了,爷爷为此大发雷霆,和我父母吵了一架。不过煮茶确实能平心静气,现在有条件的话我也会带着茶具进组。” 就像在《铁锈》组里给谭嘉群送别那次。 喻氤一愣,转头看他。闻勉的视线没有焦点地凝在半空中,像是在透过时空望着谁。喻氤突然就难过起来——闻勉的父母、爷爷,都不在人世了。 “你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喻氤不自觉又翻开采访,视频中老人温文尔雅,谈吐间可见渊博学识,很难想象是闻勉口中那个严苛的长辈,只看外表甚至会觉得这应当就是闻勉老了以后的样子。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读了很多书,早早出去看世界,他尊重很多人的生存方式,但依旧以他那套价值模式要求自己和家人,有的时候有点……不讲理,但他是所有人的庇荫树。他教给我的第一堂课就是家人是可以不计得失的重要存在,尽管我和我父亲都让他失望了。” 喻氤不喜欢他口中的“失望”一词,“可是就算你没有继承他的衣钵,万闻现在也很好啊。” 闻勉不置可否,“是的,三叔把爷爷的产业发展的很好。” “我的意思是人各有志,你当然有权利过你想过的人生。”喻氤强调到。 闻勉对她眨了眨眼睛,笑起来:“谢谢。” 话都说到这了,喻氤索性问起他家里剩下的人,得知了一些网上写不全的信息——闻勉的爷爷有三个孩子,闻勉父亲,闻勉的姑姑,和如今万闻的掌权人闻诚良。 到了闻勉这一代,年纪最大的其实是姑姑的女儿,这位表姐在前些年商业联姻生了一个小侄子;三叔育有一对龙凤胎,早出生的女孩叫闻珞童,排行最末的老幺叫闻沥。 “他们两个里,珞童是最早展现出商业天赋的孩子,从小就以接班人为目标。闻沥懂事的晚些,事实上他并不差,他只是更想让珞童开心。” 喻氤发现提到家人的时候,闻勉整个人都很柔和,不带一丝作伪。 这时李乐曦发来消息邀他们参加明天的帆船比赛,让闻勉带着喻氤去选船。 闻勉收起手机,对喻氤笑了笑:“有机会带你一一见他们。” 由于他的工作安排,两人只在岛上呆了三天。住的是岛上视野最高的独栋别墅,除抵达当天的晚饭和次日的帆船比赛外都是单独活动,纪埕夫妇和单之影都未来打扰。 返程的时候纪埕一个人来送行。他看着喻氤上机,转头对闻勉道:“听说万闻拨给影视子公司的款项已 经过会,准备着手行业资质考核。” 闻勉了然:“纪念和你说的吧。” 纪埕的弟弟纪念和闻沥也是从小拜把子的兄弟,前几年毕业回国给纪埕打下手,就剩下闻沥还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 提到这对好哥俩,纪埕露出点笑意:“你三叔限制闻沥的出行,他没地方去就只能来找纪念,纪念被缠得不耐烦,这几个月已经不爱回家了。” “他被逼得太紧,去纪念那儿透透气也好。” “你有什么打算?万闻涉猎影视市场,日后需要你的时候会更多,既然都要做,何不趁这机会自己当合伙人?你父母和老爷子留给你的股份加起来不少,你三叔不可能不答应。” 闻勉淡笑:“我若有心转幕后早就转了。” 纪埕明白他是顾及闻沥,同时也不想插手万闻的事务,思忖片刻,道:“其实有你在前头名正言顺地把航,闻沥才会心安,我看他这些日子的烦躁,也有部分原因是对你有愧。” 闻勉不说话了。纪埕言至于此,拍拍他的肩送他上机。 回到直升机上,喻氤随口问他们聊了什么,闻勉摇摇头,突然想起喻氤的合约应该也是上半年到期,一直没打听到后续,也没听她提起过。 就在这个时候,螺旋桨的轰鸣伴随机身晃动骤然响起,起飞了。 闻勉只能戴上头套耳机再开口:“你的经纪约谈好了吗?” 噪音被耳机隔绝在外,机械频率被对讲系统覆盖,人的声音变成了一道短短的电流,然而喻氤却神情愣愣。 就在闻勉怀疑自己声音太小,准备重复一次的时候,喻氤回过神来,按住耳机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展开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单之影的订婚礼定在三月底的意大利托斯卡纳。 喻氤没能参加,因为周湘为她接下了一档边拍边播的旅综,前往冰岛经营一家民宿。民宿建在蓝湖附近,风景很好。同行的嘉宾也是节目精挑细选的好相处,制作人主打疗愈风格,节奏慢没剧本,很适合喻氤的性格。可见周湘费了心思。 订婚礼的前一天正好是喻氤抵达冰岛的日子,冰岛极其关照地送了他们一场极光大爆发。它出现的突然,当有人指着窗外发出第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一扫疲惫,争先恐后地追出房子。 荧绿色的光冕从万米高空向下倾洒,遍布天幕,一如神迹。 房东太太说这很可能是此次极光季的最后一场极光。 录像机拍下了喻氤和其他嘉宾并排仰望星光的画面,制作人感叹大家的幸运,而喻氤知道,她最想一起分享的人不在这里。 于是那天晚上,当闻勉数十个小时没合眼,终于在托斯卡纳的酒店躺下后接到了喻氤的电话,入眼便是喻氤占满通话页面的整张脸,她那头光线微弱也丝毫掩盖不了她的兴奋与希冀。 “猜猜我在哪儿?” 还能是哪儿?闻勉坐起来想看一眼时间,却见喻氤突然向后跑去,漫天绚烂的光冕露了出来,而她裹着羽绒服和雪地靴,戴着不知从谁那里借来的卡通毛线帽,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放肆跑跳,用手去抓极光的尾巴,然后折回来将手机里的他高高举起,气喘吁吁地问:“你看见了吗?” 闻勉觉得她呼出的热气仿佛越过三千公里、越过屏幕,轻飘飘地融进了他的胸口,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我看见了,是磁暴极光。” 喻氤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闻勉,你见过极光吗?” “见过。”闻勉诚实道。 “我猜也是,”喻氤的呼吸正在放缓,“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极光,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同你一起经历这个时刻。” “我听过一种说法,人的记忆是片段的不断重演,记忆的脉络会随时间淡化,只剩画面与画面中的人在重复演出中愈加鲜活。闻勉,我希望我人生的每一个珍贵片段中都有你的存在,而你我会永远鲜活。” 闻勉怔忪地盯着屏幕,里面的喻氤背对着极光张大臂弯,像要隔空给他一个拥抱,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跳,认真地说道:“极光很漂亮,我也很荣幸。谢谢你,这将是我今年最开心的一天。” 已是后半夜,绿色的光波不再像数个小时前那样醒目,天际透出几抹淡淡的紫红色,被盖住的星光也冒出了头,点缀在游动的光冕上。 “像不像银河?” “那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喻氤蹲在马路边,托着下巴畅想,“我们是宇宙中两只正在朝彼此努力航行的飞船。” “我们分开了?” “不,我们脱离原本的轨道,背离星系,在宇宙中飘荡逃逸,除了爱与被爱,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那晚两人聊得很晚,挂断电话后闻勉做了个梦。 他梦见第二天要参加的不是别人的订婚,而是他与喻氤的婚礼。他们在盛夏的海边,喻氤穿一件纯白的婚纱,海风波动她低挽的发丝,扬起裙摆几粒细沙。她笑着对他念誓词:除了爱与被爱,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海面波光闪烁,潮声阵阵,闻勉望着她,头一次觉得命运如此眷顾。 第48章 p-32薄冰(剧情章)沉闷的前夕…… 单之影订婚那天,丞家几位主要长辈都未到场,只来了几个叔伯和一众亲戚小辈,想借此机会攀附的人家私下打听没个所以然,而知道内情的纪埕等人则纷纷讳莫如深。 跟着李乐曦进入教堂的闻沥左右环顾,终于在前排长椅上找到了闻勉,“哥!” 他也是倒霉,转机的时候行李搞丢了,找回来后连箱子带里面的衣服都沾着一股怪味儿,给闻沥震惊地直呼:“你们给它干哪儿去了?” 总之带来的东西都扔了,酒店又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意大利村庄,只能临时借一套纪埕的西服穿,幸运的是纪埕有个设计师妻子,李乐曦用随身带的工具帮他改完尺寸后根本看不出毛病。 闻勉很久没见这个堂弟,扫一眼他身后,“珞童没和你一块?” “她说她手里的项目在关键期,要亲自盯着,”闻沥有点尴尬,磕磕绊绊帮闻珞童解释:“你也知道,她总是很看重我爸的考察。” 虽然这说法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闻勉听完没说什么,丞家老人们的意思摆在那,交往密切的几家不能驳人脸面,小辈们来就来了,真正有份量的却不会到场,也是敲打丞霆的意思。可惜依闻勉对丞霆的了解,后者是决计不会放心上的,他们越打压,丞霆的反击就会越强烈。 闻勉想着事,面色冷淡,叫人猜不透喜怒,闻沥心里揣着事,坐立难安,他清楚闻勉让他来不单是代表闻家,单之影的订婚,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场,正是他当下最需要的人脉资源。 正应他所想,仪式结束后,闻勉和单之影带着他在场上走了一圈,把该认的脸都认了一遍,才终于肯放他自由活动。 单之影走之前把闻沥上下打量了一遍,长长的美甲懒散地敲着香槟高脚杯,也不知道冲谁说的:“借我的场子,以后记得还啊。” “不急,债多不愁。”闻勉开了个玩笑,单之影没回头,单手高举过脑袋竖了个中指。 闻沥感慨:“你们关系还真好。” 闻勉没有否认,温声说:“去找你认识的人玩吧。” 丞家和闻家交情不错,场上也有不少闻沥一起玩过的年轻人。 握着新塞了几十个电话号码的手机,闻沥鼓起勇气叫住闻勉:“哥,其实我有话和你说。” “阿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闻勉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帮你,但我不会一直帮你。” 闻沥怔了怔,随即陷入一种汹涌的恐慌。 印象中堂哥一直是最温柔最可靠的存在,如果某件 事连父亲闻诚良都无法解决,那就只有堂哥闻勉能解决。在闻沥有限的认识里,一直以为堂哥是整个闻家唯一一个不要求他争气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无条件帮他的人。 难道……不是吗? 闻勉看穿了他的想法,不动声色:“阿沥,我不会是你的后盾,你也不能永远躲在珞童身后,当一个缩在房间里的小孩。” “可是我……” “你做得到,你只是需要一个机会,”闻勉罕见地严肃,眸中沉静如海,“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吗?” 一个刚刚好,既不会引起珞童危机感,又能放手一试证明自己的时机。 闻沥的表情飞速变化,五味杂陈。 没错啊,如果有天他被外星人抓走了,只有一个人能救他出来,那一定是堂哥。 订婚后很快迎来四月。四月的头一周,闻勉忙于整理潮生可以签下的导演和编剧,整个电影市场已经趋于饱和,要想快速在行业中站稳最好的选择就是具备制作的能力,这样投产一体,初期受到的外部限制就会少很多。 他把这两年入围国内外独立影节中的华语作品都看了一遍,又向熟悉的制片导演打听,最后亲自敲定了一个名单。 其中有个叫梁览的年轻电影人,作品风格强烈,很擅长在文艺题材里加入商业元素,只不过听闻在刚入行时得罪了某个大导,如今一直不得志,接些零散活维持生计。 闻勉看中了他学生时期一部叫《会说话的猫》的短片,那片子碍于拍摄条件完成的比较简陋,但故事本身不错,稍加改动便能成一部成熟的商业故事片,重点是,他觉得里面的女主角很适合目前的喻氤。 第二天闻勉在电话中提起此时事。 “一直演固定的类型片不利于你的突破,这个剧本的题材介于商业片和文艺片之间,主人公的创作空间也大,很适合放在《铁锈》后,作为你突破形象的下一部戏。” 然而喻氤却在听到剧情大纲后说自己不准备考虑这个戏。 闻勉顿了顿,直言:“喻氤,你不喜欢我介入你的工作吗?希望我们之间把感情和工作区分开?” “不是这个原因。”喻氤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闻勉情绪平稳:“那是为什么?”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放软了语调,央道:“你别问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想帮我,就像你说的,我现在的状态不好着急进组,机会总会有的。” 闻勉心道可惜,但他不会强迫喻氤做她不喜欢的事,反正公司只要建起来,往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 两人又聊了几句,喻氤的背景音传来了呼唤,紧接着有人小声询问她的去处,听对话是和她一起录节目的其他嘉宾,喻氤高声回应:“哎!姐!我在洗衣房里,马上下去!” 她回过头来,和闻勉通话的声音闷了许多,像是捂住嘴不想让人听见:“不说了,民宿来客人了,我得下去帮忙,节目组这两天安排了外出活动,到处是摄影机,可能不方便通话了,我们发消息好吗?” 闻勉笑了,清越安抚:“好,保持联系。” “保持联系,”喻氤说完,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抱歉。” 闻勉低道:“没关系,你永远不必对我说抱歉。” 这话没有传递出去,喻氤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闻勉陷入了思考。 他和喻氤的感情较之寻常情侣太过特殊,离开了剧组,隔阂渐渐显现出来,幸而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记下了这件事,打算抽出空来问问周湘——他能够了解喻氤的来源实在是太少了,一旦她不愿向他开启内心,他将一无所获。 闻勉看着手边堆积成山的待办事项,感到了耐心逼近告急的沉闷。 就在这通电话的第二天,在欧洲的最后一场商务拍摄结束了。 伦敦的阴雨天寒风冷涩,街上仅有的几个行人全都裹紧衣服行色匆匆,路过某个街区时,一个中年男人靠在冰凉的电话亭里又哭又笑地打着电话,他手中的亮粉色电话柄,被人用醒目的蓝色记号笔涂了一句话——“tellheruloveher.” 那抹粉色和涂鸦从窗外一闪而过,在闻勉的视觉上停留了数秒,等他直起身回头看时,已经看不太清了,只有男人喜极而泣的模糊轮廓。 在那一瞬间,闻勉的平静的心突然沸腾了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想见喻氤。 不是电话,也不是被冰冷屏幕阻隔的视频,是立刻,面对面的,触碰到喻氤。 他掏出手机,摁了两次才摁对密码,锁屏上映照出一张急促的面孔,闻勉有些想笑,原来有一天这样的神情也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迅速地排除申请私人航线的可能,在手机上浏览机票,六个小时后就能抵达冰岛。 “sir,we''vearrived.” 司机的提醒如惊雷,令他猛地醒过来,他不能不管不顾地出现,喻氤拍摄的民宿在蓝湖,附近只有一个常驻人口不到三千人的小镇,中国人的面孔少之又少,想要不被发现的见上她一面难之又难。 身体顷刻间沉寂下来,闻勉控制好情绪,对司机有礼地道谢,下车,回到酒店房间。 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质疑,如果一个人的身份,不能让他做想做的事,爱他想爱的人,那么还有什么意义? 说来也是神奇,那么多人爱他,爱他身上的光环,爱他身上形形色色的过客,可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 这个名叫闻勉的人类想要的是什么呢?从前是再见家人一面,此刻,他只想要去到喻氤身边,和她说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闻勉没有立刻回北京,而是回了一趟老家。 老爷子的墓每日都有人打理,和他上次回来时一样,碑上连个雨点的痕迹都没有。闻勉熟练地放下花,上了柱香,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他站了一会儿,没提工作上的事,爷爷不爱听。 也没提家里的事,大姑和三叔敬重爷爷,想必时常来和爷爷汇报近况。 最后他说了喻氤,说自己终于遇到喜欢的女孩了,她脾气很好,是爷爷一定会喜欢的性子,以后带回来给他看。 他在山上呆了半个小时,走之前将带来的茶汤浇在墓碑旁的龙柏下,“虽然知道这话说了也没用……您是若是有空,就来梦里打一转吧。” 三叔闻诚良听说闻勉去了山上,没说什么,毕竟他每次回来都是先去看他爷爷。 闻珞童出差,叔侄俩并着闻沥,三人一块在老宅用了晚饭,闻诚良留闻勉下来住,闻勉知道他是要谈准备行业资质的事,应了下来。 再之后的时间过的很快,无非是为新公司做准备。 四月二十七日。 就是这一天。闻勉记得很清楚,从这一天开始,一切都像摁了加速键的录像带,朝向失控而无计可施的方向倒塌而去。 这天晚上,闻勉和闻沥就公司的应急通道设在几楼,距离大门多少米这类小事讨论到深夜,单之影的电话突然毫无征兆地拨了过来。 她的声音经过电流,显得失真而虚弱。 “闻勉,我从来没要你帮过我什么,这次算我求你,帮我见丞霆一面。” 第49章 p-33雷暴(剧情章)他不难过,…… 丞霆出事了。 飞机在私人机场降落时遭遇事故,丞霆被连夜送进急救室,丞家压着医院和媒体,消息被瞒 得严严实实,是丞霆的秘书偷偷向单之影报信,不然她还蒙在鼓里。 此时距离事发已过去近一天。 “丞家人对我严防死守,我见不到他,纪埕也不肯接我电话,”单之影一整天见了无数人,打了无数通电话,精力已在崩溃边缘,她扶着额,精致而疲惫的脸埋在发丝里:“闻勉,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你帮我,我必须知道他的情况。” 闻勉以惊人的速度消化了这个消息,平稳接住单之影的情绪:“我知道了,你先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我尽快回北京。” 安顿好单之影,他即刻启程机场。 华灯初上,车流在窗外穿行而过,他掌心拨弄着手机,单之影认识丞霆和纪埕不过寥寥十年,闻勉却可以说是和他们一块长大,多少从纪埕的态度中摸到一二讯息。 他最早认识丞霆,是少年时期的一场马球赛,那时丞霆刚被接回丞家,尚不懂藏锋,为了赢一场比赛,在马场的马上下了功夫,险些踩死人。闻老爷子评他血性太戾,丞霆却借此在丞家得了喘息之机。 闻勉看的分明,丞霆这人,对自己看中的东西势在必得,绝不容他人觊觎,更别提主动放手,闻勉不认可他的做事风格,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笃定的——即使丞霆身陷昏迷,他身边也不可能立刻被丞家的人接管,能做到对单之影严防死守,只有一种可能,丞霆自己不愿见单之影。 抵达北京已是凌晨两点,单之影的车停在医院附近,她披散着头发,裹了件黑色毛开衫,憔悴的脸藏在宽大的渔夫帽里,眼下伏青清晰可见。闻勉看她一眼,没有多话,“走吧。” 就像单之影说的,icu楼下守了不少丞家人,他们三两聚堆,远远看见两人也不上前阻拦,视线草草掠过便又转回去交谈,仿佛已经无暇顾及单之影。 闻勉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加快脚步。 楼上也是相似情形,纪埕正在和几个律师模样的人交谈,单之影冲上前,话没出口,却看见病房门被人推开,两个穿着除菌服的人推着医疗垃圾走出来,透过一晃而过的门缝,病床上空无一人。 单之影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盯着那道房门。 纪埕走了过来,目光没有放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不知道在对谁说:“人走了。” 单之影脚下晃了晃,“……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 “他的……在哪?”单之影用手遮住眼,嘴唇翕动,深呼吸了两下,再拿下来眼眶已经湿红,她逼近纪埕,“我现在可以见他了吗?” “他和医院签了秘密协议,死后尸体直接火化,任何人不得探视。” “纪埕,”单之影冷笑,声音不自觉地打抖,“一个星期前我还与他同床共枕,现在你告诉我,他就这么变成一坛灰了?” 纪埕默了默,“他名下的所有动产和不动产,包括以他名义收购的10.5%的华盟股份,都会转移到你名下,加上你手里本就有的股份,你会成为华盟最大的外部股东。作为交换,他只要你答应一件事,就是别去看他的尸体。” 随后,掏出一支录音笔递给单之影,“剩下的,你自己听吧。” - 这天晚上,纪埕和闻勉在清空的病房外坐了半宿。天花板的灯管在瓷白地砖上打出反光,早春刺骨的晚风顺着窗缝漏进来,吹的人衣袖冰凉。 “你不该掺和这件事,”纪埕说,“他被机身碎片砸中,右腿贯穿伤害,多处脏器感染衰竭,救无可救,以他的脾性,绝不肯让之影看到这幅样子。” 闻勉点头,“猜到了。” 他没有指责纪埕的做法,就像他选择帮单之影那样,纪埕选择了维护丞霆的尊严。 纪埕眉心拢起,“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还做无用功?如今你在闻家处境尴尬,再得罪一个丞家,这是赔本生意。” 他说的闻勉当然清楚,但也许当年闻老爷子看错了,他不是个合格的生意人。 因为从他父母离开时他便明白,人的一生不过是大树底下细密交缠的根须,攥紧再多泥土也改变不了它的草木本质,在某些力量面前,只消眨眼,就能倾覆。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 人死了,他们毕生追求的东西,价值、伟业、爱恨,那些随便一个便可以书写出无数可能性的东西,也将随着他们的名字,变得举足无轻。 即使今天向他开口求助的人是纪埕,他也依然会倾力相助,哪怕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闻勉呵出一口气。更别提,他其实什么也没帮上。 - 丞霆走了,在他和单之影订婚一个月后。 他走之后,丞家没有再压消息,一夜之间,单之影的名字甚嚣尘上,她的每一处私宅下都蹲守着无数狗仔,他们试图翻开每一片可藏之地,放大单之影的每一个表情,再将它们换成源源不断的流量,流向自己的口袋。 四月十七日,丞霆出葬。 那日是个阴天,单之影涂了正红色的口红,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气势凌厉,匍一出现就令满场媒体陷入哗然——没有人会在参加葬礼时这样招摇过市,尤其里面那位还是单之影的未婚夫。 “她到底是来吊唁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不是早有传她是包养上位吗,有多少感情谁说的准?” “做做样子而已,没看到她戴着墨镜么,是怕进去哭不出来吧!” “机子还不快竖起来,丞家根本不认她这个儿媳的,等会儿别错过镜头!” “闻勉也真是够深情的,连这种场合也来当护花使者。” “嘘!嘘!别说了!没看到闻勉看过来了吗?!” 此起彼伏的杂音夹杂在刺眼的闪光灯间,寻不到根源。闻勉转头看了单之影一眼,她高抬下巴,腰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朵无懈可击的大丽花。 “准备好了吗?” “当然。” 闻勉侧身挡住挤上来的人群,在安保的开路下,亲手将单之影送到告别厅,随后,他停住脚步,“等我一下。” 单之影迟疑:“你要做什么?” 闻勉没有回答她,转身走到那个说要架机子的狗仔面前,抬手掀翻了对方的摄影机。圈内皆知,闻勉素来待媒体温和,男人丝毫未有防备,笨重的机器“砰”地一声砸落在地。 四周响起几声惊呼。有机敏的人迅速将镜头从单之影身上移了过来。 闻勉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缓缓道:“灵堂在前,请各位尊重逝者和生者,停住喧哗和录像。” 能追到殡仪馆的人哪在乎这个,人群中有人喊:“别听他的,我们这么多台相机,他总不能都砸咯!” 闻勉追着声音望去,反问:“为什么不能?你们有几台,我就砸几台。” 他神色不似说笑,在场诸人一时被镇住。 先前的男人检查了自己的摄像机,发现真被砸碎了,忿忿不平:“你就不怕我们把你殴打记者的事写出去吗?” 这人故意扭曲了事实,就是仗着他们人多势众,联合起来口诛笔伐必然让闻勉害怕,没想到闻勉竟然说:“可以,你们去写吧。” 说完他带来的安保果真围上前,开始暴力没收现场的相机。 闻勉不再看他们,转身回到台阶上。 “多谢。”单之影低声道。 闻勉语气轻松,“债多不愁。” 单之影勉强笑了笑。 外面动静这么大,告别厅中的人早已收到消息,闻老爷子在时最看重的那位闻家长孙带着丞霆的未婚妻来吊唁来了,这下少不得悄悄打量厅内的闻家人。 闻诚良掌权多年,自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跟着他来的一双儿女却没有这般定力。 闻珞童率先沉不住气,待到吊唁过半,找了个单之影不在的空子寻到闻勉。 她比闻勉上一次见时成熟不少,只看外表,已是令人信服的高管代表,闻勉叫她:“珞童。” 闻珞童双臂环胸挡住他前面的路,悠悠嘲道:“ 堂哥好不逍遥啊,这么多年集团内的事务你一概不问,我还当你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跟上来的闻沥有些听不过耳,“天爷,你怎么跟哥说话的!” “我说的不是实话?堂哥你在外面大闹一通的时候,有想过我们吗?别忘了寰意手上还持有万闻多个子公司的股权。”其中就包含了闻珞童接手过去的万闻科技,事关她切身利益,她怎么能不在意? 闻沥不平:“这怎么能怪哥呢?是丞家那群魑魅魍魉不厚道,仗着儿子去世了就开始欺负儿媳,哪有这样的?” “你闭嘴!”闻珞童低斥:“你知道什么?成天帮不上忙就算了,胳膊肘还往外拐!” “不是,你简直颠倒黑白!这是我哥我当然向着他,难不成帮丞家人说话?” 两人眼看着又要干起嘴仗,远处闻诚良注视过来,闻珞童不得不收敛,只用眼睛狠狠剜了闻沥一刀,“算了,爸在等我们,我今天不跟你计较,回去再收拾你!” “我还没跟哥说上话呢,要去你自己去!” “闻沥!你连爸的话都不听了?” 闻勉越过姐弟俩,和闻诚良远远对视,后者文质彬彬地对他抬手,倒是看不出一丝不满。 “阿沥,”闻勉打断兄妹俩幼稚的争论,微笑:“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三叔找你们必然是有事,我们改日再聊。” “可是……” 闻珞童眼中冒出火星,警告:“闻沥,搞清楚你是谁的儿子。” 闻沥回头看看他爹,满腹纠结,他虽然不聪明,但他能看出闻珞童冲撞闻勉背后有他爹的授意,他搞不懂为什么一家人要闹成这样?他爹明明就很欣赏堂哥,珞童小时候最爱玩的秋千也是堂哥亲手扎的,难道非要堂哥把爷爷留给他的股份交出来不可吗?那可是大伯父大伯母走之后爷爷留给堂哥傍身的呀! 他很想选闻勉,却无奈地发现绳子的另一边,站着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站着一母同胎的亲姐姐。 愧疚令闻沥不敢抬头,对着鞋尖嗫嚅:“哥,我爸……我爸好像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一下……” 说完他低耸着肩,脚步飞快地回到闻诚良身边,闻诚良状似严厉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嘴里说了什么,闻沥不情不愿地站好,父子间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只有家人间才存在的亲近。 闻勉盯着他们的身影看了几秒,收回视线,嘴角嗪起浅淡笑意,对还立在他身前的闻珞童道:“还有话和我说?” 闻珞童愣了愣,反射性地操起嫌恶的表情,“我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些,我已经受够了董事会那些还在念着你的老古董,都多少年了?还盼着你回来呢?反正你一早就不想承担这份家业,既然想避嫌,想跟闻家割裂,那就断个干净,别一边享用着闻家人的身份,一边在外面给闻家树敌。” 闻勉安静听完,答应她:“今天的事,我会去丞霆父母解释,不会牵连到万闻。” “你最好是。”闻珞童冷脸离去。 闻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他并不十分难过,他只是突然很想听听喻氤的声音。 告别厅的侧门连接一个长廊,两个男孩正躲在花坛边聊天。 闻勉没有听他们的交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透过长廊的拱顶,低而厚重的云层密不透风,空气里蒸腾着暴雨前的泥土气息,闻勉抬头看看天,意识到——要下雨了,喻氤的腿会疼吗? 自从知道她杀青时落下了病根,闻勉空闲时便看看近一周的天气,这一次也是同样,他下意识去摸手机,却在触碰到机身的瞬间想起,喻氤她根本不在北京。 一阵呛咳打断了他的思绪,闻勉眯眼看去,认出那两个半大孩子是某家人的小公子,不知从哪里偷来的烟,背着大人初尝禁果。 “呸呸呸,你骗人!这玩意儿好苦!” “切,胆小鬼,你不就是怕被你妈发现么!” 崭新的烟头被折断弃在地上,闻勉视力好,看清上面的牌子是喻氤最早抽的那种。 闻勉冷眼旁观,往旁边走了两步,喻氤现在在做什么?他想给她打电话,可是她才说过这几天节目组安排了外出活动,他的电话会给她带去麻烦吧。 闻勉又想起澳洲度假时纪埕的提议,他已经拍戏快二十年,没有什么不能错过的角色,或许等喻氤录完节目,他可以试着转向幕后? 他突然觉得和喻氤因为一部戏相识相爱是一件幸运的事,这样哪怕以后他不做演员了,留给银幕的最后一部影像,是他和喻氤一起创造的。 只要影像长存,他和喻氤的名字就会被人一起提起,一直到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久到他们垂垂老矣,相伴离世。 放手机的口袋传来震动,单之影发消息问他在哪里,电子屏上的方块字将闻勉重新拉回现实,抬头,天色已经暗得分不出是下午几点,云层底部浑浊不堪,隐隐可见雷光。 要下暴雨了。 闻勉回复了单之影消息,转身回到廊上,花坛后两个少年又寻到了新乐子,头挨着头凑在一块,短视频的外放声断断续续入耳。 “……冰岛……南部火山爆发,当局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冰岛国家广播……报道……十六日……格林达维克镇附近火山喷发……” “最高震级5.1级,并于凌晨两点造成地裂……5名救援人员伤亡……” “当局宣布进入紧急状态,要求连夜撤离包括救援人员在内的所有居民,目前岩浆已抵达蓝湖附近……” 第50章 p-34只要想着她,世界就不是无…… “我去,这航拍拍得也太吓人了,都流到镇上去了!” “他们那儿有一百多座火山,三天两头喷,也就是瞧着厉害,你跑快一点岩浆还能追上你?我去年还去打卡呢……” 短短一条资讯很快被刷走,男孩们没有注意到有人从他们身后经过。 闻勉回到告别厅,单之影已等他许久,走近后低道:“灵堂里只有他的骨灰,没什么可看的,我们走吧。” 身边人没有应答。 单之影抬头,才发现闻勉目光落在地上,没在听她说话,不禁推了推他,“怎么了?” “什么?”闻勉回过神。 “我说你……” 一道春雷自云层中连绵乍响,闻勉黑眸没有焦点地转了转,在触及灵堂上丞霆的遗照时骤然紧缩,接连划过的清亮闪电照彻闻勉的面容,一时竟比单之影这个未亡人还难看。 他丢下一句“我还有事”,让跟来的安保送单之影回去,随后匆匆离开。 殡仪馆外噼里啪啦下起雨,先头的狗仔都躲在屋檐下,闻勉一路冲进雨里,将他们的呼声抛在身后。 他边跑边给喻氤打电话,电话那头无人接听,聊天页面也停留在他早上发的消息,雨水洇湿了他的肩头,闻勉打了个冷颤。 他坐进车里,来不及擦拭,拨给沈则川。 沈则川那头镇定得多,“你平时不上综艺,现在临时跟我要她节目制作组的电话,得等我去打听一下。” 闻勉哑声,“可以,尽快。” “你要是急,不如直接打给周湘,她肯定有消息。” “不用了,”闻勉说,“我现在去找她。” 下午三点二十,闻勉驱车抵达娱界总部。周湘正在监督手下的新人拍杂封,被告知有人找,一回头便看见闻勉站在摄影棚外,远远对她颔首。 周湘打量他一身明显淋过雨的痕迹,难掩讶异:“你不是在殡仪馆吗?” 一个小时前,他为维护单之影对媒体“大打出手”的新闻刚登上热搜,现在又明目张胆在娱界现身,大楼里人来人往,周湘不敢想会有多少人拍到。 不过转瞬她便想通闻勉是为何而来,语气没那么冷硬,主动交代喻氤的安危,“她没事,节目组一拿到灾害预警就安排了撤离,你打不通她的电话只是因为她在回国的飞机 上。” 闻勉身上一松,仿佛回到人间,手脚总算感到些温度,“好,多谢……” 周湘突然笑了,“闻影帝,你这么在意喻氤,就没有发现喻氤有什么异常?在你为视后庆祝婚礼,陪伴护航的时候,你知道喻氤在经历什么吗?” 她推了推眼镜,也像是自嘲:“她的经纪约本该在今年3月就到期,但是公司根本没打算那么轻易放她走。” 是赵闵光提前听到的消息,高层伪造了一份合约——签约十年内的艺人如若享受了公司提供的资源却不能带来一定效益,公司有权以书面形式通知艺人自动续约,作为乙方的艺人不得拒绝或提出异议。 合约上有包括喻氤在内的多个艺人签名。赵闵光私下调查,发现除了喻氤,其他人的签名都是真的,且年份再往上翻,这份合约的企划确实在公司留有过会记录。 “合约当然是假的,我是她的经纪人,没有经过我手的合约怎么可能让她签,那些签了字的人也是拿了高层给的好处,为的就是在喻氤走之前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可她还能有什么价值?无非是跟你和孟竖合作了一场,能借她把娱界跟你们捆在一起。” 周湘顿了顿,“洪昇物流你该知道吧?新起之秀,他们家的小少爷是你的粉丝,本想进华盟当你的师弟,奈何华盟家大业大看不上洪晟。高层便想把洪小少爷挖来,只要喻氤乖乖配合,装作是靠公司托举才能和你合作,假合约的事就算作废,她和娱界好聚好散,如果不配合,就打官司赔一千三百万的违约金。” “你猜喻氤怎么做的?她只身跑到娱界的年会上威胁高层,只要他们敢打着你的名义捆绑诓骗,她就对着公司的直播公开声明,爆料她入圈以来一直被公司潜规则,还说……”周湘说不下去了。 闻勉喉头滚动,艰涩道:“还说什么?” 周湘不忍地皱起眉,“她还说,到时她会把公司高管的名字一一爆出来,告诉所有人她不仅要陪他们睡,还要陪各路老总睡,那位洪晟的洪总就是她最大的常客。” 闻勉闭上眼,周湘每说一个字,都像有一把锈钝的重斧在他胸口劈下,他伸手摸了摸,发现骨肉俱全,一切疼痛都只是幻觉。 “娱界确实一直有不干净的交易,高层商讨后不想把她逼急,暂时没有动作,但她这么做,已经把人都得罪狠了,无异于自毁前程,你还不知道吧,她根本没有谈妥下一家公司。”周湘背过身。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闻勉艰涩开口。 “2月底。” 2月底,在他和喻氤去澳洲前。也就是说,在他问喻氤找没找到下家时,喻氤就打定主意不告诉他了。 “我很后悔,当初没阻止她接《铁锈》,没阻止她和你在一起,有时我看着她,觉得是那个我认识的喻氤,可转头她就能做出伤敌一千自毁八百的事。” 周湘转过脸来,冷眼瞧着闻勉,“我一直以为那些入戏太深的说辞不过是你们演员的噱头,闻勉,当时你与我保证,你分得清戏与人,可是你又有多少把握——喻氤看着你的时候,眼中就一定是你?” “就连你,拿了那么多奖的你,不也没有看出她仍在演戏吗?” “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工作?还是参加别的女人的婚礼?” “如果今天她在冰岛遇险,同一时刻的你又守在谁的身边?外面铺天盖地是你的英雄事迹,她回国后看不到吗?” 周湘语气恍惚,“你是闻勉,人人都对你求之不得,可是喻氤和你在一起究竟得到了什么?” 从娱界离开,闻勉发现自己无处可去,身体好像过度失温,僵硬透了,脑袋也是麻木的。 脑中一会儿是那晚喻氤趴在他怀里诉说拍摄后期彻夜难眠,一会儿是周湘的质问,最后通通变成孟竖的声音。 “她不过是把李金银对娄泽的感情转移到了你身上。” “你觉得你在帮她,你的存在只会让她更难脱离!” 闻勉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接了单之影的一个电话,为什么从那一刻开始,周遭的人和事都急转直下。 他希望单之影能获得幸福,可丞霆死了,单之影要面对整个丞家的报复。 他远离万闻,尽量不给三叔一家带去困扰,可他最后还是以闻家人的身份带单之影进了灵堂。 他以为同喻氤还有很多时间,喻氤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堵上名誉前程孤军奋战。 似乎每件他想做好的事,都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雨势瓢泼,横扫在挡风玻璃上,过往的车辆都打开了远光灯,闻勉将车停在路边一处空地,裤脚上的水在车座地毯上留下小片水迹。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喻氤在他面前学会了伪装,是他杀青的时候?还是更早以前,他对她提出在一起的时候? 他总记得,在澳洲时她已经比拍戏时养胖了些,可是除此之外,真的一点痕迹也没有吗? 他们初次缠绵的那夜,喻氤拉着他聊天,到天快亮时才睡下。隔着时差的那段时间,她好像永远守在电话那头,只要他拨过去,总是能在三声忙音内听到她的应答。在冰岛录节目,别人都舟车劳顿疲惫酣睡时,她跑到大街上和他分享极光。 这些画面像加了速的升格镜头,在眼前闪过,闻勉打了个冷战。 人,可以不睡觉的吗? 湿润的衬衣贴在背后,刺骨的凉。闻勉退而求其次地开始思考,就算喻氤没有出戏,没关系,他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带她去散心,去见各种各样的人,逗她开心,再不济,他去和孟竖说,《铁锈》不上映了,要多少钱他买下来,只要远离了那些人,远离了那个故事,她是不是慢慢地就能走出来了…… ……能吗? ……能……吗…… 痉挛般的疼痛从胃部升起,闻勉颓然发现,他不过是自欺欺人。 只要他还在,他的这张脸就会无时无刻地提醒喻氤,她作为李金银,曾经失去过他的日子。 为什么一定是李金银,为什么偏偏是李金银。 良久,巨大的鸣笛声穿透雨帘,如同一道突兀的哭声。 下午六点四十,闻勉回到家,闻沥在他家门口蹲着,见到他瞪圆了眼,“哥,你淋雨了?” “嗯。” 闻勉开了门,他便跟着进来,解释:“我……我听说你突然走了,不放心,又没有你家指纹锁,就只能在外面等着。” 闻勉捡了衣服,丢下欲言又止的闻沥,走进浴室,“门锁在那,你自己录吧。” 他冲了个热水澡,滚烫的热水浸进头皮,整个人才暖和一点,他关掉花洒,手机里沈则川发来了喻氤的航班号,并着一个问题:【殡仪馆的新闻处理否?】 【都下了。】 【不,放着吧。】 【都放着吧。】 闻勉复制那条航班号,查询后认真记下。三个小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随后他打给了闻诚良。 闻诚良人还在北京,“啊,是闻勉啊。” “三叔,爷爷留给我的15%的万闻股份,我可以全部分出来给你。” “哦?这是怎么了,这么突然。” 闻勉无心与他打机锋,“不止是股份,我会竭尽我所能,辅佐闻沥运营万闻旗下的影视公司。我不要任何回报。作为交易,我希望万闻给我一份企划书,在五年内收购娱界世纪,同时,子公司成立后第一个签约的艺人由我提供,公司一切资源以她优先。” 闻诚良哪里听不出含义,笑道:“阿勉,你这 冲冠一怒,为的又是哪家千金啊?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三叔我了,娱界世纪是什么阿猫阿狗吗?说吃下就吃下。” “你还想要什么?” “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你想拿你爷爷的股份作交易,当然可以,但不是这个数额,从大哥大嫂留给你的份额里再划出两个点。孩子,别怪三叔,只有你的持股低于珞童和阿沥的总和,我们才能真的成为一家人。” 闻勉从储物柜里拿出剃须刀,打出泡沫,“三叔,你投了这么多钱创立影视公司,不过是想让闻沥拿出成绩,好让董事会的人对他改观,因为你始终觉得珞童是女孩,再能干终究要嫁人,对吗?” “他们是亲姐弟,不分亲疏。” “那你认为这么多年,我为什么没有和华盟解约,自立门户?” 闻诚良笑道:“你是想说,你志不在此,但不是不能自己开一家公司。你在威胁我。” “我是在和你陈诉风险,”闻勉望着镜中的自己,平静道:“到那时,你觉得董事会是将支持我,还是支持毫无根基的闻沥?” “三叔,从爷爷走之前把集团交到你手上,我就没有想过要抢,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挂了电话,闻勉一丝不苟的将下颌冒出的胡茬刮干净,镜子里的他面无表情,如果单之影在这里,会发现他又变成了十四年前那个失去至亲,眼中只有料峭冷意的少年。 闻勉将自己收拾齐整,带着一身水汽打开门,在门口踱步的闻沥唰地转过身来,血色尽失,“哥。” 闻勉脚下一顿,沉默地站住。 “哥,”闻沥听到了他和父亲的谈话,惨淡地笑:“我不做什么ceo了,也不要你的股份,我说你是我哥就是我哥,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闻勉看着他。 “真的!哥,你信我!” 闻勉声音平和,“阿沥,帮我个忙吧。” “帮我照顾一个人。” - 北京时间九点二十,《温暖的旅宿》节目组降落大兴机场。 接机通道口,闻勉戴着帽子口罩长身而立,间或有人被他气质吸引投来目光,都因他周身生人勿近的气息望而却步。 手机里来自孟竖的未接来电一通接着一通,闻勉挂断,他又接着打来,锲而不舍,最终闻勉接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那么大的事是一通短信就能决定的?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一趟,跟我把话说清楚……” ——“我没有时间了,孟叔。”闻勉打断他。 ——“什么叫做没时间了?你要放弃国内的资源去国外发展,没问题,我支持你去,但是你说要和喻氤……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肆意妄为!你非不听我的,现在后悔了吧?!” 通道口陆陆续续有节目组的人出来,引起接机人群的骚动,不少人围拥过去,爆发出尖叫。 “诶,快看,那是蔡颖吗?” “有明星?哪里哪里?” “后面那个是不是喻氤?这是什么节目组?” 走在人群后面的喻氤,脸上半挂着口罩,好像忘了什么东西,边走边在身上翻找,最后发现就戴在胸前,大大舒了口气,朝跟着的工作人员讨饶。 她很久没有这样鲜活,看来冰岛之行过的很轻松。 闻勉看着她,不自觉笑了。 ——“我走之后,她有事您就帮一把,怎么说是您一手挑中的人。” ——“你想好了?有把握吗?不怕她恨你?” 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闻勉的方向望来,在只花三秒钟便辨认出他的眉眼后,喻氤瞪圆了眼,紧张地环顾四周。 闻勉朝她招了招手。 ——“想好了。” ——“那就依你,我去做这个坏人。” 她朝这边来了,脚步雀跃,笑容飞扬,每一步都像踩在闻勉心里。 闻勉收起手机,心想,怎么会有把握呢?只要想到有一天她会用仇恨的眼睛看向她,心脏在这一刻就痛的快死掉。 可是爱情有什么重要,爱情不会抹杀一个人,病痛会,意外会。他要她健康快乐,要她心无阴霾,要一个自由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喻氤。 飞来的人冲进他怀里,闻勉紧紧地抱住她。 “你怎么来了?” 她那么惊喜,而他只要想着她的名字,世界就永远不会是无边的夜。 闻勉亲了亲她头顶的发旋。 “因为觉得,今天特别想你。” ---- “哥,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的公司叫个什么名字?” “怎么让我起?” “当然是你起,可是你一手组建的公司!” “……那就叫潮生吧。” 只要天体引力仍旧固定,便如潮汐锁定,永远环绕你。 第51章 r-17夏潮阳光照在他眉梢,喻氤…… 喻氤在《星穹迷行》的试镜通过的比想象中顺利。 按照杜布瓦兄弟的安排,在中国拍摄的部分暂定在国内最大的影视集群产业园内,这类超大型的科幻置景搭建起来耗时很长,为了节省时间,定妆围读和武打训练也要尽早开始。 正式定妆那天喻氤按照约定时间抵达摄影棚,上一个试妆的人是单之影,还没有结束。棚里被十几架服装推车和配饰摆架占得满满当当,喻氤谢过接待的工作人员,自己找了个椅子安静等待。 设计师拿着剪刀直接在单之影身上的戏服上裁裁剪剪,仍是不满意,请她重新换一套。杜布瓦兄弟里的哥哥马克西姆对单之影耸耸肩表示安慰,单之影回了他一个媚眼,从助理手上接过和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看着爽快至极。 然而经过喻氤时,喻氤却听见她挤在完美假笑后的一句话:“剪了八次都没剪好,该死的法国佬。” 喻氤默默给秋秋发消息:我可能会晚,你要不吃过饭再来接我吧。 秋秋:这么难搞?ok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单之影的全部妆造终于定下来,设计师长吁一口气,没时间休息,喝了口水就朝喻氤走来,喻氤用法英掺杂的口语沟通,幸而她的造型没有单之影复杂,很快便也敲定。 等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单之影还没走,换了一条华丽的红色吊带礼裙,坐在换装室里给自己上妆。 喻氤在她旁边坐下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她布满淤青的手臂所吸引,方才单之影穿着长袖长裤的戏服,根本看不出来身上的伤痕。 她自觉只是瞄了几眼,并未失礼地盯着看,单之影却察觉了她的目光,瞥她一眼像在说大惊小怪,“没练过武打?” 喻氤摇摇头,她还真没拍过这类型的片子,就连《星穹迷行》里试的博士也是个“不用动弹”的ai形象,是全组唯一不用练武打的主要角色。 “你这骨架确实不像能打的。”单之影瘪瘪嘴。 又说:“你专门去学了法语?不累么,英文说不清楚就直接说中文,怕什么?反正有翻译。” 喻氤坦然:“可能以前我的机会少,所以接到一个好本子总想多准备点什么,不然心里不安。” 单之影听完条件反射地嗤笑,又想到曾几何时她也曾像喻氤这样,可以为了一个机会拼出命去,后来被人养花一般精心照料了十年,竟和那人染上了一样的骄矜气。她骤然沉寂下来,像一簇刚爆出火苗就半途熄灭的烟花。 喻氤察觉她的沉默,只当她不虞自己的炫耀,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当然,我不是说你毫无准备,你这身伤一看就是努力做了训练,非常敬业!” 单之影被她一句话从思绪中拉回来,毫无形象地翻了个大白眼,“这要你说。” “哇,姐!大新闻!”单之影的助理突然在角落里惊呼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蔡颖离婚了!” “刚爆出来的?”单之影懒散伸手,助理赶紧将手机递上去。 单之影快速扫几眼热搜,没兴趣地扔了回去,“她老公夜会嫩模被港媒撞破,她发条声明说早已离婚多年只不过考虑到影响一直未能公布,好笑,这你也 信?多半又是公关话术。” 说完,又无风不起浪地挑唆喻氤:“你不是跟蔡颖一块录过节目么,你就没看出点苗头?” 喻氤没吭声,打开自己的手机找到那条新闻。 蔡颖是圈中大前辈,冰岛之行中她是资历最老的大姐,丈夫是个港星,两人年轻时因戏生情走到一起,风风雨雨二十载,一直是圈中的模范夫妻。 热搜上“因戏生情”“没有孩子”“早在婚后没几年就分居”“隐瞒离婚事实多年”的字眼尖锐又刺目。 喻氤慢吞吞道:“不太清楚,节目里有镜头跟着,蔡颖姐很少提到家庭,大家录完节目后也就没怎么联络了。” “那算了。” 喻氤没说实话,其实她是有一点预感的,只因她和闻勉也是借由一部戏在一起,录制时便对蔡颖格外关注,每当大家谈到家人,这位圈中佳话总是借口敷衍,次数一多,喻氤便猜到多半是感情有异,只不过没想到时间那么早。 大概在这个圈子里,因戏生情是什么魔咒吧。 那时她虽和闻勉异地,却感觉不到任何辛苦,碍于镜头而不能打电话的日子,她每天都拍下自己生活的一点一滴,旁人笑她明明已经在录节目了,怎么还要自己拍vlog,没人知道那些所谓的自拍片段,不过只是为了分享给一个人。 就像她说的,她希望从今往后生命的每一个片段,都有闻勉的参与。 接到火山预警的那一天,其实远比新闻中凶险。 她所在的小镇有近千名居民,光是节目组的车队就有三十多辆车,撤离的途中遇到了四次余震,亲眼见到某户人家农场里留下的羊跌进地裂,浓浓的火山灰落在车窗上,每隔二十分钟就要捂着口鼻下车清理。车队连夜赶至首都雷克雅未克,在离开的飞机上,她看到居住了一个月的小镇半数掩埋在灰烬之下。 说来也是命中注定,那是她人生中第二次贴近死亡,第一次是在南海冬季冰冷的海水里,偏偏两次,她脑中浮现的都是闻勉的面孔。 想到这就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件事,喻氤转向单之影,诚恳道:“当时为了录这个节目没能去你的订婚宴,浪费了你一张请帖,后来听闻你的事……我很遗憾。” 正在选口红色号的人抬起脸来,想了想,“哦,原来是同一个。” “是,我近五年只参加过一档真人秀。” “没来就没来吧,多的是人来过之后嫌晦气呢。”单之影自嘲笑笑。 喻氤自觉失语,“抱歉。” 单之影摆摆手,算是接受了,随后站起身来,旋出两管口红放在唇边,“哪个色号好看?” 喻氤见她不像生气,又看看她这身打扮,“是有约会吗?” 单之影懒懒哼一声,“算是吧。” “那就正红色吧,搭你的裙子。” 单之影盯着手上那支正红色的口红挑了挑眉,“你倒是和他一个审美,算了,就这支吧。” 她对着镜子装扮完毕,打了个招呼就花枝展昭地离开了。 化妆室里陷入寂静,余下喻氤和几个闷头收拾东西的剧组化妆师,喻氤还在思索单之影口中那个“他”是谁,有人小声提醒:“今天是寰意那位前总裁的忌日。” 喻氤一怔,所以她说的约会,是去给丞霆上墓? 那么那些新闻里,单之影故意在丞霆葬礼上着装出格,也并不是为了气丞霆的家人,而是单纯因为丞霆喜欢她穿红色吗? - 定妆过后,《星穹迷行》开启了为期一周的封闭式剧本围读,喻氤同其他主创一道,住进了剧组包下的一家度假酒店。 酒店远离市区,南法庄园风格,环境和私密性都做的不错,大家住的舒心,很快拿出专业素养,争取尽快熟悉起来,进入角色。 那几天北京的平均气温一下跃入23摄氏度,会议厅里开着空调,坐久了便会觉得发闷,所以每到中场休息,喻氤就会到外面的二层露台上去转悠一会儿,和她一样出来放松的人不少,都三三两两站着活动筋骨。 杜布瓦兄弟和《星穹迷行》的男主演,素有“法国猎豹”之称的阿兰塔蒂也在。 塔蒂是个高大健美,褐发蓝眼的男人,有一部分日耳曼人血统,据单之影交代,武训时不小心撩了对方几下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导致围读期间她只能粘着喻氤作挡。 现在也是,塔蒂时不时往这边瞄,单之影却安安稳稳地藏在喻氤身后,颐指气使:“就这个姿势别动,等他进屋了再喊我出来。” 喻氤忍耐:“你就不能和他说清楚?” “那多没意思?我这两天背词背的心烦,没心思应付他而已。” 见喻氤一言难尽的模样,单之影白了她一眼,“谁说男人死了女人就得为他守节?也就你和闻勉还在玩这些老套的静止游戏。”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喻氤无言,她和闻勉现在还是一团乱呢,上次答应他把车钥匙留在自己那,喻氤第二天就后悔了,她和闻勉之间最好是能少见就少见吧? 正想着,夹在剧本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锁屏显示未读消息: 闻勉:【图片】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喻氤点开消息,他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自下而上仰拍,法式大理石露台边倚着个纤细背影,女人穿着黑色吊带裙外罩一件浅蓝色衬衫,浓黑长发间盘着一只笔,那是喻氤刚找侍应借的铅笔。 与此同时,露台的另一边响起杜布瓦兄弟俩的高声呼唤,“嘿,看看谁来了?” 喻氤转过身,楼下的园艺喷泉前停着酒店接驳车,闻勉靠在车边,手腕上搭着风衣,好整以暇地同露台上吵闹的人招手。 他的现身,就像一个不断重复的游戏关卡里突然出现的惊喜事件,在这个昏昏沉沉的午后令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是闻勉耶,他是来探班的吗?我们好有福!” “那肯定啊,他跟视后关系那么好,又刚跟杜布瓦兄弟拍完戏,过来探个班不是很正常?” “马克西姆,你怎么不早说闻要来探班?” “兄弟,别着急,我也是早上才收到消息。说不定是单叫他过来玩玩,是不是啊单?” 单之影嗤了一声,眼神直往喻氤身上招呼,“别,我哪儿叫的动他呀,人家大老远可不是来看我的。” 喻氤没有理她。 【你怎么来了?】 消息刚发出去,喻氤恍惚感觉好像经常对他说这句话。 重新向下望去,日头正是最盛,反射在电子屏上折出一道光斑,闻勉遮住额前的光,低头去看她的消息,融融日光给他头顶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而后他挪开手,抬头远远朝她扬起笑。 阳光明明照在他的面容上,喻氤身上却暖得冒汗。 后来喻氤很多次想到这个时刻,总觉得冥冥中有什么寓意,就像是她和闻勉的故事,在时间的进程上走过了一段漫长漆黑的路途,终于有光透进来了。 夏天,要来了。 第52章 r-18珍珠和我在一起时,不要回…… 整个《星穹迷行》主创团队有大半是外国人,除了导演杜布瓦兄弟外,多数人此前都不认识国内的这几位演员。 单之影是之前参与武训,早早和团队混熟了,喻氤则是围读期间第一次见团队,是以基本无人知道她也曾和闻勉合作过。 这会儿经单之影一提醒,不少人才想起喻氤就是去年在柏林电影节上演退赛风波的作品《铁锈》的女主演,是从国际大导孟竖手下出来的人,来头竟也不小。 至于闻勉,不管是不是国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他,得知他来探班,顾不上先前在做什么,纷纷回到会议厅内。 杜布瓦兄弟简单介绍了一下闻勉,便邀他坐去他们身边,环形桌的上首,导演团队坐的区域,几乎所有人也都默认他是作为导演的朋友来探班。 “没关系,我毕竟不是工作人员,就不上主创桌了,你们继续,我坐这边就好。” 闻勉笑着婉拒了好意,自己挑了个后排的椅子坐下,一副准备在那里旁听等待围读结束的样子。 好巧不巧,位置就在喻氤的正后方。 单之影就猜到他是为了喻氤来的,扭开脸,没眼看。 好在喻氤坐的也不算偏,杜布瓦兄弟犹豫片刻,还是随他去了,顺道宣布休息结束,令众人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围读。 喻氤板正做好,借着剧本的遮掩,给闻 勉发消息。 【你怎么来了?】 【你很不希望看到我?】 【你的那辆车的车钥匙我放在家,没带在身上。】 【那真是太好了。】 后面接了个微笑表情。 喻氤暗暗吸气,忍不住回头用眼神问他: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得到的是闻勉无辜的回应: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的眼神官司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喻氤怕影响别人,只能悻悻回过头去。 算了,他是来探班的没错,但又未必是来找她的,她上赶着自作多情算怎么回事?喻氤把手机推到桌角,决定集中精神工作。 只不过她越努力忽视,越如芒刺背,身后视线带着挑逗的温度,绕着她周身游走,好几次喻氤都想告诉他别看了,你不是来探班的吗?那就好好听人读剧本! 在喻氤埋头自我斗争的时候,也有人在悄悄关注她和闻勉,猜测两人间的关系,如果说他挑中喻氤身后坐是凑巧,那接下来的事就大大出乎人意料了。 在距离围读结束还有四十分钟时,喻氤发现她自带的水杯空了,碰巧之后几页都有她的词,她抬起保温杯,侧身朝门口张望了两下,示意外面的侍应进来帮加一下水。 门口的侍应接收到讯息,拿着热水壶起身,人还离这边老远,喻氤手里却一轻,定睛一看,闻勉从身后站起,自然地接过了她的保温杯,朝会议厅外走去。 侍应没遇见过这种情况,看向喻氤,喻氤也愣在了原地,只见闻勉接过侍应的热水壶,低声问:“请问有冷水吗?我要调一下水温。” “啊,有的有的,您这边来。”侍应说着引他出去。 留下一厅听了一耳朵八卦的人,向当事人喻氤投去或眀或暗的目光——普通同事可不会时刻关注你的水杯空没空,水温适口不适口,只有感情亲密稳定的关系才做得出来。 喻氤把头埋得几乎与桌面平行,只要她看不见,就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片刻,闻勉回来了,他里面穿着休闲的白衬衫,袖口挽起到小臂,下摆平整扎进西裤里,没了风衣的装饰,这一身看起来有些正式,尤其和他手上那个灰粉色的保温杯不搭。 可他自己毫无所觉,服务到位地把盖子打开,细细叮嘱:“杯里原本的花茶泡得太久,我倒掉了,里面装的是清水,你试试温度再喝。” 喻氤浑身燥热,根本抬不起头,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把他推回座位,咬牙:“知道了,你快回去坐吧。” 没看见所有人都在看你吗?! 闻勉好像终于发现了周遭的异常,一屋子人齐齐望着他们俩,聚精会神,连正在读词的人也不知何时中断了。 闻勉掀眸环视众人,微微一笑,“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不慌不忙的态度反倒搞得其他人很不好意思,哥哥杜布瓦马克西姆咧嘴:“当然没有,只不过我们也想喝你亲自倒的水。” 屋里子响起笑声。 闻勉也笑,耸肩道:“maybetonight?” 经过这一插曲,大家能够确定他不是导演请来指导的了,那些因为他的旁听而倍感压力的演员们放松不少,席间又恢复了随意的氛围。 坐在喻氤身边的外籍男演员小声和她搭话:“喻,能帮我和你男朋友要个签名吗?”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含蓄,不好意思承认,或者你还没有答应他?总之帮我要个签名吧,我妹妹看过《无声之夜》后特别迷他。” “也不是……算了,解释不清楚,”喻氤摆摆手放弃挣扎,“签名你直接跟他要吧,他不会拒绝的。” 好不容易熬到围读结束,杜布瓦兄弟又说既然闻勉来探班,那就一起吃个饭,离开前对喻氤笑:“你们不要迟到哦。” 闻勉欣然点头,“当然。” 竟是笃定两人会一起去了。 喻氤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插上,反倒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等人都走光了,她抱臂盯着闻勉。 “好玩吗?” “没在玩。” 喻氤没好气:“你不是在上海吗?活动结束了?” “嗯,怕你后悔不愿见我,所以决定找来剧组。” 喻氤噎了噎,还真让他猜中了,她原先真的有考虑过要不要把他的车钥匙快递寄过去。 她避开闻勉目光,“我既然答应了就不反悔,你什么时候想拿,过来拿就是了。” “而且剧组人很多,你的举动让他们产生误会,我会很困扰。” 闻勉反问:“只要不是误会,就不会困扰了?” 眼见喻氤要生气,他马上脾气很好地笑起来,“好了,别生气,我知道了。” 他走到桌边,把打乱的剧本按页数顺序整理好,水杯扭紧放在她的包旁边,接着视线上升,落到她发上那支铅笔上,朝她伸出手,又用那种带着哄骗的清润嗓音道:“借酒店的东西,还是还回去比较好,给我吧,我帮你。” 他不说喻氤还真忘了,一边不解他为什么突然提这茬,一边迟疑地抽出盘发的铅笔,放进他掌心。 闻勉满意地接过,手一拐,自然地揣进自己裤袋里。 随后,他回到座位上拿起自己的风衣,“走吧,餐厅在市区,你还要换身衣服,我送你上去。” 酒店是法式小高层,喻氤住在后面一栋。两人穿过鹅卵石板路,喻氤有心留意,好几次经过酒店的人,闻勉都只字不提要还铅笔的事,仿佛刚刚特意提醒的人不是他。 喻氤有一种满身力气无处可施的感觉,好像她再怎么恼火,闻勉也是油盐不进。 来到房门前,喻氤有些犹豫,晚上就餐的是正式餐厅,重新梳妆要时间,要让他进自己房间等吗? 闻勉适时地掏出一张房卡,指了指她隔壁的房门,“我住这一间。” 喻氤没那么容易糊弄,“等等,我怎么记得前几天这间房住的是其他人?” 闻勉微笑,“是,我用升级套房跟人换了,那边景观更好,对方很满意,怎么了?” “……”喻氤忍,“没怎么,再见。” 关上门,喻氤告诉自己,不生气,跟厚脸皮生气,气坏的是自己。 她用尽量快的速度洗了个澡,化妆的时候门口响起敲门声,三声过后便安静下来,细枝末节上的礼数闻勉一向有种近乎变态的古板。 喻氤给他开门,匆匆回到梳妆台,“等我十分钟,我很快好。” “不急。”闻勉带上门,闲庭信步地走到卧房门口。 从镜子里,喻氤看到他换了身衣服,黑色的真丝衬衫,领口白色系带剪裁飘逸,再看自己也选的是黑色礼裙,刚准备挂上脖子的澳白珍珠被她放下,转而去首饰盒里找其他配饰。 “为什么不戴?珍珠很衬你。” “不想戴。” 他轻笑,“怕跟我穿情侣装?” 腹部隐隐又有火气上涌,喻氤深吸一口气:“你帮我戴我就戴。” 闻勉没动,似乎在观察她是否认真。 喻氤学着他的模样,“怎么?不敢进我的卧房?” 镜子里的身影动了,几步路的距离,脚步声被柔软的地毯吞没,视线与视线在镜面中交织,空气变得黏稠。 喻氤将项链叼在唇间,反手将发丝从耳后拨到胸前,露出纤长平直的肩线,天鹅颈微垂,从前每次从这个角度做,闻勉总是吻她更深——他喜欢看她脆弱难耐的样子——如今这些折磨人的回忆却成了她的利器。 她微微张开唇,洇红的舌在淡粉素唇下一闪而过,唇上珍珠散发着绸缎光泽,唯一能够观赏这处风景的人黑眸深邃,如一道苦茶,越煎越浓。 闻勉在她身旁站定,表情很淡,指尖落在珍珠上,微微用力,唇肉便凹陷下去,露出贝齿一角。 喻氤松开口,珠串上如沾了口红般印上她的余温,闻勉深深看她一眼,动手替她戴好项链。 龙眼大的珍珠刚好坠在锁骨上方,更衬得胸前雪肌细腻。喻氤打了场胜仗,神清气爽,恰逢客厅传 来手机的来信提醒,她向后推开闻勉。 “我手机响了,帮我拿一下,谢谢。” 掌下的腹肌僵了僵,喻氤故作不知,催促:“就在沙发上。” 闻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喻氤心情大好,哼着歌,又寻了对小一点的珍珠耳坠做搭配。 过了两分钟,她全部都弄好了,闻勉才拿着手机回来,目光微垂,落在屏幕上,眉眼比方才还要冷淡,他将手机摆在喻氤桌前,上面是秦昼的消息。 【老幺,我有朋友新开了家马术俱乐部,总统级别的私密安保,要不要去玩玩?】 【我还写了几个demo,想让你做第一个听的人。】 距离上一次吃饭被拍,秦昼老实了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给喻氤发消息。 喻氤伸手去拿手机,却不想摸了个空,闻勉一手撑住桌面,一手搭在椅背,将她困于身前,长睫盖不住眸中积云蓄雨的侵略。 “解气了?” “既然解气了,在和我一起时,就不能给别的男人回信息了。” 第53章 r-19五一半个娱乐圈被掀翻了天…… 屋子里寂静非常。 初时的讶异过后,喻氤逆反心理上来了,她双手搭上闻勉的后颈,仰着脸欣赏他越发紧绷的下颌线。 “闻勉,你搞错了,现在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时候。” 主导权在她手上呢。 “我想要怎么做,全凭我自己的心意。至于要不要给别的男人回信息,”喻氤对着他吐气如兰,“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她的唇近在咫尺,闻勉眯了眯眼,语气莫辨:“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乱来?” 喻氤皱着鼻子笑:“你不敢。” 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闻勉的哪个点上,他浓黑的眸中透出一丝笑意,继而扩大到眼角眉梢,唇角微微上扬。 “你说的对,我不敢。” 他握住喻氤搭在颈边的手,指腹贴着脉搏摩挲,“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我亲爱的喻老师,再玩下去咱们就要迟到了。” 说是提醒,更像是一只缓缓缠住人的大蛇,状似做小伏低,实际把着猎人的命脉,全在他掌握之中。 “还是说你比较想晚一点到,让他们猜一猜,我们迟到的时间里做了什么?” 喻氤见在他这讨不着什么好,意兴阑珊地收手,换了双细高跟,临走前从桌上随便捡了支淡色口红,连同闻勉递来的手机,一同扔进手提袋。 到底是没有回秦昼的消息。 晚餐订的是市区里一家法餐厅,两人到的时候,塔蒂正缠着单之影说话,单之影单手撑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见到喻氤眼前一亮,显然应付塔蒂应付地耐心见底,直接对塔蒂暗示想让喻氤坐她旁边。 喻氤头疼,电影还没开拍,她一点也不想掺和到男女主演中间,推说:“我坐另一边就好。” 单之影又去看闻勉,闻勉更是直接无视了她的眼神,毫无心理负担地挨着喻氤坐下。 等到杜布瓦兄弟到齐,看到的就是单之影对喻氤和闻勉怒目而视的模样,马克西姆乐呵:“谁惹单生气了?” 又见闻勉和喻氤穿着一个色系的衣服,略显夸张地赞叹了一声,“哇哦,我错过了什么?这里是在演爱情电影吗?用中国话怎么说,般配?” 单之影皮笑肉不笑地接话:“中国话这叫妇唱夫随,耙耳朵。” 听不懂的人一头雾水,听得懂的人又不敢接话,喻氤淡定地喝了口水,她想开了,要着急也不该是她着急,闻勉都不嫌丢人,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果然,只听闻勉悠然一笑,好像很是适用:“没事,之影在夸我。” 害得单之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总之,闻勉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围读的酒店。 第二天一早,秋秋给喻氤发了个微博链接,点开来是江菀妍的电影预告片,封面写着硕大的片名和五一定档。 喻氤压根懒得点开看,回到:【以后不用给我发这种东西。】 秋秋秒回:【不是!你看文案里的宣传曲,是秦昼唱的!!】 喻氤再划到上面一看,清楚写着——先遣宣传曲:《黑色月光》。作词作曲演唱均是秦昼。 秋秋:【这事你知道吗?】 喻氤:【不知道。】 秋秋:【太荒唐了!!】 秋秋:【现在微博都在大合奏说妍昼cp冰释前嫌,盼一个合体复合,江菀妍连秦昼这个分手八百年的前任都能拿来炒作宣发,我敢打包票,再过几个小时,绝对有营销号提起秦昼给《捡到猫》作曲的事,把你和江菀妍再扯来作对比!】 秋秋:【这么大的事,我先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秦昼也没跟你透个底?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和江菀妍不是分手之后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相比起秋秋的震惊,喻氤很快冷静下来,意识到前一晚秦昼发来的邀请或许不只是单纯想约她出去玩,而是提前试试她的反应。 说实话,秦昼要给谁作曲子是他的事,这个人换成任何一个人,前女友也好现女友也罢,都跟喻氤没关系,可这个人偏偏是江菀妍。 秦昼不会不明白,喻氤同他保持联系的一切前提是——他同江菀妍再无瓜葛。 所以他心虚了。 这天上午秦昼给喻氤打了好几通电话,前几通喻氤在工作,没有接,最后一通是午休时分。 电话里秦昼一切如常,只提邀她去骑马的事,“你有马术服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准备?” 喻氤平静道:“骑马我就不去了,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有什么想说的……哦,你是说我给江菀妍的曲子,”秦昼声音卡住,接着用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道:“那歌是一早就写好了的,她前段时间找到我,想跟我买一首曲子,我想着反正暂时也用不上,就……” 喻氤没吭声,他有点装不下去了,挫败道:“好吧,我承认,我是狠不下心,她也不容易,娱界这两年不景气,拍什么扑什么,她想复出就得拿出成绩,这部片子又跟人签了30亿的对赌协议,我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 秦昼难得的严肃,“老幺,她那么骄傲的人,如今低声下气地求我,不管我现在心里的人是谁,我都做不到对我曾经的女人如此绝情。” 听到这里,喻氤明白已经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 “好,我明白了。之前欠你的人情还算数,你什么时候需要我还,就联系我的经纪人。” 她的冷酷惹恼了秦昼,他气结:“老幺,你别闹小孩脾气,只是一首歌而已,我给她了,又怎样呢?不意味着我和她还有纠葛,你何必这样不依不饶?” “我知道你当年受过一些委屈,但好多事情未必是她做的,我清楚她,她就是性子骄纵些,本性不坏……” 喻氤目光一凌,“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很无辜,这些年我遭受的事全都是我运气不好?” 秦昼猝然失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喻氤有些厌弃:“秦昼,这是你第二次无视我的态度,我给过你机会了,你做出了你的选择,那就这样吧,我们不要联系了。” “喻氤——你听我说——” 秦昼的声音被中途掐断,喻氤给秋秋发消息,交代了前因后果,干脆利落地拉黑了秦昼的所有联系方式。 做这些时,她心如止水。 没有谁对谁错,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只是选择的分别,早从18岁秦昼和江菀妍在一起的那个节点,她和秦昼就不是一路人了。 你永远不必期望一个错的人,会出现在对的路上。 这件小插曲并未令喻氤分心,有秋秋看着,牵扯到她的营销号自会及时打掉,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顺利结束了《星穹迷行》的围读,并低调地开机进了组。 与此同时,五一档悄悄到来,江菀妍的电影上映了。 前三天,电影票房从领先前列,一路颓势,掉出同档期前五,直到第五天才稳住,开始慢慢回暖。 奇怪的是网上关于电影本身的讨论不多,网站评分也不高,偶有对 票房提出异议的声音,均被粉丝压下,粉丝内部一派歌舞升平,更有甚者开始热搜预定30亿票房。 到了第二周,一位网友在某电影评分平台上吐槽: 枫丹白露:带儿子去电影院看电影,买的是动画片,放的却是江菀妍的新片,穿个开叉裙画个大浓妆,就是变身复仇了?这价值观让孩子看了不带坏小孩? 这条评论很快被平台检索,继而对该网友所购票影院开展排查,发现影院私自调换了两部影片的票房。 一时间,关于江菀妍票房造假的讨论引爆全网。 连续两天,江菀妍和电影方都没有回应,却有网友拍到她深夜被送往医院的照片,照片里江菀妍坐在轮椅上,右臂不自然地抖动,疑似抑郁症复发。 紧接着,又有狗仔爆出电影上映前江菀妍进出秦昼家的视频,上标:亲眼见证江女神为爱下跪,求复合遭拒,唱片王秦昼是否移情他人? 这条视频下,有不少人提到喻氤。 【秦昼就给两部电影唱过宣传曲吧?一个旧爱,一个新欢,不愧是当年的情歌王。】 【楼上可不兴说,那位新欢翻身拿了奖,身价不一样了,没看最近提到她的微博都被举报了吗?】 【感觉好像摸到了真相……所以票房造假是真的还是黑料,有人要狙jwy吗?是yy?yy和qz在一起了?】 当晚,【三角恋后续】【江菀妍抑郁症】【江菀妍求复合遭拒】等热搜迅速登顶。各大讨论组下面布满了各类名字缩写。 …… 【是不是票房造假还没有实证,单看江病成这样,我更愿意相信她是受害者。】 【这么多年还是搞到一起去了,江菀妍实惨,好不容易治好病回来,亲眼看到渣男贱女还是接受不了吧?】 【抵制无德艺人喻氤!抵制无德艺人秦昼!星穹迷行剧组星穹迷行原著作者潮生影业耀皇娱乐】 【yy早就和qz在一起了啊!去年她录旅综回国,她对象去机场接她,机场诶,那么多人愣是一张照片都没流出来,除了秦昼这种天王级的人谁还做得到。】 【天王夸大了吧……不过yy资源确实是突然变好的,不过几年,境况调转,也是令人唏嘘……】 【漏看一天热搜都跟不上瓜更新的速度了,怎么又和yy扯上关系了?】 【有时一个人上网挺无助的,你们没发现这是转移注意力么,已经没有人再讨论jwy票房造假了,到底是谁比较惨啊?】 【抑郁症是免死金牌?别拿抑郁症混淆视听,电影烂就是烂,偷了票房就老老实实跪地挨打,不要含沙射影其他人,兢兢业业拍戏的人凭什么被你泼脏水?!】 …… 不断有好事者前往圈内人微博下留言求证,其中包括了秦昼同公司的艺人、喻氤近两年合作过的演员,还有的涌进孟竖工作室的微博,质问他当初选喻氤作女主角是不是收了秦昼的好处。 整个五一档,本该正常买热搜作宣发的品牌和艺人默默的延后计划,避其锋芒,半个娱乐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都在静观这场延续了七八年的闹剧。 直到单之影回复了在她微博下乱跳的人。 单之影转发:……神经,你们的当务之急是换个脑子。//芭蕉郝甜:姐姐姐姐,你跟喻氤在一个组里吧,她真的和秦昼在谈吗? 随后发博: 单之影:脑子不中用,眼神也不好,洗洗睡吧。 【单之影内娱唯一活人】【单之影在嘲讽谁】【单之影维护喻氤】冲上热搜,打响了内娱反谣第一战。 至此,这场闹剧的热度被推上顶峰。 第54章 r-20发酵(主论坛体)偷票丑闻…… 单之影是第一个公开回应这场闹剧的圈内人,又因为明面上和喻氤没什么关系,她的态度,一定程度上被视为业内态度。 不到一个小时,单之影的微博评论区就沦为了各方势力唇枪舌战的主战场。 除了疯狂涌入的吃瓜群众,最多的就是江菀妍和秦昼家的粉丝。 江菀妍的粉丝斥责单之影同为女性,没有一点同理心,自己被包养出身还敢看不起身家过亿的娱界掌珠,一面招蜂引蝶,一面克死未婚夫,堂堂视后转型影花多年没有拿的出手的片子,一定是嫉妒江菀妍第一次拍电影就有望夺彩30亿。 秦昼的粉丝则骂单之影那句“眼神不好”是在内涵秦昼——我们哥哥不好,你又是什么东西?在这多管闲事! 秦昼_星河联合粉丝站评论单之影:作为秦昼老粉,一路看着我的星闪耀天际,他只想安静做音乐,不想参与任何人的炒作,您作为公众人物,一言一行会给秦昼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希望单之影女士向秦昼道歉! 单之影直接在评论区硬刚。 单之影回复秦昼_星河联合粉丝站:秦昼nico要不你自己说说呢? 单之影的粉丝粉随正主,一见她持续发力,就知道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主场作战,指哪打哪,把两家人打的七零八碎。 笑话,文斗多年,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我家正主敢下场你家敢吗? 剩下的喻氤粉丝默默抱团。 【今夕是何年,我女儿出息了,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好?】 单之影瞥见这条评论,随手点了个赞,看着评论后面的爱心数跳成980整,她随手把手机丢到一旁,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你们到底有没有后招?别憋了这么久,最后拉坨大的。”单之影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你从喻氤姐的床上下来!谁让你躺的?!”秋秋跳脚,粗声粗气地回道:“有!怎么可能没有?!都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单之影瞥她一眼,懒得计较这小妮子莫名的敌意,朝不远处宁心静气画画的人道:“我可提醒你,江菀妍的粉丝以男粉为主,出了名的死忠恶臭,你沉默的时间越久,对你越不利。” 喻氤勾完纸上最后一笔,“我明白,但还差最后一把火。” “她想用生病卖惨,又不想营销过度丢掉路人缘,便拿我和秦昼做筏子,只是这一招用了这么多年,别人也不是傻子,还平白得罪了帮她的秦昼,看来票房的事,她真是被逼急了。” 说到这,喻氤有些感慨,从前人人艳羡的天作之合走到最后竟成了对冤侣。 江菀妍爱秦昼,穷途末路之际却能反手拿秦昼挡枪;秦昼呢,说他还有点男人的担当吧,变心时亦不见他有犹豫。 他们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将他人视为自己爱情故事的背景板,随意践踏。 如今的境况和当年何其相似,江菀妍和秦昼还宥于原地,喻氤却已不是从前喻氤了,所有走过的路,吃过的苦,都只会让她根茎坚韧。 “江菀妍不是喜欢躲在舆论背后吗?我当然也要向她学习。”喻氤微笑起来。 单之影摇头,叹为观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一张床睡不出两种人。” - 江菀妍爆出偷票丑闻的第四天,迎来了反转。 先是秦昼终于发布声明,表明自己仍是单身状态,同喻氤是好友,不存在外界猜测的关系。 至于给江菀妍新片创作的曲子,则是由娱界世纪公司向秦昼所属经纪社耀皇娱乐购买,全系商业性行为,与秦昼本人无关,且鉴于电影陷入的舆论争议给当事人秦昼带来的负面影响,耀皇娱 乐将收回该曲目的版权。 但已经无人关注他的回应,公众的目光被一个叫庄亦鸣的不知名演员吸引走。 当天下午四点,演员庄亦鸣在自己的直播间声泪涕下地“揭露”江菀妍,声称她根本就不可能有抑郁症,因为真正的江菀妍,是个npd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 娱乐圈日新月异,很多人不记得庄亦鸣这号人物,以为是哪个短剧演员,直到评论区有人点出他曾演过的角色,网友们顿悟:是他啊,他后来去哪儿了? 庄亦鸣自己解答了这一疑惑。 他在直播间控诉:“我是15年认识的江菀妍,那时我还是个平面模特,在一个广告拍摄里和江菀妍合作,拍摄结束后,她就要了我的联系方式,因为她是大咖,我只是一个小模特,我怕拒绝之后会影响我接工作,就把手机号给了她。” “最初她经常联系我,可是很快她就腻了,开始断联,不接电话,后来直接扔了一个经纪人的名片给我,说是补偿我,让我进娱乐圈。” 直播间的评论在飘: 【你们这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哈哈哈,把自己都摘清了是吧,至少她付了p资。】 【……她私底下就是烟酒都来啊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 庄亦鸣瞥见评论,眼皮颤了颤,边哭边解释。 “那时我很缺钱,所以没有拒绝,签了她给我找的公司,公司很小,资源有限,每一个角色我都很珍惜。” 【中译中一下,“公司很小”=“她甚至不愿让我去她家的公司”,爆笑了。】 【看到这里盲猜狗咬狗,全员恶人。】 “后来我演了几部戏,好不容易有了点名气,在一次活动中遇到江菀妍,她终于想起我来,又开始时不时找我聊聊天,吊着我,我也不过二十来岁,哪受得住这种诱惑,我每天都在等她的消息,可她只有半夜会找我,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时她已经跟秦昼在一起了,我只是她养的一条狗。” 【哈哈哈哈预定今年金句:我哪受得住这种诱惑?】 【楼上,我认为是那句“我只是她养的一条狗”。】 【不对啊,我记得你是那个和喻氤一起拍过现偶的演员,就是她耍大牌搅黄的那部剧。】 庄亦鸣假模假式地抹了抹眼泪,“对,这也是我开直播的一大原因。我要郑重地对喻氤老师道歉,当年《秋日恋曲》终止拍摄并不是因为喻氤老师,而是江菀妍,她给剧组施压,让编剧改词改戏,逼得编剧老师脑出血住院,还要封全组上下的口。” “我哪有权力发声呀?那部戏是娱界的自制剧,我不过是一个臭打工的,你们根本不知道她私底下有多恐怖,她一旦认定什么东西是她的,就不允许其他人觊觎,如果脱离掌控,就全部毁掉!” “你问我为什么现在才说,因为这些年我违背良心,寝食难安,愧对支持我的人,也对不起喻氤老师,前几天看到新闻,江菀妍还在吃人血馒头,我才决定站出来,公布真相!” 【是啊!喻氤那时不过一个新人,若是作妖把她换掉不就行了,至于散组?她有多大资本欺负到整个剧组头上?但换成江菀妍,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主播说有npd就有npd?别空口造谣!】 【呜呜,我们喻氤好惨,我就说真人秀里那么好的脾气,怎么可能耍大牌。】 【别信他!!快看微博!!有反转!】 【woc,好精彩的一出戏!】 【……我看完回来了……不是,主播,原来你是“走后门”工伤了,所以才记恨江菀妍啊。】 【什么什么?怎么了?】 【自己去微博看吧,有人说半年前撞见主播在肛肠科医院就诊,诊断书上写的是肛裂,还有他和五十岁的老男人出入酒店的照片。】 【我感觉看完我被创了……】 庄亦鸣因为评论区的转变而显出慌乱,猝不及防地掐了直播,但录屏仍是传了出去,时至晚上八点,已在国内最大视频网站突破三百万播放量。 网友们每天都有新料可扒,马不停蹄地开始验证他口中的时间线,瓣区八组盖起高楼,实时讨论庄亦鸣所说到底几分为实,几分捏造。 最后得到结论——他和江菀妍都不是什么好人。 47楼:【李涛,虽然庄亦鸣也是一条恶狗,但他口中江菀妍的npd不是完全没迹象,她青春期参加的节目就能看出来,是个很享受关注,不喜欢被人夺走关注度的人,如果她把秦昼当成所有物,确实很有可能因为喻氤和秦昼传过绯闻,对她进行打击报复。】 53楼:【所以庄亦鸣当年攀江菀妍的大腿,联合欺负喻氤,结果江菀妍和秦昼分手之后就出国了,根本没管他这个小老弟,《秋日恋曲》这个男主饼也被搭进去了,越混越差,只能去“走后门”,这才怨恨江菀妍吧?真是一地鸡毛。】 58楼:【这么说来,喻氤到底有没有当三?如果没有,为什么当时不澄清呢?】 59楼回复58楼:【楼上,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她澄清了也没人信呢?你们不会忘了喻氤当时被黑的有多惨吧?被江的粉丝p遗照,粉丝站被迫关闭,公司外面全是江的粉丝抵制静坐,曝光她在北京的住址,给她爸妈单位寄举报信,多的还要我例举吗?】 64楼:【说到人肉地址,我想起来了!我有证据,喻氤不是没反抗过,据说好像还闹到派出所去了,我记得我看到过微博爆料,让我找找!】 65楼回复64楼:【接上条:找到了!!(图片)(图片)我就说我看见过,p1是当时的警情通报,p2是现场被拍到的照片,看时间是《秋日恋曲》散组之后,官方通报上写的是民事纠纷,最终达成和解。】 66楼回复65楼:【我怎么不记得有看过这个新闻?】 67楼回复66楼:【不知道,好像是爆出来没多久就被撤了,我也是在旧手机的聊天记录里找到的。】 73楼:【你们有没有留意到,警情通报上写的是喻xx(19岁)和李xx(25岁)达成和解,这个李xx是谁啊?】 79楼回复73楼:【……李xx是谁我不知道,但是你看到p2站在喻氤旁边那个男人没有,就这个穿西装的疏背头的,你猜他是谁,他是江菀妍的亲伯伯,娱界前任影视事业部部长……】 80楼:【嘶,扒到这里我有点不敢扒下去了,不敢想喻氤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81楼:【我已经哭出来了,p2喻氤只有一个背影都能看出她好累,可是那时候她才19岁啊,才刚上大学的年纪,我上学时一个人遭遇这些事我可能就选择极端方式了,她真的好坚强。】 83楼:【所以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喻氤怎么还不出来回应?】 84楼:【同意!支持喻氤站出来澄清真相!】 85楼:【是啊,喻氤呢?】 …… 那么,喻氤人呢? 第55章 r-21天亮“你能不能放她一条生…… 当晚十一点,大部分网友辛苦扒了一天,都准备入睡的时候,喻氤工作室终于做出了回应。 这是一条配了九张长图的“罪证书”,时间顺序从16年至今年年初,列举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 一:《夏歌》拍摄期间,江菀妍的微博小号曾数次在短时间内切换登陆ip,非一个人在使用,同时,最早爆出该小号所属江菀妍的匿名用户为水军公司。 该公司在江菀妍刚出道时就同其工作室有合作,所谓的被扒出小号全系江菀妍一人自导自演,只为引发网友对“小三”的猜测。 二:那位自称是《夏歌》剧组工作人员的爆料网友,同江菀妍工作室有分批次的金钱往来,账户入账时间就在爆料出现的前一周。 三:《秋日恋曲》期间,庄亦鸣两次深夜离组,在私人会所会见江菀妍,道路监控中两人说说笑笑坐进车里;同一时间,庄亦鸣频繁要求编剧删改亲密戏,《秋日恋曲》导演编剧同娱界、庄亦鸣公司反映数次无果。 附上编剧同友人深夜痛哭的聊天 记录,记录中明确写出争取换男主,但迫于娱界方压力不得不服从现状,文中多次出现“改得我想死”“撑不住了”“付不起违约金”等字眼。 四:喻氤被爆出知三当三丑闻后,江菀妍仍多次在粉丝群煽动粉丝情绪,其中数名粉丝购买了网络人肉服务,并将喻氤北京所住地址、老家家庭住址及父母姓名、单位曝光于几个粉丝大站。 随后喻氤父母单位受到多份匿名举报信,致使喻氤母亲失去“长江学者”推选名额。 五:《秋日恋曲》停拍期间,喻氤养了七年的猫咪“豆豆”外出洗护时被江菀妍粉丝拐走虐杀,并将尸体照片寄回喻氤家进行恐吓。 …… 九:江菀妍新片上映前夕,买喻氤“ng63次”黑热搜,并买稿拉踩喻氤为其新片做宣传。 九张长图,各种照片、监控截图、聊天及转账记录,配上详细的时间标注及解说,洋洋洒洒约有万字。 与之相对的,微博配文仅有一句话:【身怀宝藏,总会遇见饿狼,但天亮之时,恶意将无所遁形。】 此条微博一经发出,平台几乎陷入瘫痪。 实在是桩桩件件,直指江菀妍及其背后公司娱界世纪,罗列之细致,锤无可锤。 网友们像炸了锅的蚂蚁: 【我以为我猜到了真相,没想到真相远比我的想象还要可怕……】 【庄亦鸣说的居然是真的,如果不是江菀妍利诱他没理由针对喻氤啊!】 【为什么当年《夏歌》那些演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喻氤澄清啊?他们不是和喻氤玩的很好吗?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呀!】 【只有我关注点是喻氤妈妈失去了“长江学者”的评选吗?好贱啊,你们知道能评那个的都是多杰出的教授吗?】 【啊啊啊啊p5看的我泪直接飙出来了,养猫的人真的看不得这个!什么仇什么恨要对小猫下手啊你们不是人!!】 【人肉信息和跟踪恐吓真没得洗,别说那是粉丝做的跟江菀妍没关系,她出道这么多年,家里就是开娱乐公司的,你跟我说她不知道粉丝有多好哄?】 【难怪《捡到猫》拿奖时说喻氤拍的很辛苦,她哪里是怕猫,她是ptsd了吧?】 【我童年的女神怎么会这么阴暗?!我不相信!!】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无辜,我们所有人都是助推者,都是凶手,我为我当年骂过喻氤道歉。】 【求求了,别再伤害她了,她一路走来到底吃了多少苦呜呜呜呜。】 【所以她才从不发微博,因为她被网暴过,她深知网络有多可怕……】 【女儿啊,快看!天亮了!】 …… 喻氤的微博一时间粉丝暴涨,然而她的主页只有电影宣发,唯独在20年间,有一条与电影无关的转载,内容是推动国内动物保护立法。 同一时间,电影《想死的我捡到了会说话的猫》官方微博,时隔七个月突然发布了一条拍摄期的现场花絮。 花絮里,喻氤在拍摄中途,突然推开怀里的猫,冲到角落里干呕,弓起的脊背和不断颤抖的声音,痛苦快要溢出屏幕。 电影《想死的我捡到了会说话的猫》:【像这样的视频我们还有很多,演员喻氤老师在拍摄前期努力克服生理困难,为我们带来了精彩的演出,是剧组上下尊敬的对象。作为一部治愈向电影,我们希望世界多一点善良友爱,祝喻氤老师越过寒冬,从此繁花似锦。】 该视频在半小时内爬上热搜,排在喻氤工作室九图澄清的后一条。 有喻氤的老粉在评论区贴上了喻氤早期晒过的猫片,照片里眉眼仍显稚嫩的喻氤抱着漂亮的金渐层,小猫不懂看镜头,只抬着前爪摸喻氤的脸。 【天杀的,这么漂亮的小猫最后连个全尸都没剩,你们妍丝真该死啊!!】 【她真的很爱她的猫啊!这毛毛一看就是天天打理,虐猫的人下辈子做畜生!】 【她的猫全心全意的依赖她,不敢想她知道猫猫因为她被虐杀的时候有多自责,他们还寄照片给她……】 【有多痛苦才会出现躯体反应啊?最可笑的是凶手还在用抑郁症作秀!】 【被虐麻了,老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一个年轻女孩……】 【豆豆,走好。rip】 【豆豆,下辈子去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吧!】 【你们搞没搞错啊?天还没完全亮!凶手到现在都没得到惩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抵制江菀妍,向监。察部门举报票房造假,教程我列出来了,登陆……】 - 当网上的讨论逐渐从江菀妍转移到喻氤时,喻氤正被迫和秦昼面对面的谈话。 她下了戏就被告知秦昼找到剧组来了,杜布瓦兄弟的团队不认识他,派人驱赶他停在棚外的跑车,还是闻勉听说,出来拦了一把,将人带到产业园大楼的会客室。 秦昼略过墙上各式夺目的海报,目光定定停在闻勉身上,“你怎么在这?” 闻勉对不远处准备过来服务的接待员示意不必麻烦,自己动手倒了杯水,放在秦昼手边,随后在他对面坐下。 “喻氤还在拍戏,想找她的话,再耐心等等吧。” “我问你为什么在这?”秦昼咬重音重复了一遍。 闻勉微微一笑,抬眼看他,“我与喻氤是同行,况且,我是导演请来的驻组指导,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秦昼只觉得闻勉的笑容非常讨厌,但又挑不出错,他确实不常来影视基地,如若不是闻勉,方才他就被赶走了。 可你让他谢闻勉,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人早就和喻氤分手了,如今还赖在喻氤身边,别以为旁人猜不到他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吃回头草么,等他见到喻氤,必须要点醒她,这种虚伪的男人,如何能托付? 对,他要见喻氤。 自打喻氤把他拉黑之后,他不管换什么法子都联系不上她,只能拖圈内人问到《星穹迷行》剧组的位置,找到基地来。 因此他纵使再看闻勉心气不顺,也必须按耐下来,见到喻氤再说。 反观闻勉,坐的那叫一个气定神闲,秦昼不搭理他,他也不刻意找秦昼说话,仿佛丝毫不关心秦昼找喻氤的目的,还随手拿起桌案上摆的产业园宣传册看起来。 这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让秦昼肚子里烧起一把火苗,随着腕上理查德米勒的表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火苗也在慢慢积攒。 他换了几个姿势,终于坐不住地开口:“喻氤什么时候结束?” 闻勉好像才记起身边还坐了个人,抬起头,“拍戏就是这样,最考验人的耐心,你不是拍过吗?” 说罢笑了笑,“哦,我忘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秦昼若是看不出他在故意针对就是傻子,他对自己说,忍一忍,喻氤还在生他的气,闻勉就是想气走自己,不让他见喻氤,不能在这时候如了这奸商的意。 他脸色难看地坐下,闻勉意外地挑了挑眉尾,倒是没再刁难。 很快,喻氤来了。 她一听说秦昼来过棚里就头疼,秦昼行事随心所欲,她真怕他不管不顾在剧组闹起来,所以在得知闻勉将人带走之后松了好大一口气。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里面两人坐的很远,喻氤加快脚步,朝闻勉走去,小声道:“多谢你。” 五月的夜晚小风凉爽,但她走的满头大汗,闻勉自然地把粘在她脖子上的碎发拂开,“吃晚饭没?” 喻氤摇摇头,“还没来得及。” 闻勉淡道:“那该吃过东西再来,急什么?” 两人旁若无人的态度,落在秦昼眼里刺眼的很,火气掺杂委屈一涌而上,明明他才是被拉黑的人,他也等了那么久,喻氤不该先来看他吗? 秦昼朝她走了两步,“老幺……” 喻氤转过身来,“秦昼,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请你不要到我工作的地方来打扰我。” 秦昼辩解:“你把我拉黑了,我没有别的办法……” “那你就没有想过,风口浪尖上,你来找我会把我置于什么境地吗?” 喻氤深呼吸,对闻勉道:“抱歉把你扯进这些事里来,你回去吧,之后我请你吃饭。” 闻勉并不在意自己能否在场,将她拉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蹲下与她平视,“别大动肝火,不值得,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叫我。” 喻氤接触到他沉静 的目光,顿了顿,语气放缓:“好。” 闻勉对她弯唇笑了笑,站起身,往外走去,从头至尾没有看秦昼一眼。 秦昼不满他话里的轻视,有意追上去,“闻勉,你什么意思?” “秦昼,”喻氤叫住他,“我时间有限。” 秦昼握紧拳头,脸色铁青地退了回来。 喻氤无视了他的不甘心,冷淡地说:“你有什么话非要和我说,现在就说吧。” 秦昼长肩微微耷拉下来,像只丧气的大狗,“老幺,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她见面那天,她会找狗仔跟着。” 他没想到江菀妍会连他一起算计。 喻氤理解的点头:“我相信你。” 秦昼眼睛一亮,紧接着又听她说:“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是想要一个解释,你该去找她,你跑到我跟前来,无非是想展现你被骗了,你也是受害者,所以我该原谅你。” 秦昼心口震痛,他受伤地问:“老幺,我们认识多年,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喻氤静静地看着他。 秦昼口中泛起苦意,道:“我知道,你觉得我背叛了你,我不指望你会原谅我,更不妄想……你还会接受我的爱,是我的错,我当年没有阻止她,对你遭受的一切想当然的选择了忽视,一切都是我的错。” 喻氤逐渐皱起眉,“秦昼,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我?” 秦昼避开她清凌凌的眼睛,艰难地把话说完:“你能不能……” “能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第56章 r-22陪伴她决定败给这个瞬间…… 影视产业园内有四十余个大棚,日夜不休的拍摄,主营大楼却鲜少有人光顾,到了夜间,只有几个轮班的职员值班。 女职员在前台频频偷瞄闻勉,自以为目光隐秘,实际早已被闻勉发现。 闻勉并不担心她外传,产业园的职工签有保密合同,他正好借着喻氤不在的空隙回闻沥消息。 喻氤让闻沥查当年证据的事,他是知道的,只让沈则川给闻沥介绍了几个熟人,其他的,他不过多插手,因为他记得喻氤说过,她想自己主导。 纵观事情发酵的一周,她每日照常到组拍摄,面对旁人暗中揣测的态度,她表现的滴水不漏,可闻勉仍然察觉到她眼底的焦虑。那是受过创伤的人再次将伤口暴露的焦虑,即使她是赢者,喻氤依然不开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面传来一声巨大的碎裂声。 紧接着是秦昼气恼地轻呼:“喻氤,你这是做什么?” “没听见吗?我让你滚!” 闻勉拢起眉,对听见声音走出来的女职员摇头,“我去看看。” 里间,秦昼脸上火辣辣的疼,抬手蹭了一把,果真见手背沾了血,墙边是砸得稀碎的瓷杯,他不敢置信:“我和你好好商量,你怎么一上来就动手?” 喻氤必须非常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上去抓花秦昼的脸,她咬紧牙关,厌恶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秦昼,你怎么有脸让我原谅江菀妍?” “我没有让你原谅她,只是伤害已经发生了,过去的事不能改变,她这些天她被全网辱骂,电影排片也被大幅撤下,人人对她避而不及,还不够吗?她已经付出代价了,你也尝过被网暴的滋味,难道把她逼死,你就会好过一些?” 秦昼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苦涩央求:“我会去做她的工作,你想要道歉?还是赔偿?什么都可以,我保证,只要你愿意同她公开和解——” “啪——” 喻氤反手就是一耳光。 “你保证?你替谁保证?” 她冷笑:“秦昼,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做不了江菀妍的主,也做不了我的主,你的保证一文不值。” 这一耳光她用尽全力,打得秦昼怔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喻氤说了什么,他像被摘掉最后一块遮羞布,恼怒、羞辱、委屈、费解在他的脸上五味纷呈。 他低着头,强硬辩解:“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和她已经没可能了……” 喻氤声音冷得快结冰:“我不关心你们之间的事,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你,你可以走了。” 秦昼抱住自己的头,他来之前明明想好了要怎么说服喻氤,此刻却一句也想不起来,他只知道他好不容易见到喻氤,不能无功而返。 猛然间,眼前闪过喻氤工作室罗列的那些“罪证”,他大喜过望:“至少曝光你家地址、拐走豆豆、给你寄恐吓信不是她授意的,我了解她,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犯罪,全都是粉丝自己的玩闹……” 他越说越肯定,没发现喻氤的眼睛倏地红了。 喻氤颤声打断:“所以呢?她不知情,我的豆豆就活该被她的粉丝肢解?” 秦昼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她情绪不对,她看他的眼神像是恨毒了他。 “你知不知道,他们不仅用开水烫它,还剥掉它的皮,把它剁成一块一块的血块,你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剁的吗?仅仅是锐利一些的砖块。” 那天是豆豆固定送去宠物店洗澡的日子,她被雪藏在家,公司给她配的助理也不把她当回事,豆豆就这么搞丢了,她在家附近找了两天,最后是周湘强行把她关在家。 她那时住的房子没有专门的储物间,助理每回带饭和拿快递,就放在门口的储物柜里,有时东西多,就会堆在外面。 江菀妍的粉丝很聪明,他们观察了好几天,甚至去翻了垃圾,把饭盒包装成助理常订的那家外卖,她吃了,之后才发现饭盒底下的恐吓信,那里面放着豆豆的照片,还说她喝的,是用豆豆的肉煮的汤。 后来派出所的警察查证,那些饭菜汤就是普通的外卖,可那种从肠道开始的反胃,永远地刻在了她的身体里。 喻氤全身都在发抖,“秦昼,你是抱过豆豆的,它听得懂人话,知道怎么回应人,我养了它七年,我清楚它的一切习惯,它就是我的家人。家人被残忍的杀害了,我不恨江菀妍我恨谁?你告诉我我恨谁?!” “够了,喻氤。” 一道清润嗓音插进来,视野里的秦昼被挡住,闻勉像曾经捂住她双耳那样,强迫她看着自己。 “好了,看着我,就到这里,别再去回忆了,豆豆已经去新家了,它不会怪你。” “闻勉……” 喻氤望着他,泪水落了下来。 闻勉揩去她的泪珠,轻柔地哄:“我知道,我们谁也不原谅,我们会追究到底。” 喻氤搭上他的臂弯,用力,再用力,好像想借此从他那里获得力量,闻勉面不改色地忽略胳膊上传来的疼痛,确保她脸上再无一处软弱的泪痕。 喻氤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一半理智,她从闻勉身后走出来,对秦昼道:“你说江菀妍不知情,也许是吧,但没有她,我的豆豆不会惨死,没有她,我早就将凶手绳之以法。” 秦昼倒退两步:“你说什么?” 喻氤撇开脸,不想看他假模假式的震惊:“豆豆死之 后,我到派出所报警,来的是娱界的高管,江菀妍的亲伯伯,江崇炜。” “他说反正豆豆的死也立不了案,我就算报警,警察最多也就是把那几个人肉我住址的人拘留十天,罚款五百块,我什么也做不了。” “相反,只要我签下和解书,不牵扯江菀妍,他就能让我继续拍戏,否则就以违约为由,让我赔偿《秋日恋曲》项目给公司带来的亏损。” “我靠豆豆的死,换来了今天,”喻氤盯着秦昼,目光让后者无处可藏,“你让我原谅江菀妍,简直是痴人说梦,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同她、同娱界和解。” 说完,她不管秦昼的反应,迈开步离开。 秦昼如梦初醒,还想再说什么,被闻勉挡在了门前。 闻勉身形优越,比他还高小半个头。 “秦天王若是真想帮旧爱,何不公开站在她身前?或者帮她解决30亿的对赌协议,好过空口白眼,指望旁人以德报怨。” 秦昼盛怒:“你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 很快他就后悔,因为眼前这人微妙的变了,五官还是那副五官,周身气场却凝成刺骨寒潭,他半搭着眼睇下来,眸中有锐利暗光闪过。 “不要再靠近她,否则,江家只会倒的更快。” 秦昼电光火石间想通了某些不解的事,惊诧:“你……” 闻勉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秦昼心中复杂万千,难怪……难怪娱界在圈中屹立二十年,却在短短几年间颓势尽显,难怪喻氤能周全详密的找全那么多证据,是闻勉在背后推波助澜。 秦昼自己不是权势出身,但入圈后一路顺风顺水贵人提携,平日出入结交的也是富家子弟,对闻家的事没少听。 正因为没少听,所以他压根没把闻勉放在心上,在他眼里闻勉父母双亡,手里空有股份,没有实权,还处处受闻家忌惮,甚至不如闻沥那个草包,至少闻沥生了个命长的爹。 没想到闻勉竟能一力促成娱界的走衰,背后的环环绕绕,不是一盘简单的棋。 喻氤竟然跟心机如此深沉的人同出共入,秦昼苦笑,可惜他已经没有资格插手了。 他开车离开影视基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开向了医院。 vip病房内,江菀妍左手输着液,右手正翻着一张时装品牌的新季度高定客户邀请函,眼见着秦昼失魂落魄地进来,嗤笑:“我又不是死了,你这副样子,来给我送终吗?” 秦昼坦白道:“我去见喻氤了。” 江菀妍变脸,掀手将邀请函砸来,“谁让你去的?” 薄薄的硬纸片在空中无力地荡下,造不成任何损伤,但秦昼却觉得心里一痛,仿佛他的心也如那无力的纸片一样,在地上任人践踏。 他面如死灰道:“我去求她原谅你,她如果坚持,你会被列为劣迹艺人,还有可能坐牢。” 江菀妍一把扯开手上的输液管,朝他扑来,手脚并用地打他,“我什么也没做,用得着她原谅我?你就是找理由去见她!秦昼!你这个负心汉!” 秦昼抓住发狂的她,红着眼嘶哑道:“我问你,你真的没有引导粉丝人肉喻氤?” 江菀妍被他吓得不敢再动,吞了吞口水,声音发虚:“我没有,我哪知道他们真的会去做啊,别人做的事凭什么怪在我头上?” “那你伯伯呢?他不是去替你善后了吗?” 江菀妍找不到话辩解,甩开他的手,坐在床上哭:“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爱我了,以前你爱我的时候,从来不会过问这些,你只会说我高兴最重要!” “秦昼!你是不是嫌我老了难看了?不然你为什么变心?我们一起纹的刺青还没褪色,你怎么说不爱就不爱了?” 看着她哭闹的样子,秦昼只觉得这间病房好冷,冷的人手脚发麻。 - 从大楼离开,喻氤一路疾走,旧事在脑中纷杂交织,等到回过神才发现她就这样在园区里走了好远。 身后有不远不近的脚步声,闻勉一直跟在她身后,既不上前安慰她,也没有转身去开车,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夜晚空荡荡的影视园区走了好久。 喻氤停住脚,看看周围,皆是模样相似的白色影视棚,也分不出他们具体在哪,路灯将她的影子和闻勉的相连。 她一时有些无言,是闻勉先开了口。 “好些了?” “嗯?” “我是说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喻氤摇头,扯不出笑容,“我好像总是被你看到狼狈的样子。” 闻勉勾唇,“被我看到总比被其他人看到好。” 这句话像个小钩子,在喻氤心上轻轻刮了一道印痕。 这些天她能感觉到闻勉若有似无的关心——他知道她没有表现的那般强大,也知道她不想被人戳穿。 然而紧要关头,喻氤分不出心神来细想、又或是回应他的体贴。 她看着夜灯下的闻勉,昏黄灯光在他高挺的鼻骨一侧打下阴影,眉眼清隽舒展,初夏的风吹过他的衣摆,在身旁矮灌木间扫出簌簌轻响。 喻氤有些恍惚,她总是想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她和闻勉是前任,是爱过一场又失败,是不应该再混淆,也不应该再有未来的关系。 可是这一瞬间,也许是她被软弱倾袭,也许是夏天的风太舒服。 喻氤突然觉得,她可能要败给这个瞬间了。 她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望着闻勉的眼睛,“闻勉,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闻勉微怔,眨了眨眼,好像已经有答案,在他开口之前,喻氤却摇摇头,不重要了,至少今晚,她决定抛开那些意义。 喻氤迈开步,在闻勉的注视下,踮脚吻上他的唇角。 闻勉浑身僵硬,眼中密云翻涌,他一动不动,待喻氤从唇上离开,黑眸紧紧锁住她,“喻氤,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喻氤勾着他的后颈下拉,轻咬他的喉结,含糊不清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第57章 r-23灼灼他的西裤上被洇湿了一…… 喻氤从没想过她也有如此急躁的时刻。 和人在电梯里吻的头晕目眩,开门密码按了几次都按不对。 “滴——” 门锁又一次传出秘密错误的警报,身后响起了男人轻笑的气音。 有人从后揽住她的腰,修长有力的指尖缠上她的指节,闻勉贴在她耳边低语。 “再错咱们今天就进不了你家了。” “告诉我密码,我帮你按。” 呼吸吹入耳朵,喻氤痒得缩了缩,“2。” 滚烫的指腹带着她按下数字,他贴着她耳垂细密的吻,“还有呢?” 喻氤闭上眼,“0。” 腰上的掌心有向上的趋势,拇指抵在她腰窝轻揉,似在无声催促,喻氤打了个哆嗦,吐出后四个数字。 门开了。 喻氤觉得这样不行,岂不是又被他带着走? 她向后推了闻勉一把,倒退着拉开距离,直到抵在实木餐桌,一边脱掉闷热的衬衫西装,露出里面的红丝绒挂脖长裙,一边约法三章:“先说好,你不许说那些荤话。” 闻勉好整以暇地关上门,慢慢踱进来,“哪些?” 喻氤说不出口,同他的第一次留下的印象太深,他最喜欢在她最难耐的时候观赏她,然后说些让人听了羞得蜷缩的胡话。 闻勉笑起来,似乎想起来了,歪头,“我那是在夸你漂亮,你不喜欢?” 喻氤坚决抵制:“不要。” 闻勉鼻尖轻哼了一声,算是应和,走近,托着她的大腿把人抬到餐桌上坐着,掌心顺着长裙开衩将布料推到腿根。 “还有吗?” 喻氤看着他握住自己的小腿,替自己脱鞋,慢条斯理的模样像一道餐前礼仪,她想也不想又加上一条——“我喊停的时候,你不能再继续。” 身前的人停住了,他眯了眯眼,打量她的神情,分辨她有几分认真:“你喊停的时候?可你每次没一会儿就受不住了……” 喻氤硬着头皮捂住他的嘴,“你就说答不答应!” 闻勉迟疑片刻,含糊道:“我看情况吧。” 鞋子系带解开,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喻氤被拦腰抱了起来,她尖叫:“闻勉!你耍无赖!” 她显然低估了闻勉在情事上的恶劣程度,不让他说话,他果然后半程再不发一言,可尽管如此,他还有一百种方式折腾她。 他既不脱她的衣服 ,也不脱自己的衣服,就把她抱在腿上,隔着那件红丝绒的布料亲吻她的前胸,并着布料一起咬她。 绒布上打湿的短毛蹭着她,喻氤忍不住嘤咛出声,却引来他更深的轻笑。 从他腿上离开时,深灰色的西裤上被洇湿了一小块水迹,他顿了顿,挑起眼尾看她,浓重的眸色像在说“就这么想我?” 喻氤顶着大红脸,不服输地背对着他跪下,挂脖连接后腰的碎钻银链嵌在白皙细腻的腰窝,她知道闻勉最吃这一套。 果然,身后的目光愈加灼灼。 被晕湿的西裤贴上来,将她分得更开些。 他们还是太久没触碰过彼此,无论是闻勉,还是喻氤,都急切了些。 喻氤皱着眉,指下床单被捏成一团,闻勉也不舒服,轻轻拍了拍她的腿侧,“放松一点。” 一切到后半段才步入正轨。 闻勉打定主意不说话,房里便只剩下喻氤的声音,和他的低喘相比,她哼的太过羞耻,惊觉这一点,喻氤咬住下唇,不肯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惜主意打的好,身后的人却不打算放她一码,修长的两指揉着她咬的通红的唇,然后是她的贝齿,喻氤发了狠想咬他,却被捉住了那尾小红蛇。 他又起了戏弄之心,长指纠缠红蛇,弄得喻氤红了眼,她想叫停,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乖乖舔他,寄希望于他早点放过自己。 几波浪止风平,那股战栗仍留在喻氤神经里,舒服归舒服,但她也没忘闻勉干了什么,踢了他一脚,用喊哑了的嗓音斥他:“滚出我家。” 闻勉饱餐一顿,正是餍足的时候,又怎么会计较这一两句打骂,但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aftercare,或者说他这方面一向做的到位。 “你还有力气?” 喻氤气不打一出来,“闻勉!你还是不是人?” 他愉悦的低笑,站起身替自己解释:“我是说,你还有力气打理自己?” 说着目光在喻氤已经不能入眼的红裙上打了一转。 喻氤确实难受,本来就是比较贴身的裙子,现下糟污一团,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让她这么入睡不如让她死了。 她撇开脸,默许了闻勉的动作。 闻勉去放了热水,接着折返回来,抱着她进了浴室,替她解开长裙,放进浴缸里。 喻氤全程闭着眼,她当然没那么坦然,但她全身酸软,手肘都抬不起来,干脆闭着眼睛装死。 浴缸里水温刚好,浴球融化带来的奶香令人精神放松,该说不说,如果闻勉哪天破产了,以他的皮相性情和贴心程度,去当个高级管家估计也是人人抢着要的程度。 这么想着,她笑了一下。 “这么开心?”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喻氤睁开眼,发现水波颤动,闻勉贴着她坐了进来,喻氤瞪大眼睛试图挣动,闻勉却从身后牢牢抱住了她,下巴垫在她肩窝里。 “让我抱一会儿。” 喻氤像被点了穴,突然安静下来,渐渐地,发现闻勉没有其他动作,就只是抱着她,喻氤慢慢卸了力,靠在他怀里。 过了一会儿,闻勉用手掬了泡沫,洒在她的胳膊上,按摩她的肌肉。 喻氤看了一眼就不再管。 闻勉一边帮她清洗,一边淡淡问:“江崇炜,那个替江菀妍粉丝善后的人,也是用假合同威胁你,让你对外宣称是娱界帮你拿到《铁锈》资源的娱界高管,是吗?” 喻氤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嗯,是他。” 她从没跟闻勉提起过这件事,但也不意外他会知道,唯一有些好奇的是——闻勉是何时知道的。 闻勉动作未停,语气也不强硬,好似只是随意聊天:“为什么没向我求助?” 喻氤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浸在泡沫里搓了搓,态度满不在意:“没什么好求助的,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闻勉。 “喻氤,聪明的做法是顺从他的意,然后把事情丢给我解决。” 喻氤从他怀里出来,暗暗吸气,回身跨坐在他腿上,“聪不聪明,都已经过去了,今晚还长,你是要继续聊这些扫兴的话题,还是同我一起……” 最后几个字,她学他的模样,贴在他耳边说的。 闻勉眼眸深深,有未散的**,好像还有一丝难过。 他敛眉笑了笑,掌心包住她的膝盖,不让她的膝盖碰到坚硬的浴缸,戏谑:“方才磨的还不够疼?” 他这么一说,喻氤曲起腿一看,膝盖果然被床单磨红了,她自己都没发觉,他却注意到了。 喻氤冷哼:“怪谁?” 闻勉好脾气地认错:“怪我。” 这一晚,两人在浴缸又做了一次,持温的热水比体温略烫,流进去,烫的喻氤更加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泄过火,闻勉耐心得过了头,迟迟不肯放她,直把喻氤弄昏过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闻勉重新放了水,细致将她清洗了一遍,套了件衣服便去清理床褥。 在一起时他来过几次喻氤家,都未过夜,只能摸索着找到存放干净被套的地方。 她的衣柜和几年前差不多,依旧钟爱轻柔的冷色调。今天这件勃艮第红丝绒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她穿红色,其实很漂亮,在她身上滑动时,像倾洒下的醇厚红酒。 他换好床褥,又去找她的睡衣,在翻到某个抽屉时,看见了几样熟悉的东西。 最先是他的车钥匙,然后是一盘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磁带。 那盘磁带闻勉太熟悉了,在过去的两年间,无法见到喻氤的日子,他都靠播放那盘磁带入睡。 他法国常住的房子里有好几间卧室,但没有一间是他真正的卧室——法国电影协会的玛索夫人听闻他的喜好,为他推荐的房子里有最好的私人放映室,他便是在那里入睡。 老式的磁带读到头便自动跳停,有时他午夜惊醒,便要起来重放,往往就再无睡意,看着磁带里的喻氤到天亮。 他不知道磁带为什么会出现在喻氤这里,当然,不可能是他手里那盘,那就只有收在闻沥那的一份。 闻勉将磁带放回原位,手指却摸到了相似的物件,拿出来一看,竟是当年他送给喻氤父亲的齐佬影碟。 到这,不必多想,他也能猜到这格抽屉是收藏和谁有关的事物。 他突然就好奇,还有什么东西。 再往里,只有一个黑盒子,拿起来有些重量,内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打开一看,瞳孔微微放大。 里面装着很多很多的红色指甲油。 红色的,指甲油。 仿佛触碰到断点,记忆抽帧闪现,那个夏天不断重拍的情节,李金银涂了又卸的小指,好像一段格格不入的怪异片段,从电影中剪切进喻氤的人生。 让闻勉再一次清晰的看见,喻氤和李金银重合的那段影子。 他定住神,仔细检查那些瓶瓶罐罐,确信已经很久不再使用,他暂且放下心,将东西一一归位,拿着睡衣回到浴室。 喻氤双臂环腿,斜靠着浴缸,睡的不是很安稳,闻勉擦干她的身体,抱着她换上衣服,一趟下来全身又沾湿了。 他安置好喻氤,草草将自己冲过,已然没了睡意,他给孟竖打了个电话,不知缘由,孟竖那边竟也一夜未睡。 两人聊到天际出现一线亮光,闻勉才回到喻氤的卧室。 五月的夜还是微凉,他先暖好自己才将喻氤纳入怀中,闻着她发间清香,心中宁静。 不想没抱两分钟,喻氤睡梦中甩了他一巴掌,转过身去,嘴里嘟囔:“别弄我,好热!” 闻勉:“……” 也好,她已经在身边了,他终于不必再害怕了。 闻勉望着天花板微笑,有机会要改改她的睡觉习惯。 第58章 r-24禽兽“别动,家里没套了。…… 论早上一起床就看到,内娱最想睡的男人top3空罩西装在自家冰箱前沉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受访者喻氤表示:嗯,很养眼。 闻勉听到动静,从冷冻仓里拿出两盒速冻饺子,“你平常在家就吃这些?” 喻氤:…… 怎么了? 谁规定女演员不能吃速冻食品? “方便。” 吃多少煮多少,也省得自己做。 闻勉看她一眼,没再多说,只问:“那吃这个行吗?” 喻氤:“可以。” 她是饿惨了,吃什么都行,只要尽快能下肚。 她站在闻勉边上看他接水打火,看着看着眼睛就瞄到那脉络分明的小臂,就是这双手,昨晚贴着她小腹按压,逼得她丢盔弃甲…… 喻氤眼尾直发烫,命自己打住,青天白日,她在想什么? 好在闻勉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背对着嘱咐她去洗漱,喻氤心虚,乖乖照做。 洗漱台前摆着新拆的牙刷,还是湿的,再看看身上的干净睡衣,喻氤一边刷牙一边暗暗啧叹,他倒是对她家熟门熟路,连床单被套备用日用品都知道在哪。 想到这,她活动活动筋骨,又跳了两下,身后传来闻勉的声音。 “别蹦了,昨天帮你按过,身上应该不至于太酸。” 喻氤闹了个大红脸,嘴硬:“谁说不酸?被折来折去的又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完脸埋下去,借着洗脸的动作,好叫他看不出她的害羞。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饺子已经煮好,餐桌椅背添了个软垫,闻勉抬了抬下巴,“先吃吧,吃完我再给你按按。” 喻氤分不出他是真关心还是又在找借口碰她,胡乱敷衍了过去。 闻勉在她的碗里倒了些醋,问:“今天想做什么?” 前一天剧组有人和杜布瓦兄弟说了喻氤的事,俩法国人终于联上了中国的网,很有人情味的给喻氤放了一周假,将她的戏份往后排,正因如此,她才敢和闻勉彻夜乱来。 只不过乱来的代价就是元气大伤,她现在还觉得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做其他。 “什么都不做,在家躺着。” 她就打算宅在家里,他要是有事可自行离去,闻勉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他本来就常食不言寝不语,喻氤只当他听明白她的意思,没想到吃完饭,他给小余打了个电话,没有避讳喻氤,喻氤便听他堂而皇之地让小余送几件他的衣服来。 喻氤:? 她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同意你住进来了?” 闻勉握着手机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但喻氤若是到这时候还看不出来他是装模作样她就是傻子。 她不顾小余还在那头,三步并作两步,想去抢他的手机。 可闻勉到底比她高二十公分,手臂稍稍抬一抬她就够不着了,情急之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跳上他的背,一手锁喉一手抢过手机。 “小余,别听他的,他——” 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已结束。 闻勉站稳,反手托住她的屁股,被她锁在腕下的喉咙发出低笑,震动一阵阵的贴着皮肤传开,又痒又麻。 他侧过脸来,难掩笑意:“小余说这就出门。” 喻氤气的张口咬他的肩,“闻勉你要不要脸?我什么时候让你住进来了?” 闻勉背着她转了一圈,“现在说也来得及。” “你放我下来!” “说不说?” “不说!” “为什么?我可以天天给你按摩。” 喻氤就差再次尖叫了:“闻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放我下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倒进沙发里,待到眼前世界周正,闻勉坐在她身前,骨肉漂亮的小臂撑在她脸侧,另一只手的拇指蹭着她的下唇,眼里有蛊惑的笑意。 “那你说说,我打的什么主意?” 论踢皮球和不要脸,喻氤永远都比不过他。 他罩着的那件loropiana,肩线上还沾着她的口水,至此这一套昂贵西服从上到下都带上了她的痕迹。 之后怎么又亲到一块去的,喻氤也不知道,但闻勉的吻总是很舒服,哪怕他在床上总是行事很重,喻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吻就是哄人的迷魂汤药。 亲着亲着,腿侧似乎被什么抵住,喻氤猛的惊醒,她可真的不行了,再这么下去她就货真价实出不了门了。 感受到她突然的挣扎,闻勉又亲了亲她的鼻尖,“别动,家里没套了。” 喻氤:……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闻勉,你是禽兽吗?” 闻勉似乎也有点无奈,侧过脸去,耳根有一丝暗红,“所以让你别动。” 他不红还好,他一红更加提醒了喻氤现在的状况,她捂住眼睛,他们到底是有多无度…… 得益于某项必需品的紧急告缺,喻氤一个下午都绕着闻勉走,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勉就好像得了某种分离焦虑症,根本不允许她离开他视线半分钟,只要她没动静了,他准要追过来看看她在干什么。 喻氤甚至觉得如果可以,闻勉说不定能把她系在他手边。 她很想强调,这里是她家,她才是主人好吗? 这种感觉在小余来送东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小余到的巧,正好两人订的菜半小时前送到,喻氤就留小余一起吃晚饭。 闻勉从厨房出来,接过小余递来的几个纸袋,面不改色地扯谎:“他还要回华盟开会,来不及。” 喻氤半信半疑,“你不是最近没有工作吗?” 他都暂停工作了,他的个人助理回公司开哪门子的会? 闻勉顿了顿,没立刻接上话。 喻氤环胸,也很讲道理:“要么小余留下来吃饭,要么你带着你的东西,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几秒钟的寂静,只有厨房锅里煲的汤在咕嘟冒泡,小余夹在两人中间站得浑身刺挠,陪笑解围:“喻氤姐,闻哥没说错,我晚上真有个会……” “进来吧,小余,”闻勉打断他,春风拂面,“煮了你爱吃的菜。” 小余:“……” 可以申请加班费吗? 说归说,闻勉最后真的专门给小余加了道菜。 小余是东北人,打小就吃地三鲜,用他的话来说地三鲜就是家里必备菜。 “我们在法国的时候,我就特别想这一口,闻哥就找了菜谱给我做,一盘我能下两碗大米饭!”小余比了两根手指。 喻氤瞥一眼闻勉,他低头吃饭,并不把自己食不言那一套强加给旁人,所以饭桌上喻氤和小余该怎么聊还是怎么聊。 “喻氤姐,你跟闻哥在一块,还没看网上的消息吧?江菀妍可算完了。” 喻氤停下筷,“怎么说?” 小余两口扒完碗里的饭,才道:“她新片偷票房的事证据确凿,已经全线撤档,娱界估计要被索赔几十个亿,我听说已经把好几个一二线艺人的影视经纪约分割抛出去了,这样一来,之后艺人的流失量就大了。” “除此之外,江菀妍手上仅剩的几个代言品牌也相继宣布和她解约,商务这一块可以说全军覆没。” “至于粉丝嘛,有八个大粉丝站宣布永久关闭脱粉,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在等她的回应。” 喻氤并不失望,“她毕竟是很多人的童年女神,粉丝粘性还是很强的。” 小余笑得开朗:“那也没用,板上钉钉的事,江菀妍也挺不了几天了,等她被总局正式封杀,这些粉丝还不是只能乖乖接受。” “哦,对了姐,有好几个你的朋友发博支持你呢,像咱们《铁锈》的嘉群哥、韦琳姐,还有元昊,等你有空了给他们回个信息呗。” 喻氤对他颔首,“好,多谢你提醒。” 小余不好意思地摸了把脸,“谢就不用了,应该的,你别怪我抢了秋秋的活就行。” 等到送走小余,喻氤有些茫然,小余的到来就像现实里的一片落叶, 飘进她暂时躲避的安全港,她同闻勉厮混的时候,外面或许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所有人都在找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帮助过她的,又或是曾对她恶语相向的。 再一次成为风暴的中心,需要勇气。 她憋着一股劲,一定要看到江菀妍自尝苦果,可是这股劲,在昨天看到闻勉的时候,突然泄掉了。 她握着手机,不知道要不要点开,就像小余说的,她至少该向谭嘉群他们道谢。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抽走了她的手机。 闻勉神色淡淡:“不想看网上的消息就不看,喻氤,你有权利让自己休息。” 喻氤仍然犹豫不决。 “27岁的喻氤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还18岁的喻氤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字,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不要苛求自己。” 闻勉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出房间,“既然你这么有闲心,不如帮我一个忙。” 喻氤不解:“什么忙?” 闻勉从小余带来的纸袋中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那盒子喻氤十分眼熟,拆开来,果然是那瓶闻勉曾为她调制的鸢尾香水。 闻勉亲手把盒子上的紫色系带折好,很平静,“这是当初你从我家离开时没能带走的,现在该物归原主。” 她留在那个家里的东西何止一瓶香水?还有他。 喻氤放在腿侧的手指悄悄蜷缩,“你让我帮你的忙,就是重新收下它?” 闻勉摇摇头,“不是。” 喻氤有些慌张,她明白,他们昨夜确实突破了界限,让关系变得模糊不清,可曾经经历的事情依然是隔在她和闻勉之间的一层纸。 她还没有准备好,去触碰这层纸。 “闻勉,你等等。”她紧急叫停,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鼻尖都沁出细汗。 与之相对的,闻勉像已经做了决定那般,安定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我不会逼你立刻做出决定,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去见一个人。” “在那之后,无论你要我去或留,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 在见到闻勉所说的“那个人”前,喻氤猜想了很多种可能,他爷爷,或者他父母?又或是他的某个家人、朋友。 但当闻勉驱车两小时,带她到隔壁市的某个工厂职工小区,她渐渐意识到不对。 尤其是,她在那栋老居民楼下看到了孟竖的车子。 喻氤疑惑:“你到底要带我见谁?” 闻勉替她解开安全带,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喻氤片刻犹豫,还是下了车 这是一个有些年代感的小区,很大,还有社区诊所,看着上个年代似乎辉煌过,如今一路开进来,只有零星几个长者坐在街边昏暗的小卖部里,楼栋下的树底黄土赤裸,没人打理,也没人在意。 喻氤跟着闻勉上楼,老式的水泥台阶,两人并肩过都狭窄,感应灯时好时坏。 最终在一间门前停下,不高的防盗门上贴着干净的“福”字,门口放着红毯,贴墙摆放着一支装伞的铁桶,喻氤判断这家主人该是个拮据但工整的人。 门被闻勉敲响,三声。 开门的人是孟竖,他先看了喻氤一眼,早知道她要来的样子,从进门处的鞋柜里拎出两双拖鞋。 “进来吧,换鞋。” 喻氤走进门,这才看到屋中全貌。 老式的黄杨木打成的一体家具,客厅顶上吊着年代剧里才有的扇叶,柜架上摆满了书,一个五十岁样貌的女人坐在电视机前,五月的天腿上盖着毛线毯。 她长的并不美丽,顶多算是清雅,身材瘦削,衣领漏出的锁骨几乎凹陷进去,额间眼角有岁月的风霜,双眼却沉静如海,透着浓浓的知识分子气息。 “你好,喻氤,我一直期待着能和你见上一面。” 喻氤抿紧唇,“你是?” 女人对她展开一抹恬淡笑容,“我叫李忍。” “你也可以叫我的另一个名字,李金银。” 第59章 r-25真实(修)她们并不相像…… 喻氤听到女人的话,心脏重重地跳了两拍。 她说她是李金银。 她怎么会是李金银? 如果李金银确有其人,那《铁锈》的故事是真实的?娄泽呢? 喻氤怔怔地望着女人,脚下仿佛被钉住,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鼻尖闻到一丝苦莲气息,是这陌生环境里她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她望向闻勉,“你早就知道了?” 闻勉薄唇紧抿,微不可察地点头。 女人缓缓道:“不怪他,是我托他们保密的,这段往事尘封太久,本不该重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孟竖从厨房里端出两盘菜,放到圆餐桌上,“进来再说吧。” “你们开车来,还没用过午饭吧,有什么疑问边吃边说。”女人用遥控器关掉电视,站起身,独自走到圆桌旁,用手撑着桌沿坐下。 喻氤这才注意到她的腿脚似乎不好,走路微跛,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周身病气冗沉,可越是这样,她那股历经风霜、静水流深的气质越突出。 女人理好膝头的毛毯,平静地看过来,喻氤犹豫片刻,还是换了鞋。 “打扰了。” 四人面对面坐下,餐桌上菜式不多,看着像是外面饭店打包的式样。 女人开口:“家里久不开火,我让孟警官去馆子里要了几个菜,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惯。” “等等,”喻氤再度混乱,“孟……警官?” 女人笑了笑,“叫了几十年,习惯了,总是改不了口。” 说完看向孟竖,“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孟竖左手盖在烟盒上,不知顾忌什么,没有打开,和李金银说话时语气微微收敛,“我来吧,你少说话,歇歇。” 喻氤目光在两人间打了一转,孟竖看了过来,破釜沉舟般开口:“很多人都知道我是半路出家拍的电影,但大部分的人不知道,在那之前,我是一名警察。” “九四年我从警校毕业,被家里安排在市属一个小县城,县城没什么事,加上我从警不过顺应家里的希望,在局里的几年里我都在混日子。” “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大案,是一起情杀案,凶手捅死两人,当场自首,留下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娄泽。” 说到这,孟竖停顿片刻。 不需详解,喻氤已经猜到,他就是片中收养照顾娄泽和李金银的莫警官。 难怪那时他对饰演莫警官的元昊要求甚苛,因为他是戏中人。 “所以戏里的故事,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喻氤感到窒息。 孟竖沉默了两秒,低下头,似乎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李金银替他回答:“是。” 喻氤看向她,她打理得体的发丝掺着灰白,脸上的纹路比五十多岁的孟竖还深,唯独一双眼睛透着知识分子的理智和淡漠,望着这双眼睛,喻氤不得不相信,她就是李金银。 “娄泽他……?” “就像你们演的,他死了。” “而我因为防卫过当致人死亡,被判坐了三年牢。出来之后,孟警官替我改名,在化工厂给我找了个活干,后来原单位合并重组,我只有高中文凭,又劳改过,只能北上,最后留在了廊坊。” 也许是过去太久,李金银提起往事时神态非常平和,反倒是孟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当年李金银早就察觉有人在出租屋外鬼鬼祟祟,我没有在意,我的疏忽害死了娄泽,毁了两个孩子的一生,我不配也无法再继续做警察,于是我逃跑了,跑到香港,开始拍片。” “如今我也算功成名就,只有这桩心事三十年了始终放不下,这些年我和李金银一直有书信联系,她不肯接受我的帮助,我能做的只有把她和娄泽的故事拍下来。他们俩没有父母,也没有孩子,拍下来, 至少有东西证明他们来过这世间。” 喻氤心中暗惊,终于想通进屋之后所有的怪异之处——这间屋子过于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就像仅供人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更没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所以李金银这么多年都是独自一人漂泊吗? 转瞬喻氤又觉得这才应当,杀青时她和孟竖聊过的,经历过娄泽的死,李金银这辈子都做不成正常人,只不过如今,李金银从一个角色、一个纸上的名字,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 只需口述,喻氤就可以想象李金银这些年的生活,这间屋子在她眼中活了起来,她好像能看见李金银规律的身影,独自下班,煮一人份的饭,在打开却不播放声音的电视机前安静吃饭,接着洗碗,看书,然后睡觉,死水一般。 喻氤抬眼去看李金银,发现李金银也正在观察她,喻氤唰地一下头皮发麻,在这一瞬间,她恍惚明白为什么李金银说期待见她一面——因为她也曾是“李金银”。 “李姨,”一直未插话的闻勉忽然开口,对李金银温和地笑:“喻氤来的路上还说饿,我们先吃饭吧,不然菜要凉了。” 李金银黑眸微转,和闻勉视线相交,没人知道短短几秒两人交换了什么信息,只见李金银眼中掠过淡淡笑意,率先拿起筷子。 “说的对,你们远来是客,先吃饭。” 一顿饭,桌上三个人吃的食不知味,各有所思,独李金银一人轻松自在,但她胃口很小,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饭后,李金银提出让喻氤陪她到楼下消消食。 喻氤还没答,闻勉先站了起来,“一起吧,正好我也吃的有些多。” 喻氤有些奇怪,总觉得闻勉并不想她和李金银单独相处,可仔细看去,闻勉神色自然,又像是她多心了。 李金银看闻勉一眼,笑了笑,低头穿鞋,径自出了门,没说同不同意。孟竖却在这个时候做主,强硬地把闻勉留了下来。 待到关门声响起,孟竖弯着腰,把吃完的碗在老式的瓷砖台里冲一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李金银有数,况且你把喻氤看的这么紧,怎么知道她没有话想问李金银?” 闻勉面无表情,“我在担心什么,你难道没有猜想?” 与此同时,喻氤扶着李金银下楼梯,她家楼层住的高,很难想象李金银过去是怎样上下楼的。 正午时分,楼道外阳光灿烂,透过树叶缝隙在地上打下斑斓树影,李金银伸手挡了挡眼前阳光,微笑:“他很紧张你。” 喻氤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但她不知道怎么答。 在李金银看来,她和闻勉应该只是同事,幸好李金银也无意于追问二人关系,仿佛下来真的只是为了消食,带着喻氤绕着楼栋散起了步。 喻氤看着她走路时明显有异的腿,想到自己杀青那场戏,说道:“您看过《铁锈》的剧本吗?” “当然。” “最后一场戏,我在海里走了很久,到现在每逢下雨,关节就会疼。” 李金银浅笑:“你想问我的腿?我的腿不是在那时伤的。” 喻氤等了等,没等到她的后文,看样子李金银不打算向她说明,她舔舔下唇,诚实道:“抱歉,我不该探听。” 李金银没有生气,反倒说:“我听说过很多你的事,一直以为孟警官选了一个和我十分相像的人,可是今天见到你,才知道不是这样。” 喻氤心境澄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也以为我同你很像。” “不知道孟导有没有和你提过,他当初选我演李金银,是因为一张照片。我以前觉得很荒谬,只能解释为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直到刚才我才忽然想通,我也许在某些特质上与你有相似之处,但根本上我和你完全是两类人。” 李金银问:“怎么说?” 喻氤停下脚步,“我可以问问,娄泽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吗?” 李金银大约是猜出她想表达什么,“你想说我没有正常人的情绪?” “无意冒犯,但我猜你是愤怒。” “愤怒于有人动了你的东西,愤怒于有人毁掉了你预想中的未来。” “但我不一样,我感到的是痛苦,我想大部分的人,在失去重要的人时,首先感到的都是痛苦。” 可电影中的李金银,将愤怒隐藏于麻木之下,酝酿一场蓬勃的毁灭。 所以喻氤演到后期很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是夜半时分的惊醒,也不是片场不可自控的泪水,而是她自我意识同李金银意识的强烈相悖。 她在扮演李金银,她的灵魂却在提醒她,她到底是谁。 只不过那时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在告诉她,她入戏了,以至于她也误以为,她对闻勉的感情里一定有他人的影子。 喻氤肯定道:“我只是在扮演你,我和你并不相像。” 李金银听完,并无什么波动,“恭喜你,孩子,清楚自己是谁是一件幸运的事。” “我只是对一点感到疑惑,”喻氤眼中透出锐利,“孟导说《铁锈》是根据你的故事改编,那么电影的结局是故事,还是真实?” 电影里对于采砂船上发生的事,采用了大段的留白,误杀了娄泽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或许就连孟竖都说不清,只能从蜘丝马迹中寻到线索。 可那到底是艺术化的处理,还是李金银有意向孟竖透露什么? 如果是,她为什么要故意揭露自己? 孟竖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当真这样拍出来呢? 李金银定定地看着她,如同一片早已沉寂的死海,瘦削而凹陷的两颊扯出轻微笑意,一跛一跛地缓缓迈开步。 “你只要知道,无论是谁,活着,就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 李金银腿脚不便,两人绕着楼栋走了几圈,她便出了汗,喻氤就扶着她回到家里午睡。 孟竖并未过问两人聊了什么,而是关上了李金银房间的门,将喻氤带到客厅,“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说一声。” 喻氤看看他,又看看闻勉,“什么事?” “我已将《铁锈》的重剪版提交到本届戛纳的主竞赛单元。” 喻氤震得好半天找不到声音,要知道戛纳的截止时间就在两周前,可那时《铁锈》的补拍才过去多久?两个月都不到! 重剪,重新送审都要时间,光是拿审核表交上去就要半个月了。 “我以为我们会去威尼斯首映?” 按道理九月份的威尼斯才是更好的选择,而且孟竖在年初的饭局上不也是这么和几个资方保证的吗? “来不及了。”孟竖叹气。 “那,片子过审了?这么快?” 闻勉也显得很沉默,“还没有。” “没有?!”喻氤已经说不清哪个消息才上最惊人的,“没有龙标就参赛,孟导会被禁拍五年,为什么要这么赶?” 孟竖看了一眼李金银的房门,“没有时间了,李金银等不到九月了。” 第60章 r-26爱人(修)“我仍然做着与…… 这天晚饭后,喻氤三人坐在天台上吹风。 太阳从远处高楼的夹缝中沉下去,老旧城区多的是杂乱的电线和雨水刷褪色的房屋,在灰蓝色的天幕下裸露出时代交替的伤痕。 孟竖靠着天台围栏抽烟,身上是朴素的水洗棉黑t,看着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中老年男人,烟丝顺着他被熏黄的手指缭绕,他瞧一眼不自觉叹气的喻氤,“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需要去和你现 在那个剧组调时间,剩下的你不用管。” 喻氤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他的独断,事实却是孟竖每次都能做出更加令人头疼的决定。 她无奈:“您就不考虑后果吗?您已经三年没出新作了,再禁拍五年,您打算等到六十多了再继续耕耘、挑灯夜战?那时您身体熬得住吗?” 闻勉缓缓开口:“别着急。” “《铁锈》报名的时候,审核表也交上去了,没有意外的话,同步进行,应该能在戛纳入围名单公布前批下来,只要首映版本带着龙标,就不会有处罚。” 喻氤反驳他:“那也太冒险了,你们这是在赌能一次过审,若是过不了呢?时间卡的这么紧,来得及改吗?” 她不理解闻勉怎么会和孟竖一起胡闹,“退一万步,就算过了,总局的审核是傻子吗?等主竞赛的名单一公布,铺天盖地的宣传稿,他们会猜不到我们在钻空子打时间差?得罪总局对我们没有好处。” “那又如何?”孟竖哼了一声,“我还需要讨好他们?” 喻氤气结,还想再说什么,闻勉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指,对她轻轻摇头,孟竖已经做好了决定,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再来讨论对错为时已晚,不如祈祷事情能够顺利进行。 喻氤咽下闷气,道:“不用请假,杜布瓦兄弟本来也有电影节的行程,六月份剧组没安排拍摄。” 孟竖点头,“那挺好。” 闻勉看向孟竖,“你准备带李金银一起去吗?” 他这一问喻氤也打起精神,《铁锈》既然是为了李金银和娄泽拍的,想必首映日李金银会到场吧。 没想到孟竖却吸了一口烟,吐出三个字:“她不去。” 闻勉好像猜到答案,一点也不惊讶,“她的肝硬化已有腹水迹象,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 “等国内上映,再带她去家附近的影院看吧,”孟竖搓着手里的烟嘴,看着对面没几家亮着灯的老职工宿舍,“实在不行找人从北京运一套放映设备,我亲自带源文件放给她看,我再琢磨琢磨吧。” “她真的……”喻氤犹豫地插嘴,“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不是她怀疑,而是李金银虽然看着有些虚弱,但人精神头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清明睿智,和那些病痛缠身双眼混沌的人大不一样,很难想象她如两人所说,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说话间天色愈暗,天台一侧悬着晾衣绳,上面挂的几块白布像几张怪物的大口。 孟竖抬下巴示意喻氤去看,“看到那些布了吗?李金银家盖家具的,就在昨天她还住在医院,特意为了见你回的家,说是第一次见面在医院不合适。” 喻氤讶异,再看那几张白布时心情就复杂了起来。 中午她对李金银大放厥词,说了一堆她们不一样的话,其实挺没礼貌的,多少有将拍摄时的痛苦迁怒到李金银身上,然而李金银这个人与她萍水相逢,从没有伤害过她,她也没有资格评判李金银的善恶。 喻氤很愧疚,打定主意走的时候要和李金银道歉。 孟竖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闻勉身上,最后吸了一口烟,扔到脚边踩灭,“人我也带你们见了,你们俩的事就你们自己解决吧,我先下去了,李金银身边不能没人看着。” 他走之后,天台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很奇怪,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气氛完全不同。 从半人高的围栏望出去,小区外的商铺们亮起灯,一路沿着主干道向远方延伸,夜色涂抹去脏乱,反倒让这被城市遗忘的一隅热闹起来。 可惜近处的小区仍是一片漆黑,天台上只有铁门屋檐下有一颗钨丝灯泡,孟竖下去时将它按亮了,通了电的钨丝发出嗡嗡的细微杂音。 “你——” “你——” 两道声音突兀重合。 闻勉看向喻氤,喻氤托手,做了个你先的手势。 闻勉却合上了嘴,好像有些挫败地笑了笑,“到了这个关头,我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开始。” 喻氤也笑:“我也有点。” 旧事重提,对他们俩来说,都不是易事。 当年她录完旅综回国没多久,孟竖的工作室就发生了一场火灾,不仅丢失了当时制作到一半的文件,还造成一部分素材损毁,不得不取消在来年柏林电影节首映的计划,重头剪起。 她得知这件事,特意上门慰问,孟竖还算镇定,同时向她道歉,坦白了一件事。 那时电影刚开机,在省城拍摄流失了路透,网络上唱衰她质疑她的声音层出不穷,都并非偶然,而是孟竖故意。 他在开拍前,到电影学院找过喻氤曾经的老师,得知她在校期间更擅长体验式演绎,于是有意将头几天的戏选在人流量多的省城,放任路透泄露,又在后来的拍摄中向她施压,逼她向内求索,尽快成为“李金银”。 而这一切,闻勉全都知晓,甚至推波助澜。 喻氤到现在都记得孟竖那天说的话。 ——“我没想到你后期沉浸在娄泽的结局,怎么都演不好恋爱的戏份,只能向闻勉求助。” ——“闻勉之所以是天生演员,因为他演戏不靠感受,而是本能的观察和模仿,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在生活里演戏也毫不费力的人。” ——“喻氤,我告诉过你,戏演完,一切就都结束了,你要分清哪些是戏,哪些是现实。” 她多想把孟竖的话当成谎言,可提议她体验派演戏的是闻勉,亲口说自己从不入戏的也是闻勉。 甚至闻勉和她在一起的那天,刚刚好是她调整不了状态让拍摄陷入僵局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巧的让人头皮发麻。 喻氤跌跌撞撞地回到闻勉家,把孟竖的话当成玩笑说给闻勉听,希望闻勉能反驳她,明知道孟竖反对他们在一起居然还相信他的鬼话。 然而闻勉默认了。 无论喻氤问什么,怎样歇斯底里,他的回答只有一句:“抱歉。” 那天喻氤只觉得整个娱乐圈全都是伥鬼,她以为孟竖和闻勉这样的顶尖电影人会不一样,殊不知他们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 “果然是戏大于天,你们是艺术家,为了戏连色相都能牺牲,我自愧不如,这个圈子我不呆也罢。” 她就要离开他家,闻勉发现她是自己开车,赶在车库前将她拦住,到最后一刻,都一而贯之地保持了他的绅士风度。 他说:“别在气头上开车,你留下,我离开。” 喻氤流着泪咒骂:“我一秒钟都不想呆在你家,只要想到曾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我就恶心,闻勉,别再演戏了!我请你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别逼我恨你。” 她一脚踩下油门,边哭边开回家,把闻勉留在她那的东西一股脑全烧了,拆了电话卡,把自己锁在家三天三夜,醒来就哭,哭累了就睡,《铁锈》的剧本也被她从书架上塞到了某个箱底。 那段时间她已和公司解约,没有工作,秋秋被她放了假,回家探亲不在北京,没人发现她的异常,以至于秋秋一直以为是后来闻勉闯欧,聚少离多,两人才和平分手的。 他从此再没在喻氤面前出现过,走的干干净净。 后来闻沥带着《捡到猫》三顾茅庐,她曾恍惚在片场看到过和他相像的身影,追出去后甚至草木皆兵地指着某辆眼生的车子问那是谁的车,得到的答案是组里某个指导的私车。 喻氤都觉得自己可笑,闻勉是谁,他哪里会开几十万的车子。 她就是这样,一边嘴上说着各不相干最好的漂亮话,一边在暗地恨闻勉的洒脱。 喻氤长长吸了一口气,开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铁锈》不是虚构的?” “一开始。” “我猜也是。”喻氤点头。 他原本已经宣布两年内不会接戏,为了《铁锈》还推后了大量的工作,多半是孟竖一早就以实相告,希望他来演娄泽。 “闻勉,我只问你一句,”喻氤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也许他是一早见过李金银,对李金银的过去抱有怀疑和戒备,不希望喻氤入戏太深,成为另一个“李金银”。 不管是不是,喻氤都可以不在乎,她只在乎分手时闻勉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只在乎他到底是不是为了戏才跟她在一起。 钨丝灯泡带来的小小光源远不足以照清整片天台,喻氤需要更加努力地分辨他的神情,想来闻勉也是如此。 他伸手碰了碰喻氤的眼角,轻声说:“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因为我管不住我的心。” 他或许是孟竖的帮凶,可他不会为了人情,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闻勉抬头看天,只有坐在黑暗里,才能看清夜空里的星星。 “喻氤,我拍过很多戏,演过很多角色,在人前人后扮演‘闻勉’,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能做回自己。” : “和你一起拍戏的那个夏天,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一个夏天,我的理智告诉我要和你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可我的心它不答应。” “孟竖曾经问我,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那时我答不出来,我想应该是喜欢,可其实不是。” “喜欢只会让一个人快乐,只有爱,会让人感到快乐的同时也感到痛苦。因为爱一个人,是与本能背道而驰,向着另一个人生长的过程,当那些浅薄的快乐消失,我的根茎已与你缠绕一体。可惜的是,你离开之后,我才一一想通。” “喻氤,不管你相不相信,时至今日,我仍然做着与你有关的梦。” 第61章 r-27指环“闻勉,你敢不敢和我…… 从天台下去,李金银已经吃过药睡下了。 孟竖将书房整理出来,喻氤今晚就睡在这,他和闻勉在客厅将就一晚。 “知道你们娇气,要出去住酒店也行,你们自己看着选,我明天还得送李金银回医院,就不送你们了。” 喻氤看看明显崭新的床垫,猜测是不是李金银为他们准备的,应下来:“不用,就这吧,明早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 反正杜布瓦兄弟给她放了一周假,还剩好几天,于情于理都该跟李金银好好道别再走。 孟竖看向站在房门口的闻勉,“你呢?” “我没意见。” “随便你们吧。” 孟竖摆手,直起腰走出书房,他一走,又只剩喻氤和闻勉,两人对视一眼,喻氤扶住房门,“那……我也睡了?” 闻勉视线扫过床垫上的薄被,“会不会凉?” “应该不会,我把窗关小一点就好了。” “好,”闻勉半低下头看她,声音放小半度,“早点睡,别想太多,天台上说的那些不是为了给你压力,你可以慢慢考虑,不是必须要原谅我,听从你的心。” 喻氤没有避讳问题,说:“我确实要再想想。” 今天一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她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整理,这也是方才在天台上她没有给闻勉任何回应的原因。 复合和搞暧昧不同,她可以放纵自己,跟闻勉打破界限,只要主动权在她手上,她可以随时叫停随时抽身,可复合就意味着关系的延续,她还不确定要不要冒险。 这一晚,喻氤其实没怎么睡着,大脑就像一台停不下来的剪辑器,闭上眼,繁杂的画面就会在脑中一张张放映。 心里装着事,自然天刚亮就爬了起来。 因为不清楚客厅的两人是否也醒了,喻氤没有冒犯出去,而是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阳台的门。 李金银住的这间老式职工房有一条长长的弧形阳台,连接着书房和主卧,阳台有铁丝封窗,站在里面有点压抑,不过今天碰巧是大风天,太阳还没出来,对流的自然风拂面吹来,夹带几声鸟叫,扫清了喻氤的疲惫。 她简单做了几个伸展动作,身后传来开窗的声音,李金银看见她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问:“今天就走了吧?” 喻氤点点头,看着她,以为她至少会说些下次再来廊坊玩的客套话。 李金银打量打量天,“是个好天气。” 上午四人吃了早饭,上天台把遮尘用的白布取了下来,给家具一一盖上,便出发送李金银回医院。 病房是孟竖安排的二人病房,同住的隔床是个小老太太,孟竖经常来看李金银,对方知道他是大导演,也没乱探听嚼过舌根,是个有些智慧的人。 这次同样,李金银回院,多跟来两个气度容貌皆不凡的年轻人,老太太虽不认识,联想孟竖,多少猜到几分喻氤和闻勉的职业,没有张扬,关起门来,对待平常人一样欢迎了他们。 孟竖交代了几句就出门拿药去了,喻氤和闻勉帮着收了些简单衣物,之后便坐了下来。 同在一间病房,李金银和老太太关系不错,老太太自己解释:“我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动个小手术,孩子小题大做,花那么大钱搞这病房……” 老太太老伴已去,独生的儿子在硅谷上班,经济上宽裕,也肯花钱让老人住的舒适一点。 “你别看我年纪大,平常有个什么,还是我照顾她多咧!”老太太捂着嘴笑,从桌上果篮里翻出个鸭梨,动手削起来。 喻氤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戴着一支红绳编的戒指,颜色很新,看得出老太太很爱惜,削梨时还特意摘下来。 见喻氤盯着戒指看,老太太笑道:“好看吧?” “好看。” “我和我先生出身不好,年轻时没几个钱,买不起结婚戒指,我就编了这红绳,我一个,我先生一个,说是寓意好,红绳相牵,来世姻缘,其实就是穷有穷的过法。” “后来我俩挣着了钱,买了金戒指,这红绳我也没舍得扔,绳子嘛,戴着做事总比硬坨坨的金块方便。” 喻氤叹:“那您爱护的真好,看着和新的一样。” 老太太又被逗笑:“怎么可能是原来那个?早就断了不知道扔哪去咯,这就是新编的!你喜欢我现在就能给你编一个,快得很!” 说完看看坐在一旁的闻勉,“或者编一对儿?我看你俩关系不一般吧?小伙子,从坐下来你那眼睛就没从姑娘家身上下来过。” 闻勉展眉笑笑,大方说:“还在追。” 这一说不得了老太太嘴都列到天上去,怎么看怎么喜欢,故作唬脸说:“人家为什么不答应你?是不是你不够努力?我跟你说我先生年轻时追我每天都要到我家楼下送花送小零嘴,追小姑娘脸皮要厚一点,不能搞腼腆那一套,不然小姑娘追着追着就跑啦!” 闻勉瞥一眼喻氤,努力压下嘴角,“是,我听您的。” 喻氤被当着面调侃,本该解释一二,但看老人家在兴头上,想想也便算了,转头发现李金银也正略带揶揄地瞅着她,仿佛早就看穿她和闻勉的关系。 喻氤纳闷,她和闻勉明明没做任何出格的行为,为什么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她和闻勉有点什么? 最后老太太还真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一捆红绳,“我没事就编点什么小东西,打发时间,还能防老年痴呆,你们就当我送你们个小礼物,不值钱,留个纪念。” 她用红绳给喻氤和闻勉量了指围,不需外物,绳子首尾一对折,手指灵巧地上下翻飞,很快编出两根指环来,戴在喻氤的食指上。 红绳衬得喻氤的手指葱白,老太太似乎想到自己年轻时,颇为感慨。 闻勉接过那指环,他还记得喻氤并未真的原谅他,所以只是将红绳戒收了起来,“谢谢您的礼物,我会好好保管,希望有一天能戴上它。” 他一语双关,喻氤只能装听不懂,等到孟竖回来,几人又小坐片刻,临近中午时分闻勉提出是时候该离开了。 喻氤听到要走心瞬间吊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李金银,之后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李金银的病情并不可观。 她也可以约定下次再来看望,可她同李金银非亲非故,更算不上朋友,只不过是她单方面在戏里体验过一段属于“李金银”的人生。 感受到她的欲言又止,靠着靠枕坐在床上的李金银平和回望,“不必再来看我,忙你们的事去吧。” 临走前李金银只对喻氤说了一句话——“我很高兴,孟竖选的人是你。” 喻氤一怔,走出病房后还在思索,这是不是意味着李金银认可她了? 孟竖送她和闻勉下楼,为了避开人流,三人走的安全通道,喻氤和闻勉都戴着口罩,喻氤还压了顶渔夫 帽,说话不太方便,前面两人也就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一路下到一楼,喻氤心不在焉没怎么看脚下的路,走出住院楼大门时和迎面来的人撞了个正对,她往左,对方也往左,她往右,对方正巧也换边。 喻氤抬高头,顺着帽檐看清对方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人,怀里揣着药房拿的药,是她挡了人家的路。 “抱歉。”喻氤让开路,让人先过去,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孟竖和闻勉。 她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因为她发现闻勉把小余叫来了,小余单开了辆保姆车,停在闻勉的车后边。 闻勉解释:“我想你可能不愿和我单独共处,就把小余叫来了。” “车上有你以前常吃的那家便当,你简单用一点,然后在车上睡一觉,小余会送你到家。” 喻氤挑眼瞧他,什么意思?她都还没说什么,闻勉反倒先自作主张把她赶走了?这就是他求和的态度? 行啊,那就分开回去呗! 喻氤抿紧唇,揣在兜里的手褪下那根红绳戒,二话不说坐上车,“小余,关车门。” 小余搞不懂这两人又在闹什么幺蛾子,但他识时务,分得清谁更有话语权,默默照做。 喻氤坐稳,降下车窗和孟竖打了声招呼,“孟导,我先走了。” 孟竖懒得插手她和闻勉的事,抬了抬手,示意走吧。 喻氤应一声,径直略过杵在车门前的闻勉,扭头对小余道:“出发吧。” 闻勉哪里会看不出她生气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打算再使手段,他希望喻氤理智思考,这是他最后一次给喻氤离开他的机会,下一次他就真的不会再放手了。 回程的路上小余一直督促喻氤吃饭,喻氤实在没什么胃口。 “小余,你做闻勉助理多久了?” “那可太久了,少说有七八年了。” “他有没有……” “没有没有!” 喻氤忍不住笑出声:“我还没问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小余龇牙:“你不就是想问闻哥在法国的时候有没有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吗?没有!姐你放一百个心绝对没有,闻哥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来回飞,连打理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哪有空找女人呢?” “倒是有好多法国妞喜欢她,电影协会的玛索夫人还想拉皮条,哥压根不带考虑的,也就是有一次参加一个沙龙,赶第二场的时候和一个女制作人在街边说话,被路过的国人认出来了,但那是好多人一起的,不是网上传的那么回事!” 小余说的义愤填膺,激动的时候还挥两下手,好像那个瞎传消息的人就在他面前,要给人一嘴巴子似的,搞得问问题的喻氤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说就说,双手不要离开方向盘……” 小余挠挠鼻子,“嗐,我是不知道你和闻哥又怎么了,但他真的很喜欢你,以前《铁锈》没拍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之影姐就是闻哥心里最不一样的女人,我还替之影姐打抱不平过,嘿嘿,你别怪我。” “你是不是暗恋单之影?”喻氤打趣。 “啊?你,姐,你你怎么看出来了?”小余惊得舌头打结。 “早看出来了,之前拍戏的时候闻勉生日,单之影送香槟来,被组里那几个摄影师说闲话,你不是还下了人家脸么?” 小余脸慢慢红了,“我对之影姐那是粉丝情,我哪配得上她呀!” “怎么说着说着,说到我身上了,反正我就是挺希望闻哥幸福的,我看得出来姐你是好人。” 喻氤笑了笑,没接话。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小余突然频频注意两侧的后视镜,神色也正经起来。 “怎么了?”喻氤问。 小余把车开到车道正中间,“闻哥的车跟在咱后面,但是从刚刚开始就有辆车一直想超他,插进咱中间来。” 喻氤扶着副驾驶的车座去看右侧后视镜,确实有辆银色suv坠在闻勉的车后,她略一回想,想到刚才在医院撞见的那个年轻男人。 当时她虽做了遮掩,但和对方眼对眼的打了个罩面,更别提走在前面的孟竖是完全没做任何变装的,孟竖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导演,没少在电视上露过面,也算得上是家喻户晓的程度。 那个男人应该是认出她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认出闻勉。 喻氤跟小余一提,小余皱眉,“不是没可能。” “没事,闻哥应该已经察觉到那狗仔的意图,一直追着咱的车屁股,没让他得逞,我先给哥打个电话看看他怎么说。” 反正是高速,他们的车性能好,非要甩开对方,对方不一定追得上来。 正准备拨电话,后面的银色suv像是被闻勉挡得不耐烦,骤然加足马力,从旁边车道超上来,与保姆车并驾齐驱,还隐隐有想要超车的意思。 “个瘪犊子的,给你脸啦?”小余脾气也上来了,挂了档,要跟对方一较高下。 闻勉的电话打进来,喻氤动手接了,只听他沉声:“小余,你不要管,保持匀速,其他交给我。” 小余还算听话,应了一声,没在加速,只是时刻紧盯右边的suv,防止对方有其他动作。 suv降下了车窗,果然是医院那个男人,对方举着手机对着保姆车,一边看前路一边试图沟通。 “你是喻氤吧?” “我知道刚刚那个人就是你!” “停车!” “你把菀妍害的那么惨!还有脸在外面逍遥?!” “停——车——!!我让你们停车!” 男人气急败坏,不知掏了什么东西砸过来,黑糊糊的一团水在副驾驶窗上炸开,看样子是墨水。 喻氤皱眉,“这人是江菀妍的粉丝。” 她纵是再好脾气也冒出火来,又是江菀妍,她的粉丝就跟苍蝇屎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 后视镜里,闻勉的车拐到第三车道上,试图超至suv前迫他降速,可惜偏偏就是这么巧,在拐过一道弯后,第三车道的前方赫然出现一辆货运大车。 闻勉不得不作罢,改让小余降速。 这时,江菀妍的私生粉也看到了大车,迎着风狂笑,一鼓作气将车速提到顶峰,竟不管不顾就要横停在保姆车前。 “小余——!”喻氤瞪大眼睛。 小余也吓得不行,惶惶之际,用尽全力踩下刹车,却已经为时已晚,保姆车依照惯性,径直撞上了suv的中厢。 车身猛地一阵撞击,喻氤从座椅上飞起,一头嗑上驾驶后座,幸好紧急关头她侧了侧脸,没伤到眼睛,可重力的冲击还是让右眼一阵发黑,她坐在车垫上,疼得眼泪立刻沁了出来。 等她缓过劲来,急忙出声:“小余,你有事没有?” 小余系了安全带,没有伤到,只是整个人仍是惊魂未定,喘着粗气说:“姐,我没事。” 喻氤又抬高手,抠开车锁,把门推开探出脑袋去,想跟后面的闻勉报声平安。 “我们没……” 我们没事…… 后面的话消失在嘴畔。 大概人在关键时刻,所有的感官和知觉都会被放大,她看见闻勉的车停得歪歪斜斜,而她最在意的人,那个不管何时何地总是沉稳不乱风度翩翩的闻勉,正推开车门,脸色煞白地朝她看来。 喻氤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惊惧的神色。 也就是几个眨眼,他出现在喻氤身前,他蹲下身,上下检查她的四肢,很快注意到她撞红的皮肤,紧张道:“你有没有事?” 喻氤想,要不算了吧。 到底在较什么劲呢? 其实早就知道闻勉的心了,早在发现他的车停在她家楼下时,或者更早,在看到那盘磁带的时候,喻氤就朦朦胧胧地明白过来,这个人是爱她的。 “没事了,有没有哪里疼?” 她不说话,闻勉以为她是吓傻了,在她身前蹲下来,放柔声音:“我们回去之后去医院,看看有没有撞到其他地方。” “闻勉。” 喻氤轻轻踢他。 “我在,你说。” “你敢不敢和我结婚?” 闻勉瞳孔一缩,握着喻氤小腿的指节无意识发紧。 “如果你敢,”喻氤 无视被他捏疼的腿,望着他的眼睛,破釜沉舟:“我就和你重头来过。” 第62章 r-28葳蕤“喻氤,我好高兴。”…… “闻勉,你敢不敢和我结婚?” “如果你敢,我就和你重头来过。” 短短两句话,如静水中掷下小石子,无形间激起圈圈涟漪。 喻氤咽了咽口水,话是她说的没错,但她好像在闻勉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猩红,再一看又没了,他只是嘴角紧抿,黑眸死死地锁着她。 小腿肚被捏得太疼,喻氤嘶了一声,低眼去瞧,他的指尖用力得都快泛青,再这样下去她没出车祸也要被他捏断小腿骨。 闻勉被她的痛。吟惊醒,松了力,光洁小腿上隐隐印出几个指印,喻氤看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在他膝上泄愤地踹了一脚,收回腿,爬上车座。 “不愿意就算了。” 她还没跟他算赶她坐别人车的帐呢。 闻勉深深地看她一眼,“这件事晚点说。” 现在得先解决那辆suv。 他关上喻氤的车门,绕过车尾,走到suv前。相比保姆车,suv受到的撞击力显然更强,后座车门凹陷,驾驶室里的男人伏在方向盘上,捂着胸口哀叫。 “救护车,给我叫救护车!” 听声音中气十足,倒是没他喊的那么严重。 闻勉伸手制止了想跟上来的小余,亲自走到男人的车门前,反手伸进车窗里打开车门锁,随后拽着衣领把人从驾驶室里拖出来。 小余看出他想做什么,急忙叫:“哥别——” 下一秒闻勉的拳头已经照着男人的脸挥了出去,“砰”地一声,男人本就被撞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这一拳下去直接头一仰,顺着车身滑了下去。 “我、草。” 小余吐出两个字。 这样做真的没事吗哥? 闻勉甩了甩右手,跨过男人岔开的腿,钻进驾驶室检查一番,确认没有摄像头和其他危险用具,吩咐小余:“报警。” 前头的大货车也从后视镜目睹了追尾的发生,在远处停下来,师傅扒在高高的车门上回头吆喝:“要帮忙不?” 小余吓得魂都飞了,连跳带挥手,大喊:“没事儿没事儿!报警了!您走吧!” 要是被人发现这有两个大明星,其中一个不仅不叫救护车,还把受伤的人揪出来揍晕了,明天,不,要不了明天,今天下午热搜就会被闻勉和喻氤刷爆。 更别提这该死的瘪犊子大概率还跟江菀妍沾点关系,前几天的闹剧才有降低热度的迹象,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幸好那个大车司机听说没事就重新启动开走了,小余放下心,报警说明情况。 闻勉则是回到保姆车前,敲敲车窗,“你去我车里等吧,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 前一秒挥拳的人却在后一秒变回了翩翩君子,喻氤低头看一眼他的右手,心情很复杂,她以为闻勉是那种一辈子都不会使用暴力的人,毕竟以前她当面骂他恶心,他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的,这也侧面说明他现下是真的生气吧? 看在他为了她担心的份上,喻氤决定暂时不计较他的问题,听话地转移到后面的车里。 一个小时后,服务区的警务站内。 经查问,追尾的男人承认是江菀妍的私生粉,在医院陪护时认出了喻氤,联想到自己喜欢的偶像这几天因为喻氤而逼入绝境,他决意为偶像打抱不平。 “我才不信网上那些证据,都是p的!你们自导自演!我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她!她才不会是你们口中的恶毒女人!!” “这什么地方?高速上肇事还敢大呼小叫!坐好!” 男人遭到民警训斥,只能捂住冰袋,骂骂咧咧地坐了回去。 小余嘴角抽动,亏他刚才还担心闻哥把人打出事,现在他都想上去给这瘪犊子一拳!还‘我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她’,哪儿灌的饭圈迷魂汤? 闻勉对吵闹充耳不闻,平淡地对民警道:“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人交给你们,相信警察同志会对他进行充分的批评教育,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离开了。” 民警往外面停的车里瞄一眼,女人的倩影在车窗后若隐若现,其实他还想问问——既然事件苦主是喻氤,为什么是这位影帝出面处理?不是,这两个人怎么扯上的关系?网上也妹听说过啊? 很快视线里的倩影被平直肩线挡住,民警尴尬地咳一声,对上闻勉冷淡的眼神,“那个……肇事者脸上的伤……” “自己走路摔的。”闻勉面无表情地说。 “!” 你当我们没监控吗?! 民警流汗,又看看里面不知悔改的男人,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留个人下来处理车子,其余就没什么事了,签个字就可以走。” 喻氤在车里看着闻勉和警察沟通,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小余接替了他的位置,闻勉朝这边走来,迈进驾驶室。 “结束了?” “嗯,你不想闹大,多半也就是拘留几日,吊销驾驶证之类的处罚。” “可以。” 闻勉又问:“真打算轻轻放过?” 喻氤按按眉心:“不然还能怎么着,爆到网上吗?那又得是轩然大波,算了,清净两天吧。” 今早江菀妍微博发了正式的道歉声明,还她,不过躲了那么久,风声过了才发,颇有些不情愿的意味,喻氤看都没看完就关掉了。 她犹犹豫豫:“他们没发现你打人吧?” 闻勉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想了想,“警察应该是发现了。” 喻氤:?那你那么淡定? “不过他没计较。” 喻氤这个心真是跟过山车似的,“……那他人还蛮好的。” “因为他说他是你的粉丝。” “?” “想要一张你的签名。” “?”喻氤看看车已经驶离服务站,“你刚刚怎么不说?” “我说不行,但是给了他一张我的签名。” “……” 喻氤脸上已经呈现出一片空白,有人能懂她此刻的心情吗? 闻勉轻轻笑了一声,“开玩笑的,公职人员不能徇私,只不过那人不记得被我打了,所以警察放了我一码而已。” 喻氤微嘲:“你也知道打人不对。” 她可没觉得闻勉有认错的态度,那个私生粉本来就受了撞击,再经他一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真说不清了。 闻勉神色淡了几分,“他该庆幸你今天没事,不然我会告到他倾家荡产,以命抵命。” 喻氤转过脸看他,闻勉飞快地和她对视一眼,“喻氤,刚才有几秒,我以为我的心脏停止跳动了。” “至于你的提议,”他看了眼腕表,“你还有四十分钟来考虑,如果我们到家之后你还没有反悔,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喻氤眨了眨眼睛,手心冒出细汗,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窗外逐渐出现熟悉的景色。 终于,车在喻氤小区的地库停下,熄火,车厢里彻底没了一点声音,喻氤目不斜视,心率已拉到最高——她不开口,也不下车,纵使再紧张,也好好地表达了态度。 伴随着一声很轻很轻的鼻息,闻勉开口:“明早我来接你。”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柔和,双眼微弯,像春日里葳蕤的烟波。 “喻氤,我好高兴。” “谢谢你,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喻氤居然有点想哭,可她明明是那个大胆迈出这一步的人,她才不要那么丢脸。 “记得带齐证件。” 她丢下一句叮嘱,避开闻勉的眼睛,匆匆拿了包就想下车,却因为安全带没解硬生生被弹了回去,瞬间头变得更低,手忙脚乱地解开卡扣,不敢多停留一秒,头也不回地逃进了电梯。 回到家,她的心仍怦怦跳。 她应该跟谁分享这个消息? 爸妈?不行,太突然了,而且她从没跟父母提过曾经和闻勉在一起的事,没有任何铺垫,他们一定接受不了,还是不吓他们了。 周湘或者闻沥? 又或者是,单之影? 不好不好,都不好。 最后还是决定只和现任经纪人秋 秋说了一声。 【秋秋,我要和闻勉领证了。】 那头先是显示了一下“正在输入中”,马上又断了,过了一会儿又显示“正在输入中”。 喻氤:【你在干嘛?】 秋秋:【你……我……】 喻氤:【啊?】 秋秋:【我在拉史,手机掉坑了……】 喻氤:【……那现在是谁在跟我发信息?】 秋秋:【……可能是史吧。】 喻氤一言难尽,正准备委婉建议秋秋换个房子租,秋秋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好,你现在是免提吧?” “……你别管我了!”秋秋嗷地尖叫一声,“你!要跟!闻勉!领证了?!” “领的什么证?结婚证?房产证?我怎么不知道?而且你不是在家休息吗?啊啊啊你们怎么到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干了什么?!你们要公开吗?我要准备什么?啊啊啊我恨你……” 好神奇,听到秋秋这么激动,喻氤忐忑不安的心反倒落了回去,她有一点隐秘的快乐,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现在不是告诉你么,”喻氤盯着天花板,侧过身,慢慢把自己弓成一只小虾米,枕着自己的头发丝,慢吞吞道:“秋秋,我有一点害怕。” 秋秋噎住:“你怕什么?” 喻氤咬着唇上的死皮,“就,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我会得到幸福吗?” 秋秋气得翻白眼,“你怎么会得不到幸福?我说的,你以后一定会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幸福的人!” 手机嘟嘟震了两声,喻氤拿起来,是闻勉发来了明早的准备清单,包括几点来接她,要穿什么衣服,要带的证件,预约的哪间婚姻登记所。 秋秋叽叽喳喳的声音淡去,喻氤这才有点实感——她好像,真的要和闻勉登记了。 第63章 r-29朝圣冒险他和她是最小单位…… 第二天正好是工作日,喻氤起的很早,挑了件简单的白裙,细致地画了妆,临出门前犹豫很久,电梯都到了,还是折返回去,翻出那瓶鸢尾香水,在腕心和耳后沾了一点。 又怕闻勉等太久,电梯没停稳就匆匆往外走,结果和正要上来的闻勉撞了个满怀。 “别着急,”闻勉把人从怀里扶稳,好笑:“你就是让我从天亮等到天黑,我都会好好地等你。” 喻氤无言,不想承认自己花时间遮黑眼圈是因为昨晚又是一夜没睡好,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走吧,早点办完,到了中午人就多了。” 人一多难保不会被认出来。 闻勉不可置否,上车之后又拿了一盒水洗的蓝莓,让她垫肚子。 他今天看着与往日常服也稍有不同,喻氤说不出来,大概是多了点精心打理过的清俊,但又没有红毯上那么有距离。 喻氤把脸转向窗外,悄悄呼出一口气,她现在有种上考场的感觉。 闻勉预约登记所时避开了热门的几个点,选了一家有快速通道的,到的时候离九点还有一刻钟,两人在车里等了一会儿。 喻氤打开车内镜检查妆容,闻勉看着她问:“很紧张吗?” 喻氤一滞,“起太早了,我怕水肿,拍照不好看。” 女演员的拍照修养,她也不算撒谎吧? 闻勉莞尔,“不会,你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美。” 喻氤:“……” 好了,正常一点,不要大清早就一直说肉麻的话。 她内心的想法毫无遮掩地袒露在脸上,闻勉又笑了笑,其实他没有在她,他是真心认为——即使是拍戏暴瘦时,喻氤依然是很美的。 但此刻闻勉没有过多辩解,只是安慰:“困的话回去再睡。” 聊天间,登记所的工作人员发来短信,提醒他们可以进去了。 之后的事情就按照流程,提交材料,拍照,审核,然后领证盖章。速度之快,喻氤直到拿着证走出大门,仍处于恍惚状态。 她真的结婚了? 之后呢?下一步应该干些什么? 就像满腹勇气迈入人生大考的考场,却发现考卷上只有一道题,喻氤感到迷茫。 “回家吧,”闻勉走到她身边,对她伸出手,浅笑:“回我们的家。” 喻氤垂下眼去看他的掌心,他们在一起第一天的时候,闻勉也曾这样向她伸出过手,她伸出自己的手,掌心向下,同他十指交叉。 从问他要不要结婚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不退缩。 他们要重头来过。 - 既然证都领了,婚后自然不能分居。 喻氤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不算小,容纳她一个人的东西绰绰有余,但若是再加一个闻勉就够呛了,综合考量过后,还是决定搬到闻勉家住。 不过她的房子倒也没退,若是之后拍戏离那边近还能回去住。 鉴于不日就要结束假期回剧组去,喻氤昨天便多整理了些行李,大概三四箱,回到闻勉家又是一顿收拾。 他养的黑猫比上回来时胖了一圈,围着喻氤打转,箱子里的每样东西都要嗅一嗅,喻氤挠了挠它的下巴,它干脆枕着喻氤的手躺下来,呼噜声一声赛一声。 喻氤趁闻勉没注意,小声对它说:“咪咪,以后我们要好好相处啦。” 黑猫似乎听懂了,舔了舔她的手心,让喻氤想到豆豆,豆豆走了,但豆豆会是她心里永远不能替代的小猫。 大约闻勉也很少管这只黑猫,它性格很独立,在喻氤的箱子里玩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喻氤收拾的速度才快起来,加上有闻勉帮她,忙了几个小时总算能坐下,再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 等午饭的空闲,闻勉从房间里拿出几份文件,最顶上那份写着房产名户的变更,由一个人的名字变为两个。 喻氤放下文件,身子往后靠,闻勉笑了笑:“我说了,以后这是我们俩的家。” “那下面那些呢?你要把你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分我一半?”喻氤环臂,她心想,闻勉最好不要第一天就让她生气。 “喻氤,你听我说,我爱你,所以我想同你共享我拥有的一切,从此没有你和我,只有我们。” 说完他双眼弯成月牙,开玩笑:“况且如今对我来说想挑战的剧本不多,也许哪天就会退圈,但你不一样,你还会继续攀登,有一天你会赚的比我多,到那时我还要靠你养呢。” 喻氤才不会被他绕进去,她再怎么拍戏,片酬能有万闻股份的分红多?还有他名下的各种投资,他就算退圈了也轮不到她那点钱养。 可是闻勉是什么性子?她若是今天全部回绝,他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只会在后面花更多心思达成目的,狡猾的大狐狸。 喻氤盯着他不肯妥协:“那也不能是你一个人的付出,我接受你对房子的说法,以后这里是我们的家,其余的东西我不要。” 闻勉像是觉得她的执拗很可爱,思索过后应允:“好,听你的。” 喻氤追加:“并且以后我要给你东西的时候,你不能找理由拒绝。” 闻勉唇角弧度扩得更大,垂眼低笑:“好,老婆疼我。” 听清他叫她什么,喻氤耳边嘣的一声炸开锅,她飞快地眨着眼,焦点乱飘。 什么老婆? 谁同意他这么叫了? 为了这一声老婆,喻氤吃饭时全程不敢抬头,吃完饭更是一刻不敢停下,在屋子里来回走。 闻勉奇怪:“不是说起太早吗?去补补觉吧,这几天都没睡好。” 喻氤有些僵硬地回头:“现在?” “嗯,床上的枕头按你喜欢的高度换了,去试试。” “那你呢?” 闻勉笑了笑,扬起刚才给喻氤看的文件,“这些作废,我还得再打几个电话,你去睡吧,我去书房打,不吵你。” 喻氤这才稍稍放心,领了证,她面对闻勉时反倒没之前自然,也许是身份的转变,也许是知道了重新走到一起有多难得,心下总有一股珍重的拘谨。 “那你别太累,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再做。” “好。”闻勉点头。 卧室的床品是崭新的一套,上面有 水洗过后的淡淡皂香,喻氤卸了妆,换了一套睡衣,在闻勉的床上躺下来。 抱着被子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先是江菀妍自食恶果,她得以摆脱多年来笼罩在头顶的阴影,然后是见到了李金银,解开了入戏太深的心结,再然后是和闻勉复合领证。 短短半个月,那些曾经困住她的东西好像都一扫而空,顺利的不可思议。 如果是以前的她,恐怕会为现在的幸福感到不安,为闻勉的爱感到惶恐,可她如今只觉得宁静,她喜欢现在的自己。 心平气和间,呼吸变得规律,她就这样沉入梦乡。 再醒来时,窗外的天已是靛蓝色,睡前开的窗缝吹着小风,乳白色的窗帘内衬轻轻摇晃,屋内唯一的光源是走廊外的暖黄地灯,黑猫趴在床尾的天鹅绒岸几上静静梳毛。 身侧床面微微凹陷,转头,闻勉面朝她躺在身旁,闭着眼,似乎在沉睡。 喻氤抬手想摸摸他,却被指缝传来的异样吸引走,拿近一看,她的左手无名指戴着一只白金钻戒。 喻氤沉默片刻,在被子里掏了掏,试图把闻勉的手抓出来看看。 闻勉忍不住了,睁开眼轻笑起来,“喻氤,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将左手伸给喻氤,无名指也戴了一只白金戒。 “我们虽然已经领了证,但我还欠你一个求婚,你有没有想过在哪里举办婚礼?” 喻氤摇头,半个月前她压根没想过这辈子会结婚,更别说婚礼。 她把话一坦白,闻勉看她,“我们在一起时你没有想过吗?” “……没有。” 又不是谈了恋爱就能走到那一步,况且那时她可能潜意识就觉得自己和闻勉不相配,虽然说过想要永远在一起不分开之类的情话,可落实到婚姻又是两码事了。 说到底那时年纪小,根本没考虑过。 “难道你想过?”喻氤反问。 闻勉微笑不语。 半晌,他似是自己想通,安抚道:“从前没想过没关系,你从现在开始想,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这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让喻氤心化成水,她挪了挪,挪进闻勉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眼睛埋在他肩上。 “闻勉,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都不要一声不吭的把我推走,不要用你的方式爱我,好不好?” 闻勉安静了两秒,声音有些暗哑:“好。” 喻氤继续说,缓慢但坚定:“你要相信我,我有能力保护我自己,也有能力保护你,我不是你枝干下的小花苗,我很厉害的。” 闻勉喉头滚动,闭上眼,长睫湿润,“好。” 喻氤从他怀里抬头,“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闻勉在她额心吻了一下,“我只是觉得我很幸运。” 阿兰巴迪欧在《爱的多重奏》中说: ——爱是坚持到底的冒险。 ——是最小的共产主义。 ——是一种持之以恒的胜利。 在喻氤出现之前,闻勉无法厘定自我,他在一个个断裂的自我中选择戴着面具跳舞,可喻氤出现了,剧烈的震荡撕碎了闻勉生活的联结,是喻氤抓住了他。 而他无数次的看向喻氤,无数次的朝她行走、生长,无数次回到她的身边。 这一场朝圣的冒险在喻氤爱他时,便有了终点。 也是从这一刻起,一个叫闻勉的人,成为了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第64章 r-30前夜起飞前夜 夜晚正在悄悄到来,屋内的两人却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喻氤懒散地窝在闻勉怀里,用脚踩他的脚背玩,闻勉指尖摩挲着她的长发说:“等《铁锈》首映结束,我们先回一趟你老家吧。” 喻氤停下动作,“见我爸妈?” “不然呢?”闻勉哼笑,“你打算让我一辈子不见光?” “怎么可能?只是我还什么都没跟他们说,要不回去之前我先暗示他们一下?” “你打算怎么说?”闻勉垂眼,他记得喻氤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也许比较看重礼节。 “我想想……就问问他们如果我想结婚了他们怎么想?”喻氤试想了一下,很快否掉:“不行,这么说搞不好他们会直接帮我安排相亲。” “那确实不行。”闻勉想也不想接到。 见喻氤陷入纠结,他拍拍她的后背,“没关系,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被吓到就好,其他的等我们回去我来解决。” 毕竟领证之前没能先去拜访长辈,怎么说也是他的过错,不管喻氤父母是怎样的反应,他都应该承担。 “那你那边呢?”喻氤小声问。 “我这里好办”,闻勉温和:“明年清明时上山给爷爷和爸妈扫个墓就可以,剩下的,也就是阿沥需要特别告知一声。” 喻氤检查他的表情,实在平淡,仿佛已经习惯亲缘寡淡的现实,这叫喻氤有些难过,她仰起脸,“闻勉,以后我爸妈就是你爸妈,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闻勉双眼含笑,以额抵额,蹭了蹭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已经有家人了,最重要的家人此刻就在他怀里。 - 两人在家里最后休整了一日,领完证的第二天吃完晚饭,闻勉开车送喻氤回剧组。 车子还未驶入剧组酒店,老远便看到单之影和塔蒂拉拉扯扯的身影,眼见着单之影给了塔蒂一个耳光,闻勉将车子停在路边,没再上前。 喻氤问:“我们不去帮忙吗?” 闻勉摇头,“她不会喜欢我们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况且她有她的生活,朋友之间不是事事都能插手。”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转头认真道:“你会不会怪我陪她去了丞霆的葬礼?” 喻氤一愣,他在丞霆葬礼上得罪了不少媒体,多年口碑因此沾上污点,而她回国后没多久就看到了新闻,不过出于某种自尊,她在等了几天发现闻勉没有主动向她提起的意向后也开始刻意不闻不问,只是会在非常偶尔的时候,把新闻翻出来逐字逐句地看,生怕漏过一丝细节。 没想到如今闻勉会突然提起,喻氤默了默,“那时有点介意吧,现在不会了。” 她已经知道闻勉为什么那么做了,闻勉想让她对他失望,他在为离开做准备。 谁知闻勉却更重视她的后一句,“为什么现在不会了?” 喻氤像看另类一样看他,“我知道你们只是朋友我干嘛还吃醋?” 闻勉目光闪了闪,“可是我会。” “看到你和秦昼站在一块,哪怕知道你有99%的可能不喜欢他,可是只要还有1%存在,我都怕得要死。” 喻氤嘀咕:“那你还让闻沥不要拦着我跟他接触?假大度!” 闻勉靠着椅背摇头笑:“我要不装出大度的样子,你会让我接近吗?” 喻氤无话可说,那必然是不会,只能说一物降一物,她遇上闻勉也是栽了。 第二天上妆时,喻氤把手上的戒指摘了放进背包里,期间没避讳单之影。 单之影睁开一只眼斜觑她,“故意亮给我看呢?我瞧瞧,尚美的密镶,没小一千万拿不下来吧?几天没见,你们倒是进度飞速。” 喻氤也不谦虚,“人生有几年能浪费?既然往前走怎么都放不下,那就干脆回头。” “没看出来你还挺果断,打算挑个日子公开还是再隐瞒几年?” “顺其自然吧。”喻氤说到。 “也是,反正你已经手握一座金鸡,等孟竖的片子上线今年就属你喻氤最风头无两。” 单之影语气酸酸,怎么有的人电影运就这么好,难道孟竖教出来的人自带招奖体质?她这些想着,果然没出几天,戛纳电影节就发布了今年的主竞赛单元入围片单,里面赫然有参展作品《铁锈》。 不仅如此,戛纳组委会为了和年初的柏林电影节打对台,在法国官方出的新闻稿和视频里都着重提到了《铁锈》,《铁锈》也被认为是今年的夺奖热门。 杜布瓦兄弟对此早有耳闻,组里的其 他人则是不知补拍内情,所以都对这个消息不感到惊讶,只是出入见到喻氤都少不得恭喜几句,祝愿她捧个金棕榈回来,给国人争口气。 喻氤一概谢过,却是不敢真想。 那可是金棕榈,多少演员一辈子都碰不到的高度。 《铁锈》剧组约定提前两天起飞,谭嘉群和韦琳一个从香港走一个从上海走,其余人一起从北京包机飞。 起飞前一天,陈生做局请几个领导吃饭,顺便解释一下申报打时间差的事情,闻勉被叫去作陪,没赶上来剧组接喻氤。 喻氤看到消息时刚下戏,想给他发消息说她自己回去也可以,结果出门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闻勉的经纪人沈则川。 “他沾了酒抽不开身,托我来接你。”沈则川见到喻氤,合上腿上的笔电。 他和能跟闻勉搭档多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性情习惯高度吻合,等人的时候就处理处理工作,也不见不耐烦。 “小余没跟着他?让华盟的前任王牌经纪人来接我下班,我有点不敢受用。”喻氤开玩笑。 沈则川斯文地抬抬眼镜腿,回了一个冷笑话,“没关系,这算在工时里。” 喻氤:“……冒昧地问一句,你一小时时薪多少?” “一万。” 喻氤耳边蹦出周湘对沈则川这个人的评价——“守财奴”。 “……好吧,那麻烦你了。”喻氤微笑着坐进车里,车子甚至是闻勉那辆黑色魅影。 也就是说沈则川还去了一趟闻勉家换了他的车来的剧组,这一来一回,净赚两万块。 沈则川话不太多,也可能是和喻氤不太熟,回去路上只大概说了闻勉在饭局上的情况。 总局高层换届,去年上来的领导比较看重规章流程,这回又是孟竖先踩的线,想上了车再补票,惹得对方不快,就算闻勉也得跟着喝几杯,几点能散场就更不好说了。 也是知道要喝酒,孟竖一早就没告知她这场饭局的事。 “他让我转告你,太晚的话不用等他,小余会送他回来。”沈则川开着车,没回头。 “没事,明天也不必早起,我等他回来。” 沈则川点头,无意管他俩的私房事。 喻氤想到什么,又问:“沈经纪,你会跟我们一起去戛纳吗?” “这些重大活动我还是会跟着的。” “那就好,”喻氤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和我的经纪人秋秋都是第一次参加国际影展,经验不足,可能到时还需要你多提点。” 沈则川稍加回忆,想起她身边那个年纪不大的经纪人,应允:“如果你那边有什么把握不准的,可以让她来问我,我会帮着多加留意。” 喻氤诚心谢道:“那就麻烦你了。” “客气。”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到了闻勉家,车库自动识别车辆打开门闸,黑色魅影倒车入库,沈则川跟着喻氤一块下车,把车钥匙递给她。 “还有一件事。《铁锈》的展映版已经刻好,放在他的放映室,你如果等的无聊,可以先看看,”沈则川补充:“这是他说的。” “他的放映室在……?”喻氤发懵,这间房子她来来去去这么多次,居然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 “……” 沈则川和喻氤面面相觑,少顷,他败下阵来,“我带你去吧。” 喻氤莫名在他脸上看到股延误下班的淡淡死意,干笑:“要不算了吧。” “没事,就在这层。”沈则川认命的往车库的另一个方向走。 两人在车库中步行,两侧停着闻勉的藏车,有些喻氤有印象,有些也没见他开过,唯一肯定的是都是低调款的豪车。 就在这时,她余光划过一辆不太显眼的沃尔沃,她停住脚步,仿佛被吸引走全部的注意力。 “那辆车,我怎么上次来没见过?” 沈则川转头看去,镜片被车库里的白炽灯折射出蓝光,“那是我的车。” 他两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喻氤,“你见过?” 喻氤怎么会没见过。 《捡到猫》的片场,有辆京牌的沃尔沃永远停在拍摄棚的入口,夹在一众剧组车辆里毫不起眼。 直到某次她生理反应太过剧烈,在棚里吐得眼泪横流,导演梁览让她回房车上休息,她于心有愧,自己收拾好就重新返回片场想继续拍摄。 那时大家正值休息,棚内外到处是工作人员,她在经过某个岔口时瞥见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不管是走路姿势还是身高背影,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追了上去,可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喻氤朝着那个方向跑去,一直到视野里除了一排空车再无其他人。 她不甘心,来来回回数遍,终于留意到那辆从没见过的沃尔沃。 回到片场后她询问身边的工作人员:“今天有没有什么人来探班?” 工作人员奇怪:“没听说。” “外面那辆沃尔沃是谁的?” “兴许是谁换车了吧,这个棚只租给咱们,除了组里的指导老师们还能有谁呀?” 喻氤怔了许久,失笑:“是啊,还能有谁呀。” 后来她果真又在片场见过那辆沃尔沃数次,每次都停在棚入口,进进出出时总会看到。 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车型,一样的车牌号。 喻氤眼睛一酸,她就说嘛,那么熟悉的身影,她怎么可能看错。 闻勉又说谎了。 他根本就没有好好离开。 第65章 r-31蜂蜜小开一车 几十万的沃尔沃在这间千万起步的车库里显得格格不入。喻氤不知道沈则川是节省到只有一辆车,还是在试探她,但不管如何,她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这辆车一直是你在使用?” 沈则川推了推眼镜,“自然是我在使用,不过偶尔也租赁给别人。” 这个“别人”想必就是闻勉了,喻氤因他刻意绕弯的说话方式感到无奈,对沈则川坦然相问:“你就直说吧,闻勉是不是开着它来找过我?” “我只负责把车借给他,他开去哪里,开去做什么我并不清楚,”沈则川语无波澜的说完,话头又起,“我能肯定告诉你的是,过去两年,他确实不像媒体传的那样,一次也没回过国。” 喻氤回忆着在片场看到沃尔沃的次数,心酸地发现竟然数不清。 更令她感到呼吸拥堵的是,她忽然想起那次在家楼下遇到闻勉,他说是有事路过,可若真只是路过,为什么偏偏停在她家楼下,既然来了,为什么又不打给她?不让她知道? 只有一种可能,那晚玉兰树下的遇见,于她而言,是碰巧。于闻勉而言,已是日常。 她垂下眼,“他没有戏的时候就会回来,是吗?” 沈则川委婉道:“法国人确实比较看重休息时间的保障。” 喻氤握紧拳头,掌心被冰冷的车钥匙铬得生疼,她扔下沈则川,猛地转身朝魅影跑去,“你回去吧,电影我不看了,我去找他。” 她要去找闻勉,她现在就要见到闻勉。 魅影的发动机低吟,提速驶离车库。 孟竖他们吃饭的地方喻氤知道,她一边输入导航,一边把重逢后的每件事都梳理一遍。 一切都像被串联起来,变得清晰可见。 所以闻勉才会瘦了那么多,还被人拍到疏于打理自己,才会在那晚让自己再陪他五分钟时露出疲惫的神色。 从法国到 北京,八千公里,来回要飞二十个小时,他就这样侯鸟归林一样,往返了多少次?她竟一次也没有发觉。 而这些,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她说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别逼我恨你。” 喻氤把车停在路边,这一刻多像她从孟竖家开车去找闻勉对峙,她歇斯底里,闻勉关注的仍是她不能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开车。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看到自己的车被追尾逼停时那么害怕,因为他的父母就是车祸死亡啊。 喻氤捂住眼睛痴笑,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会想不起来?又怎么会分不清闻勉爱不爱她?他明明到最后一刻都在关心她。 戒指上的钻石刮过眼下肌肤,喻氤低下左手,她和闻勉的对戒完好地戴在指上。 还好她发现的不算太晚,还好她勇敢地给了闻勉一次机会,也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喻氤拍拍脸,让自己镇定一点,重新启动车子。 和上次请资方吃饭不同,陈生这次定的会所就在后海,外面看就是个大些的四合院。 喻氤抵达的时候,小余正在胡同里的爆肚店吃爆肚,小木桌往店牌匾下一搭,又凉快又方便视野。 他屁颠屁颠跟过来,扒在车窗上傻乐:“姐,你等我跟会所的人说一声,给你开门。” 喻氤制止他,坐在车里没动,“不用,我不进去,别跟人说我来了。” “哦!懂了,你是怕闻哥喝多不舒服,特意来接他是吧?”小余摇头晃脑地嘟囔:“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哈,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老婆疼我……” 喻氤自动过滤他后一句话,把车缓缓停在会所外的划线停车位。 小余跟过来,左右张望,“姐,你吃晚饭没?要不我请你吃爆肚?正好那店里没客人。” 喻氤没有胃口吃饭,但她有话要问小余,便答应下来。 小余把店外木桌上的几盘酱肚和烤肉端进店里,又叫老板再上了份爆肚,招呼喻氤在店里的角落坐下。 爆肚店开在会所附近,老板平日没少见价值连城的车辆,现下见到明星也只是趁上菜多看了几眼,喻氤心里装着事,对老板歉意笑了笑。 老板操着京片子:“没事儿!你们聊,我到外边透透风去。” 说着,坐到小余先前坐的小木桌下去了。 小余一愣,“啥事啊,这么严肃?” 喻氤倒也不是严肃,毕竟猜也猜的差不多了,她只是想知道更多细节。 “闻勉在法国时是不是经常回来?” 小余犹豫了两秒,“你都知道啦?” “他回来一次呆多久?” “嗐,这不一定,那边放法定节假日他会回来,但好多时候就单纯一两天没他的戏他也回来,时间赶的时候晚上到北京,清早就得回程,所以闻哥也不叫我跟着。” 喻氤心下了然,那些只来得及停留几个小时的夜晚,闻勉就是在她家楼下,数着她的窗户度过的。 那些时候闻勉都在想什么呢?是希望她能碰巧下楼,他就能远远地看上她一眼?还是在担心她的灯为什么彻夜常亮? 难怪金鸡电影节的后台,他会问她是否还在失眠,他全都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 喻氤压下喉中涩意,又问:“他为什么会接《无声之夜》这部戏?” 她虽然说不想再见到闻勉,却也清楚不可能实现,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半退圈,国内只知他赴欧拍戏,再没有别的消息。 “这个好说,”总算有个好回答的问题,小余话都变多起来:“一开始是杜布瓦兄弟的剧本中有个亚裔角色,想要找亚裔演员,恰巧哥俩都挺喜欢闻哥那部《拾荒者》,就想找闻哥聊聊。” “闻哥起初是不想接的,你也知道,你们分手之后他哪有心思拍戏,但是杜布瓦兄弟联系了法国电影协会的玛索夫人,玛索夫人是闻哥在戛纳当评审时认识的朋友,有她做中间人,闻哥不好回绝,就答应见一面。” “于是他们说服了闻勉?”喻氤接话。 她不奇怪,闻勉作为演员,就是优秀到让世界大导相请的地步。 “也不是,”小余摇头,“闻哥还是没答应,是杜布瓦兄弟见过闻哥之后,重新创造了角色,闻哥才决定接下来的。” 喻氤看过《无声之夜》,闻勉在里面饰演的华裔医生,颓废孤僻,是邻居们避而远之的怪人,电影前半段一直以凶手的形象塑造他,最后揭开他不过是个间接害死妻女,多年活在悔恨中熬干心火的普通人。 电影的结局,医生在一个普通的傍晚穿戴整齐,走入林中吞枪自杀。 所以与其说是这个角色打动了闻勉,不如说,这个角色就是按照闻勉当时的状态打造的。 在小余去结账的缝隙,喻氤重新搜到《无声之夜》的外媒采访,也是闻勉在电影官方宣传里唯一露面的一次采访。 采访在拍摄现场,冬日的法国乡村,山林里树木高耸,枝干萧瑟,闻勉穿着一身脱皮的旧夹夹克,黑发背梳,枯叶在靴下簌簌作响。 他没有刻意为镜头停留,问题也都回答的得体谦虚,不加思索,仅仅在被问到为什么出演时没有给出一个媒体满意的答案。 晃动的肩扛镜头里,闻勉抚摸着手上的皮手套,视线落在画外,似乎陷入出神。 大约五六秒,镜头等的不耐烦,他才缓缓答道:“——torememberthe‘lost’” 第一次看这段采访时,喻氤心中没有多少震动,那时她对闻勉还是有怨气的。尽管她尽量装出一副成年人处理感情的样子,一旦和闻勉单独相处,总是会忍不住露出尖锐情绪。 半年之后再看,已是另一番心理。 喻氤有时迷茫,如果没有中间分开的那两年,她和闻勉现在会是什么样? 爆肚店的老板左脚翘右脚,坐在店门口纳凉,见喻氤盯着会所沉思,扇子扇了扇,朝对面努努嘴:“瞧瞧,旧王府改的会所,光是一个地下停车场就修了一个亿,同在一条胡同里,我这小店儿不及人家一个院儿大,我每天往这儿一坐,我就盘算里面的人得多有钱。” 喻氤惊觉对方在跟自己说话:“什么?” 老板爽快地笑:“就是想告诉你,年纪轻轻,只要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什么烦恼都不是事儿,甭空想,崩攀比,你现在拥有的就是最好的。” 喻氤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对方把自己的失神理解成了什么,不过大爷话糙理不糙,人不必为已发生和未发生的事多费心神,她和闻勉的当下就是最好的当下。 想着反正夜里胡同也清净,喻氤干脆拉了个板凳,跟老板一起坐在档口闲聊。 北京这个地方很神奇,北京的大爷大妈更神奇,不管是谁到了跟前,都能不卑不亢唠几句,秋秋曾羡慕地称之为首都水土养育的底气。 没聊多久,西北拐角有车开上来了,想是里面散场,各自乘车离去,喻氤往爆肚店里走两步,怕叫人发现。 正准备给闻勉发个消息,他的身影从胡同口出现,后面跟着陈生。 喻氤探出头去招招手,闻勉的脚步明显加快,到最后竟然小跑了起来,陈生“哎”了一声,小声抱怨:“急什么呀,你在这她还能跑了不成?” 闻勉充耳不闻,略略低头走进爆肚店狭小的单人门,“不是让沈则川去接你回家了吗?” 喻氤笑意盈盈地说:“可是不想在家等,我想早点见到你。” 她很久没有这么嘴甜过,闻勉有几分被砸晕的茫然,看向里头还在打包烤肠的小余,小余哪敢直说哥你已经全暴露了呀,只能打哈哈:“喻氤姐今天心情好,哈哈。” 陈生终于慢悠悠赶上来了,进门先冲喻氤打声招呼:“恭喜啊小喻。” 在外面不 好说透,知道是贺他俩领证就成。 喻氤点头谢过,拉过闻勉的手做主告辞:“那我们就先走了。” 陈生:“哎,我还没说完呢。” 喻氤:“您也喝了酒,早点回去睡吧,明天还要启程呢,飞机上说吧。” 小余见缝插针:“那我也回去了啊闻哥。” 闻勉只来得及说句“辛苦了”,就被喻氤拽出门去。 留下陈生原地纳闷:“不是都结了吗?怎么一个二个跟刚谈上似的猴急?!” 这个问题闻勉也想知道,他被喻氤牵着塞进副驾,仍然处于没摸清情况的状态,加上喝了酒没那么清醒,本能地思考自己这两天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答案是:没有。 那喻氤为什么这么反常? 闻勉不动声色地观察喻氤的表情,但她一如既往,甚至行事更温柔细致,她关上车门,用手背贴贴他的脸,温声细语:“难受吗?” 闻勉顿了顿,快速计算自己喝了多少酒,理论上有多浓的酒味,最后放松肌肉,让身体呈现酒后松懒的状态,“有点。” 喻氤皱眉:“总局的人很难缠?” “还好,龙标的事解决了,不会影响国内上映。” “那你不要说话了,闭目养神,回家我泡杯蜂蜜水给你。” 喻氤把两边的窗开一半,又系好安全带,勒令他赶紧休息,闻勉看着她麻利动作,默默怀疑是不是不该装醉。 再次经过爆肚店,老板还坐在门前,喻氤对他点了点头,老板望着魅影的车屁股,悠悠感叹:“以为是鼓励小年轻,忘了这群明星也没少赚啊。” 回家路上,喻氤频频加速,好几次卡着限速过监控,终于赶在九点前回到家。 车库里沈则川的车已经被开走,喻氤倒车锁车一气呵成,进了家直奔冰箱,缀在后面的闻勉再一次暗道失策,装过头了。 但装也有装的好处,他走到喻氤忙碌的身影后,从后面揽住她的腰,不言也不语,只是倾身,将脸贴上她的后颈。 喻氤被压得踉跄一步,喝了酒的薄唇变得滚烫,时不时碰到她的脖子,像在啄吻。 “再等一会儿,马上好了。” 喻氤加快手上的动作,拧开蜂蜜罐,可是越急人越容易乱,一个手不稳,蜂蜜从罐中洒到了虎口上。 她叹一声,拨开水龙头想冲掉,手却被身后的人接了过去。 闻勉侧揽着她,拇指撑开她的掌心,低头含上她的虎口。 蜂蜜又粘又稠,他的舌轻轻扫过皮肤上的纹路,带来酥麻的触感,凝神听还能听到呼吸间的水声。 喻氤僵在原地不敢动,跟自己说闻勉喝醉了,不能跟他计较,下一秒,他却松开她的手,向上寻来。 被吻住的瞬间,喻氤想到的是他真的好烫,呼吸都带着热气,掺了酒精的苦莲变成一杯干红,还带着一丝蜂蜜的回甘。 喻氤反手扶住水洗台,仰起脸回应这个吻。 唇舌细密交缠,齿根都像烙上他的气味,意识模糊间小腹又被某样硬物抵住,喻氤食指去勾他的裤腰,闻勉却捧着她的脸退开。 “今天不行。” 喻氤睁眼看他,闻勉呼吸微微起伏,低声解释:“明天要飞很久,我怕你不舒服。” 喻氤的脸顷刻间红温,好像她很急迫一样,明明是他先有反应的。 她难堪的样子落进闻勉眼中有了别的解读,闻勉默了默:“没关系,有别的办法。” 他将人带到衣帽间,从排列整齐的领带柜中拿出一卷,虚虚系在喻氤眼上,接着让喻氤在衣帽间的羊绒沙发上平躺下来。 喻氤不解,视觉的屏蔽让她只能交付信任,以为闻勉说的办法就是不做到最后一步。 直到有温热的呼吸洒在小腹,接下来的刺激让她羞得不能自已,只能拽住领带闷哼。 她第一次经历这种“偏方”,很快就结束,直到闻勉帮她清理好裙子,喻氤才敢松开领带,此时的领带已经不复方才的平整,被抓得发扭。 喻氤抬眼去看闻勉,他站起身,手背掩了掩,蹭掉鼻尖上的亮泽,却完全遮不住嘴角的泛红。 喻氤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熟透,从此再也无法直视和他的亲吻。 闻勉也是第一次做其他尝试,但他显然比喻氤接受良好,等到两个人各自洗完澡出来,喻氤想起那杯蜂蜜水还凉在桌上,让他赶紧去喝。 闻勉面不改色地接道:“不喝也行,今天已经喝了够多了。” 第66章 r-32放映“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喜…… 那杯蜂蜜水闻勉最后还是喝完了。 等他清洗完杯子,喻氤在房间里早就没了动静,再一看,蚕丝被裹了一圈又一圈,只留一小撮发尾露在外面——在里面装死呢。 闻勉好整以暇地撑着脑袋卧下来,“你在模仿什么?蚯蚓?” 被子翻了个身,瓮声瓮气:“你才是虫子。” “那就是想把自己闷死,让我早早做鳏夫?” 喻氤在被子里听的直皱眉,这都什么话? “想我三十多岁才娶到老婆,老婆却狠心想将我抛下……” 喻氤忍无可忍,掀开被子,某人正恬不知耻地捻着她的长发玩,哪有半点幽怨样子。 见她终于肯出来,闻勉牵起嘴角,“还害臊吗?” 喻氤把头发从他手里抽出来,忿忿:“无赖。” 闻勉笑了笑,无赖就无赖吧,好过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他在喻氤身旁平躺下来,“时间还早,想干点什么?” “你酒醒了?不难受了?”喻氤睇他,充满怀疑。 闻勉忍着笑,间接坦白:“嗯,原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醉。” 果不其然,明白又被耍了的喻氤愤然而起,“那你装得那么起劲?” 闻勉笑眼情意绵绵,“因为喜欢看你为我着急。” 喻氤又气又恼,偏偏她就吃闻勉这一套,除了逮住他不轻不重地咬两口也没有其他办法。 玩闹了一会儿,喻氤趴在闻勉身上轻声道:“小事上你骗骗我就算了,大事你得对我坦诚。” 闻勉一顿,抬眼看她,“怎么了?” 喻氤摇摇头,“你只要知道,你会演,我也会,如果你想我以后生病出事也对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咱们就一起演。等我们演到最后离了心,就像别人一样好聚好散。” 闻勉放在她腰上的手缓缓收紧,感受到他的不虞,喻氤语气放软几分:“我不要求我们的过去百分之百坦诚,我只要求未来。” 闻勉静静望着她,似乎在思考她为什么说出这番话,喻氤推推他的手臂,催促:“行不行?” “当然,”闻勉松口,“我答应你,我们不会有离心的那一天。” 喻氤疑心他又在玩文字游戏,但日子还长,她相信她提出来了闻勉就会有数,知道她的底线在哪,这也是他们作为人生伴侣必须经历的一课。 她爬坐起来,“好了,你不是问我想做什么?沈则川说《铁锈》的放映带已经送到你这里,你看过了吗?” 闻勉早在报给戛纳前就看过了,不过他不介意陪喻氤再看一遍。 他家的放映室就建在车库另一面,半地下包裹,配置比潮生前年新建的放映厅还高,墙体两面放着可推拉的收藏柜,上面罗列有近千部电影碟片和磁带。 喻氤第一次来,对这么多藏片叹为观止:“你都看过?” 闻勉哼笑,“你真当我是天才,不需要阅片学习?” 喻氤心中苦笑,若是看一千部电影就能变成闻勉,华人演员早就攻占好莱坞了。 柜架拉开,里侧专门归类了闻勉出演过的电影,足足有两层,按照上映顺序由里及外,最外面的一盘是《无声之夜》。 喻氤注意到在这两层的上方还有一排空架,上面摆着《捡到猫》和《铁锈》的磁带。 “等你的作品多了,这一层就会被慢慢填满。”闻勉一边取下磁带一边解释到,这个家如今也是喻氤的家,属于她的痕迹只会越来越多。 “以后比比?谁拍的更多?” “那肯定是你。” “为什么?” 喻氤还以为闻勉会说什么她正是事业上升期之类的话,谁知道闻勉气定神闲道:“因为我已经到了家庭更重要的年纪,以后要多在家带孩子。” 喻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哪来的孩子?你生?” “科技允许的话,也不是不行。” “……” 喻氤沉默,不过转瞬她意识到这是今晚闻勉第二次提到年纪,过完今年生日他就三十三了,放在娱乐圈已不算年轻,而自己离三字开头还差好几岁。 所以闻勉不会是年龄焦虑了吧? 她怎么想就怎么问,于是沉默的人变成了闻勉。 他默默地把磁带拆盒,放进放映机,默默地调试,最后回到她身旁坐下,微笑道:“看片吧。” 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弱点,喻氤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不依不饶地捧过他的脸,“我瞧瞧,是不是哪长皱纹了? ” 闻勉被她挟持着,嘴角弧度僵了僵,挑起眼尾看她,莫名给人一种他真的在意的感觉,喻氤心有点软。 三十三对许多男人而言是刚刚退去稚气开始成熟的年纪,闻勉在同龄人中早已是不可比拟的存在,可他还是会焦虑,焦虑什么呢?不过是与她对比。 原来爱让人自卑是真的。 喻氤装模作样端详好半天,笑眯眯地感叹:“哇,我们闻老师保养的太好了!别说是皱纹,一丝细纹都没有,换身衣服站我旁边人家不会以为我谈了个大学生吧?” 闻勉无奈,拉下她的手,将人反身锢在**,“不许闹了,电影要开始了。” 喻氤双手双腿被他压住,才乖坐了十秒都不到,脑袋又抵着他胸口后仰,“我没开玩笑,只是六岁而已,四、五十年后我们都一样要杵拐棍儿。” 闻勉没反应。 她又大眼眨巴眨巴,“或者你觉得精力跟不上了?就比方说你现在困不困?如果你累了咱们可以早点休息。” 终于,闻勉淡淡开口:“我不累,但是你要是不想看,我们可以继续之前做的事。” 他会让喻氤看看他是不是精力跟不上。 “……哦。” 一句话成功封住喻氤的嘴,她眼神打飘,被人踩到脚一样瞬间弹回去。 “看!要看!我不提就是了。”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半分钟后,他隐隐叹了口气,托着她的腰往上提了提,这个姿势喻氤能完全靠进他的怀里,在昏暗的放映室里很有安全感。 此时电影已经放过片头。 随着喻氤和闻勉的名字在领衔主演下并排闪过,画面渐隐,自黑暗中响起了一道道流动的水声,再然后,是一个女人沉重的呼吸声。 画面缓慢地透出一丝光,有模糊的人影在浮动。 这道影子越来越清晰,是一个女人在海水中行走,沉黑的海水没过她的肩,同天色融为一体,镜头始终不近不远地跟着她。 女人的唇被冻得乌青,营养不良的脸惨白如纸,额角粘连着血迹,眼神透着冷漠和麻木。 与此同时音轨中加入了一阵密集规律的鼓点,鼓点中八拍一个擦锵,每次都与女人的脚步吻合,整个画面透着一股荒诞。 当鼓点和女人的呼吸声越来越响,最后一声擦锵,金属发出鸣颤,女人的镜头戛然而止,巨大的红色手写体冲击着观影者的视觉。 ——《铁锈》。 电影开始了。 喻氤往后靠了靠,这么久了,她一次都不敢看《铁锈》的成片,不仅有闻勉的原因,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不想再次面对这个故事。 闻勉仿佛感受到她的情绪,环在她腰际的手更扣得更紧了些,喻氤摸摸他,告诉他自己没事。 电影上属于李金银和娄泽的故事还在进行,剧情都是喻氤熟悉的,孟竖在正片中保留了冷峻的视觉风格,没有故弄玄虚。 因此观看下来,喻氤感觉只是把脑海中的镜头串联起来而已,没有太大的意外,她渐渐放松下来。 直到剧情走到娄泽填志愿的戏。 画面中,李金银偷听了娄泽和蒋梦的谈话,在娄泽来接她放学时勒令他背自己回去——那场喻氤状态失控、擅自篡改的戏,被孟竖留了下来。 喻氤坐直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幕布,“我以为这场是废片。” 毕竟这场戏后来又按照剧本重拍了一遍。 “也许是你那句‘李金银爱娄泽’打动了孟竖。”闻勉说。 但喻氤觉得不是,她那时以为李金银对娄泽的感情或多或少有爱,只不过没人教过她爱是什么样,所以她的爱显得有些扭曲,但真正见过李金银之后她不太确定了。 李金银身上有太多秘密,或许孟竖知道一二,出于某种心理,选择了喻氤演绎下的版本。 不管怎样,都不得而知了。 银幕上的她趴在闻勉肩头,眼泪涟涟,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说那句——“不许离开我。” 而闻勉背着她,背后是橙红晚霞下的校园。 他说:“我哪里也不去。” “哪怕有一天你推开我,我也会回到离你最近的地方。” 喻氤恍惚间生出一种预感,这预感太过离谱,让她下意识就想否决。 她犹豫地指着银幕,回头问闻勉:“你那句话,是不是对我说的?” 那场戏她记得很清楚,是她看到蓓蓓夜会闻勉,在第二天的拍摄中带入了自己的情绪,她承认这有违演员的操守,是非常不专业的做法,可那天闻勉完整地接下了她所有临场发挥。 如果她是在借李金银的口宣泄对闻勉的感情,那闻勉又是出于什么,回应了她呢? 喻氤鼻腔不可抑制地发酸,“闻勉,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喜欢我?” 第67章 r-33saudade“喻氤,你…… 偌大的放映室,只有幕布折射出微弱的光,照在人脸上,明暗交替。 喻氤侧身晃晃闻勉的手臂,“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我?” 闻勉本就是为了陪她,大半心神放在她身上,电影不过走马观花,听她一问才打起精神,眯眼扫过幕中的自己。 那晚蓓蓓去寻他,他没让人进门。 这一类人他见得太多,有一点心眼但不算太坏,欲望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是娱乐圈最寻常的生存之道。 闻勉对他们说不上讨厌,他本可以保有一贯的耐心,将人滴水不漏的打发——如果不是瞥见了走廊里的周湘和喻氤。 她的脸色很不好,像是生病了,没等他有所反应就草草进了门,那是闻勉头一次对圈里的追名逐利感到厌烦。 因此第二天拍摄时,他远比其他人更早察觉喻氤的异常。镜头里静止的数秒,真正让他不知所措的,是看到喻氤痛苦时感同身受的自己。 也许他对喻氤的爱,得见天光,便是始于那一刻。 思绪百转千回,现实中不过两三秒,喻氤还在等他的答案。 闻勉轻晒,想学着她的模样,在她肩上咬一口,却又舍不得用力,最后只是低头,在她肩上烙下一个磨人的吻,“你说呢?” “金鸡奖的颁奖典礼给了我一个正大光明见你的机会,可即使没有金鸡,即使《铁锈》连年上映不了,我也还会找到机会,回到你的身边。” 肩上的吮吸变重,他用牙齿轻咬她的软肉,“现在我的秘密都被你发现了,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喻氤的心化成一片,柔声说:“你想要什么补偿?” 只要她有的,都愿意给他。 闻勉垂着眼轻笑,鼻梁蹭了蹭她的下颌,“先欠着,以后你每天还一点。” - 第二天一早,《铁锈》剧组包机前往法国尼斯,抵达尼斯机场是当地时间下午两点,从尼斯坐火车前往戛纳只要四十分钟,元昊便提议大家先在尼斯用个午饭。 “我看你在飞机上没少吃,你是直肠子?刚吃完就饿?”孟竖插了个嘴。 元昊挠挠后脑勺,“您不是睡了一路吗?连我吃饭您都知道?” “想出去玩就直说!” 孟竖哼了一声,他前一天陪酒喝的最多,又接连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正是浑身没劲的时候,看看几个年轻人,松口:“你们想逛就去吧,后天开幕式人给我到齐就可以。” 陈生也跟道:“去吧,都去逛逛,我跟你们孟导一把老骨头,就先去酒店了,你们也别玩太野,最晚明天晚上都得回酒店 啊。” “那肯定的!第一次走戛纳红毯呢!不得精神点儿?”元昊应和,转头想拉喻氤一块出游,“哎,喻氤,我跟你说尼斯有个公园能看到……” 和喻氤一并转过头来的还有闻勉。 两人并肩而立,连转头过来的速度都一样,元昊看着客气礼貌、仅仅是向他行注目礼的闻勉,默默咽下后半句邀请。 好吧,应该是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不能怪他记不住啊,他明明上次在潮生见到喻氤的时候她还是单身,怎么摇身一变就已婚了?对象还是……闻勉…… 这不相当于我俩一起苦哈哈造火箭,你转头告诉我月球是你家一样么?元昊吐槽,亏他还把喻氤当同志,果然圈中人人都藏了底牌。 喻氤不知道他的心理斗争,只奇怪于他为什么话不说话,问道:“有个公园能看到什么?” 元昊摆摆手,“没什么,我就来过一次,肯定没有闻老师熟,你跟闻老师逛吧,我就不凑热闹了,哈哈,那我找地儿吃饭去了,后天见!” 说着提起行李箱,一溜烟儿跑了。 喻氤看看周围,大家似乎都决定好去哪里度过这两天,而她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干脆直接问闻勉:“我们去哪儿?” 闻勉略一思索,“想去老城转转吗?” “好啊。” 喻氤欣然应下,在国内很少有机会不带口罩在外行走,到了国外就没有这种困扰,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在这里住了很久的闻勉,她只需要跟着走就可以,对她这样懒散的人来说最好不过。 两人沿着城内交通一路散步,走过马塞纳广场,目之所及到处是鲜艳明亮的彩色建筑,马路很干净,街上有很多冰激凌店。 喻氤对甜食喜好一般,但到了这里也不禁入乡随俗,和闻勉一人一个拿在手上边走边逛。 路过圣丽塔教堂时喻氤的冰激凌还有大半,只能让闻勉帮她分担,两人站在教堂门前一人一大口,冰得眉毛直跳舞。 闻勉无奈:“一定要吃完吗?” 喻氤左脚蹦右脚,“不行啊,买都买了,总不能扔了吧。” 旁边来旅游的白人奶奶被两人逗笑,还说能帮他们拿着,让他们出来之后再吃,喻氤不好意思地笑笑,用英语说不用,她马上就吃完了。 逛到四点喻氤饿了,两人在街边的一家小店吃了尼斯特色的洋葱塔和海鲜烩饭,据说是当地人很爱吃的小馆。 下午的尼斯老城懒洋洋的,坐在店外的露天桌椅上有种时光缓慢的悠闲感,闻勉看着路过的行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说:“我就是在这里捡到了咪咪。” 喻氤花了两秒反应过来,咪咪是家里那只黑猫。 她用手打了个暂停手势,“打个商量,能不能给它换个名字?”每次看到他一本正经叫猫咪咪都很好笑。 闻勉没有意见,“那叫什么呢?” 喻氤视线在四周扫来扫去,最后落到桌上的披萨,“要不就叫洋葱塔吧?” “可以。” “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喜欢,”喻氤用手扇风,“它要是不喜欢就叫回咪咪吧。” 闻勉矜持地抿了一口咖啡,“没关系,它不喜欢也说不了话。” 喻氤却一反常态沉默了,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真的,要是以后有了孩子,你不会也这么随便起名吧?” 闻勉一愣,将咖啡杯往桌里推了推,不动声色探究:“怎么问起这个?” 喻氤能说因为他起来很不靠谱吗?莫名有种是个男孩他就会放养是个女孩就会被惯坏的预感。 见她不说话,闻勉往前试探一步:“之前提孩子只是开玩笑,生育对女性而言是颠覆性的,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如果你不想,我们可以一辈子不要,就我们两个人也很好。” “如果你想要,我希望也是在你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你需要准备,我也是。” 喻氤没想到只是随口一说,闻勉竟会如此严肃的对待,害得她也紧张起来,她仔细揣摩了闻勉话里的意思,犹豫道:“所以你其实不想要?” 闻勉摇摇头,“有没有孩子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但如果是作为你与我在这世上的联结,我想,我会对ta的到来抱有期待。” 喻氤讷讷,他们才刚领证不到一个月,现在聊孩子好像言之过早,她能把家里的猫养好就不错了。 总之,黑猫咪咪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爸爸妈妈”改名换姓,间接也算恢复了法国籍。 吃饱喝足,两人散步至滨海大道。 六点钟的天使湾是一场巨大的夕阳谢幕,石滩上和岸边酒馆坐着无数观景的人,喻氤和闻勉就坐在人群间,这里无人在意他们的名字,每个人在意的只有眼前这片橘子海。 就像那句话说的,人不要去担心两小时和八公里外的事,她既然到了戛纳,那么最后能不能拿奖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事,不如好好享受。 他们在尼斯呆到天黑,乘最后一班火车前往戛纳,行李已被陈生他们提前送到房间,没什么要操心的。 抵达戛纳的第一天,也是电影节开幕式的前一天,闻勉带喻氤拜访了法国电影协会的玛索夫人。 这位夫人的名号喻氤从闻勉口中听过很多次,据说对方很喜欢闻勉,他在法国拍戏的时候也常照顾他,喻氤也很想见见,所以当对方发来邀请,请他们做客吃晚餐,喻氤没有多想就应了下。 玛索夫人住在戛纳的一栋双层小洋楼,小楼白墙蓝顶,花园里种着薰衣草和紫丁香,站在其上能远眺海岸,简直是喻氤梦中养老的地方。 “你要是喜欢,我们在这里买一栋就是了,不拍戏的时候我们就来度假。”闻勉小声说。 喻氤觉得不切实际,“我们俩都不拍戏的时候,一年能有一回就不错了。” 闻勉不在意地说:“我可以栖影,以后全力做你的后勤,这样就有空了。” 喻氤瞪大眼——开什么玩笑? 话题被一阵开门声打断,小洋楼虚掩着的门从里推开,玛索夫人穿过花园,为两人打开院门。 她是个非常优雅的女性,五十岁左右,棕发绿眼,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一件翠绿色的中袖七分裙,身材保持的很好。 玛索夫人笑着走近,和闻勉与喻氤交换了贴面礼,随后用带着法国口音的英文夸赞喻氤漂亮。 闻勉介绍:“elleparleunpeufranais.” (她会说一点法语。) 喻氤点头,做出“一点”的手势:“oui,unpeu.” (是的,一点点。) 玛索夫人立刻用手捂住心脏,朝里招招手:“omabelle,viens,viensvite!” (哦我的美人,来吧,快进来!) 喻氤对她的热情还有点不知所措,闻勉伸出手,“走吧。” 进了屋里才发现玛索夫人不仅邀请了她和闻勉,还有不少人,像是个小型沙龙,幸运的是她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杜布瓦兄弟和阿兰塔蒂。 杜布瓦兄弟俩似乎早知道他们要来,离席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并主动为喻氤引荐。 在座的基本都是法国艺术界的名流,有些喻氤听过名号,有些没有,这让她多少有些拘谨,觉得自己像那些英法小说中误入社交季的乡下小姐,就比如《傲慢与偏见》里的伊丽莎白。 她趁没人注意把这种想法说给闻勉听,闻勉一边笑一边说:“这里面有些是当地的作曲家、画家,不全是电影领域的,你不必在意。” 当然,也有些人看过今年戛纳电影节的预告片,其中《铁锈》的节选基本都选用了喻氤的片段,他们对这张来自中国的新面孔感到好奇,摸索着来找喻氤聊天,闻勉都在旁打辅助。 几番社交下来,喻氤只觉头脑发胀,“这就是闯欧的必经路吗,比国内的活动还累。” 闻勉笑了笑,“本就是带你来见见玛索夫人,她在法国电影界很有名望,其他人都是次要。” 他带着喻氤在杜布瓦兄弟那桌坐下,兄弟俩之间还坐了位健美的外国美男,留一头黑色卷发,白色背心,衬衫系在腰间,见两人在他对面坐下,朝他们抛了个电眼。 “这是马克西姆的恋人。”闻勉对喻氤说。 喻氤恍然大悟:“就是你说的那个来自葡萄牙的帅哥?” 当时闻勉夸马克西姆的恋人漂亮,她还怀着小心思,多问了一嘴是男是女。这么一看确实是个美男子。 葡萄 牙帅哥在喻氤和闻勉落座后,对闻勉用法语低声交谈了几句。 “est-cevotresaudade?” (这位就是你的saudade?) “maintenantmafemme.” (现在是我的妻子了。) 闻勉说完亮了亮无名指上的戒指,对方很快露出难怪的神情,看喻氤的眼神中也多了些隐晦的打趣。 喻氤一头雾水,她听懂了法语的部分,却没听懂对方说的那个词。 等晚餐上餐的时候,喻氤偷问闻勉:“你们刚刚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saudade?” “嗯,是葡语?” 闻勉托住她的右手打开,在掌心里一笔一画的写下一个单词。 “对,saudade是葡萄牙人常用的一个词汇。” 喻氤追问:“所以是什么意思?” 闻勉静了静,缓慢开口:“它在中文和英文中没有确切的直译,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渴望但得不到,怀念却已失去。” “saudade是心脏持续跳动的理由。是一想到你,痛苦和快乐就夺眶而出。” 可如今他也能轻描淡写,笑着对她说出这句:“喻氤,你就是我的saudade。” 第68章 r-34曝光她竟然隐婚了? 晚餐后,大家坐在玛索夫人的后花园闲聊。 海风带走白日的暑气,烛台灯芯摇晃,喻氤抱着腿听闻勉和其他人对话。他的法语发音纯正,音节间透着股慢条斯理的书卷气,这让他和那些高谈阔论的法国人很不一样。 玛索夫人不知何时回了一趟卧房,带下来一枚铃兰胸针,据说是玛索夫人的妈妈留给她的,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她想将这枚胸针送给喻氤。 喻氤听出模糊大意,有些惶恐地站起身,不解对方为什么突然送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 玛索夫人按住了喻氤推辞的动作,非常用力,接着用很慢的语速对喻氤说想向她道歉。 “''aacpagnependantdenombreuxmomentsheureux. j''avaismemepensealuipresentermaniece-oh,quellegraveerreur! maintenant,ilaenfintrouvesaprincesse,j''ensuisravi(e),etjevoussouhaitetoutlebonheur.“ (“闻是个好孩子,他陪伴我度过了很多美好时光,我曾想将我的侄女介绍给他——哦,这是个大错特错的决定,现在他终于等到他的公主,我很开心,希望你们能幸福。”) 她真诚地注视着喻氤,深邃凹陷的眼眶藏着岁月流逝的优雅,喻氤能够感受到她对闻勉发自内心的疼爱。 闻勉对喻氤微微颔首,浅笑,“收下吧。” 喻氤这才郑重地接下,她不知道法语的胸针怎么说,只能用中文传达意思:“谢谢您,我会珍爱这枚胸针,也会让闻勉永远开心。” 闻勉简洁地翻译:“elleaditqu‘ellem’aimait.” (“她说她爱我。”) 边上在听的人们都“wow”的一声发出哄笑。 这句法语喻氤听懂了,手肘撞闻勉让他好好翻,闻勉忍着笑正经翻了一遍。 杜布瓦兄弟带头举起酒杯,“portonsuntoastauxjeunesmaries!” (让我们为这对新人干杯!) 这下不管看没看过《铁锈》预告片的都知道两人是一对了,还有人敲起桌子唱当地的求婚神曲,一时氛围极好。 喻氤和闻勉悄悄领证以来,第一次接到正式的祝贺居然是在异国他乡,一群素未谋面的人此刻却在共同庆祝她和闻勉的相爱,也许这就是玛索夫人邀请他们的真正用意。 回酒店的路上,喻氤和闻勉手牵手走在月下,感叹:“你怎么这么招年长女性的喜欢?” 闻勉挑眉:“你说玛索夫人?” “她的丈夫和儿子早逝,所以看到相似境况的我,便把我当成半个养子照拂,不过你放心,她也很喜欢你,不然不会送你她家族的胸针。” 喻氤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提议:“那我们以后多来拜访吧,有机会还能接她回国玩玩。” 闻勉不可置否,他琢磨的是另一件事:“你说我招年长女性的喜欢,这么说你妈妈多半也会喜欢我?” 喻氤哈哈笑:“丑女婿也开始愁见丈母娘了?” 闻勉无奈地瞥她一眼,喻氤更起劲,就爱看他难得的拘谨模样,直接凑到他面前取笑道:“你是不是怕我妈嫌弃你比我大六岁?” 步行道上偶有自行车来往,闻勉将人往回带了两步,“看路。” “不是有你么,怕什么?”喻氤甩了甩两人相牵的手,说回正经的,“我妈肯定没那么容易搞定,你可以先从我爸那儿入手,他是电影迷,对你有先天滤镜。” 闻勉笑着摇摇头,那能一样吗?喻氤一看就是父母疼爱的小孩,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外界光环就糊里糊涂接受女儿的婚事。 不过从喻氤敢自己做主领证来看,她父母应当是很尊重子女个人主体性的那类人。 “你真有那么紧张?”喻氤奇异到。 闻勉握紧她的手,“他们是你爱的人,我当然希望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放心吧,他们肯定喜欢你的,与其想那么多,不如着眼当下,我们可是在戛纳啊!”喻氤报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拉着闻勉在街头跑起来。 殊不知此时的他们距离被发现已经不远了…… 本届戛纳开幕片由法国电影《莉迪亚的蓝》担任,《铁锈》的首映日排在电影节的第三天,是以开幕当天喻氤等人并无太多安排,只在开幕式红毯露了个面,把准备重心放在了首映日的photocall和发布会。 没人想到,就是这简单的一个亮相,却在国内掀起了惊天巨浪,甚至远超戛纳本身。 起因是一个时尚博主在开幕式当晚发布了条红毯鉴赏视频,对今年戛纳所有华人明星的look进行盘点和分析,其中包括了以作品形式亮相的喻氤和闻勉。 视频里贴出的照片取自外网官方,孟竖站中间,喻氤和闻勉一左一右站在他两侧。 孟竖自不必说,古板的西装三件套,在时尚圈痛失姓名。博主直接略过他,先是分析了闻勉身上的蓝血品牌,都是他稳定合作的代言。 然后到喻氤—— “喻氤穿的算是本次戛纳我比较惊艳的一套。这条真丝花朵裙来自新锐仙牌lexie,去年这个牌子在米兰时装周的春夏场大放异彩,据说设计师李乐羲给喻氤设计了好几条裙子,非常适配喻氤轻灵的气质……” 【啊啊啊女儿好米!这条裙子走起路来像小花仙!!!】 【这个不吹,真的是电影脸,老孟头选人眼光没错过!】 【两位的脸放在一起太权威了!简直是主人级别的!可以请博主把中间的老头p掉吗?】 【y1s1,这俩人站一块还挺配,cp感真的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勇敢智慧,内核强大,喻氤简直是梦女天菜啊啊啊。】 【还是太素了,这么大的电影节,连首饰都那么磕碜,根本就压不住场!】 【前面的不是搞笑吗?人家带着作品去的,为什么非要压红毯?你家某某穿金戴银,你倒是让他入围个戛纳试试?】 【这个牌子的裙子很难订的,还是 设计师专门为她设计,喻氤时尚资源也不虐吧?】 【没说虐,但她翻红的太快了,商务确实跟不上,欧洲三大换个女星来怎么也要借个archive,或者蓝血高定,这牌子跟她一样都太新了。】 评论区里有无意刷到视频的粉丝路人,也有这位时尚博主的固有粉丝,聊的内容各有参差,直到一条不起眼的评论被火速点至高赞: ——【不是,博主没发现喻氤全身上下最贵的不是裙子也不是脖子上的海螺珠项链,而是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吗?!那是s家的限量对戒!s家啊,珠宝里的蓝血,两只戒指一起千万打底,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是借的,是喻氤自己的所有物!她已经结婚了呀!!!!!】 看到评论的网友纷纷截图搜索,果真在s家珠宝官网中找到了喻氤手上这款戒指,确为情侣对戒,且s家品牌限量款出售前均需进行背调,也就是说——喻氤真的可能结婚,对象还是个有钱的大佬! 这猜想在评论区里发出,一夜之间成为各大营销号争抢流量的必争之地,喻氤前阵子才在江菀妍塌方事件中洗刷多年冤屈,现下又入围了戛纳,只要跟她沾边的就能讨到流量。 红毯盘点视频也被推上了视频网站实时搜索第一,只不过没人关注视频内容,全在争吵猜测对戒到底是不是喻氤自己的,以及她现在是否隐婚。 【喻氤隐婚】这一词条在热搜上稳步上升。 网友们从喻氤身边可能的人扒起,有人想到说她拍完旅综回国时有对象接机的传言,一时之间令喻氤的隐婚对象是个大佬的猜测更具信服力。 【是不是圈外人啊,单之影不就是嘛,跟了金融大佬之后一路资源加持,感觉女明星最后的归宿都是嫁豪门。】 【我信了,难怪孟竖会选中她,看看《铁锈》的投资方里哪家最大!一准就是了!】 【造谣一张嘴,她才刚把身上的污水洗干净,你们又想给她扣屎盆子,你们真是畜生不如,承认别人就是优秀很难吗?】 【只是一枚对戒说明不了什么吧?她不能是自己喜欢买给自己?】 【一千万的戒指你说买就买啊,你看她平时穿搭是那种爱虚荣的人吗?】 【女儿你糊涂啊!你事业刚启程你结什么婚!】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戛纳这么关键的时期还有人盯着要搞她?怜爱了。】 【就算是结婚又怎么了?不偷不抢,合法合规,喻氤有权利追求幸福,只要不耽误她创造作品不就好了?当演员更要体验生活啊!】 【楼上说的对,结婚咋了?我女儿就是有才华有样貌人温柔还招大佬喜欢,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与此同时,有一群人对热搜的感到不满,那就是闻勉的粉丝,作为同一部电影的主番演员,影片在戛纳征战,喻氤却被扒出疑似隐婚,热度都快盖过电影,他们当然不满。 无奈喻氤和闻勉的微博都是工作室运营,本人基本不上,于是闻勉的粉丝只好尽快组织,找《铁锈》的官博、导演孟竖和制片人陈生反映,结果都石沉大海。 就在网上各路人迟迟扒不到对戒的另一枚主人,以为又是一出没结果的闹剧时,一个名叫【灯下黑】的热搜空降头条。 点开是位叫赛博香蕉奶的网友发布的图文。 标题叫:【灯下黑……我好像找到了你们说的喻氤老公了……】 【现在不是灯下黑是两眼一黑……先说明,本人是闻勉的事业粉,近作品远生活那种,他闯欧两年国内杳无音讯,于是我学会自己动手翻墙找找他的消息。 【和我一样关注他的人应该知道他和法国电影协会的玛索夫人关系很好,这张图片就是玛索夫人ins两小时前po的照片。你们自己看吧,是不是你们找到那枚戒指……】 【图片。】 赛博香蕉奶提供的图片是一张ins页面截图。 截图中,玛索夫人在自己的社交主页分享了她的沙龙晚宴,其中一张照片的主人就是闻勉。 照片像素很高,从闻勉的侧面拍过去,他手持香槟,坐在白色的餐桌旁同人说笑,深邃侧影在法式滤镜下优雅至极。 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白金锻面,中镶密钻——正是网上曝光的喻氤那款s家限量对戒的男款。 第69章 r-35首映(上)是拍出发照不是…… 喻氤和闻勉结婚了。 喻氤的隐婚对象是闻勉。 闻勉,哪个闻勉?中国有那么多人姓闻名勉,总不会是那个闻勉吧? 每个看到热搜的人几乎都在瞬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随后陷入迷茫、混乱、震惊、质疑,并随手转发给下一个人。 蜂拥涌进热搜的人流致使微博服务器直接瘫痪,国内正处于下午上班时间,抢修了四十分钟后终于恢复正常,但吃瓜的群众已经分流至某书某音某瓣和某乎。 某音热点:【#谁还没吃到戛纳的瓜:微博祭了,据说是戛纳那两位隐婚被曝……】 【……吃到了,现在很虚弱……】 【,,,,】 【。。。。。。】 【你们跟我是一样的感觉吗,除了我超,我说不出别的话来……】 【……我也是,我跟帖主一样两眼一黑。】 【+1……找了这么大一圈,根本没考虑过这一位。】 【别说你们了,我是喻氤粉丝,我都不敢肖想这一位……】 【晕了十分钟爬起来,就想知道这是真的吗,还是电影宣传手段?】 【应该不至于吧,那可是闻勉,他不愿意谁能强迫他麦?】 【我不管,我先嗑为敬,前面那位同好有啥不敢想的,我们喻氤不仅要吃好的还要吃顶级大餐!!】 【第一天混内娱啊?品牌赞助不懂?评论区里某人的粉丝别跳了,真以为去戛纳了就能拿奖?】 【品牌赞助也只是活动戴戴,没看到闻勉那张图是私人宴会吗?s家又不是他的代言品牌。】 【说不定是代言但是还没官宣呢?反正我不信,去年金鸡典礼两人同台明显就是同事,一点都不熟啊!】 【可是据说《铁锈》后来也有重拍,而且喻氤和秦昼被拍到那次,闻勉也去了饭局吧?也就是说从去年金鸡之后两个人一直有联系?】 【同意楼上,盲猜是拍戏的时候拍出感情了,但是怕是入戏,一直没在一起,后来《铁锈》补拍重新联系才确定的关系,题外话闻勉确实也对得上大佬之说吧。】 【谁有娱乐圈的人脉?我现在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 如果说前些日子江菀妍塌方是连续一周的持续效应,闻勉和喻氤的恋情则是一颗惊雷,把夏日午后懒散的人们炸醒。 不管是正在上班的白领、正在上学的学生还是街边咖啡店、商场里的行人,只要有网的地方,都在议论和转发这一惊天消息。 闻勉的粉丝之前虽然不满喻氤的绯闻,也是出于电影的考虑,现在骤然看到照片,粉了闻勉多年了解他为人的大粉们纷纷现身,稳住其他粉丝情绪的同时,争取和闻勉的团队取得联系,确定消息的真假。 喻氤的粉丝们运营不久,就显得慌乱些,到秋秋和潮生影业的官博私信轰炸,更有甚者找到喻氤的前经 纪人周湘,总之这个下午,所有相关的人电话都被打爆了。 最可怜的要数闻沥,中午刚睡完美容觉开车去公司,到了楼下却发现公司前后被各路记者粉丝围的水泄不通,闻沥哪见过这场面啊,就是去年平安夜喻氤闹绯闻,公司楼下的狗仔都不及这盛况半分。 等他在保安的护送下突破重重拦截进入公司大门,鞋子都挤掉了一只,限量款球衣的袖口被人揪变了形。 他像刚逃完饥荒一样惶惶拉住前台小妹,“公司的电话插头都拔了没?” 前台姑娘们老实答道:“拔了。” “那就好那就好,”闻沥擦了擦汗,脚步虚浮地走进电梯,口中振振有词:“不是我不透露消息啊,我也没比你们早知道几天……” 这头国内乱成一锅粥,那头戛纳也没好到哪里去。 隔着六小时的时差,秋秋一睁眼就接到消息说小夫妻的对戒被人扒出来了,下意识反应想找沈则川,毕竟沈则川自己放话会适当帮忙,到法国之后的各种准备也确实会带一下秋秋,跟着他秋秋仿佛又回到跟着周湘做事的日子。 沈则川超绝淡人,让她该干嘛干嘛,只管准备当天首映和发布会的事,其余的等喻氤和闻勉起床了再说。 不然呢?这俩人自己都不摘戒指,摆明了就是想公开,他们这些当“太监”的还要捂嘴不成?他挂了电话,就着戛纳清晨的阳光享用完自己美好的、公费的早餐,看看时间差不多,才往喻氤和闻勉的总统套走。 首映在下午两点钟进行,结束后还有半小时至一小时的新闻发布会,余裕不多,总统套里两边的造型师忙得脚不沾地。 秋秋已经把情况跟两人说的差不多,目前仅有对戒这唯一的一个证据,国内大部分人持保留态度,也有人猜此举是为电影上映造势的,因此若要公关,也不是无计可施。 喻氤和闻勉对视一眼,后者淡淡点头,“不必刻意回应,让闻沥出个声明,艺人个人生活公司概不干涉,被问就说不知道就可以了。” 沈则川顶着死人脸心想,看吧,他都跟闻勉合作十几年了,还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么?他恨不得现在就公开退圈守着老婆过日子,还公关? 想归想,沈则川还是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我这边会跟华盟的人联系,和潮生对齐口径。” 秋秋也缓过劲来,这是要逐步公开的节奏,“那粉丝那边,要不要悄悄透点底?” 喻氤开口做主:“也不要。” 不回应就意味着永远掌握主动性,也传递出一种态度——他们低调生活,不以恋情哗众取宠,不因恋情耽误工作,同样地,也不需要粉丝同意。 这是一直以来闻勉在娱乐圈的处事态度,稍显高傲,但为他淘汰了很大一批年龄不大思想偏激的粉丝,剩下的都是尊重和维护他原则的老粉。 喻氤觉得很有必要向他学习,如今她的粉丝除了《捡到猫》的影迷,就是江菀妍塌方之后考古她从而粉上她的,她经历过从零开始,知道粉丝的喜欢其实是很虚幻的东西,不打算勉强自己去回应做不到的期待,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她只是普通地和一个人相爱,并没有任何过错。 喻氤看向闻勉,闻勉知道他在想什么,背对着所有人朝她眨了眨眼,像在说他会永远支持她。 既然定下策略,就不必再为国内的事担心,秋秋定下神,全心在现场当造型监工。 两个人全部准备好是十一点,垫了点酒店送的餐,就开始在酒店拍出发照,摄影师是喻氤金鸡奖时合作过的摄影师。 起初得知要顺带给闻勉拍,摄影师紧张得要死,找了一堆例图发给秋秋问到时这样拍可不可以,秋秋哪知道闻勉可不可以,转给沈则川,沈点都没点开就回了句可以。 还用看?只要是喻氤那边请的人,把闻勉拍成青蛙他都会微笑着说拍的不错。 摄影师当然也是连了网的,报着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守口如瓶的戒心,结果发现这俩人手上的戒指还是没摘,啥意思?真结了? 喻氤见他好像有点紧张,安慰:“你是专业的,你说我们怎么拍就怎么拍。” 闻勉也点头。 摄影师:?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先拍个搂着的吧。”摄影师试探到。 闻勉右手揽过喻氤的腰,同她半边身子相贴,“这样行吗?” 摄影师:这么配合? “可以可以!你们别动我找角度!……试着侧下身子呢?哎对!喻老师你头就这么靠着向后靠着闻老师的肩,对对对……” 摄影师很少拍沟通这么顺畅的明星,感觉上来了抓着两人换了好几个点,咔咔就是一顿拍,拍完一审图心哇凉哇凉——不对吧?他好像是来拍出发照的,不是来拍新婚写真的吧? 可是秋秋已经来提醒准备出发了,摄影师看着手里的图,他的职业生涯不会在此终结吧? 闻勉接过来看了看,倒像是很满意,亲自选了几张,走之前还对他迷人一笑:“拍的挺好,发完之后给我助理拷一份吧。” 摄影师独自凌乱:……这对吗? 巴黎时间1:pm,北京时间7:pm。 喻氤、闻勉工作室微博同时上传了一份出发图。 九张图顺序一致,均是双人照。 p5最正中的照片中,喻氤一身白色珍珠鱼尾裙,闻勉黑丝绒西服,他们面对面站在酒店的顶楼阳台,背后的天水洗过般晴朗,喻氤闭着眼,风吹起她鬓边长发,而闻勉刚好低眼,替她别好碎发。 任谁都能看出这是摄影师抓拍,偏偏照片正中,闻勉抬起的手上,就像展示一样明晃晃地戴着那枚备受争议的戒指。 两人工作室的微博一秒沦陷。 【我是让你澄清,不是让你官宣啊啊啊啊啊!!】 【世界似乎变得更魔幻了……】 【完了,我怎么感觉像是真的,我甚至觉得他是故意亮给我们看的……】 【我粉他十几年了,他是有点腹黑在身上的,不是没可能……】 【其实哥你要是想谈真的没关系的,但你别这么吓我啊!这么秀还是沉稳的你吗?】 【摄影师是谁啊?快出来给我们透透风,到底是不是真的?】 【带入喻氤好爽啊,一部片事业爱情双丰收了吧?】 【别说太早,首映还没播呢,谁知道能不能拿奖?】 【酸死了前面的,把主页的江菀妍照片删了再来当黑子吧,真是没吃过好的,能不能拿奖喻氤都是入围过戛纳的人,比你家主子强多了好吧?】 【都别吵了,首映红毯直播马上开始了!!!是不是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第70章 r-36首映(中)今天戛纳属于一…… 戛纳电影节作为电影人的天堂,近十年隐隐有超过其他两家的趋势,电影宫外红毯步道短短百米,两侧挤满了黑衣挂牌的受邀媒体,海滨大道封起的路段两侧同样黑压压一片,满是围观的粉丝。 喻氤和闻勉同乘一辆车,在孟竖之后抵达红毯外。 一下车,两边的尖叫声就高涨起来,围栏外的人群踩着栏杆,要么高举着手机,要么伸长了手递上相片要签名。 喻氤注意到今天比之开幕式那天,多了许多华裔面孔,现场此起彼伏的中文,仿佛回到国内。 “闻勉!闻勉!!勉哥!!看这边啊啊啊!” “可不可以签名可不可以签名可不可以签名……” “闻勉!闻勉!闻!勉!老公今天好帅啊!!” “姐姐,可以走慢点吗,可以要个签名吗?” “闻勉!喻氤!《铁锈》!华流就是坠吊的!!” “喻氤!喻氤!我的女儿!要幸福啊——” 杂乱的叫喊像闹哄哄的菜市场,直到一道女声嘶吼冲出重围,叫人群为之一震:“喻氤——冲他爹的——给老子闪耀戛纳!!!” 现场听得懂中文的都哄笑一团,喻氤脚下一顿,试图在现 场寻找那道声音,闻勉强忍着笑拍她肩,指了一个方向。 只见一个小个子的女生,穿着防晒衣,高举着粉色的手拿横幅,上面有喻氤的精修照大头抠图,配上q版大字:宇宙的主人喻氤驾到。 女生见自己丢人丢到国外,羞得满脸通红,又因为喻氤已经看过来,舍不得缩起来,仍然奋力举起那条手幅。 喻氤觉得好笑,又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不顾催促的保镖,走过去,女生和周围的人一齐尖叫骚动起来。 喻氤朝她伸手要那条手幅,女生捂着脸递上手幅,旁边有人递上笔,喻氤接过来,在手幅上签了名。 签完笑着对女生说:“我年纪应该比你大,下次叫姐姐。” 周围有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女生激动得声音都变形,小声嗫嚅:“姐姐,姐姐。” 闻勉走过来,向旁边一个高个女生要了手机,往后退几步,示意喻氤转身跟女生们合照,大家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都往里站了站,希望自己能入镜。 现场太吵,听不到人声,闻勉只能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倒数三二一。 拍完之后又翻转成自拍镜头,高举过头,将自己和后面的喻氤以及大片粉丝纳入镜头。 镜头外两侧的人群发出羡慕的声音,在他们拍完照之后更加奋力呐喊,希望将两人引去,可惜电影节的工作人员一再催促,后面还有别的剧组要走红毯,不能再造成拥堵,两人只好向人群挥手告别。 当晚这条视频就被推上了国内各大社交媒体的热门。 小小的老子勇气可嘉:是谁在戛纳和宝贝女儿合影了?是谁有幸让闻勉亲自给我拍照?是我是我是我啊啊!人生再没有这么幸福的时刻了,当时太激动忘记拿手机出来,感谢现场姐妹们发来的视频,我爱你们!拼在一起给你们看!!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们爱情的守护者(别杠,现场两人离去前还牵手了,谁杠我拉黑谁!) 视频由好几个视角拼成,像素不一,还原了现场的合照全程。 合照中喻氤笑着向后倚靠围栏,小个子女生贴在她脸庞比耶,红彤彤的脸蛋洋溢着兴奋,在他们身边簇拥着更多笑脸。 最后一段视频是闻勉亲拍,他把自己放在前景的角落,中间的喻氤也弯下腰,试图不遮挡靠后的粉丝,画外的粉丝帮忙喊着“一二三”的倒数,简直是追星人的盛宴。 视频的点赞、评论和转发呈几何式暴涨。 【不敢想象po主有多幸福,不敢想象现场的人有多快乐!】 【呜呜呜呜不知道为什么看这个视频好想哭啊,人幸福的时候真的会流泪!】 【我是被闻勉借走手机的机主,天知道他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的心脏跳的有多快,谢谢喻氤。】 【明明不粉他俩,但是看完真的觉得好美好,尸斑淡淡的,再爱这个世界三秒。】 【已经逛完所有现场视频,一整天都出不去,我都产生戒断反应了,后悔怎么没买机票去现场啊啊!】 【只有我感觉被两个人的颜值霸凌了吗?howpay啊啊啊!】 【看视频感觉喻氤性格好好啊,温柔香香的姐姐,爱了!!】 【在现场!她真的好香,那种粉粉的鸢尾花味,真人又瘦又美皮肤爆好,声音也超级温柔,我知道闻勉为什么会喜欢她了是我我也喜欢呜呜!】 【我也在现场,夸夸po主,好可爱!i人但是超勇敢!】 【所以他们真的在一起啦?】 【不用问了,好几个去现场的人都说看到他们牵手进的红毯,不是挽手,是牵手,结合出发照基本是官宣了吧。】 【官宣有很多种,他们选了最温和也最坚定的一种,人和人真的不一样,粉他俩的人一定很幸福啊!】 【粉了这么多年闻勉,一眼就能看出他在视频里的状态不一样,算了,就这样吧,他幸福最重要。】 【我不纠结,我就是cp粉,豹豹猫猫我出生啦!!】 【其实这个嫂子也不是不行,不炒作不拉踩,本本分分拍戏,是过日子的人!】 【哥真的好开心,我也好开心tt】 【往好了想呀姐妹们,他爱到了一个很好的人我们应该高兴啊,以后有人能替我们照顾哥了!】 【我现在已经想知道他俩是怎么爱上的了,豹豹猫猫多接采访多出来转转啊,别闷在家里,谈恋爱也让我们看看!!】 …… 当然,此刻的喻氤还不知晓自己和闻勉的一个小小举动引发了这么大的讨论,她正手提裙摆,被闻勉牵着走进红毯始端。 大部队已经汇合已久,谭嘉群打趣:“老远就听到你俩的动静,巨星就是不一样啊!” 韦琳也盛装出席,对两人贺喜:“没想到我们还见证了你们爱情的开始,真是的,瞒得那么好!” 元昊幸灾乐祸:“琳姐,谢谢你,这样一来我就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啦哈哈哈哈!” 闻勉从善如流的赔罪:“婚礼一定请各位到场。” 孟竖看了几人一眼,高兴的日子,也不做那副严肃姿态,只说:“到齐了就准备准备开始吧,别耽误后面的剧组。” 《铁锈》作为主竞赛单元作品,是本日第一个走红毯的,并且有豪华清毯待遇,到场的媒体一点不比开幕少,自几人踏上红毯的第一刻起就在叫着他们的名字,吸引他们看镜头。 这次喻氤和闻勉没有分开站,而是并肩站在一侧,闻勉挽着喻氤的后腰,掌心自然地与她肌肤相贴,与往年对待其他女演员的绅士手完全不同。 喻氤小声嗔怪:“旁边还有那么多记者呢,你说什么婚礼,万一被录进去怎么办?” 闻勉歪头想了想,“那就请他们一起去?” “请一堆外国记者吗?他们认识我们吗就请?”喻氤想象着那个画面笑出来,闻勉也低眼看着她笑。 如果现场有直播投屏,他们就会发现官方的直播间里满屏中文,净在讨论他们在说什么。 【急死我了,我想穿进屏幕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让我也笑笑!】 【天爷,这满面春风的人还是闻勉吗?哥你开屏了?】 【明显男方喜欢女方更多,眼睛都不从人身上下来的。】 【哥,别看老婆了,回家再看,抬头看一眼镜头吧,对面那金发大哥喉咙都要喊破了!】 【喻氤好漂亮呜呜,许愿下辈子长这样!】 【whatthef**k?where‘dtheseguysefromwhat’sgoingoncananybodytranslate】 【hhh,chinesepeoplehavetakenovercannes!这里已被占领!颤抖吧法国佬!】 …… 短短的百米红毯,来回转身供人拍照,到尽头时喻氤的脸都快笑疼了。 本届主竞赛单元的评委主席让马里尼站在台阶上欢迎他们,他是法国国宝级的导演,曾和孟竖共同竞争过柏林金熊,也就是闻勉获奖那一年,最终败给孟竖,不过老爷子古稀之年,作品无数,也不在意那一座奖杯,反而很欣赏孟竖这位后辈,是以今年对孟竖的新片格外期待。 寒暄过后,又一起拍了合影,众人先后进入卢米埃尔大厅。 影院内已经坐满了影评人,观众席中最中心的位置为主创空出了两排,再后一排是主竞赛单元的评审团。 同评审团相互握手后,众人在掌声中入座,让马里尼简单介绍了几句,首映便开始了。 随着场灯渐歇,喻氤看过一次的成片出现在银幕上。 镜头一幕幕流转,孟竖克制的剪辑手法让故事像一把钝刀,爆裂但无声。 坐满两千多人的大厅鸦雀无声,直到播放到那场床戏,喻氤与闻勉抵死缠绵,又在情欲巅峰,以一滴泪、一个吻,打破生死虚幻的界限,漆黑的大厅中终于响起了细碎的抽泣。 坐在喻氤侧后方的韦琳转头看了她一眼,韦琳杀青得早,不知道在她走之后喻氤的成长速度如此可怕,心中暗叹世上果真是不缺天赋异禀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国内三金又有一座属于喻氤。 喻氤感受得到她的眼神,没有回头,她抬脸看着银幕上的自己,尽情享受属于她的这一刻,享受黑暗中每一个被她牵动情绪的反应,这是比奖杯更令她欣慰的东西。 终于,影片在她的长镜头中谢幕。 场灯亮起,场内响起掌声,满场的影评人皆起立行 注目礼。 喻氤同众人一起站起身,朝前后左右鞠躬致谢。 内场的摄影师拉近镜头,给了每位主创一个镜头,最后回到喻氤身上。不需多言,看过电影的人都会明晓,这位女演员才是《铁锈》真正的主人公。 特写镜头反馈到影院两侧的大屏,喻氤眼眶微微泛红,场内的掌声愈发剧烈,后排有人鼓励欢呼,在这里,在戛纳,尊敬每一个为创作奉献血泪的电影人。 闻勉也站在人群中为她鼓掌,今天他不是主角。 因为今天,戛纳属于一位叫喻氤的中国女演员。 第71章 r-37首映(下)“你…… 卢米埃尔大厅中掌声经久不息。 孟竖和评委会主席让马里尼拥抱了一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 “这部电影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我也完成了我余生最后一个愿望,感谢大家来观看《铁锈》。” 现场翻译同步翻译他的话语,掌声再次热烈。 元昊在后面笑得一脸幸福,和谭嘉群唠:“要鼓这么久掌吗?手有点疼了呀。” 谭嘉群给了他一肘击,笑骂:“坚持一下臭小子,戛纳传统,掌鼓得越久,说明咱拍的越好!” 众人又站在原地沐浴了一会儿掌声,随后在评委会主席的带领下走出影厅。 电影宫的大厅外播放着《铁锈》的原声主题曲,让马里尼分别拥抱了喻氤和闻勉,称赞两人在片中贡献了“细腻而富有层次”的表演,并称喻氤和闻勉有着同样神秘忧郁的东方气质,高度还原了属于个人与时代交织的命运悲剧。 “tutetiensla,telunautomnenoyedebrume.” (你坐在那里,就像一个有雾的深秋。) 老爷子充满诗意的表达了对喻氤的喜爱。 短暂聊过和老爷子合了影,主创们一齐转战新闻发布会。 说是新闻发布会,也是映后talking的一种,发布会展厅布置成本次电影节的主题色,现场汇聚着来自各国的媒体,约有百来号人。 喻氤等人一一入座,同声传译就绪,发布会就正式开始。 先是比较常见的一些问题,诸如为什么创作这个故事,创作与拍摄过程中有什么挑战与困难,以及为什么找喻氤合作。 问最后一个问题的是位中国记者。 孟竖开口:“这个问题你们从三年前就追着我问,现在你看完电影了,还需要我回答吗?” 记者静了静,看看手里的问题,显然看完电影后还未重新审理自己准备的提纲。 陈生接过话:“我来补充一下吧,因为喻氤身上有一股愤怒,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但是当你凝视她的眼睛,你就能看见,就是这股隐秘幽深的愤怒让我们在她身上看到了李金银的可能性。” 他扶着话筒换了个轻松的语调,“说句题外话,那个时候喻氤第一次和我们见面就说她准备退圈了,不演了,她走之后孟导嗤之以鼻,说这孩子不可能甘心退圈,她看过剧本一定会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我想这可能也是喻氤和李金银这个角色的缘分吧。” 国外人不知道内情,只以为又是个伯乐相马的故事,现场的中国记者却都记得多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网暴事件,结合前段时间爆出来的真相,便能了悟陈生在感叹什么。 时事弄人,却也造人。 或许喻氤前八年的低谷,就是为了等待李金银这一个角色,对演员来说,一生能遇到一个成就他们的角色就已是幸运,纵观每个影史留名的传奇,都不乏时运色彩。 喻氤自己听到这也是有些触动。 接下来是一位影评人的提问:“孟导好,新片非常震撼,看完之后我和我的同伴坐在座位上久久不能平静,想问问孟导,片中的亲密戏,李金银幻觉里出现的娄泽吻掉了她的泪水,是否预示着她会在最后的关头收手,船上的凶手没有死,娄泽再一次拯救了李金银?” 喻氤看向孟竖,想知道孟竖会怎么说,结果孟竖直接把解释权交给了她和闻勉:“这个问题让演员自己来答吧。” 全场的目光转移到喻氤和闻勉身上,两人对视一眼,闻勉示意她说。 喻氤摸了摸额角,有点惭愧,“其实那场戏应该算是意外,剧本当中没有落泪的环节,我们事先也没有沟通设计过,只能说闻勉老师反应比较快,保住了那一条。” “所以是两位的一个临场发挥,自然流露?” 闻勉点头,“可以这么说。” 影评人笑:“原来如此,两位的默契造就了这样一个名场面,也祝两位老师感情生活顺利愉快,我的问题问完了谢谢。” 喻氤眼皮跳了跳,台上人神色各异,别忘了,24小时实时直播的摄影机可是从大伙儿出影厅就跟着了。 此刻直播弹幕已经疯了。 【我就知道没走是对的,还有料!】 【元昊的表情哈哈哈哈,昊子:死嘴快别笑了!憋住啊还想不想混了?!】 【这也说明组里其实都知道吧?妈呀,有生之年居然嗑到真的了……】 【孟导,你是我亲爷爷,我能出生多亏了你啊!】 【哥别一直转你那个戒指了,我们都看见了!暗爽哥。】 【《铁锈》国内啥时候上啊,他们说的我好想看,这可是定情作啊!!】 【应该不远了吧?强烈要求多加路演!!我要去现场嗑!!】 【至今仍然觉得魔幻,快上映吧,我高低去影院尝尝咸淡!什么故事把闻勉都演搭进去了。】 …… 知道直播在录,喻氤尽量让自己保持正常,装作没听到那句“祝感情顺利”,但怎么说呢,这种光明正大的感觉还不错。 她面上不动声色,桌下的腿轻轻撞左边的闻勉,很快收到相同的回应,他的右手伸过来——牵手吗? 喻氤借低头咳嗽的动作,把桌上的手放了下去,他们就在众目睽睽下隐秘地牵手,场馆内的空调开的不够大,牵久了掌心会沁出汗,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松开。 后来这段发布会片段被网友剪成切片上传,成为两人cp向视频的必用片段。《铁锈》电影中的流泪吻也被冠上“华语影坛神之一吻”的称号,出现在各大影视向混剪中。 很快首映日就过去,谭嘉群等人回了国,留下孟竖、闻勉和喻氤参加闭幕式,也就是最后的颁奖。 戛纳闭幕这天依旧万里无云。 前一天《银幕》杂志公布了最终版的场刊评分,在主竞赛单元的十八部入围作品中,《铁锈》以3.6分的高分位居第一。 开幕片《莉迪亚的蓝》评分3.5紧随其后。不出意外的话本届金棕榈就是在两部影片间进行角逐。 时隔数日再次坐进卢米埃尔大厅,喻氤深吸了一口气,闻勉注意到,低声问:“紧张?” “有一点,”喻氤抿唇,“场刊分数我们排第一,应该有机会吧?” “只期待《铁锈》拿奖,不期待期待自己?”闻勉轻笑,“那昨天半夜在浴室背口条的是谁?” “……” 虽然知道戛纳鲜有第一次入围就拿奖的最佳女演员,但还不许她内心想想吗? 喻氤凉凉刮了他一眼,作势要抽回被他握放在腿上的手,闻勉不放,笑着认错,又问:“准备了什么感谢词?还和去年一样?” 遥想去年金鸡,他们也像现在这样并肩,当着所有人的面,喻氤的感谢名单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决定面对自己的内心,只不过那时语焉不明,真正读懂的也只有他们二人。 喻氤眨眨眼,“你猜。” 闻勉凝视她的眼,两秒后淡淡笑了,“我不猜,早晚会听到的。” 不管今晚结果如何,喻氤的路都不会止步于此,那么早晚会听到。 喻氤努努嘴,“你呢?你不紧张吗?” “娄泽的 人物厚度不够出彩,我拿奖的可能性很低。“闻勉对此很平静。 他接戏的时候就知道《铁锈》讲的是李金银的故事,实际的一番也是女演员,他不太在意作不作配,更何况接下娄泽这个角色不过是孟竖所托。 他寻常的读剧本,寻常地排开档期,寻常的进组,谁能想到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夏天遇到了喻氤,本不吸引他的《铁锈》从此成为他人生中重要的一笔。 闻勉将两人相握的手搁在腿上,眼神很柔和,“况且,我已经拿到了最好的奖励,不是吗?” 言语的重量不能传递喻氤此刻的心情,只能坚定回握。 舞台上星光璀璨,一曲歌舞表演结束,主竞赛单位的评委逐一亮相就坐,开始了奖项的颁布。 戛纳在颁奖环节没有那么多吊人胃口的环节,亦不公布单个奖项的入选名单,而是由评审团成员直接念出获奖者名字。 先是最佳编剧、再到最佳导演,《铁锈》接连落选,孟竖还挺淡定,“不差这一座。”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不断捻弄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的在意——烟瘾犯了。 随后来到最佳女主角的颁布环节,揭晓答案的是位西班牙女演员,她对着镜头念出一串西语,随后台上的翻译用英文翻过来。 “——yuyin.” 略显怪异的两个音节从话筒中传来时,喻氤并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是闻勉先松开了她的手站起来,接着喻氤发现周围人都看向了她,她脑中轰地一声。 是她吗? 喻氤下意识向闻勉寻求确认,闻勉对她笑着点点头,张开怀抱,喻氤懵懂地站起身,直到被闻勉熟悉的怀抱包裹,她才确定真的是她,她拿了戛纳影后。 闻勉收紧双臂,似乎在给她力量,在她耳边说道:“看,我说我能听到。” 他的语气那么俏皮,喻氤又想哭又想笑,闻勉摸摸她的后脑,像每一次目送她离开那样轻声说:“去吧。” 喻氤在他怀里整理好表情,在全场雷动的掌声中转身和孟竖拥抱,牵起裙摆,穿过座位排,走过长而陌生的过道,再从黑暗的台下慢慢踏上台阶,走进光里。 这一路她走的很稳,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会在背后注视着她。 颁奖嘉宾与喻氤礼貌握手,喻氤接过奖杯,最后在舞台中央站定。 上一次她在台下,闻勉在台上,这一次位置对掉,舞台上辉煌的光刺的人精神振奋,尽管看不清闻勉,但喻氤并不害怕。 掌声逐渐停歇,喻氤先例行致谢:“感谢孟竖导演,感谢《铁锈》的制片陈生老师,以及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感谢李金银,让我有机会站上戛纳的舞台。” “这是我于演员道路上拿到的第二块奖杯,当我第一次站上颁奖台时,我说我最想感谢一个人,感谢他看见我,但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感谢他爱我。” 喻氤望着闻勉的方向,换了个称呼,“我们因为《铁锈》相遇,因为《铁锈》相爱,也因为《铁锈》分别,在这个过程中,是你的爱将我从平凡中托举,你的名字和声音陪伴我度过无数个痛苦的夜,即使几度不平,我也必须承认,是你的爱改变了我。” 喻氤远远举起奖杯,“我的搭档,我的导师,我珍贵的爱人,我的第一座奖杯是你亲手颁给我的,我的第二座奖杯也与你共享。” “你永远是我的最佳男主角。” 场内的翻译将喻氤的话逐渐翻译成英文,响彻卢米埃尔大厅。 坐在闻勉周围的人朝他笑着鼓掌,摄影机对准他给了一个镜头,他过去两年活跃在欧洲,独特的东方面孔几乎人人过目不忘,可无人知晓他竟然已有爱人,且相识相爱于一部电影。 看过《铁锈》首映的人顿时都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也曾参与进他们的爱情。 场内不再只有掌声,不少人起立鼓掌,为今年戛纳的盛况欢呼。 喻氤走下舞台,闻勉就在走道处等她,“谢谢你送我的无上荣耀。” - 这一晚,有圆满,也有缺憾。 闻勉没有拿到戛纳颁发的最佳男主角,《铁锈》也惜败开幕片《莉迪亚的蓝》,拿到了仅次于金棕榈的评审团大奖。 但不管是闻勉还是孟竖,都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结果。 颁奖礼结束,孟竖带着奖杯回酒店。 喻氤则是和闻勉沿着滨海大道的沙滩散步,今年的电影盛典结束了,或许未来的几年内都不一定还有机会再来,离开前喻氤想好好逛逛这片海岸。 沙滩上正在进行放映活动。 巨大的幕布照澈整片海岸,上面正在放映的《新桥恋人》已近尾声,男女主人公终于重逢,女主人公念出那句动人告白——“梦里出现的人,醒来就该去见她。” 喻氤猛的想起,起飞前一晚在闻勉家的放映室,也曾看见过这部法国经典爱情片的影碟。 以及,李金银家天台上,闻勉对她说:“我仍然做着与你有关的梦。” 喻氤拉住闻勉,用轻松的语调开玩笑,“闻勉,你是不是学人家电影里的台词,每次想我的时候,就偷偷回国看我?” 闻勉愣了愣,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却也不太意外,他低头缓缓笑起来,“不是。” “其实从你去冰岛录节目开始,我就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有限的时间里多与你见面。我想过去找你,但我犹豫了,如果那时我果断一点,至少火山喷发的时候,我能在你身边。” 闻勉从口袋中拿出一枚鹅卵石大小的黑色矿石,矿石表面布满气孔,隐隐有蓝色微光闪过。 “后来我去了一次蓝湖,在重建之前。” “那里已经没有你们节目中的风光,被岩浆侵蚀过的土地需要漫长的时间复原,我什么也带不走,只能带走一块凝固的火山石。” 喻氤低眼看那块黑乎乎的石头,本该粗粝的表面磨得光滑,只有被人拿在手中反复摩挲过才会如此。 “我对自己说,如果不能回到你的身边,我就一直带着它,这样我就会永远记得我曾遗失过什么。” “幸运的是,我现在不需要它了,”闻勉将石头递给喻氤,“喻氤,你愿意帮我扔了它吗?” 海风吹得人裙摆翻飞,喻氤上身罩着他的外套,一丝也不受影响,她握着那块不知陪伴了闻勉多少个日夜的火山石,毅然把温暖的外套脱下,提着裙摆朝海边跑去。 她要用尽全部的力气,把这颗石头扔到海里去,扔到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笨重的石头在海面咚地一声砸出水花,沉没不见。 喻氤转身,想告诉闻勉快看,那些分离的日子,那些各自思念的日子,都会随着那颗石头永远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 可是下一秒,她被人牵住,左手无名指的对戒被轻轻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与那块火山石同样大小的蓝钻钻戒。 “本来没想好什么时候给你的,但你今天送给我最大的荣耀,我想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那么就在今天吧。” 一如多年前那个波光粼粼的海边,闻勉单膝下跪,黑眸明亮而澄澈。 “喻氤,全世界的海水都会重逢,夏天永远不断交替到来,我走过的所有路,最终都会通往你身边。” “喻氤,谢谢你爱我,谢谢你成为我的另一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