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后,在路上捡到忠犬杀手》来自www.aqtxt.net 出家后,在路上捡到忠犬杀手 作者:哑稚 简介: 野心伪善郡主和纯情杀手的那些事 【白切黑郡主】*【单纯易碎死侍】 当撩而不自知的小郡主遇见自我攻略的小瞎子杀手,日常投喂计划开始。 谢月凌恨父亲的利欲熏心,却又与他同流合污,恨舅舅的无尽掌控,却又不得不低头讨好,最厌恶别人用权势掌控自己,却又贪恋掌控别人的感觉。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有了权利,便想要更多的权利。 后来她开始享受坐山观虎斗的感觉,看着别人为了权利、欲望、公平斗得不可开交。 昕寒是谢月凌随手捡来的小瞎子,长得乖巧,动不动就害羞。 谢月凌骗说要拐他做小媳妇,这人竟然真的乖乖的跟着她,到后来,便是甩也甩不掉了。 昕寒只认死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一开始只想一辈子跟着谢月凌,看她笑、让她笑。可后来,他又希望谢月凌的心里有他的位置,不要随手就丢掉自己,送给别人。 不过他又想通了,只要自己足够强,可以帮谢月凌除掉她不喜欢的人,就不会被丢掉。 注:只有算卦比较准,没有其他奇幻设定。 女主白切黑,有慈悲善良一面,也有心黑手狠,满腹算计的一面。 男主是天生瞎子,不会治好。 内容标签:朝堂 玄学 正剧 治愈 忠犬 权谋 主角:谢月、凌昕寒 配角:谢克己、杨慎 其它:道士,杀手,江湖,朝堂 一句话简介:野心伪善郡主和纯情杀手的那些事 立意: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第1章 初遇昕寒 暮春时节,杏花已然零落殆尽,枝头只挂着些许青涩的小杏,映衬着一片新绿。天空湛蓝如洗,微风拂过时,带来阵阵泥土与青草的气息,令人顿觉心旷神怡。 谢月凌身着一件略显陈旧的青色道袍,骑在一匹小毛驴上。她头扎两个小辫,用青丝带系着,随着毛驴的步伐轻轻摆动,宛如农家少女一般。 此时正值春夏交替之际,气候温润宜人,她便没带太多衣裳,赶路时着自己那身青色道袍便足矣了,包袱中不过十几两碎银与一面旗帜,便是她的全部家当。 因自己素来懒散惯了,路过一队贩马商旅时,又花二两银子买下了这头小毛驴,身家愈发单薄。 三日前,兄长谢克己来信,言半月后将接她回京参加及笄礼。谢家的规矩一向多,磨磨蹭蹭耗心费力。 原本她是打算往西避一避的,毕竟好不容易才逃离那个拘束之地。然而师父玄清道长却掐指推算,说她尚欠上京一段因果,若不还清,此生难安。便不许她西行了,催着她上京还了这个债。 与其缩手缩脚同他们跟着回上京,不如自己先行一步,也算是‘行走江湖’了。 路旁野花随风摇曳,散发出阵阵清香。她骑着毛驴,沿着蜿蜒的小径缓步前行,悠然自得。如此这般,快哉快哉! 今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早起时特意卜了一卦,隐约觉得今日或有事发生。 果然,未行多久,前方草丛中赫然躺着一人。 谢月凌心头一紧,连忙驱赶毛驴靠近查看。 那是一名男子,看着刚十七八的样子。身穿一袭黑衣,衣衫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看上去这小公子面容秀丽,五官精致,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英气,鼻梁挺直,嘴唇紧抿,又是在昏迷之中,有种难掩的气质。 谢月凌忽而想起师父临别前定下的“约法三章”:不可赌、不可看闲书、不可调戏良家公子。 前两桩事她都认,可她何曾调戏过什么小公子,实在冤枉至极。 玄清道长没告诉她的是,自己随手掐指一算,算到她就要红鸾星动了。故而让她收敛一些,别暴露本性将这得来不易的桃花吓跑了。这次下山,不说什么名扬天下,横扫朝堂,总得带个媳妇,不,夫君回来吧。 他还私下嘀咕:“这妮子这些年在山上修道,可别真悟出什么来了,要是就此断了情缘,陛下非把我烧成香灰不可。” 师父的约法三章还没忘干净,谢月凌就开始上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凉凉的,滑滑的,真不错。 还会透气,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活着,祸害遗千年么 若是招他在道观里做道士,不知香火会不会好一些,师父也不比日日烦忧了。 男子的身边散落着一把长剑,剑身泛着淡淡的寒光,剑上的血已经干涸,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这把剑看上去锋利无比,显然不是凡物。 这人身上是刀伤,手里还拿了把剑,不是杀手就是剑客,说不定还真是那什么少侠呢,江湖的恩怨还是得离得远些。 想到二师兄带来的那些话本子里的情节,她不禁皱眉:一般女孩家救了这样的人,定会与对方一见钟情,随后爱恨交加,深陷江湖恩怨。 这过程不是掉进悬崖和对方相处感情,你死我活,就是被这人的对家掳走等着被救,要生要死,可谓是多灾多难。 况且,这少年长得确实俊俏,若把持不住,把他卖了换银子岂不惹下大祸? 可谢月凌完全没想到,最后不是自己将他卖了,而是他自个把自个卖了,还是卖给自己做媳妇,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谢月凌骑上驴打算转身就走,看着手上的图,心里估量这走多久才有住的地方。 但当她看到男子身上露出的银票一角时,心中不禁动了些念头,想到荷包快要空空,不免起了小小贪念。 “都怪师父,只给这么点盘缠,如今倒叫我为难了。” 偷窃终究非君子所为,更别说她身为修道之人。思忖片刻,她决定以善念行事,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取出三枚铜钱,闭目默祷后抛向空中,反复几次,得出一卦——“泽水困”。 “困卦啊,这卦象征着困境中的转机。此人虽然现在身陷困境,但卦象说他会脱困而出,而且会给人带来好运。”谢月凌自言自语道。 师父也说过,她体质虚弱,需多行善事积德,方能长寿安康。 虽有极大可能是诓人的,要不怎么自己带来的银两都被师父忽悠走了。 但谢月凌决定这次相信自己的小师父,救一救这位柔弱可怜的小公子,不然自己得挖野菜吃了,自己做的不如师姐好吃,可苦可苦了。 一阵纠结过后,她决定冒险一次,小心翼翼地将男子扶起,发现他身上有多处刀伤,但幸好都不算太深。 她将男子放在小毛驴身上,让小毛驴驮着他,自己则牵着绳子步行跟在一旁。 经过一番跋涉,谢月凌终于来到了一个小村庄。她在村中找到了一位大夫,让大夫给这人好好看看。 还从自己的包袱中取出了一些随身携带的膏药,打算给这小美人用,救人救到底。 大夫说:这小公子无大碍,他身体壮实,好得快。上了药,好好休养几日就好了。 因此,谢月凌就拖着这个油瓶,找了个农户家住了下来。 在僻静的茅屋中,谢月凌小心翼翼地给他清洗伤口,然后将草药和膏药敷在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 她的包扎手法虽然不怎样,但也聊胜于无吧。” 也不知道这人醒来会不会赖了自己救命的恩情,应当不至于吧。 说书的都说江湖中人最是好面子,救命之恩那可是得涌泉相报的,也用不着这小美人以身相许了,给点银子不为难吧。 过了整整两日,这小美人和死了似的,若不是还透着气,谢月凌都要挖坑埋人了。 她是真想撂挑子就走啊,但想到这两日的含辛茹苦的照料,怎么着也得等这小公子人醒了,好好的要上一笔吧。 谢月凌就在桌子上一边捣草药,一边胡思乱想着。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抵着。 低头一看,是那把该死剑,略微偏头一看,只见那该死的狗东西正拿着剑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双眼睛紧紧闭着。 “你是谁。” 这把破剑不是被藏起来了吗,怎么这么容易被找到了。 “大侠是我救了你,你可别冲动啊。你瞧你瞧,我在给你捣药呢。” “大侠大侠?你怎么不说话啊?”见他不说话,谢月凌慢慢推开他的剑,转头过去看他。 也许是她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威胁,也许是感谢他救了自己,那人便也挪开了剑。 接着坐在了谢月凌旁边的凳子上,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抿着嘴闭着眼睛。毕竟才过了两日,伤也只好了一点点。 他一身月白项花纹底里衣,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白丝带束着一头的青丝。 “敢问大侠尊姓大名啊?”谢月凌笑着问道。 “......” 这人不仅不说话,还不正眼看人。 算了算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我两日前见大侠受伤,心生不忍,便一路带着大侠来此地救治,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银子’,万幸大侠可算醒了。” 谢月凌在说到所有银子的时候狠狠咬重了声音,这总该明白了吧。 “......” 好好好,遇到一个装傻的。罢了罢了,就当济世吧。 “既然大侠已经醒了,那在下就告辞了。” 说罢谢月凌开始收拾包袱,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也就那点东西,所以很快就打包好准备走了。 “姑娘。”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低沉,也许是刚醒来的缘故。 等他睁开眼睛谢月凌才发现,这人眼睛蒙着一层白雾,原来是个盲人。 谢月凌站在门口,心想:等了这么久,可算等这位‘大侠’开尊口了,怪不得闭着眼,原来是个小瞎子。 “多些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双目已盲,可否请姑娘带我去去雍州,事成之后,可奉百两做谢礼。” 谢月凌悄悄伸出手在这人面前比划一顿,还在他眼前戳了戳。 “不必试了,我看不见,又受了伤,此行要劳烦姑娘带路了。”那男子似乎感受到了面前的风,笑了笑。 “不干,告辞。”才这么点钱,还得带个瞎子,不划算不划算。 “那...那姑娘想要多少,姑娘也是远行之人,不妨就当顺路接了一单生意,只需给在下带路即可。”这男子适当加了加价。 “你确定?我看大侠仇家颇多,说不定还会被劫镖呢。”谢月凌依靠在门口和他说着。 “再说了,你还受了伤,我这一路不得照顾你。” “我会武功,若有人拦路,姑娘尽管走就好,不必管我。” 那男子顿了顿接着说:“至于受伤,我会照顾自己,尽量不麻烦姑娘的。” 第2章 少年杀手 瞧瞧这小模样楚楚可怜的,说出去谁敢信,这人还拿着剑指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一千两,就要你怀里的那张。”谢月凌早就悄悄瞧过了,一千两呢。这小美人还挺有钱。 早知道不讲这么多道义,直接拿走算了,果然还是修道之人太过慈悲了。 “好,今日就走。”男子说着拿着剑站了起来,准备往外出。 “哎哎,你确定,你不是还受着伤吗。”看着面前这脸色苍白的人,这得多拖后腿啊。 “不要紧,很快就好。”男子低声道。 “我是无所谓的,若是少侠死在半路记得先把银子给我啊。” “好。” “先把衣服穿上吧,我向这里的村民买了件衣服。你那衣服脏的不能穿了,你没发现你只穿着里衣吗。”谢月凌开始戏谑看着他。 “......”男子脸上开始有些泛红,有些手忙脚乱的走到床边,接着摸索着衣服在何处,拿到后慢慢穿上。 “少侠尊姓大名啊,我总不好一直叫你少侠吧。”谢月凌优哉游哉的走到床边,看他有条不紊的穿着衣服,出声问道。 “叫我昕寒就好,姑娘呢?”昕寒低声回答道,看样子好像还有些害羞,眉头紧紧蹙着,几撂头发散落着。 “昕寒,是出自:昕寒破晓映窗纱,冷月余辉照玉华么?”谢月凌不记得这句诗出在哪里,大抵记得是有这么一句。 昕寒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么,姑娘家闺名是不能随便问的。少侠,不,昕公子啊,你得亏遇上的是我,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叫我云渺道长就好。” 云渺是她的道号,师父给起的。 “穿好了,可以走了。”昕寒顿了顿,又说了声:“云姑娘。” 谢月凌他们借宿在一家农户里,也是向这家农户买的衣服,既然要走了,也要和人家打声招呼。 她转身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农户的堂屋,跟夫妻俩道完谢后又向人家买了些干粮后就准备离开了。 “谢过二位,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谢月凌从袖中掏出碎银子,递给了他们。 农妇笑着接过,连声道谢:“道长太客气了,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 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枝叶茂盛,投下了一片阴凉,昕寒就站在阳光下等她出来。 “走吧,昕公子。” 院子里,那头小毛驴正悠闲地在槐树下啃着苜蓿草。它的毛发光亮,看起来这几天被农舍的孩子们照料得很好,甚至比刚来时胖了一圈。 谢月凌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背。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呢,还能走的动吗驴兄。”她轻声说道,然后解开了拴在树干上的绳子。 小毛驴抬起头,用它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谢月凌,好像不太像离开。 “好啦,等到时候我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每天吃的饱饱的,这些天就委屈委屈你了。” “走吧,咱们该上路了。”谢月凌说着,牵起了绳子。 昕寒已经站在院子中央,听到谢月凌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面向她。 他虽然看不见,但能通过细微声音判断对方在哪里,也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和微风的吹拂。 谢月凌轻轻拉着小毛驴,走出了院子,昕寒紧随其后。阳光透过槐树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斑驳陆离。 谢月凌不时回头,确保这小瞎子没有被落下,这可是一千两呢。 他们沿着乡间小路缓缓前行,按他俩这速度,到雍州估计还得几个月。 话说这小瞎子还真厉害,不用人抚,也能走的稳稳当当,不像眼睛有什么毛病啊。 这小美人若说他瞎,他自己一个人也能跟着走,连盲杖也不需要。若说他不瞎,还要花一千两请自己做这个领路人。 那他,估计是傻吧。 这几日,谢月凌对这小美人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看他不辨颜色,应当是天盲。 瞧他武功应当也不错,可惜这一路也没见到他的什么仇家,自然也看不着戏。 谢月凌在青云山时,最馋的就是肉了。道士虽说可以吃肉,可不常下山采买,采买的人每次买来的肉也不多,还多是豚肉,她最不喜欢吃了。 青云山半腰上有个小湖,许是曾有人在里边投了鱼苗。 她和师兄师姐有空就割些嫩草喂它们,待到秋天鱼肉最是肥美之时,抓几条上来烤,抹上盐和胡椒,再将两面鱼表面烤至金黄酥脆,那滋味可比山上的饭美味多了。 谢月凌虽不擅长烤鱼,但她擅长抓啊,那以前在山上吃的鱼大多数都是她抓的,师父还总嫌她不像个姑娘样。 这不,一手绝技现在就有机会派上用场了。由于没计划好路程和驿站的距离,也没看到村落,他们得在这荒郊野外露宿一夜了,等到明日才能到幽州城境内了。 说干就干,谢月凌两三下就削了个尖尖的木叉打算下水抓鱼。小溪里水声潺潺,清澈见底,谢月凌两三下就叉了几条小鱼上来。 此时还不是鱼儿最肥的时候,大鱼一条也没见到,抓到的小鱼也就和她的手巴掌差不多,就她自己也得三条才能吃得半饱,何况还有昕寒这个大活人呢。 谢月凌将鱼儿去鳞和剥了内脏,在洗干净后就将鱼串在木叉上,放在火上烤。 鱼肉在火焰的炙烤下渐渐变得金黄,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噼啪的响声,香气四溢。 虽然她手艺不怎么样,这也没有什么调料,但这荒郊野岭的,有肉吃也很不错了。 “呐,吃吧吃吧。”谢月凌将烤好的鱼放到昕寒的手上,她可真是一个救苦救难的好道士。 昕寒接过鱼肉,他轻轻咬了一口,鱼肉鲜嫩,带着淡淡的炭火香,不禁微微点头,轻声说:“多谢云姑娘,很好吃。” 谢月凌见他吃得开心,心中也生出几分成就感,接着一把鱼一条条烤好。 而后她尝了一口手中的鱼,沉默良久,原来这人不仅眼睛瞎,舌头也坏了,真是可怜之人。 这鱼真是,太难吃了!她忘了,鱼是要刨内脏,取苦胆才能烤的,果然,身体不好,记性也不好了。 “姑娘是从哪里来的。”昕寒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他好似又像能看见似的朝着谢月凌这边看过来。 “我还没打听少侠,少侠倒是来打听我了,那敢问少侠是从何处而来。” 昕寒放下手中的鱼,干脆的说道:“在下自幼居无定所,也不知从何处来。” 他眼睛就像蒙着一层白白的蜡,睁开眼睛看着别人的时候有股子妖异之感。 他身上又穿着玄色的衣裳,一看就是打家劫舍的好手。 这衣服是他自个在布店里买的,谢月凌猜可能是他不喜欢洗衣服才买的黑衣服。 “原来如此,那寒少侠是哪里来的一千两呢。” 他说他居无定所,想来是孤儿,一个四处飘泊又看不见的孤儿,哪来的这一身武艺和如此的钱财。 看他的样子也不想会做生意,这钱无外乎打家劫舍,或是救人性命给的酬劳。 谢月凌本是无意打听这些的,大侠也好,盗匪也好,都与自己无关,可今天不知是不是被怪风迷了窍,竟然脱口问了出来。 “杀人得来的赏金。”他就这么毫不遮掩的说出来,叫人十分意外。 “啊...你就这么告诉我了,接下来是要灭口吗。” 话本子都是这样说的,当坏人说出真相时,听到的人都会被灭口。 “我并没有接杀你悬赏令?怎会杀你?” 昕寒似是疑惑对方何故此言,有些呆呆的望着她。 这个回答好像很合理,但放在杀手身上就很奇怪。谢月凌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报官把你抓起来吗?或者暴露你的行踪让仇家追杀你。” “好啊。”昕寒罕见地笑了笑,似是被逗笑的。“我既然杀别人,被别人杀也是应该的。” 也许武功高强的人都有些不正常吧。 “你接一次‘生意’多少钱啊?”谢月凌还是很好奇的,杀手这个词一看就很神秘。 “一千两。” “这么贵!这么挣钱吗,一次就一千两。”谢月凌顿时感觉自己要少了,自己摆摊好几天也才几两银子,这一千两得算多少次卦才赚得到啊。当然当然,算卦也并不是只为了赚钱。 “那你,你是每次都能成功吗,就是假如失败了要赔钱吗。” “这个在下没有失手过,并不知道要不要赔钱。不过我想大抵是不用的,因为失手的人都死了。” 风险真高,难怪这么贵,还是做道士安全些。 谢月凌很爱听故事,在山上就喜欢听些家长里短,悬疑志怪的故事。这些日子憋的少和人说话,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又开始问些奇怪的问题了。 什么‘看不见怎么找自己要杀的人’,‘之前那个钱家少主是谁谁谁追杀的’,‘雇主有哪些人,都是江湖人吗’等等问题。 昕寒无奈的笑了笑,一一回答了这些奇怪的问题,不过他一心都只在练武和完成任务上,也没特意打听过什么事,这些问题大多数他都不知道。 “云姑娘问了这么多,在下的问题可以回答了吗。”他朝谢月凌这边往了过来,认真地说道。 : 第3章 我不慈悲 天色已黑,月光和火光映在他白皙的脸上,谢月凌一时看呆了,骤然听他发问,有些心虚的咳了两声。 谢月凌心虚的笑了笑,手中的木叉翻转着鱼,火光映照在她的脸庞上,有些热。“我啊,来自缥缈山,那里有座道观,我师父是个有名的道士,我也是个有名的道士,善良又慈悲,所以才救了你。” “缥缈山,不曾听说过,是在何处。” 当然不可能听过了,我胡编的。谢月凌暗暗的想着。 “缥缈山在苏州,我是因为要游历才下山的,一般很少人见到下山的人,自然也不知道缥缈山了,少侠和道家有缘啊。” “姑娘为什么要救我,姑娘不像是慈悲之人。” 昕寒一副诚恳的模样,自己竟一时分不出他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实话实说。 “不是,大侠,我...我救了你哎,还不是一个慈悲的人?” “姑娘救我不是因为慈悲,我想知道原因。从来,别人都是要杀我的,不会有人对我慈悲的。” ...... 原因是你长得还不错,我想忽悠你做道士,原因是你有钱,我想顺走。年纪轻轻一个人,怎么这么爱问来问去的。 “原因就是我一见你,就一见钟情了,非你不可了。我这一路陪着你,就是想拐你做媳妇,让你给我生十个八个小子女儿。” 小模样,不吓死你,编故事贫道可是很有经验的。 “你若是不从我,我就将你迷晕,扒你的衣服,夺了你的贞洁。让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然后等你老了,我就把你卖到青楼,赚银子,哼。” 我不是慈悲之人,那我就做大大的恶人。 “孩子?我可以生孩子?” 昕寒一脸迷茫,他并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此话也是真心发问。并不晓得眼前的女孩在恼他的前一句话,在揶揄他。 此时,几只萤火虫围着昕寒,金色的光照在他的眉眼上,似是有些痒,扰的他躲了躲。 “大侠,你是从哪个山洞刚修炼成人的妖精啊?” “云姑娘,我不是妖精,我是人。” “好了,人,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赶路,少侠早些休息。” 未等对方说什么,谢月凌已经闭上眼睛靠在一棵树上假装睡觉了。难道是她出家太多年,已经不会和人说话了吗。 昕寒看不见,也不晓得她要假睡了,继续追问到:“你还没回答我男人如何生孩子呢。” 他伸出手,扯了扯谢月凌的袖子,见她没反应,还以为她怎么了,又扯了扯。 谢月凌被扰的烦了,一下子凑到昕寒的脸上,往他的下巴咬了一口。 “呐呐呐,这就是肌肤相亲,你现在肚子里就有小宝宝,好好养胎,我要睡了,再烦我,我明天就买药打了你的孩子。” 说罢谢月凌就继续靠在树上假寐起来。 而昕寒却没有睡,拿着树枝在一旁拨弄着火堆,时不时摸索着添一些柴火,时不时又摸摸自己的下巴,更惊人的是他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谢月凌就醒了。 她见昕寒已经起来了,正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着眼睛,她猜可能是在打坐修炼什么心法。 “昕大侠,你这是在练什么神功啊?九阴心经,还是...葵花宝典。” 话本子看多了的谢月凌觉得这世上最有趣的就是各种武功秘籍了,比道书,史书啊好玩多了,眼见有个江湖人,可不得打听打听。 昕寒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依旧蒙着雾,“调息而已,有了身孕以后,每日如此,对孩子好。” 昕寒不紧不慢的说了这么一句,没错,单纯的昕寒已然将昨日谢月凌的忽悠当了真,真以为自己有了孩子。 他自小只学了杀人,双目又不明,更不通晓得男女之事。他昨日所问都是真话,他平日所见之人不是要杀他,就是要请他杀人,还未从见过云姑娘这般救了自己,又无所求之人。 昨日一问才知道,原来云姑娘心仪自己,想要自己为她生养孩子,既如此,自己便好好护着这孩子,也算报了她的救命之恩。 刚喝了口的谢月凌一听这话,一口水呛出来,呛的脸都红了。 没想到这昕大侠还是如此小气之人,昨日不过开个玩笑,竟然拿这事讽刺于自己,真是大胆。 她决定不再理会昕寒,自顾自地收拾起行装。所以一路上谢月凌都没搭理昕寒,自己可不是个‘慈悲’之人呢。 昕寒倒觉得奇怪,前几日这云姑娘,走来走去,自己倒也能猜的几分她在做什么,无非是摘花掐草,溜猫逗狗。 而今她一言不发,只顾赶路,想是急着要进城给他找大夫看腹中胎儿。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他们来到一个热闹的市集。市集的一角,一个简陋的茶棚下,一个说书人正讲得唾沫横飞,周围围满了听众。 谢月凌眼睛一亮,她拉着昕寒走了过去:“咦,有说书的,我们也去听听。” 茶棚简陋,几张破旧的桌子和长凳随意摆放着,桌上放着几个缺口的茶碗。说书人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声音洪亮,手势夸张,正讲到一处紧张的情节,听众们听得津津有味。 谢月凌从腰间掏出几文钱,递给一旁的茶博士:“给我们来几碗粗茶。” 茶博士接过钱,笑着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两碗冒着热气的茶水。谢月凌和昕寒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始听说书人讲的故事。 待他二人坐下时,上一段故事已经讲完,说书先生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便开始了新的故事。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浑厚无比,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被吸引进了他的故事之中。 “诸位,今日咱们要讲的,是六年前震动朝野的一件大事。 苏将军,有着从龙之功,又军功赫赫,本应有着大好前途,却突然因为谋反,全家被抄,一夜间跌落至谷底。“说书先生的折扇轻轻一挥,仿佛打开了历史的卷轴。 “苏将军和杨将军,曾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尤其是在西南那一战,苏家两个儿子,投身沙场,为国捐躯了。 可苏将军这样一个人,却被人指认谋反,还没等真相水落石出,大将军却在狱中自尽了。” “所以这大将军到底谋没谋反啊。”一位看客出声道。 “这正是令人唏嘘之处,苏大将军自尽之后,朝中的王、谢两位国公上奏苏将军是畏罪自裁,其他的大臣也纷纷附议。 而且谋反证据确凿,这罪名便这么定了下来,至于真相如何也就无人在意,怕是只有大将军自己知道了。” 听众们听得入神,谢月凌也想起了苏将军的模样,确实,时至今日,真相如何已不再重要。 说书先生继续说道:“据说,在抄家的那一夜,苏家上下无一幸免,唯有苏将军的幼子,被人所救逃过一劫。 那孩子自小聪明伶俐,深得苏将军喜爱,却没想到命运如此捉弄人。从那以后,苏家幼子便流落江湖,下落成谜。 有人说,那孩子被一位高人所救,收为弟子,传授武艺,以期有朝一日能够为父报仇。 也有人说,他隐姓埋名,流浪四方,只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杀。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言,真相如何,恐怕只有那孩子自己才知道。” 不止谢月凌,昕寒也听的起劲,他开口问谢月凌:“云姑娘可听过这个故事。” “这不是故事,是现实。怎么,你没听过,每个说书人都要说上一嘴的。” 昕寒摇了摇头,他从没听过说书,还是今日谢月凌带他来听了第一次。 “当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满街的人都为但不过五日,这事便以苏将军自裁而结束了。” 谢月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接着说:“不过多数人都觉得苏家最有应得,倒很少见这般向着苏家的。” “那苏家到底有没有谋反。”昕寒接着问,看来他是真好奇了。 “不重要,也没人需要真相了。该死的和不该死的人都死了,所要达成目的都达成了,真相也无人在意,也无人敢去查了。” “苏家公子也不在意吗。” 要不是谢月凌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苏家那位公子,以她胡思乱想的性子,都要觉得他是苏棠了,苏家公子名苏棠。 “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会吧。” 想到了上京之事,谢月凌也有些恍惚,不过才五年,当年记忆就好像前世那么遥远了。往事种种,皆如利刃,盘旋于顶,未曾磨灭。 沉思之间,说书人已话锋一转,又从朝中的两大势力开始说起。 “话说这王*谢二家,乃大邺之望族,声名显赫,门庭若市。陛下当年亲政时,朝堂不稳,为了拉拢这两个家族,便有了联姻之策。 话说这王德妃,诞下大皇子后便仙逝了,谢淑妃而后诞下三皇子。有传闻是皇后做的手脚,也有说是谢淑妃...做的手脚,不过都只是传闻罢了。 而今两家各为其主,为帮两位皇子争太子之位,明里暗里争斗不休......” 第4章 月华寒刀 “说起这谢家,就有一位不得不提的贵人,这位贵人在上京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年明长公主下嫁与谢国公生有一女,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而谢家这位郡主,可谓是及其传奇啊,听闻她出生之时,漫天流光溢彩。 陛下对她是及其宠爱,六岁时便被陛下封为宁平郡主,手底下有不少能人。 所谓是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凡事没有不顺着她,宠着她的。 谢国公无子,陛下甚至想立她为世子,只可惜无女子袭爵的规矩,也只好作罢。” 谢月凌觉得这就有些离谱了,什么无子,自己可是有个亲哥哥,只是行事低调,父亲也不认他,没多少人晓得而已。 而立世子就更无稽之谈了,谢家是士族,高傲得很,隐隐就有些看不起皇族。 若非舅舅势大手狠,指不定要怎么作幺蛾子呢,怎么可能允许有皇家血脉的孩子继承家业。 说到此,说书先生又开始卖起了关子。 “而这位小郡主却身体极弱,出生时太医断她活不过三月,可她硬生生活到了现在,可这都不是最稀奇的。” 说实话,谢月凌的胃口也被吊起来了,活到现在,自然是因为自己从小不是吃药就是扎针,流水般的药材往家里送,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自己在上京除了吃,就是欺负人了,还有稀奇事? “咳咳,我们这位小郡主可谓是情路坎坷啊~” 谢月凌心中顿感一惊,‘情路’是什么路?自己还有情路? 说书先生折扇一挥,又开始道:“话说这,郡主与杨苏两家公子乃是青梅竹马,杨公子和苏公子对郡主可谓是一往情深。” 许是这一往情深四个字太过令人震惊了,谢月凌手中的茶杯不知怎么就从手里滑了下来,还好她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接住了,要是摔坏了还得赔。 “这杨公子当年还特意同陛下求亲,当时小郡主才九岁。可惜这郡主所心仪之人乃是苏家公子,当即就婉拒了婚约,还说此生与杨公子绝无可能,只钟爱苏公子一人。” 谢月凌确定这说书先生在宫里或许真有些门道,不过可能钱没给够,当年她明明说的是:绝无可能嫁给杨慎,嫁给他不如嫁给苏棠,至少苏棠还会帮自己抄书。 九岁大的娃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整天不是吃就是玩啊,天天逃学才是她做过最厉害的事。 “不久后,苏公子便失踪了,听闻苏公子失踪当天,郡主在陛下殿前苦求开恩,可惜,为时已晚,自此郡主常伴青灯古佛,不问世事。” 是道士!不是尼姑!谢月凌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发声,要不自己以后不做道士,做说书先生也不错啊。 半真半假,自己也能编啊。 接着说书人又开始讲江湖轶事了,这可是谢月凌最感兴趣的事,可比什么宫廷秘闻好听多了。 “话说江湖中,如今武功最高的青年,竟是近日被众位江湖豪杰所追杀的人。 且说这被追杀的人,是名杀手,无人知晓他的真名,江湖送名‘寒刀’。 其人行事神秘莫测,武功高强,一柄长剑,寒光闪烁,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江湖中本有一人,被誉为年轻一代的翘楚,闲云山庄的少庄主林逸风。 其父林沐缘,乃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大庄主,林逸风更是在去年的江湖大比中,力压群雄,夺得魁首,一时风头无两。” 谢月凌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为之一紧,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昕寒,仿佛在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与他毫无瓜葛。 难不成不是昕大侠,但感觉好像就是他啊。 “林逸风,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剑法超群,闲云山庄的流云剑法在他手中,更是被发挥得淋漓尽致。然而,世事无常,就在一月前,这位寒刀重伤了这位林家少庄主,如今闲云山庄少庄主还生死未明。” 说书人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听众的胃口,才继续说道:“那一战,发生在一片荒凉的山谷之中,月黑风高,两人剑光交错,斗得难解难分。 初时,林逸风凭借流云剑法,占得上风,剑影如织,让人眼花缭乱。然而,寒刀似乎总能提前预判林逸风的攻势,直取林逸风要害。林逸风虽拼死抵挡,却也难以挽回败局,最终重伤落败。” 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自己也是大战中的一方,沉迷其中,如痴如醉。连谢月凌都在想,她要是寒刀,那得多威风,迷倒多少人啊。 “自此一战之后,寒刀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但同时也引来了各路人马的追杀,尤其是闲云山庄,更是不要他命不罢休。 毕竟,一个杀手,竟然能够打败江湖中的青年才俊,这无疑是对整个江湖的巨大挑衅。” 谢月凌用胳膊肘碰了碰了昕寒,小声试探的问:“昕大侠,你认识寒刀吗。” “是我。” “那...我们现在跑吗。” “不怕,你继续听。” “我挺怕,万一你仇家杀你不成,找我报仇怎么办。” “我会保护你。”毕竟你是孩子你娘,后面那句话昕寒实在是有些羞怯,不好说出口。 茶棚内,粗茶的香气与说书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也没人注意到谢月凌这边。 谢月凌的目光在昕寒的脸上游移,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找江湖高手的影子,怎么这大侠从今天开始变得怪怪的。 “昕大侠,”谢月凌压低了声音,她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好奇,“你为何要去杀那林逸风?是不是有什么世仇,就是先辈恩怨,或者爱恨情仇,他抢了你喜欢的姑娘。” 昕寒的目光微微闪烁,一双眼睛虽然毫无波澜,但谢月凌还是从他眼里看出了无语,他声音平静的说了句:“任务。” “任务?就那么简单,你一约他,他就来赴战了?那他死了吗?” “江湖中人,各有使命。我是趁他外出无人直接找上他的,没有什么大战,直接打晕就好了。我只完成悬赏令的要求,他并未死,只是重伤。” 昕寒的回答简洁而直接,让谢月凌一时语塞。谢月凌想,要让昕寒本人去说书,怕是要饿死。 虽然这人讲故事不太动听,但谢月凌还是十分好奇,接着又问东问西了。 “那你...什么时候再接任务呢?哦~你去雍州是接了任务吗,谁啊,有钱吗?” 那这事风险可太大了,说不定路上被人劫了,得加钱啊。 昕寒闻言,嘴角忽然出现一股诡异的微笑。当然,这是谢月凌眼中昕寒的笑,像是江湖杀手杀了人以后的那种——反派的微笑。 “最近不宜动武,我需要时间调养,更何况……”他顿了一顿,眼神温柔,父性的光辉突然耀眼,“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昕寒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让谢月凌心里莫名地一惊,她眨巴着大眼睛,继续追问道:“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呀?” “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还问。”昕寒断断续续,小声的说了这句话。 谢月凌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好事自己日日都干啊。 茶棚内,说书人的声音依旧在继续,讲述着江湖的悲欢离合,众人听的津津有味,挪不动脚。 谢月凌更是动也不动,全然不管自己还要赶路了。 茶过三巡,说书人的故事也告一段落了,众人纷纷散场,他二人也继续出发前往幽州城了,再晚些,又要露宿街头了。 因得听说耽搁太久的缘故,谢月凌和昕寒黄昏才抵达了城门口,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了幽州城的青石板路上。 此时城门大开,虽已是黄昏,但行人商旅络绎不绝,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不过奇怪的事,她见挺多人身上都带着辟邪的福袋,或许是这边的习俗,或是什么节日到了吧。 “咱们先找个客栈住几天,休整一下再去雍州。”谢月凌对昕寒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赶了这几天路,两人都有些累了。 昕寒点了点头,手上握着一根布带子的一端,另一端在谢月凌手上。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在一家名为“悦来客栈”的地方落脚。 这客栈有些旧,也不位于繁华之处,想来价钱还是便宜的。 客栈的大堂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酒气。几张粗木制成的长桌旁,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有的正大口地嚼着肉,有的则在低声交谈着。 客栈的掌柜是个中年胖子,在柜台上算着账,见两人进来,立刻堆满了笑容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要两间上房,另外给我的驴找些上好的草料喂喂。”谢月凌说着,从袖中掏出了银子。“多的钱请帮我买一些好带的干粮,三日后要,麻烦掌柜的了。” 掌柜的接过银子,眼睛一亮,笑容更加灿烂。“好嘞,两位请跟我来。” 第5章 这城有鬼 房间里有一张结实的木床,上面铺着厚厚的棉被,床边放着一个小巧的床头柜。 房间的一角,有一个木制的衣柜,柜门上雕刻着简单的花纹,显得朴素而不失雅致。 中间摆放着一张圆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一套茶具。虽然简单,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谢月凌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昕寒说:“不错不错,咱们住上几天,好好瞧瞧这幽州城再走。” 昕寒轻轻点头,他知道谢月凌是个闲不住的人,便没有多问,想着明日一起去逛逛也好,也顺便要去看看大夫。 谢月凌是真没想到他会当真,若是知道,定然是要去看大夫的,让大夫看看他是不是伤了脑子。 第二天一早谢月凌就起了,她没叫上昕寒一起,一是两人交情还不到,二是带个人一起,怪麻烦的。 她下楼的时候客栈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看来这客栈有些年头了,怪不得便宜。 她穿过大堂的时候,掌柜的中年胖子正忙着算账,见到她,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小道长,这么早就出门啊?”掌柜的打招呼。 “是啊,想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谢月凌回以一笑,走出了客栈。 “道长啊,最近这可不太平,晚上可得早点回来。”客栈掌柜的悄悄的和她说道。 “不太平吗?我敲此地很繁华,不像匪盗横行的模样啊。” “道长有所不知,不是匪盗,是邪祟。”掌柜的有些神秘的说着。“这个月开始,不少人家里闹鬼,死了好几个人呢。道长毕竟是小姑娘,可得注意了。” “啊?还死人了,官府也不管管吗。” “唉,邪祟那是人能抓的,而且怪就怪在死的几个人都是官家人。许是...”掌柜说到此处就断了,话锋一转,“总之小道长要多加小心啊。” “谢谢掌柜啦,这驱邪符箓是贫道所画,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谢月凌从小袋子里掏出几张符箓。 “好好好,那要谢谢道长了。”掌柜笑着收下了。 谢月凌走出客栈,在街上闲逛。 幽州城果然繁华,商铺林立,人来人往,街上的行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多,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酒楼旁准备住店的。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 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宛如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有城墙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公廨等等。 她逛了几家店铺,买了些黄纸和朱砂,又尝了些当地的小吃,心情大好。 没错,她瞧见这里人都带着辟邪的福袋,想来是可以赚上一笔的。毕竟不能只出不进啊,坐吃山空可不是好事情。 就在她准备回客栈的时候,突然听到几个人围在告示栏前在议论纷纷。 “听说刺史府最近也不太平了,有女鬼在夜间一直哭呐,刺史的小小公子...总之怪的很。”另一个人附和道。 “是啊,听说刺史大人请过道士来做法,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这次更是大手笔呢,要请整整七七四十九位道士来做法呢,还请了顶有名慧安观的慧远法师呢。” 布告上写着:因城中近日连连发生不祥之事,特此招募道法高深之士,前来驱邪降妖。凡能为府中除去邪祟者,必有重金酬谢。 谢月凌心中一动,重金呐。她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不错服饰的中年男子正在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 “这位大哥,我听说官家在找道士?”谢月凌走上前去,笑眯眯地问道。 那管家看了谢月凌一眼,见她一身道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正是,小姑娘是道士?” “没错,贫道道号云渺。”谢月凌故作神秘地说道。 管家一听,有些为难。“小道长,这可不是玩的地方。”说完就不再搭理谢月凌了。 见他不信自己的本事,谢月凌就同他说:“您若不信我,不若付我几文钱,我给您算上一卦。” “好,我就看看你的本事。” 只见两枚铜钱正面朝上,一枚铜钱反面朝上,是“震”卦。其中一枚铜钱落在了卦象的初九位置,初九的爻辞是:“震来虩虩,后笑言哑哑,吉。 “大哥最近有喜事啊,怕不是要做父亲了啊。”谢月凌有些揶揄的说道,做父亲是谢月凌猜的,想他人至中年应该已娶妻,喜事不外乎升官发财,喜得贵子。 “你...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这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还有些紧张。 小姑娘说的没错,自己在外养的那位确实怀了身孕,不过到底是私生,且瞒着外人呢,待到孩子落地再带回家去,此时家中老母亲和夫人不认也得认了。 谢月凌再没眼色,也瞧出了不对劲,也猜到了几分。“我才进了这幽州城,哪有功夫跟着你,这是可都是本事!” 管家眼见这人真是有本事的,喜上眉梢道:“太好了,我家主人正在找道士做法,已经找到了四十八位,就差一位了。姑娘若能帮忙,定有重谢。” 谢月凌眼睛一亮,“好说好说,我这就随你去。” “不过...”管家有些为难地说,“我家主人说了,,得到两日后才能做法,道长届时来刺史府就可,自有人领路。届时城中祭坛做法,全城官员和百姓都会来的。” 谢月凌眼珠一转,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两日后吗?好说好说。” “那太好了,那就恭侯道长了。”管家略行了一礼。 幽州城的夜幕低垂,星辰点点,月光洒在粗粝的砖瓦,泛起一片银白。 谢月凌独自一人漫步在街头,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她总觉得这事很不对劲,这幽州大开商道,甚至还开了夜市,城内人气很足。 一般的邪祟怎么会缠上,若说是厉鬼,那城内的人都得遭殃,怎么只死了几个官呢,还正好死的是官?。 且看这城内,虽大家都戴了福袋防身,但好像也不是太害怕的模样,依旧采买的采买,做生意的做生意。 若说最奇怪的还是刺史府,刺史大人也觉得是鬼神作祟,不应该啊,我记得这位王刺史最不信鬼神了,平常贪污害人也不怕报应啊。 谢月凌走进了一家茶馆,那里灯火通明,茶香四溢。说书人正讲得口沫横飞,听众们听得津津有味。谢月凌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茶,静静地听着。 “话说那刺史府半月前便日日有鬼魂吟唱...”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 “五日前,刺史大人的爱子被吊死在府中,刺史大人震怒,特请了慧安观的慧远法师做法,慧安法师放出话来,定在七日后驱鬼除祟,也就是两日后。” 谢月凌一边品茶,一边听着。 茶馆里的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刺史府得罪了什么人,有的说是受了不白之冤的某个冤魂作祟,要找官家报仇呢。 “王家的人作恶多端,连朝廷的东西都敢贪...自有天收!”谢月凌领桌的一男子许是吃茶吃醉了,愤愤的说出这番话。 不过他说的小声,说书人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声音,若不是谢月凌听力好,又在邻桌,怕也是听不见。 “慎言!”那男子的同伴提醒了一句,示意对方闭嘴。 “二哥我说错什么了,等...”还未等他说完,那个被他称作二哥的人已经拉他离开了茶馆,那男子挣扎的时候,身上带的福袋掉了下来。 谢月凌越想越奇怪,这年头密谋都不避人了?还是在诈我呢,不过诈我做什么呢。 眼见他们走了,谢月凌捡起福袋细细观察了一番,这福袋的款式并不特别,店里小摊上卖的都是这种流行样式。 但里面的符箓确与别人戴的不像,这好似不是驱邪的符箓,两者有些像,但又有挺大差别,说不出来的诡异画法,似是乱画一气,估计这人是买了假的。 夜深了,茶馆的人渐渐散去,谢月凌也起身离开了。她回到客栈,却发现昕寒正站在她的房门口,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 “你回来了。”昕寒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你怎么在这里?”谢月凌有些惊讶。 “我路过,听你不在。”昕寒简单地回答。 其实昕寒还想问她,怎么不带他去看看大夫。 早上他问了客栈的老板,他说有了身孕要去药铺开安胎药,身体不好的人很容易掉孩子。 虽说他身体不错,但他还是想买些安胎药,自己中了毒,也不知道会不影响孩子。 “我出去外面逛了会,你不会是还没吃饭吧。”谢月凌顿了顿,“我就知道你还没吃饭,我给你带了点心。”说罢她讲手上提着的点心递了过去。 昕寒没有伸手,想来是看不见东西在哪里。 谢月凌就将绳子直接挂在他手上,然后想了想,又问他:“你明日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你要是饿了,尽可以吩咐小二给你做的,记在账上就好。” “我...都行。”明日不一起看大夫吗?接下来半句昕寒没有说出口。 第6章 九原灾民 昕寒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两人的房间就在两对面,离得不远。 他鞋子沾了些土,像是新土。 谢月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被她抛到了脑后。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谢月凌便早早起身,她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清晨的幽州城,街道上还没有什么行人,只有几个早起的小贩在准备着一天的生意。远处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谢月凌简单梳洗后,便出门了。她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小贩们的摊位都摆起来了,也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商品。 今日她换了件宽袖对襟的女衫,下身穿的是一条条纹间色裙,裙裾宽大,曳地而行,腰间系着一条帛带,作未出嫁小娘子的装扮。 她去了好几家摊子前买驱邪福袋,这些福袋都大差不差,并没什么特别的。 一般人买福袋呢,都会在小摊上买些画好的,又便宜又方便。稍诚心些的,会去道士摊子上求一个,是现成道士画的,也更贵些。再有更诚心更有钱的会亲自上道观里求,再求大师开个光,过过香火。 谢月凌在幽州城的大街小巷走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街角的算命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摊子不是专门卖挂饰福袋之类物品,是个算命的摊子。 看起来比其他的摊子更为简朴,只用一块破旧的布做为遮挡,桌上摆了几张符箓和一些护身符,摊子后面坐着一位中年的道士,看起来生意寥寥。 谢月凌走近,漫不经心的询问:“道长,这有驱邪的福袋吗?” 道士抬起头来,眼神透过苍白的面容显得格外锐利。他并没有多言,只是将目光移向了桌子上,桌子上放着几个福袋。 “这些福袋是驱邪的,效果极佳。” 谢月凌从桌子上拿起福袋,看了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福袋多少银子?”谢月凌问道。 “十两银子。”道士的语气平静。 “什么!十两!”这东西顶天了卖个几十文,哪怕加了什么大师的噱头也不过一两吧。 “买不起别看,去去去。”那老道挥了挥手赶人了,看起来就不是诚心做生意的。 “那帮我算个卦呢?” “也十两。” “十两!你怎么不去抢。”谢月凌这辈子也没算过十两的卦啊。 趁那道士不注意的时候,谢月凌偷偷拿了之前买的福袋把它换了换。 “走走走,贵人若有心自不嫌贵,别打扰贫道修行。”道士敲了敲桌子,示意谢月凌把福袋放回来。 谢月凌把福袋丢回桌上,佯装不满的的走了。 等走到僻静处,她打开福袋,果然如此,里面装着的是‘乱画一通’符。 天色渐渐暗下来,幽州城的街道上灯火闪烁,人流渐渐稀疏。谢月凌悄然跟在那道士的身后,步伐轻缓,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那道士走得颇有些急促,不时回头张望,一路向城外走去,去了城边的一片小巷。 那条小巷狭窄且阴暗,街灯的光芒只能勉强照亮几步远的地方。道士身上穿着的破旧道袍上沾了些许尘土,显然这条小巷子还未曾走得那么熟稔。 巷子两旁的房屋显得尤为破败,木板窗户上挂着些许蜘蛛网。巷子尽头有一扇破旧的木门,看起来租金应当很便宜。 道士推开了门,进入了那扇门背后的院子。 谢月凌等了一会,试探性地推了一下门,发现门竟然没上锁,慢慢地推开了一条缝隙。微弱的光线从缝隙里透出。 门后是一个简陋的小院,四周的墙壁斑驳,地是泥地,偶尔还有几块石板显得特别突兀。墙角堆放着几袋粮食,看起来像是刚刚搬运过来。 “待到明日,我要让这幽州的法事变丧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愤怒和急切。 另一位声音较轻的男子接道:“三哥他们那边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待到火势大了。”那道士冷冷地说道。“狗官一个不留。” “可是那么多人,我怕,我们的人已经不多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几分焦虑和不安。 “怕个屁?大不了就死在这。”一男子不耐烦地说道,那男子就是在茶馆的那人。 “我奉劝诸位不要轻举妄动。” “谁?”一位手握刀柄的男子立刻转身,眼中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门被轻轻推开,谢月凌一步步走进院子里。鞋子踩在泥土上发出微弱的声响,引起了屋内众人的注意。那些人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里面有三四个穿着道士衣服的人。 还未等谢月凌说话,一把刀已经对准了她的喉咙。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紧握着刀柄的男子说道。 “门一推就开了呀。”谢月凌微笑着,指了指那已经半掩的木门。 那人恨铁不成钢的就看了一眼那道士,道士则显得有些心虚,转开了目光。 “你门是九原的灾民?”虽早有猜测,但谢月凌还是问了一嘴。 “是有如何!” “我没有恶意,只是见不得你们飞蛾扑火而已。 怎么,你们以为杀了几个人造势,制造点什么邪祟的谣言,就觉得刺史真信了邪吧。“谢月凌挑了挑眉,看着他们说道。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在几棵老树身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我管他们信不信,只要幽州城的百姓信了就行。” 谢月凌的目光在几个道士的脸上一一扫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我没猜错的话,明天你们几个也在法事的名单里吧,你们弄几个假道士学了一招半式,再派几个自己人捧捧场,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 “你到底是谁!”那假道士盯着谢月凌说。 “贫道只是一个游方在外的心善小道士而已,算的明日你们有大灾,要中了刺史的圈套,特来提醒你们一二。”谢月凌掐着手指说道。 “你如何晓得,明天是圈套,你在刺史府里有路子?别和我说什么算出来的,老子不信这个。”举着刀的男人根本不信她这一套。 “其实连算也不用算,但凡了解些卜算的,都晓得明天不是做法事的好日子,昨天才是,要做什么法事早就做了。说什么明日,就是为了诓你们这群假道士入瓮罢了。” “......小道长是如何看出我们是假的。”那假道士还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怎么看出来的?一看就看出来了,这画的也太丑了吧。”谢月凌从手里抽出之前偷得那张符箓和捡到的那张符箓,放在他们面前摆了摆。 “这不是差不多嘛,我们都是照着书上画的。”假道士低声辩解,语气中有些不甘。 “差的很远好嘛,你瞧这纹路,瞧着落笔,若是我画成这幅样子,早被师父打手心了。”谢月凌看着手中的符箓嫌弃道。 谢月凌看着他们郑重道:“总而言之,连我都能发现你们,刺史的人估计也早发现你们了,等着明天一网打尽呢。不想死的话,明日作罢,另想方法吧。” “怎么小道长,你有什么高招不成。” “我能有什么高招,我前日进城,昨日才接了这场,连这幽州城的路都没认清楚。” 院子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这份宁静。 “我们一路走来,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事到如今,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活了。”那个魁梧的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决绝。 赈灾粮运到九原要经过幽州,刺史仗着背后的王家,和幽州的官员吞了大半的赈灾粮。 不仅如此,王刺史还暗地里贱并收了灾民的地,收了不少灾民做隐户,自己却在府中安享富贵。 “罢了罢了,诸位不若告诉贫道事情的始末,若有法子,贫道自当尽力。” “我们是九原临山县人,临山县是下县,平日州里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我们。其实原也能凑合着温饱,可这旱灾说来就来,大家伙没半点防备。” 大家都收不到粮食,粮铺的价又涨到天上去了,县里饿死了不少人我们全整个村也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可后来我们才晓得朝廷是发了赈灾粮,可这赈灾粮一粒也没到我们手上,全让这些狗官给贪了。 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原本想着杀了这些狗官,把粮食银钱都给抢回来。” 拿着刀的男人看着手里的横刀,眼神里的恨都快涌出来了。 “是谁告诉你们是王刺史贪了赈灾粮的?又是谁将你们带到此地的。” “有个大人告诉我们的,他不忍见我们落难,还给了我们银两。” “这就信了?”谢月凌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们原也是怀疑的,所以特意来了幽州,我们瞅了好几日,抓了刺史身边的一个什么官,逼问了他好几日,他才说出来是那个狗官扣了大把的粮食。 第7章 夜市集合 赈灾粮运到九原要经过幽州,刺史仗着背后的王家,和幽州的官员吞了大半的赈灾粮。 不仅如此,还暗地里贱收了灾民的地,收了不少灾民做隐户,自己却在府中安享富贵。” “那你们如今打算如何?” “照旧,是死是活看天意。”拿刀男子抬头望了望天,今日晚上的星星很多,想来明日是个好天气。 谢月凌摩挲着手中的一块玉佩,这玉是许多年前得的,谢克己也有一块,玉料细腻油润,柔光莹莹,赏心悦目。 过了许久谢月凌才说道:“不怕死么,如今人方为刀俎,你们为鱼肉,去了可就没有回头路。” “怕啊,谁不怕死呢,可我们一想到家人饿的瘦骨嶙峋之时,那些狗官却在酒池肉林里饮酒作乐,也就没这么怕了。” “我说今日怎么会有破财之灾。”谢月凌看着手中这块玉摇了摇头。 “如今路有三条,一则,我将这玉给你们,你们拿去当了,少说也有个百来两银子,你们拿回去安稳度日,做生意也好,买田置地也好,哪怕做道士也行。 二则,拿着这些钱,上京告状,若你们能告成,凡与此时有牵连的人都跑不了,但你们也未必能活下来。 这最后一条,就是按你们原本的计划,看天意,赌一把运气,不过这玉我可不给啊。” “...道长说的第二条路,可行?我们自然是想让所有贪官都跑不了。” “你们若要上京告状,就得找证据,你们之前扣的那人也算是个人证。 若要告状,得先找人替你们递状纸,你们再击登闻鼓伸冤。这人需得有权有势,直面天威,你们才能不半道就被人做掉。” 谢月凌顿了顿继续说:“此人不能是王家人,也不能是王家姻亲,最好于王家有仇。” “那定得找谢家的人来。”假道士插话道,王谢两家恩怨已久,天下皆知。 众人也觉得对,纷纷点起头来。 “其实,找谢家的人也行,但可千万别找谢国*公之子,他与王家三房老爷之女成亲了。” “这位谢公子是谁啊,竟然能顶着两家恩怨和王家女成婚,啧啧啧。” “此事并不重要,我算过了,此行不会很顺利,祝愿诸君一路顺风。”谢月凌将玉佩交给他们,拱手作揖拜别。 “在下周后,敢问道长尊名。来日若有机会,定结草衔环报之。” “贫道道号云渺,结草衔环就不必了,来日若还能再见,我请你们喝茶啊。” “好!”对面的人也纷纷拱手拜别。 院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谢月凌不多留,转身离去了,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长长的。 谢月凌走出院子,夜色已深,月光如水。她抬头望向夜空,墨色如洗,繁星点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让她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她并不意外地看到昕寒站在不远处,她早猜到这小瞎子会出来找她,估计是担心她撂挑子不干吧。 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树下,长身如玉,身影在树影下显得格外孤独。 谢月凌轻步走向昕寒,她的脚步轻盈,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她好奇地看着他,心中暗想,这小瞎子是怎么找过来的。 “吼!”谢月凌躲在他背后,特意吓了他一下。 昕寒似乎真是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悦。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睛紧紧的闭着,似是在闭目养神,许是伤好的差不多,脸上也透着些粉色,紧紧抿着的嘴唇也有些微红。 全身上下都在表达四个字:我生气了。 “哟,小妖精,怎么,生气了?”谢月凌转过身问道,语气中满是调侃。 昕寒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她,紧握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指节有些泛白。 他听谢月凌也不说话,心中气得很,转身就走。 谢月凌连忙上前轻轻地提拉住他的袖子,然后牵着他走。 “我知道,我知道,你觉得我要跑路不带你去雍州了,我又岂会是这种人,答应的事我不会毁诺的,况且我钱还没拿到呢。” 谢月凌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间,还是有些惋惜的,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更好的玉了。 昕寒一句没说话,显然不是因为这个生气的,依旧自顾自的走着。 谢月凌想:男人心也是难猜啊。不过人家还给钱呢,还是得哄哄,生意可不能黄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昕寒手指绞着衣服,一副小媳妇受气的模样。往常他听那些夫人怀孕,孩子的父亲都是疼爱的很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是男人,所以她... “噢噢,我想起来了,我说了要给你带吃的,我没忘的,咱们现在就去。”谢月凌牵着他的袖子往夜市走去,天色虽晚,但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 昕寒的眉头微微舒展,但他还是有些生气,脸上的表情依旧紧绷。 他慢慢地走着,妥协地任由谢月凌牵着他的手,缓缓向前行去。谢月凌跟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哄着他,就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街边的树影交织在一起,小巷两边是长满青苔的临近平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 街边的老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更显得这夜色的宁静与祥和。 他们来到了夜市,这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种小吃的香味扑鼻而来,让谢月凌的肚子不禁咕咕叫了起来。光顾着劝人向善了,亏待了自己的五脏庙。 城内高涨灯火,里坊遍开。目光所及,尽是一片银花火树,软红十丈,人声鼎沸。酒肆花窗上倒影着觥筹人影,茶棚间烟雾升腾。浓郁的烟火气铺满整个街市。 谢月凌拉着昕寒,来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前。 “老板,来一串糖葫芦。”谢月凌笑着对老板说。 老板笑着递过来一串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果被糖衣包裹着,在灯笼的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谢月凌拿起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到昕寒面前。 若问她为什么不买两串,当然是因为她现在饿的很,糖葫芦是消食的,她不太想现在吃。 昕寒接过糖葫芦,轻轻地咬了一口,果然如谢月凌所说,酸甜可口。 “很好吃。”昕寒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谢月凌有心想逗逗他,便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颜色吗?” “不知道。”昕寒微微低下头,继续咬了一口。 谢月凌见状,看着糖葫芦上那层晶莹剔透的糖衣,解释道: “这是红色,过年挂的红灯笼,放的炮仗也是红色的,新人成亲的时候也穿着红色,就像夕阳映照下的天空,也像冬日里温暖炉火旁脸颊上泛起的红晕。” 接着,谢月凌拉着昕寒来到了一个炸年糕的摊位前。摊主将年糕切成薄片,放入滚烫的油锅中,年糕在油中翻滚,逐渐变得金黄酥脆,接着捞出炸好的年糕,撒上些许芝麻和白糖。 炸年糕的香气四溢,金黄的色泽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谢月凌买了两块炸年糕,递给昕寒一块。 “这是炸年糕,它的外表是金黄色的,里面是白色的,软软糯糯的,就像天上的月亮。” 谢月凌一边说,一边吹凉年糕,然后了就咬了一口年糕,享受着外酥里嫩的口感。 昕寒是第一次吃炸年糕,也许以前吃过,只是不认得样子,不记得味道了。 小的时候好像也有一个女人带他来过市集,给他买过吃的,可太远了,他已经记不得那人的声音,也不记得她是谁了。 再后来,被人带走,就在没来过集市上买东西了。哪怕后来杀了那个人,得了自由也在没来过。 吃饭的事,他一向是应付的,小的时候是因为没东西吃,有什么就吃,待到现在,也是有什么就吃什么。 随后,他们又来到了一个卖豆腐花的摊位坐下,他们来得晚,还得等一下。 摊主将嫩滑的豆腐花盛在碗里,撒上葱花、香菜,再淋上多多的糖浆。豆腐花的香气与之前的糖葫芦、炸年糕截然不同,它带着一股清甜的味道。 摊主是一个三十多的女子,面上看起来温柔和善,做起事来很是干练。 谢月凌看着摊主熟练地操作,眼中闪烁着慢慢期待。她转头对昕寒说:“这是豆腐花,白白嫩嫩的,又香又甜。” “你吃过豆腐吗,听说这豆腐花就是未成形的豆腐,相比之下更有一番风味。” 谢月凌见他一脸迷茫,接着说:“下次有机会带你去吃麻婆豆腐,听说非常好吃,不过我也没吃过。” “好,下次...是什么时候。”昕寒抬头望向她。 “下次就是下次,你放心好了,我最讲信用了。” 第8章 买安胎药 一旁的摊主将做好的豆腐送上桌:“姑娘这可说错了,这豆花可不是不成的豆腐,它和豆腐虽是同源,却各有千秋,风味大不相同。豆花讲究的是一个‘嫩’字,入口即化,而豆腐则讲究一个‘实’字,口感更为扎实。” 谢月凌闻言,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 夜色已深,摊上的生意也渐渐少了,摊主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客人说起闲话来。 “二位是初次来幽州吧,看着脸生,口音也不似这的。”来幽州做生意的商旅不少,摊主也见多了外乡人。 见摊主热情,谢月凌也和摊主说起话来:“我二人从南而来,不做生意,算是游历四周,闯荡江湖。” “二位是兄妹?” “我和他?算是朋友吧。”谢月凌想了想,觉得朋友二字最是合适,不近也不远。 摊主看着他们说:“真是羡慕啊,我年少时也曾做过当女侠的梦,不过到底连这幽州城门也没怎么出过。” “那为何不当?”谢月凌睁着疑惑的眼睛看着她。 谢月凌自幼想做什么便一定要做成,不过是费些时间和力气。 摊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那时候家里穷,女孩子家家的,哪有什么机会去闯荡江湖。后来嫁了人,就更没有机会了。” 谢月凌静静地听着,她的目光落在摊主的侧脸上,她的眉眼间有着一股生活的恬静。 “不过,我现在也挺好的。”摊主笑了笑,继续说道,“虽然没能成为女侠,但我的豆腐花可是这来幽州一绝,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不错不错,这豆腐花做的确实好,我要再来一碗!” “好,要多少有多少。”摊主拿着碗忙不迭的去盛了。 等他们回到客栈的时候,夜色已深沉如墨,万籁俱寂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人的更鼓声。 昕寒想:谢月凌年纪小,也许是不懂得要买安胎药的,自己年长几岁,也应当多多担待。 “你,不带我去买安胎药么,有身孕的人都要买的。” “什么!你有身孕了?你不是男的吗,你是黄鳝精?” 昕寒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又气又急,不是先前她说的自己怀孕了吗。 “不是你说的,夺了我的贞洁,要我生孩子的吗?你我还有肌肤之亲了。” 昕寒一抿嘴,眼中的泪都快蓄不住了,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火辣辣的,他先前以为是怀了孩子的缘故,心也难受。脸也发热。 “不是啊,大侠。唉,怪我怪我,我一时没说清楚,没想到你真不知道啊,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呃...男人不会怀孩子的,女人才会。” “那...那你有孩子了?我带你去买安胎药可好。” 昕寒摸索着谢月凌的袖子,想拉她去药铺,可他也不晓得药铺在哪,只能呆呆的站着。 “不是,昕大侠,你?我?过几日,我买些东西给你,你就知晓了。我们那顶多算‘斗殴’,不算肌肤之亲。” 说完谢月凌就气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原本她想给昕寒买些那什么春什么图的,完全没想到昕寒看不见啊,难怪这小子和小姑娘似得,这么纯。 “你可别问了,我以后在同你说啊。天色以晚,明日还有大事要做,快些回去吧。” 谢月凌本想摸摸昕寒的头以示安抚,毕竟哄小孩都是摸摸头,说两句好话啥的。 可她又忘了昕寒比她年纪大,高大了不少,随手一摸,又摸到人家腰上。 这可真是跳到黄河也说不清了,说她不是调戏小公子的坏道士,她自己都快要不信了。 可昕寒仿佛真被安抚到了,也没再口出什么‘狂言’,安安分分的拉着她的袖子走了。 次日清晨,天边初露鱼肚白,幽州城还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只有偶尔几声鸡鸣犬吠打破这份沉寂。 谢月凌身着一袭旧道袍,衣袂飘飘,头戴道冠,腰间挂着几枚铜铃,这是她前天置办的行头。 街道两旁,百姓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有的挑着水桶,有的推着装满蔬菜的小车,偶尔有人抬头望向这位小道士,眼中满是好奇。 刺史府门前,早已是人头攒动,官员、百姓、道士们纷纷聚集,议论声此起彼伏。谢月凌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骚动,管家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引领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步入府内。 府内,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已经摆放好了各种法器:香炉、符纸、八卦镜、铜铃……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火气息。 谢月凌环视四周,发现昨日遇到的那些假道士都不在,心中暗想,他们如今应该出城了吧。 随着刺史大人的一声令下,法事正式开始。慧远法师登上高台,先是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桃木剑轻轻挥动,划出一道道玄妙的轨迹,仿佛在与无形的力量沟通。 随后,他点燃一炷香,插入香炉,香烟袅袅升起,伴随着他低沉而有力的诵经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我神通……” 台下的百姓屏息凝视,不少人低声祈祷着。 谢月凌作为众多道士中的一员,身着朴素道袍,站在台下,和其他道士齐声诵念经。 法事进行到一半,老天也给面子,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隆隆。慧远将一张特制的符纸抛向空中,符纸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芒,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洗涤着尘世的一切污秽。 法事在高台之上如火如荼地进行,雨势亦愈发猛烈,如银河倒挂,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之中。 雷光偶尔划破天际,照亮了刺史府内错落有致的布局,香炉中的香烟在风雨中摇曳生姿,仿佛是天地间唯一不变的纽带,连接着凡尘与超脱。 随着慧远法师最后一句经文落下,雨势也随之渐渐收敛,只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为这场盛大的仪式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刺史府是有留饭的,谢月凌也在刺史府用了饭,收了管家封好的钱便打算走了。 就在将行的时候,慧远法师躲过众人来到谢月凌面前,他上下打量了谢月凌一番,略有所思,随即道:“小友,你可知你今日之举,已引起了不少波澜?” 谢月凌闻言,目光直视慧远法师,若是别人,她还可以扯些闲话避过此事。 但若是慧远法师却不避瞒着了,直接道:“法师所言,是指我通知了那些假道士。” 慧远法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小友果然聪慧过人。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等并无意插手此事。世间万物,自有其因果循环,我等只需顺应天道,便可安身立命。” 说罢,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月凌,道:“不过,小友你的命格,却是极为罕见。我观你面相,命贵不可言。定能享尽一世荣华富贵,权倾朝野,福泽绵长。” 谢月凌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差异,随即笑道:“法师此言差矣。我辈修道之人,追求的乃是心灵之自由,天地之广阔。 若为一己之私,放弃心中道义,岂不枉费了这身道袍?再者说,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心中的道义与追求,才是永恒。” 说些大道理的话,谁不会似得,师父擅长,我也不是吃素的。 慧远法师闻言,点头笑道:“小友果然是个有主见之人。贫僧佩服。只是,世事无常,还望小友日后行事,多加小心。” 谢月凌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法师提醒。我自有分寸。” 言罢,她转身欲走,却在迈出几步后,被慧远叫住。 慧远法师问道:“小友为何修道?” 谢月凌微微侧首,回答道:“随心所欲罢了,我修道,只是因为想修。若有一天,我不想做了,也就不做了。” 说完她这句话就走了,没再说什么,这样的结尾,很适合她,非常的世外高人。 昕寒早上说想去听戏,她便带她去了有名的一个戏院。如今事已了结,现在他的戏也应当听的差不多了吧。 谢月凌进门的时候没想到是这幅情景,昕寒不知何时坐到最前面去了,看架势花了不少啊。 “昕大侠?走了不。” 谢月凌点了点他的肩膀,想带他走了。 “云姑娘,你来了,坐下来一起听吧,我听完这出戏就走。” 昕寒闭着眼睛,手上还端着一只茶杯,若是桌上没放他那把剑,就更像来听戏的雅公子了。 “昕大侠还会听戏?” 真是了不得,她原以为他真是山里刚成人的妖精,事事都不懂,原来还会听戏啊。 “我会的,我听到了别人点了戏,学的。我给了银子,让他们常我喜欢的。” “点了什么戏啊,我瞧瞧。” “是妖精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的戏,我既然要以身相许给你,来学一学。” 昕寒的眉头舒展开来,嘴上微微笑着,似乎是沉浸在戏里。 “白...白娘子啊?不是,什么以身相许啊,我何时说过。” “嗯,你说过的。”一声‘嗯’字拉的老长。 “不是,我开...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就说了这么一回胡话,扯出这么多事来,谢月凌真是有口难言。 “嗯?说过的事不能不作数的。” 昕寒转过头,不再对着谢月凌这边,继续专心听台上的戏。 谢月凌眼见这小子开始装傻,真是气的不行,凑上前去,在他旁边悄悄耳语。 “白娘子最后没有和她的救命恩人在一起。” 昕寒身子一震,仿佛听见了什么讨厌的事情,又...又生气了。 第9章 走为上计 上京谢国公府,雕梁画栋间,窗外,春风拂过,桃花瓣随风飘落,却难掩府内凝重的气氛。 谢克己轻倚雕花凳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玉盏。他身着一身月牙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青丝绣着的图案。 “你们,竟连一个小女子都看顾不好?” 谢克己的声音温和而低沉,藏着锋芒,他下颌方正,目光清朗,但如同春日里最毒的蛇,外表美丽,内里致命。 手下们身躯一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领头的侍卫更是脸色苍白,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公子,我等确已在山下守候多时,未见小姐踪迹。或许……小姐另辟蹊径,或是途中有所耽搁。” 谢克己的眼中闪过寒光,嘴角勾起一抹笑。“另辟蹊径?哼,宝儿虽贪玩,却也知轻重。你们,怕是未曾尽心。” 言罢,他轻轻一挥衣袖,茶杯应声落地,碎裂成无数碎片。 “去找,无论是市井小巷,还是山林野径,务必找到小姐。同时,通知上京内外的所有耳目,密切关注一切可疑动向。” 手下们闻言,连忙叩首领命,退出了房间。 谢克己转身,步入内室,换上了一袭更为正式的锦袍,腰间佩带着一枚的玉佩,和谢月凌给出去那块很是相似。 正当他整理衣襟,准备出门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谢国公——谢松年,步入内室。 “克己,你可知我为何而来?”谢松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克己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他缓缓起身,行礼道:“孩儿自然知晓,父亲大人定是担心我与大皇子交往过密,忘了自己身为谢家人的本分。” 谢松年闻言,脸色微沉,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既知如此,为何还要一意孤行?三皇子的母妃才是你姑姑,你身为谢家的人,当以家族利益为重,不可执迷不悟。” 谢克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亲大人此言差矣,孩儿与大皇子交往,是朋友之情,自有分寸。有父亲在三皇子背后,哪里还需要儿子呢?” 谢松年闻言,叹了口气,似乎对谢克己的执拗无可奈何。 他转而提起谢月凌:“宝儿为何迟迟不回?她自幼体弱,当年就不应该让她和那老道士走,说什么治病,她自幼没受过苦,也不这些年过得如何?” 谢克己神色一凛,但很快恢复平静:“孩儿已派人去接妹妹了。至于她的安全,父亲大人放心,宝儿聪慧过人,国师也曾说过她遇事定能逢凶化吉。” 谢松年点了点头,似乎对谢克己的应对还算满意,但随即又提起另一桩心事:“另外,杨慎也要回京,宝儿与他的婚事,也需尽快定下。 陛下不知一次提过他们的婚事了,杨家与谢家门当户对,和宝儿又是青梅竹马,这门亲事对宝儿,对谢家,都是大有裨益。” 谢克己闻言,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父亲大人,宝儿的婚事,还是从长计议。杨慎虽好,但宝儿心中是否有杨慎,尚是未知之数。”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宝儿年幼,哪里懂得什么情爱?杨慎与宝儿青梅竹马,两家门当户对,这门亲事陛下早已说过,我意已决。” 谢克己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父亲大人,就如您当年舍弃了我母亲,娶了宝儿的娘一样吗。我母亲为此难产而死,父亲也想见宝儿如此。” 谢松年一听到此话,勾起当年的不堪回忆,身形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放肆,国师都算过,宝儿和杨慎乃天定姻缘,唯有二人成亲,宝儿才能平平安安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与你母亲之事,与宝儿不同,当年之事各有难处。” 谢克己没有再搭理谢松年,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襟,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内室,留下一脸错愕与愤怒的谢松年。 不久,谢克己便来到了如约楼。 “公子,殿下正在楼上雅间等候。”侍者低声说道。 谢克己微微点头,径直上了二楼。推开雅间的门,只见大皇子萧明远正端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克己,你来了。”萧明远微笑着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亲切与期待。 谢克己走上前,行了一礼:“殿下。” 萧明远轻轻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来,坐下说话。” “殿下,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萧明远微微点头:“但说无妨。” 不知不觉,距离谢月凌下山已过了三月,原本青翠的树叶也渐渐泛黄,今年的秋季来的格外早,天气渐凉。 “还生气呢,昕大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个弱女子生气了。” 谢月凌在昕寒一旁左转转,右点点,时不时还要看见好的花儿草儿又要拉着昕寒去观赏观赏。 自从向昕寒透了白蛇传的结尾后,一路上这小子都闷闷不乐的,唉。 “我没生气。”昕寒蹙着眉,手里牵着驴的缰绳,不说话也不笑,真像个斗气的小娃娃。 二人熟悉了以后,谢月凌也是越来越放肆,让昕寒牵驴也是毫不心慌。 “真的嘛,真的嘛,那小昕少侠干嘛嘟着嘴呀。” “为什么白娘子和她的救命恩人没有一直在一起的。” 昕寒拉着谢月凌的袖子,不解的问了这么一句。 “大概,可能...好吧,其实我没听过,我就知道结局。好啦好啦,我下次带你去听别的戏,保证有个好好的结局。你可别愁了,都成老头了。” 谢月凌摸了摸驴儿的头,他走累了,准备上驴了。 “老头?” 昕寒听此赶紧摸摸脸,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逗你的哈哈哈。” “你骗人,你说要带我吃豆腐也没有带,你说要给我好东西也没有给我,现在又说带我听戏...” “小小年纪怎么记性这么好,你放心,贫道从不说谎的。”才怪,等到了雍州,我拿了钱就跑。 “好了好了,你拉好绳子,别让驴把我颠下去了。” 他二人一路走走停停,谢月凌还时不时停下来摆下摊,如今可算是到了雍州城。 “前面就是雍州城了,咱们快进去吧。”谢月凌牵着驴,拉着昕寒,一路小跑进了城门。 昕寒被她拉着,有些无奈,他腰间的剑都快要被甩出来了。 “何必如此着急,好吃的不会跑的。” 他以为谢月凌是馋的紧,毕竟这些日子,到一个地方就要尝当地特色小食,没了钱就去给人算卦,如此循环往复。 “快走吧,可着急了,等会和你说。” 雍州城相较于幽州城更加繁华,城内高楼林立,商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愧是上京陪都。 “雍州到了,快给钱快给钱。” 才刚踏进雍州城,她便向昕寒要了一千两银子。 “怎么,这么着急,要去哪里买。” 昕寒虽是这么说,但还从怀里把那一千两银票拿出来了,摸索着想放到她手里。 谢月凌将钱抽过说:“这是带你来雍州的报酬,如今到了雍州,咱们就此别过吧。” 谢月凌说着,将银子收好,拉过缰绳,准备离开。 昕寒有些诧异,手还呆愣愣的停在半空,也许是没想到谢月凌就这么走了,脸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云姑娘要往哪去,等我交完了任务,或可一起同行,我也还要去别处的,我还有银子在钱庄上的,都可以给你。” 昕寒一股脑的说了这许多话,有点着急,说的话都少了些逻辑,往日苍白的脸也涌上些许红晕。 谢月凌抬头望了望天色,低头又看看地上,最后瞅了瞅昕寒,叹了口气,想着还是日行一善比较好。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二人缘份已尽,今日别过,贫道送你两个消息当做别礼吧。这第一,城中有不少引路人,若不认路可付钱让他们带你,以你的武功也不会被坑去卖了。 这第二,你今日有血光之灾,许是仇家上们...“要小心了,后面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周遭的喧嚣。 一群身着劲装的男子迅速将昕寒与谢月凌团团围住,这么多人,想是知道昕寒会来此地,提前埋伏已久了。 为首之人,身形修长,面容冷峻,正是闲云山庄的二当家——林沐远。 听闻此人面冷心也冷,年近四十也不曾娶妻,与亲人也不亲近,一直为闲云山庄做些背后不见光的事。 林沐远眼神冷冽,如寒风扫过落叶,直视着昕寒:“你,就是伤了林逸风的人?” 昕寒闻言,在人群中辨明声音的方向,最终定格在林沐远身上,抽出腰间的长剑指着他:“是。” 林沐远冷哼一声,目光不经意扫过一旁的谢月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但这份情绪转瞬即逝:“在下闲云山庄林沐远,我知晓你寒刀有名的很,连闲云山庄的赏令你也敢接。你接了谁的悬赏令,说出来,让你死个痛快。” 第10章 旧事恩怨 “不说,动手吧。”昕寒闭上双眼,手握长剑,立于人群之中,他的长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随风轻轻摇曳。 林沐远也不与他废话,此时不说,待会抓到手,有的是办法说。 “闲云山庄办事,闲人退避。” 话音刚落,一群人便手持刀剑齐齐围了过来,周边的百姓也四散躲避。 谢月凌见状,心中一动,决定还是先保住自己为妙。 于是,她朝昕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求多福,可惜昕寒也看不见他的眼色。 而后她随后身形一闪,便如小兔子兔般穿梭于人群之中,迅速消失在街角。 昕寒身形一晃,已至林沐远面前,手中长剑出鞘,剑光如龙,直指林沐远咽喉。 林沐远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双掌翻飞,带起阵阵掌风,与昕寒的剑招交织在一起。 只听得金属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两人身形交错,快若闪电,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好剑法!但今日,你必死无疑!”林沐远怒喝一声,双掌如锤,带着排山倒海之力,向昕寒砸去。 昕寒身形一侧,长剑斜削,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取林沐远腰间。 林沐远身形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但衣袖已被剑尖划破,露出里面坚实的臂膀。 他不敢大意,长剑舞动,剑光如织,将昕寒的攻势一一化解。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感到体力不支。 昕寒长剑如龙,直刺林沐风胸口。林沐风躲闪不及,只能硬接这一剑。剑尖与掌心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剑锋忽的一转,直刺林沐远的肩头。林沐远反应不及,左肩被剑尖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两人各自后退数步,脸色都微微有些苍白。林沐风看着肩上的伤,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小子手上吃亏。 昕寒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借着这一击的余威,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同一片落叶般轻盈飘起,几个起落间,便已跃出包围圈,向着街道的另一端疾驰而去。 “别追了!将惑心蝶拿出来。”林沐远强忍伤痛,指挥着手下拿出东西来。 这惑心蝶是闲云山庄培育的追踪蝶,能识出闲云山庄特殊的香。 在刚刚两人的打斗中,林沐远已经将香布在了昕寒身上,也是有意想放他走的。只是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两分本事。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天边的火烧云被乌云取代,夜幕逼近。 昕寒在一座小院前停下脚步,他花了一两银子找路上的小乞儿给他带路。 他想这次接的任务可真奇怪,不要人性命,只要毁掉闲云山庄少主的双腿,还要拿着信物来才算完成。 若不是报酬十分令人心动,昕寒一般不接这么麻烦的任务。 他走到门前敲了敲门,三长两短一长,约定好的暗号,一个老者出来开了门,请他进去。 老者开门后,低声对昕寒说道:“进来吧,老爷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昕寒踏入小院,这院内种植着几株四季常青的竹子,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传入他的耳中。 屋内灯光昏黄,一位身着素衣的男子正坐在轮椅之中,他面容枯老,眼神浑浊却带着几分锐利。 明明是中年,却像是个迟暮老人。桌上摆放着一个木盒,想必那便是此次任务的报酬。 “东西呢?”那男子问道,声音低沉。 昕寒将帕子包好的木盒递出,旁边的老者连忙拿过,递给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这次任务要求的信物,就是林逸风的脚筋,昕寒特地找了一个大夫帮忙挑出来。 本来事情已经成了,可那大夫后来向闲云山庄递了信,透露了昕寒的去向。 昕寒在路上遇到追杀,身上的毒又发昨,不敌对方才受了重伤,恰又被谢月凌所救,才想着让她带自己来雍州把任务交了。 那男子名叫林*沐渊,是闲云山庄曾经的三庄主,后来神秘失踪,不知去向。 林沐渊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眼神变得诡异起来,面容开始扭曲,发出一些狰狞的笑意,过了好一会才停下。 不过这些昕寒也看不见,他只想赶紧交了任务就走。 若还来得及,云姑娘此时还没离开雍州,还能追上,也不知钱庄里的钱还够不够。 林沐渊开始平静,微微一笑道:“很好,你的本事我有所耳闻,传闻你从不失手。” “这是你的报酬。”林沐渊将桌边的木盒轻轻推到昕寒面前。 “木生花,这天下也不多了,我可是废了好些心力才请到你啊。” 身边的老者将木盒送到昕寒手中,昕寒转身就打算走。 “江湖第一的杀手寒刀,难道不知道闲云山庄的惑心蝶么,你中了惑心香,是故意将他们引过来吗。” 林沐渊摩挲着手中的盒子慢慢说道,但他也不着急,仿佛早有预料。 昕寒拿过木生花,就将它放入口中,一口吞了。他年少接了次任务,一时失策,中了牵机毒。 虽很少发作,但每每发作痛不欲生,只有木生花能够缓解一二。“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与我无关了。” 一阵细微却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院中的宁静,窗外已是一片黑影攒动,显然是有人将他团团围住。 昕寒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窗外跃去,凭着那一身轻功,他早已向窗外飞扑而出。 林沐远站在院中,望着昕寒消失的方向。他并未下令追击,而是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轮椅上的林沐渊身上。 夜色下,林沐渊的面容更显枯槁,但那双眼中却格外平净。 “三弟,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那么老了。”林沐远的声音带着讽刺,他并不意外这人是他失踪多年的好三弟,该来的迟早会来,恨意是这世间最好的长生药。 “二庄主这些年过得可好啊,找到你心爱的小女子了么,这些年做闲云山庄的暗刃做的可开心。” 话音刚落,林沐渊就开始不可控制的笑了起来,仿佛是听见了这世间最好笑的事,笑到最后连连咳嗽,停都停不下。 林沐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怎么不说话,我的好二弟。” “我与你,已经无话可说了,来人,将三庄主送回闲云山庄,告诉大庄主始末。” 林沐远摩挲着手腕戴着的佛珠手串,闭上双眼,朝前方挥了挥手,示意把人带走。 “送他回闲云山庄,交给林沐缘。” 林沐远看着手中佛串,思绪被拉远。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卿儿时,她才十六岁,花朵一般的年纪。 她的容颜宛如春日里最娇嫩的桃花,肌肤白皙细腻,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泛起红晕。 那双眸子皎洁如月,却藏着不知道多少坏主意,将他耍的团团转,十八年匆匆而过,不知她如今可好,又身在何方。 雍州城外。 “驴儿驴儿,又剩下咱俩了,走,找个好地方落脚。” 谢月凌牵着驴,哼着小曲,听说三里外有个驿站,刚好能住几天,享受享受,入境有了钱就是不一样。 谢月凌找了一个驿站住下,这驿站虽显得有些破烂,但胜在位置偏僻,少有人打扰,正合她心意。 驿站的老掌柜见她出手阔绰,便热情地为她安排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间,还送了上好的草料。 房间不大,一张木床,一张破旧的桌子,几把摇摇欲坠的椅子,但胜在窗子还算明亮,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致。 谢月凌将驴安顿好,又在驿站的小厨房要了些些饭菜,填饱肚子后,便坐在窗前,看着夕阳西下,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渐渐消散。 夜幕降临,驿站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远处的马蹄声,更添了几分荒凉与寂静。 他本打算早点休息,毕竟这一路奔波,她也确实有些累了。但就在她准备熄灯就寝时,门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林沐远就已经推门而入了。谢月凌心中一惊,手中的烛火微微一晃,映照出她脸上错愕的表情。 她没想到,现在的偷儿已经如此明目张胆了,人还没睡就直接抢钱啊,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推门而入,连一丝礼貌的敲门都省去了,真是岂有此理。 谢月凌如今最宝贝的就是她手上的巨资了,见人就以为是来抢钱的。 不过仔细一瞧,这人不是那个昕寒的仇家么,难道昕寒欠了人家钱,把自己供出来了。 该死的昕寒,哎不对不对,听人说昕寒是跑了的,难道是见到自己在昕寒身边。 以为他和自己有什么特殊关系,想来绑架自己威胁昕寒,可真是冤枉。 眼前的人还没说话,谢月凌连跳哪个窗户都想好了。 “哎呀,这位大侠,您这是……” 谢月凌连忙起身,一边放下未熄灭的烛火,一边试图用言语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见他迟迟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她。难道是觊觎自己的美色,没道理啊,没有美色啊。 第11章 反将一军 “小女子不过是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您这般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急事?” 好嘞,又是一个哑巴,现在江湖人都是靠沉默打败对方么 他的眼神定在谢月凌的发髻上,那里别着一支很旧的木簪,其上雕刻的图案是闲云山庄的图腾,看上去平平无奇,正是当年他与卿儿定情时的信物,他绝不会认错。 “这支发簪……”林沐远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哽咽,“你从何而来?” 谢月凌心中疑惑,她轻轻抚摸着发簪,然后将它拔下,脑子里闪过回忆:“这支发簪,好像是...捡的,我见它丑的特别就收藏起来镇妖邪。” “丑?怎么会丑,它如此...”林沐远指着簪子说,“那你是在何处捡的。” “好像在园子里?好像是从树上掰下来的?”谢月凌看着簪子,所有所思,“还未请教大侠尊姓大名。” “在下林沐远,我见你像我一位故人,想问你娘是谁。” “我娘啊,呃...我自幼无父无母,流浪江湖,并不晓得自己的父母是谁。”谢月凌许久不说谎,都已经有些生疏了。 一开口就问人娘,这可不太礼貌啊。 “我好歹也活了这么大年纪,真话假话我还是分得清一二的,说实话,不然杀了你。” 说话间,利刃已经落在谢月凌的颈侧,一缕没束好的青丝飘落在地。看来这人不好糊弄,娘啊,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啊。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林沐远手中的利刃微微用力,谢月凌的颈侧便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别啊林大侠,我说,我说还不成。” 脑袋一转,一个完美的计划就生成了,她小时候就知道母亲与父亲成婚前有个钟情的人,听说很是相爱,但最后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分离,具体如何她也不晓得,父母的恩怨情仇她也不想了解太多。 但如今这情形,这人看起来喜怒无常的,要是实话实话,说不定小命都不保了,还是先撒个小谎,从长计议。 此仇不报非君子,这个仇,我记住了。谢月凌抹了抹颈上渗出的血暗暗的想着。 谢月凌的眼神变得略带忧伤,她轻启朱唇,声音柔和的开始了自己的忽悠,缓缓道:“我娘,她名叫景卿,是个极温婉的女子,只是命运多舛,被外祖逼迫嫁给了我父亲。” 窗外,一轮弯月悄然升起,银辉洒满驿站的小院,风,似乎也放慢了脚步,静静地聆听这段尘封的往事。 “为了还债,她不得不嫁给了我的父亲,但她一点也不喜欢我父亲。而后,我出世了,因为我是个女孩,又因为娘的心始终不在父亲身上,父亲很是厌弃我们。 我们母女最终被扫地出门,后来我们就去了缥缈观,在那里做一些洒扫的伙计,我自小也认了道士做师父,做了小道士。” 说到此处,谢月凌的眼眶微微泛红,她摩挲着手中的木簪。“这枚簪子,是我娘唯一送给我的生辰礼,让我一直戴着,不过她不让我告诉别人自己的事,说是怕被父亲寻到,她不想再回去了。” “若不是大侠一再逼问,我是不想说的。”谢月凌笃定自己母亲没告诉眼前人的真实身份,半真半假的扯了这么一堆谎。 “你同你娘长得很像,我初遇她的时候,和你一般年纪,不过她比你还要鬼灵精怪,动不动就爱扯谎。 我不晓得被她骗了多少次了,她说让我等她回来,却一直没来见我。” 林沐远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段记忆太远,太深了。他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了紧握的刀刃,眼眶中也悄然滑落了眼泪。 “喂,大侠?大侠,大侠没事就先走吧,我要睡了。”谢月凌实在不想看他做深情的戏码,打算走为上计,连夜出发。 “你叫什么名字。”林沐远冷不丁问她的名字。 “呃...小道叫念远。”谢月凌摸了摸额,话本不都这么写么,不是念什么就是怀什么,忆什么,应该没问题吧。 “念远……”林沐远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是个好名字,你和你娘长得很像,你娘...她现在可好?” “我娘啊...我娘在缥缈观挺好的,不过不怎么出门,整日整日念经。” “我未曾听过缥缈观这个地方,你...莫不是又在扯谎,它在何州何县。” “大侠虽见多识广,但也不可能事事都晓得吧,何况缥缈观是小地方的,就在青州松县大烟村附近。” 缥缈山虽是编的,但缥缈观还是真有的,这可不是扯谎。 “好,暂且信你一回,速速整理行装,即刻启程。如果你扯谎,我就杀了你。”林沐远言罢,缓缓将剑收入鞘中,转身等谢月凌收拾细软。 “不是,大侠,我不是你故人的女儿么,怎么说杀就杀啊。” 大侠和贵女的故事不该是这样啊,不都对对方的孩子很疼爱的么,不传授武功送些花用啥,怎么还动不动杀杀杀的。 “我管你是谁的女儿,见不到她人,我都杀。”林沐远侧了侧头,面无表情的说。 “且慢且慢,我还得在雍州待上三天。” 林沐远的眼神突然变得像寒冰一样冷冽,他皱眉道:“你想死么?” “大侠何须动怒?我此番是为游历四方,我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摆摊算卦几日,一为体验各地的风土人情,二是师父给的任务,不能破的。好不容易来雍州,岂能错过? 我之所以来这,本来是怕你们因为抓昕寒来找我,砸了我的摊子,所以才在这多几天,如今你找上门了,也不必怕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放心吧,大侠。你武功高强,如蛟龙出海,如猛虎下山,你还怕我跑了不成?我定会如期而至,不负林大侠之约。 若是大侠还是不相信我,不如直接就杀了我,反正我是要留在这几天的,来这里我走了不少路呢。” 谢月凌侧过头,把脖颈露在他面前,细腻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真不怕死一样,不过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林沐远凝视着她,片刻后,他缓缓将剑收回鞘中,语气冷淡道:“三天以后,雍州城门见。若是未见你人影,后果自负。”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衣袂随风轻轻飘扬,随后就消失在黑夜中。 宛如一幅飘逸的画卷。谢月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庆幸。 自己这次能够侥幸过关,全凭一番机智的言辞和临危不乱的胆识。 接下来的几日,谢月凌在雍州城内摆起了卦摊,还同木匠借了一张木桌,两张长凳,摆几副卦签。 还大方的花了点钱酒楼前租了个好位置,就在城内顶热闹的地方开始摆摊。 果然在热闹的地方摆摊还是有好处的,这不,还不到一上午,等的人就到了。 谢月凌还在打瞌睡时,昕寒就坐在她面前了,也不知是谁给他带的路。虽然就是在等他,但忽然见到,她还是吓了一大跳。 他看上去好像身体好了不少,从前他的皮肤总是苍白的,如今倒像是好了不少的模样,看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啊。 “昕少侠别来无恙否?可要贫道给你算上一卦。” 谢月凌看他静静坐在那里,像个乖孩子似得,随手拿起一块布条就想逗逗他,放在离他脸上一寸远的地方晃呀晃。 “那就请渺渺给我算算姻缘吧。”昕寒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夹住了晃动的布条,慢慢将它一圈一圈从谢月凌手中绕走。 谢月凌听到‘渺渺’二字,登时,她松开了抓着布条的手。 “什么渺渺,你中蛊了,叫道长!” “算什么姻缘,赚钱要紧,我给你介绍一件大生意。”谢月凌慢慢靠过来,神秘兮兮的看着周围。 “你说吧。”那根随手拿的布条已经一圈一圈绑在昕寒的手腕上了,他的手背上微微突起的青筋格外显眼。 “你还记的那天抓你的那个人么,就是那个林沐远,我出一千两,你帮我把他抓过来,但我可对你有救命之恩,九百两成不成。” 原来的一千两谢月凌已经花了一些了,她还想留点傍身呢。 “不用钱,你要杀的人,我免费接。” “大侠果然有义气。” 话音刚落,昕寒就站起来,手上握着剑,打算随时出发了。 谢月凌连忙拦住他,“唉唉唉,你知道他在哪吗,你又看不见,你就冲,我同他约好了,两天后在城门见,到时候你就抓了他,别杀了啊,我还有用。” “好。” “不过,你打的过他吗,我瞧他不是好惹的,若是你打不过就直说,现在就用你那个轻功带我赶紧跑。” 也不是不相信昕寒,主要是林沐远看起来太不好惹了,相比下来,昕寒简直是温柔病弱公子。 “放心,若是几天前,杀他要废些力气,如今不算什么。”昕寒静静看着她,眼睛虽蒙着一层雾,却格外吸引人。 “当真么?” “当真。” “好好好,最后一个问题,真不用钱啊。” 昕寒微微笑了笑,他晓得谢月凌是个喜欢吃喝的,对钱财是喜欢的,正好,他也有钱。 “不用,你只要兑现你的承诺就好。。” “好,我定带你吃个够,什么豆腐,豆花,豆腐脑,都给你端上。”谢月凌摸着钱袋笑嘻嘻的说。 骗人不打草稿的谢月凌早就忘了之前吓唬人家,说要夺人清白的话了。 三日之期已到,谢月凌早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 林沐远身着一袭青衫,缓缓走到谢月凌面前,冷冷地说道:“你倒是准时。” 谢月凌微微一笑,然后作揖说道:“大侠相约,岂敢迟?” “走吧。” 谢月凌跟着林沐远走到城外,路上的人也慢慢的少了。 “你没骗我,确实有个缥缈观,马在前面,快马十日,半月就能到了。” “我不太会骑马。” 话音刚落,谢月凌就停了下来,轻蔑的瞧他。 “林沐远,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 正说着,一阵风吹过,带来几片落叶的轻舞,它们在空中盘旋、飘落,最终静静地躺在黄泥路上。 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不远处,正是昕寒。他身着黑衣,手中紧握着长剑,剑尖轻触地面,划过落叶,发出细微的声响。 “渺渺,到我这来。”昕寒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 不用他说,谢月凌挑衅完林沐远就离他八尺远了,如今更是快步跑到昕寒身边,躲在一旁的草丛旁,拿着瓜子,准备观战。 第12章 初现端倪 林沐远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哦?我倒要看看,你一个瞎子,有何能耐阻止我,上次我有意放你,没想到你自己来送死。” 话音刚落,林沐远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昕寒,剑光一闪,直取对方要害。昕寒虽目不能视,但听觉却异常敏锐,他身形微侧,长剑轻轻一挥直刺林沐远腰际。 林沐远心中一惊,他急忙撤步闪躲,但因为之前伤势未愈,慢了一拍,剑尖在他的衣角上轻轻一划,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哼,雕虫小技。”林沐远冷哼一声,攻势愈发凌厉,剑招如狂风骤雨般向昕寒倾泻而去。 昕寒却是不慌不忙,长剑舞动,剑光如织,密不透风,挡下了林沐远的所有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剑影交错,但林沐远毕竟之前在与昕寒的对战中受了伤。 此刻旧伤未愈,新力难继,又感觉身体变得无力起来,渐渐地,他的攻势开始变得迟缓,体力不济,最终落了下风。 昕寒见他有异,瞅准时机,直刺林沐远的心口。林沐远尽力躲避,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噗嗤”一声,长剑已穿透他的衣襟,在他胸前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他急忙点住住穴道止血。 眼瞅着打的差不多了,谢月凌丢掉瓜子壳,拍了拍手,然后缓缓从旁边的草丛中走出来。 “林大侠,可是觉得浑身无力啊,这可是上好的软骨散,要是一般人,都配不上他,也只有林大侠才配的上。” “你之前都在骗我是吗,景卿到底在哪里,快说,咳咳。”林沐远又咳了两口血,赶忙从怀里拿出伤药服下,慢慢调息。 “你闭嘴,现在有你说话的份吗,我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谢月凌颇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如今正是高兴的时候,哪里能容许别人插嘴。 “贫道本来没打算对付你的,可你却步步相逼,还动不动用性命来威胁我,真是着实可恨,我也顾不得什么光明正大了。” 看林沐远还在挣扎着运功,想把软筋散逼出来,谢月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挣扎了,这软骨散是特制的,没个一天缓不了。其实,我也不能算完全骗你,我娘的确嫁给了她不爱的人。 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比起你这个意中人,权力才是她一生所求。你还傻傻地等了她十几年,真是太可笑了。” “不可能,你在骗我,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等我好了,我就杀了你。” “我骗你的时候你却信了,怎么我说真话的时候你又不信了呢。” 谢月凌从袖子里拿出那根木簪。 “这簪子真是我在园子里捡的,这真没骗你,想来是我娘也觉得太丑,随手扔了吧。” 谢月凌手一松,木簪便落在了地上,轻轻扬起一丝尘土。随后,她用脚底在簪子上用力碾了几下。 “不要!” 谢月凌慢慢走到林沐远面前,此时的他已因软骨散的作用而无力地趴在地上,仅靠一只手勉强支撑着身体,就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若一但给他反扑的机会,便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前来,将眼前的人撕碎。 谢月凌弯下腰,拾起一旁的剑,握着剑柄,感受它的重量,太久没握过铁剑了,桃木剑用多了都快忘了铁剑的重量了。 她将剑尖轻轻抵在林沐远的手腕处,随后用力一划,便挑断了他的手筋。 “啊!你...”林沐远缓了许久才继续开口说话:“我不管你说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告诉我,景卿在哪儿,我要去找她。待我见到她,我便自刎,解你心头之恨。” “你当我是傻子,放了你,我焉有命在。” “我以命起誓,决不食言,如有违背,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我不杀你,我慈悲心肠,不轻易杀人的。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娘在哪,也能让你去找她,不过,你得能见到。” 谢月凌手起刀落,挑开了他另一个手腕的手筋,如此他就算是治好了手,也用不了剑了。 “大邺明公主,萧景卿,于昌平五年薨殁。”谢月凌凑近林沐远和他说了这句话。 林沐远的瞳孔猛地一缩,他那张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颤抖,几乎是在呢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的。 谢月凌站直身子,目光冷漠的看着他,“大邺明公主,萧景卿,早在昌平五年就已经薨逝了。 你去皇陵,就能找到她的墓碑,不过前提是,你能进去。” 林沐远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他无力地匍匐在地,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口中反复重复着那个名字:“卿儿……卿儿……” 谢月凌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了什么折磨他的心思,上一代人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软骨散一天以后就会失效,我想闲云山庄的人也会找到你的。”谢月凌拉过昕寒的衣袖,准备转身离去。 “另外我给上京传了信,若我路上身死,灭闲云山庄。所以你最好离我远远的,不然万一你杀心大起,整个闲云山庄就要给贫道陪葬了。” 而林沐远,则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林间小道,山林间,秋风轻拂,带起一阵阵落叶的旋舞,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二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一前一后,在这宁静的黄昏中,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卷。 “昕寒,你觉得,我就这么放了他,会不会太仁慈?”谢月凌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昕寒。 “那我现在回去杀了他。” “别别别,我就说说,我刚都说了放了他了,再回去多没面子。” 昕寒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去,就不算是渺渺失信了,渺渺不必觉得没面子。” “呃...昕大侠,我就几天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中邪了,怎么叫我渺渺,听起来怪奇怪的。” “恩人对我救命之恩,叫恩人显得不够亲切,叫做云姑娘显得生疏,只好叫恩人渺渺了,有何不妥吗?” 昕寒笑着说,但谢月凌总觉得这个笑有些揶揄的模样。 “倒也没什么不妥,罢了罢了,随你怎么叫吧。”谢月凌侧过头,太过计较显得自己小气,毕竟人家刚帮了自己大忙。 “昕大侠可是要回雍州,贫道可以送你一程,不收钱的。” “你去哪,我就去哪,你还想杀谁,我都可以帮忙,绑架也可以。” “不必不必,我还是独自上路吧。” 谢月凌无语,自己甚少做这样的事,又不是杀人魔头,更没有这么多仇家,哪里要个杀手陪着一路‘收割’。 “你不害人,万一有人害你呢,我可以杀了他。” 昕寒反手抓住谢月凌的手,握得紧紧的,“再者说,我还有钱,若是路上你没钱了,找不东西吃,我也可以去给你买。” 谢月凌自小没干过什么重活,年纪又小,一双手白白嫩嫩的,如今被握住,真是动弹不得。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不过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先回城里住上一晚。对了对了,你不是想吃麻婆豆腐吗,刚好可以去酒楼给你来上一桌。” 谢月凌顿感大事不妙,被杀手缠上了,难道他知晓了我家财万贯,想赖上自己,定是他刚刚偷听了,习武之人耳力都好,而且他看不见,耳力应当更佳。 谢月凌拉着昕寒的袖子,穿过林间斑驳的树影,夜幕悄然降临,为雍州城披上了一层神秘的纱幔。街道两旁,灯笼逐一亮起,暖黄色的光晕在冷清的空气中摇曳。 一家名为“云来客栈”的酒楼映入眼帘,这里地处繁华,热闹非凡。 “掌柜的,给我们找个安静的厢房,再上一桌你们这儿最拿手的好菜,还要一份麻婆豆腐”谢月凌吩咐道。 掌柜的是个眼尖的人,见谢月凌出手阔绰,不敢怠慢,连忙应承下来,亲自引领他们至二楼的一间厢房。 不久,伙计们鱼贯而入,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摆满了桌子:有金黄酥脆的豆腐皮卷,有汤汁浓郁的麻婆豆腐,还有爽口的酒糟丸子…… 谢月凌一边与昕寒闲聊,一边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仗着昕寒看不见,明目张胆的撒入了昕寒面前的菜肴之中。 “来,尝尝这道麻婆豆腐,可是这里的招牌菜呢。”谢月凌笑靥如花的看着,随即夹了一块豆腐到他碗中。 昕寒夹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瞬间,麻辣鲜香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好吃。” 过了一刻钟,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身体也逐渐失去了支撑,最终软绵绵地倒在了椅子上。 “昕大侠,我这都是为你好,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啊。” 谢月凌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她轻轻拍了拍手,唤来伙计,交给他一块银角,低声吩咐道:“这位朋友喝醉了,记得守在外面,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他若醒来,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谢月凌则趁机溜出客栈,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离开了雍州城,月光如水,洒在空旷的街道上,给她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银白。 第13章 故人重逢 夜幕如一幅深邃的绸缎,缓缓铺展在广袤的天际,月光如细纱般轻轻覆盖在葱郁的树林之上。 在这片宁静之中,谢月凌正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躺着,长发如瀑,散落枕着粗糙的树皮。 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悄然飘散,穿透了林间的薄雾,直抵谢月凌的鼻尖,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谢月凌的心弦。 她微微睁眼,循着那股诱人的香味望去,只见树下,杨慎一行人正围坐在篝火旁,忙碌而有序地扎营。 沐映正忙碌于篝火旁,她的动作熟练,手中的铲子在锅中翻飞,食材在火光中跳跃,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 陈夕云坐在一边,手中拿着一根树枝,不时地拨弄着火堆,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为她平添了几分温柔。 几个亲卫分散在四周,有的在整理装备,有的在警戒四周,但目光不时被沐映手中的食物吸引。 谢月凌轻轻坐起身,目光紧紧锁定在下方的菜肴上,心中盘算着应该如何优雅不失礼貌的下去,并且一起开饭呢。 自己包里还有几个馕,她还是很乐意一起共享的。 正当她出神之际,杨慎不经意间抬头,一眼便捕捉到了树上那抹不速之客的身影。 杨慎眼神示意其他几人,其余人也迅速进入了戒备状态。杨慎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一弹,弹向谢月凌。 而谢月凌,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子打的一个激灵,脚下的树枝一晃,她顿时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竟直接从树上跌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慎身形一闪,稳稳地将谢月凌接入了怀中。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与紧张。 “你是何人?为何藏于树上?”杨慎见她身上毫无内力,显然是不会武功。 谢月凌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的模样,这人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双唇虽薄却紧紧抿着,身上有一种隐于市井的淡然与凉薄气息。 好熟悉,她好像见过这人,却又对不上是谁。 同样的,杨慎也觉得她熟悉,按道理他是能认出谢月凌来的,只是如今她太狼狈,又穿着道士的法衣,记忆里似乎有没有这位姑娘。 “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谢月凌定了定神,随即开始了胡诌。 “在下乃是一名云游的道士,道号云渺,正要往上京而去,不幸遭遇仇家追杀,流落至此,只能在这树上栖息,躲躲仇家。 诸位英雄一看便是侠义之人,若能庇护小道去上京,来日必当结草衔环已报大恩。” 说着,谢月凌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双手恭敬地递给了杨慎,以示诚意。 杨慎接过银子,眉头微皱,显然对这番话半信半疑,但看着她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以及那稚嫩的脸庞,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悯。 “杨...公子,你瞧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人在这深山野林,不若让她和我们一起同行,互相照应,这里离上京也不远了。”沐映在一旁帮忙说道。 “好吧,既然你诚意拳拳,我们就暂且收留你。不过,你得听我们的规矩,不得有误。”杨慎沉吟片刻,终是点头答应。 谢月凌闻言,心中大喜,连忙点头应允,眼神时不时瞟向沐映那边儿。而沐映在一旁,望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谢月凌松了一口气,她跟着杨慎走向火堆,沐映已经准备好了食物,正一一摆放在布上。 “来,尝尝我的手艺,瞧瞧这汤,加了不少好东西呢。”沐映的声音飒爽,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谢月凌坐下来,接过沐映递过来的一碗热腾腾的汤,她轻轻吹了吹,然后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的味道极鲜美。 “这是菌子汤?这会子怎会有菌子。”谢月凌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惊讶与好奇。如今已是深秋时节,何来的菌子?况且这菌子她从未见过,不像是这北方生长的品种。 沐映微微一笑,手中的铲子轻轻敲打着锅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菌子嘛,是特殊法子晒干了存着的,是农人从西南采得,味道更鲜更纯。夕云特意加了些草药,味道不仅鲜美,还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沐映边说边将一盘切好的烤肉递给了谢月凌,那烤肉色泽金黄,外焦里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谢月凌接过烤肉,轻咬一口,一股浓郁的肉香在口腔中绽放,是狍子肉,虽是烤的,却一点也不柴,嫩得很。 “这里头有白蔻、小茴香、八角等香料,从西域买的,很是难得。”沐映在一旁介绍着,她的脸有着女人的精美,还有男人那样明亮的线条,长相有些英气,应是在西北长大的缘故,*黑色的发丝衬的玉色的肌肤愈加的白净剔透。 谢月凌细细品味着口中的烤肉,独特的香料味道在舌尖缓缓化开,让她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杨慎坐在一旁,正低头擦拭手中刀,时不时看看四周,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营地周围,几株高大的松树挺拔而立,枝叶间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营地之上,篝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火星四溅,落在烤肉上。 谢月凌边吃边聊,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烤肉,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沐居士,你做饭真好吃,哪怕是在上京,也是难得的美味。” 沐映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我自小就喜欢做饭,京城的食客口味多样,我也想看看,咱们西北的美食,能否在那里站稳脚跟。” “那我就祝沐居士生意兴隆,万事大吉了。” “哎,这位大侠去上京又是所谓何事呢?”话一出口,谢月凌就后悔了,想来萍水相逢,问这些也是不大妥当。 若是姑娘家闲聊倒是妥当,可这位大侠看起来不太好相与啊。 杨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目光不时在谢月凌身上停留。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在下路过,云姑娘,我觉得你长得很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谢月凌心中一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轻笑一声,说道:“大侠说笑了,我这小人物,哪里有机会见过您这样的人物?况且,我平日里也多是在山林间游走,与您这样的英雄豪杰更是无缘相识。” 杨慎闻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谢月凌心中暗自思量,此人行事沉稳,言行举止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质,身边的那几人也是行事有度,恪守命令,隐隐让她觉得,这位杨公子是军中之人。 谢月凌转向陈夕云:“陈居士呢,你医术这么好,肯定是要开个大大的医馆吧。” 陈夕云微微一笑,目光温柔:“医术无止境,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去救治更多的人。听说上京名医众多,我想学更高明的医术,看不同的病症,救更多的人。” “那我就祝你成为一代名医,悬壶济世,我自幼身体弱,到时候可一定要给我看看呀。”谢月凌拉着沐映在一旁笑道。 “何须等,现在就可以。”陈夕云闻言,放下手中的树枝,将手轻柔地搭在谢月凌腕上的手。 “你体质确实偏弱,应是胎中不足所致。这样的身子,本应在家中好生将养,不宜过多奔波劳累,更不能大喜大悲,大惊大惧,这些情绪的波动对你身体的影响极大。” 谢月凌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苦笑。 陈夕云从身旁的小包裹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那是她随身携带的医书残页,边缘已经微微卷起,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云道长,这是我为你拟的一副药方,主要是调养气血,固本培元。”陈夕云边说边用一支的毛笔,在纸上缓缓书写,那字迹方正的很,不像是医馆里大夫的草字。 谢月凌接过药方,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和用量,和自己用的方子大差不差,似乎还更好些,看来这位陈大夫医术不俗。 “陈居士,真是太谢谢你了。”谢月凌拿着药方左瞧瞧右看看,很是稀罕。 陈夕云轻轻拍了拍谢月凌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只要按时服药,你的身体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不过,如今我们身在外头,药材有限,这方子只能先记下,等到了上京,你再找家信誉好的药铺抓药。” 说完,陈夕云又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谢月凌。 “这里头装的是些应急的丸药,你随身带着,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能暂时缓解一下。”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一定要常来找我复诊,我会根据你的体质变化,调整药方。” “陈大夫,你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吃药的,也会常去找你复诊的。” 此时,夜色已深,营地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篝火的光芒渐渐减弱,四周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谢月凌靠在树干上,望着星空慢慢睡着了。 第14章 远在天边 上京的繁华在夜色中渐渐沉寂,只有谢国公府内依旧灯火通明,一片忙碌。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了几分凉意,也吹动了院中那几株桂花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桂花香气随风飘散,弥漫在空气中,与书房内的墨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味。 谢克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勾勒着什么。他的笔触有力而坚定,仿佛在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大公子,雍州那边传来消息了。”一个身穿黑衣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内,声音低沉而恭敬。 谢克己闻言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暗卫:“详细说来,小姐现在何处?” 暗卫低下头,,双手呈上一张密信,将所知的一切详细禀报:“我们在雍州发现了小姐的踪迹,她身边有个眼盲的男人,武功高强,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怕伤了小姐。 小姐在雍州闲云山庄废了二庄主的手。而后小姐就一个人从客栈出来了,那男人也不见了踪影。 我们一路跟着小姐,发现小姐现在正和云麾将军杨慎在一起。” 谢克己听完,眉头紧锁,手中的茶杯轻轻一顿,茶水漾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他的脸色忽的变得阴晴不定,眼中闪过愤怒:“废物!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让一个瞎子吓住了,还有,小姐怎么会和杨慎搅在一起?” 暗卫闻言,身子一颤,连忙跪倒在地:“大公子息怒,那男人武功实在高强,我们……” “够了!”谢克己喝一声,打断了暗卫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小姐接回来,确保她的安全。你立刻派人去,暗中保护小姐,不得有误!” 暗卫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谢克己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心中思绪万千。 杨慎此人,虽然年轻,但战功赫赫,深得皇上器重。陛下也曾议过他与宝儿的亲事,只是当时二人年纪小,不曾定下。 如今他二人在一处,难道是宝儿给杨慎传信了,也对,他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或许有联系。 难道宝儿对杨慎有心思,若是如此,便要再做打算了,总不能让宝儿和他去西北那黄沙漫天之地。 想到此,谢克己眼神一凛,将手中的玉珏在柱子上击了击。随后,一个侍卫从门侧悄然而入。 “公子。”岁寒低声道。 “事情照旧,不要伤了小姐。” 侍卫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谢克己站在窗前,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屋檐,仿佛能穿透夜色,眼神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与决绝。 秋日夜长,此时已至卯时,却只是天光微亮,秋风撒在人脸上,竟还有些冬日的冷冽。 岁寒的身影悄然出现,他身穿一袭夜行衣,脸上戴着半面铁面具,只露出阴鸷的双眼和紧抿的薄唇,身后一群身着黑衣的杀手紧随其后。 岁寒停下脚步,目光如鹰隼般地扫视着四周,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低声对身后的人说道:“除了小姐,其他的人一个不留。” 杀手们闻言,纷纷点头,如百鬼夜行,悄无声息地向着前方潜行而去。 此时,杨慎正带着谢月凌等人,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扎营休憩。山路两旁,是密不透风的树林,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 “这地方不妥呀,怎么选在这地方扎营。”谢月凌吃着手中的馕,含糊的说着。不得不说,沐映的手艺真不错,原本干巴巴的馕过了她的手,竟然和现烙的似得。 “你放心吧,杨大哥选的地方一定好,两边地势高,秋日风冷,能挡风。” “是吗?”谢月凌悄悄挪过去,悄声说,“虽然不冷了,可万一有盗匪啥的,岂不是跑都跑不了。” “云姑娘不是道士吗,不若给我们算一卦,看看我们今日运势,会不会遇上匪贼。”杨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二人背后,听见了她们的话。 “小瞧我,我这就算一卦。六爻占卜,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此刻秋风萧瑟,旭日初升,正是问卦的好时机。” 谢月凌从腰间缓缓抽出三枚铜钱,那铜钱表面有些斑驳了,她轻轻吹了口气,铜钱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随即稳稳落在掌心之中,如此往返三次。 “此卦为‘泽水困’,但变爻在九四,转为‘地风升’。困而后升,寓意目前的境遇虽有小阻,但转机即在眼前,看来我们今日运势应当不错呢。” “是吗。”杨慎挑了挑眉,接着说:“那你帮我算个姻缘,算准了我就将之前收的十两银子还给你。” “这...我还没怎么算过姻缘,不过,既然大侠有所求,我就帮你算算。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我再结合卦象,为你细细推算。” 杨慎闻言,微微点头,缓缓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谢月凌一边听着,一边疑惑,这八字,这命盘,好熟悉啊,难不成她给眼前这人算过。 “嗯……此卦象显示,你的姻缘之路虽有些曲折,但你与命中注定之人乃天作之合,旁人轻易不能拆散的。 “谢月凌缓缓睁开眼,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笃定,“而且,根据卦象的指引,你的命定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沐映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红,她的眼神闪烁,似乎在回避着什么。她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云儿,你这卦象说得也太玄乎了,姻缘之事,玄之又玄。” “对啊,眼下就我们三个姑娘,哪来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夕云在一旁道,不过她转念一想,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揶揄道:“哦,原来如此。” “陈大夫,什么原来如此?” “小孩子家家,打听这些做什么。”陈夕云用指尖点了点谢月凌的头。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快要及笄了,是大人了。”谢月凌鼓着脸说道。 “是吗,小道长大人,哈哈哈。” “算的不好,钱没了。”杨慎挑了挑眉。 “别呀!怎么会,我极少算错的。” 旁边的亲卫解释道:“小道长确实算错啦,我们未来的夫人在上京,大人和夫人从小就说定了亲事,此次我们大人回京就是成亲的。” “那可说不定,话本子多的是青梅竹马反被...” “小道长有所不知,我们大人对未来夫人情深的很,必定是要长长久久厮守的。” “别乱说,还未换庚帖,传出去坏人名声。”杨慎顿了顿,又看向陈夕云,作揖道“陈神医,此次请您去上京,所求之事并未说明,现如今是该相告了。 所求正是为这位姑娘,她自幼身体不好,大夫也诊过,却一直没好,一直在陈郡老家养病,如今听闻她回上京了,特想请神医为她看看。” “好说好说,医者仁心,任何病人我都会救之,跟何况大人救命之恩,本就要报答。”陈夕云也作揖回礼。 谢月凌听此话,突然如遭雷击,脸色都变了,怎么感觉这人越听越像自己呢。 之前这位公子就说好像见过她,如今说这些,是在点她?可自己也不认识他啊。对了,这人姓杨! 杨慎察觉到了谢月凌的异常,道:“云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谢月凌轻轻摇头,勉强挤出微笑:“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心神不宁,或许是我多虑了吧。”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破风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几道黑影从树林中窜出,如同鬼魂般向着他们扑来。 杨慎反应极快,他大喝一声,同时抽出腰间的长剑,迎上了冲在最前面的岁寒。 “迎敌。”杨慎一边与岁寒激战,一边大声喝道。 沐映和陈夕云闻言,立刻挡在了谢月凌的身前,警惕地看着四周。几个亲卫也迅速散开,呈扇形将谢月凌等人护在中间。 岁寒的武功虽不高,但剑招凌厉而狠辣,每一剑都直指杨慎的要害。杨慎则以身法见长,他身形飘忽不定,长剑挥舞间,剑光如织,将岁寒的攻势一一化解。 剑光闪烁之际,一个清冷身影突然闪入战圈,正是昕寒。 他的双眼被一块白布紧紧蒙住,但手中的长剑却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疾速斩断了岁寒握在手中的长剑,随后给了他一掌。 岁寒惨叫一声,身体向后倒去。杨慎则趁机欺身而上,一脚踢在了岁寒的胸口。 霎时,岁寒口吐鲜血,身体如同破布般飞出,重重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然后无力地滑落在地。 其他杀手见状,纷纷心生退意,然而,就在这时,两边的山上突然传来了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盔甲的碰撞声,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紧接着,只见两边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如潮水般涌下,迅速将杀手们团团围住。 这些士兵身着统一的铠甲,手持长枪,气势汹汹,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此时,杨慎从人群中走出:“全部拿下。” 说着,他轻轻一挥手,士兵们便开始有序地收网,将杀手们全部捉拿。 第15章 路在何方 “这个人,死了吗?”谢月凌看着面前的岁寒。 陈夕云在一旁给岁寒包扎伤口,杨慎说了,此人事关重大,必须保下这人的性命。 “放心,还有救,杨大人留了手的。”陈夕云边说便扯开手中的纱布,在写下药方,让沐映熬药。 谢月凌六年前见过此人,倒不是因为他特别出众才记得这么久。只是岁寒此人的一双眼睛像毒蛇一般,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谢月凌缓缓踱步至杨慎身侧,只见杨慎正在问昕寒的话。 “不必问他了,他是我的人。” 昕寒听见谢月凌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朝着声音的来源伸出了一只手,有些担忧道:“渺渺,你有没有受伤。” 谢月凌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抓起昕寒的袖子,将他挡在杨慎身后。 “昕大侠跟踪我。”谢月凌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不是跟踪,是找。” “你不是看不见吗,之前还要我带路呢。”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我先前从那人身上拿了些惑心蝶,它带着我来找你。我看不见,找了很久,刚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来了。” “所以,是我自己暴露了...” “要谢谢渺渺,不然我要找好久了。”昕寒微微的笑着,手慢慢拉着身边人的袖子。 “你还要谢谢我么,不必了不必了。”谢月凌连忙摆手,也不知昕寒是没眼力见,还是故意的,也是,他本来就看不见。 “多些这位公子相助。”杨慎见他二人要攀谈起来了,插进话来。 谢月凌转身,面对杨慎说:“有什么可谢的,你不是早就派人守在这了,有没有他,你都能全身而退。” “姑娘到底是谁。” 杨慎举起手中的剑指向谢月凌,昕寒听到剑出鞘的声音,立刻也拔出了自己的剑,剑尖直指杨慎,三人之间瞬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 谢月凌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她的大拇指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醒目。“慎哥哥,这样叫你,你想起来了吗。” 杨慎看到那道伤疤,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他连忙收剑,顿时感到有些恍惚,而后拉起谢月凌的手,仔细摩挲着指尖上的疤。 “宝儿!你是宝儿,你怎会在这,你不是在上京吗。” “此事说来话长。”谢月凌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 谢月凌在青云山出家之事本就极少人知道,何况杨慎还呆在西北。众人都只觉得她在陈郡养病。 可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她也就没与杨慎说太多。 “你说有人杀你,是谁,是大皇子,还是谁。” “放肆,岂可议论皇子。”谢月凌示意四周有人,让杨慎停住。 “慎哥哥,我不知你便衣回京所为何事,也不想知道你手中握了谁的把柄,才招致这些人来杀你。”谢月凌顿了顿,接着说道:“杀了岁寒,他是个硬骨头,且阴险狡诈的很,问出来的未必是实话,反而会害了你。” “宝儿认得他?” “认得,但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的人。”谢月凌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迅速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岁寒,“总而言之,慎哥哥,此人不能留。” 杨慎闻言,眉头紧锁,“宝儿,此事你能掺和其中,你身体不好,不要操这些心。我派人送你回京,你的安危最要紧。” “我的安危我自有分寸。”谢月凌打断了他,语气中有几分刚硬,“倒是哥哥,有些事,还是不要掺和为好,以免引火上身” “这些人都是我的亲卫,宝儿不必担心。” 从三年前开始,大皇子与三皇子二人便斗得厉害,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暗流涌动。两人各自拥立一派,为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从未停歇。只不过当今身体还算健壮,他二人不敢过于放肆,只敢在暗地里拉拢朝臣,做些不入眼的小动作。 杨慎自六年前镇守西北,从一名普通的将领成长为威震西北的云麾将军,手握重兵,成为了朝中两派势力争相拉拢的香饽饽。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回京,想好站了哪个皇子的队。” 杨慎轻轻摇头,目光中满是坚定,“宝儿,你看轻我了,我杨慎一生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一身只为报效国家。” 听到这番话,谢月凌有些抱歉,六年不见,时移世易。她不敢确定如今杨慎是否还如从前至清至明,只好以最坏的想法猜测对方。 “是我错怪哥哥了,只是六年不见,总觉得你不似从前了。” “是吗,在宝儿心里,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呢?” 杨慎脸上闪过一丝僵硬,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脸上的微笑。 “慎哥哥自是天下无双,武功高强,哈哈。”谢月凌讪讪的笑了下。 杨慎顿了顿,有些羞怯的开口说:“不过宝儿,俗话说‘夫唱妇随,若是你需要,我愿意相助。” “不必!不必了,我没什么需要的。” 谢月凌想起之前他身边亲卫所说,顿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六年不见,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人家的未婚妻了,不是之前说好了同仇敌忾的吗,这事还得找个妥当的机会说清楚。 昕寒在一旁,虽然听不太懂他们的对话,却也没有出声。他轻轻扯了扯谢月凌的衣袖,低声说:“渺渺,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里?” 谢月凌点了点头,转向杨慎:“慎哥哥,此处不宜久留,咱们上京再见。” 杨慎犹豫了一下,但看到谢月凌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宝儿,你一切小心。待此事一了,我定会去找你。” “宝儿稍等。” “怎么了。” “这人是你的暗卫么?” 杨慎看着昕寒有些疑惑,“怎么是个瞎子,这是谢...大人安排的,还是今上给你安排的。” “慎哥哥怎么偏见起来了,怎么,我安排的不好吗。再说了,他虽看不见,但也不输旁人。”谢月凌有些不开心,瞪了他一眼。 “宝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杨慎见她生气,有些无错的解释道。 “好了好了,我知你不是故意。我同你说的话,你要放在心上,我们虽不是当年的孩童了,可上京还是从前的上京。 帮我和两位姐姐告别,万事小心,告辞了。“谢月凌作揖告别。 杨慎也回了一礼,目送他们二人离去。 星辰稀疏,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这片略显荒凉的林间空地上,参天古木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谢月凌与昕寒并肩而行,脚下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金蝉的嘶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前方隐约可见一座小桥,横跨在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之上。溪水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宛如一条流动的银河。 谢月凌停下脚步,站在桥边,望着桥下潺潺的流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杨慎悄悄塞给她一封信,信上说了王家和谢克己的几件事,还说了杨慎正在查九原赈灾粮一事。 她记得,小时候,他们几个一起长大,可时光荏苒,到如今死的死,散的散。 从前她还小,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今她长大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渺渺,怎么了?”昕寒察觉到谢月凌的异样,轻声问道。 谢月凌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昕寒,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想...我想保护你,或者说,想跟着你。” 昕寒说这话的时候解开了他眼睛所蒙着的布,睁开了那双蒙着白雾的眼睛,虽双目无神,却紧紧逼着谢月凌。 “保护我?昕寒,你不是个蠢人,我是谢家之女,何须你来护我。更何况,朝堂不是江湖,我倒不会死的太惨,可你未必。” 谢月凌的话音未落,一阵夜风拂过,带动了她的发丝与衣袂轻轻飘扬,桥头的灯笼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照映在她的脸上。 “我不怕死,渺渺,我很强。”昕寒在一边严肃的说着,薄唇微微的抿着,真像个认真的孩子。 “唉,不是,不是你死不死的问题,是我不需要啊?” “把我留在身边,总会需要的,我会洗衣服,会杀人,我...我还可以做饭,我不会可以学的。” “我没有银子付给你,贫道家资艰难啊。” “我有钱,都给你!我在身边,你也不用请人了,可以省很多钱。”昕寒纂紧了谢月凌给他抓的袖子。 “你有多少钱啊?不是,被你带偏了,你图什么啊?” “你说过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不要我,我就偷偷跟着你。” “我说过这话?”谢月凌挠头,胡说八道多了,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说过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对他确实也算有救命之恩,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心腹帮手。 谢克己这些年来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竟然胆大妄为到帮大皇子对付三皇子,他是脑子坏了么。 本以为他娶王氏女是钟情之故,如今看来,是早有预谋,这么些年来,他每月一封家书,竟是半分都不曾透露,瞒得真好,差点就被他一手遮天了。 “好,你可以跟着我,不过你不能像任何人泄露你的真实身份,不然,仇家找上门来,还以为是我指使你的呢。”谢月凌悄悄白了他一眼。 “好!” 第16章 人不如旧 谢月凌闲着无聊,开始和昕寒讲谢府的情况,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指尖卷昕寒的长发,也没见过洗头啊,怎么头发这么顺,这么黑,真是没天理。 “我呢,有一个便宜哥哥,和一个讨人厌的爹爹,你若是见了他们,就叫少爷,老爷就成。” 谢月凌转头看着昕寒的脸,叹了一声,“算了,你当他们不存在吧,跟在我身边就好,等会进了城,给你买个面具,遮遮你这张脸。” “为什么,我...不好看么。”昕寒身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们见过自己的样子,也没摸过别人的脸是什么形状,听谢月凌说过,她喜欢好看的人,也不知自己算不算好看。 “嗯...是,不好看,怕吓到别人。” 昕寒的脸一下子就垮了,微微泛红的薄唇紧紧抿着,一双眼睛也闭着,像是在无声的控诉着。 “哈哈哈,你怎么这副表情哈哈,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们昕大侠最好看,最威武了。” 怎么几日不见,昕寒变得如此臭美了,还是之前一直都臭美,只是被他的冷脸骗了,一直没发现呢。 城墙巍峨,青砖灰瓦间透露出历史的沧桑与厚重。城门洞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文人、侠客在此汇聚。 城内,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招牌高挂,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有售卖精致瓷器的,那瓷器上绘着龙凤呈祥、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有经营丝绸锦缎的,那丝绸柔软光滑,从杭州运来,在阳光照射下映出光泽。 还有摆满小吃摊的,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扑鼻的烤肉、甜而不腻的糕点,让人垂涎欲滴。 酒肆茶楼内,更是热闹非凡。文人墨客们在此开怀畅饮,。三教九流也在此汇聚一堂,交头接耳,传递着各种消息与八卦。 “这就是上京么,好多的声音。” “是啊,可算到了,下次我再带你出来逛逛。呐,给你买的面具,我帮你戴上。” 谢月凌拿起一个银质的铁面具,小心地为昕寒戴上,怎么感觉这么一戴上,更扎眼了呢。 “算了算了,还是不戴了,怪奇怪的。” “这里就是胜业坊,前面就是我家了,待会我说什么你都别说话,最重要,别杀人哈。”尽管昕寒看不见,但谢月凌还是朝前面指了指。 谢国公府气势恢宏,大门采用上等的紫檀木制成,外表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朱漆,经过岁月的洗礼,那朱红已变得深沉而富有光泽。 门环则是精心铸造的铜制兽首,形态逼真,栩栩如生。 大门两侧,各立着一尊石狮,它们脚踏绣球,口含石珠,目光炯炯有神 “去去去,哪来的臭道士,要化缘别处去,这是谢国公府,是你来这里的地方么。” 他二人还没走到门前,一个小厮在门边瞥见了他们,就开始赶人了。 谢月凌没搭理他,往怀中一模,完了,玉佩送人了,这会子连家都进不去了。 “怎么,谢家门口的地是玉石金砖吗,不能踩也不能碰么。还是谢家霸道,平常百姓竟连过都不能过了吗。” 谢月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挑衅,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几个小厮。 “哼,哪里来的野丫头,还带着个瞎子,真是晦气。”小厮的声音尖锐而刻薄,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屑和轻蔑。 旁边的几个小厮也围了过来,周围的几个同伙也是附和着,嘻嘻哈哈,仿佛在看一场免费的闹剧。 谢月凌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并不想在家门口引起太大的骚动。谢家主母去世多年,内宅之事都是交予管家。 几年不见,竟然乱糟成这样。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何事在此喧哗?”谢家的管家是一个中年男子,身着整洁的深灰色长袍,步履稳健地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显然是被门口的吵闹声打扰了。 “不多时,少爷和国公爷就要回来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管家,您看这丫头,非要在咱们谢府晃悠,还带着个瞎子,真是不识好歹。” 小厮见管家出来,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指着谢月凌和昕寒说道。 管家的目光在谢月凌和昕寒身上扫过,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个女子,虽然穿着朴素,但很是眼熟,似乎并不像是普通的百姓。 “拿几两银子,打发走就是了,你们是国公府的人,怎能如此言语,丢的是谢家的脸面。”谢管家扫过跪在地上的一排小厮,怒喝道。 “谢管家,多年未见,您老的记性可不太好了呢。”谢月凌的声音冷冷的,目光直视着管家。 管家一愣,他仔细地打量着谢月凌,心中渐渐涌起一股熟悉感。 “宁平郡主!”管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立刻跪了下来,身后的小厮们也纷纷跪地,场面一时诡异又和谐。 “郡主,您回来了!”管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他的眼神中满是激动。“国公也和少爷很是挂念您啊。” 谢月凌微微点头,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的小厮。 “这几个不懂规矩的,该怎么办呢。” “是,郡主。”管家立刻应道,“每人杖四十,送到庄子里做苦力。” “怎么,我多年不归家,谢家的规矩变了吗。” 谢管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连忙低下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中带着几分惶恐与不安:“郡主息怒,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是老奴不懂规矩,未曾想会冒犯郡主,请郡主宽恕。” 管家边说就边抽自己的脸。 谢月凌轻轻抬手,制止了管家解释,看着跪了一地的小厮,“罢了,此事就此作罢。这几个,拖出去打一顿,然后卖出去。” 管家闻言,立刻领命,吩咐下去。几个小厮面如土色,被拖下去时,还不忘大呼饶命,却只见旁观的众人皆如坐针毡,无人敢上前求情。 “你带我们进去吧。” “是,郡主。”管家恭敬地应道。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谢国公府的青石地板上,谢月凌带着昕寒随管家穿过国公府错落有致的庭院。 一步一步踏着青石板的沉稳回响,穿过了一道道回廊,一座座庭院,每一块石板,每一扇门窗。 府中的花园里,奇花异草竞相开放,假山怪石间,清澈的泉水潺潺流过。 “谢克己呢?”谢月凌的声音打破了府中的宁静。 管家微微低头,恭敬地回答:“公子刚任大理寺少卿,忙的很,要申时才能回来。要不要老奴去通知少爷回来?少爷日日都念叨姑娘呢” 谢月凌瞥了他一眼。 “不用了,你带我去他住的院子吧,我有些不记得路了。” 管家闻言,神色微变,似*乎有些迟疑:“郡主,公子如今已不住在如院了,如今少爷和少夫人就住在月梢苑旁的听竹苑呢。” “那就领我去听竹苑。” “是,郡主。”管家领命,引着谢月凌穿过了一片竹林,来到了听竹苑。 听竹苑环境清幽,一池碧水,竹林环绕,石径蜿蜒,风过时,枯黄的竹叶沙沙作响。 窗棂上雕刻着精细的竹纹,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来的路上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时常打扫。 她径直走到了谢克己的书房门前,一推开门,一股淡淡的书香扑鼻而来书房内书架林立,各类古籍经典、法典律令整齐地摆放着,散发出淡淡的墨香。 谢月凌的目光在书架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书桌上。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笔架上挂着几支的毛笔,砚台上还残留着未干的墨迹。 她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些书信和文件,随手便翻看起来。 书信大多是谢克己与朝中官员的往来,内容无非是一些公务上的交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谢月凌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郡主,您这是?”管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谨慎。 谢月凌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封信上,上面是写的是关于她的,信上写道:小姐于十月初离雍州城,十月四日于云麾将军杨慎同行。 谢月凌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将信放回抽屉,轻轻关上。 “没什么,你先退下吧。对了,琪关回来了么。” “已派了人,约莫几刻钟就能到了。” “人到了,叫她直接过来,你出去。” “是,郡主。”管家恭敬地行了一礼,脚步轻盈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 “昕寒,你在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书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宁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竹叶摩挲声,谢月凌在书架前左敲敲,右按按,也没找到里头有没有隔层。 想来谢克己谨慎了许多,要紧的东西并不在书房。 谢月凌坐在书桌前,目光穿过半开的窗棂,落在了窗外那片竹林上,思绪越飘越远。 第17章 兄妹初见(回忆) 昌平十年七月二十三,今日是谢家郡主谢月凌六岁的生辰,整个谢国公府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红绸高挂,灯笼映照。 偏院的一角,杂草丛生,石径斑驳,勉强有几缕洒下的阳光,却似乎连这里的阴冷都无法驱散。 一株老槐树孤独地挺立着,它的枝叶稀疏,树干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一阵风吹过,几片枯叶从枝头飘落, 一群衣着鲜亮的公子爷,年岁不过十二三,却个个面露凶相,正对一个瘦弱的十岁孩童拳打脚踢。 这孩童叫谢克己,他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脸上、身上满是淤青与血迹,他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护住头部,身体因疼痛而不住颤抖。 他的眼神偶尔透过指缝,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绝望,也有恨意,周围是冷漠的墙壁和枯黄的杂草。 谢克己的母亲,是位歌姬,她以一曲清歌,俘获了谢松年的心。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玩笑,那歌姬在诞下谢克己后就撒手人寰了。 谢松年连带着厌恶了这个克死自己心爱之人的孩子,给他取名“克己”,仿佛是要他一生都活在自责与克制之中。 原本谢月凌应当是待在月梢苑的,只不过今天她不想早早去什么生辰宴,应付什么劳什子叔叔婶婶,就躲到这里的墙角睡着了,琪关找了半天才找到酣睡得留着口水的她。 “小姐,你怎么在这啊,快快,收拾收拾,全是泥。”琪关轻轻拍去了谢月凌身上的泥巴。 琪关身后跟着几位侍女,手中提着精致的篮子,里面装满了为庆祝生辰而准备的小点心。 小姑娘的发髻被巧手梳成两个可爱的环状,上面点缀着细碎的金珠与淡紫色的玉簪,发丝间,还巧妙地穿插着几缕细若游丝的银色丝线,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轻轻摇曳。 衣裳以淡雅的浅粉色为主调,采用细腻的丝绸织就,上面绣着繁复而精致的莲花图案,每一朵都栩栩如生。 谢月凌正是好奇的年纪,从没来过偏院,左瞧瞧,右瞅瞅,路上见到花儿草儿还要揪两把,遇上猫猫狗狗还有逗逗摸摸它。 “琪关?他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在府里这样闹事。”谢月凌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她的眉头轻轻蹙起。 “领头的那个是郡王爷的小儿子,其余几个是各家官员的小公子。”琪关轻声回答,她轻轻拉了拉谢月凌的衣袖,示意她要离开了。 “小姐,今日是您的生辰,可不能掺和这些事。” 但谢月凌像是没听见一般,她的目光越过琪关,落在了那个趴在地上的瘦弱身影上。 “叫几个人来,去把他们分开。”谢月凌的声音虽小,但全府上下,没人敢不听她的。 “是。你,去叫护卫来,别伤了小姐。”琪关示意身后一个小厮去叫人。 谢月凌走到那群公子爷面前,睁着大大的眼睛怒道:“放肆,你们为何欺负人?” 领头的郡王爷小儿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但面对这位,也不得不收敛几分,支吾道:“他...不过是个下人,我们玩玩罢了。” “玩玩?这是在玩玩,人都快被你打死了!”少年的谢月凌正是最有正义感的时候,见到如此恃强凌弱的场面,还是在自己家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月凌闻言,眉头轻蹙,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她蹲下身子,唤道:“喂,你还好吗?你叫什么名字?” 谢克己颤抖着身体,缓缓抬起头,似乎找到了一丝慰藉。 他低声答道:“我……我叫谢克己。” “谢克己?”谢月凌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哪位叔叔的孩子?” “我是...我爹是国公。”谢克己的声音很微弱。 “啊?”她转头看琪关,问道:“我娘还有一个孩子?怎么我从没见过他。” 琪关轻轻摇头,解释道“怎会,公主殿下只有您一个女儿,没有别的孩子。” 琪关顿了顿,又说道:“他应当是春小娘的儿子,春小娘走了多年了,这位...少爷一直养在偏院,所以小姐没见过也属正常。” “哦?所以,他真是我哥哥。”谢月凌蹲下来打量起谢克己,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找找他和自己哪里长得像。 “原本呢,我打算叫人过来揍你们一顿算了,现在嘛...琪关,把这些人以及父亲的名字记下,写下来等会交给父亲,说他们欺辱谢家,让他看着办。”谢月凌示意道。 “小姐,这?”琪关有些犹豫,“今日是您的大好日子,这不好吧。” “你若不愿听我吩咐,就收拾东西,我做主放你的身契,你也不用来伺候了。” “是,小姐,我这就记下。”琪关急忙应下。 “怎么人还没来,你们几个,打这几个人一顿,打坏了算我的。”谢月凌示意几个小厮动手。 “小姐,今日事忙,许是他们有事耽搁了。”琪关回答道。 这几个小厮说是仆人,实则是谢月凌母亲留下的护卫,能打的很。做事也有分寸,教训一下这几个小子绰绰有余,又能让小姐出出气,也留不下什么伤痕。 “去找府医,给哥哥看看,再去我那里领一下伤药给哥哥用。” 谢月凌带着谢克己穿过曲折的长廊,廊边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她的小手紧紧握住谢克己那双粗糙的大手。 “哥哥,别怕,有我在。”谢月凌看着谢克己,他和自己还真的有点像,真的是我的哥哥。 “家里原来只有我一个小孩,现在有两个了,我也是有大哥的人了。哼,婉宁仗着有好几个哥哥,老是笑我,可欺负人了,下次见到她,我要她等着瞧。” 谢克己低头看着自己与谢月凌紧握的手,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 他们来到了府中的医馆,医馆内药香四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低头翻阅着医书。见到谢月凌,老者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小姐。” 谢月凌轻轻点头,示意老者为谢克己查看伤势。老者仔细地检查了谢克己的伤口,一边轻声安慰,一边熟练地为他上药包扎。 “多谢小姐,多谢大夫。”谢克己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红红的,还含着泪。 处理好伤口后,谢月凌提议道:“哥哥,今日是我的生辰,你要不要一起去?” 谢克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我还是不去了吧,我这样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你是我的哥哥,怎么会是麻烦呢?”谢月凌连忙拉着他的手说着,“走,我带你去。可惜你还小,打不过大堂哥几个,不然有的婉宁哭,哼!你可得多吃点,长得高高的。” “我...我一定多干活,多换些吃的。”谢克己用力保证道。 谢月凌虽然年幼,但还是略晓的人情世故的,自然清楚为什么哥哥要干活才能吃饭。府里的人惯会踩高捧低的,不,应当来说,是整个上京都这样。 自母亲和祖母先后走了,府里彻底没了规矩,婆子小厮在主子面前安安分分的,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腌臜事。 旁支的几房和各路世家又对自己家虎视眈眈,若非有个国公震着,早就被蚕食殆尽了。 生辰宴上,宾客满座,欢声笑语不断。谢月凌给谢克己换了件蓝白色的新衣裳,牵着他的手,缓缓步入宴会正厅。 谢国公谢松年坐在主位上,见到谢月凌来的晚,问道:“宝儿,怎么来的这么晚,去哪里疯玩了,今日可不能胡闹啊。” 见谢月凌牵了个陌生的孩子走来,不禁有些疑惑:“这是谁家的孩子?” 谢月凌停下脚步,目光直视谢松年,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父亲,你不记得了吗?这是我的哥哥,谢克己啊。” 谢松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多年过去,他似乎真的已经忘记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但当着众人的面,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但他早已不记得着孩子名字了,只能糊弄道:“咳咳,都长这么大了,坐下吧。” 谢月凌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当着谢家亲友以及在场的婆子丫头小厮们。 小小的人用尽力气说:“从今以后,谢克己是谢家的少爷,是谢家的主子,谁要是再敢欺负他,别怪我不留情。” 正当厅内气氛微妙,一名身着华丽宫装的宦官步入厅中,手持黄绫圣旨,高声道:“陛下有旨,谢家接旨!” 一时间,厅内所有宾客皆跪倒在地,谢松年亦连忙起身,整理衣冠,率全家恭迎圣旨。 宦官展开黄绫,清脆的嗓音回荡在厅内:“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家之女月凌,温婉贤淑,才情出众,特封为宁平郡主,赐郡主府一座,另赐黄金千两,珠宝十箱,锦缎百匹,以彰其德。钦此!” 谢月凌上前几步,恭敬地接过圣旨,谢恩道:“谢主隆恩。” 宾客们纷纷起身,向谢松年和谢月凌道贺,厅内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各种祝贺之声不绝于耳。谢松年亦是满面红光,他拉着谢月凌的手,不停向道贺的客人道谢。 第18章 世子之争 “宝儿回来了?”还未至未时,谢克己身着一袭锦袍,衣襟上绣着淡雅的竹叶图案,与听竹苑的景致相得益彰,步伐稳健中带着几分急切,显然是听闻消息后匆匆赶来。 “小姐人呢,管家不是说宝儿午时就到家了么?”谢克己询问书房门前旁站着的琪关。 琪关自谢月凌走后就去郡主府打理上下事宜,午时谢家来人报信,说郡主归家了,便连忙收拾了体己赶过来了,接着受了小姐的吩咐,在此等候少爷。 “少爷,郡主在祠堂等您,郡主吩咐少爷不必带人,一人过去即刻。”琪关答道。 “我买了樱桃饆饠,小姐最爱吃的,你叫人去再去买只活羊,羊腿做炙羊肉,再去吩咐厨房做些小姐往常爱吃和如今时兴的菜式。 还有,宝儿的房间一直都有打扫,你叫人去买些鲜亮的花,日日换着,在调之前伺候宝儿的老人回来,我房中的大丫头也调去。” 谢克己一一吩咐道,宝儿自小就在他眼底下长大,爱什么,不爱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谢克己步入祠堂的那刻,阳光正好穿过祠堂高悬的窗棂,祠堂内香烟缭绕,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他一抬眼就看见了杵在一旁的昕寒,想了想,这就是手下人报的那个人,那个一直跟在宝儿身边的人。 听说他身手不错,可惜是个瞎子。既然他是宝儿带回来的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宝儿,你怎么一回来就来了祠堂?”谢克己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他看到谢月凌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心中那份急切与喜悦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忐忑所取代。 谢月凌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祠堂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香烛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谢克己见状,继续问道:“晚饭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炙羊肉,还买了樱桃饆饠。父亲很是想念你,一直在念叨你。你好好跟他说说话,父亲的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别总是这么冷冷淡淡的。” 谢月凌终于转过身来,但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谢克己的脸上,而是越过他,看向了祠堂内供奉的列祖列宗牌位,眼神冰冷。 “昕寒,出去,把门关上。”谢月凌转头看向一旁的昕寒。 昕寒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退出房间,并将门关上。 “我已经和嫂嫂打过招呼了,”她淡淡地说道,“嫂嫂是个不错的女子,你眼光不错。” 谢克己闻言,心中微微一松。 “见过就好,晚上我在和你好好介绍。” 她走到香案前,拿起一炷香,点燃后恭敬地插在香炉中。随后,她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谢克己,语气冰冷道:“跪下!” 谢克己一愣,但这并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命令。他缓缓跪下,膝盖与冰冷的青石地板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谢月凌走到他面前,用手轻轻挑起他的下巴,顺着脸颊抚上他的眉骨,拨开侧边的几撂碎发,而后毫不犹豫地抽出手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啪!”清脆的响声在祠堂内回荡,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谢克己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但他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一双眼睛泛红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是第一巴掌,为你派人跟踪我。”说罢她再次扬起手掌,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啪!”第二声响起,谢克己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迹。但他依然没有动弹。 谢月凌从怀中掏出那封信,甩手扔在谢克己的脸上。“这是第二巴掌,你自己看看你做了什么。” 谢克己捡起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很是不解,这不过是一封普通信件,“宝儿,你独自离开青云山,我担心你才派人一路找你,保护你的。我是你哥哥,怎么会害你。” “你同我装什么傻?”谢月凌冷笑一声,“你当我做了几年道士,连脑子都丢在山上了,还是觉得我多吃了些素,有了一副慈悲心肠吗。” “我真的不知道妹妹的意思,我做了什么错事,要打要罚我都认,宝儿不要说这些话,我怎会害你呢。” 谢克己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说道。 宝儿自幼就和他好,虽她有时也会生自己的气,可从没像这次发这么大的火。 “你若单单是为了我,上面怎么会写我和杨慎在一处呢?杨慎离开上京六年,连我都认不出他了,你的人,倒是一眼就认得。” 谢月凌指尖温柔地拂过谢克己嘴上的血,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了,如今的他,脸颊白皙如玉,棱角分明,一副君子之相。 他来得急,看上去刚从公务中抽身而出,绯色的官袍还未及脱下,如今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噙满了泪。 “你早派人跟着他了是么,两帮人撞在一起,互通了消息才有了这么一封信。” 谢克己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言以对。 他想了想,开口道:“宝儿,父亲有意撮合你和杨慎,我后来晓得陛下为了你的平安也曾多次提过你二人之事,所以我才去调查杨慎的,万一他这几年品行不佳,岂不是害了你。” “啪!”第三声清脆的耳光在祠堂内炸响,回声悠长。 “你还敢撒谎!岁寒是你的人吧?我没冤枉你吧,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你是谢家少爷,有几个心腹的人很正常,不闹出火来,我也不想过问什么。” 谢克己的脸色更显苍白,嘴角挂着的血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血液缓缓流下,伴随着体温,滴落在绯色的官袍上。 “宝儿,你误会了,岁寒他只是……他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你派他去杀杨慎,你是不是很得意啊,不动声色的让岁寒投在大皇子门下。 大皇子又派他卧底在三皇子府做个小侍卫。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和你没什么关系。 可是哥哥,你真当自己天衣无缝吗,觉得杨慎查不出你才是主谋,他久经沙场,岂是好惹的。 况且岁寒有如此忠心么,能抗的过大理寺狱的种种刑罚,万一他供出来,你就完了! 哥哥,你走到如今不容易,能穿上这身官服更是不易,我都知道。 你我自幼都没了母亲,父亲有事一个只知道钻营的人,你我相互扶持了几年,我不愿看你一步一步走到死胡同。 岁寒的事你不要再管,就当他已经死了,无论最后杨慎查出什么,你都要置身事外。” 谢月凌停了一下,整了整自己身上的道袍,从回家到现在,她还没有换衣服,“把我的玉还给我。” 谢克己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对玉,那对玉在手中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其中有一块正是先前谢月凌交予周后等人的,谢月凌上前拿过,紧紧握着那块玉,心中五味杂陈。 “怎么,谢家的当铺已经开到幽州了么?”谢月凌讽刺的说道,手中摩挲着那块玉佩,上面还沾着谢克己的体温和几缕雨后春笋的气息。 “妹妹...知道了,我...” “你去查九原的赈灾粮之事,我不想追究什么,杨慎既然接下了这份状纸,你就不要在插手。 还有大皇子,你离他远一些。你不帮三皇子我不责备你,但你去投靠大皇子!置谢家于何处?别忘了!三皇子的母妃才姓谢!” 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味愈发浓郁,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谢克己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 “大皇子与我是生死之交,我绝不会背弃他”谢克己闭上眼睛,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所以你就要背弃谢家是吗!谢家待你不薄吧,没有谢家!你能过上呼奴唤婢的日子?你能穿得上这身官服?如今你在做什么?” 谢克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谢月凌,背脊还是挺的直直的,他的左脸颊已经红肿,血从嘴角留下,已经有些凝固了。 谢月凌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回香案前,再次拿起一炷香,点燃,虔诚地插入香炉之中。香烟袅袅升起,与祠堂内原有的烟雾交织在一起。 她的目光在香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缓缓移动,落在了祠堂那块略显孤寂的牌位上——那是她母亲的牌位。 她轻轻地走到牌位前,从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丝帕,动作轻柔地擦拭着牌位上的每一寸木纹。 娘,五年不见,我回来了。 谢克己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宝儿,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也很爱你,你是我的妹妹,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往上爬,就是为了不必像当年一样被人摁着打,不在一辈子躲在谢家和你的羽翼下。 有朝一日,我也可以保护你,我不要你像当年一样低头,我不要你再离开去那么远的地方。” 谢月凌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将牌位放下。 “我会吩咐人帮你告假,哥哥就在这里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出来。” 谢月凌打开门,门外,阳光依旧明媚,却似乎带着几分寒意。 第19章 父女交锋 月华如练,银辉倾洒,倾洒在府上的青砖黛瓦之上。 府邸内,灯火阑珊,烛光摇曳。 一盏盏精致的灯笼悬挂在走廊的两侧,灯笼的光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郡主,国公爷回来了,唤您去用膳呢。。”琪关隔着门朝里面的人说道。 “知道了,西厢房收拾了么。” 谢月凌倚在榻上,懒懒地问道,午时动了气,赶了这么久的路,如今更是没力气。 昕寒坐在桌子旁,静静地给她剥着核桃。 “已经准备好了。” “晚膳后,你带这位公子住下,若有人问起,你就说他是母亲留给我的人。” “是。”琪关应道。 谢国公府膳厅,下人们早已经将膳食摆上,一桌琳琅满目,有排炽羊,脆皮金鸡,汁小鸡,红烧狮子头等等。 谢国公早已坐在主位上,他蓄着整齐的胡须,面容威严。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沉稳。 谢月凌则在一旁撑着手,悠哉悠哉地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她身穿淡蓝色为主的襦裙,裙摆宽大,轻盈飘逸,十分精致。 这身衣裳是谢克己早早就命人给她备下的,听说是请了上京最好绣娘所织,造价不菲。 “宝儿,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派人接了你几次都不回家,我和陛下都很是担忧。”谢松年一边给谢月凌夹着菜,一边关切地问道。 谢月凌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悠悠的说道:“父亲若真担忧我,怎么不亲自来接我。啊,我晓得了,父亲日理万机,又要忙着兵部的事,又要和三皇子一起共谋大事,自然是忙得很。” “宝儿,你在胡说什么?岂可议论朝政。” 谢月凌抬眼看了谢松年一眼,又示意左右的下人退下,又吩咐心腹护卫在门口守着, “父亲叫我不就是为了三皇子之事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想要我做什么呢。” 谢月凌夹起一块羊肉,这羊是现杀的,新鲜的很。 她将羊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肉香浓郁,肉质鲜嫩多汁,口感极佳。 “这羊肉真是不错,父亲,您也尝尝。” 谢国公闻言愣了愣,也夹起一块羊肉尝了尝。 “你呢?听说你和你大哥吵架了,还把他禁足在祠堂,想来你也是更属意三皇子的。” 厅中的灯笼渐渐变得有些暗了,想来是下人不尽心,灯笼蒙了尘也不扫去。 “女儿只是不想大哥越陷越深,做出有背谢家之事而已。大皇子懦弱,但却心机深重,三皇子看着奸诈,但却不够狠。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谢家独善其身。” “从你姑姑入宫开始,谢家就已经不能独善其身了。” 谢松年轻轻叹息,回想起当年他为了助当今皇上登基,不惜将整个谢家作为赌注,这才换来了他国公爷的地位。 “三皇子已着人递了帖子来,我明日会去见他。”谢月凌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向谢松年行了一礼。 “女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谢月凌说完就走了,没搭理谢松年的挽留。 她是真累了,懒得做些冠冕堂皇的样子,她的这位父亲,惯爱做一些情深的戏码。 就如当年的春小娘,明明因为他要与母亲联姻,私下处死的。最后又要做戏保全自己名声,说人家是难产而死。 谢月凌回到自己的房间,屋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那是从江南特意寻来的百花香,香味淡,却经久不散。 床榻边,一只白玉瓶内插着几枝木槿花,听说这是谢克己吩咐人备着的。 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架古琴,其上蒙着一层薄纱,小时候她还是很喜欢弹琴,不过五年没弹过了,已经有些生疏了。 琪关轻轻步入,手中端着的盆里盛满了温水,还冒着丝丝热气。 “郡主,您去陪国公用膳以后,那位公子在您离开后不久,也不见了踪影。” 琪关打湿了帕子,而后递给了谢月凌。 谢月凌闻言,眉头微蹙,淡淡道:“随他去吧,不必管他。”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谢月凌躺在床上,看似已沉入梦乡,实则心中仍有波澜。她缓缓睁开眼,目光穿过幽暗。 “昕寒,你在吗?”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自房顶轻盈落下,正是昕寒。 他身着一袭玄衣,眼睛上蒙的布也变成黑色了。 “怎么了,渺渺。” “我不是给你安排了房间,怎么,房顶上的蚊子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谢月凌撑起身子,刚她想了半天昕寒会去哪呢,随口一喊,没想到人在房顶上。 昕寒伸出胳膊,上面有几蚊子个包,他拉开衣袖却又不说话,抿着嘴,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得。 谢月凌见状,不禁哑然失笑,伸手从床头的小几上取过一瓶药膏,那是她平日里备下以防不时之需的。 她让昕寒坐过来,语带调侃道:“瞧瞧,咱们的昕大侠也有被蚊子欺负的时候,来来来,让本郡主给你上点药,不然明儿个肿成馒头可怎么见人呢。” 昕寒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顺从地伸出手臂。 谢月凌慢慢地将药膏涂抹在他被叮咬的地方,偶尔指尖的触碰让空气中弥漫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你这身黑衣,是不是黑色布匹打折时买的?怎么如此偏爱这深沉的颜色,也不怕夜里与夜色融为一体,连我都找不着你了。” 谢月凌一边涂抹,一边打趣道。 “若真是打折买的,我倒希望多买几匹,将你我也一并裹进去,这样你便永远都逃不掉了。” 昕寒有些生气,竟然不做锯嘴葫芦了,往常都只会眨巴眨巴眼,然后就开始生闷气,等着谢月凌来哄。 谢月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今日又去哪里看戏了,难怪找不到你。” “百戏园,还有,是你让我别跟着你,我才走的。” “我何曾说过这话。” “你说给我收拾了西厢房,让我住在那,不就是让我走吗。” 昕寒虽然蒙着双眼,可隔着布条谢月凌都感受到他的幽怨了。 “你如今既然跟在我身边,就是我的人了,我自要给你找个地方落脚,不然让你住大街上住不成。” 谢月凌忍不住的点了点他的额头,这妖精的小脑瓜成日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对了,明日崔诏也该回来了,他是我的心腹,武功高强,你二人也可切磋切磋。” “要杀了?” “不必。” 谢月凌伸手制止,怎么一天到晚老想着打打杀杀呢,这可不好。 “你既然选择跟在我身边,若我没有吩咐,你不可以随意杀人,知道了么。” “知道了,渺渺。” “不过话说回来,明日我带你去街上逛逛,买些其他颜色的衣裳,总穿黑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探子呢。” 昕寒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傲娇的神色。 “行吧。” “放心吧,保证把你打扮得风度翩翩,让姑娘家见了都移不开眼。” 谢月凌自信满满地说着,昕寒长得不错,还是很好打扮的,带出去,多有面子。 “昕寒,你今日去看了什么戏?说来听听。” 闲来无事,谢月凌开始打听昕寒看了什么戏,也不晓得他怎么迷上了看戏,不会又是去看了白蛇传吧。 昕寒坐在床边,身体微微前倾,边掰着手指边说。 “我看了《探寒窑》,还有《彩楼配》。” 谢月凌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摇了摇头,调侃道:“昕大侠的品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特别。” “过几日有空,我带你去听一些特别的、让人热血沸腾的江湖戏。” “好啦好啦,我下次带你去听别的戏,保证有个好好的结局~~” 这是谢月凌之前为了道歉答应他的事,如今旧话重说,谢月凌纵使是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昕寒故意模仿着谢月凌的声线,尾调拉的长长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如今他已经会揶揄别人了。 “好好好,贫道这次一定守信用,昕大侠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闲来无事,谢月凌下午睡太久,如今已经睡不着了,她又开始了自己的摸摸索索,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桌上的一把梳子,一个坏点子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走到梳妆盒旁,挑选了几根发带与发簪,蹑手蹑脚地走到昕寒身后。 她仔细地将昕寒发丝一缕缕分开编织,不久,一个精致的发辫便在她灵巧的手指下诞生,她再用发绳固定,接着将剩余的头发轻轻盘起,扎成一个优雅的发髻,最后点缀上一支精美的发簪。 望着自己手中的杰作,谢月凌满意地点点头,“可惜了,你不是女儿身,不然换上女装,多好看呀。不然,给你买些女儿家衣裳,单穿给我看。” 谢月凌一边夸赞一边摆弄着。 “对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明日我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你帮我在外面守着。若有不对劲的*人,即刻拿下,提到我面前就可。 若有别人问你话,不必搭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好,渺渺,不过...” 昕寒脸上的布条早已摘下,如今在他手上揉成一团了,谢月凌见他又在乱想,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昕大侠。” “不买衣服了吗。” “买买买,等见完了人,我就带你去整个上京最大的布店,挑最贵的衣服。” 昕寒头一动,一支发簪就落了下来,几缕乌黑的发丝顺势垂落在前额,为他那张清秀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柔情。 “也可以买女儿家的衣裳,可以给你看。” 谢月凌眯了眯眼睛,脸上有些发烫,鬼迷心窍的说了句,“也好啊~~”。 第20章 春风不夜 春风不夜楼,乃上京之中首屈一指之酒肆。楼高九层,雕梁画栋,装饰瑰丽。楼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尽显其非凡之气派。 掌柜岚娘,有不让须眉之英姿。她身着淡蓝锦袍,眉如远山含烟,眼若秋水盈盈,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与干练。 至于春风不夜楼的东家,则是上京一大谜团,其身份神秘莫测,犹如云中雾里,无人得窥其真容。 市井间流传着诸多猜测,或言其为朝中显贵,或云乃江湖巨擘,更有甚者猜测东家为皇室之人。 然而,种种猜测终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种种猜测,皆无确凿证据,真相无人知晓。 “岚娘,我约的人来了吗?” 约的时辰是巳时三刻,谢月凌只带了昕寒一人来赴约,她和岚娘有些交情,特地选在此地和三皇子会面,于两方都好。 “谢小姐安好,客人早已侯着了。” 岚娘领着谢月凌来到最高一层,最高一层名曰“泽芜阁”。 阁内陈设雅致,轻纱曼舞,幽香浮动,窗外,上京全景尽收眼底,云雾缭绕间,别有一番风味。 岚娘领着谢月凌步入阁中,昕寒则于三皇子的人在门口守着。 “泽芜阁内,已备好姑娘喜欢的君山银针。” 阁内,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静立窗前,凝视着远方。 谢月凌踱步而入,坐在一旁的茶座上,端起一杯君山银针,慢慢品了起来。 春风不夜楼不愧是上京最好的酒楼,君山银针所用茶具乃是琉璃杯,这种杯子,晶莹剔透,如同晨露中的水晶,君山银针在被中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能清楚的看到。 “殿下在看上京的芸芸众生吗。” 谢月凌放弃茶杯,故作深沉的问了一句,其实也就是想打破沉默,速战速决罢了。 听闻此言,男子缓缓转身,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眼眸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却又夹杂着一抹难以掩饰的贪欲之色。 “我所看的不是上京内的芸芸众生,而是皇城。” “殿下还是说在看上京的芸芸众生吧,不然显得贪欲过重了。” 谢月凌放下手中的茶杯,整了整下摆的衣裙,与此同时,萧和昶端起另一杯茶。 “妹妹说话果然直白,我也只有在妹妹面前才会这么说。” 萧和昶看着手中的琉璃杯,笑了笑,“妹妹不喜欢君山银针,却将君山银针的泡法,生长习性,所用茶具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陛下钟爱茶道,为逐风雅之趣,整个上京都沉浸在品茶的风尚之中,连妹妹也不能免俗,挑了这么一味茶,做自己的钟爱。 可我向来不喜欢品茶那一套繁琐的仪式,自喜茶风尚起,农人皆种茶而不种粮,本末倒置。” “殿下慎言,您的这些话自己心里说说就好,不必同人说了。”谢月凌白了他一眼,继续说:“言归正传吧殿下,你约我来,不是只为了喝茶吧。” “好,妹妹爽快,在我与大皇兄之间,妹妹更看好谁做太子呢。”萧和昶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 “不明显吗,谢家自是鼎力支持殿下的,殿下不必有疑虑。” “我问的是妹妹,妹妹心中自有丘壑,不妨直言。大皇兄为人仁厚,素有贤名。妹妹更倾心于哪位兄长,愿闻其详。” 谢月凌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妹妹以为,两位皇兄皆是人中龙凤,各有千秋。无论是大皇兄还是殿下,都需以国家为重,以百姓之心为心,无论谁成为太子,都将是我大邺之福。” 萧和昶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妹妹这几年,好的不学,怎么尽学会打官腔了。在我面前,也要如此吗,不如你我二人坦诚,也好看看对方的底牌。” “哈哈哈哈,殿下,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沉不住气。” 谢月凌用帕子捂着嘴,一颤一颤的笑了起来。 “说实话,与我而言,二位哥哥谁当了太子都没有所谓。大皇子懦弱无刚,而你,心狠手辣。”谢月凌顿了顿,有些无奈道,“您二位,让我选,可是难为我了。” “妹妹不如卜算一卦,看看我二人最后鹿死谁手啊?” “殿下不是不信道么。” 就是信也不会给你算,先别说自己算的准不准,泄露如此天机可不是好玩的,萧和昶还不值得自己算这个卦。 “若是结果是我,我就信。不是我,就换人算,算到我信。” 谢月凌言罢,轻抚衣袖,阁内气氛一时凝重,连空气都凝固了片刻。 “殿下,月凌绝不会支持大皇子为太子。至于殿下您,若他日有需要,看在我是谢家人的份上,定当鼎力相助,在所不辞。” “妹妹快人快语,倒是省去了本殿下诸多迂回。既如此,本殿下亦不再藏着掖着,只要妹妹看清局势,我必保妹妹和谢家荣宠不衰。 不过若你兄长谢克己,执意要站在大皇兄身边呢?你当如何自处?” 谢克己投于大皇子门下已不是秘密,何况他是谢家人,自是瞒不过三皇子的。 谢月凌眸光一凛,“家兄虽与我血脉相连,但若他真如此糊涂,万不得已之时,我自会清理门户,以正视听。但殿下,若您伤害他分毫,我谢月凌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萧和昶看着她,心中不禁赞其果敢与决绝,多年不见,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容不得沙子。 “妹妹放心,我萧和昶还不至于对他下手。” 接着他又说,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调侃与提醒:“不过,三日之后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辰。陛下陛下似有意借此良机,为你与杨慎指婚,此事你可曾想过对策?哥哥特意提醒你,这份礼物,还算可以吧。” 谢月凌闻言,眉头微蹙,心中暗自思量。 “此事我自有分寸,就殿下不必挂心了。” “那好,妹妹自己小心,我等着看妹妹的好消息。” 言罢,她起身告辞,身姿摇曳。萧和昶目送她离去,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期待。 当年她年纪尚小,拒婚无伤大雅,而如今她已及笄,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谢家与杨苏二家,世代交好。因此缘由,谢月凌与杨慎、苏棠三人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谢月凌因的胎中不足的缘由,身子孱弱。陛下出于对早逝妹妹明公主的愧疚,寻遍名医,然后见效微薄。 直到最后当朝国师给谢月凌算了一卦,算出她与杨慎八字极和,乃天定姻缘。若二人成亲,谢月凌必定一生无忧。 陛下当即大喜,连忙就要给二人指婚,不过当时二人年纪小,赐婚之事就被拖延了。 再后来,杨老将军战死,杨慎守孝,婚事就此耽搁下来了,不过陛下一直惦记此事,此次,他二人都回上京了,正是好机会。 春风不夜楼内,依旧人声鼎沸,楼内各色人等穿梭其间,或谈笑风生,或低语密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三楼一处幽静的雅间内,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窗棂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透过半开的窗棂,可以隐约看到外面流光溢彩的美景。 雅间内,一张雕花圆桌旁,坐着两位女子,正是谢月凌和岚娘。 谢月凌轻轻端起桌上的酒杯,浅酌一口,酒香与室内的熏香交织在一起,有些杂了。 岚娘吩咐将熏香灭掉,其实往谢月凌的酒杯续上了一杯酒。 “岚娘,这些年你可还好?” 岚娘微微一笑,脸上洋溢感激之情。 她站起身,从身旁的小几上拿起一个精致的锦盒,轻轻放在小姐面前,说道:“托小姐的福,一切都好。这是小姐吩咐的东西,早已备好,请小姐过目。” 谢月凌打开锦盒,里面是几封信和一本账本。 她抬头看向岚娘,笑道:“这些年,白拿了你这么多消息,姐姐可真是亏大了呀。” “若不是小姐,怎么有今日的岚娘呢?消息只有在需要的人手里才有价值,能对小姐有用,便是岚娘最大的荣幸。” “谢谢你,岚娘,你早就不欠我的了。” 谢月凌翻开这账本,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她想到王刺史贪,没想到这么贪。 “这份账本,已足够让那人认罪了。” 谢月凌轻轻点头,目光再次落在账本上,“还远远不够,再去找。不仅是王刺史的,所有有关王家的,我都要,只有足够的把柄在手,才能让王家舍弃这条臂膀。” “是,小姐。另外,杨将军自六年前离京去西北,此间并没有和异常,至于在西北时,还没有查出。” “算了,不必查了,也许是我想错了。” “这些年,小姐过得好吗,岚娘很是担心。” “哟~,春风不夜楼不是最大的情报聚集地吗,姐姐在我这打听消息呢。” 难得相见,谢月凌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做小姐可比做道士难多了,她还是喜欢做道士。 “才不是,当年你说走就走,一句话也没留。我也不知你是自己想走的,还是...有人逼你走。” 岚娘的话让谢月凌的动作微微一顿,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这天下能让我离开的,只有我自己。当年,杨老将军战死,杨家就此没落,而后苏家满门抄斩,皇权之下,狡兔死,走狗烹。” “当年之事,小姐不要过于伤心了。” “当年我以为我是没错的,可出家这几年,明白天机不可改,又不知是对是错了。” 谢月凌又喝了一杯酒,而后离开了春风不夜楼。 第21章 映味小筑 从春风不夜楼出来后,正值下午,街道两旁依旧人声鼎沸。 谢月凌身着一袭素雅的白色长裙,腰间系着淡绿色的丝绦,简单而不失华贵。昕寒则依旧是那身黑衣,眼上蒙着黑布,腰间别着把剑。 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前去城中最大的布庄——“静影庄”,是上京有名的布匹商号。 一踏入布庄,各式各样的绸缎、锦缎、纱罗便映入眼帘,杭罗、苏锦、宋锦、漳缎、花纱罗等,色彩斑斓,熠熠生辉。 “哇,多了好些没见过的布,这是什么啊!”谢月凌兴奋地四处张望,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的喜悦。 她拉着昕寒,穿梭于各色布料之间,不时拿起一匹,轻轻摩挲,看看料子的质地如何。 “渺渺,你喜欢哪种颜色?” 昕寒虽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谢月凌的开心。 “我喜欢大红色,够张扬;也喜欢靛蓝色,够雅致。” 她转身看向昕寒,“你呢?噢噢,我忘记你看不见啦。不过虽然你看不见,但你可以摸摸,反正是穿在你身上的。你喜欢哪个就买哪个,我有的是银子。” 昕寒伸出手,指尖轻轻滑过一匹匹布料,最终停留在一匹黑色的粗布上。 “这个,是渺渺喜欢的颜色吗,我想买靛蓝色的衣服。” “呃,看来昕大侠与黑色很有缘分啊。” 话音刚落,静影庄的掌柜的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 “小姐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您需要些什么布料,尽管吩咐。” “你们这可有靛蓝色的成衣,按这位公子的尺寸来,另外拿几身别的颜色的。” “当然有,小姐真是慧眼识珠,我们这新进了一批上好的靛蓝绸缎制成的成衣,质地柔软,色泽温润,定能衬托出这位公子的非凡气质。” 掌柜的连忙点头,示意谢月凌稍等,便转身吩咐伙计去取衣服。 伙计从一排衣架中轻轻取出一件靛蓝色长袍,那长袍在微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显得格外雅致。 随后,伙计又迅速挑选了几件其他颜色的衣物,有素净的天青色、沉稳的墨绿色,每一件都裁剪得体,面料上乘。 “小姐您瞧,这几件分别采用了不同的织法和图案,这位公子身材高挑,模样又好,无论哪套,都十分合适。”店家一边展示,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昕寒,你过来。”谢月凌招了招手,示意昕寒站在她面前。 “让我瞧瞧,不错,都很合身。你摸摸喜不喜欢,喜欢都买了。” “好,那就都包起来吧,再要几块绸,裁成同这位公子眼上的布条一样尺寸,都包起来。”谢月凌决定道,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付账。 店家接过银子,脸上堆满了笑意,“小姐客气了,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将衣物包好,再送二位出门。” “等会再带你去逛逛,说来,我也有五年未曾回上京了,不知道还认不认得路。” 谢月凌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手上拿着串佛珠一颗颗数着。 这佛珠是谢克己早年上大音寺给她求来的,当年她走的急,也没有带去。 昨日丫鬟们翻了出来,才想起这东西,想了想,还是拿着戴上了,手上把玩着也合适。 谢月凌带着昕寒逛这逛那,时不时看看胭脂水粉,再摸摸兔子,斗斗鸡,若不是昕寒拦着,谢月凌都要进赌场了。 不知不觉,二人越走越偏了,再走下去,就要出城了。 “小时候我和他们常偷偷溜出府,跑到外面上吃小吃,那时候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比府里有趣多了。” 谢月凌边走边说,目光在街道两旁的店铺上流连,想当初自己每次生病后心情总不好,杨慎和苏棠他们就带自己翻墙出府玩。 如今想来,当时大可大大方方出去,谁敢拦自己,偏他二人又怕受罚,每每都带自己爬那棵歪脖子树跳出去。 “不对劲,不对劲,我好像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此时,一阵诱人的饭菜香扑鼻而来,直勾勾的往她的鼻子里钻。 这味道,好熟悉啊,谢月凌领着昕寒顺着香味走去,他们到了一家不显眼的小饭馆前,牌匾上题着“映味小筑”四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很是不凡。 这里是上京人牙子,买卖牲畜之地,怎么会在这开饭馆呢。 “我想起来了,这是沐映姐姐开的饭馆。走,昕大侠,咱们去捧捧场,这位姐姐的厨艺可是一绝。” 沐映先前说过要在这开家饭馆,本以为起码要半月才能立起来。没想到,短短几日,竟都开张了,不愧是她,有魄力。 走进饭馆,店内装饰简约而不失雅致,墙上竟挂着几幅美食画,实在是独特,来的人一见就得流口水。 几张木桌旁,坐了好几个食客,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好不快活。 沐映一眼就看到了谢月凌和昕寒,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迎了上来:“云妹妹,好久不见!这位是……那日救我们的大侠?” “沐映姐姐,他是我的朋友,昕寒。”谢月凌介绍道,同时将昕寒的情况简单告诉了沐映。 沐映闻言,眼中闪过敬佩之情,随后招呼他们坐下,“原来如此,当日多亏了这位大侠了。来,二位里面请,今天我做东,好好招待你们。” 谢月凌和昕寒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伴着小贩的叫卖声,很是热闹。 不久,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被端上了桌,葫芦鸡外皮金黄酥脆,,温拌腰丝色香味俱全,奶汤锅子鱼鱼肉细嫩,汤色奶白……每一道菜都让人赞不绝口。 “姐姐,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谢月凌边吃边赞叹道,嘴上还吃着,手上还夹着块鱼肉。 “渺渺,慢点吃,别噎着。”昕寒听着谢月凌鼓鼓囊囊说话的声音,提醒了一声。 沐映听罢,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道:“也就妹妹你觉得我好,来了上京,我这才深刻体会到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些大厨子的手艺,我确是望尘莫及,连来的客人都寥寥可数。” “可真是妄自菲薄了,我好歹也是一路吃过来的,姐姐的厨艺好的没话说。” 谢月凌轻轻拍了拍沐映的手背,“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这里这里鱼龙混杂,人来人往多是行色匆匆。姐姐何不考虑换个好地段,客人自然多了。” 沐映轻叹一声,“我也想啊,只是这上京的铺子租金昂贵,我带上来的银两有限,在这里我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再者,租好铺子还得有人脉关系,不然人牙子使劲提价,还不是好铺子。 本想着赚些钱在租个铺子的,可如没想到上京的物价比西北的贵好多,我刚做生意不晓得情况,买了好些菜,都坏了。” 沐映眼神中闪过落寞,手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钱的问题,姐姐无需担心。我可以先借给你,等你生意好转再还我便是。至于人脉关系,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看能否找到合适的铺子。” 沐映一听,连忙摆手拒绝:“云妹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这小本生意,万一哪天撑不住了,你的银子可就打了水漂。” “这样吧,我入股你的饭馆,也做这家店的小老板,我再找个有经验的掌柜来帮衬,你只管安心做菜便是,也可以同他学学如何做生意。这样一来,何乐而不为呢?” 沐映一听,当即就像答应下来了,随即又有些迟疑:“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谢月凌见状,开始同她说笑起,“姐姐不答应,可是怕我日日光临,吃光你店里的东西呀。” 谢月凌开始同她说笑起来,沐映也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当即也就答应下来了,约好明日再详谈。 “姐姐,其实我本名叫谢月凌,云渺是我出家是的道号。之前多有不便,才没好告诉姐姐姓名,还望姐姐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沐映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那之前追杀你的人,可是...” “小事一桩,我两三下就解决了。若他还敢来,在我的地盘,有他好果子吃。” “没事就好,那就罚你把这菜全部吃完,不然我就要生气啦。” 谢月凌闻言,立刻大口吃了起来。而此时的昕寒,也已经默默地吃完了桌上的菜。 沐映低头一看,才发现之前上的菜已经所剩无几了,不是被谢月凌吃完的,而是默不作声的昕寒,看来这菜,果然美味。 “我再去做些菜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不用了,不用了,再多就浪费了。” 沐映的目光在谢月凌与昕寒之间流转,最终又落回到了谢月凌的脸上,“嗯,月儿,我这样叫你可好。你和杨大人是旧相识吗。” 谢月凌轻轻点头,“是的,杨慎与我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只是这些年天各一方,没想到这次回来,竟然差点没认出他。” “原来如此,那月儿,我想和你打听一个事情。如果不方便,也可以不用回答的。” “姐姐尽管说。” 谢月凌买了瓜子,此时正一边磕着,一边聊着。 “你可知杨大人的未婚妻是哪位,杨大人说的那位生病的女孩。”沐映脸色有些发红,不过谢月凌一根筋直的,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吧。 “就是我呀,不过我不是他的未婚妻,呃...但我应该是他传说的未婚妻。 他啊,自小性子怪的很,天天就知道催人读书和逼人练武,哪有女孩和他玩,杨伯伯都说他找不着媳妇的。也就是我,看在父辈的交情上,勉强和他玩。 他为了躲桃花,竟然编出我是他未婚妻的瞎话来,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谢月凌越想越气,想着过两日在宫里见到,要好好和他掰扯掰扯,当年说好统一战线,怎么能临阵倒戈呢。 第22章 青梅竹马(回忆) 昌平十四年三月初九,阳光如细碎的金币,透过嫩绿的树叶缝隙,斑驳地洒在月梢苑的院子之中,连着春风拂在谢月凌的脸上。 今日是平平无奇的一日,也是谢月凌众多逃学的其中一日。 她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手中的那本泛黄的书页格外显眼。 “乾为天,坤为地,**屯...” 谢月凌低声吟诵着书中的内容,越念她的头低的越下,一点一点,额头差一点就磕在桌上了,好在杨慎和苏棠刚好走了过来,扶住了她的额头。 “谢月凌,你在干什么?” “月凌,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苏棠在一旁,轻轻拍了拍谢月凌的头。 “我在研究道术!” 杨慎拿起一旁的书,翻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不对劲,苏棠在一旁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倒数?” “是道术!就是那个国师啊,凭什么他随便掐指一算,就说我有什么天定姻缘。 若是成亲真的能治我的病,那还要大夫做什么?偏偏舅舅还那么信他那一套。我一定要找出他的漏洞,狠狠地揭穿他的真面目!” “怕什么,若真有那时,你回陈郡躲躲,我去西北躲躲不就得了。” 杨慎摊开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等他爹回来,他就缠着爹带他回西北,万事大吉。 “凭什么我躲,我一定要揭穿那个江湖骗子,哼!” “那你可要快些,在等你长大一些,陛下可真要赐婚了。” 谢月凌边说边攥着书,一页页翻着手中的书,苏棠则在一旁给她到了一杯茶以示鼓励。 杨慎眉头紧锁,目光严厉地望着正悠闲地翻弄着书页的谢月凌,“谢月凌!夫子前日布置的课业,你竟又悄悄让苏棠帮你代笔!如此下去,待到考试时,你该如何是好?” 谢月凌闻言,手中的书页微微一顿,眼神中带着几分无辜与讨好:“哎呀,怕什么,等到时候我生个病就好了。” 苏棠在一旁,轻轻一笑,“你也别太苛责月凌了。她虽贪玩,但心中有分寸的。” 杨慎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怪你一味的惯着她,你看她,就顾着天天看她那破书,学什么卜算,研究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手歪歪扭扭的字迹,亏你还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也不难,你的字迹我也能模仿的八九不离十了,下次也可以帮帮你。” “不说她,就说你,别只顾看四书五经,武功你是一点也不学。将来如何上战场,如何保家卫国。” 苏棠闻言拍了拍杨慎的肩膀,:“哎呀哎呀,这不是还有我们小杨将军吗?我们小杨将军一出马,定然荡平西北,让外藩不敢来犯。” “我苏家多的是人上战场,我在上京不练武才好,不会让陛下过于忌惮苏家,况且我本就喜欢读书。 但杨慎你不同,你是杨将军唯一的儿子,只有你才能带领杨家军,镇守西北。” 杨苏二家皆为武将世家,其先祖皆曾在乱世之中挺身而出,率领精兵强将,平定四方叛乱。 杨家世代镇守西北边疆,而苏家在本朝,因有从龙之功,深的陛下宠幸。 一年前,西戎来犯,陛下派杨、苏二位将军共同共同领兵出征,以御外侮。 谢月凌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着面前这两个越扯越远的家伙,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两个,来我家就为了说这?” 苏棠拍了拍脑袋,似乎这才意识到忘了些什么,他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将话题拉回正轨。 “瞧我,都给忘了。宝儿之前说的,想让你那个哥哥入国子监一事,孔祭酒已经松口了。” “看,还得是苏棠哥哥厉害,得意门生一开口,祭酒马上就答应了。这次我做东,请你去春风不夜楼大吃一顿。” “别高兴的太早,祭酒说了,哪怕是我推荐的人。也是要过了考试才能入国子监的。” 苏棠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 “放心好了,我哥哥可比我厉害多了。平常我的功课一半给你,一半给他的,他应该和你一样厉害!” “做你的功课?那完了。” 杨慎接着泼了一盆,谢月凌拿起桌上的书就扔了过去。 “宝儿说的春风不夜楼,是新开的酒楼吗,怎么从未听过。” 苏棠在一旁整顿纪律了,这两个家伙,说没两句就要开打。 “话说那日,月黑风高,恰逢本女侠...” “说重点。” “我半年前,带着崔诏翻墙出去玩。看到一个漂亮姑娘在卖身葬父,被人欺负,然后我就让崔诏干掉他们。 后面见那姑娘长得不错,就把本小姐的的私房钱借给人家了。然后那姑娘前天开了个酒楼,她来信说我以后可以免费在春风不夜楼吃饭,顺便成为酒楼的第一大股东了。” 谢月凌语气平稳,一声不带停的把话全说了,杨苏二人看的目瞪口呆。 “所以,你给了她多少钱。”杨慎问。 “所有!” 谢月凌抬眼一看,只见那两个家伙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她。 谢月凌被两人看得有些不自在,耸了耸肩,“别这样看着我嘛,我当时也是被那姑娘的坚韧和善良给打动了,一时冲动就……再说了,钱嘛,身外之物,没了再赚就是了。” 苏棠摇了摇头,苦笑不已:“宝儿啊宝儿,你这性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罢了罢了,既然你已经成了那春风不夜楼的第一‘大’股东,那以后咱们以后就多了个好去处了。” “你们要给钱的,不然我要亏死了。”谢月凌的声音越来越低。 杨慎则是一脸担忧:“你这般,虽说谢家供得起,可也不能就这样被骗光了啊。那姑娘怕是早就认得你,不然怎么上门给你传的信。” 谢月凌不以为意,挥了挥手:“那姑娘真不是坏人,我看人很准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不是还有你和苏棠嘛,我没钱同你们借就好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孔祭酒那边已经松口,宝儿,你回去好好跟你哥哥说说,让他准备准备,争取一举通过考试,进入国子监。”苏棠提醒道。 “话说你那个什么哥哥,你怎么对他这么好,这么大个人,还要妹妹替他奔波。” 杨慎之所以如此说,也是知晓谢克己的身世,总觉得谢克己这些年接近谢月凌是别有用心。 二人毕竟不是一母同胞,谢月凌又傻乎乎的见人就信,若是最后对方是利用这傻子,傻子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他是我亲哥哥啊,我当然对他好了。哦~,你嫉妒我哥哥有我这么个妹妹,杨小将军怎么这么小气。” “真是对牛弹琴,小心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还没等谢月凌回他的话,只见崔诏带着人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郡主,陛下有旨,召见您与杨少爷立即入宫。” 谢月凌放下书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传旨的人没有说,只是说要即刻进宫。国公已经进宫了,郡主的马车也已备好了。”崔诏应道。 杨慎与谢月凌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没有多言,他们二人迅速上了备好的马车,马车辘辘,向着皇宫深处疾驰而去。 大殿之上,龙椅之上的皇帝面容凝重,目光深邃,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见二人前来,皇帝轻轻抬手,示意他们上前。 “杨慎。”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二人的心上。 杨慎心中一紧,恭敬地行礼,等待着皇帝的下文。 “杨将军,寡人之肱骨,国之栋梁,在与西戎最后一战中,英勇无畏,身受重伤,不幸……不治而亡。”皇帝的话语中充满了惋惜与哀痛,大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杨慎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停了下来。他强忍着泪水,不让它们滑落,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以此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寡人知你心中悲痛,命你即刻启程,前往西北,扶棺归乡,让杨将军得以安息。而西北不可一日无将,寡人封你为镇西将军,承你父遗志,镇守西北,” 杨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臣遵旨,定不负陛下厚望,定守好西北,不让西戎有可乘之机。” “寡人会命人准备一切所需,另外,谢国公会同行,务必让你顺利成行。” 马车再次启动,向着皇宫外驶去。杨慎坐在车内,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宝儿,到舅舅旁边来。” 皇帝冲一旁的谢月凌招了招手,刚他特意留了谢月凌,说有话要和她单独说。 “舅舅。” 谢月凌行礼后,缓缓行至皇帝身旁,端庄地坐下。 皇帝慈爱的抚了抚她的头发,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曾经在膝下承欢的妹妹。 “宝儿,你母亲走得早,你自小身体又不好,舅舅待你比亲生儿女还要亲。” 谢月凌微微垂眸,轻声问道:“舅舅此次留我,是想谈我的婚事吗?” 皇帝轻叹一声,道:“国师所言未尝没有道理,听舅舅一句话,别犟了,什么都不及你的平安最重要。” 谢月凌轻轻摇头,“可宝儿不喜欢他,他亦不喜欢宝儿啊。” “这些都不重要,他若不喜欢你,寡人自有办法让他喜欢上你。你若不喜欢他,婚后养些自己喜欢的人在身边就好,舅舅在,旁人不敢讲什么。” 谢月凌咬了咬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待你及笄后,他也出丧期了。到时舅舅就为你二人指婚,让他留在上京,绝不会让你被欺负了。” 谢月凌心中苦笑,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她明白,她不敢问,也不能问。 杨慎走的急,二人最终没能见上一面,谢月凌最后还是给他寄了封信。 上面写道:陛下有意借你我二人之事,将你困于上京。望你留于西北,成亲前,勿归,切记。 第23章 玄清道长(回忆) 昌平十四年八月初十,夏的余韵与秋的凉意交织在空气中,如同一幅渐变的画卷,银杏树的叶子随风轻轻摇曳,洒落一地的秋意。 谢月凌听闻国师大人的师兄这几日在城外的清净观修行,早早的就派了人留意。好不容易等到父亲有事出门了,才轮到谢月凌当家做主。 这不,今晨,崔诏和琪关就带人收拾行囊,准备和谢月凌去清净观修行几天。 “宝儿,你一路可要注意安全,遇事别慌张。若有人不长眼冒犯了你,也别生气,让崔诏收拾就是,你病刚好些,太医说不可大喜大怒的。” 谢克己拉着要出门的谢月凌的手,这个小冤家,太医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她情绪波动过大,不可远行奔波,可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好啦哥哥,你怎么啰里啰嗦的,这话几天前就开始说个不停,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同哥哥说的事哥哥可得记住了。” 谢月凌轻轻拍了拍谢克己的手背,眼神示意道。 若是父亲提前回来了,就说她进宫去住了。若是舅舅来问,就说她和父亲一起回老家了。 “去吧,一路小心。”谢克己望着走远的马车,待了好一阵才走。 “放心吧哥哥,我算过了,我今日诸事皆宜。对了对了,苏伯伯送的特产可得留着等我回来再拆,哥哥别偷看。” “好,快去快回。” 快到傍晚时分,谢月凌一行人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行进,终于抵达了清净观。 观门轻掩,仿佛与世隔绝,只有偶尔传来的诵经声和树上的蝉鸣声。 “崔诏,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是谢家小姐来了,让那个国师的什么师兄来见我。”谢月凌轻抬下巴,语气中带着傲气。 这是她在外的惯常做派,整个上京都晓得她是被宠坏的了郡主,不学无数,刁蛮任性。 崔诏领命上前,轻轻叩响观门上的铜环。 不久,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的道士缓缓拉开了门。他身着青色的道袍,面容清秀。 “居士有何贵干?”小道士的声音平和,不带一丝波澜。 崔诏微微颔首,恭敬地说道:“我是谢家的崔诏,我家小姐谢月凌特来拜访国师大人的师兄,烦请通报一声。” 小道士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转身进入观内。 片刻后,他再次出现在门口,面带歉意地说道:“玄青道长料到小姐会来,但...此时不是相见的时机,望小姐等待几天。” “这……”崔诏面露难色,回头望向谢月凌。 “无妨,既然人家不愿见,我们便自己进去瞧瞧。”说着,谢月凌率先跨过门槛,崔诏与琪关紧随其后。 小道士再次歉意地笑了笑,说道:“玄青道长说,此时见他,他什么都不会说。若小姐能等,到时自然会倾囊相告。” 谢环顾四周,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不如就在此住下,明日再做打算。 “好吧,我们就住下。”谢月凌说着,便带着崔诏和琪关进入了观内。 小道士领着他们穿过了前院,来到了一处清净的厢房。这里环境幽静,窗外是一片竹林,风吹过时,竹叶沙沙作响,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谢小姐,这里便是你们的住处,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小道士说完,便退了出去。 谢月凌打量着房间,虽然简朴,但干净整洁,倒也符合她的心意。她坐在窗边的木椅上,望着窗外的竹林,心中却在思索着自己的计划。 “郡主何必亲自来见,派人请他,难道他还敢驳了谢家的面子。”琪关一边整理着行囊,一边问道。 谢月凌摇了摇头,没有告诉她为什么。 接下来的三天,谢月凌在清净观中过着平静的生活。 她每天不是随着道士们一起做早课,诵经念佛。就是沿着山间小径,下河捉鱼,上树抓鸟。不然就是在竹林中静坐,闲来无事算算卦。 直到第四日的早晨,当初晖透过竹林的缝隙,洒在窗前,那位玄清道长才请人传话让她过去。 那道长身着道袍,眼神深邃而平和,看样子不过及冠的年纪,可国师都已近不惑,他师兄怎么这么年轻。 “郡主,久等了。”玄清道长微微一笑,站起身,像谢月凌行了个礼。 谢月凌没搭理他,走到道长对面的蒲垫坐了下来。 “坐吧,不必多礼。” 这道长让她等了那么久,自己不摆点架子,岂不是吃亏。 “郡主安好,您想问的贫道都知道了,不过郡主真的想知道吗。” 玄清道长没有在意谢月凌的无礼,还给她倒了杯清茶。小孩子嘛,有点脾气正常,何况自己确实收了好处,要拖住她几日。 “不想知道,本小姐等你几日,我有病么。哦,我确实有。” 谢月凌掏出块银子,丢到桌上,示意他说。 “我师兄受陛下所托,算你的生路,他算的没错。你与杨慎八字相配,天作之合,你二人成亲对你运势极佳,你会一辈子平安康健。” “你该不会是...骗我?” 谢月凌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这也太玄乎了。 “我师兄没有这么多的银子,能让我为他说谎。” 谢月凌没忍住被茶呛了一下。 “我就当你没骗我,我要你帮我算,除了成亲,我能活下去的方法。” 谢月凌掏出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见他不说,又放了几张,他才缓缓拿起银票放进自己怀里,而后开口。 “有,很难。你要一辈子不喜不悲,无惊无惧,心如止水。” 他的声音在禅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锥子一般打在谢月凌的心上。 谢月凌的眉头微微一挑,“你骗钱?大夫也这么说。” “不是你放的钱吗?”玄清道长故作疑惑,真是无辜至极。 “一千两,我要出家,拜你为师。” “陛下不会答应的。”玄清道长摇了摇头。 “我有办法。” “一万两。”玄清道长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他的眼神中闪过狡黠。 “道长是不是算了我有多少钱。” 玄清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我答应你,半月之后,我会来这。” 谢月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准备离开。 “慢着。”玄清道长叫住她,“你既然是我的徒弟了,那我就送你一卦。切记,回去路上,见到任何人,不要理会。” 谢月凌给了玄清道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转身离去,心中暗自嘀咕这道长是不是给自己下了绊子。 随着夕阳西下,山间的光影逐渐拉长,她的马车缓缓驶向下山的路,沿途除了偶尔几声鸟鸣和风吹草动,未见一人。 及至上京城门,气氛却骤然紧张起来。守城的士兵逐一盘查过往行人,神色严峻,显然是在搜寻什么重要人物。 谢月凌心中隐约觉得此事或许与那道长的话有所关联,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吩咐车夫加快脚步。她知道,这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谢月凌吩咐崔诏让人去查上京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进了城门,在一条小道上,一阵嘈杂声从不远处的小道上传来。 谢月凌心中一紧,悄悄掀起窗帘一角,只见一群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人踉跄跑来,为首之人正是苏棠,他的脸上血迹斑斑,面色苍白,双眼无神,被左右搀扶着,显然是受了重伤。 她立刻让马车停下,走下马车,看着苏棠,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苏棠,发生什么了。” “郡主,我家将军遭奸臣诬陷,被指控谋反,如今将军府已被抄家。少爷和我们东躲西藏了好些日子,但还是被巡检司的人追杀了上来。 恳请郡主念在与我家少爷多年情谊的份上,出手相助,救我家少爷出城吧。” 说话那人是苏将军身边的心腹周赟,平常苏家给谢家送东西都是他来的。 “我去找陛下,苏伯伯怎么可能会谋反呢。” 谢月凌睁大了眼,苏家早年有从龙之功,若论与陛下亲近,便是谢家也不急。苏将军又怎么可能会谋反,陛下又怎会信苏伯伯谋反呢。 “郡主”,周赟忽的朝谢月凌跪了下来,双眼通红的说,“郡主,没用了,将军已经...自尽了。我求您,看在将军曾经对您,对谢家的份上,给苏家留个后吧。” 在此期间,苏棠一直没有说话,他仿佛被人抽走灵魂,只是呆呆地被人扶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谢月凌的心像被重锤击中,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周赟,又转头望向苏棠,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周赟跪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哽咽着说:“郡主,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但凡有一点可能,将军都不可能选择了自我了断,他一定是无路可走了。” 忽的谢月凌想起了那道士的话,切记,回去路上,见到任何人,不要理会。 回来的路上她自己也给自己算了一卦,虽她道术浅,却也算出她今日诸事不宜。 第24章 苏家公子(回忆) 谢月凌闭上眼,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立刻转身,对着崔诏和琪关说道:“你们让几个人跟他们换衣服,让他们坐到后面放行李的马车上去,将苏棠送到我的马车上去。” “你们便假装我的小厮,随我出门看病。你们低着头,又在马车上有我在,他们不敢查问你们,” 崔诏闻言,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迅速从随行的侍卫中挑选了几人,与周赟等人交换了衣物,同时地将重伤的苏棠扶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停在了城门前,守卫立刻上前盘查。 “车里是什么人?”守卫的声音严厉。 谢月凌缓缓掀开车帘,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威严,“怎么,宁平郡主的车架你们也认不得了?” 守卫将领看到谢月凌,立刻恭敬地行礼。“郡主,城门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城。” 谢月凌的脸色一沉,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凉意,“你说,如果今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是给你下令的人背这个责,还是你背这个责呢。” 守卫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若是这小祖宗出了什么事,他的脑袋绝对不保。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开了道路,让谢月凌的马车通过。 马车驶出城门后,一路疾驰,沿途的风景如同画卷般在窗外快速掠过,但此时无人有心欣赏。 苏棠的情况危急,她怎么叫他,他都不出声,怕不是魂被吓走了。 谢月凌紧紧攥着马车的扶手,她催促崔诏:“再快点!” 崔诏闻言,更加奋力地挥动着鞭子,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此时已是夜里,山路难行。 城郊有个药庐,正是虞大夫的居所。 虞大夫是江南有名的神医,当年陛下曾特地派人请他来上京,可他却已年老不愿来京。他无官身,可以不受天子之诏,但他的医术却是天下闻名。 还是当年苏棠特地下江南,亲自拜虞大夫为师,才将他请到上京。 终于,马车停在了竹林深处的一片空地前,药庐的轮廓在竹影中若隐若现。 谢月凌迅速跳下车,崔诏和琪关紧随其后,他们合力将昏迷的苏棠从马车上抬下来。 “虞大夫!虞大夫!快开门!” 周赟拍打着药庐的木门, 片刻之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探出头来,正是虞大夫。 虞大夫扫视了一眼眼前的情形,看到昏迷着的苏棠,立刻明白了。 早些天来看病的人有提到过苏家谋反被抄的事,他也派人去打听过消息。 “快,抬进来。”虞大夫简短有力地吩咐道,随即转身引路,将苏棠送入了药庐内的一间药室。 “情况不妙,但还有救。”虞大夫沉声道,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你们先出去,我需要为他施针。”虞大夫转身吩咐药童去熬安神药,又让他去取人参来续命。 “我车上备了人参,是千年的,琪关,快去将我的药柜拿来。” 那人参是谢月凌随身带着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就更好,我记得你那还有金疮药,都拿过来。” 虞大夫看着脸色苍白,手脚颤抖的谢月凌,就知道她受惊了,情绪过于激动了。 连忙往她穴位上扎了一针,让她定住心神,她的病一但犯了,便是凶多吉少。好在谢月凌自小心神就稳,对事更是漠不关心,极少大喜大悲。 自虞大夫来了上京,谢月凌的病就是他在看着,所以无论是对她的病的症状,还是药柜有什么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药室内弥漫着草药的香气,虞大夫用温水清洗了苏棠的伤口,然后,从药柜中取出了一排银针,开始为苏棠施针。 针施完了,药煎好了。 谢月凌将药液倒入碗中,然后端到了苏棠的床前。 她轻轻地扶起苏棠,将药液一勺一勺地喂入苏棠的口中。苏棠的喉咙微微动了动,药液缓缓流入他的体内。 “他暂时稳定下来了,但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说完虞大夫就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谢月凌、苏棠、周赟四人,等了一炷香,苏棠才渐渐转醒,见他醒了,四人都安下心来。 “你们打算往哪里走,我派出去人回来禀告说,因为苏伯伯自尽于狱中,陛下已经不再查下去了,明日便决案。” “我要回去,见我父亲。”苏棠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还是颤抖着嘴唇说出这句话。 苏棠和谢克己一般大的年纪,不过才十四,那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苏棠...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谢月凌顿了顿,接着又开口道:“你回去,死路一条。先不说你没有证据为苏伯伯翻案,苏家的仇敌就会将你撕杀赶紧。就算你有,君心难测,陛下绝不会承认往昔的谬误,也不会...放过你。” “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苏家上下,含冤而死,毫无作为吗!我两个哥哥是为了百姓战死的,到现在连尸骨都不见。 我父亲满身的疤都是当年为了保护陛下,一刀刀被杀手砍的。爹爹从小就和我说,苏家根基不稳,让我不要冒头,不要惹事,甚至连科举都不能去考,生怕苏家势大让陛下忌惮。 可如今西戎退了,我们苏家便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就这般轻易地被抹杀吗?我要问问他,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可以这么冷,这么狠。” 说到这里,苏棠的声音颤抖着,眼中噙满泪水。 谢月凌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摸样,苏棠一直都是风轻云淡,微微笑着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不能击败他。 可如今,他已经被折去了所有的傲骨,所谓的从容不迫也变的成了不甘。 “不!我不甘心!苏家的荣耀与牺牲,不容许被如此践踏!我们苏家,从未有过半点的背叛与退缩!我定要为我苏家,讨回一个公道!” “那你就回去,回去死,和整个苏家一起去死!” 谢月凌的话音未落,泪水像断了线的琉璃珠般从她眼里落下。 “苏棠哥哥,你走吧,找一个地方慢慢活着,别让苏家最后的希望埋进土里。 事情的真相我并不知道,其实你也不知道吧。去查清真相吧,如果苏家真是无辜,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帮你的。” 谢月凌从怀中掏出她的令牌和事先准备的一千两银票,放到苏棠手中。 “出了上京,凭此令,城门守卫不敢拦。一路去江南,那里是你的家乡,回去看看吧,我会求陛下将苏家族人葬回苏州的。” “谢谢...宝儿,希望我们...” 苏棠呆呆的抬起头看着她,好像已经被谢月凌劝住了。 “还能再见。”说完最后最后一句话,苏棠因为体力不支,又晕倒了。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在了药庐前的空地上。 谢月凌站在药庐的门口,目送着苏棠被周赟几人小心地抬上了另一辆马车。 “郡主,我们走了。” 周赟的声音中带着沙哑,他深深地看了谢月凌一眼,眼中满是感激。 谢月凌点了点头,“去吧,照顾好苏棠,小心行事。”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渐渐远去,谢月凌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她转身回到药庐,虞大夫已经收拾好了药室。 “虞大夫,这次多谢您了。”谢月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诚恳。 虞大夫摆了摆手,示意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郡主不必客气,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本分,何况他还是我徒弟,可惜啊,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教他呢” 一路上,她望着渐渐泛白的天色,如同细腻的水墨在宣纸上缓缓晕开。 回到谢府时,天已大亮,谢月凌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 她下了马车,回到谢府,府内一片宁静,问了下人,得知父亲还没回来。 显然,父亲是知道什么,提前出去避祸了。 谢月凌径直走向自己的月梢苑,她有些事想问问谢克己。 “来人,去把少爷叫来。” 不久,谢克己匆匆赶来,“妹妹,你回来了。” “哥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给我传信?为什么连我的人,也没有给我传信。” 谢克己的脸色微微一变,“妹妹,你和苏家人亲近,我怕你知道会受不住。至于你的人,陛下...也不想你插手这件事。” “崔诏,给宫里递折子,说我要面见陛下。琪关,叫人备马车。” 谢月凌招了招手,让他二人去办。 “妹妹是想要为苏家求情吗?此时大局已定,陛下于今晨已下旨判了苏家谋反的罪,此时不可冲动啊。” 谢克己出声阻止道,不告诉妹妹,就是怕她受惊吓,怕她冲动,去替苏家求这个情。 “我没这么蠢,苏家的事,事到如今,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苏棠,他于我有恩义,有情谊,我不得不帮。” “回小姐,折子已递往宫中,马车也已备好。”崔诏和琪关同时来报。 第25章 贻笑大方 马车辘辘,驶过繁华的街道,穿过宁静的巷弄,最终停在了皇宫的门前。 谢月凌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领路的公公早已等候多时,恭敬的将她迎了进去。 垂拱殿门乃官家平日处理政务、召见众臣之所。此时几位皇子正在门前,等候陛下召见。 领路的公公说,陛下在召见要臣,要谢月凌先在垂拱殿门等等。 “妹妹进宫,是为了...苏家的事吗。”大皇子萧明远首当其冲的来找茬。 因为谢家和王家素来不和,且这大皇子还是讨人厌婉宁的亲哥哥,所以谢月凌一向不待见这个大皇子。 当然,谢月凌除了和三皇子略能说的几句话,其他的皇子公主她都是不待见的。 与其和他们虚与委蛇的做戏,不如一开始就冷待,省去许多麻烦。 “大皇子安,二皇子安,三皇子安,四皇子安。” 谢月凌朝眼前的众位皇子请安,边请安边想舅舅生这么多孩子记得住吗。 “妹妹不必多礼。” 萧明远连忙扶起谢月凌,说到底,二人还是堂兄妹关系,本不必如此多礼的。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谢月凌回答了萧明远刚刚的问题。 “若是的话,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苏家之事已板上钉钉,你不该再去惹父皇生气了。若不是,妹妹便好好陪陪父皇,父皇最疼你,也能让父皇欢喜欢喜。” 谢月凌被气的笑了一下,其实她并不讨厌这位大皇子,只是两人立场不同而已。 不过这位大皇子总爱做出兄长的模样,教人做事,她这位刁蛮郡主,可忍不了。 “大哥哥是要做太子了吗。” 谢月凌轻轻甩开萧明远的手,眼神中带着几分敷衍。 “说的什么胡话,父皇春秋正盛,怎可如此胡言。” “不是啊,我还以为哥哥要入主东宫,不然怎么如此着急教训我。”谢月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多年大皇子没看清局势吗,以为我叫了你几句殿下,你就真觉得可以教训我了。” “我并非教训,我只是...”萧明远连忙解释,这小姑娘,脾气可真大啊。 “只是什么,好意?这话说出来也就只有你信。这天下,只有陛下和我父亲能训诫我,便是连我亲哥哥也不能说我半句,何况是你。” ...... “殿下不说话,是想等以后做了太子,报复我。那可惜了,我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我...”萧明远话还没说玩,就被谢月凌一句一句顶的没话说了,竟然还被反咬说他在心里计较。 萧和昶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妮子骂人可真是不怕得罪人,不过她都得最的七七八八了,也不怕这一会。 “三皇子笑什么,你以为你和他差很多吗,人家至少还能装的像,你?贻笑大方。”谢月凌的目光转向萧和昶,眼神带着几分挑衅。 萧和昶收起了他的笑,开始在一旁翻白眼,现在轮到萧明远和其他几位皇子笑了。 谢月凌心情实在是糟糕,任谁来了都要被她呛上几句,何况她也没和三皇子关系有多好。 “宁平郡主,陛下有请。”一名太监匆匆走来,打破了这场尴尬的对峙。 谢月凌轻轻整理了一下被微风吹乱的发丝,随着太监,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垂拱殿的门前。 太监推开了门,谢月凌迈步走了进去。 垂拱殿内,皇帝正坐在龙椅上,殿内的气氛庄严肃穆,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谢月凌跪下行礼,声音清脆而有力:“臣,谢月凌,拜见陛下。” “宝儿,上前来吧,和寡人说说话。”皇帝的声音中温和,仿佛没有被苏家的事影响半分。 谢月凌站起身,缓缓走向前,而后坐到舅舅旁边。 “宝儿今日来,是为了苏家的事吗。” 陛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她,像是询问,像是警告。谢月凌心中咯噔一下,她晓得舅舅再疼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干涉他的决定。 “宝儿不为苏家,只为苏棠。” 谢月凌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又跪地上,抬起头直视着皇帝。 “苏棠?你昨日救下的那个。” “舅舅知道?我身边,哪一位是舅舅的人,崔诏?还是琪关?” “他们是你母亲留下给你的人,绝不会背叛你。同样,舅舅的人,也不会害你,只会保护你。” 皇帝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他抬手,将谢月凌扶起,让她坐回去,不必跪着。 “放心,你带他出城,不是什么大事,没人敢说什么的。” “舅舅打算什么时候抓他回来。” “宝儿很聪明,等他和苏家叛贼会和,再一网打尽就好。” 谢月凌苦涩的笑了笑,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暴露了她,许是上京生活太过安定,早让她失了防备之心。 “舅舅,放了他吧。” “为什么,宝儿应该明白寡人为什么要他的命。” “斩草除根吗,可是苏棠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和宝儿一样是个孩子啊。” “孩子又如何,小狼终究会长大,会回来替老狼报仇。” 苏棠死不死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家的旧部,终究是个隐患。 “舅舅,从小到大,宝儿没有求您什么,我只求您这一次,,放了他吧。” “宝儿,不会是动心了吧。舅舅和你说过的,对别人,可以虚情假意,可以互相利用,可一定不要有真心。不然,会伤到自己的。” 皇帝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凝视着她。 “真心?我哪里来的真心。” 谢月凌苦涩的笑了笑,陷入了回忆:“从小到大,我身体不好,没有人愿意和我这个病秧子来往,怕我死了,牵连他们。 因为婉宁不喜欢我,连带着上京皇族和官员的孩子更不敢同我玩,见了我就跑。此后我也倔,任性得很,谁敢和我搭话,我就将他们吓跑。 可唯有苏棠和杨慎他们不怕,他们是把我当亲妹妹的,反正我们三个,刚好都是异类,也算合适。 若舅舅觉得我的求情一定要有个理由,那就是苏棠当年远去江南,在那里呆了半年才将虞神医求来,为我医治。自此我也算好了许多,能翻墙,也有力气呛人了,也不会连骂人都会犯病了。” 待到谢月凌说完,她才发现眼泪不知何时决堤,落在衣服上,成了一片片星河。 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妹妹,宝儿和你越来越像了,重情重义,可这才是他最担心之处。 “宝儿,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很好。舅舅可以答应你,不取他性命。苏棠既已离开,便让他远离这是非之地,永不回京,这是舅舅能为你做的最大让步。至于苏家余孽,是必须清理的。” 谢月凌眼中闪过泪光。“谢舅舅,宝儿不会让舅舅为难的。” 皇帝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轻轻地拍了拍谢月凌的手。“好了,宝儿,你回去吧,你要好好休息了。” “臣告退。” 皇帝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宠溺。“去吧。” 谢月凌转身,缓缓走出了垂拱殿。垂拱殿到宫门口的路很长,本来她是坐轿子进来的不觉得,可现在她想走回去,想看看这路到底有多长。 回去的路上,萧和昶又跟了上来,美名其曰:护送出宫。 “怎么了,贻笑大方,没被骂够。” 谢月凌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萧和昶还在她面前晃悠,真是来找骂的。 “没规矩,叫哥哥。”萧和昶手里晃着一块牌子,吊儿郎当的模样真相街边的混子。 “你若是真想当我的哥哥,那便拿出点哥哥的样子来,别整天吊儿郎当的。”谢月凌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萧和昶。 萧和昶却毫不在意她的态度,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哟,咱们的小郡主这是生气了?来来来,哥哥给你赔个不是,不该在你说大哥的时候,在一旁偷笑。” 谢月凌见状,嫌弃地说道:“人家大皇子会装模作样,你也别把好恶都放在脸上,免得被人利用了去。” 萧和昶收起笑容,眼神中带着几分认真地说道:“所以妹妹是站在我这边的?” 谢月凌微微挑眉,反问道:“殿下想拉拢我?” “妹妹聪慧,拉拢你,就等于拉拢了谢杨二家,况且父皇那么疼你,你说几句话,不必我们日日殿门等着请安好得多。” 谢月凌闻言,嘴角冷笑,说道:“殿下真是好算计。十年以后,若我还没死,殿下再来拉拢我吧。不过与其找我,不如想着如何应付列位臣工,让他们心甘情愿拥立你为太子。” 说这话的时候,城门已经到了,原来这条路也不是很长啊。 “城门到了,臣告辞。” 崔诏等人在宫门口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看到谢月凌走出来,纷纷迎上前去。 谢月凌被扶上马车,过了一会,她掀开帘子,对崔诏说道:“崔诏,去查,昨天到刚刚我回府,谁出去过,处理掉。” 第26章 所谓阴谋 吃饱喝足,谢月凌两人正打算出门时,一队人便赶了过来,领头的人正是崔诏。 本是吩咐了崔诏在府里的等着的,可崔诏久不见郡主归来,便猜到郡主定是迷了路,特意出来寻她。 “郡...小姐,属下来迟。”崔诏半跪着给谢月凌行了一礼,而后起身走到谢月凌旁边,顺势隔开了昕寒。 崔诏回府后就听说自家小郡主带回来个男人,很是宠爱。这可怎么得了,郡主年纪还这么小,很容易就被人骗了去。 “这么多年不见,崔诏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谢月凌见他的小动作,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属下...不太懂小姐的意思。” “一样的...老古板,听说你还不成亲,等着给我带孩子么。” “自然,等郡主的孩子出生,我手把手教他武功,教他轻功、剑法、骑射...” 昕寒听见此话,朝着崔诏的方向瞪了他一眼,可惜他脸上蒙着布,对方没有收到这个眼刀。 “不用你。”昕寒冷冷的抛出了这句话,学着刚刚崔诏的样子隔开了他,而后慢慢的挽上了谢月凌的手。 没人在的时候,羞涩的跟小媳妇似得,有人在时,却有大胆的很。 “小姐,这位是...” “这是我路上招的的暗卫,特别能打,主要是长得很好看,带出去多有面子。” 谢月凌大手一挥,真有纨绔公子抱着小娇妻那味了。 崔诏叹了口气,不禁感叹道孩子大了,只得支支吾吾的说了声:“要节制一些。” 可怜谢月凌纵观群书,竟一时没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反而想着果然人年纪大了,说话都有些听不懂了。 “那杨将军,怎么办啊。”崔诏犹豫了下,为了郡主的终生幸福还是开口劝了几句,“杨将军今日来过,等了小姐很久...我瞧他的样子,小姐不考虑考虑吗。” “我记得周家的那位姨对你也很不错,要不崔诏你也考虑考虑?” 谢月凌开始反击了,看谁先给谁牵上红线。 崔诏顿感不妙,开始岔开话题了,“就光今天,已收了几十张帖子了,都是请小姐过府参加宴席的。什么游园会,什么诗会,不知为何,*全赶在这时候,有英国公家的小姐,盛王爷的公子.....小姐有想去的吗。” “怎么,我才回来不过两日,谢克己是打着锣鼓满上京叫唤了吗。” “是陛下,陛下今日特意在早朝上问了国公爷,散朝后各府的帖子便送过来了。” “都放着吧,有空再说。” 谢月凌挥了挥手,心想如果来找自己算卦的人有这么多就好了。要不,去宴会上摆卦摊,好像...也不是不行。 “公子,还在祠堂跪着呢。服侍少爷的人说,这两日,少爷都未进米水。” 崔诏出来时去见过公子一面,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却还是跪的笔直。 他想着兄妹二人关系这么好,一时吵闹,还是得解决的。 “我有吩咐不给他吃喝吗?” “公子说,不见到小姐就不吃。” 谢月凌停下脚步,手腕上带着佛珠变得格外的咯人。 “敢威胁我,让他饿死去吧。” 回到谢府,谢月凌虽口上强硬,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向了祠堂的方向。 祠堂内,谢克己依旧保持着跪姿,只是那双眼眸此刻已失去了光彩,显得空洞而疲惫。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还尚未清理。 谢月凌推开门,冷风夹杂着檀香拂面而来,佛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她站在祠堂的光亮中,佛珠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轻轻转动,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的目光落在脚下人的脸上,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庞如今却让她感到陌生。 “你…”谢月凌刚开口,声音却有些哽咽,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大哥想明白该做什么了吗。” 谢克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去,他缓缓站起身,膝盖因长时间的跪地而有些僵硬,身形微微摇晃。 祠堂内,烟味缭绕,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他看向谢月凌,声音沙哑:“宝儿,陛下这些年不断地处理前朝之臣,崔家、苏家、杨家等不是辞官就是隐退,而今只留王谢二家独大。你知道,为什么谢家没有同苏家一样倒下吗。” “因为制衡。” 当今深谙权谋之道,在位二十一年,退西戎,除士族。且他心狠手辣,哪怕是手足兄弟,都不过是他皇权路上的垫脚石。 “是啊,因为制衡。宝儿不觉得,三皇子很像陛下吗,一样的不择手段。” 谢克己微微笑着,如毒蛇吐信一般,危险又迷人。他走上前,帮谢月凌带好手上的佛珠,一圈一圈的缠在她的手腕处。 “三皇子登基,我们尚有生机,可大皇子,呵,或许活的人只有你。”谢月凌挣开他的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他们...都不会放过谢家的,帝王之心,最是难测,苏家便是最好的例子。只有将权利牢牢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才是最好的结果。” “你...什么意思。”谢月凌心中一惊,隐隐约约猜到了对面人的想法。 “妹妹是聪明人,我知道的,妹妹想做的很多事,都需要权利。我一直是妹妹的刀,我会为你杀掉所有拦你路的人。” 他又重新攀上了谢月凌的手腕,他的妹妹长大了,但还是如从前那般心地善良。谢克己想,若是从前的她,怕是会即刻杀了自己,幸好他们...是兄妹,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那大嫂呢,也是算计。” “不是算计,是互相利用而已。” “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要插手王家之事。” “九原赈灾一事只能让王刺史一人认罪,对王家,” 谢克己微微一顿,神色复杂地望向远方,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九原赈灾一事,只能让王刺史一人认罪。王家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若不能一击必杀,还不如不要动手。且陛下更在乎的是朝堂安定,他不会让王家轻易倒下的。” 他转过头,目光深邃的看着谢月凌,“只有杨慎在查赈灾粮之事时遇刺身亡,才能将局势推向无法挽回的境地。杨老将军为击退西戎而而死,因此,杨慎在西北这么多年,深得军心。只有他的死,才能激起朝野与天下百姓的愤怒,逼得陛下不得不下决心处置王家。” 谢月凌的眉头紧锁,她心里知道,谢克己的话不无道理,但这种不择手段的做法,不该是他的手笔。 “可杨慎没死,死的就快是你了。” 谢克己自信地说:“岁寒不会出卖我的,他的弟弟在我手上。” 谢月凌伸出手,缓缓抚上了眼前人的这张脸,看着他的眼睛,陷入了思绪之中。 最开始见到他时,或许是血缘相连,也或许是少年热血让她昏了头,看他那副被打的半死的模样,便出手救了他。 谢家有好几房人,有人同她说,父亲膝下无子,家业将来都要有过继的兄弟所承。她不愿见到谢家落到那几个纨绔少爷手里,便一意孤行的让父亲认了他,让他读书、习武,将来做个合格的世子。 到后来,她看着苏棠那样的才华,那般的温润君子。便想,我的哥哥,同样是世家公子,别人能做到的,他也一定能能做到,就让他也一起读了书。 等到快十岁时,她又知道自己或许会命不久矣,便让他去读国子监,想着让他做官,也可有自保之力。 可如今,他变成如此模样,满眼算计,当年所为,是否是自己做错了呢。 “杨慎没有杀岁寒,我会派人处理掉他。”谢月凌侧过身,看着祖先排位,声音冷冽如冰,“兄弟情谊,怎么会有自己命重要,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妹妹的命比我重要,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所以说你蠢!兄妹算什么,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 谢月凌的眼眶渐渐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谢克己。 她的双手紧紧环住谢克己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肩膀微微颤抖着。 “蠢货!” 谢克己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妹妹,眼中满是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妹妹是原谅我了。” 谢克己心里突然泛起一阵甜,就如同小时候一样,当时谢月凌每每同杨慎他们出去,回来后给他带的糖葫芦一样甜。 “我若不原谅哥哥,哥哥是要饿死自己吗。大皇子好说,可王家不好糊弄,至于嫂嫂,也未必可信。” “为了妹妹,哥哥一定会小心。” 谢月凌叹了口气,谢克己已经深陷其中,此时想要抽身已经太难了。 “好了,你收拾收拾吧,我让人给你备了饭菜。明日还要上朝,刚上任不久,不要被人拿住把柄。” “谢谢了,妹妹。” 第27章 半折之车 回到自己的房间,谢月凌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脸。 昕寒则在一旁的凳子坐着,擦拭着他手里那把随身带着的剑。崔诏说,这是惊刀门所铸的铭剑之一,天下不过十把,而惊刀门的铭剑从不外传。 谢月凌的手指轻轻抚过桌上的信,这是岚娘刚叫人送来的。这些年,她虽一直在青云山修行,却一直和岚娘有些书信来往,向她打听过往事。 岚娘办事果然快,早上刚问的事,晚上就眉目了。 谢月凌一共问了两件事,原本有一件是不想问了的,但岚娘还是查了,一起递了信过来。 “昕寒,你的剑是从何而来,看起来很值钱的模样啊。” 谢月凌搓搓小手,打算顺过来仔细瞧瞧,不过还没等她动手,昕寒就乖乖把剑双手奉上了。 “剑有些锋利,你小心些,应该能买些钱。”昕寒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让谢月凌心中有些难受。 难道自己在他心里,已经穷成这副模样了,不过买了几件衣服,竟然沦落到要卖手下的剑来过活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我有钱得很,怎么会典手下的剑。” 谢月凌推开剑,撇了撇嘴,极力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昕寒顿时有些错愕,许是突然发财的谢月凌让他难以相信,手上的剑一时不知是收回还是放下。 “别岔开话题,我听崔诏说这是惊刀门的剑,难不成你是惊刀门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或者,你偷了人家的剑,啧啧啧,大案啊。” “这剑,是教我武功的人给我的报酬。” “教你武功的人?你的师父。” 昕寒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他说,我是他养的狗,不是徒弟。” “大胆,我们昕寒这么厉害,竟然敢说你是狗,告诉我他是谁,我带你去报仇。” “他已经死了。”昕寒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与他无关之人。 “啊,那他肯定是作恶多端,被仇人干掉了?快和我说说,江湖轶事,以后我还能和人吹嘘吹嘘。” 谢月凌晃着昕寒的手,求着他讲故事,她已经好久没听过故事了。 “我记事的时候,那人就在我身边了。他让我帮他干活,然后会给我吃的,他说,我是他买来干活的狗。 后来大一些,他就开始杀人,也让我杀人。可惜我看不见,总是还没杀掉别人,就被别人打得半死,然后再被他打的半死。 不过也有好处,我也更强一些了。就这样过了几年,我发现他杀的人总是比我杀的多,比我杀的强,我想是他的剑好,我每次都是用力气扭断别人的脖子。 这把剑很利,很快,我想我有了这把剑,会更强。我问他,我怎样可以有这把剑,他说,等他被人杀死,我替他收尸,这把剑就是我的了。 后来我等他被人打伤,然后杀了他,再给他收尸。这把剑,就成我的了。有了这把剑,果然好,我开始接悬赏令,杀了很多人,也赚了很多钱。再后来,我就遇见渺渺了...” 谢月凌伸手制止,“停,说道这里就可以了。” “渺渺不想听接下来的事吗。”昕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 “接下来的事我也算主角,还用听?”谢月凌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昕寒生气了,原本他讲了前面这么多没意思的事,就是想接着讲遇见渺渺以后的事,那才是有意思的事,可为什么渺渺不想听呢。 可谢月凌目前还没发现他的小脾气又犯了,开始感叹道:“好坎坷的身世啊,如果加以润色,能赚大发了,唉唉唉,你怎么不说话?又生气了?” 昕寒的脸色更黑了,他感到一阵憋屈。“渺渺,你真的不想知道后来的事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胁。 她用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慢慢凑上去,用手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哎呀,昕大侠,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嘛,来来来,给姑娘笑一个。” 昕寒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他猛地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渺渺,你别闹了,我...我难受。” “哪里?是这里,还是这里?” 一双小手开始在他身上作乱,一会摸摸额头,一会摸摸喉结,要不是拦着,恐怕就要往下检查一下了。 谢月凌突然想起和师父的约法三章了,怪不得师父说不可以调戏小公子,看小公子害羞果然有趣,有些...想,再来一次,怪不得师父不让自己干。 “昕大侠,你的脸好红啊,是发烧了吗。” “我...我不知道,有些热。” “那里热?” “下...腰上,不舒服,想...有些渴,渺渺别看我。”眼见他的脸,越来越红,谢月凌觉得更有趣了。 “那,牵牵我的手,会不会好一些。” 她伸出手,从昕寒的腰上一点点往上抚,手靠近胸膛时,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好快。等手指抚到了喉结的时候,还‘不经意’的轻按了下。 眼见昕寒双眼开始泛起红色,整张脸都像火一样热,谢月凌的恶趣味又开始泛滥了。 “好热啊,昕大侠的脸。我的手凉凉的,喜欢吗。” “喜...喜欢,渺渺,我...我出去一下。”昕寒站起身,还没迈出步,就被谢月凌的手拉住衣服的腰带,这是谢月凌早上给他买的,是她喜欢的靛蓝色,他一回来就穿上了。 谢月凌原本只想拉住他,没想到昕寒没系好腰带的结,她一拉,腰带就掉下来了,整件衣袍也从昕寒的肩头滑落,露出里头的白衣。 衣服有些小,紧紧裹着他的胸膛,勾勒出里面的线条。谢月凌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昕寒也愣住了,他双手无措地悬在半空,想要去拉回衣袍却又不敢。他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双眼闪烁着羞涩,想了想,他又坐回到凳子上,等着谢月凌‘处置’。 谢月凌看着昕寒这副模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他,怪不得崔诏让她节制,真好玩。 谢月凌也是看过些话本子的人,自然晓得,昕大侠,他动情了,动情的样子,真好看。 “昕寒,你...你的...真好看。”谢月凌的声音带着调戏,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昕寒的胸膛,一点,一点的抚着。 昕寒的身体微微抖着,他努力调戏想保持镇定,但却越来越难控制,心跳的好不规律,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浓。 他低下头,不敢去看谢月凌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奇怪,往常他靠近渺渺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可从没有这次的感觉强烈。 若是从前,他井水冲冲就会好,按道理,现在他应该出去像往常一样。可不知为何,他想留在这,想看着渺渺的脸,他晓得渺渺在欺负他,但他好喜欢,好难受,又好舒服。 “渺渺,你…你别这样。” 谢月凌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用手指在昕寒的肌肤上勾勒着图案,一点一点往下。她的手指冰凉而柔软,让昕寒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渺渺,我...我真...有些难受。”昕寒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饶,他的声音中带着哀求。 谢月凌的指尖在昕寒的腰间轻轻滑过,带着一丝挑逗:“昕寒,你的腰真细。”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还要和你说正事呢。” 昕寒仿佛突然之间找回了一丝清明,他慌乱中拾起地上的衣袍,胡乱地套在身上,连腰带都来不及系紧,便夺门而出。 “昕寒!”谢月凌在身后喊道,“我的正事还没说...呢?” 她看着昕寒狼狈逃窜的背影,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 本来她是打算让昕寒去杀了那个人,可刚才又想到,杨慎见过他,便不好再出手了。 谢月凌站起身,摇了摇挂着的铃铛,不多时,崔诏就敲了房外的门。 “进来。” 崔诏闻声推门而入,步伐稳健,神色恭敬。 “小姐,有何吩咐?”崔诏微微躬身,问道。 谢月凌走到桌边,轻轻坐下,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看了一眼崔诏,“崔诏,去王家挑一个合适的人,派个人和他一起去杀了杨慎府中关着的那个人。” 崔诏闻言,问道:“小姐,您说的那个人是谁?” “岁寒,你认得的,就是...” 崔诏闻言,心中一震。岁寒,这个名字他自然认得,不过鲜少人知道他是谢府的人。 “小姐,杨将军知道岁寒是谢家的人吗?”崔诏提醒道。 “若他知道,就不只是杀岁寒了。” 崔诏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有些疑虑,小姐和杨将军不是要成亲了吗,怎么。 “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谢月凌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崔诏退下。崔诏转身欲走,却又被谢月凌叫住:“崔诏,此事事关重大,务必小心行事。” 崔诏应了一声,躬身退出房间。 第28章 人傻钱多 秋风渐凉,晨曦微露。车窗外,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在秋风中轻轻摩挲,发出沙沙的响声。 谢月凌身着一袭淡雅的云锦长裙,裙摆随着马车的震动轻轻摇曳,发髻上简单地插着一支白玉簪,真有几分出尘之感。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与石板路轻轻摩擦,发出悠长的声响,不久便稳稳地停在了皇宫的门前。 谢月凌在琪关女的搀扶下缓缓下车,抬头望向那高耸的宫墙,心中五味杂陈。 转眼一瞧,只见杨慎身着笔挺的朝服,身姿挺拔如松,正静静地站在宫门口。 “慎哥哥。” “郡主安康。”杨慎闻声,微微欠身行礼。 这一刻,两人的目光交汇,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一起走吧,我有些话和你说。” 谢月凌开口,打破了这份静谧,二人一同往宫内走去。 “今日陛下会旧事重提,赐婚你我二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知道的。”杨慎微微一笑,心中思绪却飘向远方。 “最好是,前几日我还以为你中邪了,神神叨叨的,我都不想见你了。” “这么可怕吗,逗你玩的,这么多年,胆子还是这么小?” “我是道士,怕什么,该怕的是附身在你身上的鬼。” 杨慎听此,嘴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仿佛真的像中邪一般,不过随即就恢复的往常的姿态。 “杨慎,”谢月凌突然停下脚步,她的声音带着犹豫,“在西北,你可曾见过苏棠?” 昨日岚娘的两封信,一封写的是昕寒的身世,此事与昕寒所说无差。 还有一封是打听杨慎在西北的事,杨慎在去西北两年后,也就是苏棠离开上京一年半之后,二人在西北有过交集。 杨慎的脸色微微一变,自苏家被抄,这名字就成了朝堂上的禁忌,忽而听见,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苏棠?他不是已经...” 谢月凌打断了他的话,“我听说,有人在西北见过他,所以想问你是不是见过他。” 杨慎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我见过他一面,然后他就走了,再无音讯。苏棠的事情,你还是不要过多打听的好,陛下知道会怪罪的。” “他和你说了什么。” 这么多年,谢月凌都有打听苏棠之事,只不过一直没有什么眉目,最近也就只打听到苏棠去过西北。 “他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问。我二人虽是至交,却都明白,他背后有他的家族,我的背后有我的家族,不必相互为难,各自安好即刻。” 谢月凌轻轻叹了口气,“唉,我知道的,对了,杨慎,你没收到我的信吗,我明明叮嘱过你,让你不要回上京的。” 杨慎微微一愣,随即释然一笑,道:“信啊...我想起来了。陛下亲召,不得不归。不过此次,我也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就为了九原那些人?我只是没想到,杨将军还这么路见不平,果然是高风亮节啊。” “平日里总让你多读些书,看来这话还真没白说,会用这么多成语了,比当年长进多了。” 谢月凌闻言,扑哧一笑。杨慎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这么多年,这小妮子长高了不少,也聪明了不少。 两人正说着,忽然前方转角处出现了两道身影,正是萧明远与萧和昶二人。 萧明远一身锦袍,面带和煦的笑容,旁边的萧和昶则一身玄衣,一脸不耐,好似别人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一般。 “大皇子安,三皇子安。”谢月凌与杨慎二人并肩而立,恭敬地行了一礼。 “妹妹,多年不见,可安好?”萧明远的声音中带着关切,他的目光在谢月凌身上打量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多谢大皇子挂心,我很好,还没死。” “怎么这么多年,脾气还是这样,你如今长大了,要温柔贤惠些,不然的话...杨慎可就要不喜欢了。”萧明远半开玩笑的说道。 可能是多年不见,萧明远已忘了从前的教训,仍旧摆出他那大哥模样。 谢月凌的眉头微微一挑,心中冷笑,“贤惠又如何,哥哥如此‘贤惠’,舅舅不也对哥哥爱答不理吗,父子尚且如此,何况夫妻。” 萧明远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这是哪里的话,是我不争气,才让父皇费心的。” “好了殿下,差不多行了,我今日还有要事,不奉陪了。” 萧明远见状,知道自己再留下也是自讨没趣,便找了个借口走了。“那好,我先去看看宴席准备的如何,你们慢聊。” 看着离去的背影,萧和昶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而后转头看向谢月凌,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 “这么多年,还得是你,才能让他吃瘪。” 谢月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比三哥,又狂又怂。” “准备好怎么应付赐婚了吗?你不是会算卦,快算算今日运势如何。” “早就算过了,今日我万事顺意,逢凶化吉。” 三皇子挑了挑眉,眼神中带着好奇,问道:“这么神?给我算算。” “十两。” 谢月凌摊开手,示意给钱,有钱人得多要一些。 萧和昶从怀里掏出银票,发现最小也是百两面额,便放了一张到她手里。 “记得还钱。” “小气。”谢月凌接过银票。 “我又狂又怂嘛,自然也小气。” 谢月凌问了萧和昶的八字,然后拿出三枚铜钱,开始占卜。铜钱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稳稳落在掌心之中,如此往返三次。 “此卦为‘山火贲’,但变爻在六五,转为‘山泽损’。贲而后损,寓意今日运势不佳,恐有小阻。” “说人话。” “你今天倒霉。” 萧和昶闻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还好我不信这个。” 谢月凌拍了拍手中的铜钱,将它们收回袖中,“不信便罢,但记得今日若有不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萧和昶哈哈一笑,摆摆手:“我这人向来不信命,只信自己。” 看着手中的银票,谢月凌心想:还是傻子的钱好赚。不会当年师父要她的钱时,也觉得自己是傻子吧。 “你们先去宴席吧,我先去见外祖母。” 向二人告辞后,谢月凌和琪关随着宫女穿过曲折的走廊,来到了皇太后的寝宫。 寝宫内,一缕缕伽兰木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如同一层轻薄的纱帐,轻轻覆盖在每一个角落。 墙壁上,挂着精美的织锦,织锦之间,摆放着几尊铜制香炉,炉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与寝宫的氛围相得益彰。 皇太后端坐在上首,头戴珠翠,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一旁的皇帝也面带微笑,目光温和。 “宝儿,快来,到外祖母这儿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咱们的小郡主都长成大姑娘了。” 皇太后招呼着,语气中满是宠溺。 谢月凌闻言,轻盈地上前行礼,“外祖母安好,舅舅安好,宝儿给您请安了。” 说完,她乖巧地依偎在皇太后的身旁,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猫。 “怎么穿的这么素净,是不是谢家亏待你了,不给你花用,我就这知道这谢家不是...” 谢月凌轻轻一笑,打断了皇太后的话:“外祖母,有您在,谁敢欺负我呀。宝儿是出家人,总不好穿的花花绿绿的。况且,外祖母不觉得,宝儿这身衣服其实很好看吗?” 皇太后闻言,宠溺地摸了摸谢月凌的头:“好看好看,不过是我们宝儿好看。你是道家的俗家弟子不假,但又不是和尚尼姑,怎么就不能穿些鲜亮的颜色了?你年纪正好,就应该穿些鲜亮的颜色。 等下,我让李嬷嬷把这些年给你攒的好东西都送你家去,好好做些新衣裳。缺什么,尽管和外祖母说,外祖母这儿别的没有,银子还是有一些的。” 谢月凌依偎在皇太后的怀里,撒娇的晃着外祖母的手,“谢谢外祖母,宝儿知道外祖母最疼我了。” 太后转而对一旁的皇帝说道:“你也是,也不怕谢家人亏待了宝儿,宝儿回来这么多天,也不见你送什么赏赐,倒让别人都轻慢了宝儿。” “这小妮子不声不响的就回来,回来了还悄无声息的,寡人不宣她,她也不递折子求见。可见是个没良心的小妮子,别说赏赐了,可得好好罚罚。” 皇帝伸出手,狠狠的点了点这小没良心的头。 谢月凌吃痛,却也不躲,只是捂着额头,嘟着嘴,一副娇嗔的模样:“宝儿这不是怕打扰您处理国事嘛。再说,宝儿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快说是谁告诉舅舅的,真是白费了我的苦心。” “你满大街晃悠,寡人想不知道也难。” “舅舅~” 皇帝看着谢月凌这副模样,心中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好了好了,寡人错怪你了还不行。等会儿寡人也让人给你送些好东西去,省得你外祖母说寡人偏心。” “那就谢谢舅舅啦。”谢月凌站起身来,向皇帝作了作揖。 第29章 竟敢反水 皇太后轻轻抚摸着谢月凌的发丝,仿佛透过这细腻的触感,能回忆起往昔的点点滴滴。 “你母亲,她小时候也和你一样,爱撒娇,爱穿漂亮的衣裳。” “没错,特别爱撒娇。”皇帝在一旁搭腔。 “娘?娘小时候是怎样的啊。” 她从未听人提起过母亲小时候的事情,旁人也不敢同她讲。据娘的小情人说法,娘...很有故事啊。 “你娘可比宝儿淘气多了。”皇太后笑着说道,眼中充满宠溺,“整整日的淘,偏她哥哥又宠她得很。我每每教训你娘,都被她哥哥拦住,说妹妹还小,不懂事,让我别跟她一般见识。” “哪有,妹妹当时年纪小,活泼些才是好的。哪里像这小妮子,一声不响,说出家就出家去。” 皇帝继续在一旁补充,太后忍不住瞪了旁边的皇帝一眼,示意他不许插嘴,没一句她爱听的。 谢月凌心里默默嘀咕,实话说,她比娘还要淘呢。 “等她和你现在一般大时,又跑出去,闯荡什么江湖。她一个深宫长大的小公主,那里懂得人心险恶。结果,这一去就是两年,等她哥哥把她逮回来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那后来呢?娘有没有再出去闯荡江湖?” “后来就有了你这个小冤家啊,哪里还能再出去。”太后伸手抚了抚身旁的小冤家。 眼见谢月凌扁着嘴,询问道:“怎么不开心了,谁惹我们小郡主啊。” “不开心,如果娘没生下我就好了,她还能闯荡江湖,做个有名的女侠。”谢月凌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傻孩子,你娘说过,这辈子就两个心愿,一个是闯荡一回江湖,这个她已经做到了。还有一个,就是你一生平安喜乐。” 伺候的人走进寝宫,声音恭敬地回禀道:“禀太后,寿宴已经准备妥当,请陛下和娘娘移驾。” 太后轻轻拍了拍谢月凌的手背,“宝儿,走吧。今日是哀家的寿辰,咱们得好好乐乐。” 到了宴会上,宫灯高挂,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宴会开始,丝竹之声悠扬响起,宫娥们翩翩起舞,大殿内的烛火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庞。 由于不是整寿,且九原受灾,太后特地吩咐了不必大办,是以宴会并不张扬,来的人都是皇室中人以及陛下信重的朝臣。 皇帝首先举杯致辞,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后,话锋一转,引介起身旁的杨慎:“这是杨家的小子,很不错,有他爹当年的样子。这些年在西北,多次击退西戎的侵扰。这次特意召他回京要好好的封赏。” 杨慎身着朝服,身姿挺拔,目光掠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上首的太后等人,随即低下头,恭谨地行了一礼。 “臣杨慎,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闻言,轻轻抬手,示意杨慎起身。“杨爱卿免礼,你远道而归,能为哀家祝寿,哀家甚是欣慰。” “杨慎,想要什么赏赐,你尽管开口。” 杨慎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谦逊的微笑,回答道:“陛下隆恩,微臣感激不尽。微臣所求,非金银珠宝,亦非高官厚禄。只愿陛下能准许微臣继续为国效力,无论是边疆御敌,还是朝中辅佐,微臣皆愿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皇帝听后,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好!好一个为国效力!寡人便依你,封你为怀化将军,继续为国效力。” 殿内众人见状,纷纷投来各种的目光。尤其是谢月凌,目光更是毫不掩饰,按道理,陛下是先给一个枣,后给一巴掌,这巴掌也快来了。 “对了爱卿,六年前,宝儿年纪小,你与她的婚事也就没有定下。你二人乃是天作之合,今日日子正好,寡人做主,给你二人赐婚,可好啊。” “臣,谢主隆恩。”杨慎的回答简洁而有力。 这一句回答,令谢月凌措手不及,她心中暗道:这小子,怎就突然改口了,说好的并肩作战呢。 皇帝没想到这么顺利,原以为杨慎还会同几年前那般推辞一番,没想到这次竟如此顺利。 果然是少年大了,也开始思慕美人了。 “好好好,来人啊...” 皇帝正要继续发话,却被突然站起的身影打断。 谢月凌走到大殿中央,努力保持着镇定,开口道:“舅舅舅,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怎能不问问臣女的意愿就擅自做主呢?” “宝儿,不许胡闹。”皇帝的脸色微微一沉,假装生气地恐吓她,可谢月凌不吃这一套。 “这是寡人为你挑选的良配,杨慎乃是将门之后,品性才学皆属上乘。而且国师也说过,你们八字相配,天作之合啊。” 谢国公也在一旁焦急地劝道:“宝儿,莫要任性,你与杨慎青梅竹马,有何不好。” 然而,谢月凌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父亲,女儿心中已有打算,不想成亲。”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好不容易大皇子萧明远没搭腔,萧和昶又不安分了,坐在不远的一旁,一脸玩味的笑容,“哟,咱们的小郡主这是有了心上人了?还是说,单纯的就是不想嫁人?” 谢月凌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嘀咕:怪不得你今日运势不佳,原来是在这里,既然你开口了,也不算无辜。 但她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三哥说笑了,我只是觉得婚姻大事,应当慎重考虑,不可草率行事。” 皇帝见谢月凌如此执拗,眉头紧锁,问道:“宝儿,你为何不愿接受这桩婚事?莫非心中已有他人?” 谢月凌心中一动,决定给这场赐婚添点乱子。她微微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邪恶,说道:“舅舅,若说心中有人,那确实是的。不过,不是杨将军,而是......” “妹妹不必怕,大胆说,父皇定会为你做主。” 萧和昶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还不知大难临头,只觉得今天这戏真有意思,没白来啊。 谢月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殿内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萧和昶的身上,微微冷笑,“而是三皇子殿下!”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死寂。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心仪之人,竟是萧和昶?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们可是兄妹,怎能有此等荒唐念头?” 谢国公也是一脸震惊,他连忙上前,想要拉住谢月凌,捂住她让她别说下去了,却被她轻轻躲开。 萧和昶也是愣住了,他没想到谢月凌会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他只好干笑了几声,“妹妹,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兄妹啊!” 但谢月凌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深情”地说道:“是堂兄妹,臣女知道,这有违常理,但感情之事,又岂是常理所能束缚?臣女...” 眼见谢月凌还要继续胡诌下去,皇帝赶紧制止,仿佛她再多说一句就要当场气昏,“够了,宝儿,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此事,寡人会再议,再议。” 皇帝越想越气,眼见儿子还像个没事人坐在下面,就更气了,忍不住拿他先开开刀。 “还有你老三,你怎么做哥哥的,你平日胡闹也就算了,还教坏了妹妹,你,岂有此理。”皇帝转而像老三翻案,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萧和昶。 萧和昶一时语塞,平日里他虽然玩世不恭,但在父皇面前总是能蒙混过关,今日却被这小冤家坑得措手不及。 “父皇息怒,妹妹她不过是一时糊涂,说了些玩笑话。我们兄妹之情,天地可鉴啊。噢噢,我知道了,定是我今日小气了些,和妹妹要了银子,惹了妹妹不高兴。” “陛下,小女年幼无知,言语无状,还请陛下宽恕。”谢国公适时出场,缓解尴尬。 皇帝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缓缓开口:“今日之事,就此打住。宝儿你也是,兄长有什么不好,你大可以和舅舅说,舅舅自会收拾他。小小年纪,知道什么事喜欢吗,这话可不能乱说。” 谢月凌低下头,轻声应道:“宝儿知错了。” “老三,身为兄长,未能以身作则,做好兄长该做的,反而小气起来,还和妹妹要钱。你,散了席给寡人回府,好好反省几日。” 现在轮到大皇子萧明远在一旁偷笑了,心想好在自己有眼力见,没插话。 萧和昶只好无奈地点头,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父命。只怪自己今日得罪了小冤家,受了无妄之灾。 “是,父皇,儿臣遵旨。”萧和昶恭敬地行了一礼,还不忘向谢月凌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丫头,给我等着。” 谢月凌转头,当做没看到,让他幸灾乐祸,活该。反正这好哥哥要禁足几天,可以好好晾晾。 第30章 长相厮守 “你给我站住。” 刚出宫门,谢月凌便快步追上了杨慎,拦住了他的去路。 “狗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在西北做你的将军,我在上京当我的郡主。如今你说反水就反水,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杨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谢月凌,他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宝儿,言辞要有所节制,骂人也要文雅些” 谢月凌真是要被气傻了,事到如今,这人还在意这细枝末节。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骂人,要埋人了。” “宝儿,我其实,对你...心仪已久。”杨慎声音低沉,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我想与你长相厮守,这并非一时兴起,你可愿?” 谢月凌眼神中满是不信,绕着他走好几圈,上下打量着他。 “杨慎,你我三岁就认识了,你若是编理由,也该编一个可信的?你说这句话,我都不想反驳你。” 杨慎轻咳一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宝儿,国师之言也未必没有道理,哪怕只是一丝希望。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只想你一生平安喜乐。” “我看看时间,什么时候找人弹劾你。” “不够真实吗?”杨慎试探性地问道。 “特别假。”谢月凌毫不留情地回答。 “我说说笑,缓解一下气氛。” “看起来,没什么作用。” 谢月凌毫不留情的打击,怎么这些年,杨慎在西北和人学冷笑话去了么。 也好,不如实话实话算了,这点龌龊心思,不怕别人知晓, “宝儿,杨氏人丁不旺,叔伯也没有什么作为。自父亲走后,杨氏便更加没落了。与你成亲,是我唯一能争取到的,让杨氏一族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曾经不是说,不必依附他人,自己一人也能振兴杨氏吗” 杨慎苦笑一声,没想到几年前的玩笑话,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当年几人都是意气风发之时,杨慎眼见父亲为了家族,在西北苦苦支撑,不敢有一丝懈怠。 而其余叔伯们,无不是靠在父亲身上尽力吸着杨家最后一口血。 当时他便想着,自己一定要快快长大,帮着父亲,振兴杨氏。 “六年了,足矣让我知道自己当年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连我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我就更不可能了。” “可我一直觉得你能做到的。” “那,多谢宝儿的信任了。” “杨慎,与其靠着联姻所得的微弱助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对付王家吧。” 杨慎插手赈灾一事,王家不是没有收到风声,之所以到如今都没有什么动静,自然是做好了掩饰,杨慎最多也就只能拖下王刺史。 可拖下王刺史以后,王家树大根深,可不会放过杨慎,但就一个王兼文,就难对付的很。 与王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不能急于求成,必须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故而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杨慎不会出手的。同样,谢家也不会。 “宝儿愿意帮我?” “如果你能拿出让我心动的报酬,我自然会帮你。可惜了,你没有。” 谢月凌对这些事,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哪怕这人是所谓的至交好友,也不能例外,毕竟你有你的杨氏,我有我的谢家嘛。 “会有的。宝儿,即使我们不能成为夫妻,也永远是朋友,一定不要做敌人,好吗?” “自然,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如果打脸有排名,那谢月凌一定是第一。话还没落到地上,就听杨慎的手下来报,关在地牢里的人被杀了。 想来崔诏多年无事可做,一有任务,就格外积极,前天刚吩咐下去,今天就完成了。 不过今日杨慎进宫赴宴,确实是往人家家里杀人放火的最好时机。 “宝儿,陈大夫一直想着给你复诊,她如今就在我府里,不如同我一起回去?” “既然杨将军都请了,我若不去,岂不是显得太过不识抬举?” 杨府和谢府隔得不远,谢月凌小时候也总是串门走巷的。 自杨慎走后,杨府就只留下几个老人,平日里做些洒扫的活计。 走进杨府,一股熟悉而又略显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月凌跟在杨慎身后,目光不自觉地扫过那些熟悉的景致,方才懂得什么是物是人非。 “这儿还是老样子。” 杨慎闻言,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前行,边走边道:“自从父亲和母亲去世后,这里就冷清了许多,过几日我再找人来修缮一番。” 还没等到杨府地牢,手下人便急忙来报了。 “大人,那贼子一出现就把所有守卫打晕了,没人看到他的脸。另外,在地上捡到了这个。” 捡到的是一块令牌,上面刻了一个‘王’字,上面的徽记是王家独有的。 “看来幕后的人已经等不及要王家倒台了。”杨慎接过手下人递过的令牌,悠悠的说了这么一句。 “何意?” 装傻是天分,显然谢月凌没有。 杨慎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派人来杀我的不是王家的人,不过是想嫁祸王家罢了。瞧,还特意留了个证据呢,能悄无声息的入杨府杀人,武功一定不在我之下,怎么可能会留下证据。” “原来如此,还是杨将军聪明。” 原来她不是说,要在两方打斗中不经意掉落吗,这活做的太糙了。 “其实一起合作不更好,何必躲躲藏藏,毕竟我和他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因为谢克己是想要用你的命去扳倒王家,不是他坑死你,就是你坑死他。 “是啊,为什么呢?” “小道长!” 好在陈夕云适时出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陈大夫,好久不见呀。” “是啊,你看着脸色好一些,快来,这上京的药铺有好多好多我没见过的药,我买了不少来试药性,一定能治好你的。” “真的,这药可不便宜,我得先付你一些诊金。” “不必不必,这药钱都是杨将军给的。”陈夕云用手肘轻轻戳了戳谢月凌,神秘兮兮的说:“我才晓得原来你就是杨将军要救的好友,我一说给你找药材,杨将军立马就买了不少。” “那就多谢陈大夫啦,小道的性命就交托于您手里,望神医怜惜。” 陈夕云连忙摆了摆手;“可不敢当,这上京可真是藏龙卧虎,我得好好学学。” “怎么沐映姐姐没同你们在一处,我前几日才见过她。” 说到这事,陈夕云就有话说了,沐映前几日还无精打采的,这几日忙的不见人影,偏偏每天还是笑的合不拢嘴,一问才知。 “她啊,忙着挑新铺子呢。听说你愿意出钱帮她开店,她很是感激么。现在每天早出晚归的去看外边酒楼怎么开的,说一定不能让你亏钱。” “不是帮,是投资,以后我可就要天天去沐映姐姐的店里白吃白喝了。若是陈大夫想开药堂,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投资一二。” “这么多年,你还是老习惯。迟早有一天,满上京的铺子都要姓谢了。”杨慎插话道。 “谁叫我有钱呢。”谢月凌朝杨慎做了个鬼脸。 自从谢月凌投资了春风不夜楼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见到合心意的铺子就帮上一把,既帮了老板,自己也赚了不少、 “那就却之不恭了。” 陈夕云与谢月凌互相作了一揖,而后相视而笑。 等陈夕云给谢月凌诊完脉,开了药以后,天色也不早了,杨慎便送她回谢府了。 夜色如墨,月光稀薄,只有几盏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陈大夫是九原人。” 在路上的时候,杨慎冷不丁的冒了这么一句话。 “何解?” “她父母都死在王家手里了,我遇见她的时候,她的妹妹刚好饿死了。” 谢月凌转过身,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结盟了,可她和我不一样,她想要的是有罪的人绳之以法,我想要的是王家倒台。” “说了这么多废话,你觉得我会心软帮你?” 杨慎无奈的笑了笑,怎么年纪越大,心越来越硬了。 “你说我拿出心动的报酬,会帮我。我想,我唯一所拥有的就是手中的人了,我可以帮你一次。” “我又不造反,用不上。” “有备无患,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呢。我要的东西不多,只是要春风不夜楼帮我查点东西,仅此而已。只是这东西有些难,要用用你的面子。” 看来要查的东西不简单啊,一个消息买杨慎一个人情,不算亏,如果他没死的话。 “好,划算,我会和岚娘说的。话说,慎哥哥,你为什么要和王家斗,就为了让杨家东山再起?这生意,不划算啊。” 其实疑问一直都缠在谢月凌心中,她一开始以为杨慎是热血上头,为了九原的灾民伸冤才和王家对上。 可听他刚才所言,又不是这理由。若是为了杨家,那就更奇怪了,王家倒台,于杨家来说好处寥寥。 “此事...说来活长,以后我再告诉你。”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故弄玄虚,谢月凌在内心吐槽杨慎。 第31章 美人落泪 谢月凌和杨慎道别以后,还没等进门,就见昕寒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 看样子,又生气了。 “怎么了昕大侠,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谢月凌拉着昕寒进去,这么一尊大佛,别吓到人了。自从上次调戏他一回后,昕寒这几日都有意无意避着她,一见她脸就红,真是可怜。 “那个男人是谁。”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短短一句话,倒让谢月凌觉得自己别人捉奸了一样。 “你不是见过吗?他就是上次那个,叫杨慎。” “为什么,你们...在一起。” “我没同你说过?好像确实没说过,他是我一起长大的朋友,许久不见了,叙叙旧。” “崔诏说他是你未来夫君。” 该死的崔诏!谢月凌在心里叫嚣着,再让他造谣下去,自己的一世英明就没了。 不对劲,怎么有血腥味。谢月凌的眉头微皱,她的目光在昕寒的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他的衣袖上,那里有一道淡淡的血迹。 “你身上怎么有血的味道,杀人了?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能随便暴露吗。” 谢月凌没觉得他是受伤了,毕竟没多少人能伤他,那么只能是他去伤人了。 “我是帮你,他是你要杀的人。” “我要杀的?崔诏!” 话音刚落,崔诏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像贼一样,也不知偷听了多久。 “属下在。”崔诏憋着笑,低头给谢月凌作揖问安。 “怎么,你手下人死绝了,要使唤他去办事。你知不知道,杨慎手下认识他,这才几年,做事如此不小心。” 下午才夸了他办事快,晚上就整幺蛾子,真是好样的。 “是他非要去的,我没打过他,只好随他了。” 崔诏冤枉啊,明明是这小子拦着他,说要帮郡主办事,还拉着他打了一架。 想着今日是好机会,自己一时还没安排人。 瞧着这小子武功不错,以为他是想在郡主面前卖个脸。没想到他和杨将军认识啊,真是坑死自己了。 “打不过你不会多叫几个人,这是讲道理的时候吗。罢了,你先下去吧。下次不许了,我好好教训他。” 谢月凌挥了挥手,崔诏如逢大赦的赶紧撤了。 等到了房间,谢月凌坐在交椅上,端起手边的茶,出声问道。 “昕大侠,你是杀人有瘾吗,这才几天啊,按耐不住了。”谢月凌开口质问道。 小酌 昕寒闻言,身形微微一颤,轻轻抿了抿唇,声音里带着委屈:“我想帮...帮你。” “帮我?你该不会是我仇人派来的卧底,暴露自己,想害死我?” 谢月凌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她说话一向不讲情面,话一出,连她也有一些惊讶。 “我不是。我只是想...我怕我没用处,你就不要我了。” 昕寒今日没有蒙上黑布,说着说着,眼眶就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长长的睫毛后凝聚,却迟迟没有落下。 眼见昕寒这般模样,谢月凌也有些慌,从前她也没遇见过这情况啊。没人告诉她,男孩子哭了该怎么办。 “哎哎哎,别哭啊,我也没怎么样吧。” 谢月凌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昕寒身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拂去他眼角的泪光,却又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抽出帕子,慢慢的擦拭着他眼角的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昕寒想止住眼泪,可还是忍不住滑落,滴落在谢月凌的手背上,温热而湿润。 他哽咽的开口:“在你心里,是不是杨慎比我好。” 好了,谢月凌如今更怀疑这位大佛是仇家派来勾引自己的。初见的时候,大侠不是很高冷吗,如今,真有些不太适应。 “你最好,全天下你最好了。” 谢月凌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说了这句话,试图用自己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无语。 可惜昕寒人傻听不出,只觉得谢月凌是真觉得自己好。 “真的?” “真的...” 今天,绝对是谢月凌撒谎撒的最多的一天,说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后来的样子连她也无法解释,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相处着。 一个耳目清明的人坐在交椅上,哪也不敢看。一个双眼蒙雾的人跪坐在地上,靠在另一人的膝上,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她。 昕寒跪坐在她面前,头轻轻地靠在谢月凌的膝上。 谢月凌这一双手放哪也不是,只好放在昕寒的青丝上,手指无意识地穿过他的发丝,一点点抚顺,像哄孩子似的。 “有言在先,你现在既然是我的人,日后,没有我的命令,就不可以动手杀人。” “好的渺渺。” 谢月凌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在昕寒的发丝间穿梭。 “还有就是不能和崔诏打架,他年纪大了,可别把人打坏了。” 可惜崔诏不在,不然还得再来一场。 “好,我不乱打架。” “我不在,你要乖乖呆着,可以出去看戏,不能出去杀人、打人、骂人。” 昕寒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又不好了,“我不要乖乖待着,我要和你一起。” “这...不太好吧。” “那杨慎就可以。” 昕寒想过了,他前几日做的不好,离开了渺渺,身体不难受了,可心好难受。 今日听见渺渺旁边有别人,他的心就就好痛,整个人像淹没在水中,透不过起来。 他不明白什么事嫉妒,他只知道,他要一直陪着渺渺,不然,她的身边要有别人了。 “那怎么一样。” “我可以保护你,谁惹你了,你就叫我。” 谢月凌的心微微一动,她的目光在昕寒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长得不错,带出去也挺有面子,“也行,那你要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下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郡主,少爷请您去听竹苑,一同用饭。” 谢月凌的眉头微微一挑,她看了看昕寒,然后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向门口走去。 她隔着门回道:“告诉少爷,我就来。” 下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退了下去。 谢月凌转过身,看向昕寒,“我要去和哥哥用饭,你也用饭吧,我吩咐人给你送饭。” “我要陪着你,渺渺。” “也行,走吧。” 饭厅内,灯火通明,映照出一桌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 谢克己已经坐在位子上,一见到谢月凌便站了起来,不过脸上的笑容在见到昕寒的时候就止住了。 他的目光在昕寒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和妹妹之间,从未有过外人,哪怕是苏棠和杨慎,也不过是外人。 “哥哥。”谢月凌唤了她一声,而后坐在主位上。 谢国公今日不在,故而是谢月凌居主位,其实按长幼,应是谢克己坐在主位。 不过谢克己还未封为世子,论身份地位,得坐她下首。 “怎么这瞎子也来了。” “哥哥,以后他就在我身边保护我了,不要叫人瞎子。” 谢月凌有些累了,声音有些软,像是在撒娇一样。 谢克己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点了点头,示意谢月凌坐下。 谢月凌拉着昕寒,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昕寒能感觉到谢克己的目光,那是一种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敌意。 饭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但此刻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谢克己的目光不时落在昕寒身上,他的眼神中带着探究。 昕寒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那股压力,但他并不在意。 可谢克己很在意,右手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他不希望自己和妹妹之间有着别的人。 “这人是从哪来的,该不会是奸细吧。” 谢克己悠悠的说了这么一句,宝儿年纪小,她身边的人都是陛下和父亲安排的,哪里有来路不明的人。 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不过皮囊好一些,一双眼睛还瞎了,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宝儿心软留下他。 “怎么,我手下的人,哥哥也要管。” 谢月凌抬头望向他,是审视,也是警告,她不喜欢任何人干涉自己的安排,哪怕是自己的哥哥。 “我只是担心妹妹。” “哥哥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岁寒已经死了,杨慎也知道来杀他的不是王家的了,你要好好清理清理痕迹,别让他发现了。” 谢克己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宝儿会当着外人的面和他说杨慎之事,哪怕是苏棠,妹妹都没有这么亲近过,此人,不可留。 他不知道的是,这事谢月凌压根不用瞒昕寒,因为人就是昕寒杀的,让他知道也无妨。 饭桌上的气氛因谢月凌的直言不讳而骤然紧绷,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谢克己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 “妹妹说的是,我自会处理妥当,不会让任何风吹草动影响谢家。” “最好是。嫂嫂呢,怎么没一起用饭。”谢月凌迟迟不见大嫂,开口问了一声。 “我和妹妹吃饭,不需要外人。”谢克己这一番话,意有所指。 “我不管你们是逢场作戏,还是互相利用,面上该做的,你要做好。我们谢家,经不起内乱。” “妹妹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32章 做回本行 冬之序章,寒风渐起,银装素裹之时已至。天地间,一片苍茫,万物皆披上了一袭洁白无瑕的绒毯。 古木参天,枝头不再繁茂,仅余几片枯叶,在冷风中摇曳,似是不甘离枝,却又终将被冬风带走,归于尘土。 上京今年的冬日来的格外早,才九月中,天地便已一片苍茫。 大街小巷,因为这场雪热闹了不少。 孩童们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毛茸茸的手套,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却依然兴奋地奔跑在雪地中,追逐嬉戏,或堆雪人,或打雪仗,小小的身影在洁白的世界中跳跃。 店家们忙碌地清扫着门前的积雪,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 马车穿梭,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与行人的脚步声、商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 偶尔,还能见到一两个卖炭翁,肩扛着重重的炭筐,步履蹒跚地走在雪地上。 谢月凌也在其中浑水摸鱼,回上京这么久了。日日不是呆在家中插花泡茶,就是在外应付人情世故,正事是一点没干。 什么是正事?对于一个道士来说,自然是修行了,什么是修行,自然是看这世间百态。 所以,她又支起了摊子,开始算卦。 她的摊子很简单,一张木桌,上面铺着一块黄色的布,布上画着八卦图案,旁边散落着几枚铜钱和一支毛笔。 而她自己,则穿着一件崭新的青色道袍,那袍子剪裁得体,是前几日新做的。 “各位看官,来算一卦吧!看手相、测八字、解疑难,不灵不要钱!” “不灵不要钱。”昕寒在一旁小声应和着,还有几分羞怯。 自从上次他一番落泪后,便日日不离谢月凌了,便是安歇之时,不是靠在房门口小憩,就是在房顶坐着不声不响。 谢月凌真怕有一天房顶塌了,到时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言语。 “大点声,养你可不是吃白饭的。若是今日赚不到银钱,就将你压到当铺抵债。” 闲来无事,谢月凌在一旁开始威胁昕寒了,看他皱着眉头,抿着薄唇的模样,很是可爱。 “不要。” 如今昕寒也是胆大了,不是一逗就会害羞生气的时候了。 过了会,谢月凌又开始给昕寒讲路上的人,远到前面的酒楼小二,近到旁边的小贩谢月凌都给一一介绍了。 “你看那个卖胡饼的老伯,他的胡饼又香又脆,孩子们都爱吃。”谢月凌的声音柔和,仿佛能透过声音感受到糖葫芦的甜蜜。 昕寒侧耳倾听,虽然看不见,但他的感官异常敏锐,他喜欢听谢月凌说话。能从谢月凌的声音中感受到她如今很开心。 “瞧,那边有个书生,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边走边看,他前面有块石头。”谢月凌的声音中带着些邪恶的期待,“哈哈,他被绊了一下脚,立马看看四周又没人在看他,还好还好,我赶紧低下头啦。” “那...那我也低下头。” “晚啦,他瞧见你了,不过他已经走了。” 不知是什么瞅见了什么,谢月凌又开始笑了起来。 “还有那个奶酪樱桃的姑娘,她的盘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等会我要去买点,你喜欢吃什么糕点啊。” “渺渺喜欢的,我就喜欢。” 谢月凌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道他是诚心还是无意,说出来的话都这么黏糊糊的。 “瞎说,每个人的口味都是不同的,我到时候多买几种,每种少买一些,都尝尝。到时候喜欢哪样,咱们就买哪样。” 谢月凌一边说着,一边从摊位的抽屉里取出几枚铜钱,准备稍后去尝尝那姑娘的糕点。 这时,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几片雪花,轻轻地落在她的道袍上。谢月凌微微一怔,随即抬头望向天空,只见雪花纷纷扬扬,将整个世界装扮得更加洁白无瑕。 到了摊位前,谢月凌仔细挑选了十几种看起来十分诱人的糕点,然后付了钱。 她拿起一块糕点,轻轻地咬了一口,只觉得口感细腻、香甜可口,不禁连声称赞。 她大包小包的拿着,一步步小跑着带回自己的摊位。 “昕寒,你尝尝。”她将手中的糕点递给昕寒,脸上被冷风吹得红彤彤的,像熟透了的小苹果一样。 昕寒接过糕点,轻轻地咬了一口。 “好吃,很甜,渺渺也吃。” 两人就这样坐在摊位前,一边品尝着糕点,一边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雪花继续飘落,覆盖在他们的摊位上,昕寒时不时扫落桌上的积雪。 “好了,不说了,有客人来了。”谢月凌突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道袍,准备迎接客人。 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走了过来,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急切。 “道长,能否帮我算一算我的运势?”妇人的声音中带着颤抖,显然她非常关心这个问题。 谢月凌点了点头,示意妇人坐下。 “请伸出您的手,让我看看您的手相。” 妇人伸出手,她的手掌柔软而细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 谢月凌仔细观察着妇人的手相,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夫人婚姻如何。” 那贵妇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夫君仕途通达,很顺利。” “我问的是夫人的姻缘,不是您夫君的仕途。” “道长说笑了,官人仕途通达,奴家在家也是养尊处优,自然幸福了。”说完她微微笑了一笑,似是在掩饰什么。 谢月凌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洞察世情的睿智。 “夫人,运势二字,非独指物质之丰盈,更关乎内心之平和与满足。观您手相,婚姻虽看似平顺,却隐有波折,此乃情感之路非全然坦途之兆。” 妇人闻言,神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勉强笑道:“道长可能看错了,我与夫君伉俪情深,并无不和。” 谢月凌投了铜钱,测了卦象。 “应爻旺而世爻弱,但应爻克世爻,在婚姻中,你夫君在外事业有成,但情感压抑,让你难以喘息。” “道长言之有理,请问道长,可有化解之法?” “通俗一些,你旺夫,你的夫君借了你的运,仕途通达。而他借了你的运,你自然就不顺了。夫人,破解之法有二,其一,夫人修身养性,多读些经书,以净化心灵,减少杂念。心静则神明,神明则运旺。” 这算是缓兵之计,一个人心静神宁,万物不顾,自然不会在意所谓运势。 “那其二呢。”显然这夫人不想选第一,连忙就问了其二。 “其二很简单,你二人和离就好,各不相干,自然不会影响。” 那贵妇人闻言,神色更加凝重,眉头紧锁。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长,和离之事非同小可,岂能轻易决断?” “所以要看夫人如何抉择了。” “谢过道长了。”那妇人轻轻行了一礼,放下铜板就走了。 谢月凌猜,她应当会去问别人,寻解决之道,也好也好,自己也不是十拿九稳,望她日后万事如意。 “渺渺有算过我们的以后。” 昕寒一句话打破了谢月凌的沉思,大侠又在问些奇怪的话了。 “没事算这个干什么,泄露天机。” 她拿起一块糕点,开始堵这*小子的嘴。 “为什么不算。” 哪怕嘴里塞着糕点,昕寒还是嘟嘟囔囔的问了一句。 “你有没给钱。” “我有钱,你算一算嘛。”昕寒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弃,继续追问道。 谢月凌眨了眨眼,故作思考了一番,然后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算我自己,十万两,不过分吧?毕竟这可是要耗寿命的。” “那还是...不算了,渺渺也别给别人算了,耗寿命的,要好好的。” 谢月凌懒得搭理他,转眼一瞧,只见一个身着华贵的世家公子,气派的很,一看就十分有钱,且好骗。 王知洺走到那买炭的老人面前,见他衣衫褴褛,身形佝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显得格外可怜。 他眉头一皱,随即大手一挥,豪爽地将老人所有的炭全部买下,又吩咐随从将老人送回家中,这才转身离去。 忽而,他的目光往谢月凌的摊位这边瞟了过来,似乎被谢月凌毫不掩饰的目光给吸引了。。 不一会儿,王知洺便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谢月凌的摊位前。他一身锦衣华服,面容清秀可爱,一看便是被家里养的很好的小公子。 “这位道长,你我二人一眼对上了,相比有缘分,可否为我算一算姻缘?”王知洺微笑着开口,一双眼睛如清水一般透彻。 “十两一次,公子请坐。” 谢月凌抬眼望去,示意眼前人坐下。她一向秉持着有钱不赚非君子的道理,尤其这种人傻钱多的,不提价简直对不起道德经。 王知洺听了谢月凌的报价,微微一愣,随即震惊道:“道长,你这价格可有些黑啊。我这不过是想来算个姻缘,怎么就要十两银子?你莫不是看小爷眼生,想宰我一顿。” 第33章 一枚棋子 谢月凌不慌不忙,拿起桌上的毛笔,在黄布上轻轻勾勒了几笔,似乎是在准备着什么。“公子,你看这世间万物,皆有定价。这可是要耗费心神,窥探天机的。十两银子,已是贱卖了。” “五...” “好!” “个铜板。” 谢月凌以为他要说的事五两银子,眼疾手快就答应了,谁知人家说的铜板。 亏,太亏了,这公子看起来很有钱啊,怎么如此...抠门。可已然答应了人家,只好乖乖奉陪了。 王知洺似乎还想再砍砍价,但看到谢月凌那幽怨的眼神,只好作罢了,连忙掏出五个铜板放在桌上。 “哇哦,公子真是爽快人,贫道这就为你算上一卦。” 这番说的,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王知洺伸出自己的手,放在谢月凌面前。他的手指修长,皮肤白皙,手中却有老茧,看起来又不是读书人,也不是习武之人,那就是...生意人了,怪不得,砍价这么狠。 “公子算什么啊?” 王知洺神秘兮兮的走过来,“姻缘。” 谢月凌点了点头,示意王知洺报上生辰八字。 她拿起桌上的铜钱,轻轻摇晃着,然后洒在黄布上,形成了一个卦象。她凝视着卦象,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公子,你的八字是... 王知洺紧张地看着谢月凌,等待着她的答案。 “你的八字中,财星高照,财运亨通,但...”谢月凌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但什么?”王知洺急切地问道。 “但你的姻缘线,似乎有些...模糊。此卦象显示,你命中并无固定姻缘线,仿佛流水般,虽流经多处,却未曾停留。”谢月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王知洺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道长,你是说我命里没有姻缘吗?” 谢月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是没有,而是...你的姻缘线太过复杂,难以捉摸。或许,你的姻缘并非寻常之路。” 王知洺沉默了,良久才说了一句话,“误人子弟。” “放肆,你诽谤我。”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姻缘并非寻常之路。” “我这不是给你点希望吗,你的姻缘线确实模糊难辨,既然你要直白一点,那就是‘没有’。” “完了,没想到小爷我英明一世,竟然沦落到给人做小妾。” 什么,这是什么鬼笑话,男人!小妾!谢月凌连忙留住眼前的小公子,目光炯炯的示意他说下去。 “哎哎,小公子别走啊,你接着说,我在好好给你看看姻缘。” “道长想听。” “嗯嗯。” 谢月凌的头如捣蒜一般的点着,别说谢月凌了,就连昕寒也悄悄挪了过来,准备听下文。 王知洺又坐了回来,脑袋一动,生意来了,没想到算个命还能有生意。 “十两。” “五...” 故技重施。 “嗯?” 失败了。 “两。” “成交。” 谢月凌正襟危坐,手拿糕点,眼睛里全是好奇,此时已顾不上什么钱了。 王知洺愉快一笑,他知道自己钓到了一条大鱼。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呢,是一个小家族的...庶子。我母亲是父亲在扬州的外室,我自小长在扬州,靠着父亲留下的钱,开始做做生意,生活逍遥又自在。” “然后呢?”另外两人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不久前,我父亲传信来,让我入京。他在京权利很大,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们母子。我和母亲都不敢反抗,只好从了。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想让我和另一个家族的家主,你什么眼神,是他唯一的女儿成亲。” 谢月凌的目光阴恻恻的,王知洺忍不住制止了。 “然后呢,然后呢。” “那家的女儿身体不好,所以我父亲想让和她成亲,生下子嗣,继承她家的家业,也缓和两家的关系。” “吃绝户啊,真不是东西。” “我也觉得不是东西,但最不是东西的事,是我打听到,这家姑娘有个自幼定亲的未婚夫。所以我父亲想让我出卖色相,去勾引那位小姐,让她退了这桩亲事。” “哇哦~,接下来呢,小妾又是怎么回事?” “唉,那家小姐有权有势,我无名分的一个庶子,做不了人家正头夫君,顶天了只能做人家的养的外室,好听点,就叫小妾吧。” “啊?我大邺女子可以养外室,闻所未闻啊?你也愿意?” “人家家大业大的很,这事也不稀奇了,你少见多怪了。我自然不愿意,我大好男儿,怎么委身他人,只想侍奉母亲终老,再靠着做些生意,攒些家资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谢月凌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同情。 王知洺苦笑一声,“我能怎么办?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庶子,我的父亲心冷得很,我若不从,我和我母亲恐怕都活不过今年冬天。” “那你来算卦,是想找一条出路吗?”谢月凌继续问道,她最不愿见男男女女被婚姻束缚,不得自由。 她父母是这样,她舅舅也是这样,或许最后,她也会是这样。 “是啊,你说我没有姻缘,这还不明显吗,我怕是给人做小妾了。” “好像,也是...” 谢月凌尴尬的笑了笑,这是好像挺坎坷,师父也没教过,遇到逼男为妾应当如何处理啊。 要不劝他出家,自己以前以前也是这么干的,能解一时之困。 “要不,你出家吧,出了家就能不成亲啦,像我一样,这也算做生意吧。” 出家,王知洺可从未想过,这可不是容易事,而且他母亲还在府里呢。 佛说:世人皆苦,只可自渡。 世人皆苦,但却总有人甜。 “罢了罢了,万事自由定数,说不定会峰会路转呢,说不定我和那我小姐会真心相爱呢。” 话说到现在,看着眼眶泛红的谢月凌,王知洺反而暗卫起来了。 说完那番话,王知洺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许多。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离开。 谢月凌见状,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她伸手入怀,想要掏出银两,这是先前说好的,却被王知洺制止了。 “道长,你我今日有缘,这钱便算是我付了卦金。你日后莫要一见到有钱人,就狮子大开口了,旁人可不像本公子这般宽宏大量。” 王知洺说完,打开手中折扇,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似是释然,似是惋惜,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谢月凌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呆了好久,心中五味杂陈。 “渺渺,你在看什么?怎么不说话” 昕寒在一旁好奇地问道,他见谢月凌半日无言,心中不禁有些担忧,渺渺好像,不开心了。 “我在看曾经的自己。” 谢月凌顿了顿,不知何时,眼泪慢慢留下,滴落到她的手心里。 “如果我和苏棠、杨慎留在上京,无忧无虑地长大,或许也会如这公子一般,肆意洒脱。不像如今,各怀鬼胎,天各一方。” “渺渺现在不开心吗。” “像我们这样的人,虽然失去了太多,也得到了很多,比旁人已经好很多了。再自怨自艾,便是矫情了。” “可以和我说,我不会觉得你矫情的,我喜欢你和我说话。”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谢月凌的肩头,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心中的涟漪。 手指沿着她肩胛骨的轮廓轻轻拍着,是安抚,也是陪伴, 谢月凌坐在凳子上,手中摩挲着几枚铜钱,愣了好久,才出声。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还没记事的时候她就死了,我以为她是病死的,原来她是郁郁而终。 后来,我见到林家那个人,他是我母亲的旧情人,我母亲行走江湖的时候,与她结缘,私定终身。 我又天真的以为,母亲是因为他而伤心的。可我错了,她是被最爱的母后和皇兄抛弃了,原来在权利和地位面前,亲情真的不值一提。 母亲用她的死,换来太后与陛下愧疚,对她孩子一辈子的愧疚。有时候我的好恨,我恨父亲的利欲熏心,却又与他同流合污,恨外祖母的一腔慈爱,却又忍不住贪恋温暖,恨舅舅的无尽掌控,却又不得不低头顺从。 其实我最恨的,是我的母亲,为何答应嫁了我父亲,为何不远走高飞,为何在怀我的时候忧思过度,让我有了这副孱弱不堪的身子,又为何不杀了我,让我在这世间挣扎不停。” 她一边说,一边陷入无尽的回忆之中。 她自小嚣张跋扈,仗着他们的宠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所作所为无不离经叛道,她以为她是特别的,原来不过是做了别人补偿的棋子罢了。 昕寒静静地听着谢月凌的倾诉,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谢月凌。 “渺渺,你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赚钱,会让你喜欢,不会让你为难。我还会去学做好吃的,给你吃,不会让你受饿。我会变的更强,不让你像任何人低头。” 谢月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昕寒,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原来这个冷冰冰的又爱哭的大石头,这么不会说情话,若是旁人,早就被她赶走了,不过他呆呆的,倒是可爱。 第34章 许久不见 岁末年初,时值隆冬,天地间银装素裹,一派祥和宁静之景。 上京之内,年味渐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喜气盈门。街巷间,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庙会之上,人声鼎沸,杂耍、戏曲、小吃,琳琅满目。艺人献技,掌声雷动,年味愈发浓厚。 晨曦初破,薄雾轻绕,皇城的琉璃瓦上,尚挂着晶莹的霜花,宫墙之内,亦是忙碌非凡,为迎新春,宫中上下皆着新衣,宫灯高悬,梅花傲雪绽放,暗香浮动。 民间巷弄,孩童们身着新袍,手持糖葫芦,穿梭于人群之中,偶或放飞纸鸢,其乐融融。家家户户门前,春联贴就,墨香四溢,字里行间,尽诉心愿。 且说那谢国公府,坐落于上京城一隅,府邸宏大,气势非凡,每逢佳节,更是装点得如同仙境一般。 今年过年,因郡主回府,国公更是大赏全府,上下人等皆沐浴在节日的喜悦之中。 月梢苑,因院内有一棵百年老月桂,月华如练之时,桂影婆娑,故得此名。 谢月凌此刻正身着狐裘,手执红炉,与昕寒、琪关几人,在院中嬉戏。他们身旁,已堆起一个半人高的雪人,憨态可掬,引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听说宫里送了鹿肉,今日便炙鹿肉吃,给月梢苑的人都分些。” 谢月凌说完这话,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系在雪人的脖颈上。 “奴这就去准备。”琪关福了福身,退下了。 正当谢月凌打算接着堆一个新雪人时,昕寒忽地眉头一蹙,侧耳倾听,最终定格在院角一处高耸的屋檐上,那里,几片残雪轻轻滑落,却掩不住一丝细微的响动。 “有人,渺渺快回去。” 昕寒低声对谢月凌说道,同时身形一晃,已施展轻功,如一片落叶般轻盈地跃上了屋顶,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谢月凌闻言,已不觉大惊小怪,刺客嘛,不是稀客了,往日崔诏在,今日昕寒在。 她不慌不忙的步入房中,掩上门扉,而后坐在交椅上,等着结果。 昕寒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剑光在晨光中闪烁着寒芒,在屋顶上几个起落,便已将那企图潜入的白衣人制服在地,手法干净利落,未让对方发出一丝声响。 此时,崔诏,亦闻讯赶来,见状立刻指挥手下将刺客五花大绑,准备押往地牢严加看管。 “崔统领,此人如何处理?” “拿下刺客,关入地牢,等候处置。” 谢月凌在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却是波澜不惊。她轻叹一声,自语道:“现在的人越来越不讲究,怎么派的刺客这么弱,我连面还没见上呢。” 崔诏沉吟片刻,忽觉刺客身上似乎藏有异物,遂伸手一探,果然从其衣襟中搜出一封密封的信件。 正欲拆开查看,却发现信封上的字迹熟悉,心中不由一惊,连忙将信件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刚走出房门的谢月凌。 谢月凌接过信,目光在信封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崔诏见谢月凌不语,便问道:“郡主,这刺客如何处置?” “...悄悄处理了吧,别让月梢苑里任何人走漏风声,不要让父亲和兄长知晓此事,他们来打听,搪塞过去就好。” 崔诏闻言,虽心中疑惑重重,却也明白郡主必有她的考量,遂点头应允,亲自监督将刺客秘密处置。 月梢苑内,再次恢复了先前的宁静,仿佛一切未曾发生,只有那雪人颈间的锦帕,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谢月凌回到房中,独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拆开信笺,看了起来,她的脸色渐渐凝重,眉头紧锁,似是风雪浸入心扉。 信封上写着一句诗: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诗倒没什么,只是这字迹是她的。她从没写过这句诗,这世上能将她的字临摹的这么像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谢克己,一个便是苏棠了。 谢克己传信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想来只能是苏棠了。 这人还真是不知死活,不好好躲在江南,还敢回上京,是生怕自己长命吗。 信上,除了那熟悉的字迹所书写的诗句外,还附有一行小字——“三日后午时,春风不夜楼天字雅间。” 谢月凌读完信,手指轻轻摩挲着信纸,怎么又是春风不夜楼,就不能换个别的地方吗。 “苏棠...”她低声轻唤,如今,他竟胆敢回到上京,是查到了什么不成。 她不想有一天,手上沾上他的血。 三日后,午时,春风不夜楼内,人声鼎沸,丝竹之音不绝于耳。天字雅间,一扇雕花木门轻轻开启, 谢月凌身着青色的浮锦,步入其间,心中越想越郁闷,自己好歹也算个官家小姐,怎么日日同做贼一般与人见面,难道不应该人家上门来拜见自己吗,真是‘世风日下’。 谢月凌让昕寒在陪着她同去,整个春风不夜楼也已布置好,崔诏的人也埋伏周全了。 时隔多年不见,她已不知苏棠如今是何模样,若真有万不得已之时,也只好兵戎相见了。 室内,一人已等候多时,一身素衣,面容清癯。 见谢月凌进来,他缓缓起身,拱手行礼,“郡主安康。” “苏棠?你怎么变得...”丑了些,后半句话谢月凌没好意思说,许是这些年疲于生活,他已不复当年清风明月的样子。 “郡主,奴是苏彦,是少爷的贴身小厮,您可还记得。” 谢月凌一愣,她记得苏彦,眼前的确是当年跟在苏棠身边的那个机敏伶俐的小厮。只是岁月流转,昔日的少年如今也已添了几分沉稳与风霜之色。 “原来是苏彦,倒是久违了,苏棠为何不来见我?” 苏彦低下头,斟酌着言辞,“郡主,少爷他...有苦衷。” “在本郡主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苦衷,既然耗了本郡主的心力,就是他死了,魂也得来见我。”谢月凌冷冷地说道。 “郡主恕罪,少爷是怕他出现,会连累了郡主。这些年来,那些人对少爷的追杀从未停止。”苏彦解释道。 “要是怕连累我,还给我传什么信,不该夹紧尾巴,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吗。” “少爷是...” “好了,不必说了,既然今日相约于此,不妨开门见山,他究竟有何用意?”谢月凌不耐烦地打断了苏彦的话。 苏彦跪在地上,目光坚定地望向椅子上坐着的谢月凌:“郡主,您可知道当年苏家被抄一事的真相?” 谢月凌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我所知有限,只听说是因为苏将军涉嫌通敌卖国,才被抄家问斩。但具体真相如何,我并不清楚。” “将军他冤呐,那所谓的通敌证据,完全是有人伪造,栽赃陷害。” “哦?”谢月凌眉头紧锁,追问道,“那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与此同时,她也握紧了袖中的匕首,蓄势待发。 苏彦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是王兼文。” “王家?”谢月凌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心中暗想,王家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谢克己要对付,杨慎也要对付,现在连苏棠也掺上一脚。 不对,杨慎? “没错,就是王家。”苏彦咬牙切齿地说,“他们为了独占朝中的权势,不惜对苏家下手,伪造证据,嫁祸于人。少爷他,一直想要查明真相,为苏家讨回公道。” “证据呢。”谢月凌放下袖中匕首,端起茶杯,若有所思道。 王家势力庞大,根基深厚,想要对付他们绝非易事。苏棠手里能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事呢。 “当年伪造证据的人,在我们手里。” “有证据,怎么不去击鸣冤鼓,还躲躲藏藏的。” “人死了。” “所以现在,你们什么也没有,就靠这张嘴?” 说不无语,是假的。这年头,都流行空手套白狼了,什么也没有还想要自己帮忙,滑天下之大稽。 要不是谢月凌知道当年之事,还真要被苏彦骗了,哪里来的伪造证据之人。 “不是,我们手里已经有了王家多年所犯之罪的整局,桩桩件件,只是苦于没有当年之事的证据,不足以给王兼文定罪。” 苏彦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木盒,放在桌上。 谢月凌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用眼神示意苏彦继续说下去。 “这是少爷多年搜集的线索。” 还挺充分,看来杨慎帮了苏棠不少,谢月凌看着苏彦,问道:“那你今日来找我,是想让我帮苏棠对付王家。” 苏彦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是的,郡主。您是谢家的嫡女,身份尊贵,深得圣心,定能帮我们找到当年之事的证据,为苏家洗清冤屈。” 谢月凌的目光在苏彦脸上停留了片刻,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苏彦,你应该知道,王家在朝中根深蒂固,哪怕是谢家,也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而后她又接着说,“苏家当年的事情,虽然令人同情,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 苏彦显然没有料到谢月凌会如此直接地拒绝,谢家小姐和少爷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能如此无情。 “郡主,我们并不是要求您立刻为我们做什么,只是希望您能在适当的时候,帮我们一把。” 第35章 寒梅交锋 谢月凌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苏彦,你太天真了。在这个世界上,公道是靠实力去争取的。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而是我一个弱女子,无能为力啊。” “郡主就算不看在少爷与您多年情分上,也请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啊。他待您如亲女儿一般,您怎能忍心见他含冤而死,见他的儿子躲藏多年,不见天日。” 听到此话,谢月凌话锋一转,“竟然你那么说了,我不帮,岂不是太无情了。让苏棠亲自来见我,我问他一些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愿意帮他找王家当年陷害苏家的证据,如何?” 苏彦闻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中闪过喜色。 “多谢郡主,我这就回去禀报少爷,他一定会亲自来见您的。” 说完,苏彦转身离开了雅间。 谢月凌其实一直都有拉下王兼文的想法,毕竟他是谢氏最大的敌人,也是太子之争虽难得一关。 不过她不想动手,只想坐山观虎斗,事到如今,却不得不出手了。 她轻叹一声,转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而后拉起了手边的铜铃,清脆的铃声在雅间内回荡。 不一会儿,春风不夜楼的小二匆匆赶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小姐,您有何吩咐?” 谢月凌收回思绪,吩咐道:“你去叫岚娘进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是,郡主,小的这就去。”小二应声而去,脚步轻快。 不一会儿,岚娘便款步走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 “小姐,您找我?” 谢月凌点了点头,示意岚娘坐下。 “岚娘,去查一下,最近三月进京的成年男子,与我刚刚见的那人有交集的。” “是,查到以后呢,是跟着,还是杀了。” “跟着,不要打草惊蛇。另外去跟着杨慎,看看他最近有没有和刚刚那人接触。” “是,不过那人是谁,小姐为何如此关注。”岚娘见谢月凌茶杯已空,又泡了壶新的给她倒上。 “苏家旧人,来报仇的。” 谢月凌感激地点了点头,“放心,我会的。谢谢你,岚娘。” 岚娘站起身来,福了一福。“那岚娘就先告退了,郡主保重。” “好,我等你的消息。” 岚娘起身告辞,谢月凌与昕寒留在雅间中。 “昕大侠,坐。” 谢月凌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发出声音,指引他坐过来。 “怎么了,渺渺。” 谢月凌拿了个琉璃杯,给他倒了一杯君山银针,递到他面前,给他喝下。 “好喝吗。” 昕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怎么摇头又点头的,到底好不好喝。” “不好喝,但渺渺喜欢的话,它就是好喝的。”昕寒拿着杯子,又抿了一口。 “我也觉得不好喝。” 谢月凌轻轻晃动手中的琉璃杯,那君山银针在杯中起舞,宛如冬日里的一抹绿意。 “昕寒,我想问你一件事。” “渺渺说。” “你能打得过杨慎吗。” “可以。” 话音刚落,他就站起身来,准备出发了。 谢月凌赶紧拉住他,让他坐回来,这人怎么老是说风就是雨的。 “开玩笑的,我和杨慎,是朋友啊,怎么会叫你去打他呢。只不过他有事瞒着我,不得已之时得用些非常手段。” 谢月凌拉住昕寒的衣袖,重整旗鼓,“走,我们去买樱桃饆饠吃,我爱吃这个。” 窗外的雪,依旧纷纷扬扬,覆盖了上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树枝上挂着的冰凌,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彩,为冬日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情。 今日是除夕佳节,皇宫内,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宫灯映照着每一条长廊,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国公、亲王和王公大臣等身着朝服,携家眷入宫。 谢月凌上身穿着一件精致的绣花对襟长衫,长衫以淡雅的天青色为底,上面绣着金色莲花图案,随风摇曳。 下身则搭配着一条曳地长裙,裙摆宽大,水波荡漾,裙身上绣着金色的莲花,辅以翠绿的荷叶和飞翔的彩蝶。 她的发髻高高挽起,以一支镶嵌着紫珍珠与宝石的钗作为点缀,发髻间还散落着几朵小巧的珠花和玉簪。 按理,今日谢月凌要同诰命夫人以及官员家眷,先去拜见皇后。 陛下与皇后是少年夫妻,两小无猜。 不过自皇后的女儿早夭以后,两人的感情就淡了。 宫廷有秘闻,当年是王德妃害死皇后之女,皇后大恸,而后下毒让王德妃早产,生下大皇子就去了。 不过都是传闻,陛下也并未对皇后与王家有所责罚,真相也无人知晓。 自此以后皇后一直常伴青灯古佛,只有在除夕等大典才会露面。 “皇后娘娘万安。” “平身。” 皇后的面容虽依旧端庄,周身气质清冷,与谢月凌初见她时所差不多,对人疏离温和。 皇后目光扫过四周,在谢月凌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起了往昔,声音平淡的问了一句,“月凌长大了,愈发端庄秀丽,你父亲可好?” “多谢娘娘挂念,父亲一切安好。”谢月凌上前恭敬地回答。 接着皇后娘娘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便请众人去寒梅苑赏赏梅花。 寒梅苑位于皇宫的东北角,是一处幽静的所在。苑中种满了各种梅花,每到冬日,便是一片香雪海。 苑中的梅花品种繁多,有边缘带有淡淡的绿色的绿萼梅,花瓣层层叠叠的朱砂梅,淡黄若金的黄香梅,紫红如霞的骨里红... 谢月凌带着琪关和昕寒和几个侍从,寻了一处寒梅苑中僻静的位置呆会,她坐在一张石桌旁,石桌上摆放着一壶热腾腾的梅花茶。 谢月凌刚端起茶盏,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几片飘落的梅花,它们轻轻地落在茶盏中的水面上。 琪关站起身来,说道:“奴还是给郡主换往日爱喝的茶吧。” “不必了,梅花茶也不错,那边发生什么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只听见寒梅苑的一侧传来一阵吵闹声,男男女女混杂着,有些烦人。 “奴这去看看。” “昕寒,尝尝这个。” 说罢,谢月凌拿起块梅花糕递给昕寒,刚才光顾着和琪关一起吃了,差点忘了,还有个小气鬼在这。 昕寒拿起后便开心的吃了起来,这时候琪关也回来了。她先是看了一眼昕寒手中的糕点,心中有些惊诧,但面上不显。 琪关福了福身,回禀道:“是少夫人和王家嫡女两人闹了起来,如今还在争执。” “大嫂?争执什么。” 谢月凌只在归家时与大嫂王絮之见过一面,是一个清冷温婉的女子,就像秋风沐过的菊花,既带着秋日的凉爽,又蕴着菊花的雅致。 “争执行礼之事,王家小姐要我们少夫人给她行礼,夫人不肯,那小姐就让侍女去拉扯少夫人让她下跪。” “就她一个人么,没人搭把手。” “旁边几位小姐都是与王家小姐交好的,因此无人帮少夫人。” “我问的是侍女和侍卫,少夫人没带自己的人来吗。” 琪关摇了摇头,谢月凌一看也明了了。 谢家多年没个主母管事,底人势利得很,见大嫂是王家的人,谢克己又对她冷淡,自然不待见。且她自己,有没从王家带体己的人,看起来也不像个会争抢的人。 “去看看吧。” 再怎么说,大嫂如今是谢家的人,由不得旁人欺辱。谢月凌起身打算去解了这个围,顺便看看这王家嫡女多大的派头。 还没走近,就听见一个女子尖锐而高傲的声音。 “你别忘了,你不过是王家的小庶女,以为攀上了谢家的废物庶子,就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今日你若不跪,就休想离开这寒梅苑!” 王家嫡女王菀之,是上京有名的贵女,有着与谢月凌并驾齐驱的刁蛮任性,目中无人。 周围聚集的人群中,有几个小姐正窃窃私语,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显然她们都是王婉儿的好友,乐于见到这场好戏。 谢月凌加快了脚步,穿过人群,来到了王絮之的身边,将她扶起,而后走上前,反手就给了王菀之一巴掌。 王菀之被这一巴掌打得措手不及,脸上瞬间浮现出惊愕与愤怒,她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望着谢月凌。 “王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今日是除夕佳节,你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周围的贵女和侍从们也一时之间愣住了,整个寒梅苑的喧闹声瞬间静止。 王菀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被愤怒所取代。她从未想过,竟然有人敢在皇宫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一个巴掌。 “你……你竟敢打我!”王菀之气急败坏,指着谢月凌的手指微微颤抖。 “你想怎样,打回来么?” 还没等谢月凌示意,琪关带着低下的人就制住了王菀之的丫鬟,只留王菀之与其他几位小姐和谢月凌面面相觑。 “你是谁,你死定了,我是王家嫡女,你敢打我,我要禀告皇后!” “去吧,现在就去。” 王菀之被谢月凌的态度激怒,一时口快说去找皇后娘娘可她那里敢讲事情闹大,如此丢人。* “王国公的嫡女不是已经出嫁吗,你是哪位嫡女?” “这是王家三老爷的嫡女,我们少夫人的妹妹。”琪关在一旁回答道。 第36章 谢家姑姑 天色有些暗了,开始落下些绒毛般的雪,轻柔的散落在梅花枝旁。谢月凌原也不想和她有过多纠缠,想着教训教训就罢了。可听见王菀之的那句‘废物庶子’,她心中的火一下就上来了。 “王~嫡小姐,你似乎忘记了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家后院。”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们王家的私事,不要命了是嘛。” 这位王菀之自幼横行霸道惯了,仗着背后是王家,没少干这欺负人的人。不过也只有欺负人这件事可干了,别的她也干不成。 “王小姐,听好了,我姓谢。” 以权压人,谢月凌没少做,哪怕时间久了,也不生疏。 “见到郡主,还不行礼。”琪关适时出声,给足了谢月凌气势。 周围的贵女们也纷纷变了脸色,纷纷向谢月凌行礼,她们之中虽不乏有身份尊贵之人,但在谢月凌面前,终究还是要矮上一截。 “我身为郡主,维护宫中秩序,教训无礼之人,有何不可?” 王婉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被谢月凌的话噎住了。她自然知道谢月凌的身份,只是方才一时气恼,竟忘了这小霸王回来的事。没想到怎么会管王絮之的事,没听说她两有交情啊。 周围的小姐们见状,也开始窃窃私语,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郡主……我……”王菀之支支吾吾,想要辩解,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谢月凌眼神透露出冷漠,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问:“你刚才说,谁是废物庶子,嗯~” “是,是我失言了,郡主恕罪。” “没意思,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我刚才只是与姐姐叙叙旧而已,一时...” “你们王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张口闭口就是庶出嫡出的,我哥哥是朝廷命官,若是让庶出文武百官知道,不定要怎么问王大人呢。” 眼见王菀之的脸色更加难看,她深知自己今日是踢到了铁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歉:“郡主,我真的知道错了,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王絮之拉了拉谢月凌的衣袖,微微恳求谢月凌不要闹大这件事了。 感受到王絮之的恳求,谢月凌侧目看了她一眼,轻轻甩开了他的手,目光在她与王菀之间流转,最终轻轻一笑。 “既然我大嫂替你求情,今日之事便暂且作罢,日后还望王小姐谨言慎行。” 王菀之连忙点头,不敢再多言半句,只是低声道:“是,臣女谨记郡主教诲。” “都抬起头,刚才看我们谢家的戏不是看的很认真,怎么如今都和鹌鹑一样。” 听到此言,刚刚看戏的那些女子纷纷抬起头来,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些慌乱,似是没想到谢月凌会突然点她们的名字。 “琪关,都认得?将这些人都记下来,我记性不好,别等下次招惹了我,不小心放过她们。” 众贵女心中纷纷喊冤,自己只是跟着王菀之看场戏,那里有去招惹你这尊阎王爷啊。 在她们心里,宁可得罪王菀之,也不能让谢月凌记住她们,满上京谁不知道这是个嘴毒心狠的人,连皇子公主也不给好脸色。 这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走了过来,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听闻此处有吵闹声,特命奴婢前来查看。” 王婉儿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是婉儿失态了,请郡主和各位见谅。” “皇后娘娘还特意吩咐了,宁平郡主身子不好,不必劳累。适时谢淑妃也着人请郡主过去叙叙旧,来人正候着呢。”皇后身边的宫女说道。 谢月凌轻轻颔首,她转身对王菀之和周围的贵女们说道:“既然皇后娘娘有命,那本郡主就不多留了。诸位小姐,请自便。” 说完,她转身向谢淑妃寝宫的方向走去,琪关和几名侍从紧随其后。王菀之和其余贵女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大嫂,我不管你和谢克己是什么交易,你既已嫁入谢家,便是谢家的人,便和王家便没有关系了。若有人敢欺你,直接打就是,谢家自会为你做主。” 王絮之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与王菀之争,不是不想,是因我母亲还在王府。” 说完这话,谢月凌转头看她,有些犹豫的问了句:“你们母女过得不好吗,为何怕王菀之。” “我母亲不得父亲喜爱,不过自我嫁入谢家以后,好一些了,我也能贴补一下母亲。” 听见这话,谢月凌是有些震惊的,王家女儿还要用‘贴补’二字,看来她们确实过得不太好。 也是,大嫂是三房的人,听说三房老爷赌性打,本就不如大房,又不得宠爱。 “为何不将你母亲接到谢府来。” 谢月凌自然这事不妥当,但她觉得应该这么干,将大嫂母亲接来,也算是多了大嫂一个把柄。 “国公和少爷不会答应的。” 王絮之不想让谢月凌为难,她曾经见过谢月凌,小小一个,很是可爱,自己还给过她糖吃。 当时她也是这样,喝退欺负她的人。这么多小姑娘还是没变,心地还是这么善良,不过事情哪里是这么简单呢。 “我只问你想不想。” “自然想。” “想就好。”谢月凌招手将琪关唤到身旁,“出宫后,去王国公府里,将三房姨太太请进府来,就说本郡主请她到谢家做客。” “是。”琪关将手中的狐裘给谢月凌披上,适时谢月凌觉得有些热,便脱下了,如今快到谢淑妃宫中了,还是穿上为好。 “郡主,您这么做,会不会...”王絮之有些担忧地看着谢月凌,她与谢克己只是交易,谈不上什么情分,不值得谢月凌对她如此好。 “大嫂,我不是帮你,是帮谢家。今日之事,我不想见到下次。另外,我会派几个得力的人服侍你,下次出门,就不要孤身一人了。” 话说完,也到谢淑妃住的福宁宫了,福宁宫和皇后宫中很不一样,热闹得很,上上下下都忙着,贴窗花的贴窗花,扫雪的扫雪,还有几个小宫女在堆雪人。 谢淑妃是谢月凌的姑姑,是个性情爽朗、爱捉弄人的女子。谢月凌很怀疑她和自己父亲是不是亲兄妹,毕竟两个人差别也太大了。 宫女领着她们进去,谢月凌刚踏入福宁宫,一股夹杂着淡淡的肉香的暖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冷世界格格不入。 她环视四周,只见谢淑妃和三皇子萧和昶两人坐在火炉旁在烤肉吃,看起来真是惬意得很。 “宝儿,你可算来了,可让姑姑好等!”谢淑妃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与宠溺,随即她便一把将谢月凌拉进了怀里。 谢月凌虽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下。 “姑姑,我这不是来了嘛,还给您带了最爱的酴醾香。”琪关呈上酒,递给了谢淑妃身边的宫女,示意她呈上。 谢淑妃眼睛一亮,笑道:“还是宝儿贴心,知道姑姑爱吃什么。来来来,快进来坐,外面冷得紧,这位是?” 谢淑妃看向一旁的王絮之,以为她是谢月凌的闺中密友,毕竟她难得带人过来,故而出声问了句。 “这位是克己哥哥的夫人——王絮之。” “噢~,絮之啊,快进来坐吧。” 谢淑妃拉着谢月凌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目光中满是宠溺。 “絮之,你也别站着了,过来坐,这可是上好的牛肉。”谢淑妃热情地招呼着。 谢淑妃转头喝了一声萧和昶,“小子,怎么回事,你妹妹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就知道吃。” 萧和昶自上次被禁足后就有些怵谢月凌这小妮子了,怕她又口出狂言拉自己下马,哪里还敢和她说话。 “妹妹好。” “三哥是还生气呢,上次是妹妹不好,宝儿在这给哥哥道个不是了。” “难得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妹妹道不是,往常不都是‘大胆’,‘放肆’,‘贻笑大方吗’~” 难得有机会,萧和昶可不放过,尽情开始阴阳怪气。 淑妃娘娘则在一旁看戏,她那日没空,没见到这好场面,今日特地凑了他两人一块,可算让她等到后续了。 谢月凌闻言,故作委屈地说:“三哥这是记仇了?那妹妹日后可得小心些,免得哪天又被三哥抓住了小辫子,再被冠上个‘目中无人’的罪名。” 萧和昶一听,心中的那点小怨气也消了不少。他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妹妹这道歉我受了,咱们兄妹之间,哪有隔夜仇。来,妹妹,尝尝这烤肉,可是三哥我亲手烤的。” 说着,他便用竹签挑起一块烤得金黄流油的牛肉,放到谢月凌面前的碟子上。 火炉中的炭火燃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微爆裂声 谢月凌夹过,轻咬了一口,顿时只想骂人,好老的肉。 但她还是赞道:“三哥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肉外焦里嫩,恰到好处。” “是吗,那妹妹多吃一些,这还有好几块呢。”萧和昶连忙将烤老的肉统统夹进血谢月凌的碟子,让她赶紧解决掉。 谢淑妃在一旁看戏,心中满满疑问:争锋相对呢,互相揭短呢,爱恨情仇呢。 待无趣的宫宴过后,谢月凌就派人送嫂嫂王絮之回去和她母亲先行团聚,又吩咐人给她们一个单独的院子,母女二人住着也不别扭。 而后又着人派了几个丫头小厮给嫂嫂,既是看顾,也是监视。 谢月凌已习惯在旁人身边安插人手,方便自己知晓他们的一举一动,以免突然发难,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第37章 除夕安康 冬雪如絮,纷纷扬扬,如织如锦,静静覆盖着皇城的每一砖一瓦。天际边,灰云低沉铺陈,不似冬日暴风雪那般猛烈张扬,却别有一番静谧雅致,轻描淡写间,便勾勒出了这一幅冬日雪景图。 雪花轻盈地飘落在朱红的城门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如琴键轻触,旋律悠扬,穿透时光寂静,唤醒沉睡的古老松柏。 宫门前,身着一袭红色官服的谢克己站在雨中,手持一把伞,就这样静静地,被细细的雪拂过,脸上带着几分淡然,却又带着让人不敢接近危险气息。 待出宫门时,谢月凌一眼就看见了他,知谢克己是在等自己,变走上前去。 当见到谢月凌时,许是适才在宫宴上被同僚多灌了几口酒,谢克己脸上的红晕便更浓了些。 “哥哥怎么不先回去,琪关带了伞的。” 谢克己伸手拉过谢月凌,将伞偏向她,一双明眸就这样看着,笑着对她说:“我想接你回去。” 谢月凌眼见他有些醉了,便抬了抬手,示意琪关等人先行回府,又吩咐昕寒在身后跟着,随后带着谢克己步行回谢家。 “怎么喝了酒,要是醉了,父亲要责怪了。” “有味道吗?”谢克己有些晕,嗅了嗅身上味道,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没有,但看起来像傻子。” 谢月凌有些怪罪道,按理说,谢克己怕失礼与人,从不在人前喝酒,人后也很少见,至少她不曾见过,今日还是头一回。 “陛下在宴中夸了大理寺破了大案,赏赐了不少东西,席中人敬酒,我的上官也在,做属下的不好推辞。”谢克己回道。 这事谢月凌知道,是京中积了几年的案子了,听闻贼子在上京城郊外的村落连续杀人,每次都隔上了将近一月,最近才抓到贼子。 她也知些内情,事情的主功是谢克己,自他上任大理寺卿后,便不停地查些堆积案子。缘由便是大理寺卿觉得他是靠谄媚大皇子而升上来的,又见此人手段毒辣,不愿将大案子交予他,只让他做些琐碎事。 “陛下可给你进官了。”谢克己刚任大理寺少卿不久,按理是没这么快的,可他破了大案,也不是不能破格提拔。 “整个大理寺都有嘉赏。”谢克己眼中的光暗了些,随后又恢复常态,笑了笑。 “那就是没有了,怎么,功劳被人抢了。” “妹妹聪慧。”雪有些大了,谢克己将手中的伞又倾斜了些, “大理寺卿么,怎么,父亲也不帮你说说话。” “父亲默许了,你又不是不晓得,他本就不想我脱离他的手掌心,也不愿我和大皇子接触。” 谢克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他知道路难,此刻不过是小小的一次为难罢了。 “何必呢,走我给你安排的路也不差,好好读书科举,从翰林做起,做个文官安安稳稳的多好。就非得和大皇子混,和刑狱打交道,别到时候尸骨无存了。” “太慢了,我想快些。” “呦,哥哥真厉害~” 走进闹市,暖风随着雪吹过,气氛也开始缓和,谢月凌忍不住阴阳了一句。谢克己笑了笑,摸摸了她的头,拂去几丝未化的落雪。 “没关系的,哥哥会处理好的,不叫妹妹担心。” “谋害朝廷命官,死罪哦,想想别的法子吧。” 这几个月来,谢月凌也渐渐了解这位多年不见的兄长,不似从前那般温温和和,倒像是毒蝎子一般,遇见敌人就咬死口,一肚子的装着不入流的阴谋诡计。 这番提醒倒不是警告,只是这世间有的是比杀人好的法子,何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吃吗,小笼包。” 谢月凌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提点他,谢克己竟然去买包子去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在内心骂了几句后,她便接过谢克己手上的小笼包,慢慢咬了下去。 “好吃,再来几屉。昕寒,你尝尝。” 谢月凌从纸袋中拿了一个递给身后的昕寒,小笼包还很是热乎,又软乎乎的。 昕寒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说了句好吃。心里莫名神清气爽,却不知缘由,仿佛是包子的热气吹走了一路的寒风。 这不听不知道,谢克己一听才发现有外人跟在他和妹妹身后,是那个一见就不喜欢的瞎子。此刻酒也醒了,一见到这人便浑身不舒服。 “妹妹为什么带外人来。” “保护我,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万一路上遇见刺客,兄妹一起赴黄泉么。” 谢月凌不是没察觉到谢克己对昕寒的敌意,她还是有些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身边的事和人,哪怕是谢克己。 “我可以保护妹妹啊。”谢克己拍拍胸膛,很是自信。 “你?确...定...”谢月凌回了他一句,满脸的不信任,这哥哥不会就是大皇子派来的刺客吧。 “我不喜欢他,不要他跟着。” 也只有在谢月凌面前,谢克己才随性所欲的表达自己心中所想。 谢月凌没搭理他,此时也到了谢府,便吩咐人给少爷醒酒,今日是除夕,要守岁的。 除夕之夜,上京城被装点得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映照出一张张喜庆的脸庞,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雪后的上京更添了几分表面的纯净,孩子们在雪地里嬉戏打闹,堆雪人、打雪仗,欢声笑语回荡在夜空中。 大人们则忙着准备年夜饭,厨房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谢府之内,各院子灯火通明,今日国公在宫中守岁,不归家。 下人们忙过后,无事可干,管家也就放他们各自散去,或上街赏灯,获取买些炮竹在偏院玩乐。今日除夕,上下同乐,管事的也宽容不少。 月梢苑的主屋,屋内炉火正旺,桌上已摆满了各式佳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除了传统的年夜饭,还有几样琪关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精致点心,以备守岁之时享用。 谢月凌靠坐在窗前,桌上摆放着一壶温热的米酒,几碟精致的小菜,以及刚买回来热过的小笼包,热气腾腾。 窗外,雪花依旧纷纷扬扬,洒在雪地上,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昕寒,你看这雪景,是不是很美?”谢月凌轻轻抿了一口米酒,目光望向窗外。 这几日不知昕寒发了什么疯,竟然拿了琪关的针线开始缝缝补补谢月凌不要的旧道服,真是大姑娘嫁人头一遭。 从没见过瞎子缝衣服的,倒还有模有样的,手艺看着比谢月凌要好。只不过,谢月凌的针线也很差,在上山衣服破了,自己都是撒娇卖萌求师姐帮忙做的。 这衣服本来就旧了,在赶路时又被树枝勾破,谢月凌老早就不想要了,才特意使人做了新的,哪晓得又被昕寒翻了出来。 谢月凌将针线收了起来,昕寒就有些闷闷不乐的,成天就知道擦那把破剑。 “好看。”昕寒本在低头擦剑,一听见谢月凌的声音,便抬起头回应他,手中的剑散着寒光,若隐若现。 “你又看不见,怎么会觉得好看的的。”谢月凌酒量不好,哪怕是几杯米酒,也是醉人的。如今有些醉了,便开始为难起昕寒来。 “我答的不是雪,是你。” 谢月凌闻言,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泛着光泽。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带着几分戏谑:“哦?答的是我?那你说说,我哪儿好看了?” 昕寒的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红晕,即便烛光也难以遮掩。他有些手足无措,手中的剑无意识地在空中划了几个小圈。 “渺渺的声音、味道、衣服...” “停停停,倒不用一一列举。”谢月凌扑哧一笑,手中的酒杯差点没稳住。 她眨了眨眼,故意凑近昕寒,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昕寒,你这嘴甜的,是不是偷吃了我家的蜜饯啊?” 热气吹在他脸上,带着酒气,昕寒连耳朵尖都泛起了红晕。他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 谢月凌见他这副模样,恶趣味更加浓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份慵懒,她用指尖轻轻挑起昕寒的下巴,充满挑逗的说道:“来,小公子,给爷笑一个。” “爷,我...我笑不出来。”昕寒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窘迫,却还是回答了谢月凌的话。 “来,吃个栗子酥。”谢月凌将栗子酥递到他嘴边,看他将咬下去时,连忙将手收回,把栗子酥放进自己口中。 看着昕寒委屈的样子,她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是城中百姓在放烟花,五彩斑斓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夜空,也映照在屋内两人的脸上。 “外面放了烟花,可好看了,我带你出去瞧。”谢月凌下了坐塌,拉着昕寒就往外跑。 昕寒被谢月凌拉着,手中的剑还未来得及收起,就被她半拖半拽地带出了屋子。夜空中的烟花绽放得正灿烂,光芒映照在雪地上,如同画卷一般。 “哇,真的好美!”谢月凌兴奋地叫着,拉着昕寒的手一晃一晃的。 “你听见了吗?烟花炸开的声音,烟花一炸开,就像一朵花一样。” 昕寒微微侧头,用耳朵去捕捉那些声音。“是的,我听见了。烟花绽放的声音。” 烟花的绚烂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便渐渐归于沉寂。夜空重新被黑暗吞噬,只留下点点星光与远处未散的硝烟味, 第38章 林少庄主 正值初春时节,距离新年不过一个月光景,冬日余寒尚未完全褪去。 马车的车轮碾过干燥的泥土,沿着蜿蜒的青石古道,缓缓驶向雍州城,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嘎吱声。 谢月凌、沐映和陈夕云三人坐在车厢内玩叶子牌,昕寒则静静地坐在前头和马夫一起驱车。 “月儿,那个新开的酒馆,听说老板是酒仙的弟子,最出名的就是他自酿的醉生死,我特地带你们来尝尝鲜。” 沐映的声音中带着兴奋,这次特意约了姐妹两个出来,一是踏青看看景,二就是和这酒馆老板商量合作的事。 自从上次搬了店,饭馆的生意也是上来了,年后沐映就一直计划着扩建,再多加些特色菜吸引客人。 刚好听客人提了一嘴这酒馆的酒醇香浓厚,让人流连忘返,只是这酒不可外带,只能在店内品尝,很是可惜。 所以她便想,若能与其合作在店内卖这醉生死,做上京独家卖这酒的店家,那岂不是客似云来,不过前提得先去看看这酒是否如旁人说的那般让人迷醉。 谢月凌有些晕,手上拿着牌,靠在软枕上,想了想回道:“我听说过,前些日子着人买回来瞧瞧,但那老板不卖,就没再管了。” 谢月凌不痴酒,更馋肉,酒这东西,有则美矣,没有也不勉强。 陈夕云出了张牌,而后接着说:“也不知那酒是什么做的,有什么功效。” 不愧是陈大夫,满脑子都是治病救人,万事万物在她眼里都离不开‘医’这一字。 “这酒还有功效?” 陈夕云闻言解释道:“这世间万物,皆可为药。酒也不例外,或暖身驱寒,或活血化瘀。用人参、鹿茸等珍贵药材泡制的酒,可以大补元气,增强体质。还有用蛇胆、虎骨泡制的酒,可以祛风湿、强筋骨。” “万物皆为药,那这路上的草也可以做药?”沐映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插话道。 “自然,比如车前草,是极好的利尿草药。再比如蒲公英,泡水喝能清热解毒,对缓解咽喉肿痛有奇效。还有夜交藤看能养心安神,治疗失眠多梦。月儿的药贴里就有这味药呢。” 几人边打牌边聊,从吃的说到药材,又不知怎么转到到药材的价钱,药铺所得利润云云。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座小酒馆前,酒馆的招牌上,“问酒仙”三个大字苍劲有力,不似一般人手笔。 “醉生死”,则是一种色泽如琥珀,入口甘冽而不失柔和,回味悠长,仿佛能让人在品味之间,体验到生与死的微妙界限。 沐映兴奋地引着谢月凌一行人步入酒馆,酒馆内布置得很雅致,不像酒馆,倒像书院,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桌上摆放着几盆兰花,整个酒馆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欢迎光临,几位客官可是来尝‘醉生死’的?”一个伙计迎了上来,声音带着一股熟悉。 沐映点了点头:“正是,伙计,给我们来几壶‘醉生死’。” 谢月凌看着眼前这位伙计,很是眼熟,当日夜黑,自己也没多多打量那些人,犹豫了许久,才出声问道:“你是,周后?” “我是!你是,道长恩人,请受周后一拜。”眼前人正是当时谢月凌在幽州所救的九原灾民。 多日没有消息,谢月凌还以为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拿着钱回家过日子了。毕竟她可不觉得这些人能告状成功,说不定中途怕了,自然退了。 “叫我道长就好,你在这做伙计?” “是啊,我们哥几个都在这做事,混口饭吃,总不能坐吃山空。” 周后几人一直想着攒攒银子,有机会将玉佩赎回来还予道长,身上的银两除了必要,都不敢乱用。 “如此便很好,那给我们上几壶‘醉生死’吧。” 周后闻言面露难色,声音中带着歉意:“实在不好意思,今日的‘醉生死’都已被一位公子包了,只有那位公子同意的人,才能留下来用酒。” 沐映的脸色微变,她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我们可是特意从上京赶来的,能否通融一下,一壶也成啊。” 周后摇了摇头,有些为难,若是往日遇见恩人,这壶酒也该是他来请的,只是今日实在是情况特殊。 “这位公子出手阔绰,而且身份不凡,和老板关系也不一般,我去替你们问问那位公子。”周后说完就连忙上楼去找那位有钱公子。 不久周后就下来了,拱手说道:“那位公子说,小姐们想喝什么尽管提,今日皆由他付账。” 好久不曾见这么清新脱俗,出手阔绰的富豪了,几人赶紧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醉生死,还点了几个小菜准备上桌。 沐映心中打量着怎么见到老板和他谈这生意,便和店里的伙计打听这老板的来历。 伙计也说不出所以然,这酒馆老板也怪,不常来店这店,来的时候也就是查查账本,送酒过来。也就今日稀奇,如今在楼上陪着那位富公子喝酒呢。 沐映也就只好等着时机,看那老板下来了再去和人谈生意。 今日真是热闹,熟人格外多,谢月凌刚坐下就看到旁边桌子上的两位男子,其中一位就是上次找她算姻缘的那位‘无姻缘’的公子。 “道长,真是有缘啊,你们也被留下来喝酒了。”王知洺举杯示意,他比谢月凌早来了一炷香时间。 随着王知洺的话音落下,几壶“醉生死”被端上桌来,酒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沐映等人早已按捺不住好奇,纷纷举杯轻酌品尝,真是名不虚传。 “真巧。”谢月凌回完就没想着搭话了,今日是玩乐的时候,她懒得和不熟悉的人说话。 “哎哎。”王知洺戳了戳旁边的崔玉珩,和他说道:“这就是我上次算命的那位道长,很准的,你也去找她算算你的姻缘呗。” 崔玉珩小酌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不信命理之事,她若心中无我,一切都是枉然。” “别介,小弟的性命都在你手里了,你可要争气啊。”王知洺见崔玉珩不搭理他,便又转头和谢月凌接着搭话,想着等会一定要让道长给崔玉珩算上一卦。 “道长,你再给我算算呗,我时来运转了,说不定就有姻缘了。”王知洺拱手行礼,得到同意后便在几人面前坐了下来。 “我从不为一件事算两卦,不准。” “也成,那你给我兄弟算一卦,他...” 谢月凌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算你此生没有姻缘,除非逆天改命,不可解。你方才说你有转机,可见我之前所算不准,但你又和你朋友说我算的准,所以必有一言是谎言。” 王知洺不过随口一声,如今被堵的哑口无言,此时也不知该说道长算的准不准了。 谢月凌接着道:“且你这位朋友不信命理,算了也无用,不必枉费功夫了。” 这人看上去一股子书卷气,像老学究一般,莫名的,谢月凌有些怵他,不太想靠近。 崔玉珩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深邃地望向谢月凌,“道长所言极是,命理之事,向来虚无缥缈。然而,人生在世,若事事皆以定下,那活着有何意义?” 谢月凌微微挑眉,她没想到这位公子竟会主动搭话,而且言辞间透露出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简而言之,一位很年轻的老学究。 “命理非我所长,不过信则有,不信则无。人生之路,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走,旁人只能指引方向,不能替你迈步。” 王知洺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试图缓和气氛:“相逢即是缘分,还未请教诸位尊名,在下...” 还没等王知洺说完,一阵轮椅声打断了他们,是一个青年男子坐在轮椅上,此人周身上下斗散发出一种脱离俗世之感,期间还夹杂了一种病弱之感。 “实在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今日的酒菜,都算在我的账上。”林逸风对众人说道。 一听见眼前人的声音,昕寒就认出来了,他凑近谢月凌,在耳边耳语了一句:“此人是闲云山庄少庄主——林逸风,要杀吗。” 谢月凌低声说:“就是你之前刺杀的那个?先按兵不动,还不清楚对方带了多少人。” “郡主安康。”林逸风上来就挑破了谢月凌的身份,毫无顾忌。 “林少庄主,你来是来杀他,还是来杀我的?”谢月凌也不遮掩了,直接问了,什么意图不妨挑明白了说。 看来今日之事是个鸿门宴啊,不过今日她来这里,消息并没有什么人知道,是身边有鬼啊。 是谁呢,沐映?还是陈夕云,又或者是此间的别人。 “在下不过区区草民,岂敢与皇室作对,不过是想和您做个交易而已。” 林逸风虽然看似平易近人,但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气势却非同小可,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愧是如今武林的第一青年高手。 可惜了,废了。 “区区草民,也配。”谢月凌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酒杯一扔,酒杯掉在地下,发出碎裂的清音,碎成几片。 第39章 还魂之意 崔诏等人原本守在暗处,听见摔杯之号,纷纷从隐蔽的角落中跃出,迅速将谢月凌一行人团团围住。他们手中紧握兵刃,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林逸风身边人的手中剑也纷纷出鞘,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林逸风见状,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等人不必过于紧张。他着看向谢月凌,说道:“郡主勿怪,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唐突了,但请相信,我并无恶意。” 谢月凌面色冷静,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定格在林逸风身上,“你在酒里下毒了?” “不曾。”林逸风轻轻摇头,目光诚恳。 谢月凌继续追问:“你手里有我的把柄?” “没有。”林逸风再次否认,非常坦荡与无畏。 “附近有你的人马埋伏?” “都在这里了。”林逸风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几位随从。“对了,我二叔也在,还要多些郡主不杀之恩。” 谢月凌微微皱眉,心中暗自盘算。她转头看向沐映等人,说道:“沐映姐姐,你们先走吧,我有些事情要处理。”而后也示意了王知洺这两个人也赶紧滚。 “郡主是想灭口?”林逸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的扶手,似乎并不慌张,慢慢的在盘算着应对之策。 “是的。”谢月凌答道,做个鬼的交*易。这人都送到自己面前了,不杀,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带的人。 对于这种人,她一向秉持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 林逸风看着眼前的几位,目光在崔玉珩和王知洺身上停留片刻。他今日是特地原来和谢月凌做个交易,为表诚意,便没带太多的人来。 原本他只想留谢月凌一人于此,但又听闻这位郡主心狠手辣,不好惹,怕她一怒之下杀人灭口,所以留这二人做了个后路,赌这位郡主不敢当着世家子弟的面灭自己的口。 “崔公子,王公子,久仰大名了。今日能在此相遇,真是缘分。” 林逸风坐在轮椅拱手作揖道,崔、王二人此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崔玉珩倒还稳得住,王知洺都在开口问情况了。 “你们是崔氏和王氏的人?”谢月凌看着那两货,想骂人的话留在心中。 “是啊,我刚要说,你是郡主!我的天啊,你不是道士吗?” 谢月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经开始骂人了,这两货真是运气不好在这个时候撞枪口上。 “你在威胁我?你觉得?我会怕他们,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呢?” “草民不敢,郡主自然是不怕的,只是王家和崔家对您一直虎视眈眈,草民也只是希望您能有所顾虑,留我一命而已。毕竟,擅杀无罪之人,也是个罪名。” 谢月凌冷笑一声:“那就一起杀了!” 王知洺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今日不过出门喝杯酒,就遇上了皇室与江湖的恩怨情仇,还没来得及走,就要人头落地了。 “别啊,我毫不起眼的,绝对不会泄密,崔兄我们快跑。”王知洺连连摆手,拉着崔玉珩就打算跑路,可以崔玉珩这家伙像是看戏上瘾,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然而他多虑了,崔诏慢慢撤到谢月凌旁边禀报道:“郡主,那个呆头呆脑的是王国公庶子,这倒是没什么。只是另一个是崔家世子,身份尊贵,若是动了他,清河崔氏怕是不会罢休。” 王知洺在一旁偷听,听到崔诏说自己呆头呆脑,开始反击,“你说谁呆头呆脑!” 崔诏瞥了他一眼没管,没有理会他的叫嚣,留王知洺一人在旁跳脚。 眼见事情越走越偏,林逸风忍不住拉回正题:“郡主,在下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了却二叔的一个心愿而已。” 谢月凌白了他一眼,“没有恶意?你若真没有恶意,大可以递帖子来面见,又何必特地引我过来。若我今日没有安排人手,岂不是要任你们拿捏了。” “非也非也,我递了帖子的,只是郡主事忙,一直未有回音,只好用些法子请您一见。” 还没等谢月凌问崔诏,这马后炮又开始禀报了,“确实是有闲云山庄的帖子,但帖子太多,郡主您说先放着,就放到如今了。” 谢月凌转过头,颇有些心塞的说道:“崔叔叔,你是哪边的。” “自然是郡主这边的。”崔诏这个大直肠子,麻溜的就表了忠心。 事已至此,谢月凌让沐映和陈夕云二人先去楼上与那老板谈生意,莫要牵扯此事了,沐映几人也明白这是谢月凌私事,也不好插手。 “月儿,若有需要,你尽管叫我们啊。”不过沐映看着这一屋子的侍卫,好像也没啥需要的,看见谢月凌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她也就安心上楼谈生意了,总不能让月儿亏了本吧。 谢月凌指了几个自己人,让他们跟着沐映她们上去,以防有人对她们不利,毕竟她们两人都不会武功,不在她身边还是有些危险的。 待几人散去,林逸风边挥手示意身边人退下,此事事关长辈,谢月凌也只留下来昕寒和崔诏二人保护,剩下的人便隐回暗处了。 “说罢,你想要什么。”谢月凌先行出声问道。 林逸风轻轻一笑,那笑容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我二叔想去祭拜一下明公主,望郡主成全。” “你们这么有能耐,怎么不杀入皇陵,一举歼灭了他们啊。”谢月凌的目光在林逸风身上扫过,接着又给杯中倒了杯酒,让昕寒常常。 林逸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我们也是惜命之人,怕是还没进去,就先被一举歼灭了。” “林...” “在下林逸风。”见这谢月凌的林字越拖越长,林逸风连忙提示。 “我问的事你二叔。” 林逸风尴尬的笑了笑,简短回道:“哈哈,林沐远。” “喔,林沐远呢?他怎么不来见我。”谢月凌还挺想见见,毕竟自己越想越觉得当时下手轻了些,要不要再补一轮。 “上次我二叔多有失礼之处,怕郡主见了他生气,便由我来替他和您说说情。” “喔,我想起来了,他被我挑断手筋脚筋,怕是见了我就要起杀心了了。” “我二叔已然治好了,虽不如往常,平常时,倒也与常人无异。” “治好了,神医啊,替人接续脚筋,可是极少人能做到,怎么没给你治治?”谢月凌看了看林逸风的腿出声问道。 林逸风听别人提起他的残腿,倒也不恼,解释说:“我的脚筋是被寒刀公子,也就是您身边这位挖走了,纵使那神医天人下凡,也治不好了。” “你不恨他么,怎么不杀了他。”谢月凌拿起酒杯,慢慢品了起来,说了这么多,有些渴了。 “这不是打不过吗,若是能打得过我早就动手了,何况他如今有您庇护,我岂敢造次。”林逸风笑着说,语气也没有特别的波澜,没有气恼,也没有失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倒是能沉得住气。 这话半真半假,林逸风知道,自己遭了这难事,是因为父亲和三叔的恩怨,三叔已经死了,这是也就到这了,终究是自己技不如人。 “那你加油了,记得给我介绍介绍那位神医,毕竟你也知道,我身染重病。”这是大事,谢月凌听见神医就想打听打听。 “那真是不凑巧,那位神医四处行医,很难见其踪影,若有机会得以再见,一定引荐于郡主。” “是谁告诉你我今日会来此。”谢月凌放下酒杯,心中盘算到底是哪个贱人敢往我身边插人。 “杨慎杨将军,我给他想要的,他帮我和您见一面。”林逸风毫不犹豫的卖了杨慎,本就是互相利用,卖了就卖了,自然还是讨好眼前这位要紧些。 谢月凌捏紧了酒杯,若不是他力气小,都快要将酒杯捏碎了,该死的杨慎,敢阴我。 “你说交易?你能拿出什么和我交易呢?”谢月凌站起身来,走到林逸风旁边,围着他走了一圈,如今他的手下皆已退下,倒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钱我不缺,色呢你也不如我家昕寒好看。”一听这话,昕寒脸色霎时红了,脸上的笑不知不觉都要漫出来了,看的崔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惜谢月凌没往那边看,接着说:“武功秘籍呢我也不想要,若是你哪位神医能治好我的病,我或许会答应。” 越说谢月凌越奇怪,自己也不缺什么,缺的林逸风也给不起,这家伙千辛万苦的,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和自己做交易。 “郡主天潢贵胄,自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区区闲云山庄自然是比不上的。不过在下不才,恰有机缘获得一枚还魂丹,以此为礼,奉于郡主。” “还魂丹,什么东西。” 谢月凌不晓得这是什么,但崔诏可知道,他连忙上前催促谢月凌赶紧答应:“郡主,就那年你重病,玄清道长给你用的药,有奇效的,快...快答应。” 崔诏一边低声说,怕林逸风听到抬价,一边谢月凌挤眉弄眼,生怕这小祖宗不识货,摆架子错过这好东西。 “这么神!”谢月凌表示怀疑,她听师父说过这东西,但自己一直以为是便宜师父为了骗自己钱胡诌的。 “就是这么神!”崔诏回道。 “既然这药这么神,就换你二叔去祭拜我母亲一次,不是太亏了。” 第40章 崔家世子 林逸风见状,便趁热打铁,继续道:“郡主所言极是,还魂丹确实珍贵无比,只是二叔在闲云山庄劳苦功高,若能了却二叔心愿,也算值得。。”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轮椅扶手旁的机关,一个木盒弹出,那木盒上雕刻着朴素的云纹,透出一股药香,想来便是那还魂丹了。 “若此物能对郡主有助,也算是聊表我二叔和闲云山庄的歉意。”林逸风还是有些担心谢月凌记起仇来,找闲云山庄的茬,岂不是闹得不得安宁。 所谓民不与官斗,若这药的消息传了出去,指不定要引来什么祸端,怕是第二日管家就要来人抢了。左右这东西也留不住,不如卖谢家一个人情,也算是卖谢月凌一个好。 谢月凌目光闪烁,心中权衡利弊,这还魂丹若真有这么神,倒是划算,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好,三日之后,你带着还魂丹和你那二叔,我带你们去祭拜我母亲。”谢月凌终于开口,作出决断。 林逸风闻言,微微欠身行礼:“多谢郡主成全,三日之后,在下定当如约而至。” 双方约定既定,谢月凌便打算离开,让崔诏提了几壶不要钱的醉生死,留几个人继续保护沐映等人,便出了门。 刚迈出几步,她便注意到了小院中的崔玉珩、王知洺以及不知何时出现的杨慎。 谢月凌的脚步微微一顿,怎么这两货怎么还没走,自己都不好收拾杨慎了。 目光在崔玉珩身上停留了片刻,记忆中的那个总是板着脸,手里拿着戒尺,监督自己背诵诗书的学兄形象与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青年渐渐重合。 “哟,这不是杨大人嘛,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谢月凌的语气中带着阴阳怪气。 杨慎也不怪罪,早已经习惯这小妮子的性情,此刻她怕是气得很,他招了招手,让谢月凌过来,“宝儿,这是崔玉珩崔学兄,还记得吗,崔夫子的侄子。” 崔玉珩,上京第一公子,家世好,相貌好,有文采,未来前程不可估量。他站在那里,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他几眼,但冷漠严肃的神情又让人退却。 谢月凌尴尬一笑,当然记得,印象深刻。她小的时候是崔夫子的学生,每每让别人给她抄作业,都会被这位学兄发现,然后盯着她写完,相当痛苦。 若是换别人,谢月凌早就发动仗势欺人的技能了,只可惜万物相生相克,她一见这位崔学兄就怵他,长辈都喜欢他那副正经的样子,让他是想告状也没法子。 “崔学兄好。”谢月凌拱手行了在学堂时学的礼,还有些不太熟悉。 “郡主安好。”崔玉珩也回了一礼,冷冷淡淡的,和以前没什么分别,果然是三岁看到老,不过出人意料的事,他还接了一句:“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安好安好,这不是还来喝酒了么,学兄也来喝酒?”一时嘴快,谢月凌还问了个问题,她原本打算说完这句话就结束话题,赶紧撤退的。还有,这问的什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啊!刚刚还一起喝酒的。 崔玉珩闻言,露出一抹笑,在谢月凌眼中,那笑容不似别人如沐春风,倒像寒冬凌冽吹得风。“是,郡主身体不好,不好饮如此烈的酒。” 一旁的王知洺见状,忍不住插话道:“哈哈,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这下可好,省得我介绍了。郡主,我是王知洺,崔兄的好友,今日有幸能得见郡主真容,实乃三生有幸。” 谢月凌看了王知洺一眼,悠哉悠哉道:“王公子客气了,能得王家公子如此夸赞,本郡主也是受宠若惊呢。” 先前她不知道这人姓王,刚刚结合了一下之前算命时这家伙说的,原来被吃的绝户可能是自己啊。 谢月凌顿了顿又开口道:“王公子的父亲是王国公?” “是啊。”王知洺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还问这事呢。 “你当时和我说的,那家小姐不是姓谢吧?”谢月凌捏紧拳头,等着这小子的回答。 王知洺的脸色微微一变,咽了咽口水,难不成这两人认识,“是啊,听说她和你一样是郡主呢,你可认得。” “我就姓谢。”语不惊人死不休,谢月凌这句话相当于在王知洺头顶放了个炮仗。 也不晓得知晓实情的崔玉珩是什么练家子,竟然都能憋着不笑,简直是令人钦佩。 场上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开始有些凝固,也没人来打破。 王知洺心想,这不是巧了吗,难道今日他要命丧于此,听说谢家小姐杀人不眨眼的啊,自己这是单刀赴宴来了。不对,自己连刀也没有,对了还有崔兄。 王知洺转头一看,崔玉珩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看来也不是很靠谱啊。天啊,郡主身边那个死鱼脸看着像是黑无常一样,一身都是黑啊。 “啊...这...” 谢月凌看他那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把他怎么着,“放心,我不杀你,主意是你父亲出的,我会和他算账的。” “那就好。”王知洺忍不住松了口气,不杀自己就好,自己老娘还等着自己回家吃饭的。 王兼之这老家伙,竟然有这么愚蠢的想法,可惜谢月凌一时奈何不了这位王国公,也只能先按兵不动。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若有朝一日有机会,谢月凌一定会不余遗力的将王兼之踩在脚底,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她多年攒下的‘好’名声。 这时,杨慎上前一步,拱手行礼,神色中带着几分歉意:“郡主,今日之事,实属无奈之举,杨慎在此向郡主赔罪。” 谢月凌冷哼一声,目光如刀,直刺杨慎,看着现下高度合适,‘啪’的一声就给了杨慎一巴掌。 一巴掌打的杨慎一愣一愣的,脸颊上泛起红晕,谢月凌的力气小,小时候玩闹也不是没被她揍过,可这还是第一次被打脸。 因为常年在军中磨炼,训练让杨慎的身手也变的敏捷,若是平常时挨了一巴,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得先给他一腿,可这是谢月凌,他生生忍住了,何况这次是自己理亏,只能哄着了。 “杨慎,你这次可真是不地道了。”谢月凌说罢,她也不等杨慎反应,转身对昕寒说:“给我打!” 昕寒一听,立马拔剑,按着杨慎刚刚说话时声音的方向,对上杨慎。 谢月凌则是一甩衣袖,留下一句“给他点教训,别打死了”便径直离去,留下了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 此时,沐映恰好谈完生意,和陈夕云走出酒馆,见谢月凌也谈完了,便快步迎了上去,对着谢月凌左瞧瞧又看看,“月儿,事情都处理好了?你没事吧?” 谢月凌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嗯,都解决了,区区宵小,怎能伤我分毫,我们走吧。” “杨大人这是?”沐映和陈夕云两人疑惑,怎么杨大人也来了,看上去还和月儿身边的侍卫要打起来了。 “噢~他们切磋呢,咱得离远些。先上车吧。”谢月凌拉着两人远离战场,坐在马车上吃点心看戏。 “得罪了。”昕寒声音低沉,剑光一闪,已直取杨慎胸前要害。杨慎虽惊不乱,剑刺过来时让他本能地做出反应,侧身一闪,手中无刀,只好右手成拳反击。 然而,昕寒的剑术早已炉火纯青,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到好处地预判了杨慎的动作,剑影如织,将杨慎的攻势一一化解。 院中,落叶随着剑风起舞,昕寒借落叶迷惑杨慎的双眼,脚上溅起飞沙直冲杨慎双眼。杨慎一时没招架住,便被摆了一道,此刻渐感吃力,几个回合下来,杨慎已被逼至角落,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好剑法!”杨慎赞道,这人确实厉害,难怪谢月凌会留他在身边做侍卫。 昕寒不语,剑尖微颤,找住时机,接着出剑。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昕寒的剑上,柔和了寒刀的光。 就在这时,谢月凌的声音远远传来:“昕寒,给他点教训,别打死了,我们还要赶路。”言罢,她已迈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一身红衣在风中轻轻摇曳,显得格外耀眼。 昕寒闻言,剑势一顿,随即剑尖轻挑,点在杨慎肩头,一股暗劲透体而入,让杨慎身形一晃,几乎跪倒在地。杨慎强忍着疼痛,单膝跪地,只恨时间仓促,趁手的刀不在身侧,往后要时时带着了。 “杨慎,今日之事,我记住了。”昕寒收剑入鞘,转身追向谢月凌。 昕寒刚才给予杨慎的警告,并非胡说,杨慎今日出卖渺渺,让她落入险地,自己恨不得将杨慎千刀万剐了,只可惜渺渺心善,不让他杀人。 谢月凌已上了马车,正透过车窗向外张望,见昕寒归来,说道:“走吧,天色有些晚了。” 马夫一鞭子下去,马儿往前走,带着马车开始返程,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渐行渐远。 马车内,谢月凌靠在软垫上,眼神却飘向了窗外。窗外夕阳如血,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 谢月凌在想,杨慎到底和闲云山庄换了什么呢,让他不惜得罪自己。 第41章 当年真相(回忆) 昌平十四年八月十七,自从为了苏家的事相陛下求情以后,谢月凌就病了,气急攻心,她这病,最忌讳大惊大喜。 不过好在,虞大夫来看过了,病的不算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过了好几日,谢月凌还是放不下苏家的事,她只好派了崔诏去查,事情过得不久,仔细查查或许还能有些眉目,也算是全了她和苏棠多年的情谊。 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王家,毕竟苏家倒了以后,王家就更如日中天了,可能性最大。 崔诏是母亲留下的人,办事很利索,不过才几日,就有一些眉目了。 “王家之前就有派人去探过苏府,还从里面找出不少东西,不过不确定找出来的是什么。” “还有呢?” “还有就是...有关老爷。”崔诏顿了顿,事关老爷,他也不知该不该说。 “说!” “苏将军手底下有一位将军,老爷曾经有恩与他。将军从西北班师回朝以后,那位将军来找过老爷,而后老爷派人去了王家交给王国公一些东西。后来的事,小姐也知道了。” 崔诏将所查之事一一回禀。 “那位将军如今在哪里。” “死了,老爷动的手。” “你下去吧。” 谢月凌其实心里知道父亲一开始是知道的,父亲不示警苏家,她能理解父亲是怕牵连,所以躲开了这事。可她从没想过,这会是父亲的手笔,毕竟谢家和苏家是世交。 她最终还是决定晚上去问问父亲,至少要得一个明白,不然她于心难安。 谢松年的书房,灯火依旧明亮。谢月凌站在书房外,屏退了左右,而后轻轻敲响了门。 “进来。”谢松年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谢月凌推门而入,只见谢松年正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卷书,眉头紧锁。 “宝儿,你怎么来了?下人都是干什么去了,让你一个人过来。” 谢松年放下手中的书卷,有些气谢月凌不顾身体就这么出来了。 “父亲,我有事想问您,只你我父女二人就可。” 谢松年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晚了还来找我。” 谢月凌没有坐下,她直接开口:“苏伯伯谋反的事,是父亲所为吗?” 谢松年的脸色微变,他似乎没预料到谢月凌会问这个问题,有些措手不及。 “宝儿,这是是告诉你的,还有谁知道。” 谢松年行事警惕,这事他没有过多出手,怎么女儿会知道,难道是苏家余孽。 “没人知道,我自己去查的,父亲做事很小心,若不是我是您女儿,也查不出来的。” “宝儿,苏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再追究?” “父亲,苏家与我们谢家是世交,苏棠是我的朋友,我想知道真相。” “朋友?苏棠不是你的朋友,从今日,他是你的敌人。” 谢松年的手掌放在女儿的肩头,一双眼睛慈爱的看着她,十年了,小狼也长大了,也会质疑自己的父亲了。 “所以真的是父亲。” “是,我已经派人去找苏家余孽,这些人一日不除干净,我心中一日难安。” “为什么?女儿真的不明白,苏家是寒门出身,又是武将,并不会对我们谢家有妨碍。” 王氏,谢氏,杨氏皆为士族,而苏岩寒门出身,不过靠着从龙之功才有今日。且苏家一直都有扶持寒门为己用,对抗旁的士族。 谢松年故作疑问的说道:“怎么,宝儿怎么觉得苏岩就一定是清白的,父亲冤枉了他们呢。” “父亲同我一样,从不做无利之事。” 谢国公点了点头,女儿说的没错,无利可图之事,谁会耗费心力呢。 “是啊,苏岩不过寒门出身,凭什么和谢王两家争,为了皇室和士族对抗,这是他犯得最大的错误。” 打更人的声音传来,此时已是夜以深,两父女就这样互相对峙,不发一言。 谢松年真的很不想自己年幼的女儿知道太多,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相,还能有个念想。可真相上面那张美丽的皮被撕开,漏出丑恶来,会吓到孩子的。 “陛下本就偏袒苏岩,没有十足的证据,他又怎么会下令抄了苏家呢。” “真相呢。” 谢月凌追问道,她只想知道一个真相,一个让她死心,不再查这件事的真相。 谢松年摇了摇头,女儿长得像她娘,可这性子像足了他。少年无知又狂妄,真心又固执,可最终都会变得利欲熏心,满手算计。 “苏岩班师回朝那日,他手底下一个从将就来找了我,他是谢家安插在军里的探子,我让他盯着苏岩和杨盛云二人。 他来报我说,杨盛云不是重伤而死,是苏岩杀了他。杨盛云的人瞧见了,怕被灭口,便一路逃窜,让谢家探子捉了去。 我知道王兼文不想让苏家好过,就让他把人交给了王兼文,也算卖他一个人情。” 其实事情的真相很简单,苏家害杨家,王家害苏家,谢家在旁边递了把刀子,到最后,杨家没落了,苏家倒了,王谢二家蚕食剩下的势力。 谢月凌知道父亲没有骗自己,真相只能是这个,不然舅舅怎么可能会放弃苏家呢,他一直都想要抗衡士族的。 “儿啊,没有谢家,就没有今日的你我,只有谢家不败,你才能不败。 所以,忘了这件事,从你降生那日起,便没有朋友,只有手中的权势才是你一生挚友。 你是我的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们父女是一样的人。你厌恶权势对你的掌控,可你内心深处,不也喜欢用权势掌握别人么。 儿啊,要付出真心,不论是你哥哥,还是你手下的人,都只能成为你手里棋子,为你所用。。” 谢松年还没说完,就听见什么倒地的声音,是谢月凌晕倒了在地上。 她慌忙起身,快步走到谢月凌身边,将她扶起。谢月凌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显然是犯病了。 “宝儿,宝儿,你醒醒!”谢松年焦急地呼唤着,同时吩咐下人赶紧去请虞大夫和太医来。 父亲的话一直盘旋在谢月凌脑中,挥之不去,她决定天好黑,好冷,自己怎么都醒不过来。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春日了,她昏了整整三个月了,这是她从小到大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谢月凌到了青云山,没错,就是她之前认的便宜师父,玄清道长的山门。 她摇身一变,从郡主变成道士了! “师父,你能再说一遍怎么把我从上京带出来的吗。” 玄清刀了她一眼,有些怀疑这傻徒儿是不是病傻了,天天问,烦死了。 要不是收了她的钱,自己和她有有些缘分,还真想把她扔掉。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夜观星象,算到你有大难。然后我便一路乘风至上京,给你喂了一颗仙丹,然后你便面色红润,转危为安了。 只是你还需要几月才能醒来,师父想到你不是说要出家嘛,就顺便帮你撒了个小谎。和陛下说你和道家有缘分,拜入我门下才能平安无事,一顿忽悠,陛下就答应了。 然后师父就一路带着你回青云山了,你都不知道,你身边那几个人,防我和防贼似得,要不是你最后醒了,那个大块头都要劈了我了。” 玄清越想越气,自己都是为了谁啊,真是卖力不讨好。 “崔诏不会乱打人的。”谢月凌开始辩护道。自她醒了以后,就命崔诏和琪关等人回上京去,守着公主府就好。 自己是来出家的,带这么多人,多不自在啊。 “师父,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 “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孽徒。” 玄清用指尖点了点这孽徒的小脑瓜,就知道拆师父的台。 “好好好,师父什么时候吃肉。”谢月凌捂着脑袋低声说,她这京中小霸王也是遇上克星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我们是出家人,得斋戒,不吃肉。” “可我们不是道士吗,我只听说和尚是吃素的。” 玄清叹了口气:“非要师父说的这么明白吗,对大家都不好,我们没有钱啊。” “那我的钱呐?我给了好多的。”腰上的钱袋空空,早就被师父骗走了。 “师父都替你捐了,积积功德,身子好的快。” “啊?”谢月凌听后,嘴角不禁微微抽搐,心中暗自腹诽,怕不是都被你买酒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谢月凌开始真正融入青云山的生活。每日清晨,她会随着师兄师姐们一同打坐修炼,念经书。午后,则是研读道经,参悟其中的玄妙。晚上,就和师父一起学卜算之术。 当然,她还是没有改掉逃学的陋习,时不时就要惹得师父漫山遍野的追杀。 好在青云山很大很大,谢月凌每次都能藏好,偶尔失手定是被师兄师姐出卖了。 谢月凌想,如果这一辈就待在这,再来点肉,这日子也很不错啊。 不必管什么谢家,王家,只念《通玄真经》、《洞灵真经》和《南华经》,可惜啦。 第42章 一石二鸟(回忆) 昌平十三年,春寒料峭,三月十一日,边疆烽火连天,西戎铁骑如黑云压境,边境告急的战报如飞鸽传书般飞入上京城。 陛下命苏将军苏岩前往西北支援杨家军,择日领兵出发。 垂拱殿内,烛光摇曳,陛下和苏将军两人正相对而坐。 “陛下放心,末将定不负圣恩,誓死守卫边疆。”苏岩深深一揖。 皇帝微微颔首,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杯酒,递给了苏岩:“来,喝了这杯酒,就当寡人为你践行了。” 苏岩双手接过酒杯,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反射着摇曳的烛光。 “谢陛下。”苏岩一饮而尽,酒液入喉,热辣辣的感觉直冲胸腔,仿佛一股暖流在全身流淌。 此时夜有些深了,二人都喝了点酒,都有些上头。 此时夜已深沉,二人都喝了点酒,都有些上头。皇帝屏退了左右,四下无人,两人又是自小长大的好友,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 “子言啊~”皇帝拍了拍苏岩的肩头,语重心长,语重心长,“活着回来!” “我在呢。”苏岩有些醉了,也不自称臣了,二人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样,打打闹闹的。 “听到没愣子,活着回来!” “肯定的!”苏岩拱手说道。 “你此去,有什么心愿,只管说,满足你,当然也不能离谱,辞官什么绝对不行哈。” 皇帝大手一挥,显得豪迈而慷慨。苏岩是自己好兄弟,本来就该有大把的赏赐,可惜他不要啊。 除了当年求了道赐婚旨意,娶了他如今的夫人,别的更是什么也没求过。 苏岩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还真有。” 皇帝听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知道苏岩是个直性子,很少提什么要求。这次倒是让他有些意外,自己这傻弟弟,是开窍了? “说!”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 “陛下啊,我有个小儿子,叫苏棠,读书和他娘一样样的厉害。他和谢家的小郡主一起长大,这小子嘴上不说,可手里没停过啊,日日帮那小姑娘抄书。我是他老子,一眼就瞧出他的心思了,就和当年我对他娘一样。” “哦~,那你这是,所求何事啊。”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呆瓜,心里只想笑,两父子都呆,只顾着背后干事,不声不响的,自己可从没听过宝儿提过这个苏棠啊。 谢月凌哪敢提,提他几人一起逃学,还是提苏棠帮他抄书啊。 “哈哈哈。”苏岩愣愣的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他挠了挠头,脸上的醉意更浓:道:“我那傻儿子懂啥啊,还不得我这做老子的替他操心,就想让陛下撮合撮合这事,给谢家小娘子找夫婿时也考虑考虑我儿子。” “你儿子也和你一样楞?”皇帝有些不太情愿,这可是自己唯一的外甥女。 “陛下您放心,我儿子像他娘,不像我,他长得好,生下的孩子肯定也好瞧。读书也要,将来也能帮和郡主诗情画意一番。” 皇帝故作沉思,遛了苏岩好半天才慢悠悠说道:“成吧,不过寡人得问问宝儿,若她不喜欢,寡人可没法子,这孩子,倔的和驴一样。” “谢陛下。”苏岩感激涕零,再次深深一揖。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看着苏岩说道:“子言,*你我兄弟多年,你此去,务必要小心。小心杨家,他们在西北根深得很,别被他们摆了一道。” “弟弟知道。” “还有一件事,杨氏有些人,仗着杨盛云的在西北的威风,横行霸道。偏杨盛云还一直护着,不肯清理门户。若在放任他们这般士族相护,在西北圈占田地,寒门何时能出头,天下百姓何时能果腹。 所以,此次击退西戎以后,若有机会,杀了杨盛云。但切记,是有机会,宁可放过,也别让人拿了把柄。” 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如同秋风袭过,有些骇人。 “陛下,臣定不负所托,无论是西戎之敌,还是杨家之患,臣都将全力以赴。” “去吧,寡人等你凯旋。” 次日清晨,苏岩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上京,向西北边疆进发,沿途百姓纷纷驻足相送。 苏岩身着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面容坚毅。 众将士此行凶险万分,但心中却充满了豪情壮志。纷纷回首望向上京城的方向,仿佛很快就能归家了。 经过数月的艰苦奋战,苏岩终于率领大军击退了西戎的进攻。然而,战斗的胜利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已经结束。 怕耽误了战情,他一直等到打了胜仗以后,才开始计划怎么对付杨盛云。 苏岩的手很利落,击退西戎以后,杨盛云本就身受重伤,未必能救的话。但为了保险些,他还是在无人时悄悄结果了杨盛云。 只是不巧,被低下杨盛云的手下瞧见了,那手下实在害怕,便一路逃了。 苏石是苏岩堂弟,血脉相连,他平时很信任这位弟弟,有些聪明劲,不像自己,有些莽。 所以当苏岩发现杨盛云的手下跑了,便派他去处理,苏石也处理的不错,听说那人掉下山崖,尸骨无存。 可他大意了,在这世上,亲情甚至比不过小小的利益。苏石是谢家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最后也成了击溃他的重重一击。 苏岩班师回朝那日,上京内外,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百姓们夹道欢迎苏岩大将军的凯旋归来。 而此时,皇帝面前的案桌上,摆放着王兼文王国公的奏章,上面列举苏家多年的罪证,其中包括——谋害主将杨盛年。 最后的事情如顺水推舟一般顺利,苏家被抄,苏岩下狱,苏棠不知所踪。 皇帝是有想过平衡局势后,让苏岩退下,却从没想过要苏岩死。 事到如今,连皇帝自己也不清楚,当时自己所计划的,到底是不是一石二鸟了。 是他轻敌了,王家的手太快,快的让他毫无应对的时间,偏偏王家又于谢家站在了一方,两家平时看着水火不容,但杨家的没落,让他们对皇室有些忌惮,涉及世家利益,他们也是绝不手软。 两家联合不是针对苏家,而是士族对皇族的挑衅,也是对于皇族试探的反击。 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对此事的无能为力。 皇帝没有去见苏岩最后一面,只派人去大理寺狱问过苏岩,还有什么心愿吗,一如当年他去西北之时所问。 派去的人到天牢时,苏岩正笔直的坐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一角,周身被冰冷的铁栏紧紧包围,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凝固,失去了往日的流动感。 苏岩如今的模样,与昔日那个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形象判若两人。他身穿一件略显宽大的囚服,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洗涤后的褪色,显得格外不合身。 头发未经打理,凌乱地垂在额前,几缕银丝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显得格外刺眼。胡须杂乱无章,下巴处更是布满了胡茬。 光线从高窗的缝隙中顽强地挤进来,勉强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周围是同样身陷牢狱的罪人,偶尔传来的低沉交谈或叹息声,更添了几分压抑与绝望。 苏岩跪在地上,像垂拱殿的方向叩首,“臣愿意用自己的死平息一切,望陛下饶过亲族,准许自己同夫人和离,也饶过自己唯一的儿子苏棠。” 他的儿子,除了苏棠,都死了。 所以苏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的活着,若是他也死了,夫人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待苏岩的话传到皇帝耳中时,同时苏将军便在狱中自尽了,死的悄无声息,此案便匆匆了结了。 世人惋惜一代名将就这么被判了罪,然而,真相往往隐藏在历史的尘埃之下,不为众人所知。 在苏岩自尽后的数月里,上京城中流传起了各种关于他的传说。有人说他是被冤枉的,有人说他是通敌叛国被定罪的,更有人说他是被朝中权贵所害。 但皆无实证,时间慢慢流逝,众人也渐渐忘记,只留下破败的苏府,偶尔有人经过时会说上几句,到最后,也没有再说过了。 皇帝最后也没有布告天下苏家的罪证,更压下了苏岩杀死杨家一事,苏棠毕竟还流落在外,若是杨家知道,怕是会举全族之力,追杀苏家人。 宝儿放走苏棠也好,在上京外,他也能一直暗中派人跟着苏棠,必要之时留他性命,不让王谢二家对他动手。 皇帝更是有意无意的领着他回江南,只要苏棠一辈子安安心心待在那,王谢两家至少会忌惮一些,不敢在苏家宗族之地,对他动手。 可惜的是,护送苏棠的人回禀,苏棠在江南呆了几个月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跟着他的人最后传来的消息,便是苏棠去了西北,此后便再无音讯。 苏棠此去西北,怕是知道了什么,派去的人也可能是被灭了口。 皇帝之后一直有派人去打听苏棠的踪影,他不想让苏岩唯一的儿子出事,可查了几年,却杳无音讯。 杨家的探子也没有消息说苏棠去杨家报过仇,皇帝想,也是,苏棠就算要报仇,也是来上京找自己才对。 第43章 野心初萌 远处,连绵的青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水墨画中的淡墨轻描,给这片春野增添了几分诗意。 虽是春日,午时的日头也有些热,不及早晨时那般温和,让人有些难受。 谢月凌斜倚在一棵老柳树下,一袭青衫随风飘扬,嘴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草尖随着她轻快的呼吸微微颤动,显得有些俏皮。 在谢月凌的身旁,昕寒如木桩般站立着,一动不动的,有些窘迫。 “别动啊,给我挡挡光,我睡一觉先。”谢月凌在一旁使唤着昕寒。 今日难得出来踏青,不知怎的,瞌睡虫上了身,谢月凌觉得困乏得很。 “崔诏来了。”昕寒出声道。 原本今日该是谢月凌带着林沐远去祭拜母亲的,只是崔诏请命,说是他带人去即可。刚好,谢月凌也不想见林家那些人,乐得清闲。 昕寒话音刚落,崔诏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跪在她眼前。 “小姐。” “东西呢。” 崔诏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子,里面正是之前林逸风许诺的‘还魂丹’,谢月凌接过盒子,仔细打量着。 “人死了么。”谢月凌问的是林沐远,她今次来就是要这个人死的,留着终究是不好。 “死了,不过...他是自尽的。” “死了就好,不然多麻烦。东西拿回去,取一些去查问,看看谁能研制出来,本郡主有重赏。”谢月凌将盒子丢给崔诏,这东西还是多多益善的好,说不定自己以后用得上。 “是,马车已备好,郡主?” “你先回去吧,我和昕寒一起回去就好。” “属下遵命。” 崔诏走后不久,就有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躲躲藏藏的挪了过来,磨磨蹭蹭的躲在背后像是要吓谢月凌和昕寒一跳。 二人也察觉了这孩子的动静,却故作不知,只静静等待着接下来这孩子要做什么。 那孩子见两人没有反应,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突然从背后猛地跳出,双手做鬼脸状,却没想到谢月凌早已侧头,正含笑望着他。 这突如其来的对视,让孩子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傻笑起来。 “你个小家伙,从哪冒出来的?”谢月凌的声音比平常多了几分温柔,她对孩子一向是宽容的,何况这么小。 孩子闻言,眼神闪烁,似乎想说谎,小声嘟囔:“我……我就是想看看热闹嘛,听说这里有位好看的姐姐,就想来看看。” 话音刚落,这孩子的肚子就发出咕咕的声音,看来是饿了。 “说谎?说谎可不是好孩子。”谢月凌点破这孩子,隔这么老远,哪能看出什么好不好看。 人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事连自己做不好,却总教育孩子做一个好人。 孩子羞赧地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就在这时,谢月凌从袖中取出一包糕点,递到他面前:“喏,饿了吧,给你的。” 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接过糕点,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连声道谢:“谢谢姐姐!”说完,像是怕再被追问,紧紧抱着糕点,转身一溜烟地跑远了。 没过多久,这孩子的娘拉着那小子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训斥那孩子。 “你这调皮鬼,又到处乱跑,家家都艰难,怎么能拿人吃食。”妇人虽然嘴上责备,但眼神中却满是难过,自家没本事,孩子年纪小,又饿的紧,见到吃的就移不开道。 这孩子拿回来一包糕点全分给弟弟妹妹了,等她做好饭时孩子的嘴塞得满满当当,只剩下几块留着给大人,这点心一看就金贵,如何赔得起。 孩子一见到谢月凌,立刻躲到了她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他小声嘀咕:“娘,我饿了,就想找点吃的嘛。” 谢月凌见状,朝那妇人走去,“这位大嫂,别怪孩子了,孩子饿了找吃的也是常理。这些糕点,我自己吃不下,给孩子也好。” 妇人闻言,连忙摆手拒绝:“这怎么行,孩子不懂事,我这带了些自家做的烙饼,有些粗陋,给贵人赔罪。” “好啊,我瞧着不错。” 谢月凌拿过一块咬了一口,才发觉这是搀着麦麸的饼子,之前道观艰难时,师父就让弟子吃这种饼子,因此她尝的出来。 京城附近的百姓如今也这般艰难,此时不是灾年,烙饼也掺了麦麸。 谢月凌轻轻咀嚼着口中的烙饼,那粗糙的口感带着几分麦麸的涩意,她缓缓咽下饼子,问道:“大嫂,你们租的哪家的田,不知你家现在生活如何?” 上京城郊延之雍州之地,皆为士族、皇室、官员之地,世家所占之地便占了七成,谢家也有不少,在此耕作之人皆是佃户。 妇人闻言,叹了口气道:“我们一家老小全靠租种王家的田地过活,这租子嘛,要交去五成,剩下的才勉强够我们一家糊口。” 谢月凌闻言,心中微微一沉,王家的租子竟是四成。她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大嫂,为何不租种谢家的田地呢?我听说,谢家的租子,只收四成啊。” 妇人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又摇了摇头,苦笑道:“贵人有所不知,这谢家的租子,其实与王家一样,也是五成。各家大户都是如此,四成的租子,那是给那些有门路、有关系的人家准备的。我们这些小户人家,能有个田地租种就不错了,哪敢奢望什么四成租子啊。” 谢月凌皱了皱眉,自家的田地租子竟抬高到了五成,她平日虽不曾查问这些事,但也知晓自家的租子是四成,看来不在的这些年,多了不少贪心的人。 “也就是说,还得给钱贿赂,才能租到四成租子的地?”谢月凌问道。 “可不是吗,等我家攒了钱,也许也能租到。”妇人眼中带着些许希冀,但很快便落了下去。 五成租子就够一家人吃用罢了,一年到头能剩下什么,这还得是年景好的时候,年景不好,便只能挨饿了。 “租了四成租子以后呢?”谢月凌接着问。 “那边能攒下多些,买几亩薄田。” “买了薄田以后呢。” “买些良田啊。” “然后有钱我就可以读书了。”还没等谢月凌接着问,那小孩便抢着回答,爹娘说,有了田,有了钱就可以读书了。 谢月凌摸了摸孩子的头,笑嘻嘻问着:“那你知道,读了书以后做什么吗。” “读得好可以赚钱,可以做官,可以买肉吃。”孩子一脸天真吃着饼,眼睛亮堂堂的,比谢月凌见过的所有眼睛都亮。 孩子说的不是什么豪言壮志,什么为天下请命,为万民造福,却比谢月凌听过的所有话都要真,现下对他而言,吃饱就是最好的前途。 可惜年幼的孩子并不知道,短短的几句话,需要一个家族累积几十年,甚至数百年才能达到,若是中途有变,便会回到原点,甚至家族破灭。 话说完,妇人也带着孩子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谢月凌将荷包悄悄放在孩子身上,里面有些散碎银两。 待人走后,谢月凌出声,像是询问,像是自言自语:“我算是好人么。” 昕寒采了些花,编了花环,不过有些丑,颜色并不相配,有些滑稽,有些扭捏的递到谢月凌面前,“天下,你最好。” “哈哈哈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不是好人的。” 翻起旧账来,昕寒有些不知所措,当时自己不认识渺渺才这么说的,他连忙辩驳,“我不是,我当时...” 没等他说下去,谢月凌又说道:“其实你说的没错,我不算好人。我师父常说,我身体不好,是因为因果,要我积德行善,这样身子才会好。 因此,我见到穷人就会送银子给他们,想着这算积德行善,可师父总是摇头,这老头就是不肯明说,非要我猜。刚才我听到这两人话,我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到底欠了什么。” 她自幼荣华富贵,受家族荫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这些都是从这些平日见都不见的人偷来的。他们什么都不懂,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怨天怨地怨自己,就是没怨过皇族世家。 世家用一点点利益吊着他们,让他们能刚好活下去,有那么一点点希望。皇族用科举让他们虚以为自己也能有翻身机会,可他们不知道,世家人都已将名额分的七七八八,那还有什么机会留给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太坏了,什么都想要。” 谢月凌带上花环,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真是个大奸臣,就知道哄我。” “如果谢家在我手里就好了,可惜了。”谢月凌转念又想,“对啊,谢家怎么就不能在我手里呢。” 似是雾散云开,谢月凌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自己想要的,要做的,最缺的不就是权利么,有了谢家的,再去抢王家的。 “我可以帮你...杀人。” 谢月凌侧过头,有些玩味的说道:“杀人有什么意思,就是要不见血才好,你听过美人计吗。” 两人靠的有些近,谢月凌呼吸的热气扫过昕寒的脸颊,痒痒的,绯红悄悄染上了耳垂。 昕寒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只知道摇头点头。 “不知道?背我回去,我悄悄和你说什么叫~美人计。” 第44章 计划进行 早朝的时间,谢国公身边的侍从便传了消息回来,赶着去月梢院禀报。 “郡主,兵部侍郎陈云告杨将军私吞军饷,杨将军现已下狱。” 谢月凌贪睡,现下脑子还不太清晰,听得云里雾里,父亲怎么让人报这事。 “父亲还有话么。”谢月凌打了个哈欠,右手撑着下颌,一点一点的。 “国公爷说,小姐切莫顾念旧情,插手此事。” 谢月凌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也不知杨慎拿到了王家什么不得了的罪证,逼得王家出手了,奇怪的事,怎么是下狱,按着王兼文的手段,不应该直接出杀手了结么。 也对,杨慎手里的东西没弄到,先杀了反而不妙。 谢月凌摘下玉珏,敲了敲桌沿,唤人进来。 昕寒蹭的一下就从横梁上跳了下来,吓了谢月凌一跳。 “不是,昕寒,你...你是不是,算了,你去叫崔诏进来。”谢月凌有些无奈,可说了这小子也不听,房内至少还安全些,她指的是自己的屋子。 若是不让他待着,他又要窜到房顶,到时屋顶豁了口,就真是麻烦。 “有事我也可以办,干嘛...老是叫别人。”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什么瞎醋也吃,快去!顺便让琪关准备吃食。”谢月凌开始赶人。 不多时,崔诏便到了。 “郡主。”崔诏躬着身等眼前人说话。 “趁消息还没传出去,悄悄地去收拢杨慎藏得人,别让王家端了他们。” “郡主,国公...”不让您插手这件事。崔诏话还没说完,看到谢月凌横了他一眼,便住嘴了,这小霸王是劝不住的。 “再去查查杨慎收的东西在哪里,想办法在王家人之前得手。” “呃...郡主,东西刚刚已经有人送过来了。”崔诏将东西呈上,他这趟原先就是送东西的。 这送上门来的东西未必是好的,也有可能是陷阱。 “杨慎是想让我出手帮忙,可惜了,托付错人了。”手中青云盏不知何时磕裂了,她正沿着脉络一点点看着。 “送来的人说他叫苏彦,东西放下他就走了,人没抓到。” 苏彦?怎么,如今苏棠都不遮掩自己和杨慎合作的事了,堂而皇之派人出来晃悠。 “嗯?儿时的情谊,那就更不能出手了,东西收着,事情去办吧。” “那人...安置在何处。” 好问题,先将人和证据收起来,杨慎要是能出来,就他接着干,自己旁边喝些汤就好。 出不来的话,就等着吧,总会有人不顾生死,想要以卵击石的。 “公主府旁的私宅,派人守着,保护好他们,你退下吧。” 话说完,饭食也上了,今日这饭怎么。 “琪关,怎么厨子今日被策反了,这是下了什么毒。” 眼前的粥,看起来有些古怪,倒也不是不能吃,只是不太好看的样子。 琪关连忙上前回答:“昕公子执意做的,只好端上来了,已试过了,无毒。” “看着不像。”用勺子搅和搅和,还有...蛋壳。略微尝了尝,甜的。 “昕寒呢。”谢月凌嫌弃的把粥挪开,自己不是没吃过差的,这东西太奇怪了,还是吃些别的。 “昕公子烫伤了,不知去向。” 等谢月凌用完早饭,昕寒人也还没回来,她敲了敲手中的玉珏。 不一会儿,昕寒便从横梁上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这一次,他的他的动作比先前稳重了许多,显然是注意到了,先前吓到了渺渺。 “昕寒,你这是?公报私仇。”谢月凌指着眼前的粥嘲笑着。她拉过昕寒的手,看着手指上起的水泡,眉头微微蹙起。 昕寒的脸庞上有些不自在,他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我只是想,想为你做点什么,想让你吃点好的。” 谢月凌从柜中取出药膏,为昕寒涂抹伤口,一双手本就布满了刀伤剑伤,还有针扎的小口子,如今还多了烫伤,“你啊,使剑在行,做饭还是悠着点,还有刺绣。” 谢月凌扶额,有些无奈,这是杀手的生活小趣味么。 “好了,以后不许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知道吗?”处理完伤口,谢月凌叮嘱,随即站起身,端起还有些热气的粥。 她将粥递到昕寒面前,勺子轻轻搅动,露出里面隐藏的一小块蛋壳碎片,“来,给你留的,张嘴。” 昕寒一贯听谢月凌的话,叫他往西绝不往东,一听张嘴就便把嘴张开了,谢月凌连忙把蛋壳塞进去,而后笑的合不拢嘴。 昕寒吃到蛋壳后,便知道谢月凌在嘲笑他的厨艺,便有些不开心,无论谢月凌怎么逗也不理人了。 哪怕谢月凌换了碗肉粥,也不肯开口了。 谢月凌见状,直接将勺子递到他嘴边,哄小孩般地说:“尝尝看,我保证这次没有蛋壳,是肉。” 昕寒依旧不肯张嘴,他转过头去,声音低沉:“我不吃。” “不吃?我就挠你痒痒了。” 什么能让良家小公子妥协呢,自然是调戏了。 昕寒微微侧头,耳朵轻轻动了动,最终他还是妥协了,缓缓张开了嘴。 “郡主,少爷回来了,想见您。”琪关在门口出声禀报。 “你喝吧,我去见他。”谢月凌将手中的碗递给了昕寒,“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听竹苑中,谢克己才下了朝,官服尚未脱下,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怎么了,哥哥。”谢月凌先出口叫他,谢克己一听连忙转过身来拉过谢月凌。 “杨慎手里的东西是不是在你手里。”谢克己有些慌张,他真怕宝儿大胆起来,为了杨慎不顾一切。 “是。”这事没什么好瞒,谢克己迟早会知道,还省的去查了。 谢月凌猜,谢克己是想要杨慎手里的东西,果然下一句话,谢克己就让她将东西交予他处理。 “为了什么呢,是将证据交给王兼文邀功?不太可能,哥哥怕是还没出王家的门,就死了。想顺水扳倒王家,也不像,你没这本事。”谢月凌绕着谢克己边走边说,观察他的神情。 “东西在你手里,是祸患,你不知外面情形,王家和大皇子都在查。” 谢克己本也在等着杨慎出手,可今日杨慎突然下狱,连他也不知缘由,可见大皇子和王家对他还是防备,不愿他知内情。 此刻不知王兼文的计划,让他心里有些没底,王兼文的手段,比父亲狠得多,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便是要做绝了。 谢月凌不屑地嗤笑一声,笑的讽刺至极。“我会怕他?” 谢克己此时才知道有个不听话妹妹的难处,没半点法子,只好耐心劝她:“你离京多年,心思良善,不知道王兼文的手段多阴,你不谙世事,怎么能和那老狐狸斗。” “那么请教哥哥,你觉得该如何做。” 谢月凌有些无聊,已然坐下端着茶了,春日里听竹苑的竹笋都冒尖了,刚好能让人采些来做菜。 “将事情告知于灾民,杨慎出事,他们自觉无望,必定会群情激奋,击鼓鸣冤,按王兼文的性子,必定会再路上派人出手击杀他们。” 有意思,谢月凌开始好奇哥哥这个所谓的计划了,“然后呢?” “待人死光了,我们再将最紧要的罪证散出去,让天下人知晓王氏之罪,到时民心沸腾,我们再悄悄推上一把,不动声色。”谢克己在一旁计划着,完全没注意到此时谢月凌的脸色。 谢克己如今的样子,就像谢松年当年对待苏家一样,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愿意得罪人,却在背后给人致命一击,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哥哥,你知道你是谁吗。” “你哥哥啊,宝儿,怎么脸色有些白。” “然后呢?” “谢家公子,大理寺少卿?” 谢克己有些迷惑,不知道宝儿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只好一个个回答道。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棋子!你也是人,怎能当人命如草芥。” 谢月凌不是自认清高之人,人她没少杀过,但每一次动手,都是出于必要,更不会将无辜之人卷入权谋的漩涡中,作为牺牲的棋子。 “不是的,他们不过是群贱民,况且,他们不告状也迟早会被王家人查到,届时也得死,不如全了他们的心愿。” 谢克己拉过谢月凌的手解释道,是他大意了,不该将自己丑恶的嘴脸暴露出来,在宝儿心里,他想要做个完美的人。 “贱民?哈哈,你以为你很高贵么,没有我,你和贱民有什么区别。你以为我们就很不得了吗,没有谢家,我们算什么。” “宝儿,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克己被谢月凌的话噎得一时语塞,他试图辩解,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宝儿,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看不起他们,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对我们更好,对谢家更有利。” 一声轻笑蔓延开来,让谢克己有些不知妹妹如今是开怀还是生气,谢月凌将他的手掰开,出声道:“比起做官,你更适合做谢家的主人。” “什么?”谢克己彻底不懂她的意思了,什么谢家的主人,他怎么能做谢家的主人。 “哥哥。” “妹妹。” “这事你不许插手,这些日子,就做好你的分内之事。等你什么时候,能有抗衡之力,再来和我谈条件吧。” 谢克己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妹妹面前如此无力,谢月凌的话让他无法反驳,也无法逃避。 “好,我明白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第45章 君臣之纲 “郡主,外面有几人求见。” 来的是陈沐二人,谢月凌并不意外她们会来找自己,在这偌大的皇城之中,除了杨慎,也就自己最有可能出手帮他们。 没等她二人开口,谢月凌挑了挑眉,便出声了,“你们是想我帮你们救杨慎,还是想我帮你们扳倒王兼文。”在自己家中,谢月凌并没有太多礼貌。 “郡主想要扳倒王家吗?”陈夕云抬头看向她,一双眼珠漆黑如墨,叫人看不分明,又易让人久久的看着。 “这不废话吗?只不过我想要的是渔翁得利,而不是两败俱伤。”谢月凌吩咐人上了茶点,让她二人坐下说话。 “杨将军将东西托付给您,难道王家会不知道吗,万一他们鱼死网破,谢家也会重创的。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望郡主援手。” 陈夕云这话说得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但却有理,杨慎将东西送给谢月凌的时候就已经是存了将她拖下水的打算了。 “你在威胁我?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杀了你们,再将这一切抹去,让你们了无生息的消失,就如从未存在过。” 谢月凌极少用这种冷淡的语气和她们说话,此时一开口,更是将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陈夕云微微一怔,旋即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当,忙欠身解释:“郡主恕罪,草民绝无此意,只是事态紧急,心焦之下言辞有失。如今杨将军深陷囹圄,王家虎视眈眈,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才来求您相助。” 看到她们慌里慌张的样子,谢月凌也缓了神色,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说郡主娘娘心地善良,救苦救难之类的话,这一上来就是威胁,倒真是让我吃惊了,看来我以前装的确实不好,怪不得师父总说我惺惺作态。” 陈沐二人一听此话竟然齐齐沉默了下来,不知如何作答。 谢月凌轻抿了口茶,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打量,这次可真是被杨慎摆了一道,可一定要好好讨这份人情。 “这事儿棘手,王家根深蒂固,党羽众多,必须一击将人置之死地,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我会想一个万全之策的。” 听到此话,陈夕云与沐姑娘对视一眼,双双跪地,“谢郡主成全,吾等愿听郡主差遣,万死不辞!” 待到她们走后,崔诏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他早在这呆着了,防备她二人有不轨之心。 “郡主真的要帮她们?”崔诏磨蹭了良久,还是开口问了。 “不是帮他们,是帮自己,是帮谢家,帮天下黎明百姓。”也为了自己的失策。 这话说得别说崔诏了,连谢月凌都想笑。 见崔诏还杵着不动,谢月凌只能接着说:“放心,我从不做没本的买卖,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们谢家要王兼文死,我总要向人讨些好处的,不能白白做了好事吧。” 哪怕是这世间最有权柄之人,也有忌惮的人和事,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谢月凌写了折子递上御前,并非所有折子都能轻易到皇帝手中。大部分都要经内阁大臣之手,盖上通政司印信,再由司礼监太监呈递,方能进入御前。 因着她是皇帝的外甥女,在这深宫内苑,递折子的规矩于她而言自是不同,凭借这层亲缘,她能将折子直接呈到皇帝御前。 杨慎入狱两日后,宫中便传来旨意宣谢月凌入宫,谢月凌猜到所谓何事了。 入宫门的时候,谢月凌耽搁了一会,恰好遇上了要出宫的王国公——王兼文。 阳光斜洒在宫墙之上,将古朴的砖石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宫门内外,人来人往,皆是这世间渺小尘埃。 谢月凌缓步而出,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即将走出宫门的王国公王兼文,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是宿命的安排。 王兼文见谢月凌走出,停下脚步,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动作间既有臣子的恭敬,又不失国公的风范。 “郡主安康,臣有礼了。” 谢月凌轻轻一笑,上前几步,虚扶一把,道:“国公大人得高望重,又是长辈,当是我想国公行礼才对,怎敢劳烦大人先行此礼。” 王兼文闻言,他直起身子,目光如炬,直视谢月凌:“郡主客气了,您是君,我是臣,礼不可废,此乃天经地义。”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看似客套,实则暗潮汹涌。一阵微风吹过,宫墙边的柳树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郡主的人为了杨大人可是颇为忙碌啊,还特地拖托了不少人去查探,果真是深情厚谊。” 王兼文的每个字都像是精心挑选过的,既透露出对谢月凌动作的掌握,又隐含着试探。 “国公大人消息果然灵通,不过,杨慎一案,是非曲直尚未分明,我这也是为了公正二字,免得冤枉了好人,也绝不让恶人逍遥法外。” 王兼文闻言,眼神微闪,“郡主言之有理,但你我皆知,这世间之事,往往并非黑白分明。谢家与王家,虽为政敌,却也是朋友,正如那*唇亡齿寒的道理,王家若倒,这朝中的平衡一旦被打破,谢家又岂能独善其身,长远之计,还需三思而后行。”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目光变得更加幽邃:“更何况,谢家与王家相比,又能干净多少呢?隐户私田,这些个腌臜之事,谢家难道就未曾染指?” 谢月凌微微眯起双眸,目光如刃般射向王兼文,“国公大人这是何意?威胁我一个小女子,可算不得什么本事。” 王兼文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郡主言重了,老夫只是实话实说。如今这朝堂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谢家与王家若是争斗起来,只怕最后是两败俱伤,于国于民都非好事,反而让别家得了渔利。” “哦?照国公大人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您的提醒了?”谢月凌冷笑一声,“不过,我谢月凌做事向来只凭自己的心意,从不惧什么威胁。杨将军是否有罪,自有国法来判定,我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郡主倒是有几分血性,只是这朝堂之上,并非只靠血性就能立足的。” 王兼文背负双手,抬头望向天空,“这宫廷的天空看似广阔,实则处处充满了看不见的丝线,每一根都牵扯着各方势力。郡主若是执意与王家为敌,只怕这些丝线会将谢家越缠越紧,最后难以脱身。”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宫门口的旗帜猎猎作响。 谢月凌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国公大人何必说这些耸人听闻的话。谢家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任何诋毁污蔑,主要是您有把柄吗。倒是王家,这些年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处理的还是不够干净。” “郡主慎言!”王兼文脸色一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王家一心为国,为这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从未有过任何不轨之举。倒是谢家,最近的一些行为,怕是有些不妥吧。” “不妥?我看是国公大人心虚了吧。” 谢月凌毫不畏惧地直视王兼文的眼睛,“您口口声声说为了朝堂平衡,为了家国天下,可实际上呢?不过是为了维护王家的利益罢了。” 王兼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郡主无凭无据,可不要随意猜测。老夫今日来,只是想奉劝郡主一句,不要插手此事。”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插手此事,可是我平生,最恨被人威胁。” 谢月凌握紧了拳头,许是又想到了什么,又松了拳头,用丝绢擦了擦手,“国公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正如您所言,我是君,你是臣。” 说罢,谢月凌不再理会王兼文,转身欲走。王兼文在她身后冷冷地说道:“郡主,任性是会付出代价的。” 谢月凌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谢克己吗?你杀了他吧,谢家儿子不少,死了他一个,差不了多少。” 随后,她迈着步伐,离开了宫门口,只留下王兼文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地望着她的背影。 看来杨慎真的是没有半分瞒着人,就差拉着她到王兼文面前说两人要一起弄死他了。不过两日不到,王家就将事情查的明明白白,如此可真是没有回头路了。 谢月凌心中暗自思忖,杨慎此举虽说莽撞,却也将她逼至绝境,反倒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倔强。 王家既然已将事情摸得透彻,那便索性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她深知,这场与王家的较量,已然没有退路,唯有全力以赴,方能为谢家、为天下百姓,也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此时,宫墙下的小径上,几个小太监正低着头,匆匆忙忙地小跑着,手中捧着刚从御膳房端来的食盒,盒盖缝隙间,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想来是给哪位妃嫔或是大臣送去的膳食。 远处,身着宫装的宫女们,手持扫帚,正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地面上的落叶,每一下动作都带着宫中训练出的刻板与规矩。 寒风依旧呼啸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第46章 击鼓鸣冤 陛下传召谢月凌,一是为了谢月凌与杨慎之事,二便是这王家一事。 谢月凌到的时候,皇帝正坐在案前,手中捧着一本古籍,见谢月凌进来,轻轻放下书籍,抬眸微笑道:“包儿来了,快坐。” 谢月凌盈盈下拜,行了大礼,“臣女叩见陛下。” “起来吧,在舅舅面前,就不必多礼了。” 谢月凌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澄澈,试探性的问道:“舅舅找我是为了杨将军的事吗?” “不错,”皇帝目光灼灼,“杨慎手中的东西,如今应在你手里吧。” 谢月凌心中一凛,知道此事瞒不过皇帝,便坦然答道:“回陛下,证据确实在臣女手中。臣女本想待查明真相后,再呈交陛下。” “你不必惶恐。”皇帝摆了摆手,“王兼文此人,野心勃勃,寡人早有察觉。这些年,他在朝堂上结党营私,贪污腐败,所作所为寡人都看在眼里。此次杨慎入狱,背后定是他在操控。” 谢月凌微微点头,“陛下圣明,臣女也觉得此事蹊跷,杨将军绝非私吞军饷之人,想必因为得罪了人,才遭此横祸。” “宝儿,舅舅自幼看你长大,你想要什么,大可以直说。” 这孩子向来无利不往,这次大费周章收了杨慎手里的东西,又不出手,看来是有了想要的东西,等着自己来问。 这孩子长大了,也会开始和长辈博弈了。 此话正合心意谢月凌的心意,她跪下行礼,随即呈上一沓信件,“舅舅,此乃王家当年谋反罪证,以及王家自陛下登基以来,卖官鬻爵,贪墨灾银等等罪证。侄女愿为舅舅分忧,除去王家这个祸患,只望舅舅能答应侄女一个请求。” 皇帝接过密信,细细阅读,眉宇间渐渐凝聚起一股凝重。 待看完,他抬头望向谢月凌,“证人在何处,如今证人皆在臣女的私宅。” 皇帝合起了信件,脸上略有愠色,只是很快便收了回去,“好,将人都悄悄送往大理寺狱,寡人会派人好好查探。” “舅舅,臣女以为,当让他们击鼓鸣冤,让天下人皆知王家之罪和陛下的英明。” “也成,寡人会派人一路护送。” 最终结果都差不多,不过是能得一个英明的名声,或许能在史书上留下更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臣女带着他们前去,才是最合适的安排。” 皇帝听闻谢月凌之言,眉头微微一皱,靠向椅背,目光在她脸上审视良久,似在权衡其中利弊。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唯有窗外风声呼啸,如隐在暗处的巨兽低吟。 “宝儿,你可知此举风险?” 皇帝开口,声音沉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家根深蒂固,党羽众多,稍有不慎,局面便会失控。你身为谢家女,若卷入其中,谢家恐会遭受无妄之灾。” 谢月凌微笑着,朗声道:“舅舅,臣女明白其中风险。可正因如此,才更需谨慎行事。如今朝堂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若由宫中派人护送证人,难免引人瞩目,给心怀不轨之人可乘之机。” 她微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而臣女以谢家人的身份出面,带着证人入宫,旁人只会以为是世家之间的纷争。这样一来,既能将王家罪行公之于众,又能让其他世家放松警惕,不会察觉到陛下已对世家起了杀心。如此,方能达成舅舅肃清朝堂、重振朝纲的心愿。” 皇帝静静地听着,脸上神色莫测,让人难以捉摸他内心的想法。 许久,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那被寒风吹得摇曳不定的树梢。 “宝儿,你真的长大了。”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所思所虑,竟如此周全。可是,你也是世家之女,为何帮舅舅啊。” 谢月凌心中思量,知道皇帝已有所动摇,连忙趁热打铁:“舅舅,臣女自幼蒙您关爱,心中对您唯有一片赤诚。臣女虽出生世家,可自幼学的便是君臣之理,您是天下人的君父,臣女愿带领谢家,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果然还是天真,如果谢月凌能看得见她如今的模样,一定会尴尬得不得了,她满口的忠言都藏不了这周身散发的野心气息。 皇帝看着谢月凌,叹了口气,“宝儿,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谢月凌连忙跪地谢恩:“谢陛下信任,臣女定当全力以赴,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皇帝微微点头,叮嘱道:“你行事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向寡人禀报。” “臣女明白,臣女定会带着证人安全入宫,将王家的罪行公之于众。” 皇帝看着她,摇了摇头,伸出手摸了摸跪在地上的孩子,“好,寡人相信你。现在可以告诉舅舅,想要什么了吗?” “臣女斗胆,请求舅舅允许侄女决定谢家世子之位的人选。”说这话的时候谢月凌还觉得怪心慌的,如此明目张胆的请求,虽说自己表了这么久的忠心,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皇帝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是想通过掌控世子之位,间接掌控谢家,对吗?” 谢月凌坦然以对,“舅舅英明,侄女确有此意。但侄女更希望的是,能带着谢家,一心一意效忠于舅舅,效忠于这片江山,绝不让任何世家大族凌驾于天下百姓之上。” “你的人选是你那位哥哥,叫什么来着?”皇帝思索着,从思绪中找这人的名字。 “谢克己,不过,人选不一定是他。” 皇帝沉默片刻,目光深邃,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缓缓开口:“好,寡人答应你。但你要记住,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之路。” “侄女明白,侄女甘愿承担这一切。”谢月凌磕头谢恩,额头与地板碰撞,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晨曦初破,微光穿透淡薄云层,洒在京城纵横交错的街巷。 谢月凌身着一袭素色长裙,带着陈夕云、周后等一行人朝着皇宫前的登闻鼓走去。 顺便待着杨慎的侍卫来护卫,不用白不用。至于谢月凌所有能调的人,都去围了王家,别事情没成,王兼文先跑了。 沿途,百姓们听闻动静,纷纷探出头来,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是谢家郡主带着人去告王家呢!” “王家那些坏事,早该有人出面管管了!听说王家都被围了,谢家这是可真是下了大手笔了。” “谢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和王家一起鱼死网破。” 议论声此起彼伏,为这支队伍增添了几分气势。 来到登闻鼓前,谢月凌深吸一口气,双手高高举起鼓槌,用力朝着鼓面砸去。 “咚!咚!咚!”沉闷而有力的鼓声瞬间响彻上京城,仿佛要将天空击碎出。 随着鼓声,谢月凌带着人跪地,高声喊道:“陛下,臣女谢月凌,今日携证人前来,状告王国公王兼文贪污九原赈灾银,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更有甚者,在陛下未登基之时,他便招兵买马,意图谋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周围百姓都围在周边,纷纷议论着,有的甚至和她们一起高呼了起来。 随着鼓声,宫门缓缓打开,她们一行人入朝堂,当着百官的面,将手中的证据一一呈上。 皇帝接过证据,虽东西早早都见过,可该做的戏还得做,他的脸色愈发阴沉,看完后猛地将证据摔在地上,怒喝道:“王兼文,竟敢如此大胆!来人,即刻派禁军前去王家,将王兼文及其党羽全部捉拿归案,一个都不许放过!” 禁军领命,迅速朝着王家府邸奔去。谢月凌早就派人围了他们,这时候就算他们听到了风声,也一个都跑不了。 不多时,便传来消息,王兼文及其家人已被成功捉拿,押入大牢。谢月凌心中略松了一口气,却在所算卦象中所知,事情会有变故。 明知天意难改,谢月凌还是派了人守在天牢附近,暗中监视。 不过就在当晚,变故突生。派去侍卫匆匆闯入,神色慌张,单膝跪地急禀:“郡主,大事不妙!天牢那边,一群人杀到,看样子,是江湖高手。咱们派去的人根本抵挡不住,王兼文被他们救走了!” “可有派人跟踪?”谢月凌问道。 “都...都死了。”侍卫颤颤巍巍的回道,他们这群人也算是谢家豢养的一等一好手了,就这么被人打的死的死,伤的伤。 谢月凌闻言,手中茶杯“啪”地一声掉落,摔得粉碎。 “到底怎么回事?细细说来!”谢月凌强压怒火,声音冷得仿佛能结出冰来。 侍卫战战兢兢地回道:“那些江湖人各个武艺高强,身法诡异,一出现便如猛虎入羊群,瞬间冲散了看守。咱们的人虽奋力抵抗,可根本不是对手,眨眼间,他们就闯进天牢,劫走了王兼文,连带着他的儿子和心腹都跑了,等咱们反应过来,他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月凌咬着下唇,此次让王兼文逃脱,无疑是放虎归山,日后怕是又要掀起惊涛骇浪。 “你是说?王兼文的儿子也跑了,可有一个叫王知洺的。”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谢月凌开口问了这位故人。 “有,看着是个胆小的,但很机灵,好像还有些身手的样子,躲过了我等。原本王兼文只让人救他的嫡子,但他们几个都关在一个牢房里,那人就趁机跟着跑了。”侍卫回忆着,一一回答道。 “崔诏,立刻召集府中所有护卫,加强戒备。同时,派人密切关注上京内外的一举一动,一旦有王兼文的消息,立刻来报。若所遇到王家其他人干涉,直接格杀勿论。” “是,郡主!”崔诏领命而去。 上城的夜色格外深沉,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其中。 第47章 权谋暗潮 待皇帝得知王兼文越狱的消息后,大发雷霆,将负责看守的官员狠狠斥责了一番,并下令全城戒严,务必将王兼文等人捉拿回来。 与此同时,在上京城外的一处隐秘山谷中,王兼文正和他的好儿子,好幕僚们聚在一起。 他的脸上满是阴鸷,“没想到,谢家这丫头如此难缠,竟然坏了我的好事。不过,这还没完,我定要让她和谢家付出惨痛的代价!” “父亲,我们如今该如何?”王兼文的嫡长子王允贤问道。 “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在这京城内外,还有不少眼线。先潜伏起来,等风头过了,再找机会反击。我就不信,我还会败给一个黄毛丫头。” 王知洺逃出天牢后,心中满是忧虑。因为女眷不在同一个牢房,他并没有把母亲救出来,看父亲的样子,也没有想过救女眷。 他望着山谷中父亲与兄长们的身影,又想起仍被困在天牢的母亲,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母亲她还在牢里,我们何时去就他们。”王知洺忍不住开口,声音中带着颤抖。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和母亲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么突然就犯了死罪,他还没有好好赚钱,还没名扬天下呢。 王兼文脸色一沉,冷冷道:“此时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顾及他人。况且,救她出来又能如何?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王知洺心中一痛,他深知父亲向来凉薄,可真到了这般生死关头,他还是难以接受父亲如此绝情。 王氏人数众多,并不只有王兼文这一脉,而王兼文这一脉是当官最多的,王兼文的二弟三弟也因为此事被牵连,但没有过多的证据指明他们也参与谋反之中,陛下迫于压力只能将他们囚于各自府中。 谢月凌她深知,王兼文一日不除,谢氏便一日不得安宁。 她调动府中所有力量,紧盯王家其余人一举一动。只要发现王家其他人试图暗中相助王兼文,她便毫不留情地出手,将那些伸出的手一一斩断。一时间,京城中王家的眼线纷纷被拔除,风声鹤唳。 为了追踪王兼文的下落,谢月凌不惜花重金,广发追杀令,邀请各路杀手相助。可惜昕寒眼盲,不然凭他的功夫,杀王兼文应当是最合适的,当然,得是对方人手不多的情况下。 谢月凌正与手下人商议着下一步追捕王兼文的计划,突然,侍卫匆匆来报:“郡主,国公爷来了。” 谢月凌微微一怔,心中暗忖,父亲此时前来,怕是兴师问罪的。 果不其然,谢国公一脸怒容地走进大厅,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谢月凌,“宝儿,你可知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为何要贸然插手王家之事,如今可好,王兼文逃脱,这是大患!”谢国公的声音低沉,在大厅中回荡。 谢月凌不慌不忙,起身行礼,“父亲,孩儿此举并非鲁莽。王兼文迟早得死,孩儿身为谢家女儿,自当为家族尽一份绵薄之力。” “哼,说得轻巧!可现在不是时候,你如今羽翼未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谢国公冷哼一声,“你以为扳倒王家是那么容易的事?如今你不仅未能将王兼文置之死地,还让谢家和你陷入了危机之中。” 这时,谢克己站了出来,拱手说道:“父亲,妹妹此举虽有风险,可王家势力日益膨胀,迟早会对我们谢家不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妹妹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不是那些江湖高手横插一杠,王兼文此刻恐怕早已伏法。” 谢月凌瞥了哥哥一眼,挥手示意让他出去,别插手此事。而后接着说道:“王兼文没死是我失策,女儿这不是在尽力弥补了吗。父亲,如今不毁了王家,更待何时?难道要等陛下驾崩,朝堂大乱之时,再与王家相争?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这一天迟早会来,倒不如速战速决。而且,只有除去王家这一隐患,才能早日确立太子人选,等老三磨磨唧唧动手,我的骨灰都凉了。” 谢国公听了,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许久,他长叹一声,“宝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可你此次行动,确实不妥,你可知唇亡齿寒的道理,纵使谢王二氏不和,可一直都能维持平衡,一但平衡被打破,谢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其他士族便会如鬣狗扑咬上来,将谢家撕咬的一干二净。” 谢月凌听到此话,许久没变化的神情瞬间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她微微摇头说道:“父亲,这么多年来,谢家当真安稳过吗?别的士族虎视眈眈,从未停止过对我们的算计,王家更是变本加厉,不择手段地打压谢家。难道我们一直维持着这表面的平衡,就能高枕无忧了?” 谢月凌直视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正是因为我们有能力打破这看似稳固,实则腐朽的平衡,才要抓住机会。只要将王家所有势力都蚕食殆尽,到那时,崔家、郑家之流,又何足为惧?平衡固然重要,但旧的平衡若成为束缚我们的枷锁,那便只有打破它,才能迎来新的平衡,而谢家要做的,则是要在这些平衡立于不败之地。” 谢国公听着女儿的话,心中虽仍有担忧,但也不得不承认,谢月凌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宝儿,你可是,想要掌控谢家?” 谢月凌上前一步,嘴角微笑,“是啊,权利谁不想要,与其落到旁支手中,不如掌握在女儿手里。” 谢国公听闻谢月凌的直白回应,既有对女儿野心的惊讶,又有对家族未来走向的忧虑。 他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眼前这个愈发陌生、充满锐气的女儿,心中暗自思忖,这谢家的未来,当真要交到她的手中了吗? “那也好,”谢国公沉默良久后,带着无奈与妥协开口,“你既如此有想法,便早日生下子嗣,我会上疏陛下,立他为世子。如此一来,谢家的传承也算有了着落,你也能名正言顺地掌控家族大权。” 谢月凌听了父亲的话,说道“父亲,这事儿就不用您操心了。陛下过几日会下旨,让谢克己做谢家世子。” 此言一出,谢国公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什么?陛下竟下了这样的旨意?这不成!” 谢国公显然被这个消息震得七荤八素 虽说谢克己这些年在官场得意,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可谢国公心里一直没想过让他做世子,他既嫌弃嫌弃谢克己身份卑贱,又觉得他与大皇子交往过密,怕他日后背叛谢家。 “陛下为何要下这样的旨意?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谢国公停下脚步,喃喃自语道。 “不对,宝儿,这事可是你去找的陛下。”想了会,谢国公就想明白了,旨意尚未下,而谢月凌有知道了,可不是她做的好事吗。 “是。我去求得陛下,木已成舟。” “你疯了不成,那谢克己……”谢国公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怎么也想不到女儿竟私自求了陛下,做出这等安排。 “爹,您先消消气。”谢月凌试图安抚情绪激动的父亲,“此事并非您想象的那般糟糕。” “还不糟糕?”谢国公气得双手颤抖,“他身份低微,从前谢家又薄待过他,难保不会记恨,也就是是天真才把他当哥哥,况且他与大皇子走得那么近,谁能保证他日后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背叛谢家,背叛你!” 谢月凌微微摇头,“父亲,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可以相信的,哪怕是自己的亲子也会不孝。我自会有办法让谢克己忠于自己,不敢背叛。” 谢国公满脸狐疑,紧紧盯着女儿,“你有什么办法?他如今在朝堂上也算有了些势力,野心勃勃,岂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父亲,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有我的打算。” 谢月凌低下头缓缓说道,“这世间人都有自己所害怕失去的,权利,情缘,亲缘,自由,性命。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性命,所谓人死身消,只有将他人的性命掌握手中,才能万无一失。他想要的权利,自由,亦或是其他,最终都得仰仗我来给予。” 谢国公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他紧盯着谢月凌,似乎想要从女儿的眼神中探寻出更多的秘密。 “你是说,你有办法拿捏住谢克己的性命?” 谢月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神秘的笑容,“怎么说我也在江湖混了这么久,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您放心吧。” 谢国公听了,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了几分,但仍有疑虑萦绕心头。“可若他不顾一切,铤而走险呢?人心难测,万一他豁出去了,你又该如何应对?” “父亲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是兄妹,骨肉相连,不会相残的。” 谢国公嗤笑一声,他可不觉得骨肉不会相残,谢月凌见他脸色,便改了说法:“我既然敢将宝押在他身上,自然不会毫无防备。” 谢月凌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会在他身边安插心腹,监视他,至于大皇子,他如今已经孤立无援,不足为患。谢克己会明白,在这朝堂之上,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谢家,只有我。” 谢国公听了谢月凌这番话,心中虽仍有诸多担忧,但思忖良久后,终是叹息一声,微微点头,“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便依照你的心思吧。只是要小心,这一步若走差了,谢家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多谢父亲信任,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 第48章 蛊心谋局 待谢国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庭院尽头,谢月凌轻咳一声,朝着房梁的方向扬声说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从房顶上飘落,稳稳地落在谢月凌身前,正是昕寒。他本就身姿挺拔,一袭黑衣衬得他愈发冷峻,只是此刻那略显凌乱的发丝,倒为他添了几分可爱。 谢月凌瞧着他,半开玩笑地嗔怪道:“你这人,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行事却跟个贼似的,要不是我耳朵尖,还以为你出去了呢,让你出去怎么还偷偷留着。” 昕寒挠了挠头,神色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吭声反驳。 哪怕不说,谢月凌也知道他为什么留着,“再怎么说,他是我父亲,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伤害我的。” 昕寒点了点头。 谢月凌收了笑容,神色一正,问道:“都听见了?” 昕寒用力点了点头,“是,都听见了。” 谢月凌微微仰头,目光审视般在昕寒脸上打转,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昕寒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我会保护你他要是背叛你,我就杀了他。”那语气,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扛着。 谢月凌心头一暖,抬手便想去摸摸昕寒的头,但看着昕寒长得这般高大,自己的手只能勉强拍到他的肩膀。 她只能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好孩子。”说完,那狡黠的笑意又爬上了她的眼眸。 “哟,昕寒,你说你会保护我,可要是我遇上一个武功高强的女魔头,她说:‘嘿,小公子,只要你脱了衣服,以身相许,我就放了你旁边的姑娘。’你这衣服脱不脱呀?脱不脱?” 昕寒一听这话,原本就微红的耳根瞬间变得通红,连带着脖颈也泛起红晕。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平日里在江湖中行走,面对刀光剑影都面不改色的他,此刻竟被谢月凌这一番调侃弄得不知所措。 “你快说呀,脱不脱,脱不脱?”见他不回答,谢月凌继续追问道。 原本白皙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了的番茄,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下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昕寒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窘迫,“我……我自然不会答应。” “那我就要被女魔头干掉了,好可怜,你还说保护我,哼。” “不是的,我会好好练武的,到时候我拖住她,你快跑就好。” “那我让你脱,你脱不脱呀?”谢月凌歪着头,嘴角噙着促狭的笑,眼睛紧紧盯着昕寒。 昕寒的脸愈发滚烫,像是被火灼烧一般,他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角,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你这是何意?”他的声音小得如同蚊蝇,带着几分慌乱与不解。 “我呀,就想看看你听不听话。”谢月凌眨了眨眼睛,故意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昕寒的脸颊,“你就说,我让你脱,你脱不脱?” 昕寒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干涩得发不出声,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方面,谢月凌是他想守护之人,只要她开口,他本应毫不犹豫地遵从,可另一方面... 过了好一会,谢月凌才从他嘴里听到比蚊子声大些的声音:“脱吧。” 谢月凌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住玩笑,拍了拍昕寒的肩膀,“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去吧,去守着,等会儿谢克己来了,你机灵着点。” 昕寒如获大赦,赶忙应了一声,转身利落地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之中,稳稳地落在庭院的暗处,隐匿了身形。 谢月凌整理了一下衣衫,端坐于主位之上。不多时,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谢克己在门外敲了敲,“妹妹,我来了。” 谢月凌轻声应道:“进来吧哥哥。” 谢克己推门而入,微微欠身行礼,而后自然的坐到她旁边,开口问道:“宝儿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谢月凌的目光紧紧盯着谢克己,眼神透着审视,仿若要将他的内心看穿。 她微微前倾,轻声问道:“哥哥,你可曾想过做谢家世子?” 这话一出,屋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谢克己的呼吸也不自觉地一滞。 谢克己愣了一瞬,随后面色恢复如常,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炽热,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想。” 在他心中,做世子意味着能拥有更多权力。有了这权力,他便能在这复杂的朝堂中,为妹妹撑起一片安稳天地,帮她铲除那些心怀不轨、妄图伤害她的人。 谢月凌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追问道:“哥哥,若真做了世子,往后还会听妹妹的话吗?”她的声音好似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听到此言,谢克己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旋即挺直脊背地看向谢月凌,“妹妹说的,我都会做到。妹妹想要的,我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得到。” 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妹妹周全,这是他一生的执念。 谢月凌换了神情,就如当年初遇谢克己一般,可其中却也藏着几分决绝。 她不再拐弯抹角,转身走到墙边,轻轻按动一处机关,暗格悄然打开。她从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匣子,缓缓走回谢克己面前。 她将匣子置于桌上,轻轻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散发着诡异幽光的子蛊。 谢月凌用手指轻轻点着匣子边缘,缓缓说道:“哥哥,这是子母同心蛊,母蛊便在我手中。你若服下子蛊母蛊一死,子蛊也会瞬间要了你的性命。你……可懂我的心思?” 她的声音平稳,却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谢克己的心上。 谢克己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只蛊虫,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妹妹是不相信我吗。”谢克己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问道。 看着谢克己的眼睛,就如当年一般,谢月凌心中闪过几分酸涩,却也是几分而已。 “我不是不相信哥哥,可权利醉人心,连我都控制不住,我*怕哥哥会伤害到自己而已。哥哥可以选的,我可换一个人选,哥哥也可以选择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话虽如此说,可谢月凌知道,他还是会选,为了这么多年的蛰伏,这么多年屈辱,他一定会选,他也不得不选。 谢克己他的心中瞬间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有被妹妹如此防备的失落,也有对她这份谨慎的理解。 短暂的沉默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谢月凌交汇,声音略带沙哑:“妹妹,我懂。我本就是为了护你周全,如今有这蛊虫约束,也不过是让我更加警醒。” 说罢,他伸出手,看着那在匣中微微蠕动的子蛊,缓缓拿起那只子蛊,接着毫不犹豫地划破手心,将子蛊放入伤口之中。蛊虫一闻到血腥味,便毫不犹豫的深入其中,消失不见。 谢月凌看着谢克己的举动,心中动容,脸上却依旧保持冷静。“哥哥,你放心,只要你一心为谢家,为我,这蛊虫便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过了片刻,谢克己告辞离去,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 谢月凌独自坐在屋内,思绪仍沉浸在其中。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外闪入,稳稳落在屋内,不用想,又是正是昕寒,谢月凌真怕下次刺客真来的时候自己会毫无防备。 昕寒犹豫了一瞬,终是开口问道:“渺渺,为何没有给我种蛊?” 谢月凌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眸看向昕寒,她实在没想到,昕寒会纠结于这个问题,心中暗自思忖,这人的脑回路当真与众不同,旁人避之不及的蛊虫,他倒好,在计较为何独独没有他的份,这人也是小气。 “昕寒,你这问题倒是新奇,不种蛊难道不好吗?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可不好受。” “我想知道,是因为你相信我,还是...”觉得无需我的这份心。 谢月凌心中微微一震,她下意识地避开昕寒的目光,过了会,她才半开玩笑地说道:“昕寒,你和他不一样,自然不用种蛊。再说了,这子母同心蛊可贵了,炼制极为不易,哪能随意使用。” 谢月凌也没说错,这东西确实贵,自己只有一只。 昕寒听了这话,心中有些失望,他低下头,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我与他终究是不同的。” 那声音里,满是落寞与不甘。这语气像是谢月凌做了负心汉似得,害的她心里都有些慌。 她只能佯装恼羞成怒的说道:“你又是去偷看了什么戏,瞧瞧你,和怨夫一样。”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谢月凌还是明白的,“好了好了,别耷拉着脸了。我带你去买好吃的点心,就当赔罪,如何?” 见他有些松动,谢月凌再接再厉的说道:“然后我再去和你看戏,你不是老早就想我陪你去看戏吗,今天正好有空,走走走。” 说罢,谢月凌伸手拉住昕寒的胳膊,便往外走。昕寒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任由她拉着,乖乖跟在身后。 第49章 危途设局 距离王兼文越狱已有一月,这些日子里,谢月凌派出的人手如同撒入大海的针,除了解决掉几个王兼文身边微不足道的喽啰外,其余的线索皆如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不过,这一月倒也无甚大事,紧绷的神经难得松弛下来,谢月凌有时间就陪着昕寒外出游玩。不是听听戏,就是去踏青,也是难得过上这清闲日子。 今日清晨,谢月凌起了个大早,琪关熟练地拿起梳子,为谢月凌梳妆,动作轻柔。 她一边梳理着谢月凌的长发,一边开口问道:“郡主,今日可还是外出?” “是啊,听说上京来了个老道士,算的可灵了,我去学习一二。” 谢月凌手中正把玩着一支珠钗,上面的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 “郡主何不直接去请那位道长到府上,还特意跑一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王家余孽还流窜着,多危险啊。”琪关在一旁劝解道。 谢月凌道:“这都一个月了,我连人影都没见到,难道他们一日没抓到,我就一日不出门?显得我怕了她们似得。” 琪关也点了点头,似是被说服了,她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那郡主可要多带些人手,以防万一。” “还是算了,带这么多人反倒招摇了,有昕寒一个人就够了,他厉害着呢。” 谢月凌带着昕寒,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中。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路过一处卖糖的小摊时,谢月凌眼睛一亮,停了下来。她拿起一颗桃子味的糖,剥开糖纸,先喂到昕寒嘴边,笑着说:“尝尝,这可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味道。” 昕寒微微低下头,循着声音,张嘴接过,甜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散开。谢月凌也拿起一颗,放入自己口中,觉得味道不错,又买了其他口味的,边走边吃。 两人一路边吃边买,很快便来到了那老道长的摊前。老道长一袭灰袍,白发苍苍,面容清癯,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一见谢月凌,便露出了笑容,那样子,落在谢月凌眼中,竟透着几分狡黠,好似瞧见了待宰的肥羊。 谢月凌微微一愣,问道:“道长,您为何发笑?还笑得这么~奇怪。” 老道长捋了捋胡须,说道:“今日出摊前,老道我占了一卦,算出会遇上同道中人,没想到竟是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娘子。” “如何见得那人是我?”谢月凌满心狐疑,这人这么准? “这倒不是算的,而是姑娘身上自带一种道家无为的气韵,老道行走江湖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谢月凌接着说道:“那道友,那您可否为我算上一卦?” “不知小道友想算何事?” “道友看着算。” 老道长点了点头,取出三枚铜钱,在手中轻轻摇晃,随后抛洒在桌上,看着铜钱的排列,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此卦为六爻中的‘困卦’,看似前路艰难,今日恐有惊变。但卦象又显示,若能把握时机,亦有化险为夷的机会。” 见谢月凌微微皱眉,老道长又问道:“娘子,今日可曾为自己算过运势?” “自然算过。” “那为何明知今日有险,却还要出门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谢月凌刚说完,昕寒突然神色一凛。哪怕看不见,但多年杀手生涯练就的敏锐直觉,让他瞬间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微弱杀气,而且根据气息判断,人数还不少。 他迅速挡在谢月凌身前,低声说道:“渺渺,有危险,赶紧走,我来拦住他们。” 不多时,一群武林高手从四面八方涌出,瞬间将他们的摊子围了起来。 这些人眼神冰冷,身上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若是天牢的狱卒在场,定能认出,这正是当时来劫狱的那群人。 骚乱吓走了四周的百姓,此时空旷的大街只留了谢月凌这一行人。对了,还有个看戏的老道士,看起来十分不怕死的样子。 昕寒话不多说,将谢月凌拉倒到身后护住,紧接着抽出寒刀对上面前的人。 那群人将谢月凌包围以后,谢月凌扫视一圈,见眼前没有王兼文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老狐狸还真是谨慎,不给他点筹码,还真是不轻易出马。 接着谢月凌抬手从腰间取出一枚鸣镝,用力朝着天空射出。 尖锐的鸣叫声划破长空,紧接着,远处埋伏的人纷纷袭来,眨眼间便将这群武林高手反包围,这是谢月凌先前重金请来的杀手们。 见着眼前这帮人,谢月凌心想。看来王家这次可真是倾尽全力了。即便自己早有准备,身边又有昕寒相助,可如今双方对峙,竟隐隐呈落入下风的态势,不过好在昕寒武艺高超,能拖住不少对手。 昕寒握着手中的寒刀,刀身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与周围弥漫的肃杀之气相互映衬。 只见他身形如电,寒刀挥舞间,带起阵阵呼啸风声,每一次出刀都快、准、狠,直逼敌人要害。 一名红衣人瞅准时机,从斜刺里挥剑刺来,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昕寒耳朵微动,感知到敌人的方位,不闪不避,寒刀猛地一横,“当”的一声巨响,恰似洪钟鸣响,金属碰撞溅起的火花在日光下格外刺眼。那人只觉一股大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手中长剑险些拿捏不住。 紧接着又有两名黑衣人从左右两侧同时攻来,一人使刀,一人用鞭。使刀者刀法刚猛,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使鞭者鞭法灵动,长鞭在空中飞舞,抽打在地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昕寒身形一转,寒刀在身前舞出一片刀花,密不透风,将敌人的攻击尽数挡下。寒刀自上而下劈出,一道寒光闪过,两名敌人同时中招,捂着伤口踉跄后退。 谢月凌看着昕寒在敌群之中,她转头,对身旁的谢家护卫说道:“你们护送我先走。”说完,又对着那些重金雇来的杀手高声喊道:“杀一人,赏黄金百两,伤一人赏黄金十两!” 来都来了,怎么着都不能空手回去。 杀手们听闻,纷纷抖擞精神,一时间,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街市。 谢月凌则在谢家护卫的簇拥下,迅速朝着皇城内撤离。昕寒一边奋力杀敌,一边留意着谢月凌,见她安全离开,心中稍安。 就在他又解决掉一人时,突然感觉体内真气一阵紊乱,仿佛有无数条小虫在经脉中乱窜。他心中一惊,难道是牵机毒发作了? 昕寒只觉四肢愈发无力,手中的寒刀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但他强撑着一口气,可最终,他还是不敌毒性发作,双腿一软,单膝跪地,。 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他想,还好,她安全了。 就在这时,王家的杀手们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人看着倒地的昕寒,冷笑一声:“这可是谢郡主的小情郎,王大人点名要活捉的人,可不能让他死了。” 杀手们见状,迅速将昕寒抬起,用一块黑色的布蒙住他的头,而后抬着他朝着预先准备好的马车走去。 马车停在一条隐蔽的小巷中,周围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车轮旁的地面上,污水横流,几只老鼠在角落里探头探脑。 谢月凌回府后不久,坐下还未及喘口气,派去的护卫便匆匆跑来,单膝跪地,神色慌张地禀报道:“郡主,不好了!昕公子不知是不是中了他们毒,忽然就倒下了,王家的人趁机将他带走了。” 谢月凌坐在交椅上,手指轻轻摩挲着交椅扶手上精致的雕花,仿若在摩挲着自己的思绪,许久,才缓缓开口:“他们伤亡如何?” “回郡主,王家雇的杀手折损过半,咱们这边请来的江湖杀手也伤亡惨重,还有咱们这边,不少兄弟都……”护卫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痛, 谢月凌道:“将伤亡的人妥善安置,重金抚恤他们的家人。受伤的即刻请最好的大夫医治,务必保住性命。” “是,郡主。”护卫应道,犹豫了一下,又小心地问道,“那昕公子那边……” 谢月凌道:“派人去上京周边找,务必要做的声势浩大,人尽皆知。” 谢月凌不是没算过王兼文的方位,可能是她没学到家,卦象最终显示,他们应在西方。然而,多日过去,派去的人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待人都走了,厅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窗外微风拂过,吹动着厅中悬挂的帷幔,光影在地面上摇曳不定。明亮的光斑与暗沉的阴影相互交织,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幅不规则的图案,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谢月凌的目光空洞地落在一处。还是琪关提醒了以后,谢月凌才发现,她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却浑然不觉疼痛。 她缓缓松开拳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刺痛,这痛感好似在提醒她什么。 第50章 孤影破局 恰在此时,下人匆匆来报,说是杨慎前来探望。谢月凌微怔,旋即恢复了平静,说道:“请杨公子进来吧。” 证明杨慎没有贪墨的证据得去西北查,证据来得晚,杨慎十几日前才放了出来。 等杨慎踏入厅中,看到谢月凌虽面色平静,出声道:“听说你身边那个人被抓了,你……可还好? “应该还好,腰不疼腿不酸,就是王兼文没死,心里有点堵。” 杨慎刚欲开口,突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飞镖破风而来,直直插入大门之上。 门外站着的崔诏听见声音,连忙追了上去,可人跑的太快,他无功而返。 谢月凌反应过来,对门外的下人说道:“取下那信件,呈上来。” 下人赶忙跑去,将飞镖信件取下,呈给谢月凌。谢月凌展开信件,只见上面写着:谢月凌,明日一人来无影山,不许带任何人。 无影山?是东边一座不起眼却地势崎岖的小山,怪不得之前搜寻许久都未曾发现王家的踪迹。 杨慎也凑过来,看了信件内容,“宝儿,这明摆着是陷阱,你万不可去!” 谢月凌抬起头,说道:“我自有主张,不用杨公子操心。” “宝儿,你不会真的对那个谁动心了吗,为了他,连命也不要了。”杨慎还欲再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无影山我是一定会去。”说完这句话,谢月凌朝杨慎眨了眨眼,杨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和她吵了起来,大声叫骂着。 “谢月凌,你莫不是疯了!这一去,便是龙潭虎穴,你怎可如此莽撞!”杨慎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握拳,样子做的似模似样的。 “杨慎,你不必再劝。我意已决,绝非他人可以置喙。” 此时,厅内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好,好,好!”杨慎连说三个“好”字,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愤懑,“你既不听劝,那我也不再多说。”说完这句话就甩袖而去。 谢月凌微微点头,没有再回应,随手就将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像是发怒了的样子。 待到晚上,夜幕如墨,悄然笼罩了整个谢府,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 只见庭院中,一个身影正朝着墙角走去,手中还握着一只信鸽。月光洒在那人身上,似真似假。 就在琪关即将松开手中信鸽的那一刻,“琪关!”谢月凌冷冷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晚上格外清晰。 琪关听到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她缓缓转过身,看到谢月凌满脸寒霜地站在面前,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旁边的侍卫从她手中,夺过信鸽,将脚上的信件取了下来,递给谢月凌。 谢月凌展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郡主与杨慎决裂,明日一人上山。 而后谢月凌将纸条拿给侍卫,示意他放回去。侍卫将纸条放回去后,就将信鸽重新放飞了。 “郡主……”琪关声音颤抖,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仿佛那是她抓住的救命稻草。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谢月凌眼中没有愤怒,只有失望,还有深深的不解。 她一直都知道王家在谢家安插了眼线,她一直没有清理就是为了今日。 “对不郡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琪关‘扑通’一声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一开始就背叛了,还是最近才背叛的。”谢月凌附身,指尖抬起琪关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琪关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道:“郡主,是一个月前,奴婢只给他们传过两次消息,一次是今日辰时,一次便是如今。” 谢月凌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别人,我不会问理由,可你自小陪着我长大,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才能打动你。” 琪关低着头,不敢直视谢月凌的眼睛,嗫嚅着说:“郡主,他们……他们抓走了我的家人,威胁我若不照做,就……就杀了他。”说着,琪关忍不住哭了起来。 谢月凌道:“你的家人不是都死了吗。” 琪关听闻,哭得愈发悲切,她抽泣着,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他是奴婢所爱的人,他对我很好,奴婢不能见他去死。” “为了一个男人,呵呵。我还以为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呢。”谢月凌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往昔的信任与亲密,如今却被这背叛的利刃划得支离破碎。 谢月凌突然觉得好无趣,好可笑,她早已习惯了背叛与算计。她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琪关,她不想杀琪关,这么多年的情谊不是假的,她若是想杀自己,早就可以动手了。 “我会找一个庄子给你养老,也会将你爱的那人送给你,只是我们,日后不必再见了。” 琪关听闻,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郡主……”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捂住嘴巴,拉了下去。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无影山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之中。 谢月凌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腰间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发丝高高束起。 杨慎带领着一众侍卫在远处埋伏,待谢月凌上山后,便即刻清理山上的暗哨,一路跟踪。 无影山的小径。山路崎岖,杂草丛生,不时有山石滚落,显得格外荒凉,四周寂静无声,偶尔能听到几声鸟鸣。 王家派了人给她带路,骑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谢月凌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坳。 一座破败不堪的山寨映入眼帘。山寨的围墙歪歪斜斜,有些地方已经坍塌,露出一个个巨大的缺口。寨门半掩着,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谢月凌心中暗想,这怕不是个匪窝。 刚踏入寨门,便听到一阵阴森的笑声传来:“哈哈,谢郡主,你还真敢独自一人前来,果真是有胆识啊!” 谢月凌抬眼望去,只见王兼文正站在眼前,身旁簇拥着一群凶神恶煞的手下。 在王兼文的身后,一个身影虚弱地被铁钩挂在墙上,正是昕寒。只见昕寒原本黑色的衣服透着血色,铁钩穿过他的锁骨,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脸上看着毫无血色,不知是死还是活。。 谢月凌看到昕寒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但她还是别过头,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王家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竟落魄到这般田地,躲在这破破烂烂的地方,修生养性啊。” 说着,他一挥手,手下们纷纷亮出武器,将谢月凌团团围住。 “先前你不是还说,我是君,你是臣,怎么,你这是要弑君不成。”谢月凌一副不怕开始烫的模样,开始挑衅。 王兼文冷哼一声,“事到如今,还嘴硬呢。” 谢月凌问道:“说罢,王大人,你抓了他,又想怎么样?我想你要的,应该不是我的命吧。” “很简单,我要你与我联手。”王兼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只需杀陛下,扶持大皇子继位,给我王家一条生路,我便放了你的小情郎。” 谢月凌听闻,面上不动声色,嘲讽道:“你是不是被山里的瘴气毒傻了?毒杀陛下,你觉得这有可能吗?不如说点实际的,我能做到的。” 王兼文脸色微变,他盯着谢月凌看了片刻,然后说道:“好,那我退一步。只要你就此停手,不再派人追杀我们,并且劝说陛下宽恕王氏,待我们安全后,我便放了他。” 谢月凌听此,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山寨中回荡,充满了嘲讽之意。她一边笑,一边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银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唯一能答应你们的,就是给你们全尸。” “你不要你小情郎的命了吗?你真的舍得他?”王兼文脸色铁青,而后走到昕寒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王大人,你抓了他,又能如何?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我随时可以再找一个。” 王兼文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他?” 谢月凌缓缓摇了摇头,伸出手,一枚小箭从袖口中的弓弩中射了出来,直直朝着昕寒射去。王兼文见状,心中一惊,连忙侧身躲闪。 “噗”的一声,小箭射中了昕寒的肩膀,昕寒闷哼一声,身体摇晃了一下,身体微微一颤,却因为锁骨被铁钩勾住,动弹不得。 许是刺痛让他清醒,他抬起头,望向谢月凌,一双眼睛循着声音,无神的望着谢月凌的方向。 谢月凌冷冷的笑了:“王兼文,我谢月凌做事,向来只凭心意。你若想用他来威胁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哈哈,都说你父亲冷血,连多年好友都能害,没想到他的女儿更胜一筹,果真是一脉相传啊!”王兼文见状,疯狂地大笑起来。 然而,他的笑声还未落下,突然,在他背后,王知洺手持长剑,剑尖穿透了父亲的胸膛,鲜血顺着剑刃滴落,染红了王兼文的衣衫。 “父亲……”王知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看着父亲的眼神,却并无太多眷恋,反而夹杂着一丝解脱。 第51章 棋局终定 王兼文满脸惊愕,他缓缓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剧烈颤抖着,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竟敢弑父?”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杨慎带着一众侍卫如潮水般涌入山寨,将王兼文的手下们团团围住。 王知洺眼中无泪,但双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手中剑上的血顺着剑身缓缓滑落,滴在他的手上,又顺着指尖落在地上,洇出一朵朵殷红的血花,在那略显灰暗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冷,“父亲,她头上的簪子,是母亲的,你在威胁她!可她也在威胁我啊!” 说罢,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望向谢月凌头上那支簪子, 杨慎几步跨到谢月凌身边,,问道:“宝儿,你没事吧?” 谢月凌摇了摇头,然后大声说道:“凡不是王氏血亲,放下剑刃,既往不咎。” 听到谢月凌的话语,原本剑拔弩张的王家手下们顿时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率先动了,他长叹一声,缓缓松开了手中的剑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我投降。”那汉子声音沙哑。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其余不是王氏血亲的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神色各异。 而后谢月凌走到王兼文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终是释怀的笑了笑:“你输了,我确实喜欢他,可我也确实要利用他的。” 见到王兼文这副模样,杨慎连忙走过,蹲下身子,抓住他的肩膀,双眼通红的质问道:“当年苏家是不是你陷害的,你究竟给苏家按了什么罪名。” 死到临头了,王兼文什么也不怕了,他仰起头,疯狂地大笑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是我又如何,什么罪名哈哈,哈哈,是你...” 话音未落,一支小箭如闪电般从谢月凌的袖**来,“噗”的一声,精准地没入王兼文的胸口。 王兼文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表情定格在那疯狂的笑容上,缓缓向前倒下扬起一片尘土。 杨慎眼见王兼文中箭倒下,脸上满是震惊,他猛地转头,看见站着的谢月凌,她的手还未收回。 杨慎一把抓住谢月凌的手臂,大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让他说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体也因为愤怒而微微摇晃。 谢月凌却没有回应杨慎的质问,她甩开杨慎的手,转身面向一众侍卫,声音清冷而坚定地吩咐道:“将所抓的王氏族人,除王知洺外,全部杀掉。” 说罢,她微微眯起眼睛,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那些被押解的王氏族人听闻此话,顿时惊恐万分,有的“扑通”一声跪地求饶,涕泪横飞,有的则破口大骂,脸上满是狰狞之色整个山寨瞬间乱成一团。 谢月凌看着满地的鲜血,心中泛起波澜,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放下剑刃的人身上,原本她是打算将他们一并处决的。 想起师父曾说过的“积德行善”。思索片刻后,道:“你们,滚吧!从今往后,永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那些人如获大赦,纷纷连滚带爬地逃离山寨,有几个甚至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啃泥,却也顾不上疼痛,生怕谢月凌改变主意。 杨慎还是不罢休,紧紧拽着谢月凌,双眼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宝儿,你今日必须给我个说法。王兼文先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月凌目光平静地看着杨慎,“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帮苏棠,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没有给我什么好处,只是因为我想知道,我想帮他。难道你不想为苏伯伯伸冤吗,他戎马一生,救了多少人,而且他那么疼你。”杨慎情绪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你要我告诉你,好,我告诉你。苏伯伯当年的的罪证的确是王家交给陛下的,当年的罪证是真的,若非如此,陛下怎会不救苏伯伯。” 谢月凌微微低下头,心中暗自思忖::杨慎,我该告诉你什么呢,我又能告诉你什么呢。是告诉你苏伯伯杀了你的父亲,还是告诉你是我父亲将罪证交给王家。 听到这些话,杨慎呆愣的看着谢月凌,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要再去查了,陛下当年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就是为了保苏棠一命,一但真相揭晓,苏棠也活不了了。” “没有真相,他也活不了。”杨慎咬了咬牙,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见谢月凌执意不肯说出真相,最终还是选择不再纠缠。 谢月凌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将它扔给跪坐在地上。神情依旧呆愣的王知洺,簪子在空中划过弧线,最终落在王知洺脚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月凌d饿目光落在王知洺身上,“你很聪明,能做到当机立断,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听到此话,王知洺只低着头,看着那支簪子,那簪子是父亲当年送给母亲,母亲很是宝贝,日日都带着。 可这么多年来,父亲从没在意过,自然也认不出来。其实只要父亲替母亲向谢月凌说上一句话,他不会杀他的。 见他还是愣着不说话,谢月凌接着说:“我给你选择,我记得你的老家在扬州,你可以带着你母亲回扬州。或者你说你想做生意,当然也可以选择,留在上京,只不过,你得听我的话效忠谢氏。我想,一个弑父之人,应当不在意投身敌营吧。” 王知洺缓缓抬起头,讽刺的笑了笑,是笑王兼文,也是笑自己,随后他不再犹豫,说道:“我愿留在上京,效忠郡主。”说罢,他伸手捡起地上的簪子,紧紧地握在手中,银簪混着血,显得格外妖异。 谢月凌心想:这样狠心的人,自然还是留在眼前才放心,要放回扬州,她可不放心。 崔诏已经将昕寒从铁钩上救下。昕寒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崔诏赶忙掏出稳住心脉的丹药,喂他服下,又迅速为他上好止血药。 跟过来的陈夕云也上前来,为他缝好伤口,给他上药。 陈夕云是自己跟过来的,按她的说法,她想见到王兼文最后的结局。 过了一会儿,昕寒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茫与痛苦,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微弱却急切:“渺渺……” 谢月凌听到声音,走到昕寒身边,蹲下身子,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怪我吗?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在利用你做局。” 当谢月凌的箭刺中他的时候,昕寒就明白了,先前突然手脚无力,不是因为毒发,而是因为那颗糖,和上次一样中了谢月凌的药。 自回上京以来,她对昕寒表现得颇为亲近,甚至当众拒婚,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自己的意中人。 从一开始,谢月凌打算亲自做诱饵,引王兼文现身。可惜,当日他没有出现,只能留下昕寒交给对方做筹码。 昕寒微微皱眉,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低得如同蚊蝇:“我……我不怪你。我就知道你有自己的目的,能帮上你,也很好。” 说着,他的眼眶微微泛红,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教了你那么多,你也该明白人心险恶了。”谢月凌伸手,抹去他脸颊上的泪珠和血渍。 “可我还是不明白,让你失望了。”昕寒微微动了动嘴唇,带着无尽的苦涩。 “你明白的,你一直都明白的。”谢月凌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又贪财,又记仇。你还记得吗,我早之前算出你有危险,却没告诉你,还把你一个扔下。后面为了自保又去找你帮忙,还挑断林沐远的手脚筋。你当时就知道的,只是你选择忽略我身上的缺点,被所谓的情爱蒙蔽了双眼,选择去相信我是个好人罢了。” “渺渺,你当年救我,难道只是为了钱财吗。你习惯用这些来伪装自己,把这些当做你的盔甲,我都知道。”昕寒微微抬起头,看着她。 谢月凌叹了叹气,“不要随便去揣测一个人。” “贪财记仇算什么,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我才是活着的。而且渺渺忘了*,杀人放火的事,我也没有少做过,比起你,我算是有之而无不及。”昕寒努力撑起身子,尽管伤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却浑然不觉。 “傻子。”谢月凌站起身来,这句傻子像是说昕寒,也像是在说自己。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你回来。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但你知道的,我是个疑心重的人。无论你对我此举是否心怀怨怼,我都不会留你在身边了。” 昕寒没说话,泪水再次从眼角溢出,他想伸手去抓谢月凌,可他看不见,也找不到她在哪了。 “我会叫人治好你,以后为自己活着吧。江湖这么大,多去走走。”说完这句话,谢月凌便让人给他扎针,不多时,昕寒便昏睡过去了。 第52章 及笄之礼 谢月凌早就过了及笄之龄,时光悠悠,转眼间她来上京也有一年多了。 她压根儿没想过要办什么及笄礼,麻烦的紧。可皇帝舅舅却执意要为她操办一场,为了说服她,皇帝不仅大手一挥,赏赐了诸多奇珍异宝。又忽悠她说,届时及笄礼上别家送来的贺礼,统统都归她所有。 可皇帝,并未向她透露,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嫁妆,不是给她如今去散的,现在可不能拿去花用。 这日,上京城中热闹非凡,谢府更是张灯结彩,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门前的石狮威风凛凛,身上系着鲜艳的红绸。 门口的小厮们忙得脚不沾地,一边热情地迎接前来送礼的宾客,一边扯着嗓子向内通报。 这场及笄礼的排场,大得惊人,比谢克己先前的世子大礼还要隆重几分。 只因如今王家倒台后,谢家如日中天,权势滔天,引得众人纷纷前来攀附。 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有交情的自是满脸笑意,没交情的也想趁机凑个热闹。 还有那些大小官员,也平日里不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此刻为了讨好谢家,纷纷拿出压箱底的贵重东西,一个个都不是能靠俸禄买得起的。 谢月凌身着一袭华丽的长裙,绣着金丝的裙摆长长地拖在身后,宛如盛开的牡丹。 在侍女们的搀扶下,她缓缓走向正堂中央的祭台。祭台上摆放着香炉和供品。 谢月凌跪在祭台前,由长辈为她解开发辫,重新梳理发髻,并插上一支象征成年的玉簪。 长辈们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祖先保佑谢月凌平安长大,未来婚姻美满。 她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疏离的笑意,心中暗自盘算着:这些东西可都是自己的啦,定要好好清点一番。 萧和昶带着他有身孕的王妃也来了。萧和昶一身锦袍,风度翩翩,只是看向谢月凌时,带着若有若无的挑衅之意。 当初,谢月凌那句心仪他的话,可害的他夜不能寐,吓得他赶忙找了个合心意的女子成亲。 “殿下,王妃安好。”谢月凌走上前,走上前,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得体的笑容,微微欠身行礼。 萧和昶抬着他那高傲的头颅,鼻孔轻哼一声,“嗯”了一下,算是回应。 谢月凌见状,强忍着笑意,心中暗自好笑:萧和昶带着王妃这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再配上这身锦袍,还真像那开屏的孔雀。 谢月凌看着王妃微微隆起的肚子,眼中闪过柔和:“王妃这是有喜了吧,瞧着气色真好,想来日后定能为殿下添个大胖小子。” 王妃红着脸,轻轻点头,眼中满是幸福。 萧和昶见状,也放松了些,转而打趣道:“宝儿,你如今也及笄许久了,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也只有成了亲,有个人能治住你,才好。” 谢月凌挑眉,“怎么,你确定还要讨论我成不成亲这件事?” 萧和昶一听,顿时语塞,赶忙闭上嘴巴,选择用沉默来逃避这个话题。 片刻后,王妃去更衣,萧和昶神色一正,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注意,便凑近谢月凌,压低声音说道:“我今日前来,实则有要事与你相商。” 谢月凌微微点头,心领神会,朝着一处僻静的院落走去。崔诏与萧和昶带来的几个心腹侍卫、迅速散开,分别守在四周。 待走到一处静谧的花园角落,萧和昶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地问道:“宝儿,如今王家已然倒台,可为何父皇...依旧没有确立太子。” 谢月凌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殿下,此前朝堂之上,除了大皇子,几乎无人能与你抗衡。如今虽说王兼文已倒,但王氏一族根基深厚,盘根错节。不过,王氏族长向来谨慎,深谙家族兴衰之道,他不会贸然不顾家族其余人的安危,轻易参与太子党争。所以,就目前阶段而言,我们暂且可以将王氏一族放在一边。” 萧和昶听后,接着说道:“话虽如此,可大哥在朝堂上经营多年,如今仍有不少心腹,朝堂各部都安插了他的人手。单论朝堂势力,我如今还是远远比不上他,这可如何是好?” 谢月凌接着说道:“殿下莫要忧心,那些所谓大皇子的人手,其中大部分并非坚定不移地追随他。他们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立下从龙之功,日后好飞黄腾达罢了。所谓立嫡立长,大皇子如今也不过是占了个‘长’字,让他们觉得拥立大皇子,成功的机会更大而已。而你,完全可以将他们收为己用的。” 萧和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话是这么说,可将这些人收到自己麾下,谈何容易呢?” 谢月凌看着萧和昶那一脸傻样,心中捶了他一拳,说道:“殿下不妨‘仔细想想’,如何才能让他们跟着你混。” 萧和昶微微摇头,说道:“他是长,这是不争的事实,在众人眼中,他继承皇位似乎是顺理成章之事。” 谢月凌看着萧和昶,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开窍的傻子,说道:“殿下,所谓人一死,万事皆空。倘若大皇子……到时,你不就是长了吗,嗯?当然得做的干净些,不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就自求多福了。” 萧和昶听闻此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见崔诏和自己的手下都守在不远处,确保无人靠近,这才稍稍安心。 “宝儿,你……你这话说得可太过直白了。” 萧和昶怎么也没想到,谢月凌竟会如此大胆地将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说出口。“他毕竟是父皇的长子,若真出了什么意外,父皇他……” 谢月凌看着萧和昶那副瞻前顾后的模样,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殿下,你既已决心参与这太子之争,便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若不采取些非常手段,你拿什么去与他抗衡?” 谢月凌顿了顿,接着说:“当然,你可以选择伺机而动,逮住他的错处,让陛下对他彻底失望,这样也能保全你的兄弟情义了。” 说着,谢月凌目光望向远处热闹非凡的宴会场地,说道:“大皇子在朝中经营多年,各部都有他的心腹。若他顺利登上太子之位,日后登基为帝,你觉得他会如何对待你这个昔日好兄弟?又会如何对待我这个杀了他外公的好妹妹。” 萧和昶沉默不语,他微微低下头,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双脚不自觉地在地面上轻轻挪动。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结果的。 “宝儿,我知道的,但此事事关重大,得仔细些,不能叫父皇知晓。” 谢月凌微微侧过身,看着萧和昶,一只手轻轻搭在腰间,“殿下,时间可不等人,你最好快些动手。我要走了,到时候就只有父亲帮你了。” “走?你要去哪?”萧和昶问道。 “回道观呐,三哥哥忘了,我是道士,我也该回去看看了。而且上京这么小,我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吧。”谢月凌微微扬起下巴,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吹起她的发丝,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 “舅舅能答应你,你不会是想跑...”萧和昶刚要开口,却被谢月凌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谢月凌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说道:“小声点,要是走漏消息,我天天去你府上烦你。” 萧和昶拍开谢月凌的手,“不是?那你还告诉我,还不如干脆不让我知道。” “谁叫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自然要让你做做准备不是。”其实是她话赶话不小心说出口了。 萧和昶沉默片刻,问道:“那你还回来么?” “等新帝登基之时,我自会回来。”谢月凌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开了。 一阵微风拂过,吹得院中的花朵轻轻摇曳,谢月凌刚回自己的院子,打算先休息一会。 一个小侍女就匆匆走了过来,到谢月凌面前,躬身说道:“郡主,今日奴婢打扫房间之时,不知为何出现了个没见过的小盒子,奴婢不敢擅作主张。”小侍女低着头说道。 谢月凌看着那个小盒子,盒子是用普通的木板制成,上面没有任何装饰。谢月凌用帕子捂住口鼻,让侍女向无人那边打开,防止里面有暗器或者毒药。 打开后,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木簪,看料子是黑檀木,木簪打磨得十分光滑,泛出淡淡的光泽 谢月凌微微一怔,愣着看了好一会,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猜到是谁送来的以后,她就让侍女将东西收起来。 而后谢月凌让崔诏上前,说道:“加强守卫,不要让无关人等混入谢府。” 门外侍从禀报道:“郡主,宴席上还来了两位客人,他们说是您的师父。” “哪来的怪人?我师父怎么会在这。” 侍从微微躬身,双手交叠在身前,头微微低垂,“他们二人穿着道袍,国公爷已经派人招待了。” “道袍啊~你先下去,我随后就到。”谢月凌说道,而后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谢月凌心中暗自腹诽,师父可真是厉害,大老远赶来,怕不是专门来打秋风的。 第53章 外出游历 这般想着,她朝着厅中走去。踏入厅中,只见师父玄清道长和大师兄云杉道长二人早已将桌上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净。 此刻正对着房内的花瓶、桌子等物件指指点点,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猜测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 玄清道长一袭青灰色道袍,身形修长,远远瞧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此时他正伸出手,指着一个青花瓷瓶,眼睛瞪得溜圆,大声说道:“云杉啊,你瞧瞧这花瓶,这成色,少说也值个千八百两银子吧!” 大师兄云杉道长身材微胖,穿着一件略显破旧的道袍,肚子微微隆起,他微微皱眉,打量着花瓶,摇头晃脑地回应:“师父,依我看,只怕不止呢,这瓶身上的画工细腻,说不定能值两千两。”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凑近花瓶,恨不得将鼻子贴上去仔细研究。 谢月凌不禁轻咳了一声,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她微微挑眉,开口问道:“师父,你们这是来抄家的?” 云清道长闻言,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孽徒休得胡言,我们岂是这样的人,这是欣赏。” “好好好。”谢月凌早就见怪不怪了,给他们两人倒了茶,问道:“师父和师兄怎么来了,大老远的,怎么你们这样子,像是被人打劫了似得。” 大师兄云杉道长娓娓道来:“我们下山游历,本是逍遥自在。谁料师父遇见九原的灾民,心一软,就把身上的钱都给人家了。 这一路,我们只能靠给人算卦来补贴吃用,可这生意实在不好做啊。就这样一路走到了上京,今日听闻有人大摆宴席,一打听,才知道是谢家。仔细一想,师妹你就姓谢,又住在上京,便特地来问问,是不是同一家。” 谢月凌听了,一脸无语,翻了个白眼道:“师父,还去问呐,你不记得,当初你是从国公府把我带走去做道士的吗?” 玄清道长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哎呀,这不是时间久了,有些记不太清了嘛,你要知道,师父记性不好。” 三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好一番话,谢月凌也向他们详细讲述了自己回京都后所经历的种种事情。厅外的微风轻轻吹过,吹得窗户上的薄纱轻轻飘动。 讲完后,谢月凌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师父,当初是不是收了我爹的好处,才让我回上京的?你不是说我欠了别人因果吗,可我至今也没看到。” 玄清道长瞪了谢月凌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开窍”。他双手背后,迈着四方步,故作高深地说道:“真是朽木不可雕,这么明显的卦象都找不到,看来你是还没学到家,还得再参透参透。”说罢,他还微微仰起头,一副高人的模样。 谢月凌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嘀咕,她觉得师父就是收了钱来忽悠她的。 不过,嘀咕归嘀咕,一个念头却在她心中悄然升起。她抬起头说道:“师父,师兄能跟着你们下山游历,我也要跟着,你可不能偏心啊。” 谢月凌本以为师父还会拦一拦,说一说担不起这个责,一路多辛苦之类的话。 可没想到,玄清道长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一口就答应了,还搓了搓双手,心中暗自盘算,这现成的有钱人,不带白不带,往后这一路,可就由乖徒儿付账了。 当下,三人便约定好,三日后一早就出城,往青州方向走。 谢月凌要走的事情还告诉了谢克己,她如今并不在意谢克己是站在哪一边,从他成为谢家世子的那一刻,就注定他的立场必须和谢家一致,哪怕他还是偏向大皇子,大皇子也不会全心相信他。 她告诉谢克己,不要做出有损谢家之事,好好辅助父亲,最好将谢氏大权也掌握其中。 自王家倒台后,王家所有的土地商铺资产皆充公了,谢家经过一番运作,也收了不少地。至于王家所养的隐户,则被官府收拢,发放户籍安置了田地。 谢氏宗族的土地谢月凌还没有资格和能力插手,只能相劝族长,并在能力范围之内降低谢家所有土地的佃租,以此牵制别的世家降租,可就算这样还是远远不够。 清晨的阳光,穿过淡薄的云层,临走的时候,杨慎不知从何知道了消息,前来相送,他没有再提苏家的事,只是叫谢月凌一路保重。 杨慎身着素色长袍,身姿挺拔,就像多年前一样,说道:“外面不比家里,不能太过任性,该跑的时候赶紧跑,若有坏人就去找最近的县衙或驻军。”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为谢月凌整理了一下行囊的背带,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没有游历过,规矩我都懂,守好财,该低头就低头,该认怂就认怂。”谢月凌俏皮地眨了眨眼,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谢月凌出发的时候一袭灰色道袍,她利落地翻身上马,低头看着杨慎,问道“杨慎,你什么时候回西北啊。” 杨慎看着马上的她,说道:“我不回去了。” “什么!你从小的愿望不就是当将军征战沙场吗。” 谢月凌下意识地拉紧了缰绳,马匹轻轻嘶鸣了一声。 “在上京也可以当将军,征战沙场嘛,如今四海安定,不用上战场,这是最好的了。” 远处的天空中,几只飞鸟结伴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那...那杨家军怎么办。”杨家军是杨伯伯一手建立的,杨慎当年那么小,都要为了它远赴西北,如今,怎会说放下就放下。 “我有一个堂兄,武功谋略都胜过我,他更适合做杨家军的将军,我已经上奏陛下,陛下同意了。” “杨慎,我...总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人,是会变的,宝儿不也变了吗,以前,你可没这么多心事。”杨慎微微苦笑,他微微抬起手,似乎想要触摸谢月凌,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谢月凌刚要开口,却被杨慎打断。 “走吧,记得要早些回来,别逞能。”杨慎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谢月凌轻轻点了点头,一拉缰绳,马匹缓缓向前走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杨慎,杨慎站在原地,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拉得长长的。当年是她送杨慎,今日是杨慎送她。 谢月凌与杨慎告别后,便与师父玄清道长、大师兄云杉道长一同前往青州。 走着走着,就到了秋天,一路上,秋日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大地上,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他们沿着蜿蜒的官道前行,官道两旁偶尔能看到一些村庄,袅袅炊烟从农舍的烟囱中升起。 行至一处青州的小镇,镇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街边摆满了各种摊位,有卖吃食的,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四溢的烤红薯;有卖杂货的,精致的木雕。 玄清道长本就对这些新奇玩意儿毫无抵抗力,,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朝着一个卖古玩的摊位走去。 摊位上摆放着一些旧瓷器、字画和古朴的摆件。玄清道长弯下腰,拿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鼎,左看右看,嘴里念念有词:“云杉,你瞧瞧这个,说不定是个宝贝呢!” 云杉道长也凑了过来,眼神专注地看着铜鼎,,和师父一起研究起来,两人争论着这铜鼎的年代和价值。 谢月凌远远地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无奈,走上前,伸出双手拉住他们的衣袖,用力将他们往外拽。都是出家人,没点出家人的样子,看那财迷的眼睛,成何体统。 “师父、师兄,咱们可不能再这样了,小心在路上被这些外物迷了心智。”师兄还未荼毒过深,听了师妹的话就站在一旁,和师妹统一战线了。 而此时的玄清道长,哪还顾得上谢月凌的拉扯,还反还谢月凌,一边说道:“徒儿,快和为师寻宝!” “师父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咱们身为出家人,这般模样,不好看,”谢月凌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当然记得了,为师带着徒儿游历四周,感受人间疾苦嘛。”玄清道长一边敷衍地回答着,一边眼睛还紧紧盯着摊位上的古玩,双手不自觉地又伸向了另一件物件。 “师父既然知道,还在这...买古玩?”谢月凌提高了音量。 “徒儿你这就不懂了,要感受人间疾苦,就要将自己融入到着人间,你瞧,为师正在融入呢。”玄清道长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旧瓷瓶,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那师父看完了是不是还要买啊。” “如果徒儿执意要给我买,为师只能非常为难的收下了。”玄清道长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谢月凌的表情,那模样像极了一个耍赖的孩子。 “别想了师父,我带的钱不买古玩,如果是为了救苦救难,徒儿可以给钱,但如是为了买这些...” 第54章 到达扬州 谢月凌看看地摊上的古玩,皱了皱眉,接着说:“不值一文的东西,不能够。还有,我们得自己摆卦摊,赚钱吃饭。” “不是,徒儿你能看的出来,里面竟然没真的!好黑心的老板。”玄清道长听到谢月凌的话,这才把目光从古玩上移开。 老板见这个臭道士出言不逊,坏自己生意,连忙把这几个光看不买的穷道士轰走,这下好了,真不用买了,谢月凌松了口气。 谢月凌见师父的重点搞错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向云杉道长使了个眼色,示意师兄架走师父。云杉道长心领神会,走上前,搀扶着玄清道长,半拉半拽地离开了摊位。 三人在小镇的一角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准备摆卦摊。谢月凌从行囊中拿出一块布,铺在地上,又取出一些算卦用的工具,有条不紊地摆放好。 云杉道长也在一旁帮忙,而玄清道长则像巡视领地的官爷一样,左看看右瞧瞧。 摊子刚摆好不久,便有一个年轻的书生模样的人踱步而来。他身着一袭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衫,手中握着一把折扇,眉头微微皱着,神色间满是忧虑。 这时,一位中年妇人走来,她衣着朴素,在卦摊前停下,打量了三人一番,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三位道长,不知能否为我算上一卦?” 玄清道长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原本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闪烁着光芒,他大踏步上前,坐在蒲团上,伸手示意书生坐下,说道:“这位大嫂,您想算什么!” “道长,求您帮我算算,我家那口子外出做工,许久未归,音信全无,可如何是好?”妇人说着,眼中泛起泪花。 玄清道长让妇人摇了卦,一阵清脆的竹签碰撞声响起。 玄清道长看着卦象,缓缓说道:“大嫂,莫要着急。你家夫君这是在外遇到了些琐事耽搁了,并无性命之忧。 你的卦象,‘坤’象平稳,虽有波折,但终会顺遂。约莫再过三五日,你家夫君便能平安归来。” 妇人听后,破涕为笑,连声道谢,还将自己带的干粮拿出来,非要送给师徒三人。 待妇人走后,玄清道长拿着妇人送的干粮,在谢月凌和云杉道长面前晃来晃去,嘴里还念叨着:“瞧见没,这就是为师算卦的本事,有着本事在手,哪里会怕饿肚子。” 玄清道长说完后,又恨铁不成钢对着自己的两个徒弟说:“你瞧你们两个,都没学到为师三分的本事。在山上的时候,云渺日日就知道玩,一叫你念经就不知道去哪里躲着。而你云杉,只知道表象,而未探明因果。” “那师父就多教教我们呗,我们天资也不差,只是和师父这样的聪明人比起来,还是差一些。”谢月凌和云杉讨好道,二人一人一边给玄清道长捏肩。 玄清道长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哼,你们俩倒是会找理由。不过,能有自己的见解,倒也不错。” 说着,他拿起一块干粮,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咱们继续摆卦摊,多历练历练,往后遇到的事情多了,自然能更上一层楼。” “好好好,我两都听师父的。”二人一人一边的说道,看着师父那副得意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那为师就好好教你们命理术,首先就是立清四柱基础,察五行生克制化,论十神取格局,审用神补格局,观旺衰定精神,断吉凶看组合......”玄清道长一边说着,一边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着。 他一边说一边划,等到说完抬头一看,两徒弟瞅着呆呆傻傻的,只能做师父的辛苦些,慢慢教喽。 从那之后,三人便靠着给人算卦,一路走走停停。每到一处城镇,他们就寻个热闹的角落摆起卦摊。 后来他们三人又去了兖州境内,见广袤的平原一望无际,正值秋收,肥沃的土地孕育出了大片的麦浪,微风拂过,麦香四溢。 兖州以农业闻名,田间劳作的身影随处可见,城镇之中,有不少贩卖农具与种子的店铺,总能听到人们谈论着农事,说着今年的收成与来年的天气。师徒三人在此摆卦摊时,前来算卦的多是为家中农事祈福、求问吉凶的农民。 接着到了徐州,徐州乃兵家必争之地,城中街巷,随处可见身强力壮的汉子。徐州的兵器铺格外多,铁匠铺中火星四溅,刀剑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还去了宿州,宿州的山水别具一格,连绵的青山环绕着错落的村庄,溪流蜿蜒穿过田野。宿州盛产美酒,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酒香。街边的酒肆生意兴隆,招牌上写着各种酒名,“宿州老窖”“清泉酿”等等,三人在这里住了好半个月,可将三人的钱袋掏了个精光。 就这样,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他们从青州出发,一路南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扬州。 扬州城内,繁华热闹,与他们之前路过的地方截然不同。街边的柳树垂下细长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城中建筑独具特色,粉墙黛瓦,飞檐斗拱,尽显江南水乡的婉约风情。 那些错落有致的楼阁,或临河而建,或隐匿于绿树繁花之间。街巷之中,石板路蜿蜒曲折,路面被行人的脚步打磨得光滑,反射着柔和的日光。 三人走进扬州城,看着眼前的繁华景象,玄清道长一边走一边感叹:“这扬州城,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了。这般热闹,比上京也不差啊。” 路上,几个孩童正奔跑嬉戏,他们口中说着软糯的扬州话,还怪好听的,还唱着一首首俏皮的歌谣:“杨柳青呀,绿成荫哟,扬州城里好风光嘞。小船儿摇,水波漾嘞,鱼儿水中捉迷藏哟。” 街边店铺鳞次栉比,招牌琳琅满目。绸缎庄里,店内伙计热情地招呼着顾客,展示着最新的花色与款式;珠宝店中,金银玉器、珍珠玛瑙摆放得整整齐齐。 酒楼茶肆内,空气中漫着香气。扬州炒饭粒粒分明,搭着鲜美的虾仁、火腿与鸡蛋,香气扑鼻;蟹黄汤**薄馅大,轻轻一咬,鲜美的汤汁便流入口中,让人回味无穷。 玄清道长摸了摸肚子,“走,咱们尝尝这扬州的美食。” 三人寻了一家看起来颇为热闹的酒楼,走了进去。师徒三人找了个空位坐下,玄清道长叫了小二点来点菜。 小二满脸堆笑地快步走来,操着一口扬州话热情介绍:“几位客官,咱扬州的特色菜可多咯,有那软兜长鱼,鲜嫩爽滑;还有扬州狮子头,肥而不腻;大煮干丝更是清爽可口嘞。” 玄清道长听着这一连串陌生又新奇的菜名,半蒙半猜地点了几样,谢月凌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奇地问道:“师父你还会扬州话,听着怪好听的,快教教我们。” 玄清道长嘴角微微上扬,略带得意地说道:“叫你日日睡觉,忘了你三师兄就是扬州人,我和他略学了几句,你啊你,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抓住。” 云杉道长在一旁说道:“师妹,平日里就数你偷懒,这下知道后悔了吧。” 谢月凌吐了吐舌头,“现在学也不晚嘛,师父快教教我们,从刚才那首歌谣开始教,‘杨柳青呀,绿成荫哟’,师父快念给我们听听,看我学得像不像。” 玄清道长清了清嗓子,用那带着几分扬州腔调的声音念了起来:“杨柳青呀,绿成荫哟。” 谢月凌和云杉道长跟着学,可一开口,那怪异的腔调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三人也不在意,笑得前俯后仰。 不一会儿,小二将点的菜陆续端上桌,软兜长鱼色泽诱人,扬州狮子头圆润饱满,大煮干丝丝丝分明。 玄清道长夹起一筷子软兜长鱼,放入口中,眼睛一亮:“这味道,果然独特,你们快尝尝。” 谢月凌和云杉道长也赶忙动筷,一边吃还一边用刚学的扬州话夸赞:“好吃嘞,真好吃嘞!” 这时,一个青年男子从邻桌起身,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袍,虽然料子不算上乘,但洗得干干净净,剪裁合身。 他面容清瘦,剑眉下一双眼睛透着几分颓败。青年男子迈着急促的步伐朝他们走来,在他们面前停下,微微拱手,行了一礼,对着谢月凌说道:“这位道长,听口音您是上京人士。” “是,道友有何指教。”谢月凌放下手中的筷子,坐直身子,回答道。 “在下扬州李笙云,不知诸位道长能否为在下算上一卦,事关仕途,还望道长们能为我指点迷津。” 玄清道长伸手示意李笙云坐下,说道:“公子请讲,且把你的生辰八字告知于我。” 李笙云赶忙报上生辰八字,玄清道长掐指一算,眉头微微皱起。 等了好一会,玄清道长才开口道:“公子仕途不稳,不过又似有柳暗花明之意,若是得遇贵人,或有转机。” 第55章 均田之策 李笙云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失望,他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实不相瞒,前些年我取中了官,在上京做御史,本想着能一展抱负,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可谁知,当了一年多,就被革职。如今我回了老家扬州,心中实在不甘,就想找找关系,重新入仕,完成我的夙愿,可是...这贵人也并不好找。” 谢月凌已许久没有听上京的消息了,不禁多问一嘴:“公子,为何不在上京托关系呢?上京那么多世家和王族,人脉广泛,难道就没有一个能走通关系的吗?扬州距离上京这么远,很多事情也是鞭长难及啊。” 李笙云尴尬一笑,说道:“说来惭愧,我就是因为得罪了京中大世家,才被革职的,其余官员也忌惮世家之权,我哪怕用银子也找不到门路。” “都得罪了那些世家啊,得罪一个就去投靠另一个呗。”谢月凌不在意的说。 李笙云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道:“应该是...所有世家,谢家还放出话来,让我滚出上京,而后崔家,郑家都放了...” 云杉一个没注意,笑了出来,而后若无其事的接着吃饭。 “稀奇啊,公子是如何得罪了所有世家,还是被直接革职得。”谢月凌夹了块狮子头,边吃边问道。 李笙云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带着苦涩,缓缓说道:“我在朝堂上疏,提出均田之策。按说,陛下本应满意我上的这封奏章,毕竟均田能让更多百姓有地可耕,于国于民皆有益处。可我在朝堂上提出以后,却被一众大臣联名反对,奏章直接被打回。而后不*久,我就莫名背上了怠懒职务的罪名,被革职了。那些世家大族,视我为眼中钉,不过后来或许见我已没了官职,没什么威胁,就没再过多为难我。” 云杉听后,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筷子悬在半空,眼中满是惊讶:“这均田之策,有何不妥,为何会被反对?” 此时,酒楼内依旧热闹,周围食客们的交谈声、餐具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可三人却专注于李笙云的话。 李笙云苦笑着解释道:“道长有所不知,这均田之策一旦实施,那些世家大族手中大量的土地便要被重新分配。他们自然不会愿意,便联合起来抵制。而朝中不少官员,或因收受世家贿赂,或因惧怕世家权势,纷纷附和。我一介小小御史,又怎能抗衡得了这庞大的势力。” 谢月凌又看向李笙云,问道:“那这均田之策的具体内容,公子能否详细说说?” 李笙云一听,来了精神,他认真说道:“这均田之策,其中规定露田分配,15岁以上的男子每人授露田40亩,女子20亩。露田是无主荒地,考虑休耕轮作,一般按休耕周期加倍分配。还有桑田与麻田,男子每人另授桑田20亩,作为世业田,可继承和买卖;在不宜种桑的地区,男子授麻田10亩,女子5亩。拥有奴婢和耕牛的人还可以额外获得土地,奴婢同普通农民一样受田,丁牛每头受露田30亩,一户限4头。而且所授之田不准买卖,年老身死时需还田给官府。如此一来,便能让更多百姓有地可种,朝廷也能增加赋税收入。” 说罢,他微微喘着粗气,眼中满是希冀。 云杉道长在一旁听得入神,不禁连连点头,“真好啊,这样下去,家家都有田,虽不至大富大贵,但也能温饱了。” 谢月凌问道:“公子可考虑过,如何从世家之中要这些土地。” 李笙云微微一愣,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说道:“或授予官职,或给予钱财珍宝,如若再不肯,就用一些雷霆手段。所谓雷霆手段,自然是出兵了。” 谢月凌轻轻摇了摇头,“授予官职,谢王崔郑,早已位极人臣,王爵加身。钱财珍宝,世家几百年的底蕴,不缺奇珍异宝。而且,几位有名驻守边关的将军,乃至如今的禁军统领崔晟,都是世家子。” 李笙云听了,忍不住赞叹道:“道长真是厉害,竟然分析得这么透彻。” 片刻后,李笙云猛地抬起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从世家的旁支入手。这些旁支,虽也享受着世家的庇佑,但相较于世家核心,他们的利益关联稍弱。我们可以许以他们一些好处,比如在给予他们优先挑选土地的权利,或者为他们的子弟提供晋升渠道。同时,对于那些顽固的世家核心,我们可以借助舆论的力量。将均田之策的好处广而告之,让百姓们知晓,让世家感受到民意的压力。而且,我们还可以在一些世家势力薄弱的地区先行试点,做出成效后,再逐步推广。如此一来,或许能打破世家的阻碍,让均田之策得以推行。” 他一口气说完,脸上微微泛红,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谢月凌听罢,微微颔首,“还算不错,或许你真能成。” “唉,可惜如今我连官都坐不上了,贵人在哪里啊。”笙云长叹一声,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脊梁,瘫坐在椅子上。 玄清道长看了看两人,见李笙云还是不开窍,实在忍不住开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谢月凌的方向, 谢月凌语气半开玩笑的说:“若非我一年前就离京了,我还以为你认得我,故意在我面前卖弄呢。” 李笙云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身体前倾,“道长是...莫非是国师的徒弟。” “当然不是,那个骗子...”谢月凌话没说完,就被玄清瞪了一眼,她只好停嘴,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会给你一个机会,为你写一封举荐信,你交予谢家世子谢克己,他会帮你官复原职。我可以保你不会被随意革职,但接下来的事,就都得看你了。” “当真!”李笙云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谢月凌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微微侧头,目光扫向酒楼的角落,高声唤道:“小二!” 小二听到谢月凌的呼喊,立刻停下手中动作,一路小跑而来,脸上堆满了笑,问道:“客官,您有啥吩咐?” “给我来一封笔墨纸砚和信封,麻烦了。” 小二连忙应下,转身便朝着柜台方向奔去,不一会儿就将笔墨纸砚整齐地摆在桌上。随后微微鞠躬,说道:“客官,您慢用。” 待信写完,谢月凌放下毛笔,又取出自己的私印。那枚私印小巧精致,印身雕刻谢家族纹,刻着月凌二字。 她将私印在印泥上轻轻一蘸,而后稳稳地盖在信上,随后拿起信封,将信小心翼翼地装入其中,而后轻轻封口准备交予李笙云。 “你不必问我是谁,你将此信交予谢克己,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谢月凌抬起头,看向李笙云。 “那...便多谢贵人了。”笙云双手颤抖着接过信,连连道谢,身体微微弯曲,行了一个大礼。 “不过若是我在此地的消息泄露给出谢克己外的别人,我会让你全家都陪你一起上京的。”谢月凌挑眉,淡淡的威胁道。旁人还好,若是仇家知道她的踪迹可就不妙了,好在她这一路隐匿行踪,到了扬州,就更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了。 “不敢不敢。”李笙云连连摇头,这人定是和谢家又莫大的关系,抬手就能要了自己和全家的命了。 几人接着寒暄了几句,李笙云便告辞了,准备收拾行囊回京。 云杉此时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妹,这均田策不是对世家不利吗,你为何还帮那人。当然了,你这是做好事,师兄绝对支持你。”他挠了挠头,脸上满是疑惑。 谢月凌微微仰头,目光望向远方,“师兄还记得你们当时在房中看到的那个花瓶吗?” “师兄就知道那东西很贵!我比师父猜得要准。” 谢月凌摇了摇头,“那花瓶不贵,不过五百两而已,而对平民来说,五口之家一两银子就够半个月的生活了。” “真是豪富啊。”云杉道长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叹之色。 “所以,均田策不过对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来说,不过是少吃一口,还是多吃一口的事。反正也吃不完这么多,不如替陛下分忧了。” 不过李笙云即便官复原职,也将面临重重阻碍。世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在朝堂上有着深厚的根基,怎会轻易放弃手中的利益。 云杉道长看着谢月凌的神情,心中也跟着忧虑起来,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公子所说的才会实现。” “快的话我们死之前吧,慢的话...就是没实现。” 均田策的推行充满变数,也许在他们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一丝成效,也许最终会被世家的势力彻底打压,化为泡影。 “师父快来算算。”二人转头看向玄清,玄清用筷子敲了敲他们的头,示意他们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第56章 金银密阁 扬州的金银阁,不同于京城的春风不夜楼,外观与寻常的金银首饰店并无二致,朱红的雕花大门敞开着,但它实则是一个出售消息的情报机构。 在一间布置简洁内室中,里面只有一张红木方桌摆在中央,两侧各放着一把雕花椅子,看着毫无神秘的感觉。此刻,谢月凌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与对面的辛老板对视着,两人一时之间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小姑娘看了半日,到底要问什么。”老板率先打破沉默,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辛老板约莫四十来岁,身形虽胖,脸庞却尖,一双眼睛透着精明,身着一件深蓝色的粗布长袍,看样子就和路上遇到的普通老百姓一样,完全不想是金银阁的幕后老板。 “这真是卖消息的地方?”谢月凌环顾四周,这看着一点也不像。 “是的,扬州城只此一家金银阁,大家都知道这是卖情报的。” “情报阁不是应该隐蔽一下的吗,怎么感觉...”谢月凌欲言又止,这堂而皇之的,和春风不也楼一点也不一样。情报阁不都是隐于市间的吗。 谢月凌之所以来了这,就是因为门口贴着,各种情报消息,应有尽有,宫廷秘辛,朝堂丑闻,江湖轶事。 甚至连卖东西的小二都在门口拉客,谢月凌就是被这样拉进来的,且她刚好有几样事情想打听一二,就顺道进来了。 “都是打开门做生意,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纪之事,有什么好遮掩,难道都想春风不夜楼那般,此地无银三百两,和谁不知道的似得。” 辛老板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屑,看样子对春风不夜楼的经营方式颇为不齿。他拿起桌上的紫砂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就没有了...谢月凌就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谢月凌说道:“呃...也是,我想打听一个人,那人叫苏棠,他可曾来过扬州。” “一百两...先交钱。”辛老板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然后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浅抿了一口。 “你这是抢钱啊,这么黑!” 谢月凌心中暗自腹诽,怪不得生意不好,还要靠拉客来招揽顾客,这不是妥妥的黑店吗? 辛老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别的人,只要五十两,不过问通缉犯,得加钱。” “!!!”谢月凌犹豫了会,从怀中取出银票,放到桌上。 辛老板见银子到位了,就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一个书架前。书架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信,每一封信都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捆绑着,整齐地排列着。 他就在旁边的几堆书信里找出了一封信,而后放到桌上,说道:“昌平十四年十月初一,也就是苏家被吵架的一个半月后,他来了扬州,两个月以后,他离开了扬州。”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信。 “然后呢?” “一百两,我告诉你他接下去了哪。”辛老板用扇子敲了敲桌子。 “我想知道,他接下来去了哪,见了谁,最后又去了哪,如今在哪里,多少钱。” “我只知道他接下来去了哪,见了谁,但再下来,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二百两。” 谢月凌没有丝毫犹豫,继续从怀中取出银子,放到桌上,等着他开口。 “昌平十五年一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有杀手前来刺杀他,他连夜往西北方向而逃,之后见了当时的杨家军将军——杨慎,二人商谈了一番,而后苏棠离开,在往返途中,不知所踪。甚至可以说,是消失了,此后再有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谢月凌想到杨慎留在上京的事,想了想问道:“杨慎在见过苏棠以后,可有什么不妥,例如突然做了以前不会做的事见了什么奇怪的人。” 辛老板摇了摇头,“若说唯一的不妥,杨将军在几日后得了风寒,病了几日。而后没听说有见过什么人,还是日日练兵,处理军务。” “是谁派的杀手。”谢月凌继续放了一百两在桌上。 “这个杀手有两批,其中一批我可以告诉你,另一批你的钱不够,至少得一万两,而且这个消息,你应该不需要买。” 辛老板放下茶杯,这人我开罪不起,你这小姑娘看来我也开罪不起了。 “你说。” “其中一批就是当年的王国公派的人,是他向陛下告发的苏将军,他派人来斩草除根,并不意外。但是他派的人没有得手,反而被苏棠的人抓了。” 王家如今都没落了,而这消息也就不怎么值钱了。 “另一批...是谢家的人吗。”虽是问句,确实肯定的语气,谢月凌抬眼看向辛老板,见对方笑而不语,心中了然。 谢月凌接着放下一千两,说道:“这钱买断我出现在扬州的消息,若我知道我的消息出现在扬州,我就砸了你的店。” 辛老板放下茶杯,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他拿起桌上的银票地数了数,而后放入怀中。 “姑娘若有什么情报出售或者有想问的东西,都可以再来找我,欢迎至极。”辛老板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敷衍的说道。 “你这店太黑了,连我都脱了层皮,可不来了。”谢月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之后谢月凌就回了客栈,师徒三人决定先在这扬州呆上个个把月的,这里的东西好吃,风景也美。 三人打算在这赁个房子,天天住客栈可不划算,牙人给他们介绍了好几处院子,因为是短租,所以价格都要贵一些。 纠结了好半日,玄清道长才敲定西边的一个清幽又小院子。 牙人将他们迎进小院,院内种着几株桂花树,此时虽未到花期,但枝叶繁茂。正房宽敞明亮,屋内的家具虽不算崭新,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三人环顾四周,心中颇为满意,双方谈妥了租金,当即签订了赁房契约。 扬州城的市井街头,一座略显破旧的茶楼内,却是热闹非凡。玄清师徒三人闲来无事,特地来这里听听故事。 台上,一位身着长衫的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手中的醒木“啪”地一拍,高声说道:“各位看官呐,今儿个可不得了!那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杀手寒刀,竟时隔一年,再度重出江湖啦!这寒刀,可绝非一般人物,多年来接单无数,却从未失手,一身武功那叫一个出神入化,在江湖中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令人闻风丧胆呐!” 台下的听众们瞬间来了精神,原本还在小声交谈的人也都闭上了嘴,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有个年轻侠士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问道:“先生,快说说,这次寒刀接的又是什么人呐?” 自上次寒刀接连打败闲云山庄的少主和二庄主,他的名字也在江湖中彻底传开了,谁不知闲云山庄少庄主是青年中武林公认的第一。 结果竟然被一个杀手废掉双腿,且这寒刀还在闲云山庄和众多武林高手的追杀下全身而退。 说书先生微微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接着说道:“这次寒刀要对付的,乃是那臭名昭著的江湖采花大盗风清!这风清啊,那可难杀得很呐,倒不是因为他武功有多高,心机有多深,而是他那一手易容之术,简直出神入化,让人根本难以找到他的真实面目。平日里,他凭借这易容术,混入各种场合,犯下了诸多恶行,无数良家女子惨遭其毒手,江湖中人对他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众人听了,纷纷露出愤怒的神色,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种败类,就该千刀万剐!” 说书先生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不,前段时间,风清竟胆大包天,跑去玷污了一位巨贾的女儿。那巨贾心疼女儿,又对风清恨之入骨,一咬牙,花了重金,请来了寒刀。” 此时,谢月凌师徒三人正坐在茶楼的一角。谢月凌双手托腮,饶有兴致地听着,云杉道长则在思考着什么,玄清道长则和谢月凌一样,一脸专注。 “那寒刀,接到这单子后,只拿了那巨贾女儿扯下来的对方的衣服,便孤身一人寻觅风清的踪迹。各位看官,你们猜猜,结果如何?” 说书先生说到此处,再次停顿,目光扫过台下的听众。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答案。 “那寒刀啊,仅仅凭借那一块衣服,竟真的寻到了这位采花大盗,并且手起刀落,将其手刃!” 说书先生猛地一拍醒木,大声说道。 众人一片哗然,有人惊呼:“这怎么可能?就凭一块衣服,就能找到那风清?他不是易容吗?” 书先生笑了笑,说道:“你们有所不知了,这其中的缘由啊,说来可就神奇了。这寒刀,其实是个瞎子!他杀人从不凭相貌,而是靠那嗅觉和听觉。他能凭借对方身上气味,锁定目标,又不受对方容貌的干扰。所以,无论风清如何易容,在寒刀面前,都无所遁形。” 第57章 易容之术 云杉道长听了,眼中闪过敬佩,说道:“这寒刀,倒是个奇人。” “师父,这世上真有易容之术?这也太奇了,那岂不是可以随意冒充别人。” 谢月凌的认知里,人的容貌是独一无二的,若真能随意改变,那世间岂不是要陷入混乱。 “所谓画皮画骨难画魂,能易容一个人,却难以模仿其声音,模仿了声音,也难以模仿其性情经历。” 易容术虽神奇,但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与破绽,想要真正做到以假乱真,谈何容易。 谢月凌歪着头,继续追问,“我曾听过善口技者,能模仿别人的声音,模仿惟妙惟肖的。如果一个人又会易容,又会口技,又和自己想模仿的人关系亲密,了解他的性子,是不是就能冒充成功了。” “真有那么一个人,他想做的就不仅仅是冒充了,而是一种近乎于夺舍之法。” 旁边一个看客说道,他听到这师徒三人的谈话,感觉有意思,插嘴道。此人约莫三十来岁,身着一袭灰色长袍,面容清瘦,看着像是个读书人。 “阁下此言何意?这夺舍之法,又是什么?” 看客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若真有这样一个人,既能易容、又善口技,还熟知对方性情,那他便可以完全替代那个人,掌控其身份、人脉,甚至能影响其家族、朝堂的决策。这与夺舍他人魂魄,掌控其躯壳又有何异?如此一来,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原来如此。” “哪有这般容易。”云杉道长微微皱眉,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且不说要同时精通易容、口技,还得对那人了如指掌,这难度本就极大。就算真有人做到了,可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思维方式,岂是那么容易完全模仿的?稍有不慎,便会露出破绽,满盘皆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说书人又换了个新的故事继续讲着。 扬州金银阁。 “三日不见,姑娘又来了。”辛老板依旧摇着他那柄破扇子,一晃一晃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欢迎我吧,我又来挨宰了。” 谢月凌嘴角微微上扬,她今日身着一袭素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淡蓝色的丝带,和扬州女子的装束一致。 “我辛某从不宰客,都是公公道道的做生意,姑娘快做。”辛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内室。 谢月凌走进内室,这里依旧是那张红木方桌摆在中央,她坐下直接说道:“我就长话短问了,天下你所知的,会易容术的有哪些人。” “这我得好好想想,仔细找找,这范围可大了。” 辛老板微微皱眉,眼睛看向一旁的书架,那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信。 “五两,神医谷有这个秘术,还有就是西域的千机教,采花贼风清就是出自于此。这两家是易容术比较出名的,剩下的要么都是出自这两家的人,要么就是自己研究的。这范围可就大了,若要查,不知道查到什么时候去。” 辛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这你也收钱。” “当然了,薄利多销。”辛老板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还有一个问题,之前你说追杀苏棠的有两批人,你说一批是王家,另一批我猜是谢家,你没有反对也没有承认。” 谢月凌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辛老板,继续说道:“那么我的问题时,向你打听过同一个问题的人是谁,是不是苏家的的人,如果你不知道他是谁,那么请问,这个人,是不是易了容。” 辛老板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她,他张了张嘴,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用瞒我,你的神情已经告诉我你有答案,是不是这个人同样给了你封口费。”谢月凌指了指自己眼睛,有指了指他的。 辛老板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他心中暗想,小姑娘有点东西。 “但你得告诉我,这不是生意,是威胁,你的背后是淮左刘氏吧,你也知道我是谁,所以...请回答我,不然...”谢月凌微微前倾,面带威胁。 “我确实和淮左刘氏有些关系,但我其实算是孑然一身,不怕你的威胁。不过,我愿意告诉你答案,因为我没有收他后来的封口费。” 辛老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完全不怕所谓的什么威胁。 “那你快说。”谢月凌做回凳子上,把之前的威胁忘记了。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有人问过我一样的问题的。”辛老板微微眯起眼睛,好奇地问道。他原本以为这个问题不会有人问的,结果真遇上了。 谢月凌不紧不慢地说道:“很简单,三日前我问你问题的时候,你找出了一封信,我猜信应该只写了苏棠的事情。” “然后?”辛老板追问道。 谢月凌继续说道:“你并没有打开这封信,就告诉了我他的消息。” “或许我过目不忘,根本不需要打开来看呢。”辛老板试图反驳。 谢月凌看着书架那一堆一堆的信笺,转过头来说道:“你信吗?就算你真的勤奋到将所有人的消息都记住,那当我问苏棠的下落的时候,你为什么说了苏棠是被人追杀才去西北的,我并没有问你这个。好,就当你是不小心说出口的,那么你又为何在明知我是谢家人的时候,还告诉了我,另一批杀手是谢家派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辛老板的表情。 “这样看来我好像没什么目的?说不定我只是不小心呢?”辛老板依旧试图狡辩。 “你想套我的话呗,你也迷惑为什么和苏家关系这么好的谢家,竟然派了杀手去苏家仅剩的子嗣,见我毫不犹豫的猜出另一批杀手是谢家的时候,你就知道苏家抄家的真相我知道。你临走的时候说了,让我有什么情报或者问题可以再来找你。我想你要的,是苏家抄家的真相吧。那个来找你的人,开了很高的价格吧,但你却没有这个消息。” 辛老板无奈地笑了笑,承认了自己的目的,“你很聪明,我就是想要你的这个消息,你进门那一刻我就想了。从客户手中挖消息,是我的赚钱的小优点。” “彼此彼此。”谢月凌淡淡地说道,眼里带着淡薄。 “那么姑娘是否可以将这个消息卖给我呢。”辛老板试探着。 “不可能,而且,买消息的人不会再来了,你不需要这个答案了。我说了这么多,麻烦老板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大概是一年多前吧,就有人一直往江湖里撒饵,想查当年杀苏家有哪些人,我有恰好得到了点消息。” 辛老板缓缓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回忆,“后来,就有一个人找上了我,他是苏家的人,我看他的行为举止应该是个小厮或者书童,他应该没有易容。我告诉了他另一批人是谢家的事,他还不信呢,给了钱让我保密就走了。” “那你为什么说,没有收封口费。” “听我说,过了五日吧,那个苏家人又带了个新的人来,他带着斗笠,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苏家人,也看不见他有没有易容。他重新问了我那个问题,我回答了他。” 辛老板顿了顿,然后说道:“后来他给了我钱,不是封口费。而是告诉我,如果有人问了我,是不是有人问了同样的问题,请告诉她这件事情,并且还有一句话:原来如此。” 听完,谢月凌只剩下呆愣,一句“原来如此”回响在她耳边。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了。”辛老板合上折扇,如释重负。 扬州城的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边的小贩们叫卖着各种商品,行人匆匆而过。 谢月凌从金银阁出来以后,忧心忡忡。那个来问的人应该就是苏彦,另一个应该就是苏棠。 苏棠难道真的是易了容,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杳无音讯呢,若说他在深山老林呆着没有消息,倒还情有可原。 可他已经明目张胆的活跃在京城之中,怎么会没有人发现他呢。她一知道苏棠在上京的时候,就派了岚娘去找,可这么久了,毫无消息,连苏彦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最有可能得就是他们易容成别人的样子,藏于上京之中,蓄势待发。 至于苏棠为什么会打听当年杀手的事呢,是杨慎告诉了苏棠,王兼文最后的话吗。 为什么会查到谢家身上,是自己当时避而不谈让他们怀疑到自己身上了吗。 当年谢家明明没有派杀手,为何父亲最后又派了人,还泄露了行踪。 陛下当年不是也派人跟着苏棠吗,怎么会让他进京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苏棠,绝不能留于上京了。不说陛下和父亲,若苏棠真的对谢家不利,自己也不会放过他的。 第58章 遇崔玉珩 云杉道长和玄清道长一回到家,就看见谢月凌正在收拾包袱,只见她神色匆匆,双手不停地在衣物堆里翻找,将一件件衣物胡乱地塞进包袱里,好似...要跑。 云杉道长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师妹,你这是...被人追杀吗,这么着急。” “差不多吧,我去追杀别人。”谢月凌头也不抬,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简短地回答道。 “???” 云杉道长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看了看玄清道长,又看了看谢月凌,仿佛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追杀别人,别被风吹走了,别闹啊,师兄晚上给你做肉吃。” 云杉走上前去,想要阻止谢月凌收拾包袱。 “师兄别闹,我要回京了。”谢月凌放下包袱,“师父师兄要和我一起回去吗,还是要继续游历呢。” 玄清道长扶额,淡淡的说道:“自然是不再走回头路了,我们也要一路回道观了。” “那师父师兄,等我回去处理完事情会青云山哈,山高路远,一路保重。” 玄清道长走上前,神色凝重,问道:“你总得告诉师父,你为何突然就回去了吧。” 玄清好歹为人师表,徒儿的去向还是得问清楚的,这匆匆忙忙的,可别出事了。 “师父,我知道你之前说的因果是什么了,当年在上京的时候你说:叫我回去路上,遇到谁,都不要停下了。可...我停下了,还救了他,我要回去,还了这份因果。” 谢月凌将在金银阁的遭遇,以及从辛老板那里得知的关于苏棠的消息,还有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位道长。 “唉,天下万事,变幻莫测,遇事小心。”玄清道长接着说:“云渺,你对权利太过看重了,虽说人心难测,但要不要太过猜忌,伤了真正对你好的人。” “师父是不是意有所指,总觉得怪怪的。”好熟悉的话术,这不是师父算命是和施主们说的。 玄清内心吐槽:当然意有所指了,原本都红鸾星动了,现在呢,怕是真要出家了,希望陛下忘了我这号人,与我无关啊。 “你好好参悟吧,对了,听说崔家有一个商队也要回京,你和他们同行,也安全些,去吧。”这消息是他今日出摊听到的,果然用得上。 事关安全,谢月凌当然听话啦,她蹦跶着去找了崔家的商队。时间刚好,商队就要出发了,她交了银子,就上车一起回京了。 谢月凌坐上驴车,没错就是驴车,她连马车都没混上。管事的说,她来的太晚了,没位置了。哪怕她交钱也不肯通融,不是,崔家哪来这么多人,坐十几辆马车。 后来她才知道,十五辆马车,有十辆都放着书,她就知道清河崔氏的尿性,有钱都不赚,天天就知道看书。剩下五辆,则坐崔家的公子哥管事们。 “嘿,道长,你这是去上京哪家道观啊,改日我去拜拜。”同一个驴车的大娘问道,这大娘很是热情,一路上已经把同行的几个人都问过一遍了,轮到谢月凌了。 “窦大娘好,我是游方道士,瞎走走,听说上京人多热闹得很,去开开眼界。”谢月凌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轻声回应着热情的窦大娘。 驴车晃晃悠悠地前行,道路并不平坦,每一次颠簸都让谢月凌的身子跟着上下起伏。车内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味,谢月凌皱了皱鼻子,有些咳嗽。 窦大娘听闻,眼睛一亮,拍了拍大腿说道:“哟,道长,那上京可真是个好地方!热闹得很,街头巷尾都是做买卖的,还有那戏班子,唱得叫一个绝!不过道长你可得小心,那京城繁华归繁华,可也藏着不少腌臜事儿。” 说罢,窦大娘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啊,前些日子,上京里有个大户人家,一夜之间,全家老小都没了,官府查了好久,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可邪乎了!” 谢月凌心中一动,表面上装作震惊的样子,应和道:“大娘,好可怕,那后来呢。” 窦大娘一听,更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她所听闻的京城奇闻轶事,从达官贵人的风流韵事,到市井小巷的鸡毛蒜皮,在谢月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就在窦大娘讲得眉飞色舞之时,驴车突然猛地一停,众人皆向前一倾。谢月凌稳住身形,往外望去,只见前方道路上,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手中挥舞着一把大刀,大声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窦大娘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住谢月凌的胳膊,声音颤抖地说:“这可如何是好,遇上山贼了!” 车内其他人也都面露惊恐之色,纷纷蜷缩在角落里。谢月凌眉头紧皱,暗自叫苦,没想到刚踏上路,就遭遇这般变故。 崔家商队的管事们纷纷从马车上下来,手持棍棒,与山贼对峙,大声说道:“你们这群山贼,好大的胆子,可知我们是清河崔氏的商队,还不速速退下!” 那山贼首领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什么清河崔氏,在老子眼里,不过是一群待宰的肥羊!兄弟们,给我上!” 此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远处疾射而来。众人还未看清来人模样,那黑影已稳稳落在山贼群中。 谢月凌远远一看,那人...是昕寒。 只见昕寒身形一转,双掌快速舞动,掌风呼啸,带起地面尘土飞扬。靠近他的山贼,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掌力震飞,如断线风筝般纷纷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山贼首领见状,怒目圆睁,挥舞着大刀,朝着昕寒猛扑过去,口中大喊:“哪来的小子,敢坏老子好事!” 昕寒不闪不避,待大刀砍至眼前,他突然侧身,同时伸出右手,抓住山贼首领的手腕,轻轻一扭,“咔嚓”一声,山贼首领的手腕应声而断,大刀“哐当”落地。山贼首领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瘫倒在地。 其余山贼见首领受伤,心中畏惧,纷纷逃窜。 昕寒用脚尖轻点地面,穿梭在山贼之间。他出手如电,不过眨眼间,山贼们便全部倒在地上,失去了反抗能力。 昕寒解决完山贼后,缓缓抬起头,朝着谢月凌的方向望了一眼。谢月凌只觉心虚的很,连忙蹲下身子捂住嘴。他的双眼明明用黑布裹着,但谢月凌总觉得他能透过黑布,看见自己。 昕寒并未多做停留,转身便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只留下一阵微风。 而后便是崔家的人出面,他们在路旁的一片空地上,熟练地挖起坑来,将山贼的尸体一具具掩埋。 崔家管事的站在一旁,指挥着众人。崔家此番并未派人报官,想来他们心中明白,在这深山之中,山匪横行已久,即便报官,也难以彻底解决,这般多此一举的事,崔家自然不会去做。 谢月凌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待诸事稍歇,她不经意间抬头一看,竟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崔玉珩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衣袂随风轻轻飘动,他也看见谢月凌了,刚刚他也见了昕寒斩杀山匪,就猜到谢月凌应该就在这附近。 当初王家的事,他也通过打听知道一二,晓得他们发生了什么。 后来又打听到谢月凌离京一路远行,本想着路上或许能遇上,没想到是在回程遇上。 “崔学兄好。”谢月凌见崔玉珩走了过来,首先拱手行了礼。 “学妹好。”崔玉珩没有叫她郡主,和从前在学堂一样,叫他学妹。 崔玉珩面庞如雕琢的美玉,眉如远黛,眼眸深邃而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头顶,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种冷淡清雅的气息,却让人望而却步。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谢月凌也难找话题,从前二人也不熟悉,哪有什么话说。 崔玉珩看着谢月凌微微皱眉、努力思索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涟漪。他说道:“学妹此番远行,想必经历了不少趣事吧。” “哪有什么趣事,日日赶路,不过看看风景罢了,比不上学兄所见。” 谢月凌一开口,就将话题堵死了,她不是不想说话,她是不敢说,谁叫她见到夫子就像老鼠见到猫似得。莫名紧张,话到嘴边也都变成了敷衍之词。 这时,崔家的管事匆匆赶来,对着崔玉珩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公子,人都收拾干净了,可以上路了。”管事的目光在谢月凌身上稍作停留,却没有多看。 崔玉珩微微点头,而后看向谢月凌“学妹,你去坐我的马车吧,我骑马就好。” 谢月凌连忙挥手拒绝,慌乱中差点将手中的包袱掉落。 她可不敢,也不想,里面肯定全是书。崔玉珩接下来该不会说:里面有些诗文典籍,你仔细看看,回头考校你。 崔玉珩微微皱眉,劝道:“去吧,你身体不好,驴车颠簸,此行路上没有带好的大夫,不要生病了。” 谢月凌犹豫了片刻,心还是往舒服的马车飘了,说道:“如此,便多谢学兄了。” 第59章 满盘皆输 这车身漆着淡淡的朱红色,车轮滚动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车帘是用上好的绸缎制成,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 车内布置和谢月凌想的差不多,一侧的架子上摆满了书籍,另一侧则放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套茶具。 谢月凌坐在软的坐垫上,透过车窗,看着站在车外的崔玉珩,微风吹过他的头发,发丝在风中显得有些凌乱。 只见崔玉珩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说道:“学妹,我们这便出发了。”说罢,他一扬马鞭,马队缓缓前行。驴车跟在马车后面,随着队伍一同走。 十几天的行程转瞬即逝,一路上,谢月凌偶尔从马车上下来,下来骑马,其余时间都在车上看书。 想不到崔玉珩面上看着正经的很,也收藏了不少话本,连道家典籍也有,有不少都是谢月凌爱看的。因此谢月凌成了乖乖孩子,躲在马车里看书,能和崔玉珩少见面就少见面。 这日,队伍如往常一样驻扎休息,突然,一名快马加鞭的信使朝着这边疾驰而来。信使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崔玉珩。 崔玉珩接过信,在看到其中一封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待信使离开后,崔玉珩思索良久,最终还是走到马车旁,轻轻敲了敲车窗。 谢月凌听到声响,掀起车帘,看到崔玉珩一脸严肃的模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学妹,我刚收到上京的消息,想来或许和你有些关系。” “学兄,是何事?” 崔玉珩说道:“上京来信,三皇子萧和昶中毒,如今危在旦夕。” 谢月凌闻言,接过信笺,看了起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三皇子他……这个蠢货!”她忍不住低声骂道。 萧和昶这么一个奸诈的人,偏偏有时就太优柔寡断了,该出手的时候磨磨唧唧。如今可好,着了人家的道。 谢月凌立刻跳下马车,对崔玉珩说道:“崔学兄,麻烦给我准备快马,我现在就要回京了。” “不可,如今上京形式不乐观,三皇子病重,有心之人定会在你的必经之路拦截你。你一个人贸然回京,太过危险。” 崔玉珩将她拉回来,语重心长的说:“左右我们加快进度,三日也就到了。我在这,他们不敢拦崔氏的商队的,你稍安勿躁。” 崔玉珩说的实在有理,谢月凌想自己刚才确实冲动了,没考虑到太多。 谢月凌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说道:“学兄所言极是,是我莽撞了。” “你...不要冲动。” 谢月凌回了车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到了晚上,夕阳的余晖如一层薄薄的金纱,洒在这个宁静的村子里。众人在村子里借宿休息,袅袅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中升起。 崔玉珩踱步至谢月凌的房间门前,抬手轻轻扣了扣门,声音不大,却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学妹,是我。” 屋内,谢月凌正坐在床边,手中握着一本从崔玉珩马车上拿来的书,书皮上的纹理在黯淡的烛光下若隐若现,可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 方才她已起卦,卦象显示,三皇子的情势已如风中残烛,危在旦夕。 待听到敲门声,她微微一怔,旋即起身,脚步急促却不失沉稳,径直走到门前,抬手,“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打开。 只见崔玉珩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在月光下,气质愈发清冷,如山间不融的积雪,拒人于千里之外。 “学兄,这么晚了,可是有要事?”谢月凌微微扶额,她如今不是太有心情和人寒暄。 “回京之后,你打算如何...” “什么如何?”谢月凌眉头一蹙,眼中带着警惕。 “还要继续参与太子之争吗?” 崔玉珩单刀直入,目光紧锁住谢月凌眼睛。 谢月凌语气中满是戒备,“三皇子都要死了,我参与什么...怎么,学兄是想拉拢我?还是...想要杀了我。” 崔玉珩微微摇头,说道:“学妹不必如此猜忌我,崔家并不插手党争之事。” 谢月凌双手抱胸,直视崔玉珩,“崔家不插手,那你呢?我记得当日你和王知洺关系甚笃,莫非是想来分一杯羹,来表忠心?替大皇子处理我吗?” 崔玉珩无奈的说:“你明知道我不是,何必如此激我。” “那你为何问我?参不参加太子之争。”谢月凌周身散发出一股决绝的杀意。 崔玉珩神色冷峻,言辞恳切,“我是来提醒你,大皇子在一年前迎娶了郑氏族长之女,听闻谢家世子谢克己和太子私交甚好,如今三皇子病危,你确定还要趟这趟浑水么。” “浑水我不一定会趟,但萧明远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二人恩怨多年,早已不死不休,我不杀他,他也会杀我!” 话一说完,一声极轻的瓦片移动声打破了二人的对话。 “谁!”崔玉珩顿感有股杀气,马上拔剑对敌。 可仔细搜寻一圈,屋内屋外竟空无一人,唯有微风吹过,吹得窗棂“嘎吱”作响,仿若方才那股杀气只是一场幻觉。 崔玉珩,你真的不是故意来套我的话的吗...” 谢月凌看着眼前的崔玉珩,满满的怀疑写在脸上,这人半个月来第一次晚上来找自己,一开口就是这么敏感的话题,诱着让自己说出答案。 这不是赤裸裸的套话,明晃晃的陷害吗。 崔玉珩听到谢月凌的质疑,脸上闪过几分莫名的情绪,他将剑缓缓入鞘,看向谢月凌,说道:“学妹,我崔玉珩以崔家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绝无套你话、陷害你的意思。我此番前来,纯粹是担心...你的安危。如今朝堂局势波谲云诡,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我只是...想让你认清形势,莫要卷入这无底的漩涡。” 他的声音平淡淡的,让人不自觉的想要相信于他。 月色渐歇,光亮照在他的脸上,一侧明,一侧暗。谢月凌晓得是她疑心过重了些,又想到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笑了笑,向他示好。 “怪我怪我,是我该打,世子清风月朗之姿,是我小人之心了,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了。”谢月凌难得低头,搜刮了整个肚子的墨水,也就只能说出这几句好话。可你若是叫她骂人,那就不同,压根不用这般绞尽脑汁,张嘴就能讽死好几人。 若是她知道有今日,定会提前学习学习,说出一箩筐好话来,不叫场面这么尴尬。 崔玉珩见谢月凌这般,微微颔首,却不言语。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唯有夜风吹过,带来几分寒意。 “天色不早了,学妹早些休息吧。我让厨房蹲了鸡汤,安心神的,你喝了再睡。”说罢,他转身欲走,那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回到屋内,崔府的厨娘放下汤就走了,谢月凌却没有喝这汤,而是吹灭蜡烛,和衣而卧了。 第二日,二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昨天晚上的事,在到上京的前一日,崔诏来了。 自从谢月凌知道萧和昶的病重的消息时,就让崔玉珩帮忙,拿自己的手信送给在上京的崔诏。 崔诏来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萧和昶病逝了。 谢月凌愣在原地,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她稳了稳心神,抬眸看向崔诏,“可确定了?” 崔诏神色凝重,微微点头,“千真万确,消息今早从上京传出,如今整个皇城都已震动,后日便出丧了。” “这么早...” 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是最让人心烦的,人只能无能无力的瞧着,看着草房塌,庄稼淹。 虽早有预料,但当听到萧和昶的死讯时,谢月凌还是有些恍惚。在这浩瀚天地之下,人命竟如此脆弱,消逝不过转瞬之间。 因为家世的缘故,他们的立场早已注定。在权力的棋局中,他们相互扶持,却也相互利用,到如今却落得个满盘皆输的地步。 谢月凌小的时候曾经同情过他,她知道萧和昶并不想做皇帝,他心里是很厌恶的。可后来他知道,如果不他做皇帝,等到大皇子当了太子,他和母妃就得死。 虽说皇子不是非要争夺皇位的,可是谢家的皇子生来就要为皇位而争,从联姻那一刻,世家的谋划早已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他紧紧缠绕。 萧和昶虽行事有诸多弊病,可毕竟是谢氏一脉扶持的皇子,他这一去,谢家在皇族精心布局多年的心血瞬间付诸东流。 谢月凌睁开眼,平复了心情,人死如灯灭,她得做别的打算,她看向崔诏,“这几日朝堂上可有什么异样?” 崔诏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大皇子这几日动作频繁,似在拉拢朝中旧臣,听闻礼部尚书、吏部侍郎已被其纳入麾下。还有,二皇子那边也没闲着,以安抚三皇子旧部之名,暗中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 谢月凌冷笑一声,“二皇子,平日里道貌岸然,如今倒是露出了真面目,就凭他,也妄想染指皇位?我且问你,谢克己如今处境如何?” “世子他……”崔诏微微皱眉,额头上挤出几道深深的纹路,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皇子如今行事谨慎,世子虽与其私交甚好,但大皇子恐也对他有所防备。” “有所防备?怕是二人情深义重...故意做戏给人瞧吧。” 第60章 枕边之人 谢克己是她留于大皇子身边的最后筹码,她没指望过谢克己会帮老三,可绝不能容忍他背叛谢氏,背叛我…… 谢月凌继续问道:“父亲可有查出三皇子的病因,可与大皇子有关。” “说来奇怪。”崔诏微微摇头,脸上满是困惑之色,“国公爷动用了谢家在太医院的所有关系,四处探寻,可至今仍未查明三皇子的确切病因。那毒来得极为蹊跷,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们会诊多日,皆是一头雾水。只知道此毒极为罕见,毒性猛烈,且发作极为隐秘,三皇子起初并未察觉,等到毒发时,已然深入骨髓,药石难救。至于是否与大皇子有关,目前并无确凿证据,只是……”他欲言又止,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 “只是什么?你但说无妨。”谢月凌见状,追问道。 “这是对外的说法,不过我探听到,国公爷应是知道缘由,但却将此事压下来。郡主若想知道,不妨亲自问问国公爷。” 若是父亲查到此事有关大皇子,怕是早就告到御前。此时按住不发,到底是为何,其中又有何缘由。 思索片刻,谢月凌看向崔诏,说道:“崔诏,你即刻去办三件事。其一,加派人手,监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一举一动,他们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其二,继续挖三皇子中毒一事的线索。还有,看住谢克己,我要知道谢克己在我不在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崔诏拱手领命,“郡主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这昏暗的黄昏之中。 一夜无眠,第二日清晨,晨曦的微光才刚给天边染上一抹淡薄的亮色,谢月凌便已起身,眼眶带着些许昨夜未眠的倦意。 崔玉珩与众人早已准备妥当,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上京进发。马蹄声碎,车轮滚滚,扬起一路尘土。。 刚至城门口,便见城中气氛凝重,官兵往来巡逻。 崔家的人与守城官兵交涉后,片刻后,守城官兵微微点头,挥手示意放行。一行人顺利进城。=,谢月凌坐在马车中,透过车帘缝隙,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中五味杂陈。 马车刚至谢府门前,谢月凌便看到谢克己早已在门口等候。 “大哥消息真是灵通啊,父亲都不知道我回来,你却早早候着。”谢月凌踏出马车,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 谢克己拿出帕子给谢月凌擦了擦手,看见她手上依旧戴着那串佛珠,微微的笑了,不过那笑极浅,转瞬即逝,谢月凌也没看道。 “我想三皇子出事,妹妹肯定会回来,昨日崔诏出城,便想到你快要到了。” 谢月凌闻言,眼神瞬间一凛,“你监视崔诏?” “我是念着妹妹,不是监视。”谢克己解释,似乎生怕妹妹误会。 “念也好,恨也罢,我并不在意,我所在意,你该知道的。” 谢克己点了点头,“我知道的,绝不会背叛与你。” 谢月凌微微颔首,她转头对身旁的家仆说道:“来人,备水,去禀报父亲说我回来了,梳洗过后再拜见他。” 家仆领命,匆匆离去。 谢月凌抬眸望向谢府那高耸的门楣,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光影摇曳,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不一会儿,热水备好,谢月凌踏入浴房。温热的水汽瞬间弥漫开来,她褪去身上的风尘仆仆,可思绪却如脱缰之马,始终围绕着她打转。 梳洗完毕,谢月凌身着一袭素色衣裙,发丝整齐地束起,上好了淡妆以后,就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 书房内,谢国公正坐在案几前,眉头紧锁,手中拿着一份密报,神色凝重。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女儿进来,眼中微闪。 “父亲。”谢月凌行礼后轻声唤道。 “宝儿,坐吧。”谢国公放下手中的密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谢月凌坐下后,直截了当地问道:“父亲,崔诏已经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剩下他不知道的,我想听父亲告诉我。” 谢国公沉默片刻,长叹一声,也不打算瞒着谢月凌了,缓缓说道:“那毒药,是三皇子自己寻来的。我想他是打算给大皇子用上,只是不知为何,阴差阳错,竟自己服下了这毒药。” 谢月凌听闻,只觉荒谬至极,心中吐血,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这怎么可能?三皇子虽说不上谨慎,但怎会犯如此...的错误?此事太过蹊跷。” 谢国公无奈地摇了摇头,“为父也觉得此事怪异,可多方查证,皆是这般结果。如今,我们也只能接受。” 谢月凌咬了咬下唇,思绪纷纷,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听着父亲接下来的对策。 “如今朝堂局势不利,大皇子和二皇子蠢蠢欲动。”谢国公接着说道,“为父打算,让你姑姑再过继一个年纪小的皇子,悉心培养,再做长远筹谋。” 谢月凌听闻,心下了然,过继皇子,的却是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只不过这意味着要一切重来,且前途未卜。 她没有立刻反对,也没有答应,只是沉默着,心中反复权衡利弊。许久,她抬起头,目光与父亲对视,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商议完毕,二人前往三皇子府吊唁。三皇子府内,一片素白,哀伤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三皇子妃身着丧服,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哭得情真意切。 成亲还不到两年,夫君便骤然离世,只留下她和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任谁看了都不禁动容。 谢月凌走到三皇子妃身边,轻轻抱了抱她,以示安慰。随后,她看向襁褓中的孩子,心中涌起怜惜。她伸手轻轻抱过孩子,问道:“孩子叫什么名字?” 三皇子妃抽泣着回答:“孩子叫呈儿。” 谢月凌看着怀中的小娃娃,眼神柔和了许多,她对三皇子妃说道:“嫂嫂,莫要太过伤心。谢家定会护着你和孩子,若日后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谢家,也可以来找我。” 三皇子妃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感激地看着谢月凌,“多谢郡主,我只望孩子这能平安长大就好。” 谢月凌看着三皇子妃,神色关切却又带着几分审视,继续问道:“嫂嫂,那在三哥哥出事之前的几日,可曾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府里的下人可有行为不妥之人?还有,殿下那些天可见了什么特别的人?” 三皇子妃微微一愣,没想到谢月凌会问她这些,旋即垂下眼帘,用帕子擦拭着眼泪,抽噎着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只晓得服侍殿下,操持些府中的琐事。每日里,殿下事务繁忙,事发突然...也是怪我没有留意外面的事,” 看三皇子妃的神色,像是懊恼自己没有提前察觉危险。 谢月凌微微皱眉,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她自小在世家大族中长大,对人心的细微变化极为敏感。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三皇子妃,只见她虽依旧哭得悲戚,可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忽不定。 谢月凌轻抚着怀中的孩子,目光却是看着三皇子妃,她柔声道:“嫂嫂,如今三哥哥已逝,谢家定不会让他白白遭此劫难。若嫂嫂能想起哪怕一星半点的线索,说不定就能为殿下讨回公道,也能让嫂嫂和呈儿日后的日子安稳些。” 三皇子妃咬了咬下唇,犹豫了片刻,才嗫嚅道:“郡主,要说异样,殿下那几日,脸色不太好,似乎心情很不好,可我问他,他却只说没事。” 谢月凌听此暗想:心情不好?是因为想到要杀大皇子心中不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三皇子妃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说道:“对了,夫君的心腹小赟说过,夫君派人去过南方,找一味药,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这件事是谢国公知道的,他让我们都不要说,郡主...可知道?” 找药?想来这就是先前父亲说的事了,此事只能暗暗的查,若是公之于众,怕是不好收场。 “此事我知道,这事还望嫂嫂收口如瓶,莫要声张。” 三皇子妃点了点头,“我晓得的。” 谢月凌低头沉思,又问道:“嫂嫂,那几日三哥哥的饮食可都是你亲自照料的?” 三皇子妃眼中闪过不悦,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说道:“郡主,殿下的饮食自有厨房负责,我虽会时常过问,但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谢月凌心中愈发笃定此事不简单。她拍了拍三皇子妃的手,说道:“嫂嫂,我并无他意,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问得仔细些。” 这时,谢国公在一旁开口道:“宝儿,我们先回去吧,莫要打扰三皇子妃太久,让她好好休息。” 谢月凌微微点头,将孩子轻轻放回三皇子妃怀中,说道:“嫂嫂,若之后你再想起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谢家。” “好。” 谢月凌转身了,所以她并没有看见三皇子妃那抹奇异的声色,似是讽刺,似是兴奋。 第61章 问询真相 从三皇子府出来后,谢月凌坐在马车上,而谢国公在一旁静坐着。 “她有问题。”谢月凌说的自然是三皇子妃。 谢国公微微点头,声音低沉,透着疲惫,“为父知道。”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父亲都查不出马脚。”她太了解父亲的手段,能在父亲眼皮子底下毫无破绽,此人定不简单。 “怪就怪在这,她家不过是个小户人家,与大皇子也没什么关系。而三皇子娶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外出狩猎,遇见了采药的她,而后便向她提亲了。” “她身边的人呢?”谢月凌追问道。 谢国公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查问过,没有破绽。府中的丫鬟、小厮,包括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言行举止都毫无异常,口供也都对得上。” “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父亲放心,我会去查的。”这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总能找出蛛丝马迹。 谢国公语重心长地说道:“为父想,她和此事未必有关系,你也不要花太多心思在上面,如今最要紧还是太子之位。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一个女人放弃皇后之位,还害死自己的夫君。” “父亲说的是。”谢月凌表面上应和着,她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那渐渐西沉的落日,心中暗自思忖。 她忌惮的是三皇子妃背后的人,苏棠先前留下的话让她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错漏了什么,被人算计。 春风不夜楼。 谢月凌和芸娘端坐两旁,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然而两人却无心品尝。 当时给崔诏传信时,谢月凌也给芸娘传了一封,让她探查三皇子之事,监视府中众人。 芸娘身为春风不夜楼的楼主,消息灵通,人脉广泛,在这上京之中,没有多少事能逃过她的耳目。 “郡主,这几日我四处打探,总算有了些眉目。”芸娘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 谢月凌闻言,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快说,可是查到了什么?” “那毒药,是从神医谷寻来的。”芸娘压低声音,“神医谷向来神秘,谷中之人医术高超,所制的丹药更是千金难求。不过,他们向来不参与朝堂纷争,轻易不会将毒药示人。” 谢月凌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忖,神医谷?又是神医谷。“那这些天三皇子府进出的人呢?大皇子和神医谷有没有关系?” 芸娘摇了摇头,“我费了不少心思,查探到的结果是大皇子真的毫无关系。他近期的行动虽频繁,但都与神医谷扯不上边。倒是三皇子的心腹幕僚,那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人,有些奇怪。” “哦?此人如何?”谢月凌追问道。 “此人在三皇子中毒前,曾频繁出入三皇子府,且每次都是单独与三皇子密谈。按理说,他是三皇子的心腹,从小一起长大,不太可能背叛。可偏偏在三皇子逝世后,他便自尽了,死得十分蹊跷。”芸娘眼中满是疑惑。 “他是叫怚延吗?”谢月凌问道。 “正是。” 线索又断了,这人正是给三皇子提供下毒建议的人,看来他是受人指使或者,被人利用了。 谢月凌接着问:“那三皇子妃呢?她的身世可查清楚了?还有她和三皇子见面之事,可有被人指使的可能?” 芸娘微微皱眉,陷入回忆,缓缓道:“三皇子妃名叫李纤芸,父亲不过是个药铺的坐堂大夫,家境贫寒。据我所知,她与三皇子见面之事,并无他人指使。那日三皇子外出狩猎,在山中偶然遇见采药的她,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回宫后便向皇上提亲。这一点,三皇子身边的侍卫和随从都能作证。” “不过郡主...我先前得了那么一味毒药,他的药效和三皇子的症状一样,也是出自神医谷,不知是不是同一种。”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地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瓶身绘着淡淡的蓝色花纹。“此药凶险,郡主可得小心。” “好,给我吧,这药有大用处。” 芸娘见状,将小瓷瓶放在谢月凌手中。谢月凌接过瓷瓶,仔细端详着,手指轻轻摩挲着瓶身。 谢月凌轻扣玉珏,清脆的叩击声响了一下便戛然而止了,不一会儿,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崔诏推门而入,神色恭敬,微微躬身,等候谢月凌的吩咐。 谢月凌唤近崔诏,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第二日,三皇子府就出殡了,如此匆忙的安排,究其原因,因三皇子是中毒而死,死状蹊跷,难以存放尸身。 三皇子府门前,一片素白。长长的送葬队伍从府中蜿蜒而出,打头的是身着白色麻衣的家仆,他们手持招魂幡,神色悲戚,步伐沉重。 其后,是八名身强力壮的大汉,抬着那具棺椁,棺椁上覆盖着象征皇室的明黄色绸缎,可如今这黄色,在这哀伤的氛围中,也显得格外黯淡。 街道两旁,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他们交头接耳,“三皇子正值壮年,怎么就突然中毒身亡了呢?”“是啊,这宫里的事儿,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在人群中蔓延着。 送葬队伍缓缓前行,路过的店铺纷纷闭门歇业,以示哀悼。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纸钱,漫天飞舞,仿若无数白色的蝴蝶。 行至半路,天空中竟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打湿了众人的衣衫。三皇子妃,身披重孝,由两名丫鬟搀扶着,跟在棺椁之后。她双眼红肿,面容憔悴,哭得肝肠寸断。那哭声,声声泣泪,让在场之人无不心生怜悯。 谢月凌看着她,这个女人,究竟在三皇子之死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皇陵前,早已准备好了一切。随着一声“落棺”,棺椁缓缓落入墓穴之中。 丧礼后,谢月凌没有回谢府,而是去了三皇子府,她没有太多时间耽搁了,于是她想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谢月凌被迎进府中,进人房内,一眼便瞧见三皇子妃李纤芸。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单薄,神色间满是疲惫与哀伤。 谢月凌走上前,脸上露出关切之色,从袖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颗色泽圆润的药丸。 谢月凌轻声说道:“嫂嫂,这是陛下赐下的良药,对调养身子大有益处,他是疼惜您,特地让我带来的,您快服下吧。” 三皇子妃着那颗药丸,眼神中闪过慌乱,旋即又低下头,试图掩饰,“多谢郡主,只是我此刻实在没什么胃口,想稍后再服。”她声音微弱。 “这是陛下所赐,特地叫我得看着嫂嫂服下,他才安心的。” “这...” “嫂嫂若是怀疑假传圣旨,也可以进宫问问陛下。” “我自不是怀疑郡主,只是...” 谢月凌没再说话,随即扬声吩咐道:“来人,送些温水过来,让三皇子妃服药。” 不一会儿,丫鬟端着温水匆匆赶来。谢月凌亲自接过水杯,递到三皇子妃面前,微笑着说道:“嫂嫂,良药苦口利于病,还是趁早服下为好。” 三皇子妃见状,只得伸手接过药丸和水杯。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神中满是挣扎。突然,她像是不小心一般,手一松,药丸朝着地面坠去。 然而,谢月凌眼疾手快,身形一闪,在药丸即将落地的瞬间,稳稳地将其接住。 谢月凌抬眸,目光直直地盯着李纤芸,眼神中透着审视。“嫂嫂,你这是……” 李纤芸的脸色愈发苍白,她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的双眼,嗫嚅着:“我实在是身子虚弱,手不听使唤。” 谢月凌没有说话,她将盒子合上,将药丸捏在手上,“既然嫂嫂今日不适,那这药我来服侍嫂嫂服下吧。不然,妹妹可没法交代。”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药,这药有古怪。”她似是突然抓住了什么,身子猛地一颤,接着说道:“我也通医理,这药闻着不妥...”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谢月凌的神色。 谢月凌轻笑,眼神微闪,“嫂嫂是在怀疑陛下。” “我怎敢怀疑陛下,只是郡主,这真是陛下所赐吗,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死罪?谁证明?”谢月凌看着房内服侍的丫鬟们,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丫鬟们被她的目光扫过,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身子微微颤抖着。 她接着说:“你去问问她们,谁证明,谁敢证明。说到医理,我自幼也是吃药长大的,这香气是阴香的味道,阴香可祛风散寒,温中止痛,有何不妥。” 谢月凌一边说着,一边将药丸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 “还是嫂嫂见过这药,知道这药不妥。”谢月凌话锋一转。 “我从没见过,你...胡说什么。” 三皇子妃的声音愈发尖锐,带着一丝歇斯底里。 “嫂嫂抖什么?” “我...” 李纤芸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后瘫倒在床上。 谢月凌见事情差不多了,微微抬起手,对着丫鬟们挥了挥,轻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如获大赦,纷纷低头行礼,然后匆匆退出房间。 第62章 笼中雀恨 “是谁指使的你?”谢月凌俯下身子,挑起她的下巴,声音冷冽。 三皇子妃仰起头,脸上满是不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算什么人,我会怕你吗?郡主娘娘!”那尖锐的语调在房间里回荡,将她所有的压抑都宣泄出来。 “你就不怕我威胁你?嫂嫂。” 三皇子妃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苦涩与决绝,“威胁我哈哈哈!你是要拿...我父母性命威胁我?还是要拿呈儿的?或者,是我的?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会在乎吗?” “人都是有软肋的,你也不例外。呈儿我自然不会动,你父母对你不好我也知道。你?看样子是不想活的了。”谢月凌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线编的手环,上面穿着一个木头珠子,做工粗糙,看样子就像是孩童的玩具。她轻轻晃动着手环,那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谢月凌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是你的手帕交吧...不想她和你黄泉作伴,就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指使的你。” “凭什么!她什么也没做,事情都是我做的,你有什么资格动他!你凭什么动她!”三皇子妃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珠因愤怒而变得猩红,她猛地向前扑去,却被谢月凌躲开了。 谢月凌抽出衣袖中的匕首,指着她,说道:“可能,凭我是郡主吧,有权有钱,碾死一个人就像碾死一个蚂蚁一样。她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间。告诉我,是谁指使的你...” “哈哈哈!郡主娘娘,果然名不虚传,我以为你和萧和昶不一样,原来的一丘之貉,你们骨子里留的是一样的血,一样的肮脏。”三皇子妃一边疯狂地笑着,一边破口大骂,脸上满是憎恶与唾弃。 “不说的话,我就命人去带她过来了。” “他是我杀的,用的是他自己藏着的毒药。”三皇子妃突然止住了笑,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神情,仿佛在这一刻,她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包袱。 “其实没什么可瞒的,我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个人,他说,他知道我的心思,和我说萧和昶藏着的那个瓶子里面是毒药。然后我就找到了那瓶药,下在了每日给萧和昶做的汤里。他一下子就喝了,毫不怀疑,我当时就觉得皇子...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谢月凌追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声音是如何的。” 三皇子妃缓缓说道,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空洞,“他带着斗笠,我看不真切,看身形有些佝偻,应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声音有些...嘶哑。” “没有了?” 谢月凌收回手中匕首,将那根红绳扔到三皇子妃的面前,三皇子妃将它捡起,戴在了手腕上。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她的另一只手腕上戴着同样的绳子。 “没有,郡主还想听什么,觉得我是有什么天大阴谋么,杀他,只是我突然兴起而已。”三皇子妃嘴角微微上扬,嘲讽的笑意在她的脸上,毫不掩饰。 “好,我知道了。”谢月凌说完,转身欲走,既然没什么新消息了,她觉得也不必再在此处浪费时间,最后结尾,该交给谁就交给谁吧。 “等等...”三皇子妃叫住谢月凌,目光冷然,叫人不寒而栗。 “?”谢月凌回头看着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想要杀萧和昶。” “你不是受人指使,我不在乎,也无权干涉你们的恩怨情仇。” “可我想说,你就当听听我这个杀人凶手的自白吧。” “说罢。”谢月凌拉了把凳子坐着,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三皇子妃。 李纤芸微微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我叫李纤芸,父亲是一个药铺的坐堂大夫。在上京这个地方,如同风雨中的蝼蚁,稍有不慎,便会被这世道碾碎。” 口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悲凉。 “旁人都说我好命,出去采个药,就做了皇子妃,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从未想过,这富贵背后,是怎样的枷锁。”李纤芸冷笑一声,那笑容中满是自嘲,“萧和昶来提亲的时候,我父母连问都没问过我,就应了。”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似是要将心中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皇子妃并不好当,又要学繁琐的礼仪,那些规矩多得让人喘不过气。每日天还未亮,便要起身梳妆,学习如何走路、如何说话、如何行礼,稍有差错,便会受人白眼。还要打理王府,事无巨细,都要操心。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更喜欢在山里采药,看着天上的飞鸟自由自在地翱翔,我才觉得我是活着的。在王府里,我就像一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鸟儿,徒有华丽的外表,却没有自由。”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王府很大很大,大到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可它也很小很小,因为所谓皇室礼法,我连出门都要百般讨好萧和昶,向他撒娇才能求得几次。”李纤芸的眼神中充满了憎恶,提到萧和昶时,语气中满是咬牙切齿的恨。 “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收起怨恨。我陪着他笑,听他说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装作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也因为这样,他也以为我是爱他的,他不知道我有多恨他,不是因为他,我怎会这般生不如死。” “可你从未与他说过,他以为你是爱他的。”谢月凌坐在凳子上对着她说道,她捻着佛珠,珠串在她的手中转着。 “我怎么敢说,”李纤芸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冷意,“我不是你,有尊贵的身份,疼你的家人。你不喜欢的人可以除掉,你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甚至你想出家这种惊世骇俗之事,也无人敢置喙半句。” 她的声音愈发高亢,带着无尽的愤懑。 “那些下人,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背地里却不知说了多少闲话。他们仗着我出身低微,时常偷懒耍滑,可我又能怎样?为了维护王府的体面,我只能咽下这口气。”李纤芸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握着拳头,手臂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她环顾四周,房间里虽布置得还算雅致,此刻却显得空空落落。 “后来他在床上和我说,他想要做太子,问我想不想做太子妃。”李纤芸冷哼一声,“我嘴上说着想,心里巴不得他赶紧喜欢上别人,然后放了我。是不是这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愚蠢到以为女人都梦寐以求成为皇帝的女人?” “你讲了这么多,却始终没说,最终促使你动手的那个原因。那个能让你不惜放弃自己性命的原因。”她心里清楚,李纤芸之前种种忍耐,说明性命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李纤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真的很无情,我以为我说这么多,你会同情我几分的。” “既不是我逼的你嫁人,也不是我娶的你,天下这么多可怜人,我去同情一个杀了我哥哥的疯女人?” 谢月凌冷笑,如果她是一个局外人,她可能会因为李纤芸的话对她有几分同情,可她身在其中,实在是同情不起来这个破坏了自己计划的女人。 “有一天问他,为什么当年要娶我,明明这么多年他都不娶妻。”李纤芸顿了顿,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神色,那神色中混杂着自嘲、悲凉。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哈哈大笑,“他说,他妹妹曾戏弄他,直言喜欢哥哥。他害怕再被父皇责罚,便想着娶个妻子,事情就会平息。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就决定了我的一生。” “听到这句话,我只觉得可笑,不是笑他,而是笑我。我笑自己当初竟天真地以为,他对我有几分真心,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忍耐是没有用的,要想自由,得靠自己。” 李纤芸的眼神中闪过疯狂,原本黯淡的眼眸此刻却亮着,“我骗了你,那个人是个年轻男子,我的确没见到他样子。他说,杀了萧和昶,能让你痛,他想要你痛,痛彻心扉,我也想。” 谢月凌闭上眼睛,释然的收起手串,原来真是苏棠,他如今这么恨我么,要我痛彻心扉?可笑,这世上能让我痛彻心扉的事还没出现呢。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李纤芸突然开口。 谢月凌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可以。” “就当,是完成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吧。”李纤芸声音愈弱。 “你说吧。” “萧和昶死的时候,你心痛吗。” 谢月凌微微皱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心痛,他落到这般田地,不过是他自己愚蠢。” 李纤芸微微点头,似解脱,又似无奈,“别告诉呈儿,他有我这么一个母亲。” 我会告诉他,你很爱他,只是比起这份爱,你更向往自由。“谢月凌说罢,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朝着门口走去,独留李纤芸一人。 从那以后,她二人再没见过,她不知道李纤芸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也未曾出手干涉。 第63章 救与不救 谢月凌入秋就病了,陈夕云确实有几分本事,这次的病来的不凶,只是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自回京以后,她平日里就待在房中看书,或看些卜卦之术,将师父教她的,都再好好看。 即便崔玉珩和杨慎前来探望,她也未曾出门相见。外界流言纷纷,都传言说她因为三皇子的离世,谢家在夺嫡之路上彻底无望,受了很大的打击。 出人意料的是,没有选择听从父亲谢克己的话,收养某位皇子以巩固谢家的势力,而是将呈儿接进宫里抚养,而后与谢氏翻了脸,带着孩子幽居宫内。 按理今日,是皇帝秋狩归来的日子。 谢月凌在房中,依旧如往常一样,在病中打发着时光。 然而,夜幕降临,谢克己却还未归来。谢月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谢克己此次是与大皇子萧明远一同前往狩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府中的宁静。谢克己身边的护卫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向谢月凌禀报:“郡主,大事不好!世子和大皇子在回来途中遭到了刺杀。世子为了保护大皇子,硬生生挡了一剑,如今昏迷不醒。世子在昏迷中一直唤着郡主的名字,大皇子特意吩咐我前来找郡主,让您即刻前往大皇子府。” 谢月凌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是谁这么大胆,天子脚下,刺杀萧明远,还失败了。 还是,本就是萧明远自导自演,想让谢克己上套,或者...想让自己上套。谢月凌最终还是打算去一趟,是不是套,去了不就行了。 “来人,召集府中的人手,随我前往大皇子府。”谢月凌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穿戴整齐。 不多时,谢月凌带着人来到了大皇子府前,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大皇子府。 “将大皇子府围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众人领命,迅速散开,将大皇子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月凌抬脚迈进了大皇子府,下人引她入内,房内入目便是一片混乱景象。谢克己躺在雕花大床上,胸前衣物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床边,数位太医神色凝重,正手忙脚乱地调配着草药、准备着银针,试图稳住谢克己那微弱的气息。 谢月凌快步走到床边,望着面色惨白如纸的哥哥,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在旁的萧和昶满脸焦急地冲了过来,大声问道:“谢月凌,你可是有还魂丹?听闻这药能起死回生,克己如今危在旦夕,唯有此药或许能救他一命!” 谢月凌闻言,心中猛地一惊,面上却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地反问道:“殿下从何处得知我有还魂丹?” 萧明远微微一滞,眼神闪烁了一下,旋即说道:“这……这并不重要。如今克己命悬一线,他可是你亲哥哥,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谢月凌冷冷地看着萧明远,一声嗤笑,“救了他,我怎么办?我自己也是病痛缠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这还魂丹,本是我留着保命的。” 萧明远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连忙说道:“你如今不是安然无恙吗?先将药借给我,我以皇子之名起誓,定会还你,不,还你两颗!” 谢月凌上前一步,靠近谢克己,目光中透着复杂的情绪,说道:“哥哥,你要是死了,我就会另外找一个人替代,拿走你的一切。所以你最好别死,好好记住你妹妹,是有多狠心的。” 说罢,她转头看向萧明远,眼神冰冷如霜,“殿下,不是我不肯救,只是这还魂丹太过珍贵,且我自身也需依仗它。” 她慢慢凑近萧明远耳边,扫过周围慌乱的人群,轻声说道:“更何况,哥哥是为了救你才落得这般田地,我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救他呢?” 她声音虽柔,却似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向萧明远的心。 “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萧明远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血浓于水,谢月凌怎会对自己的亲哥哥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谢月凌柳眉一挑,眼神中透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似是算计,似是同情。“亲哥哥又如何,你不是也害死了萧和昶么,咱们老大不说老二。” “我没有,是他自己...”萧明远差点一激动,险些说漏了嘴。 “殿下,我也不是蠢货,萧和昶的事是他识人不清着了道,可是谁给他出的法子,是谁给了他药。” 谢月凌转过身,身姿挺拔,接着说:“还魂丹的事,你是从林逸风那知道的吧。我还听说,他的大夫就是神医谷的人。所以大皇子还要和我讨论兄弟情谊这件事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踱步。 萧明远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这寒意渐浓的秋日里,竟如同置身于炎炎烈日之下。“是他...是他先要来杀我的,我不过自保,我有什么错。” “是啊,有什么错,我也是为了自保呀。” 萧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咬了咬牙,说道:“谢月凌,你可要想清楚,若克己真有个三长两短,谢家日后……” “殿下!”谢月凌打断萧明远的话,声音陡然提高,“谢家的事,还轮不到殿下操心。今日我来,一是为了看哥哥,二也是想弄清楚,这刺杀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若有人敢动我谢家之人,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郡主,陈大夫来了。”崔诏匆匆赶到,打断了他们。早在来之前,谢月凌就派人去接陈夕云了。 自陈夕云来上京后,就一直在钻研医术,还和好几位太医交换过一些绝学。听说她最擅长的缝合伤口和止血之术,谢月凌这才想到将她请了过来。 陈夕云一进门,目光便径直落在了躺在床上的谢克己身上,快步走到床边,眼神迅速扫过谢克己胸前的伤口,以及一旁太医们准备的草药和银针,微微皱眉,动作利落地放下药箱。 “郡主,情况紧急,容我先查看伤势。”陈夕云看向谢月凌,谢月凌微微点头,退到一旁。 陈夕云解开谢克己胸前被鲜血浸透的衣物,动,当伤口完全暴露,周围的太医们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显然是遭受了极为狠辣的一击。 陈夕云看着这房间这么多,皱了皱眉:“先出去些人吧,人太多,脏东西也多,他伤口这么大,很容易风邪入体。” 萧明远闻言,先是一怔,脸上有些不悦,正欲开口反驳,谢月凌抢先说:“好,那我们都先出去,只留下太医就好。” 萧明远又看向谢月凌,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带着人走出了房间。 出了门,谢月凌也不打算纠缠,直接问道:“所以,刺杀的人到底是谁。” 萧明远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扭曲的恨意,如针般刺向谢月凌,一字一顿地说道:“刺杀我的人你认得,是你的人。” 话音刚落,一群侍卫脚步匆匆,拖着一个人走进厅堂。那人脚步踉跄,几乎是被侍卫们架着前行。头发如乱麻般纠结在一起,脸上布满了淤青与干涸的血迹,原本黑色的衣物此刻被划得破破烂烂,丝丝缕缕地挂在身上。 谢月凌定睛一看,心脏猛地一缩,来的不是别人,是...昕寒。 谢月凌突然想起了当时和崔玉珩说话时偷听到那人,崔家人警惕性不差,怎么随便就让人混进来偷听,所以她一直怀疑是崔家自己的人。 原来,是昕寒啊。 “妹妹怎么派人也不派个眼睛好的来,还让他认错了人,伤了克己。”他说“克己”两个字的时候,故意拖长了音调,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大皇子说道‘克己’两个字的时候,谢月凌不经意间瞥见昕寒的异样。昕寒原本低垂的头,在听到“克己”二字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谢月凌眉头紧锁,心中疑云更盛。她上前一步,蹲下绳子,紧紧盯着昕寒,用手掌托起他伤痕满满的脸,说到:“昕寒,你且抬头,看着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刺杀大皇子,还伤到了我哥哥?” 昕寒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虚无,他循着声音看向谢月凌,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明远在一旁冷笑,“他还有什么可说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是受你指使,来刺杀我的刺客。” “你和我说真话,这事很重要,不要瞒我。”谢月凌看着昕寒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 昕寒身形摇摇欲坠,鲜血不断从他身上的伤口渗出,洇红了脚下的地面。他费力地凑近谢月凌,“渺渺,对不起,我想帮你的,但...他突然冲了上来,我没收住...刀。”说罢,他微微抬眸,“用你手里的匕首杀了我,他们就没有...证据了,快。” “你为什么不跑,凭你的本事,又没有我给你下毒,你怎么样都跑得掉的。”谢月凌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是愤怒,而是疼惜。 第64章 定情之时 “我...对...”昕寒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突兀的笑声打断。“自然是他心中愧疚,害了你重视的哥哥,一心求死了。” 来人竟是林逸风,他那曾经残废的腿,竟然...好了。 谢月凌暗自思量:腿筋尽断尚能痊愈,此乃何等邪术?若其所言非虚,则昕寒定是被其擒获无疑。 “林少庄主,好久不见啊,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站起来的一天。”谢月凌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神色平静地说道。 “我亦未曾料到,竟有一日能擒获大名鼎鼎的寒刀,这还得多谢郡主相助。”林逸风不慌不忙的回敬道,仿佛狡猾的狐狸,让人捉摸不透。 “人我要带走,你要什么。”谢月凌这句话,是对萧明远说的。 萧明远微微一怔,显然未料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口中却慢条斯理地吐出两字:“求我。” “我求你。”本应屈辱的话语,从谢月凌口中说出,却带着几分威胁之意,仿佛利刃隐于绵掌之间 不过哪怕威胁,萧明远也很满意了,他就是看不惯谢月凌恃宠而骄,仗着谢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萧明远仰头大笑起来,“我从没想到,我冷血无情的妹妹,竟然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求她最看不上的哥哥,真是...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他一边笑,一边摇头,脸上的表情极为夸张。 “因为...我心底善良啊。别兜圈子了,说吧,你要什么东西才能放他走。” “可以商量。”萧明远眼中闪过算计,此时慢条斯理地说道。 “何必绕弯子。”谢月凌蹙眉,“说吧,你要什么?” “还魂丹。” “你觉得可能么。” “如我所料,你若真给了我倒要怀疑了。”刚才出来的太医已经告诉他,那小大夫,已经将克己的血止住了,所以此时,他更想要别的。 “父皇已将此人交予我,任我处置了。你想要带他走,可以。我要谢氏支持我做太子,并且要谢家不再折磨谢克己,让他做他想做的事。” 谢月凌挑了挑眉,看来谢克己没有告诉他子母同心蛊的事。 “我可以不干涉你争夺太子位,也可以不阻拦谢克己的所做之事。”谢月凌说道。 “这...”不可能,萧明远的‘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谢月凌打断了。 “这已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就算我是谢家嫡女,也只能按家族之意行事,而谢克己也一样。”谢月凌接着说道:“说到底,只要我咬定他是去诛杀谢克己的,世家争斗,皇室难道也要插手不成?” 萧明远脸色微变,仍旧不肯罢休,“你以为父皇会信?” 谢月凌毫不示弱,“那你以为,陛下会信这人真是我派来的吗?” 萧明远嗤笑一声,天真的丫头,还真以为自己能无法无天了不成,“也罢,你带他走,只是父皇那边,可不好交代。” 谢月凌没有搭理他,转头对崔诏说道:“崔诏,将人带回去,找大夫医治好。” 其实崔诏还想劝劝郡主的,郡主大可以装不认识昕寒就好,可这样...昕寒必死。算了,想到郡主难得这么在意一个人,崔诏还是歇了讨嫌的心思。 “林少庄主,帮我转告你背后的人,想让我痛不欲生是吧,我谢月凌等着他。” “这...”林逸风见谢月凌既然已经被识破,再隐瞒也无意义。于是,他微微作揖,神色平静地说了个“是”字。 林逸风背后之人是苏棠不难猜到,虞大夫就是林逸风口中的那位神医,是神医谷的传人,想来就是他治好了林逸风的腿。 而如今林逸风跟在萧明远身边保护他,是苏棠的意思吗?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太子之争么。 而杨慎当初和林逸风做交易,将她引到酒馆,是为了从中林逸风处得到王兼文的谋反罪证。 后来谢月凌后来和芸娘问过杨慎从他手里买的是什么消息,芸娘说杨慎买的王兼文幼弟王明之有关的消息,谢月凌猜杨慎是知道一些当年之事的。 王兼文最大的罪名,便是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前,曾暗中招兵买马,意图叛逆。但后来大局已定,只好将希望放到国公之位。 但当时,与他合谋造反的弟弟王明文竟也有争夺世子之心,且他父母当时更疼惜幼子,也有动过将世子之位传于他的心思。 为了保密和国公之位,他不得不下手除掉了自己一母所出的幼弟,而王兼文所找的人便是闲云山庄的三庄主林沐渊。 闲云山庄是王兼文也有所合作,林沐渊更是王兼文江湖上所认识的至交好友,背着大庄主参与了当年谋反的计划。 之后便是林沐渊重伤了王明文,他本打算乘胜追击,彻底解决后患,却因一些意外变故,被当时的大庄主林沐缘算计。林沐缘派出二庄主林沐远追杀林沐渊。一番恶斗后,林沐渊同样身受重伤,不得不四处躲藏。 这一躲,便是漫长的十几年,直到最近才被林沐远擒获。 另一边,王明之重伤休养几日后,上京的局势已然尘埃落定。王老国公病逝,王兼文成功坐上了国公之位。为了稳固地位,他想出联姻之计,自此彻底站稳脚跟。 此后,他还不断派人寻找幼弟王明之的下落,试图斩草除根。 而后来谢月凌查明,昕寒当年遇到的那个收养他的恶人,正是王明之,当真是冤家路窄。 可杨慎又为什么要这么帮苏棠,到底又因为什么呢? 想了很久还是一团乱麻,谢月凌收起思绪看着床上躺着的昕寒,大夫说他之前的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元气大伤,得好好休养一阵。 谢月凌还是有些惊讶的,人和人的区别真是大,换作旁人,遭受这般重伤,怕是早已命丧黄泉,这小瞎子倒真是顽强,小瞎子还挺能活的。 “你醒了?”谢月凌轻启朱唇,屋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映得她眉目如画,却又带着几分平日里罕见的温柔。 昕寒缓缓睁开双眼,黯淡无光的眼眸中,却因捕捉到谢月凌的声音,有了一丝光亮。他艰难地牵动嘴角,奈何身上的伤痛让这动作显得有些扭曲。 “渺渺……”他低低唤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谢月凌微微一怔,“渺渺”这个称呼,打开了她心底那扇尘封已久的门,往昔种种算计、利用昕寒的画面,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她神色复杂,别过头去,冷淡道:“你既醒了,便把话说清楚,为何要擅自去刺杀萧明远?” 昕寒忍着剧痛勉强坐起身,动作稍大便疼得龇牙咧嘴,闷哼出声。谢月凌见状,下意识伸手欲扶,却又在中途停住,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我知道你恨萧明远,他是你心头大患,我……我是想替你搬开这块绊脚石。”昕寒气息微弱,却说得认真。 “你?蠢货,你忘了,忘了我是怎么利用你,怎么欺负你的吗!”谢月凌恐吓着,试图将他推远。 ...... “为什么不说话,是在心里骂我是吗!” “忘不了,也舍不得。”昕寒低声喃喃,语气温柔得让人心颤,“渺渺,自我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只是想保护你,哪怕粉身碎骨,只要能帮到你,于我而言,便是值得。”他一口气说完,气息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你哪里学来的酸话,真恶心。”谢月凌啐了一口,却面露难色,转过头不敢看他。 昕寒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渺渺,你就像天上最亮的星,而我是一粒尘埃。但即便是一粒尘埃,也愿为你遮风挡雨,赴汤蹈火。” 现在轮到谢月凌不说话了,她心想昕寒杀人是把人尴尬死的吗,如果尴尬可以杀人,自己已经死无全尸了。 谢月凌看着他满是伤痕却又无比真诚的脸,心中有种若有若无的难受,她将昕寒摁回床上,缓缓靠近。 昕寒感受到她的靠近,紧张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被角。 “小瞎子,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呀。”谢月凌直截了当的问道。 “嗯,喜欢。”昕寒点了点头, “你喜欢我?哈哈哈!”谢月凌笑得捂住嘴,“你哪来的胆子,穷光蛋一个,还妄想娶我?” “我有钱,有的,我全都放到你开的钱庄里了。”昕寒急切地辩解。 “偏了偏了,你得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 “你再怎么有钱,都不可能比谢家有钱,是吧?” 顺着她的话,昕寒垂眸思索,语气失落,“那……那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谢家的富庶。” “不用努力了,你给我做媳妇吧,以后我养你,怎么样?”谢月凌忽然一本正经地提议。 “好!”昕寒毫不犹豫地应下。 “你这会子又不呆了?真行。”谢月凌又好气又好笑,悄悄测试一下两个人的距离而后,随后轻轻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以后,你便真的是我的人了。”她在昕寒耳边低语,“往后你要遵守三从四德,听我吩咐,还要整日在我眼前晃悠,懂了吗?” “懂了!”昕寒重重点头,眉眼间尽是欢喜。 第65章 夜谈旧事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暖黄的光晕在雕花木窗上摇曳,将窗棂上精心雕刻的花鸟图案映照得影影绰绰。 床头摆放着一只青铜香炉,袅袅青烟升起,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窗外的秋风呼啸而过,卷起几片枯叶,敲打着窗棂,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两人之间的气氛悄然变得轻松起来。谢月凌瞪了他一眼,笑道:“傻子,做我媳妇,你捡了的大便宜了。”那语气,半是调侃,半是揶揄。 昕寒听闻,脸上浮现出腼腆的红晕,他微微摇头,认真地说道:“不是我捡的便宜,是渺渺捡到我的,应该是你...捡了大便宜。” 谢月凌微微颔首,心中暗自思忖:这呆子说得倒也没错,这便宜确实大,又好看,又能打,还能吃,还能...能暖被窝。 “好啊你,你敢顶嘴!”谢月凌佯装恼怒,话锋却陡然一转,“别家的媳妇都能生孩子,可惜你是男人,不能生,看来只能我多担待些,吃些亏咯。”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故作遗憾。 昕寒一听,仿若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悄悄凑近说道:“我听说,男人也是可以生孩子的!” “哪里听的!!!”谢月凌柳眉轻挑,眼中满是惊讶。 “说书先生讲的,海有人身鱼尾仙人,便是男子产子。”昕寒认真地解释着,双手在空中比划着鲛人的模样。 谢月凌忍不住“噗嗤”一笑,“骗你的,傻子,说书的大多是杜撰的,半真半假的。”谢月凌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还记得我们初次见到时候,我不过亲了你一口,你便嚷嚷着自己有了身孕,要我负责。当时我还以为,你定是不知从哪来的妖怪,故意讹我呢。只是这妖怪傻得可爱,忒好欺负了些。” 昕寒歪着头,一脸困惑,“所以,为什么,你亲了我,没有孩子呢。” 谢月凌一怔,这问题着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窘迫,“呃……这是个关乎繁衍的复杂问题,一时半会儿难以说清,待日后有空,我再细细教你。”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给小人书给他看?不成,他是盲的呀。口述?不成,谢月凌自问,自己拉不下这个脸,还是先拖着吧。 昕寒小声嘟囔道:“你上次也说有机会...”教我的。 “好了,略过这个话题,说些别的。” 昕寒垂下头,似是失落不已,他犹豫了许久,接着说:“好,那便说些别的,你说说书人说的都是半真半假的,那么你和杨慎,,又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谢月凌清咳一声,想想要不还是把话题拉回原来那个吧,总好过现在这般尴尬,自己的嗓子都快咳哑了。 于是,她定了定神,先下手为强的反问道:“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的?” “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情深义重....”昕寒认真地说道,一字一句。 “停,好了,不用说了。”谢月凌打断昕寒,抚了抚额,心中暗自叫苦:怎么比三年前传的还要离谱,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这事说来话长了,我和杨慎,那得从十几年前说起来,谢杨两家关系一直不错,杨伯伯要驻扎在西北,就拜托我父亲好好照顾杨慎,所以我们就一起上私塾,平日里也一起玩乐。大人嘛,看着两个小娃娃天天待在一处,好做媒婆的心思就起了来,加之门当户对,又同为世家子弟,就觉得我两越看越般配,这样慢慢传扬下去,大家都觉得我们的婚事早就是家中长辈定下的,就连苏棠都觉得我们两个是相互喜欢。” 谢月凌说完,又想起了那个该死的国师,忍不住暗骂一句,“唉,原本我两人好好的,对大人们的调侃也能应付过去,可直到那个该死的、讨厌的、可恶的国师算出我和杨慎二人天定良缘,我和他成亲定能安康富贵的过一辈子,我父亲和舅舅就和我嫁不出去一样,千方百计想让我和他成亲...” 昕寒想了想说道:“我见,杨慎对你是喜欢的,或许...” 听到昕寒提起这事,谢月凌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和杨慎还小的时候,自知抗不过世家联姻的压力,就假意不理会,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年纪小,脸皮薄。但其实我和他心中清楚,二人并不合适,他娶了我,便得抛下他热爱战场,永世困于上京。我嫁了他也一样,不得自由。所以我们想,等到有能力的时候在反抗。” 昕寒追问道:“可他说他心仪你,在宫门口。” “你又偷听!”谢月凌捏了捏他的脸,嗔怪道:“怪就怪在这,这小子可能是被西北风吹傻了,忘记了小时候的并肩作战,竟然还留在了上京,不会西北了。” 说罢,谢月凌还感叹一句,“人心,易变啊。” 昕寒牵住谢月凌的手,认真的问道:“所以,是真的吗?” “我说了这么多,还听不明白?我和杨慎,假的不能再假了。” “我说的是,国师说:你和他成亲,会一辈子安康喜乐,是真的吗?” 谢月凌没想到,他竟然问的是这个,故作生气的问道:“怎么?要是真的,你舍得我嫁给他。” “我...舍不得,但,我想你平安喜乐,我陪在你身边看看你就好。” “傻子!你耳朵的事放在房顶上了吗,是安康富贵,不是平安喜乐。”谢月凌有捏了一下他的脸,可算是捏红了,“是真的,当时我还特地千里迢迢去问了国师的师兄,也就是我如今的师父,他板上钉钉告诉我,没错。”她一边说着,一边戳了戳昕寒的胸口,躲着伤口。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这哪里用算?我嫁了他定会留在上京,好吃好喝好药的养着,又不出去乱晃,可不是安康嘛,杨家本来就有钱,当然也富贵了。” 谢月凌越说越带劲,觉得皇上的钱真好挣,这事我也能干,不就是听听闲话,结合一下,就成了么。正想着,窗外的秋风愈发猛烈,吹得窗棂“嘎吱”作响。 二人说着说着,又绕回到小时候的事情,昕寒的记忆并不清楚,也忘了自己真正的家人在哪,只隐隐记得是因为自己是瞎子,被丢下的。后来的事,也没什么好说,每日不是忙着找东西吃,就是忙着怎么杀人了。 所以,大多都是谢月凌在说,什么宫中的蝴蝶颜色多得很,自己小时候抓来养过。还有上山的时候,自己的钱莫名其妙的都给了师父,自己没钱,有没有肉吃,天天在山上抓野鸡吃。 谢月凌托着下巴,说道:“我五岁那年,是京中一霸,街头巷尾的小孩都得以我为尊,我说掏鸟蛋,谁敢去抓泥鳅。” “好厉害!”昕寒鼓掌,做起了捧哏。 “小意思小意思,可有一天,我走丢了,去了另一个坊。然后,我被那个坊的小霸王揍了一顿,真是气死我了。” “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就是我买了个糖人,他抢了我的糖,还大言不惭的说,这糖是要给他媳妇的,我就说我也是给媳妇吃的。结果他却嘲笑我,说只有男孩子才有媳妇,女孩子哪会有。把我气的,就揍了他一拳,然后我...输了。” 谢月凌越说越想笑,当时她觉得媳妇可好了,自己怎么能没有呢,我可是非常有钱的。 “后来呢?”昕寒追问道,眼中满是期待 “后来……好似是大哥及时赶来,将他们吓得落荒而逃,而后背着我回了家。”谢月凌轻轻叹了口气,“临走之时,我还与那小霸王相约,下次再战,定要将我媳妇带来让他们瞧瞧。只可惜,如今虽有了你这个‘媳妇’,我却忘记他们是谁了。” 昕寒感受到谢月凌手中的温度,暖暖的,“下次再战?渺渺后来可又出去了?” “没有,我被我爹又训了一顿,然后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又回宫去了,这件事就忘啦,第一小霸王也不是我了。若不是今日提及,我都快记不起来了。” 昕寒鼓励道:“要是当时我在就好了,一定维护好你上京第一小霸王的地位。” 谢月凌原本耷拉下的头又抬起,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我总觉得你在嘲笑我,说我太皮了是吗?” 昕寒神情镇定,仿佛真的想做霸王夫君的位置,坚定说道:“我没有,渺渺误会了。” 谢月凌轻轻推开窗户,顿时,一阵清新的夜风扑面而来,风中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仿若将整个秋夜的美好都裹挟其中。 夜幕如同一匹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铺展开来,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墨色的天幕之上,繁星闪烁,恰似镶嵌在绸缎上的颗颗宝石,熠熠生辉。 “昕寒,你知道天上最亮的是什么星吗?”她抬手,葱白的指尖指向那星,“那便是太白金星,它总是这般醒目。” 昕寒微微仰头,尽管眼前只有无尽黑暗,可谢月凌描绘的画面,却在他心间勾勒出星河图。“听你说,仿佛能看到它的光了。” 谢月凌见状,兴致更高了,“在道教里,太白金星可是大有来头。全称西方金德太白天皓星君,身负诸多神职呢。” 她微微眯眼,回忆起往昔从古籍、师父处听闻的故事,“以前,人们觉得它主司战争,瞧见它的动向,便能占卜战事吉凶。行军打仗前,将领们总爱夜观天象,瞧太白金星的变化,来定作战时机。” 说到这儿,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如今想来,倒有些荒唐。” “那现在呢,它又掌管什么?”昕寒好奇问道,脑海里想象着那星辰变幻的模样。 “现在嘛,道教里它司管人间畜牧和气象变化。”谢月凌娓娓道来,“若家中牲畜莫名生病,或是久旱不雨、洪涝成灾,百姓们便会向太白金星祈福,盼它庇佑。” 她转头看向昕寒,眼中满是笑意,“民间传说里,它还是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背着一角天书,模样可亲得很。” 昕寒静静听着不禁笑了:“这般说来,太白金星倒像个大忙人,管着人间这么多事儿。” “是啊,从最初掌管战争,到后来管起民间琐事,形象也从威严战神,变成如今慈祥的老者。”谢月凌接着说:“等以后我带你回青云山,可好玩了。” 昕寒疑问道:“青云山?不是缥缈山吗?” 说了一个谎话,就得用一千个谎去圆的道理,谢月凌如今才懂得,她扯了扯嘴角,“是别称,嘻嘻。” 第66章 棋局破局 宫门巍峨,朱漆剥落,斑驳的墙面见证了无数岁月的沧桑。门前的石狮子蹲踞在那里,威严依旧,但爪间的苔藓却诉说着无人问津的寂寞。石板路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纹,上面零星散落着几片枯叶,踩上去发出轻微的脆响。 谢月凌跪在殿门前,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肩头,映衬出她纤细的身影。她身子本就孱弱,如今更是形容憔悴,跪坐于此,看起来就像是一株枯草,随时可能倾倒。 宫门前的石板冰凉刺骨,透过单薄的裙摆渗入肌肤,然而她并未动弹分毫,只是静静等待着。 几个路过的宫女悄声议论着,她们的目光时不时瞟向跪在宫门前的谢月凌,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那是谢家的郡主,听说她派人行刺大皇子,陛下震怒。”一位宫女压低嗓音,语调中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如今大皇子可是太子了,郡主平时没少得罪太子,唉~”身旁的一位宫女叹息道。 另一位宫女附和道:“可不是嘛,郡主平日里娇生惯养,陛下往常对她宠爱有加,可今日……”她欲言又止,似乎是怕说多了惹祸上身。 谢月凌的身子微微有些累了,但她依旧保持着沉默,甚至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后面路过的人越来越多,她听的也烦了。也对,自己平日嚣张惯了,也算是千人嫌,万人厌,难得落了难,可不得来看看戏。 其实陛下只是口头上斥责了谢月凌,也没有什么惩罚,可谢月凌一接到旨意,就进宫在陛下殿门口跪着请罪了然而,陛下也没搭理她,仿佛不知道有个人在外面跪着。 谢月凌招手唤了管事太监——练公公,他是太后身边的人,特地听了娘娘的吩咐来劝这小郡主的。 练公公看到谢月凌跪在那里,心中暗自叹息,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站在不远处,试探性地劝道:“郡主,您这是何苦呢?快起来吧,太后很是挂念您呢。” 谢月凌听到声音,说道:“本郡主自有分寸,告诉太后不必担心。倒是练公公,既然来了,不妨替本郡主做一件事。” 练公公愣了一下,恭敬地回道:“郡主但说无妨。” 谢月凌眯起眼睛,“刚刚走过这里的宫女,想必你也看到了。她们的闲言碎语,本郡主听得一清二楚,吵得我头疼,你去好好整治整治,也别罚什么月钱了。” 太监闻言,心中一紧。他知道谢月凌向来心狠手辣,若是真的追究起来,那些宫女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他犹豫片刻,说道:“郡主,此事怕是不好办。皇后娘娘的面子……” 谢月凌打断了他的话:“皇后娘娘的面子?我倒要看看,她是否担得起这份仁慈。你若怕了,大可不必去做,我自会亲自去向太后告状,就说皇后纵容宫女羞辱我,看她如何收场。” 太监听出了谢月凌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最终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过了几刻,从殿中又走出来一位太监,这太监是陛下身边的掌事太监,平日都在陛下身边寸步不离。 “郡主娘娘,陛下请你进去。” 那掌事太监站在殿门口,声音不大却穿透的很远。 谢月凌闻言,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朝殿内走去。宫门外的风愈发凛冽,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空中盘旋。她裹紧身上的披风,抬头望向巍峨的垂拱殿。 殿内灯火通明,烛火跳跃,映照着雕梁画栋的金碧辉煌。谢月凌缓步踏入,殿内气氛肃穆,侍从们垂手而立,屏息凝神。她抬起头,看见陛下端坐在在上,目光深邃,也看不透,说不明。 “臣女谢月凌,叩见陛下。”谢月凌盈盈一拜。 这一次,皇上并未像往昔那般,温和地唤她坐到身边,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很久,才开口让侍卫宫人们出去。 侍卫与宫人们如获大赦,脚步放得极轻,鱼贯而出,不一会儿,殿内便只剩下皇帝与谢月凌二人。 接着又是沉默,片刻后,皇上开口道:“你可知罪?” 谢月凌抬起头,迎上陛下的目光,说道:“臣女知罪。” 陛下微微颔首,龙椅上的金纹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仿佛嘲笑般闪动。“说来听听,你知道什么罪。” “臣女罪在无知无畏,竟敢妄图插手储君之事,搅乱朝堂局势;罪在自恃聪慧,百般心机,却终究还是沦为他人棋子,任人摆布;罪在胆大妄为,在此与陛下对峙,罔顾天威。” “你是在怨怼寡人么。”皇帝微微眯起双眼,那平静的语调下,隐隐有些不满。 “臣女岂敢怨怼陛下,自始至终,臣女便如置身棋局,清晰知晓自己不过是陛下手中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谢月凌微微俯身,语气恭顺却带讽刺,“可我以为只要我将萧和昶推上那个位置,就可以不做棋子了。” “做棋子不好吗?按照执棋人的想法走完这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般福分,在这世间芸芸众生中,已是求之不得的好命了。”皇帝微微靠向椅背,目光望向远处。 “不好,于臣女而言,比起棋子,臣女更想做执棋者,牢牢掌控自己的命运,纵横捭阖,而非成为他人手中的傀儡。” “可你已然一败涂地,已再无翻身的机会。”皇帝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谢月凌身上,混杂着几分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挑战皇权威严的蝼蚁。谢月凌不过是他在这皇权棋局中布下的一个小卒,如今已被局势逼入绝境,再无翻盘的可能。 “舅舅,萧和昶同样也是您的亲生骨肉,为什么您却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若从一开始,您心中所属便是萧明远,为何不早早昭告天下,立下太子之位,偏要看着我们明争暗斗,将我们逼入绝境?”谢月凌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尖锐。 “因为这天下是萧氏的,不能让世家沾染半分。老三再好,可世家势力尾大不掉,他担不起这天下,何况,这是本就是他自己做下的孽。”在他心中,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为了维护皇权的绝对权威,任何可能威胁到皇权的势力,都必须被铲除,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怕是自己疼爱的外甥女。 “虚伪!”谢月凌已然顾不得许多,鱼死网破般,“既然容不得皇子背后的世家,那当年为何要与世家联姻,为何要生下带有谢氏血脉的皇子,又为何要将我娘许给谢氏!” 说到此处,她心中猛地一震,恍然大悟,怪不得大皇子的母妃王氏死的这么早,怪不得王家覆灭的那么恰到好处,原来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放肆!”皇帝的声音骤然严厉,“难道寡人对你这么多年来的宠爱,就是为了听你这样指责吗?”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愤怒与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在他面前乖巧的孩子,今日竟会如此大胆,说出这般大逆不道言语。 谢月凌也不甘示弱,似乎非要争个高低对错,“您对我的宠爱,就是看着我像傻子一样替萧和昶筹划,最后却功亏一篑,落得一场空吗?是明明心中定下了萧明远,却放任我对付王家,等他登基以后,再将谢氏满门屠杀殆尽,彻底铲除异己吗?” “你背后有谢氏的支持,又流淌着萧家的血脉,太子登基之后,念及亲情与世家的制衡,不会对你怎样的,你怎么就如此冥顽不灵,不懂寡人的心呢?”皇帝揉了揉太阳穴,看着颇为头疼,试图用温和的话语安抚谢月凌,“寡人自有全盘的谋划与主张,你身为女子,何必如此执着于权力争斗。利。寡人到那时封你做公主,再与世家联姻,到那时谁敢动你,你自然是一辈子平安无忧的。” “我懂!如果我是您,我会做和您一样的选择。逼迫妹妹联姻,巩固自己的地位;除去王氏,防止外戚势力坐大;用一个儿子,给另一个儿子做磨刀石;让外甥女在谢家给你在谢家内应,等到局势稳定,再通过联姻,笼络世家。每一件,我都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 说到此处,谢月凌嘲弄地笑了笑,“可我!不是您,我绝不能接受我的一生做了别人的垫脚石!绝不!”话音刚落,她猛地拔下头上的簪子,寒光一闪,簪尖抵住自己的脖子,白皙的肌肤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只要她再稍稍用力,便会血溅当场。 皇帝猛地站起身,宽大的龙袍随着动作扬起一阵劲风,绣着的金龙也有了几分张牙舞爪的气势。“你...你先冷静下来,千万莫要冲动,万事皆有转圜的余地,咱们有话好好商量。” 谢月凌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知道舅舅已然和父亲议定了,要将我许配给崔家,可我不要!求舅舅成全我。” “你放下簪子,这事可以商量的。”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谢月凌靠近,生怕她一个不慎,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举动。待靠近后,他猛地伸手,夺过谢月凌手中的簪子。而谢月凌本就没打算真的寻死,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因此并未过多反抗。 第67章 风雪断命 “唉,你啊你,说这么多,原来是为了这个。”皇帝长叹一声,重新坐回龙椅之上,“寡人都懂,如果,你不喜欢崔家世子,可以考虑别家的公子,朝堂之上,世家众多,总能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 “我不想,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不想一辈子困在上京。” 萧景卿是皇帝心中一辈子的痛,他对谢月凌格外放纵,试图用这份宠爱来弥补对妹妹的愧疚。此刻,他思虑了良久,他想,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事到如今,哪怕错了,为了这江山的稳固,也必须将错就错,把它变成对的。 皇帝沉声道:“宝儿,你要明白,这世间之事,并非皆能如你所愿。你得到了某些东西,就得失去一些东西。” “舅舅想我失去什么。” “寡人之所以如今立太子,也是因为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一国无君,江山不稳。寡人要你以谢氏的百年基业起誓,绝不妨碍萧明远...登基。” “哈哈哈哈!百年基业,陛下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以此起誓。” 谢月凌抬起头来,直视着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说道:“我这一生,争这个,夺那个,已经够累了,不想再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我谢月凌用自己的性命起誓,一定不会妨碍萧明远登基,若违此誓,我谢月凌不得好死。” “好!别怪舅舅心狠,等以后,你会明白寡人的苦心的。” 谢月凌起身,深深一福,“臣女,遵旨。” 舅舅啊舅舅,你最好保佑萧明远这一辈子活的长长久久,平平安安,江山交替,世事变迁,这我可管不了。 她缓缓站起身,脚步却有些虚浮,朝着殿外走去。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但她的背影却显得格外孤独。 殿外,天色已是黄昏,微风掠过,吹散了她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宫墙高耸,将星辰割裂成无数碎片,洒落在青石板上,如梦似幻。 她裹紧披风,穿过层层宫阙,沿着九曲回廊,一路行至国师所在的太玄观。 想起前几日与昕寒谈及往昔,有个模糊的影子在脑海中若隐若现,似在提醒着她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过去的一年里,师父不厌其烦地传授她断命之术。她当是师父的心血来潮,如今回想起来,方觉其中深意。 太玄观位于宫城一角,隐于苍松翠柏之间,常年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门前立着两名青衣道士,见到郡主到来,忙行礼道:“见过郡主,师父知道您来,已经在殿内等候了。” 谢月凌点了点头,迈入观内。殿内灯火通明,案几上堆满了厚重的古籍,墙上挂着一幅幅星象图。国师端坐于蒲团之上,须发皆白,面容清瘦而深邃,明明是师父的师弟,却看着比师父还要老些。 “师叔……还是师伯?”谢月凌微一拱手行礼,国师也同样点头回礼。 国师目光悠远,似笑非笑:“怎么,看着我比你师父要老,便不知该唤我什么了?” “不敢。”谢月凌莞尔一笑,“您这般气度,合该是师兄才对。” “哈哈哈!”国师朗声大笑,声音浑厚温润,“确实如此!不过长幼有序,按入门先后算,你师父比我早了一刻钟,这一生便只能做我的师兄了。” “原来如此。”谢月凌再次躬身施礼,“晚辈云渺,见过师叔。” “罢了罢了。”国师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了,你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啊?” 谢月凌盈盈一拜,“弟子不才,近日想起师父当年教授的断命之术,忽有所感,但仍有疑窦未解,特来请教师叔。” 国师闻言,眼中精芒一闪,他双手轻轻交叠,置于膝上,“断命之术?你且说说,悟到了什么?” 谢月凌抬起头,目光狡黠,“弟子一直以为,师父教我断命之术,意在让我看破世间因果,以洞察天机、明辨是非,而非单纯用来窥探他人的命数。” 国师抚须低笑,“莫非,不是如此吗?” “可我方知道,原来,师父就是想我用它,来窥探他人的命数。” “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国师当年曾为我算过姻缘,断言我与杨家公子乃是天作之合,可有此事?” “是啊,你应该骂了我好久吧。” “岂敢岂敢。”谢月凌面上一红,心中暗自叫苦,连忙撒谎。 国师神色一正,认真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你二人当时并不是心意相通,可陛下求得是你的平安,我便如实相告了。” “您...既然算了我二人的姻缘,相必陛下也曾让您断过杨慎的命吧。” “自然。” “那么就请您,再断一次他的命数。”谢谢月凌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字条之上,端正地写着杨慎的生辰八字。 一般来说,命数天定,人自呱呱坠地之时,命运的轨迹便已悄然铺就,若无巨大变故,命数的大致走向不会有太多偏差。但世事无常,命途多舛,谁又能说得准呢? 国师接过字条,细细端详,指尖轻抚纸面,而后微微闭目,口中念念有词。 少顷,国师睁开双眼,从一个古朴的木盒中,取出三枚铜钱,摇晃片刻后,三枚铜钱“叮叮当当”纷纷落在案几之上。 国师俯身一看,只见那三枚铜钱,呈现出一种极为罕见且令人胆寒的组合。一枚铜钱正面朝上,孤零零地躺在案几边缘,另外两枚铜钱相互重叠,反面朝上,形成了一个仿若墓碑的图案。 此乃大凶之兆,谓之“短命之象”,且卦象所示,此人已然命丧黄泉。 “这……这怎么可能!”国师喃喃自语,“奇怪,他的生辰八字并未显示寿终正寝之象。也就是说,他是死于非命。” 谢月凌一瞧,心中了然。虽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不免心头一沉。 “我再...用别的法子...”国师抬起头,伸手便要去拿那桌上的龟甲蓍草。 谢月凌上前一步,伸手按住国师的手,“不必算了,此事到此为止了,还望师叔保密。” “这事得禀报陛下。”国师眉头皱得更深,“杨慎身为太子卫率,不可不报。” “还望国师,‘守口如瓶’。” “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想替他隐瞒。” “无凭无据,单凭一个卦象,就说如今的太子卫率已经是个死人了,谁会信?只会徒增乱象,被有心人利用。”谢月凌接着说:“此事我自有主张,师叔不想死的话,就什么都别说。” 杨慎留在上京后,陛下念其出身世家,又有几分才干,便给他派了个禁军统领的职位。立太子后,陛下更是封了他做太子卫率,负责太子的安全。负责太子的安全。 国师沉默片刻,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案几边缘轻敲,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片刻后,他开口道:“罢了,随你去折腾吧,我乐得清闲。反正不出几月,我就要离开了。” 谢月凌微微一愣,“师叔要去哪?” “走到哪里算哪里,在这宫廷歇了快十年了,这早就没意思了。”国师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谢月凌见状,心想不愧是师出同门,这幅世外高人的样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她表面上恭敬地说道:“如此也好,师叔操劳半生,也该享享清福了。”可心底却忍不住腹诽:可快走吧。 谢月凌从太玄观出来时,天色已暗,铅云低垂,抬眼望去,竟见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连天地都迫不及待要将这人间染上一层清冷。 宫门即将落锁,她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好在太玄观离宫门并不远,穿过几条回廊便能抵达。一路行来,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发丝上,转瞬便化作晶莹的水珠。 当她走近宫门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门前,那人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如松,多年习武练就的矫健体魄,让他在这风雪中更显英姿飒爽。他披着一件玄色斗篷,肩头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手中提着一把油纸伞,正是杨慎。 他似乎正在等待什么人。直到听见脚步声渐近,他才转过头来,看见谢月凌时,唇角扬起。 “听闻你进宫了,”杨慎开口,声音温和,“想着这雪下得突然,你定是没带伞的。” 谢月凌瞧见杨慎,面上不动声色,说道:“我不过是被陛下斥责,难道那些宫人,连把伞都舍不得给我了么?*” 杨慎并未因她的冷言冷语而动怒,反而轻笑出声:“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他说着,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开,递到谢月凌面前,伞面绘着的墨竹在昏黄的宫灯映照下,瞧得很清楚,“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雪天路滑,打把伞总归是好的。” 谢月凌看了他一眼,抬手拂去肩上的积雪,道:“多谢杨大人了。” “走吧,我送你出宫。”杨慎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临近宫门的时候,谢月凌转身看向杨慎,开口打破沉寂,“慎哥哥,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杨慎听见这句‘慎哥哥’,心头微颤,苦笑了一声,想了想,说道:“宝儿,我任太子卫率,并非本心。” 谢月凌目光如水般平静,只见他还是缄口不言,也不再追问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是我输了,往后诸事也与我无关了。你应该为自己打算,为杨氏打算的。” 杨慎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选择了沉默。 风雪渐急,谢月凌忽然吐出两个字:“苏棠。” 一声‘苏棠’伴着雪花吹到杨慎耳中。 “!”杨慎神情微变,很快恢复镇定,淡淡笑道,“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苏棠,不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叫他来见我一面,我会告诉他全部的。” 杨慎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我转告他。” 走到宫门口时,风雪已经将整个天地染成一片纯白。守门的侍卫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郡主,杨大人,宫门即将落锁,请尽快出宫。” 宫门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站在一辆马车旁,那人便是昕寒。 今日他脸上蒙着条青色的纱布,这是谢月凌给他挑的。仔细一瞧,他裸露在外的手指已经被冻得通红,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杨慎的目光落在昕寒身上,低声问道:“他……还活着?” 谢月凌听出了他话中的意味,“怎么,失望了?” 杨慎摇了摇头,却没有否认,而是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他对你很重要。要不是的话,他怎么可能还能留在你身边呢?” 谢月凌没有回答,只是迈步走向昕寒。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动作自然又亲密。昕寒察觉到她的靠近,微微偏头,声音清冷柔和:“渺渺,我们回去吧。” 谢月凌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回头去看杨慎一眼。她扶着昕寒上了马车,自己随后也钻了进去。帘幕落下,隔绝了外面冰冷的世界,只剩下车内炉子温暖的气息。 第68章 逃窜西北(回忆) 昌平十五年十月初五,苏棠离开上京逃亡已有一年多。 自他从上京仓皇逃离,便有好几批人马如跗骨之蛆般紧紧追着他,一刻也不曾放松。 起初,他天真地以为,苏家昔日的旧人或许能念及旧情,助他一臂之力。于是,在逃亡初期,他冒险去寻那些曾受苏家恩惠之人。可现实却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间,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愚蠢。那些往日里对苏家感恩戴德的人,在官兵的利诱之下,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 如今的苏棠,眼神中再也不见往日的清澈与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如寒潭般幽深的阴狠与谋算。 每一次躲避追兵,每一次死里逃生,都让他明白,在这世间,唯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好不容易在扬州寻得几日太平,可上京的那些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他抓了其中一批人,原来是王兼文那狗贼派来的人。 后来,他带着手下的人逃到了西北。广袤而荒凉的土地,对他而言,既是绝境,却也是希望的曙光。 西北那漫天黄沙之中,苏棠望着远方,他忽然想起了杨慎,杨慎也来了西北,他想着不如去见见他。在这漫长而孤独的逃亡生涯中,能与故人重逢,或许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也或许,他会念在多年情谊,帮他查查有关苏家的真相。 杨慎并不难寻,稍加打听就晓得,他每月都会带着亲信外出打猎,西北算是杨家的地盘,等闲人也不敢再此地动手,所以杨慎也并不太过防备。 那是一个风还算温和的日子,苏棠只带着几个人寻到了杨慎时常打猎的山林附近。 果不其然,远远地便瞧见杨慎一行人。杨慎一人正下马休憩,坐在一处石头上,手中摆弄着弓箭,其余人则去拾柴扎营。 杨慎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抬起头,当他的目光触及苏棠的那一刻,眼中先是闪过惊讶,随即被关切所取代。 “苏棠,你……怎么会在这里?”杨慎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苏棠面前。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让其余人退至别地,独留他二人。 苏棠苦笑着,“一言难尽啊。我这一年多,四处逃亡,到这才想起你在西北,便来寻你了。” 苏棠微叹了口气,神色略变,埋下心中的阴霾,努力回到从前的样子,“阿慎,我此番前来,有一事相求。你也知道,苏家一夜之间覆灭,我实在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逃亡。我想请你帮我查查有关王家和苏家的事,尤其是苏家被定罪的罪名,我总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杨慎听闻此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来回踱步了几步,才缓缓开口:“苏棠,此事绝非易事。王家在朝堂根基深厚,盘根错节,这些年又与各方势力勾连,想要查清他们与苏家之事的关联,得多费些时间。不过你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只是,这需要时间,待我查清,定第一时间告知你。” 苏棠点头,心中了然,明白杨慎所言属实,“阿慎,我知道此事艰难,一切就拜托你了。” 杨慎拍了拍苏棠的肩膀,“苏棠,还有一事我不得不跟你说。如今杨家在西北,表面看似风光,实则内部矛盾重重,有很多人和我不对付。我怕他们知晓你的身份后,会借此对你不利,也会连累到你。我思来想去,得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上京的人鞭长莫及,方能保证你的安全。” 苏棠心中一动,这一年来,杨慎不是唯一一个和他说过这话的人,其他的人,都出卖了他。 杨慎,会吗... 不会的吧,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情谊岂是他人能比... 他望着杨慎,说道:“阿慎,你已经为我考虑得够多了。只是,我不想给你增添太多麻烦。” “说什么傻话,这什么时候,怎能在这时候计较这些。若是我,你也会这么待我的。”杨慎摆了摆手,“我在祁连山深处有一处隐秘的庄子,那里山高林密,地势险要,寻常人难以找到。我安排你去那里,平日里你也可在庄子周围活动,相对安全。等我这边有了消息,便派人去寻你。” 苏棠沉思片刻,觉得杨慎的安排确实妥当。“好,杨兄,一切听你的安排。” 杨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安心在庄子里休养,待此事了结,我们再把酒言欢。” “好。” 苏棠差一点,就要相信他了,只差一点。 自那日,苏棠便栖身在杨慎的庄子之中,等待消息。直至那个阳光斑驳的午后,平静被彻底打破。 江风寻是他父亲的八拜之交,曾与父亲亲如手足。在苏棠的记忆中,江风寻一直留在上京,活跃于朝堂,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他。 江风寻告诉他,他是陛下秘密派来监视杨家的人,这两年也一直待在西北。 不仅如此,他说,杨慎已经将苏棠卖了,传到上京的密信被他拦截下来,他这才知道,苏棠来了西北,而后多次探查,才找到苏棠所在。 苏棠自然是不相信的,可当他看到那信上熟悉字迹和印信时,长大从小一起人,他怎么能不记得。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只清楚地记得,一颗原本还存有一丝希望的心,在这一刻,慢慢、慢慢地沉了下去。 江风寻长叹一声,道:“苏棠啊,有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可如今,我不得不说。说起来,我不过是同你父亲一样,都是陛下用过就丢的弃子。” “棠儿,你是个聪明人,要早做决断。” 早做决断,如何决断? 苏棠不想承认,但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应该所做的决断。 这个决断早在他来西北之前就已经种下种子,他之前不愿面对,可如今却如蓬勃之树,肆意疯长。 杨家累世功勋,其背后世家之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岂是他一人能比,借助世家之力查出真相,比靠他自己要简单的多。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信,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师父是神医谷传人,神医谷有一秘术,可使人改头换面,不同于寻常的易容术,一但变换容貌,便不可逆。 杨慎来祁连山时身边从不带人,一是他深知此地乃是非之地,稍有不慎,行踪便可能暴露,给自己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二就是他心里清楚,苏棠隐匿于此,若是带着那些熟悉苏棠的人一同前来,万一被有心人察觉,定会给苏棠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杨慎死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 杨慎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脖子处一阵冰凉,随即一股剧痛袭来。 苏棠的手很快,一路上他跟着身边的护卫学了很多,他知道,杀人是有技巧的。若想一击致命,抽出匕首,出其不意地往脖子上一抹,这是最快的方式,同时也是最为痛苦的。 他永远也忘记不了杨慎当时的神情,眼睛留的泪是鲜红的,那是血吧,充满了眼眶。 而苏棠的眼神中透着冰冷的杀意,这种杀意,是在无数次逃亡与背叛中积攒而成的。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江风寻的话未必可信,说不定他也是想利用自己向皇室报复。 然而,在他出手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不在乎的,什么情谊,什么兄弟,都不重要。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复仇。在这漫长而痛苦的逃亡生涯中,所有的背叛、所有的苦难,都是他复仇的理由。 看着杨慎缓缓倒下,苏棠的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他缓缓蹲下身子,将匕首从杨慎的脖子上抽出,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着血迹。“杨慎,你我曾经的情谊,今日便到此为止,对不起了。” 苏棠在祁连山呆了好几天,师父一点一点的将他的容貌变得和杨慎一模一样。每一次银针的刺入,每一抹药膏的涂抹,都仿佛是在苏棠伤痕累累的心上又划上一道。 江风寻则告诉他这些年杨慎在军中如何行事,怎样应对杨家人的猜忌与试探。 三日后,苏棠的容貌已与杨慎毫无二致,他本就会写杨慎的字,知道他所有的往事,后来,也学会了他的武功。 所以他如今,就是——杨慎。 祁连山的中只留下了一座孤坟,无名无姓。 苏棠再见到谢月凌的是慌乱的,可她却没有认出自己,也是,他连自己都认不自己了。 他模仿杨慎,表明情意,和谢家联姻的好处不必多说,别人的注意力也就会在杨谢联姻之上,而不会发觉这个杨慎...不是原本的那人。 谢月凌说和苏彦说想见我一面,我见了,所以将王家之事交付给她也不算失信吧。 他本以为谢月凌对他会是疏离、冷漠、甚至是厌恶,却独独没想到会是杀意。 五年的时光,变的不只是他,还有曾经那个小女孩,原来谢月凌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还不断派人追查他,想杀他。 既然三皇子是你夺权的希望,那我就将这希望毁掉。我永远不会害你,但我要让你痛,让你和我一样痛,一样的一无所有。 第69章 终是相见 “问酒仙”是之前周后等人开的店,背后支持的怕是闲云山庄或者别的什么势力。旱灾过去了以后,他们这群人,一部分回了九原老家,接着生活,还有一部分想闯荡的,就留在上京这里经营酒馆。 沐映也和他们一直合作着,有谢月凌的资金支持,映味小筑的规模也扩大了不少,在上京也有了不错的口碑,西北的独特风味也吸引了不少远客。 谢月凌坐在“问酒仙”二楼的厢房内,手中轻握着一盏温热的茶杯。昕寒靠在窗边,双眼紧闭,而脸色有些泛红,雕花木窗半掩着,雪花夹杂着微风,悠悠飘入。 谢月凌没想到,不过才哄他喝了两杯酒,就开始醉了,如今还躲着自己。 “这里不安全,那个人不怀好意。”虽是醉了,昕寒却还有判断,上次来这地方就出了林逸风的事,如今苏棠又约在了这,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谢月凌微微颔首,放下茶盏,语气淡然:“没事,我也没安什么好心。我和他彼此彼此,不过他得带多少人才会让我吃亏。” 谢月凌瞥向窗外,只见亲卫们如松柏般挺立,将整个“问酒仙”围得水泄不通。她并非要对苏棠不利,而是深知苏棠心中的怨气,担心他一时冲动,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我从未与他交过手,不清楚他的武功究竟达到何种境界。倘若他是绝顶高手,一旦发难,我会全力拖住他。届时,你务必即刻下楼,让亲卫护送你安全离开。”昕寒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警惕着周遭的动静。 谢月凌轻轻摇了摇头,眉眼间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绝顶高手?不可能的,若真是绝顶高手,还见什么见,直接拿到杀到我面前就好了。再说了,我和他的关系还不至于到了水火不容、王不见王的地步。”” “灭门之仇,还不算差?”昕寒转过头,语气里多了一丝责备。此前,谢月凌之前已经和他说了个大概,但诸多细节并未提及,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二人是有大仇的。 “父辈恩怨罢了,与我何干。”谢月凌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微微闪烁,“父辈的恩怨就该由父辈自己解决。除非他爹能活过来,否则这些陈年旧账不该由我们这一代来清算。”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多时,崔诏匆匆赶到门口禀报:“郡主,人已经到了。” 紧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着一袭青衣,身形挺拔,步伐稳健,只是面容普通,看起来毫不起眼,转瞬就能淹没在人潮中。 苏棠踏入厢房,目光在谢月凌和昕寒身上扫视一了一会,“宝儿,好久不见。” 谢月凌半靠着,笑道:“苏公子如今一介草民,该叫我郡主。” 苏棠顿了顿,随即行礼道:“郡主安康,草民还以为这次见面只有你我二人。”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一旁的昕寒身上,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谢月凌让他回避。 “不必看他了,他留在这里是保护本郡主的,不是外人。坐吧,进入正题,你不就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吗,我可以告诉你,但你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苏棠眼中闪过怨恨,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随后点了点头:“好,我爹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畏罪自杀还是有人动了手。” 谢月凌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畏罪自杀?准确来说,是为了苏家上下,包括你的所有人而畏罪自杀的。” “那我爹到底是被谁陷害的,是王兼文还是...另有其人。”苏棠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谢松年的名字,王兼文他有些把握,毕竟还抓到了当时王家追杀他的刺客。而谢松年,他无半分证据,只是推测。 “你如何知道,你爹是被陷害的,不是真的犯下了罪过。” 苏棠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关节泛白。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因为那是我爹!我爹一生清正,忠心耿耿,从没贪过一两银子,他哪来的钱,哪来的人去谋反!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信你不清楚!” 谢月凌放下茶盏,目光直视苏棠,“又不是我爹,我清楚什么,呵,我爹我也不清楚。据我所知,你爹不是被冤枉的,他杀了杨将军,也就杨慎的爹——杨盛云。” “不可能!”“苏棠一脸不可置信,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我爹和杨盛云毫无仇怨,杀了有什么好处?反而沾了一身祸事!” “怎么不可能,如何不可能。”谢月凌冷笑一声,语气骤然凌厉起来,“苏棠,经过这么多年,你也该有点眼力了吧。苏岩当年是是陛下心腹,就是连我爹这个做妹夫的都比不上的。但凡有一点可能,陛下能不为你爹翻案?” 苏棠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呵,陛下,我爹有用的时候是忠臣,没用的时候就是弃子,他怎会为了颗弃子和世家说不呢。” 谢月凌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嘲弄:“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觉得当年的事,是王谢两家冤枉你爹的吗,也对,派去杀你的人谢家也有份。” “所以,作何解释呢?”苏棠眼中的质问毫不掩饰。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我都告诉你吧。”谢月凌缓缓开口,暗藏锋芒,“王家人追杀你不难想,苏将军在前朝就因为不肯听王兼文的话,非要告人家克扣军饷,早得罪死人家了。所以你爹杀杨盛云的证据是王兼文交给陛下的。不过,我爹早知道这事了,你也知道,我们父女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苏将军事生是死对他都没关系,所以他回陈郡老家避过这件事,两边也不得罪。”谢月凌条理清晰地讲述着,神色坦然。 这话谢月凌可没坑他,虽然证据最先是谢家得到的,可这烫手山芋转眼就交到王兼文手上,和谢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月凌停顿片刻,目光幽深地看着苏棠,“至于我爹为什么也派人杀你?还不是因为我当年放了你这事,瞒不过他,自然也瞒不过王兼文,我爹为了不让这事传的沸沸扬扬,也就不得不替我收拾烂摊子,派人追杀你这个,可能威胁到我的钦犯了。” 苏棠沉默良久,最终嗤笑一声,“所以这一切都和谢家没关系,是我草木皆兵了。不过,你以为我会信你的一面之词?”苏棠自然不信,谢月凌和谢家一条心,自然说话做事都是向着谢家,这番话还不知道有多少水分。 谢月凌耸了耸肩,语气漫不经心:“信不信由你,不过,如今你除了信我的话,还能谁愿意告诉你当年之事。” “说了这么多,我父亲不还是没有洗脱罪名,谋反和刺杀朝廷重臣,不都是一个死。” “当然不一样。”谢月凌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谋反那是你爹有不臣之心,背叛陛下。刺杀重臣,是因为他忠心耿耿,毕竟,他二人无冤无仇不是吗?” “你是说……”苏棠的声音陡然拔高,好像有什么东西,没错,他一直忽略的东西,有了头绪。 “所以,要想知道真相,你最好亲自问那个人。好了,我言尽于此,该我问了,你答我三个问题就好,我真是亏本了。” “你问。” 鎏金烛台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将谢月凌与苏棠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忽长忽短。 谢月凌字字清晰地问道:“毒死萧和昶的药,是你指使虞大夫给他的吗?” 苏棠闻言,身子微微一僵,阴冷一笑:“是,是我指使的,我也知道他的王妃恨死他了,一切是我计划的。” “为什么呢,按道理你不应该对付大皇子,是太子,毕竟他的舅父才是王兼文。”谢月凌早已没了先前的怒气,此时再问萧和昶,剩下的只是疑惑了,苏棠何必与虎谋皮,要让萧明远知道了他是谁,不是死定了。 “萧明远没你想的这么蠢,杀他要难的多,老皇帝逼死我爹,我杀他一个儿子,谢松年追杀我,我杀他一个外甥,至于你……”他顿了顿,话锋如刀般刺向谢月凌,“大概是想让你怨恨我吧,你当年,救错了人。” 谢月凌闻言,面上不动声色,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确实,我救错了人。如果当年,我狠一点,直接杀了你就好。” 话虽如此,可思绪飘回往昔,谢月凌心里清楚,如果回到当初,自己也不会杀他,是留住他。如今的她才知道,留住他才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大家都能活下去。 苏棠向前一步,语气蛊惑道:“所以宝儿,还有机会,你要狠一点。” 谢月凌抬起头,轻笑一声,“会的,一定会的。” “还有两个问题是什么,问吧。” “先放着吧,以后再问你。你走吧,下面都是我的亲信,不会将你我今日相见的事泄露半分,至于别人,我想你能管住他们的嘴。” 谢月凌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捅破这一切,今日所说的一切,就当是她的报复吧。 “自然。”说罢,他转身迈向门口,此时天色已晚,衣袂被烛光反射映在墙上。行至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谢月凌一眼,那目光中,有不甘,有怨恨,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 谢月凌望着苏棠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寒风从敞开的门中灌进来,险些吹灭了烛台上的火苗。 第70章 神医紫苏 昕寒就站在一旁,静静听着谢月凌与苏棠的对话。虽然醉意未散,也听了个明白。待厢房门再次合上,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索 片刻后,他侧过头望向谢月凌,“这人?我见过。” “什么!你能看见了。”谢月凌下意识地伸手拉起他的手腕,在他面前挥舞了几下,试图确认他是否真的恢复了视力。 昕寒摇了摇头,嘴角浮现无奈的笑容:“不是看见过,是遇见过。” 哦?“谢月凌松开他的手,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他是谁呀。” “杨慎。”昕寒毫不犹豫的说出了答案。 谢月凌原先以为他是在说笑,毕竟他看不见,自己也只是随口问问。然而此刻,他的回答却让她心头一震——难道昕寒真的认出了那个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忍不住追问,“他的面容、声音、身形都不相同,难道是内力?话本里都说每个人的内力波动都是独特的,你曾经和杨慎交过手,所以……”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想要抓住某种可能性。 昕寒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此人身上没有内力波动,看着像是不会武功的人。但现在看来,我猜对了。” “那是为何,你这么笃定的说他是杨慎。” 昕寒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鼻尖,“味道,我初遇杨慎的时候,他的身上有一种死寂的味道,就像枯叶腐烂在泥土中的气息,又像深夜无人荒野里的冷风。刚刚这人身上有一模一样死寂的味道。” 谢月凌怔住了,随着苦笑了一声,若是早些让二人相见就好了,自己也不会被耍的这么惨。 窗外,雪花依旧飘落,映衬着屋内的寂静。谢月凌站起身走到窗边,抬手推开雕花木窗,任由寒风吹拂脸颊。 远处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天色也暗了下来。她望着那一片朦胧的白色,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次,希望我不要被骗了。” 昕寒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靠在墙边,闭上眼睛。他知道,有些敌人并不会因为表面的伪装而减弱威胁,反而会因此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郡主,崔家世子在门外求见。”崔诏在门口低声传话。 崔玉珩?那个书呆子,来找打么。谢月凌回上京不久听父亲说定下了她和崔玉珩的婚事,这事崔玉珩肯定早就知道,但一路以来,他却没透露半点,虽说最后解决了,但她还是不想搭理崔玉珩的。 “让他进来吧,昕寒,你先出去,我和他单独聊聊。” 小半个时辰后,崔玉珩走出来,路过门口时,他有意地看了昕寒一眼,而后便走了。 待崔玉珩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谢月凌打开门,走了出来。“昕寒,你有听见我们说什么吗?” “不曾。”昕寒微微摇头,语气平静。 “哦,那好可惜噢,可惜你鼻子灵,耳朵不灵。。” 其实,昕寒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只是他将话偷偷的放在了心里。 崔家虽为文臣世家,以书香传承、谋略见长,但其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崔玉珩的三叔,更是西营的守将,在朝堂军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今的太子殿下,更是对其极力示好,试图拉拢对方,为自己日后登基称帝增添助力。 谢月凌知道,若自己与崔氏联姻,这一消息一旦传入萧明远耳中,他定会心生猜忌,这可就乱了套了。 因为太子立定,谢家在朝堂的地位变得尴尬微妙,原本三皇子的人也开始另寻出路。 太子党羽与谢国公在诸多朝政事务上意见不合,关系紧张。 但谢家世子谢克己却与太子来往频繁,且在太子的一路举荐之下,仕途顺遂,官职不断高升。 与此同时,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得不将一些国家大事交予太子处理。由此,开始选择低调行事,不引起太子殿下的过多关注。谢国公更是以抱恙为由,深居简出,在家休养。而谢月凌,也借着各种借口,离开上京。 谢月凌在离开之时,曾问过谢克己,“为什么背叛自己,甘愿替萧明远挡刀?” 他说:“只有萧明远能让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必再被人指着脊梁骨说,这就是那个歌女的孩子。” 谢月凌旋即说道:“跟着我,同样可以。” 谢克己轻轻摇头,“那不一样,靠着你,我依旧是那个被人瞧不起的贱种。只有靠自己,才能摆脱谢家的阴影。” 谢月凌闻言,一时语塞,她不得不承认,谢克己说的字字句句不无道理。自己当初,何尝不是将他当作一枚棋子?如今,棋子有了自己的思想,开始背离棋手的掌控。 “你不怕我用子母同心蛊要了你的命吗?” 谢克己却神色坦然,微微抬起头,“我还有价值,妹妹不会要我的命的。只要我还在,哪怕太子登基,念在我的情分上,也不会对谢氏赶尽杀绝。” 听到此话,谢月凌暗骂,我怕对谢家赶尽杀绝的,就是你。 最终,谢月凌只对谢克己说了一件事:告诉他一件萧明远一直想查的事,王德妃不是因为害死皇后的孩子被杀的,皇后身边的榆姑姑知道当年之事。” 关于此事,宫中一直流传着各种说法。最为广泛的传言是王德妃害死了皇后的孩子,而后被皇后下毒致死,但这些终究只是传闻。 此事,一直如同扎在萧明远心中的一根刺,让他耿耿于怀。 最近谢月凌结合前事,四处打听,才一点点还原出当年事件的大致轮廓。 那时,王德妃诞下皇子,王家势力蠢蠢欲动,似有扩张之势。陛下深知外戚干政的危害,为了避免皇子长大后被外戚操控,便借题发挥,除掉了王德妃,一举切断了皇子与外戚之间的联系。 从一开始,陛下便有意着重培养萧明远,放任萧和昶与谢家勾连,也不过是让谢家以为萧和昶备受重视,有望继承大统,从而稳住了谢家去对付王家。 之后,谢月凌便带着昕寒离开上京,这一去,就是四年。 听陈沐云陈大夫说,神医谷新出了一位神医,对‘天生弱症’很有研究。 所谓“天生弱症”,是一种先天性的气血不足、经脉闭塞之症。据说这位神医曾治愈过几个病例,因此声名远扬。 原本谢国公是打算派人去神医谷请人的,可谢月凌想,反正待在上京也无趣,倒不如趁此机会顺便走走,看看这世间美景。 二人离开上京,一路向南,直奔神医谷。 听说神医谷位于群山深处,四周云雾缭绕,宛若仙境。是天下医者的圣地,聚集了无数名医与奇珍药材。 经过数日跋涉,谢月凌与昕寒终于抵达神医谷,谷内房屋看着并不起眼,就像是一般村庄一样,青石小路两旁长满了野草,大片的农田里,麦子沉甸甸地低垂着。 谢月凌和昕寒走上前去,向一位正在田间的中年男子打听:“大哥,这是神医谷?” 中年男子直起腰,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道:“对啊,你们是来看病的吧?如今正是收麦子的时节,大家都忙得很,你们想问谁给看病呢?” 谢月凌连忙说道:“大哥,我们想打听刘子素神医在何处。” 中年男子挠了挠头,“紫苏?哦,就在前面右弯那块田割稻子呢,你们去找他吧。” 谢月凌忍不住纠正道:“是子素,刘子素。” 中年男子却摆摆手:“这谷里就一个叫紫苏的,去吧去吧。 谢月凌心中嘀咕,子素变紫苏,这名字瞬间俗气了几分。 二人沿着中年男子所指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在田间忙碌。谢月凌走上前,恭敬地说道:“您是子素神医吗?在下来求医。” 刘紫苏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在谢月凌和昕寒身上扫了一圈,“噢噢,等着啊,等我收完这几亩麦子,就给你瞅瞅。” 谢月凌一听,这几亩,收完得什么时候,“收完!等你收完,我骨灰都凉了。” 刘紫苏却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说话可真不吉利。你这看着就是弱症,都活了这么多年了,一时半刻哪会死呢。” 谢月凌见刘紫苏如此笃定自己的病症,看来这人确实有几分本事。“我给您钱,你先给我看病?*” 刘紫苏却摇了摇头,“你的钱我肯定能赚着,但是这麦子我得先收了。这要是过了季,可就耽误种新麦子了。” “我花钱请人给您种。” “大家都忙着呢,哪有人手啊。要不,你下来给我种?” 谢月凌看了看自己这身,又瞧了瞧那满是泥土的农田,面露难色:“我哪会啊。” 刘紫苏瞅了瞅谢月凌,忍不住嘲笑:“瞅着也是,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看着就半死不活的。” “放肆!” “你是上京人士吧?动不动就喊大胆、放肆,神气的很呐。” “是又怎样。” 刘紫苏目光转向昕寒,说道:“不怎样,我不歧视上京人。你叫你旁边那个呆子下来,和我一起割麦子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镰刀随意地指了指昕寒。 第71章 为人师表 谢月凌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才是呆子,你看不见,他眼睛不方便。” 自己的男人自己都没怎么使唤,轮得到别人使唤?还说昕寒呆,他呆也只能谢月凌自己说。 刘紫苏不紧不慢地直起腰,“人家江湖人士,看不见也比你强得多,割麦子而已,小事情啦。” 昕寒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争论,轻声对谢月凌说道:“渺渺,我确实可以。” 谢月凌一听,一把拉住昕寒的衣袖,“不准去,多累啊。” 刘紫苏在一旁瞧着,又开始起哄,“你看他壮得跟牛一样,能累着什么?快来快来!” 昕寒终究还是下到田间,摸索着伸出手,在田边拿起镰刀,割起麦子来。 见昕寒都下去了,自己也不好闲着,谢月凌一咬牙,将宽大的衣摆绑紧,挽起袖子,走下田埂, “呦,大小姐下来啦。”刘紫苏看到谢月凌的动作,忍不住揶揄道。“怎么,看不下自己小情郎受苦?” 谢月凌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她自然是会割麦子的,只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青云山的道观也是有农田的,农忙时师父就带着徒弟下田割麦子。 尽管谢月凌总能找到各种借口溜走,但偶尔还是会被师父逼着参与几次,只是也割的不多,没多久就跑了。 她弯下腰,开始割起麦子来。然而,她毕竟是千金小姐,又很久没割过麦子了,没割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手上也磨出了几个水泡,疼得她直皱眉。 刘紫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我就说你干不了这活儿吧。” 谢月凌瞪了他一眼,反驳:“快割吧神医,明天要下雨了。” 紫苏摇头,表示不相信,你说下就下,天庭是你家? 傍晚时分,整片稻田终于被清理干净,三人疲惫地坐在田埂上休息。 “喂,大小姐,你要是多下几回地,说不定还真能成为庄稼地里的好把式呢?”刘紫苏斜靠在一捆稻草上,悠悠开口。 谢月凌不禁“哼”了一声,揉着酸痛的胳膊,越想越离谱。这神医谷怎么没半分仙境的模样,自己分明是为了看病,怎么莫名其妙就下地干起农活来了呢? “好了,经过一下午的观察,我大概也看清姑娘你的病症了。天色也不早了,先去我家中住一晚,明日一早我便给你配药针灸。” 谢月凌听闻,疑惑地看向刘紫苏,追问道:“就这么看清了?”一般不都是先把脉的吗,这该不是个骗子。 刘紫苏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说道:“都说是神医了,自然有这本事。再加上姑娘身上那颗‘还魂丹’,我保姑娘这二十年能无恙。” 谢月凌撇了撇嘴,“才二十年,不能长命百岁嘛?” 刘紫苏一听,指了指村口的方向,“村口在那,姑娘慢走不送。” 谢月凌见状,连忙妥协,说道:“行吧,二十年也比现在好多了。” “诊费一万两。”刘紫苏坐回田埂,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一万两!你这不是抢钱嘛!” 刘紫苏心说,就是抢呀。 “别人或许缺这钱,你肯定不缺。你的病一看就是经过多人诊治,甚至用了不少奇珍异草,还有还魂丹在手,定是非富即贵,背后有权柄撑腰。”他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你应当和我学算命的,算得可真准。” 刘紫苏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会算命呐,那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这钱对你而言,一年就赚回来了。” 谢月凌歪着头,好熟悉的话术,“你该不会是,劫富济贫,专宰有钱人的吧。” “我岂是这种人,在下都是一视同仁的。”刘紫苏一阵心虚,实际上,被这姑娘猜对了,自己还真就是专门宰那些有钱人的。 “我给你两万两,剩下一万两,就义诊帮,那些没钱治病的人吧。” 刘紫苏拱手说道:“姑娘大义之人啊。” “毕竟,这些钱我一年就赚回来了。” 三人来到刘紫苏住的小院中。院子里地种满了各种药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还有只大黄狗,看样子是专门养来看这些药草的。因为谢月凌看到一朵绿色的花,好奇的想去摸摸,就被小狗警告了。 刘紫苏端来两碗热腾腾的粥递给谢月凌二人,还有几碟子小菜,看样子就是很穷。 “说起来,我有个疑问。”谢月凌接过碗,问道,“神医谷,怎么看着不像神医谷,还有,你一个神医,怎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而且,看你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像大夫,倒更像……”她顿了顿,指了指外面的农田,“像个农夫。” 刘紫苏笑了笑,“庸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一定非要穿金戴银、住在高楼广厦里。这里安静,能让专心研习医术,还能顺便种种地,挺好的。” 接下来的两年时光,谢月凌和村长商量,在药王谷购置了一处小房子,与昕寒安稳地住了下来。 每日,她按时服用刘紫苏配的药,隔几日,便去刘紫苏处针灸。 日复一日的调养中,谢月凌也觉的自己的身体逐渐好转了,不再像从前那般虚弱,心悸,每至秋冬便卧病在床,情绪激动便头晕了。 在这期间,谢月凌也对药王谷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原来真正的神医谷隐匿在更深处的山上,有位医术超凡的神医在此隐居,轻易不见外人,只有在下山义诊之时,会挑选一些有资质的弟子带入山中,传授医术。 学有所成的弟子,有的选择下山,悬壶济世,像虞大夫、刘紫苏便是如此;而有的则留在山中,传承衣钵,让医谷的医术得以代代相传。 在村子里住的久了,谢月凌越来越觉得这里的民风淳朴,非常宜居。刚搬进新家时,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连米缸都是空的,村民们见他们这对“小夫妻”生活不便,纷纷自发地送来粮食。 谢月凌向来习惯用钱财答谢他人=,这次也不例外,她刚要掏出铜板,村民们却纷纷摆手,满脸笑意地说道:“哎呀,这小夫妻不懂过日子嘞,这点蔬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不值啥钱。”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下山采购的时候,在集市多买些肉、点心和布料,挨家挨户地分送给村民们,毕竟还得在村子里住上好些日子,得打好关系不是。 起初还有人推辞,但谢月凌笑说,以后要是再拿婶子的菜,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这他们才收下,嘴里不停地说着要啥来家拿的话。 谢月凌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当上夫子了。一日,她如往常一样在自家院子里看书。来了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的问书上的东西是什么,谢月凌才发现,这群孩子竟然都不认字。 一番打听后得知,学堂都远在镇上,这偏远的山里根本没有夫子前来授课。这里的村民们生活本就不富裕,也拿不出多余的钱财送孩子去镇上的学堂读书。大家原本也想凑钱请个夫子来山里教书,可凑不出足够的束脩,孩子们便只能一直当“睁眼瞎”。 不过谢月凌平日里看的大多是道家典籍,在文学启蒙方面虽不算精通,但识字教学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她去集市上买了些《三字经》教孩子学字,学完《三字经》,接着便是《千字文》,之后还有《论语》……谢月凌便这样教着他们,反正自己带了不少钱,不如花了算了,带回去怪麻烦的。按师父的话,积德行善不是。 村里的村民们见谢月凌热心地教孩子识字,纷纷不留自家孩子在家干活了,而是将孩子送来读书,还带来了自家种的麦子、新鲜的蔬菜,当作给谢月凌的束脩 一时间,谢月凌家中的粮食堆得越来越多,几乎都快堆不下了。谢月凌和昕寒两人根本吃不完,所以她特意在村里请了一位手艺好的大娘,把粮食煮了,留学生在家里吃中午饭。 有些孩子实在闹腾,坐在书桌前没一会儿就开始坐立不安。谢月凌看着他们那副模样,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学堂的调皮模样。 要是让祭酒见她如今竟然在教孩子学问,,怕是得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然后又会笑骂她不可贪玩,以免误人子弟。 所谓是“有教无类”,谢月凌就让那些闹腾的孩子和昕寒学些防身的武术,孩子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谢月凌见状,和他们定下规矩:只有学完规定的字,才可以去学功夫,不然就全部让爹娘拎回家,吃“竹子炒肉”。 读书识字至关重要,虽然谢月凌并不喜欢读书,但也明白读书的好处。 多识几个字,总比不识字强得多,若是将来有机会出门闯荡,即便迷路了,只要能写出镇子的名字,也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也不会因为不识字,稀里糊涂地签了契,被人骗得倾家荡产。 第72章 宜嫁娶 村门口,暖阳如纱,谢月凌惬意地靠在村口那棵枝老槐树下,手里捧着一把瓜子,悠哉游哉地嗑着,再和婶子聊聊天,眼睛时不时瞟着远处,做颗望夫石。 如今的昕寒,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充实,不再像从前那般奔波于江湖,接各种悬赏令,而是当起了一名猎手。 村里人都说,这小伙子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干的很,又会做饭,又会打猎,人谢夫子跟了他,真是好。最重要的是,瞧瞧他那壮实的身板,一看就是个能疼媳妇的主儿。 一旁年轻些的小媳妇听着脸都红透了,年纪大的则接着打趣,这是他们做长辈难得的乐趣。 昕寒自然不懂,婶子们说的时候,只是一个劲的挑水干活,显示自己的能干。 可谢月凌懂啊,每次听到婶子们的这些话,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不知该不该一起说笑,毕竟自己都是夫子了,得时刻注意维护师道尊严。 谢月凌如今已近晋升成夫子了,她可是底气十足,毫不心虚,自己曾经堂堂国子监学生,做夫子也是绰绰有余。 如今教完了大孩子识字,还得教算筹等等...她这个夫子忙得很。 正想着,张大婶风风火火地朝谢月凌走来,脸上笑开了花:“呦呵,谢夫子,我跟你说,过两天你们成亲的时候,可千万别去山下买鸡啦。我们村里的大伙一商量,凑了足足十几只大肥鸡呢!从山下买了再送上来,那鸡指定不新鲜了。咱自家养的鸡,活蹦乱跳的,那才叫一个好呢!” 谢月凌一听,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连忙说道:“哎呀,张大婶,这可太感谢了!到时候还得仰仗婶子们多帮忙搭把手,您也知道,我这厨艺呀,实在是拿不出手,还得靠婶子们大显身手,让大伙吃得开心。” 张大婶拍了拍谢月凌的肩膀,“成成成,包在我们身上!谢夫子,你可别老想着花钱请人帮忙,这钱呐,得省着点花。以后有了娃儿,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还得盖大房子。” 谢月凌用力地点点头,操着已经说得十分地道的当地口音,笑着回应:“好嘞,好嘞,张大婶,我还得多学学!”这一年来,自己把这边的话学的七七八八,能够正常交流了。 说起来成亲这事,说起来成亲这件事,谢月凌总会忍不住抬头望天,她原本可没打算这么早就成亲,至少在她的计划里,这事儿还远着呢。可是怪就怪她,道心不坚,上了小妖怪的当。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了,昕寒在屋内捣鼓了好一阵儿,才磨蹭地走到谢月凌面前,犹豫了许久,才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渺渺~我好看吗?活像个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正喝着水的谢月凌,听到这话,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昕寒。只见昕寒白皙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红晕,可不就是自己的昕寒嘛。 于是,她点头说道:“好看呀,公子这般剑眉星目,肌肤更是皮白肉嫩的,看得本妖都馋了,真想尝尝公子的肉甜不甜。” 谢月凌本只是随口说笑,可昕寒却当了真,只见他缓缓凑上前来,双手轻轻摸索着,捧起了谢月凌的脸,而后微微俯身,在谢月凌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你来尝尝。” 谢月凌只觉得喉咙一紧,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自己道行还浅,还得多修炼一二,如今被个呆子闹得脸红。昕寒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脸颊上,她感觉自己都要被这股热气给融化了。 心里虽这般想着,可谢月凌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她可不能在昕寒面前落了下风。这么想着,她朝着昕寒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一触即分,她只觉得那触感好软,好软,似是觉得不够,谢月凌心一横,又狠狠地点了一下。 昕寒自然感觉到了,只是脸红着轻笑回应她,渐渐地两个人都闹得面红耳赤。 昕寒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认真地说道“渺渺,我们成亲吧。” “!成亲?” 昕寒歪着头,满满的期待。“是,成亲,不好吗?” “太快了吧。”谢月凌下意识地说道,成亲这事儿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昕寒听此,一脸沮丧,看着可怜兮兮,谢月凌一见,便有些心疼了,连忙抱住他,抚着他的背脊。 昕寒一听这话,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满脸沮丧,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谢月凌见他这副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连忙伸手抱住了昕寒,轻轻抚着他的背脊,“怎么突然提成亲了呀?” 昕寒将头埋在谢月凌的肩头,声音带着一丝委屈:“不是夫妻的话,万一有一天我变得不好看了,你就去找别人了。”在他心里,只有成了夫妻,两人才能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傻子,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找别人。”谢月凌拍了拍昕寒的背。 “说到底,你就是不认账,你尝了我‘肉’,却不负责。” “尝了?好吧,算是尝了尝。”谢月凌伸手捏了捏昕寒的脸,只觉得他此刻的样子可爱极了,“这么想成亲?” “想!想得不得了!”昕寒用力地点点头。 “那就成吧。”谢月凌看着昕寒那副可爱的样,她心想,省得这呆子天天疑神疑鬼,总怕自己被别的人勾了过去,搞得每天都跟个怨夫似的。 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敲定了成亲这件事。谢月凌掐指一算,一月过后便是一个极好的黄道吉日,于是就此把成亲的日子定了下来。 昕寒得了这好消息,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没一会儿,他就偷偷把这事儿告诉了村里某位调皮捣蛋的孩子王。 这孩子也是个机灵鬼,不出一天,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村子,不到半天工夫,连刘紫苏家的大黄狗都摇着尾巴跑来蹭热闹了。 “哟,听说你们要成亲啦?”刘紫苏晃悠着走进院子,手里还拎着一壶酒,“要不要我帮你们操办?保证办得风风光光!” “你不是大夫吗?”谢月凌放下手中的书,“怎么,改行当媒婆了?” “偶尔也可以干点别的。” 谢月凌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你了,你来晚了。刚刚已经来了五个婶子、六个大叔,都说要帮我们操持呢。” 五月初六,宜嫁娶,天刚亮,村民们便早早起床,为谢月凌与昕寒的大喜之日忙碌起来。 谢月凌坐在房内,由几位有经验的婶子为她梳妆打扮。她们用新织的丝绸为她盘起发髻,插上几支银簪,又替她穿上那件绣满凤凰图案的红色嫁衣。 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脸颊微染霞光,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 “哎呀,咱们村子可从来没出过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张大婶一边整理嫁衣的褶皱,一边啧啧称赞,“这模样,这气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张大婶,您别夸了,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害羞啥?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就该好好美一回!”另一名婶子递给她一杯甜茶,“喝点糖水,以后的日子甜甜蜜蜜。” 与此同时,昕寒也正在另一处,受村民们的祝福,他虽不怎么会说好听话,但对每一位前来道贺的都道了谢,脸上的冰难得化掉,露出高兴的神情。 “小寒啊,你放心,今日有我们帮你操持,一定让你们俩风风光光地成亲!”李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欣慰。 “多谢大家费心了。”昕寒微微颔首。 吉时一到,鞭炮声骤然响起,震得整个村子都热闹非凡。伴随着锣鼓喧嚣,谢月凌在几位年轻媳妇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礼堂。她手中握着一块红绸,另一端则牵在昕寒的手中。 “一拜天地——”村长洪亮的声音响起,两人齐齐跪拜。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之后,众人将新人迎入新房,孩子们围着桌子抢糖果,喊着:新娘子,新娘子! 婚宴设在村中央的空地上,长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炖得酥烂的大肥鸡、红烧肉…… “来来来,敬新人一杯!”刘紫苏率先举起酒杯,满脸笑意,“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谢月凌与昕寒共同举杯回应。 席间,村民们轮番上前敬酒,有调皮的孩子爬到椅子上,指着谢月凌喊:“谢夫子,你什么事后能娶媳妇呀。” 谢月凌忍俊不禁,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小不点,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夜深人静,宾客散去后,谢月凌与昕寒终于回到了新房,屋内点着几盏红烛,烛光摇曳。 谢月凌一进房,便直接扑倒在床上,像是一滩被晒干了水分的泥巴,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若不是不吉利,她真的很想说,自己和尸体没什么区别了。 第73章 上京兵变 昕寒听到她的抱怨,上前给她捏了捏肩,“累坏了吧?” “可不是嘛!”谢月凌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地瘫在床上,瞪着屋顶叹气,“以后要是再有这种场面,我宁可逃到山上去。” “那可不行,你得带上我。” 谢月凌撇了撇嘴,闭上眼睛享受他的按摩,嘴里却仍不饶人:“那得看你表现。” 昕寒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反驳,“渺渺,我去打些热水,给你洗个澡好不好?” 谢月凌点点头:“好喔……不过别麻烦了,随便擦擦就行。” “怎么能随便?”昕寒站起身,语气温柔能滴出水来,“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必须好好收拾一番。放心吧,我会小心伺候你的。” 他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很快就端来了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还带了几条干净的毛巾。他将水盆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然后蹲下身,握住谢月凌的脚腕,帮她脱下鞋子。 谢月凌也不扭捏,她也是被人伺候长大的,如今不过是换了夫君来伺候。 昕寒先是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的双脚,再慢慢往上挪,指尖偶尔触碰到她的肌肤,让谢月凌忍不住颤了颤。 洗着洗着,谢月凌突然想起一个大事,她好像忘记了一件有关人伦的大事。昕寒...好像是不懂的,自己...好像没有教过他,那今天...不是要靠自己了。 她坐起身来,看着昕寒,磨磨唧唧的说:“昕寒,你知道什么是夫妻吗?” “相依相守,同甘共苦,永不分离。” 谢月凌听了,忍不住扶额叹息:“不是,这个有点太泛了,我直接点,你知道怎么有孩子吗?” 昕寒点了点头,语气平静:“自然。” 谢月凌安心了,长呼一口气:“还好,我就说嘛,你这么靠谱的人,肯定有准备的。” “我们每晚抱着睡,然后几个月你就会有宝宝了。”昕寒一句话,谢月凌白安心了。 “成吧,还是得靠我自己教你了。”谢月凌拉起昕寒,让他坐到床上。 “教什么?”昕寒疑惑。 “咳咳……”谢月凌清了清嗓子,“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脱衣服。” 昕寒上来就要扒谢月凌的衣服,谢月凌连忙补充道,“脱你自己的。” “哦。”昕寒闻言,迅速解开外袍,动作干脆利落 谢月凌主动凑近了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昕寒虽然看不见,但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意图,也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谢月凌看着他的唇,而后慢慢轻点,渐渐点到了锁骨之处,又接着往下,她抬眼一看,只见昕寒的呼吸乱了节奏,如玉的肌肤泛起薄红,像宣纸上晕开的胭脂。 她忽然察觉指尖下的触感有了变化,喉结在她掌心滚动。昕寒无意识地唤了声“渺渺”,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意。 看着昕寒的模样,谢月凌愈发大胆,伸出纤指,捏了捏,扯了扯。 谢月凌凑到他耳边,手上却作乱,问:“哪里难受,是这里,还是这里。” 谢月凌揉着它,眼睛却看着昕寒的脸色,愈发凌乱可怜,片刻后,昕寒突然攥紧了她的衣袖,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似是受了极大的惩罚。 “渺渺,好舒服,怎么会这么舒服。”昕寒在她耳边喃喃自语,怕是已不知如今在何处了。 望着他舒展的眉宇,谢月凌忽然觉得这月色太亮,照得人心尖发烫,红烛的火焰依旧跳动着,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翌日一早,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新房,谢月只觉得全身上下像是被人刺杀了几十遍,然后又逼着狂跑了三里地,最后还被一条蟒蛇狠狠绞了一顿。 她看着身上这个缠人的家伙,是真的缠着人,此刻她半点动弹不得。 昕寒的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腰,察觉到人已经醒了,摸索着找到了谢月凌的手背,轻轻亲了亲,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渺渺,我还想……” 谢月凌一听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别想!”她拍开他的手,说道,“你知不知道,道士是要清心寡欲的!我昨晚已经犯戒了,要是让师父知道,要责罚我的。” 昕寒闻言,反而笑出了声:“骗我,我打听过了,你那个道观,道士是可以成亲的。” 谢月凌挑了挑眉,“呦,变聪明了。” “那我想~” 谢月凌差点被他气笑了,伸手捏住他的脸:“我饿了,夫君。” “好,我去给你做。”昕寒乖乖点头,起身穿好衣服” “去吧去吧。”先打发走再说。 “回来,再要。”,昕寒临走前还不忘回头补了一句。 谢月凌想,自己是时候该教教昕寒,什么叫做修生养性,纵欲伤身。 谢月凌觉得,婚后的日子,和从前也没什么差别,顶多就是被窝多了个人,使唤人使唤的更得心应手了。 “尝尝,今天新学的做法,看看合不合你口味。”昕寒期待地说道。谢月凌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故意皱了皱眉头,“嗯……勉强及格吧,还得多练练。” 实际上,她心里对昕寒的厨艺满意极了,但也不可让昕寒过于骄傲了。 夏末,阳光变得慵懒起来。谢月凌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惬意地晒着太阳,时不时地喊一声:“昕寒,给我倒杯茶来,要温的。” 有时候,谢月凌心血来潮,会拉着昕寒一起陪她写字。手把手地教昕寒握笔,可昕寒总是笨手笨脚的,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逗得谢月凌哈哈大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快三年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天,谢月凌如往常一样,看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但谢月凌却觉得自己才疏学浅,索性花钱请了一位真正的夫子来村里授课,并且盖了一间宽敞的新学堂。新夫子是附近镇上的秀才,学问扎实,为人谦逊,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强上不少。。 突然,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进窗内,落在她的手上。谢月凌愣了一下,伸手从信鸽脚上取下信,而后拍了拍信鸽的脑袋,将它放飞出去。 当她看到信封上的印记时,脸色微变,立刻回到房间,拆开信封,许久之后,只自语道:“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昕寒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就察觉到了谢月凌在收拾包袱,“渺渺,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月凌抬起头,看向昕寒,“我要回上京一趟。” “好。”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刘紫苏也没有告知,只留下信笺让刘紫苏和村里人保密自己的去向。 三月后。 上京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皇宫内外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太子萧明远身披玄甲,站在东华门外,身后是数千精锐禁军。火把照亮了整条御道,跳跃的火光映在萧明远脸上,更衬得他眉宇间散发着彻骨寒意。 杨慎与谢克己分立在萧明远身旁,三人的身影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几个怕是早就暗中谋划,如今终于到了图穷匕见之时。 萧明远以“清君侧”之名,率领麾下精锐部队,包围了皇宫。他高举圣旨,声称陛下身边奸佞当道,朝纲败坏,自己身为储君,不得不挺身而出,铲除祸国之人,以保社稷安宁。 可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所谓的“清君侧”,不过是萧明远用来掩盖勃勃野心的幌子罢了。 皇宫内,皇帝正端坐在大殿之上。这几年,他身体每况愈下,愈发孱弱,许多国事都不得不交由太子处理。也正因如此,太子暗中拉拢了不少人手,就连自己派去监视他的杨慎,也倒戈投靠了太子。 朝堂之上,大臣们人心惶惶,乱作一团。有的臣子主张立刻调兵平叛,认为太子此举大逆不道,必须严惩,有的则提议与太子谈判,甚至还有人提出让皇帝禅位,以息事宁人。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一时间根本无法得出定论。 擅调兵马、结党营私、威逼宗室室……桩桩件件,随便拿出一条,都是掉脑袋的死罪。可皇帝却面色阴沉,坐在龙椅上,迟迟没有下令处置。 “陛下,太子已经将东华门封锁,且派兵包围了整个皇城!”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们扬言要‘清君侧’!” 皇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冷笑,眼中满是失望:“朕的好儿子啊,可真是‘孝顺’得很!” 他满心疑惑,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皇位迟早不都是太子的吗?为何太子如此迫不及待,非要发动这场兵变?就算真的夺位成功,也会给自己留下千古骂名,实在得不偿失。 皇帝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冷冷扫过殿内的文武百官。这些平日里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臣子,此刻面对危机,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生怕被皇帝迁怒。 第74章 临阵倒戈 “逆子!竟敢犯上作乱!来人,给寡人集结御林军,将这些乱党一网打尽!”然而,他心里也清楚,御林军的兵力实在太过单薄,且部分将领态度暧昧。 毕竟有谢王两个国公的前车之鉴,众人皆知,从龙之功诱惑巨大,谁能保证这些将领不会为了荣华富贵,临阵倒戈? 与此同时,萧明远正在东华门外指挥军队,早在两年前,他就通过笼络朝臣、拉拢禁军高层,慢慢掌控了京畿重兵。而这一次,他更是利用了皇帝近来身体虚弱、政事懈怠的机会,一举发动兵变。 “殿下,下一步该如何?”身旁的谢克己低声问道。 萧明远眯起眼睛,看向远处巍峨的宫墙。那宫墙,在他眼中,既是权力的象征,更是他多年来的噩梦。无数个日夜,他被困在这宫墙之内,受尽冷眼与委屈。“先控制中枢,再逼父皇退位。”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即将颠覆的不是一个王朝,而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游戏。。 “如果陛下不肯退位呢?” “那就只能请他‘安享晚年’了。” 随着太子的命令下达,禁军开始攻入皇宫。守卫宫门的侍卫寡不敌众,很快便被冲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整个皇宫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萧明远亲自率领一支亲兵,直插入殿中。当他踏入大殿时,看到皇帝并未逃跑,而是神色镇定地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父皇,儿臣今日前来,是为了清除您身边的奸佞之徒,请您放心。”萧明远单膝跪地,语气恭敬,但那眼底深处压抑不住的杀意,却如熊熊烈火,肆意燃烧。 皇帝冷笑:“奸佞?呵,整个朝堂有多少你的亲信,明远,你何必惺惺作态?寡人知道你想做什么。” 萧明远缓缓站起身,挺直了腰杆,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父亲的眼睛:“既然如此,那便请父*皇成全儿臣吧。” 话音未落,几名禁军士兵心领神会,拔刀出鞘,寒光闪烁,瞬间将皇帝团团围住。 “寡人真是好奇,你身为太子,只消等个十几年,皇位迟早是你的,为何还要兵变,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了吗?” 萧明远缓缓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杆,目光直视父亲的眼睛:“我等不了了!一时一刻我都等不了了,这么多年,父皇您到底是把我当儿子,还是当一条随意驱使、呼来喝去的狗?”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怨恨,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是长子,可就因为母亲早逝,无人庇护,所有皇子都能肆意践踏我。您让我做的事,我哪一件不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换来的又是什么?从未有过一句认同!” 皇帝微微一怔,他知道这些年亏待了这孩子,可要做皇上的路,本就是充满荆棘,没有磨炼,何谈成才,“寡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培养你,让你日后能担起这江山社稷!” “培养我?”萧明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满是嘲讽,“赐死我母亲,对我从小就爱答不理,稍有差错便动辄惩戒,还灭我外家。这就是您所谓的培养?” “是谁告诉我的,你母亲是被我赐死的?”皇帝目光一凛,追问道。 “这重要吗?”萧明远怒极反笑,“我兢兢业业,努力表现,却始终得不到您的认可。反观三弟,即便他行事荒唐,您却总是偏袒他。” “这都是为了你!做皇帝,本来就是一条难路,顺顺当当只会让你废了。至于你母亲,外戚势大,江山不稳,不得不为。” “危害江山,不得不为?那谢家呢,他不势大,可你动过他们吗,任由萧和昶和谢月凌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若非我先出手,哪里轮得到我今日在这同你说话。” 皇帝长叹一声,神色有些黯然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的儿子,却发现他已经完全陌生了,“等你日后做了皇帝,就会明白寡人的苦心。” “苦心?”萧明远嗤笑,“你的苦心还是去和三弟说吧。” 就在父子俩僵持不下之时,大殿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阵微风悄然涌入,谢月凌身着劲装从殿内走出,昕寒紧随其后。 两人身后,一群亲卫迅速散开,将皇帝所在的龙椅团团护住,手中长刀出鞘,直指萧明远。 谢月凌看向萧明远,一字一顿道:“萧明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犯上作乱!” 萧明远瞧见谢月凌的那一刻,眼中满是诧异,“谢月凌!这怎么可能!你不是出京了么,为何会在此处?” “臣女听说太子要‘清君侧’,做臣子的自然要来看看热闹了。” 萧明远眉头紧锁,恶狠狠地问道:“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的。”自己谋划许久,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谢月凌向前走了两步,目光看向萧明远,悠悠说道:“哥哥,瞧瞧你这两个心腹,一个是我亲哥哥谢克己,一个是和我自小长大的杨慎,你怎么敢放心用他们呢?” “哼,少在这挑拨离间!克己对我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萧明远冷哼一声,抽出长剑对着谢月凌,“你以为在他们心中,你能有多重的分量?一个女人,岂比得上那唾手可得的功勋,可笑至极!” “呵,不会背叛,谢克己能背叛我,自然也能背叛你。” 话音刚落,一名士兵神色慌张地冲进大殿,单膝跪地,“殿下,大事不好!禁军被另外一群人围住了,看装束,像是东西营和一些豢养的部曲!” 萧明远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万没想到,精心策反来的东西营将领竟会临阵倒戈。而这些将领,当初正是谢克己负责联络的……难不成,谢克己! 萧明远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身体微微一晃,险些站立不稳。他万没想到,精心策反来的东西营将领竟会临阵倒戈。而这些将领,当初正是谢克己负责联络的……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殿下,杨大人投降了,此刻正带着人马朝这边赶来!”又一名士兵匆匆入内,带来了更致命的消息。 “杨慎!是你!”萧明远怒目圆睁,眼中满是血丝,死死地盯着谢月凌,“从一开始,你就安排杨慎潜伏在我身边,是不是?” 谢月凌微微耸肩,心中却是波澜叠起,这和她计划的不一样,杨慎不应该杀上殿来吗,东西营的大队人马还没到,杨慎为何这届投降了。 不过她此时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见她神色坦然:“我可没这般通天的本事,那是他自己的算计。不过,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他为何放着西北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当,偏偏要跑来东宫,做你身边的一条狗?” 萧明远见此变故,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怒目圆睁,大声怒斥:“谢月凌,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插手我的事吗?为何如今出尔反尔!” 谢月凌忍不住大笑,“骗你的啊!你还真信了?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德行,我先前还答应了陛下,绝不主动动你一分一毫,可如今,形势如此,我还是得杀你!” 说罢,她眼神一凛,给亲卫们使了个眼色,亲卫们立刻握紧兵器,摆出进攻的架势。 皇帝看着突然出现的谢月凌,眼中有惊讶,转瞬便化作了然。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看向萧明远,“你终究还是没能,学会怎么做好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皇帝悲叹,可叹自己这个儿子,被人算计到如此地步,也叹自己没有早些勘破,自以为局势尽在掌握。 萧明远咬着牙,心中满是不甘,他环顾四周,只见己方士兵们早已乱了阵脚,而谢月凌一方的亲卫却如铜墙铁壁般,将他们团团围住。“谢月凌,我筹备多年,绝不会功亏一篑!” “萧明远,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形势吗?禁军已然投降,你安排看守外城的东西营人马,此刻也已临阵叛变。御林军就在殿外严阵以待,而谢家部曲,更是尽在我掌控之中。你觉得,你还有翻盘的可能?” “谢月凌!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违背诺言,不得好死!” “我好不好死,就不劳殿下关心了。”谢月凌挑了挑眉,侧过脸对昕寒说:“昕寒,拿下他。” 昕寒闻言,周身气息陡然一变,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朝着萧明远疾射而去。 萧明远见昕寒袭来,猛地一咬牙,抽出腰间佩剑,剑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哼,想擒我,没那么容易!” 他怒喝一声,挥剑迎向昕寒,剑招凌厉,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剑风呼啸,割得空气“嘶嘶”作响。 昕寒不慌不忙,避开萧明远凌厉的剑招。他右手成掌,掌心内扣,直逼萧明远持剑的手腕。掌风呼啸,隐隐有撕裂空气之势。 第75章 质问往事 萧明远见状,急忙抽剑回防,同时脚下步伐一变,试图寻找对手的破绽。 两人身影交错,在大殿中辗转腾挪。昕寒攻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凛冽的气势,剑影翻飞间,似有千钧之力。 萧明远也不甘示弱,剑花闪烁,将自己护在剑幕之中。 “铛!”一声巨响,萧明远趁此间隙剑招陡然一变,直刺昕寒咽喉。昕寒不退反进,如鹞子翻身般跃起,同时左手探出,两根手指精准地夹住剑身。 “你……”萧明远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想要抽回佩剑,却发现剑身被昕寒死死夹住,纹丝不动。 昕寒嘴角右掌裹挟着澎湃的内力,朝着萧明远胸口迅猛击去。萧明远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只能拼尽全力抬起左臂抵挡。 “砰!”昕寒的掌重重落在萧明远左臂之上,一声闷响过后,萧明远重重地摔在地上,昕寒随即用手中寒刀抵住萧明远的脖颈。 与此同时,局势的天平彻底向谢月凌一方倾斜。萧明远的亲信与禁军士兵们,在谢月凌手下的凌厉攻势下,纷纷败落。 皇帝此刻逐渐恢复平静,他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已然明白,此事谢月凌必然参与其中,且谋划已久。 她的每一步棋都走得很早,表面上与谢克己不和,实则暗中安排谢克己成为太子的心腹,还有退婚杨慎,以及对禁军、东西营的巧妙布局,每一环都紧密相扣,环环致命。 可怪就怪自己这个儿子,太过心急,受不住挑拨与诱惑,一步一步陷入了他人精心设计的陷阱。 谢月凌转身,神色恭谨却透着执拗,面向皇帝,郑重其事地行礼,“陛下,萧明远犯上作乱,意图谋逆,此等大罪,天理难容。为正朝堂纲纪,震慑四方,还请陛下当机立断,严惩不贷!”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从谢月凌身上移开,看向被擒住的萧明远,有失望,有痛心,还有无奈。他摇了摇头,声音略显疲惫地说道:“你想要的,如今都已得到了。何苦赶尽杀绝呢?” “臣女不懂陛下的意思,臣女只知谋反是死罪。”谢月凌微微欠身,神色不改,“陛下,萧明远此举,已然动摇国之根基,若不加以严惩,如何能让天下臣民信服?日后,又怎能杜绝他人效仿,妄图谋逆篡位?” “明远,是谁将你母亲是被我赐死的消息告诉你的?” 这一问,仿若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谢月凌的心中也咯噔了一下,看来所谓的计策也没有瞒过陛下,好在没有留下把柄。 萧明远闻言,思绪如麻。他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种种,那些情谊,如今变得模糊不清。从小建立起来的情分,难道真的抵不过家族的利益纠葛? “父皇,你只在乎是谁告诉我的,可儿臣在乎的,是这是不是真相。” 皇帝见萧明远嘴硬,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无奈之下,再次长叹一口气。 “将萧明远幽禁于东宫,听候发落。其余党羽,即刻押入大理寺狱,严加审讯。” 萧明远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满是不甘,“父皇不如直接给儿臣个痛快,幽禁,呵呵,不过是让儿臣苟延残喘罢了!” 皇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人上前将萧明远带走。几名士兵迅速靠近,用铁链将萧明远牢牢束缚住,随后押解着他离开了大殿。 “陛下!”谢月凌见状,忍不住出声,她没想到事已至此,陛下还是要保住萧明远,若是此次一击不成,日后谢氏一族必将后患无穷。 然而,皇帝目光冷漠,并未看向她。 紧接着,谢克己被押送上来,押解他的,正是杨慎。 “谢克己,”皇帝的看着跪着的谢克己,“你身为谢家子,竟助纣为虐。难道你忘了,你的家族曾受皇恩几何?” 皇帝说话时,目光却悄然转向谢月凌,眼神中带着满满试探,似乎在等待着这位好外甥女为自己的哥哥开口求情。 谢克己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臣……罪该万死!” 谢月凌察觉到皇帝的试探,反正事已至此,萧明远绝无登基的机会。如此一来,不管哪位皇子日后登基,对谢氏家族而言,局势或许都不会太过糟糕。至于谢克己,身为谢世子,她绝不能让谢家沾上半点谋反的罪名。“求陛下宽恕太子和哥哥,他们定是受奸人蛊惑,一时糊涂,才酿此大祸。还望陛下念在往日情分,网开一面。” “宝儿,你还是不够心狠啊。”此话似是感慨,又似是惋惜。 “臣女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无需学那心狠手辣之事。臣女只要知晓,如何报效陛下的浩荡皇恩,如何守护家族的荣耀就够了。” 皇帝听闻此言,沉默片刻,随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侍卫:“将谢克己等人带下去吧。” 待侍卫们将谢克己押解下去后,皇帝看向谢月凌,警告道:“谢月凌,这江山姓萧,不姓谢。寡人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谢月凌闻言,跪地磕头,“陛下放心,臣女自然省得。谢家的一切,从来都是为了辅佐陛下,而非取而代之。” 杨慎,不,此时应当称他为苏棠,在一旁瞧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尖锐嘲讽,仿若凄厉风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真的是慈爱啊,这般景象,当真是感天动地,”苏棠仰头,目光直直地盯着皇帝,声音高亢,“可却让别人的孩子骨肉分离,家破人亡!” “杨慎,寡人还未治你伙同太子谋反之罪,你竟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苏棠却丝毫不惧,大声说道:“陛下,你该叫我苏棠!至于谋反,当年你不也是逼宫才登上皇位的吗?如今,你该高兴才是,你的儿子很像你,青出于蓝啊!” “你……你还活着!你真的是苏棠?那杨慎呢?”皇帝仿佛见了鬼一般,当年他派去跟着苏棠的人跟到西北就丢了,他还在为是杨氏那些老东西猜到了什么,将苏棠做掉了。 “死了。”苏棠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你!”皇帝手指着苏棠,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陛下都能亲手将自己的结拜兄弟赐死,我如此做,又有何奇怪。” “当年之事,并非你想的那般。” “非我想的那般,当年之事,难道不是你命我父亲去杀杨盛云的?不是你下令将我父亲压入大牢的?不是你用整个苏家的性命威胁我父亲自尽的?” 每一个问句,都如重锤,敲击在皇帝的心坎上。一点点揭开了当年的伤疤。 “是,不过又如何?斯人已逝,如今什么都更改不了了。”皇帝话很是无耻,但却是真的,人都死了,过去这么多年骂谁还记得当年有这么一个人呢。 “更改不了?”苏棠的声音骤然提高,近乎嘶吼道,“我要你下罪己诏!陈明事情真相,昭告天下,还我父亲清白!我父亲忠心耿耿,听命行事,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皇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绝不可能。”罪己诏,这不仅会让天下之人诟病自己,皇家威严扫地。“若你没有投降,太子谋逆成功,或许他会为你父亲沉冤昭雪。但寡人绝不会下此诏书!” 苏棠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指自己的咽喉:“萧明远为了保险起见,已经提前将你其他几个子嗣掌握在手里了。不才,正是我的人手在看着他们。若您不愿意下罪己诏,我即刻便自尽于此。而我的死讯若传出去,您的那些孩子都会先您一步踏入黄泉!” “你真是胆大妄为,你!你!”皇帝又看向谢月凌,希望她有提前布置人马,他先前觉得是谢月凌和杨慎是一路的,可如今的局势变化如此,出乎意料。 谢月凌却是摇了摇头,她确实没料到苏棠还有这一后手。原本她的计划是先拿下萧明远,再设法擒住苏棠,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投降,直接来质问陛下,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你这样做,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片苦心。”皇帝试图劝说,“他临终前,希望你能回老家,安稳度过余生。” “你这样做,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片苦心,他临终希望你会老家,安稳一世。” “我若是选择安稳一世,如何对得起苏家含冤而死的那些人?父亲的遗愿,我不能遵从。因为这世间,早已容不下一个安分守己的苏棠。” 苏棠抹去了眼角的泪,“天快黑了,请陛下,做出决断。” 空气凝滞,大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都等待着皇帝的回答。是要自己孩子的性命,还是要自己的一世声名。 最终,皇帝长叹一声,缓缓坐回龙椅上,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份罪己诏。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皇帝将纸张递给苏棠,声音疲惫至极:“拿去吧,昭告天下也好,还你父亲清白也罢,这都是你的胜利,但你要记住你所答应的。” 第76章 坟前自戕 “自然。”苏棠接过罪己诏,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终于有了些许释然的笑容。 苏棠离去后,皇帝挥了挥手,遣散了殿内剩余的侍卫与太监,让他们各去处理乱局,只余下两人相对。 皇帝靠在龙椅上,闭上双眼。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事到如今,这朝堂已历经此番动荡,谢家想必早有打算。不如实说,你们到底支持哪位皇子?是老二,还是老四?” 谢月凌闻言,神色依旧恭谨,不慌不忙地盈盈下拜,声音清脆,“陛下,谢家世代为臣,恪守臣子本分,岂敢有半分僭越之心。谢家上下,一心只为辅佐陛下,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至于皇子之事,一切皆听从陛下旨意,陛下圣明,自会为天下选出最合适的储君。”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是早就准备好的说法。 皇帝扯出一抹苦笑,几分感慨,几分无奈,“老三死后,你谨慎多了,不再像从前那般毫无保留地信任你舅舅了,是吗?” 谢月凌垂首,额头轻点地面的金砖上,平静地回应:“陛下,于臣女而言,君臣之礼为先,舅甥之情为后。” “寡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这朝堂日后的走向,还得早早定下。你不妨直言,莫要等到新太子立定之时,又横生变故,徒增朝堂动荡。” 毕竟时日无多,储君之事关乎江山社稷的未来。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了,谢月凌抬眸看向皇帝,“陛下,三哥的孩子呈儿,如今快七岁了。这孩子聪慧伶俐,仁厚善良,很是不错。” 皇帝摇头道:“你能说得动谢淑妃?她可不会轻易让孩子重蹈他父亲的覆辙。当年老三的事情,她可是已和谢家决裂了。” “臣女会尽力劝说娘娘的。” 烛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此事重大,容寡人再思量一番。谢家若真心辅佐呈儿,切不可再有二心。朝堂经此一乱,已伤元气,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谢月凌再次跪地磕头:“陛下圣明,谢家必定竭尽全力辅佐呈儿,若有二心,愿受天谴!” 皇帝微微摆手:“起来吧。此事暂且按下,待寡人考虑周全后,再做定夺。你且回去,告知谢家,莫要轻举妄动。” 谢月凌起身,刚欲告退,却听见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动苏棠,寡人曾答应过他父亲,要留下他这条血脉。” 此时,夜幕已然深沉,可皇宫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宫灯高悬。金砖铺就的地面上,血迹已被匆忙洗净,但那淡淡的血腥味,仍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漂浮着。 三日后,夏君山上。 苏棠跪在一座墓碑前,碑上字迹尚未完全干透,镌刻着“先父苏岩之墓”几个大字。四周荒草萋萋,唯有几束野花,在风中微微摇曳,那是苏棠刚刚采来,放在墓前,以表哀思。 他手中捧着一份已经烧焦大半的罪己诏,脸上满是疲累,纸灰随风飘散,无数细小尘埃,在空中盘旋片刻后消失无踪。 “父亲,这是您应得的清白。”苏棠低声说道,“儿子终于为您讨回了公道。” 此刻,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衣衫被露水浸湿,光是这么瞧着,就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原本苏家旧人,他的手下,都已经被他打发走了,至此,他才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但苏棠并未回头。他知道是谁来了——只有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你来了。”苏棠的声音平静,却教人听的苦涩无比,与曾经那副温润公子的样子大相径庭。 谢月凌停下脚步,身后几名亲卫在她身后站定,呈扇形散开。她抬眸,望向那座孤零零的坟茔,坟前的石碑在黯淡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寂寥。 谁能想到,一代将军竟然葬在这中荒凉之地。 “谢谢你告诉我父亲的墓在哪。”苏棠拿过纸钱,将纸钱一张张放入火中,这么多年,他都不曾祭拜过父母亲。 “不用谢。” 苏棠微微侧头,问道:“宝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杨慎的?我自认我模仿的很像,就算是杨慎那些叔伯,与我相处许久,都不曾认出我来。” 谢月凌站在他身后,边想边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没认出我,是因为我一身道袍,行为举止和样貌都不似从前。我没认出你,不是因为你和以前的变化很大,而是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杨慎。” “这么早就起疑心了吗?”苏棠低声喃喃。 谢月凌继续说道:“可你所带之人皆是杨家亲信,我便只当是自己眼拙了。第二次是赐婚之时,你答应了,杨慎对我并无男女之情,他怎么可能答应赐婚呢?第三次是你选择留在上京,不回西北了,杨慎最大的心愿就是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他怎么可能甘愿留在上京?” 她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盯着苏棠,“第四次便是我起卦之时,当我算出杨慎命数已尽的时候,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一切都对上了。” “在‘醉酒仙’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吧。可你没有当场揭穿我,而是告诉我,父亲的事和陛下相关,你当时就计划着,诱我帮萧明远逼宫,是吗?”他虽是询问,心中确是有了答案。 “是。”谢月凌没有丝毫犹豫,坦然承认。 谢月凌一听,苏棠说的一丝不差,好舅舅说的好听,什么血脉相连的自家人。若萧明远登基,能放过自己这个杀他外祖的人吗,真到那时,谢氏一族才真的是无力回天。 “我想,你当时的打算应该是这样的:我带着禁军逼问上殿,最后得知真相后怒极刺杀陛下。而你的人马则正好‘寡不敌众’,让我得手。随后,你安排的东西营人马便会冲上来将我们绞杀。到时候,就是太子联合苏家余孽逼宫造反,而谢氏全力护驾了,对吗?” 谢月凌听罢,心中暗自惊讶,苏棠竟将自己的计划猜得一丝不差,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摇头,“可是,你怎么投降了,真是意料之外,你不想为你父亲报仇吗?你这么突然投降,让我后续得多花很多心思去应对。” 苏棠低头看向手中的纸钱,“我父亲一生忠肝义胆,都没有谋逆之心,我做儿子的,更不能丢父亲的脸。”父亲的声名重于一切,即便要为父亲报仇,也不能让父亲蒙羞。 “好笑。”谢月凌嗤笑一声。 “好笑吗?也是,如今你本就是最大的谋逆之臣了,自然觉得好笑。” “你连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都能杀害,现在还在这里谈什么忠义,不觉得好笑吗?”话音未落,亲卫将一个包裹,随手扔到苏棠面前。布包落地,露出一颗血迹斑驳的头颅——正是江风寻。 说起杨慎,苏棠的心就一阵颤栗,这是他一辈子的罪过,一辈子的痛,“是他...先要杀我的。” 谢月凌厉声打断,“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真的认为他会出卖你?这不过是你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 “证据呢?”苏棠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狂乱,“人心难测,你自认为杨慎是侠义之人,不会做出这种事。可若不是真相摆在你面前,你会信曾经的苏棠弑杀好友吗?” 谢月凌怔住了,的确,她没有半分证据,她只知道,江风寻临死前坚称杨慎出卖了苏棠,但无论她如何严刑拷打,对方竟无半分改口。或许,事情真如苏棠所言,是杨慎出卖他在先,他自保而已。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许久,远处的光秃秃的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鸦鸣,更是凄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谢月凌终于开口。 苏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手中的纸钱全部丢进火堆里,火焰跳动间,二人的脸庞被映照得分外清晰。 “如今,我的心愿已了。”苏棠说得云淡风轻,“至于未来……我已经没什么好追求的了。” “我帮你择一条去路吧。”谢月凌伸手抽出身旁亲卫腰间的长刀,“嗖”的一声,长刀稳稳地落在苏棠面前。刀刃插入泥土中,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你自尽吧,或者我动手,杀了你。” 苏棠看着眼前的剑刃,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时杨慎手中那把匕首,“杨慎葬在他祁连山的别庄里,你记得去祭拜于他。” “好。”谢月凌点头。 苏棠知道,他没得选,若自己先前所说的一切,就是将他推向死路。 “不劳你动手了。”苏棠缓缓伸出手,握住刀柄,拔出长刀,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我们三个,只我一个无德之人就好,我死后,让我与父母同葬。”言罢,他将长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鲜血洒落在地上,待眼前之人彻底没了声息后,一滴清泪从谢月凌的脸颊滑落,融入泥土之中。此间,唯有她的一句低语随风飘散:“好。” 第77章 皇孙萧呈 大理寺狱内,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铁链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清脆而刺耳。 谢月凌走入牢房深处,在一间相较于其他牢房更为干净舒适的囚室前停下,这间牢房显然经过特殊安排——桌椅齐全、衣物整洁,甚至还有几本书摆放在桌上。 谢克己坐在桌前,一身衣服还是几日前在宫中所穿,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谢月凌时愣了一下,随即从容地笑了笑,如从前那般:“宝儿,你不该来这里的。这种地方,脏了你的脚。” “谁叫你姓谢,谁叫你和我血脉相连呢。”谢月凌站在牢门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递进牢房,“父亲的功劳总算没白费,陛下念及旧情,只将你贬为庶人,并未要你的性命。” 谢克己接过文书,沉默良久,他才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复杂:“没想到,我一心向往上爬,到头来竟然还得靠父亲的余荫保命。” 他顿了顿,又自嘲地补充道:“不过,父亲应该巴不得我死吧?怎么会替我求情?难道是妹妹开口向陛下讨来的恩典?” “陛下不想我们抓住萧明远的事,用你威胁我退一步。” 谢克己挑眉,“奇怪,妹妹怎会退一步,我的性命不值得妹妹放弃这大好的机会的。” 谢月凌避开了他的视线,转而说道:“圣人之怒,血流千里,岂容我说不。” 谢克己继续追问,“父亲呢?他不会放过我的吧。” “待会送来给你的饭菜就是有毒的。”谢月凌直截了当地回答,没有丝毫隐瞒。这事是父亲当着她的面说的,目的就是告诉她,谢克己已经是弃子了,叫她不必费任何心思。 谢克己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释然,“所以,妹妹来见我最后一面吗?” “我来带你出去,我做不到,眼睁睁看你去死。”谢月凌的语气软化了几分,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有他的价值,都不能让她看着谢克己去死。 “哈哈哈……”谢克己眼中泛起泪光,似是铁了心,要问一个心中的真相。“妹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当年你认我,是真心,还是别有打算?你让我告诉太子殿下关于他母妃的事时,是不是就已经做好了要我一起去死的打算?” 谢月凌怔了一瞬,“当年是真心,但后来确实想过牺牲你。” 谢克己激动地站起身,双手扶住牢门,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好,至少是真心,是真心就好,那么这些年我就不算白活。” 谢月凌扣住他的手,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穿了眼前人的心思,一字一句的说:“若不是你替萧明远挡那一刀,此事早就了结了。我不陷害他,他就要来杀我,怪就怪,你终究还是选了和他一条路,同我作对。 只是话说完,谢月凌的眼中却蓄满了泪,一点一滴,落在脸庞之中。 谢克己伸手,想擦去她的泪,却又觉得这牢房污秽,从怀中抽出一方帕子,一点点拭去泪水,“太子答应了绝不会对你出手,我又怎会让你受伤,我们是兄妹啊,从小到大我都是想保护你的。” “我不相信!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的一时之念,这种蠢事我做不到。” 谢月凌将帕子拿过,擦净后,也不多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丢进牢房,“萧明远已经被废,如今就幽禁于他曾经王府,我要你,亲手将它交给萧明远。” 谢克己捡起布包,眉头紧皱,“他已经不是太子了,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妹妹,何必对他赶尽杀绝?” “陛下的身体这几日越发差了,就算他不是太子了,我也希望再节外生枝了。”谢月凌语气已经变得冰冷,刚才的她转瞬即逝,“哥哥,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如果你不动手,我如何帮你东山再起?谢氏是不会放过你的,难道你要一辈子陪着萧明远困在那个囚牢里?” “为什么选我?你就这么信任我?”谢克己盯着手中的布包,将它收进了怀中,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就不怕我有别的想法?” 谢月凌没有去看他严重的情绪,只自顾自的说道,“你种下的因,得由你自己来结。权利富贵和旧主情谊,你应该分得清轻重吧。” “好,我答应你。就像以前一样,哥哥再做一次你的刀吧。” “只要你做得干净利落,你还是我唯一的哥哥,谢家的世子。”谢月凌背对着他,声音渐冷,“但哥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你敢耍花样,妹妹真的帮不了你了。” 谢月凌将谢克己秘密*接出大理寺狱,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而她自己,也早已开始为下一步布局。 福宁宫。 福宁宫内,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端坐在廊下,认真地背诵着诗书。他的小嘴一张一合,那认真的模样看起来俨然就是个沉稳正经的小大人。 谢月凌缓步走近,她故意放轻脚步,在小男孩身边突然停下,试图吓他一跳。然而,小孩只是淡定地转过头,用一双清澈却的眼睛,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她。 她瞬间觉得有些尴尬,便轻咳一声,迅速调整状态,装作先前的事没发生过,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问小孩:“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姑好,我叫萧呈。”小男孩礼貌地行了一礼,声音软糯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姑姑?”谢月凌饶有兴趣地追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姑姑?” 萧呈条理清晰地说道:“能在福宁宫中走动的人,不是丫鬟,就是和祖母关系好的娘娘或者公主。您的衣裳料子,比祖母穿的都要讲究,应该是江南上供的云锦吧?而且您年纪不大,显然不可能是皇爷爷的妃子。所以,您一定是我的某位姑姑。” 谢月凌闻言,故作诧异的说:“哦?这么聪明的小孩,倒是少见。那你再猜猜,我是哪一位姑姑?” 萧呈心中似乎早有答案:“您是谢家嫡女,我的表姑姑。” “为什么这么肯定?”谢月凌继续试探,想看看这个孩子究竟有多聪明,只听父亲说过这孩子聪明,却不知是怎样的聪明。 “因为皇爷爷病重,大伯被废,如今还能自由出入福宁宫,还主动来找我的人,必定来自谢家。”萧呈语速平稳,条理清晰,“而谢家之中,唯有谢家嫡女有足够的权势与地位,可以自由出入后宫。” 谢月凌听完,忍不住夸道:“好聪明的孩子!”这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有这样异于常人的聪慧和敏锐。 她蹲下身,平视着萧呈的眼睛,“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了。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缜密,在这福宁宫竟然能知道这么多。” 萧呈挠了挠头,思索片刻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多谢姑姑夸奖,不过祖母说过,聪明也不一定是好事,也会招来祸患。” “可不是,如今这祸患不就找上门了吗?”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谢淑妃在对面看着他二人,字里行间裹挟着浓浓的疏离与防备。 就在方才,宫女和她禀报,说是谢家有人入宫,却没想到来的是谢月凌,还和呈儿说了如此多话。谢家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明摆着是想要将萧呈培养成他们谢家新的傀儡。 “祖母。”萧呈一见到谢淑妃,便蹦跶蹦跶走到谢淑妃旁边,对她行了一礼。 谢月凌见状,也向谢淑妃行礼,“娘娘安康。”她没想到,曾经年轻貌美的姑母,不过短短几年时间,竟然苍老了这么多。 “若你不来,我倒是能落得个安康自在,你这一来,我怕是往后都不得安宁了。”谢淑妃抚了抚萧呈的头,给了他一块糕点,让他在一旁待着。 “姑母说话何必这般带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其中的道理,您不会不明白。” 好?你且看看我现在,哪里好了?“谢淑妃的声音突然拔高,“为了所谓的家族,我没有了自由,没了儿子,如今,我不能再失去呈儿了。” “您应当知道,在这件事上,您做不了这个主。”谢月凌索性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谢淑妃满脸不解,语气质问,“谢月凌,你不是出家人吗,你不是要自由吗,为何还要这么执着于权利,为什么还有要这么费尽心机。” “自由是建立在安全和富有之上的,”谢月凌轻笑,换做往常,她一定不说真话,可如今不同了,“我若没有权力,怕是早死了?没有权力,又何来财富?没有足够的实力,所谓的自由不过是泡影,须臾就能别人踩碎。” 萧呈站在两位长辈中间,稚嫩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手指把衣角绞出深深的褶皱。 “过来。”谢月凌向他伸出手。 谢淑妃下意识地拉住萧呈的另一只手,指尖却在触到孩子冰凉的手腕时颤抖了。她望着萧呈琥珀色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野心。 最终,她松开手,轻轻推了推孩子的后背孩子早已学会在金丝笼里用眼神丈量世界,她如何能替他选择呢? 第78章 独一无二 谢月凌带着萧呈走到廊柱旁,琉璃瓦的阴影在底下投下细碎的光斑。“呈儿,你知道吗?你的皇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 “我知道。”萧呈垂眸盯着青砖上的苔痕,“宫里人有人议论,我听见过。” 宫里的风会把消息吹到每一个角落,包括孩子的耳朵里。 谢月凌随后话锋一转,“如果有一天,皇爷爷真的撑不住了,你认为谁该继承皇位?”她故意忽略谢淑妃在廊角握紧帕子的动作,仔细看着这孩子。 “我并不了解各位叔叔。”萧呈自记事便住在福宁宫,除了上学,很少出去,也没怎么见过几位叔叔,连同住宫中的大伯,也没怎么见过。 谢月凌蹲下身,与萧呈平视:“那,呈儿想做皇帝吗?”她知道,这孩子这么聪明,一定懂什么是皇帝。 “姑母,我有选择的机会吗?”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试探,试探自己日后究竟是做一个傀儡,还是做一个皇帝。 谢月凌一怔,但随即便清楚了孩子的意思,“有,若是别人,便没得选,但若是呈儿,有的选。” “为什么别人没得选,呈儿有的选?”萧呈的眼睛亮起来,像雪地里小狐狸一样。 “因为,你很聪明。”也因为,姑母对不起你父亲。 谢月凌替他理了理头发,“姑母觉得,你在哪里都能活的很好,不是非要困在这皇宫。姑母给你选择,可以留在宫里,也可以出宫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这孩子以后长大了,谢家怕是控制不住他,若是强逼他,日后定不会放过谢氏,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让他自己选择。 “那祖母呢?”萧呈看向一旁的谢淑妃。 “若你做了皇帝,你便是天下最有权利之人,由你决定她的去处。若是你想出宫,你祖母的自由便由她自由做主。” 到那时,谢淑妃对谢家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她的去处,自然不重要了。 萧呈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想做皇帝。” “这么快决定,可不可以和姑母说原因呢?” “这只能和皇爷爷说。” “好,我带你去见皇爷爷。”谢月凌站起身,指尖轻轻按在他发顶,随后拉着萧呈离去。 谢淑妃虽然不舍,但也不得不放手,她的儿子和孙子,终究还是走了一样的路。 殿内,龙涎香香混着浓浓的药味在空中飘散,皇帝半靠在龙床上,自从太子造反一事平息已有半月,这半个月来,群臣恳请重罚废太子、速立新储的折子源源不断地送入宫中,令他心烦意乱。 太医们守在一旁,为陛下熬药、诊脉,看护着龙体。 谢月凌牵着萧呈踏入殿门,鼻尖先被苦涩的药香撞个满怀,她带着孩子跪下行礼,“陛下,臣女谢月凌求见。” 皇帝看见两人过来,朝孩子招了招手。七岁的孩童穿着月白锦袍,看着可爱极了,而萧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叫人更想逗弄一二。 “呈儿,如今几岁了。”皇帝伸手抚过孩子的发顶,思绪却是想着萧和昶小时候的模样。 “回皇爷爷,七岁了。”萧呈仰头回答。 “好,书读到哪里了。” “《道德经》,《大学》都读过了。” “哦?《道德经》啊……”皇帝看了一眼谢月凌,“你谢姑姑当年也就这本书还学得不错。” 谢月凌忍不住插嘴辩解:“舅舅笑话我,我别的读的也不差的!” “你啊你……”皇帝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宠溺又无奈,“当年我把你送去国子监,结果呢,祭酒日日跑来烦我,说你不是自己惹祸,就是带人闯祸。害得我整日头疼。” 谢月凌嘟囔了一句,“我哪有,是祭酒太严了。那些都是小祸,宝儿乖得很,从不闯大祸。” “若是以前,你闯了大祸,舅舅还能保你。但以后,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皇帝忽然收起了笑容,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凡是都要记住,要做有把握的事,不要像以前那样去赌。” 谢月凌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对不起,舅舅,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皇帝摇了摇手,“你是我教的,学了我的狠厉,又学了你父亲的心机。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的。”他的目光渐渐迷离,像是陷入了回忆,“当年,我对不起你母亲,让她受了很多委屈。还好,你更像你父亲,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会去争,会去抢。” 他说完这些话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过头,将注意力放到了萧呈身上,开始考问他学问。 从《大学》到《韩非子》,孩童对答如流,说到“法者,天下之程式”时,眼中竟有与年龄不符的清明。 祖孙两人你一问,我一答,倒也其乐融融。 皇帝也算是摸清了萧呈的性子和学问,难怪谢国公如此看重这个外孙,聪明机敏,还懂得融会贯通,实在难得。 聊了一阵学问后,他也没有顾虑谢月凌还在场,握住孩子的小手,“呈儿,日后新帝登基,切记天下虽需世家助力,却不可让某一家独大。谢氏于你有护持之恩,却也要防着……这天下终究是姓萧,做皇帝最重要的就是要守住这天下,守住宗庙。” 萧呈听罢,却没有立刻附和,而是抬起头,“皇爷爷,这天下不姓萧,也...不姓谢,这天下是属于天下百姓的。” “这是谁告诉你的?” “荀子说,君者,舟也;庶人,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所以孙儿觉得,天下是属于百姓的,我们只是带领百姓过安稳日子的人。”萧呈的回答稚嫩却很坚定。 皇帝沉默良久,这么多年的谋划,万般的恩怨最后都烟消云散了。“好孩子,你说得对。皇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想着一定要让百姓都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 可这么多年来,和人斗来斗去,竟忘了这些最简单、最重要的道理…… 三日后,宫中鼓乐齐鸣,诏令使者快马奔赴四方。明黄诏书,朱砂御笔写道:“皇孙萧呈,品性端方,才德兼备,今立为太子,以承大统,望其勤勉修德,安邦定国。” 半月后,宫中再次传出旨意,封谢月凌为宁平公主,赐金印紫绶,食邑三千户。 一月后,宫中忽传噩耗,皇帝于寝宫驾崩,随后,废太子萧明远自尽于王府中。朝堂之上,群臣悲恸,皆身着素服,为皇帝举哀。 先帝遗诏,立萧呈为帝,然幼主尚年幼,由宁平公主以及太皇太后一同抚养幼主。 新帝于灵前即位,正式登基,随后颁布诏令,大赦天下,凡罪不至死者,皆免其罪。 七年后,宁平公主病重,萧呈正式亲政,命李笙云推行均田之策,旨在重新平衡土地分配,让百姓皆有田可耕、有粮可食。 此令一出,朝堂震动。 谢国公谢克己大步出列,高声表态:“陛下圣明!均田之策利国利民,谢家愿为表率。” 三日后,上京城门口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谢克己眼神中满是担忧,“宝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谢月凌吃着点心,有一句回一句,这句话她已经说了十几遍了。 “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放心他。”谢克己微微转头,目光如电,一记眼刀甩向站在谢月凌身旁的昕寒。 “别不放心了,他都做了你七年的妹夫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还愈发精神了呢。” “我一开始就不同意这门婚事,你瞧瞧他,哪有半分配得上你的……”谢克己话说到一半,见谢月凌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对了,母蛊我给了小呈,你以后听他的话就好。”谢月凌暗示着他。 谢克己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我想也是,可万一他出了昏招,我难道也盲从?” “总不会比我的招昏的,哥哥放心好了。”谢月凌拍了拍谢克己的手臂,“我走了,在拖下去,天都黑了,就不好赶路了。” 说罢,她转身与昕寒一同走到马匹旁,利落地翻身上马。 “有困难一定哥哥说,记得要回家啊。”谢克己快走几步,拉住谢月凌的缰绳。 “好啦,哥哥。”谢月凌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一抖缰绳,骏马嘶鸣一声,扬起一阵尘土,与昕寒一同朝着城外奔去。 晨雾弥漫,空气中夹杂着草木的清香,谢月凌坐在车中,与昕寒并肩而坐,“渺渺,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昕寒在一边给谢月凌捋头发,这是他新的乐趣。 ““我还没带你见过师父、师兄和师姐们呢!他们可是特别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谢月凌折腰。”谢月凌眉飞色舞地回答。 昕寒闻言,小心思一动,“要是他们觉得我配不上你,赶我走怎么办。” “怎么会!”谢月凌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骄傲着,“我家夫君,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内能为我暖被窝,在外还能保护我。天呐,这么好的夫君,竟然是我谢月凌的!我一定是走了大运啦!” 昕寒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低下头,他感觉脸有些热,不能叫谢月凌看见,不然她又要玩了,“可你的哥哥他不喜欢我。” “当然不能喜欢你了!”谢月凌撇了撇嘴,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要是他喜欢你,岂不是要跟我抢?我要把你藏起来,不让人看见你的好。” 说完,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撒娇般说道,“放心放心,就你这张脸,带去我们道观,上香的人一定多得很!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过拜我为师啊?” “师徒是不可以成亲的。”昕寒一本正经地拒绝。 “这样才刺激嘛,好不好嘛~”谢月凌挑眉嬉笑,手上作乱。 “不好。”昕寒毫不犹豫地回答。 “夫君~” “不~” 第79章 番外一早些相遇 谢月凌蹲在路上,三两下将写着“知天命”的旗子卷成捆,铜钱卦筒在竹筐里叮当作响 天边云压得低,雨点已经零星砸在她发梢,隔壁的杂货铺早早就上了木板门,唯有她的算卦摊还在巷尾晃悠。 “今日天公不作美,收摊收摊。”她冲巷口的老槐树喊了声,其实是说给躲在树后的小叫花子听,那孩子总等着她收摊时讨枚铜钱买炊饼。 果然,树叶窸窣作响,灰扑扑的小身影蹭地窜向她。 小叫花子叫宋寂,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叫花子起的,听有点子煞气,不太好,可小叫花子很喜欢。 可今儿个,他跑到谢月凌跟前,却没像往常那样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讨钱,而是捧出一个豁口的瓷碗,碗底躺着一个看着有些干硬、灰扑扑的饼。 谢月凌看着碗里那个灰扑扑的饼,挑了挑眉,“给我的?” “我瞧见您今儿个没开张,怕您没钱买饭吃……”小孩乱蓬蓬的头发下,垂着眸,指尖绞着打满补丁的袖口,看着脏极了。 “若你前几个月没天天来讨钱,我早该攒下买饼的钱了。”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你小子把我的口粮吃没了。 宋寂低下头,有些心虚,脑袋垂得更低,只无声的呜咽着,谢月凌哪怕不看他,也知道这小孩不开心了。“我,我饿嘛。” 这地方靠近边境,世道乱得很,像宋寂这样无家可归的小乞儿满大街都是,根本救不过来,活下去全凭老天爷赏口饭吃。 谢月凌之前花了不少银子办了个育儿堂,想着收养那些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耕地种田,等长大了能有个一技之长,不至于一辈子当乞丐。 可宋寂这孩子太特殊了,他是外邦人与大邺人的混血,那双独特的异色瞳,在旁人眼里诡异得很。 育儿堂里的孩子们都排挤他,不愿跟他一块儿玩,他性子又倔,一气之下就跑出来,继续过起了乞讨的日子。 也许是谢月凌散发着浓浓的散财气质,这孩子老在她边上转,而谢月凌每次赚了钱,也都会顺手分他几个铜板,权当是做善事了,反正自己也不缺这点铜板。 看着他的异色瞳,谢月凌想到了自家的小夫君,心中想了想,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决定——养个小孩子吧,反正多个人吃饭,对她来说也不是啥难事。 但收养人总得先有个理由,比如你长得可爱,聪明之类的,所以谢月凌想了个开头。 “喂,小孩,你天天在我摊子边上晃来晃去,我考你一个问题啊。” “好!” “今日我就算了一卦,你告诉我,是什么卦象。” 宋寂一听,脆生生地回道:“我知道!” “!”这么上道。 “是梨子卦。” “?”是离卦!她犹豫了一瞬,本想着再换个问题考考他,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啥合适的,索性一咬牙,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虽说这笑容在这风雨天里看着多少有点勉强,“哇,你可真聪明!想不想拜我为师,我教你算卦呀?” 宋寂抿嘴笑了,笑得既腼腆又带着几分得意,像是在庆幸自己记性还不错,记住了卦象。他点了点头,不过又摇了摇头,“我很能吃,会把你吃穷的。” “原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放心,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叫师父。”谢月凌仰头一笑,点了点孩子的脑袋。 “师父好!” 谢月凌拉着宋寂,把竹筐刚挎上肩,转角就撞上暖烘烘的胸膛。 昕寒手里托着个粗陶食盒,顺手接过竹筐,“早说让我来接你,偏要逞能。” “这是?”昕寒虽然看不见,但是也能感知到娘子牵了个人,听呼吸,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噢噢,只是我刚收的小徒弟,叫宋寂,来徒弟,叫师~” 谢月凌话到嘴边,突然犯了难,这道士成亲本就少见,自家夫君该让徒弟叫啥呢?“师母”肯定不行,他是公的?想起来了! “叫师公!”她非常自信的说。 “师父,师公是师父的师父,他要是你夫婿,应该叫师丈。” “小子,你挺机灵。” 昕寒很喜欢孩子,在宫里他对萧呈就很好,比对别人都多了分笑容。所以他很坦然的接受了宋寂,给渺渺糖的时候,顺带摸出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糖,拿给了宋寂,宋寂也懂事,立马就牵着他的手了。 两人租住的小院在巷头,木门上的漆褪得有些严重,门楣却挂着串新鲜的艾草,按照当地清明的风俗,这艾草能避雨气、驱邪祟。 一进院子,昕寒就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往外端饭菜,一边说道:“锅里煨着你爱吃的鲫鱼豆腐汤,我新熬的,记得别贪嘴,要多吃青菜。” 谢月凌咬着糖块,含糊应着,宋寂也是嘴里塞着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小嘴吃着一鼓一鼓的。 “锅里煨着你爱吃的鲫鱼豆腐汤,我新熬的,记得别贪嘴,要多吃青菜。”谢月凌咬着糖块含糊应着,宋寂也是, 昕寒将饭放在桌上,他听见两只小老鼠还再吃糖,出声道:“先吃饭,糖要吃晚饭再吃。” 这几年,昕寒最骄傲的成就,就是监督谢月凌的生活作息,不让她挑食,不让她贪凉,这样慢慢的养着,谢月凌的身体好了不少。 三人围坐在桌前,宋寂吃得狼吞虎咽,显然是饿坏了。谢月凌看着他掠食的样子,忍不住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昕寒伸手摸了摸宋寂的头。 宋寂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师丈,你做的饭真好吃。” 昕寒:“喜欢就多吃点,以后天天给你做,要好好吃饭,给你师父做榜样。” 谢月凌吐了吐舌头,给昕寒夹了块鱼堵他的嘴。 吃完饭,谢月凌叫人送来了十几套崭新的小孩衣裳,又请了隔壁的王婶帮忙,给宋寂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一番折腾下来,宋寂原本灰扑扑、脏兮兮的样不见了,变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像个寻常孩子。 晚上,谢月凌环抱着昕寒,双眼在夜色中忽闪忽闪,就是睡不着,她有一点动静,昕寒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怎么了,渺渺。”昕寒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背,像哄小孩似得。 “我在想,要是我小时候,就捡到你就好了。我今天看宋寂这孩子,就想到你了。有没有饿过肚子,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小朋友不跟你一起玩?” 小时候的事,昕寒已经记不太清了,可能也没有什么好事可以让他记住,索性都忘了。 “对啊,我好可怜的。”他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逗得谢月凌忍不住笑出声来。 “摸摸脸。”谢月凌趁机捏了捏他的脸颊。 “所以,你要不要答应我三件事,就当是弥补我小时候受的苦了。” 谢月凌假装生气咬了咬他,“你变坏了,呆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昕寒不依不饶地追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所以你答不答应我三件事。” “你说说看。” “第一,下辈子,你不可以喜欢别人,只能喜欢我。” “怎么不说生生世世呢?”谢月凌笑着教他怎么讨价还价。 “这样太贪心了,等到下辈子,我再让你答应。” “好好好,第二件事呢。” “累不累?” “不累啊?”谢月凌眨着眼,不知道昕寒为什么问这个。 “今日三次。” “!”好一个色胆包天的江湖杀手,她自然,自然只能从了,谁叫她是个柔弱的小女子呢。 第三件事?昕寒说先欠着吧。 谢月凌晚上做了个梦,周遭的一切都模模糊糊、云里雾里,像被罩上了一层薄纱。 “啪嗒——” 一枚铜钱滚落在她脚边,她下意识抬头,只见巷尾的老槐树下,缩着个穿青布衫的小男孩。 他抱着膝盖坐在断墙上,鸦青的发辫散了半边,露出苍白的小脸,左腕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眼睛上像蒙了一层白雾。 “小哥哥,这是你的钱吗?”谢月凌蹲下身,小手捻起那枚“钱”,小昕寒猛地抬头,双手在身前慌乱地晃动,像是在驱赶什么,随着动作,腕间的布条裂开,殷红的血珠接连滴落在泥地上。 “小哥哥。”谢月凌拉住他乱晃的手,那小手瘦得皮包骨头,冰凉冰凉的。她扯下腰间的丝绦,替小昕寒包扎手腕。 “我叫谢月凌,你随我回家,我让厨娘做糖蒸酥酪给你吃,可好?” 小昕寒却倔强地别过脸,脏兮兮的小脸写满了防备,可还是忍不住的咽了一下口水。 “我识字课上总打盹,先生说要找个聪明的孩子盯着我。”说着,她从袖中摸出块糕点,“你若肯去,这糖便算我的礼。” 小男孩的终究抵不过腹内的饥饿,指尖碰了碰包着糕点的纸,然后接了过来,一点一点的吃完了,等到吃完,他又皱着小脸,很认真的说:“我不认识字,也不聪明,但我可以帮你打水,挑柴火。” 谢月凌见他的小身板,忍不住乐了,只是没有出声,怕小昕寒听见笑声跑了。 无论如何,还是先将人拐走吧。 “好呀,我身体不太好,老是容易生病。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我给你好吃的,你就负责保护我呀?” 谢月凌用软糯的语调说道,一边说,一边明目张胆的看着小昕寒的反应。 昕寒咬了咬干裂的嘴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个字:“好。” 第80章 番外二崔玉珩 夜幕中的上京,街边店铺灯火辉煌,暖黄的光晕照亮了青石街道。 街头,三两小孩正围着一个小女孩,抢她手中的糖葫芦。这个小孩,正是小时候的谢月凌。她眼睛瞪得溜圆,紧紧攥着糖葫芦,一副绝不妥协的模样。那群小孩见状,愈发嚣张,纷纷伸手去抢。 谢月凌可不是好惹的,只见她灵机一动,张开小嘴,朝着每个伸手的小孩手臂上狠狠咬去。 “哎哟!”“疼死我了!” 小孩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吓得不轻,纷纷后退。但他们心有不甘,又围了上来,推搡着谢月凌 不一会儿,谢月凌就被推得东倒西歪,浑身沾满了尘土,显得脏兮兮的。但即便如此,仍能看出她身上衣物的料子上乘,丝线在灯火下隐隐闪烁着光泽。 可别的小孩才看不出来什么贵不贵的,在贵能有糖葫芦好吃么,眼看大战又要爆发。 此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看着冷冰冰的小哥哥路过此地。看到这一幕,大声喝道:“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那群小孩见有人来干涉,先是一愣,随后看清那人的模样,知道不是好惹的,便灰溜溜地跑开了。 崔玉珩走到谢月凌面前,蹲下身子,温和地问道:“小妹妹,你没事吧?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谢月凌呆呆地看着他,小脸脏兮兮的挂着眼泪和鼻涕,小脑袋瓜却飞速运转,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坏人吗?” 崔玉珩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逗笑了,摆手说:“当然不是。” 谢月凌听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脸上混着泪水露出笑容,高兴地说道:“那好吧,我家在胜业坊。外祖母说过,不能跟坏人走。” 街边灯笼散发的光芒,悠悠洒在两人身上。崔玉珩听闻此言,伸出手来,掌心朝上,尽量温和地说道:“走吧,我牵着你。” 谢月凌刚要伸手回应,目光不经意扫到地上,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本上扬的嘴角垮了下来:“糖葫芦掉地上了,脏了。”话音刚落,她的眼眶再次泛红,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哭声也愈发响亮。 崔玉珩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他出身崔家,崔家的孩子向来遵循严苛家规,从未有人像谢月凌这样哭过。 一时间,他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蹲下身,试图捡起地上沾满尘土的糖葫芦,却又意识到这已然不能吃了。他抬起头,望着哭得要糖不要命的谢月凌,挠了挠头,思索片刻后说道:“别哭啦,我带你去买新的糖葫芦好不好?” “好!”谢月凌立马止住了泪水,大大的眼睛里还噙着泪花,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老板。 两人手牵手走向卖糖葫芦的摊位,老板看到两个孩子走来,热情地吆喝:“来,小朋友!瞧瞧这糖葫芦,又大又甜,咬一口甜到心窝里!” 谢月凌踮起脚尖,在摊位上仔细挑选,挑了一串最大、裹满糖浆的糖葫芦。 待崔玉珩付了钱以后,将糖葫芦取下递给了谢月凌,谢月凌接过糖葫芦,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糖汁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她浑然不觉,只顾着开心地咀嚼 崔玉珩看着谢月凌狼吞虎咽的模样,无奈地的掏出帕子轻轻擦去她嘴角的糖渍。 等到吃完,谢月凌眨了眨眼睛,开始撒娇:“小哥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 崔玉珩看着谢月凌脏兮兮却又可爱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蹲下,说道:“上来吧。” 谢月凌欢呼一声,手脚麻利地爬上小哥哥的背。一路上,谢月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哥哥,你可以给我做媳妇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崔玉珩脚步一顿,微微皱眉,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媳妇?” 谢月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当然知道!媳妇就是很好的人呀。我舅舅有好多媳妇,他说,以后我也能有很多呢。”其 实舅舅说的是相公,可之前那几个坏小孩嘲笑她找不到媳妇,还说没有媳妇会很丢脸。在她小小的认知里,媳妇比相公更好,便将相公说成了媳妇。 崔玉珩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问道:“那小娃,你以后打算要多少媳妇啊?” 谢月凌歪着脑袋,掰着胖乎乎的小手数起来:“先定下十多个吧,一个做糖葫芦,一个做栗子糕,一个给我补衣服……”她越说越兴奋,小身子在崔玉珩背上扭来扭去。 “那……如果只能有一个媳妇,你想要哪个呢?”崔玉珩觉得有趣,继续逗她。谢月凌眼睛滴溜溜一转,像个小机灵鬼,立马说道:“就要你一个,然后再……说。” “那好啊,你可得记着,以后只能找一个媳妇哦。”崔玉珩轻轻摇了摇头,心想,这五岁的小娃娃懂什么,说不定转眼就忘了。 他想的没错,谢月凌回去便发起了烧,小脸烧得通红,迷迷糊糊睡了几天。等到病好,那还记得什么媳妇,日日缠着琪关姐姐给她做栗子糕去了。 崔玉珩送谢月凌到家时,看到谢家气派的府邸,才知道这小娃是谢家的女儿。联想到谢月凌之前的话,她舅舅不就是……怪不得她会这么说。 国子监有片小竹林,是学生们的禁地,却是谢月凌等人的天堂,平日里逃学的时候,她就带着几个小弟来这里抓竹鼠烤着吃。 国子监大都都是读书的好苗子,但总有几个是靠着家里来的这里给皇子混个眼熟的,谢月凌和她的小弟就是。 这天谢月凌等人玩够打算回去的时候,就听到几个人在这叽叽喳喳的吵架,烦的很,但谢月凌看热闹可不嫌事大,几人躲着就开始偷*听。 崔玉珩继母所出的弟弟崔玉琪和几个狐朋狗友正围着崔玉珩推搡叫骂。崔玉珩此时衣衫有些凌乱,发髻微散,却透着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 “崔玉珩,你可真行啊,上京第一公子?不过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崔玉琪冷笑一声,伸手狠狠推了崔玉珩一把。 前几日崔玉琪又被父亲教训了一顿,还拿这位好哥哥来比他。好不容易找到崔玉珩落单的时候,可不得好好教训。 “可不是嘛,这没娘的东西就是命硬。”其他公子哥们也跟着哄笑起来,还有人故意往他身上扔竹叶,“啧啧,装什么清高,不就是靠着崔夫子撑腰吗?” 崔玉珩没有还手,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几个跳梁小丑。但越是这样,崔玉琪越觉得恼火,扬手要动手的样子。 “这几个谁啊?比我还嚣张。”谢月凌边偷看边问旁边的几个好朋友。 卢凊正仔细想了想答道:“那个好看点的是崔玉珩,崔夫子的侄子,那个奇奇怪怪的是崔玉珩的弟弟,不过是继母的孩子。旁边的几个都是小世家或者官员的儿子,你放心,都没你家有权。” 一般谢月凌这么开口问,十有八九是要管闲事的,崔玉珩是个好人,卢凊正也想帮他,所以就特别强调的他是崔夫子的侄子,帮他把剩下的一二补上。 你说崔夫子?啧啧,那可是谢月凌的救命稻草啊,孔祭酒非常赏识他,因为他刚正不阿。可谢月凌却没完成他的课业,怕是得留一级了。 谢月凌眼珠子一转,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她拍了拍身边好友的肩膀,“去,给我把那几个不长眼的小子拦住。” 几个人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悄无声息地绕到吵架的那群人背后,猛地冲出来,直接将崔玉琪和那些公子哥们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一阵轻佻的笑声从竹林边缘传来:“哟呵,这是干嘛呢?大白天的跑来欺负人,你们可真是闲得很啊,课业完成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女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一棵翠竹旁,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过她身板小小,看上去非常好惹的样子。 崔玉琪脸色骤变,指着谢月凌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是谁?敢管我们的闲事!” 谢月凌挑眉一笑,迈步走进人群,“我啊,就是个路过看热闹的‘坏人’,不过嘛……”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崔玉珩身上,“这位公子看起来挺面善的,怎么能让你们这么欺负呢?真是没规矩。” 崔玉珩听到谢月凌的话,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却什么也没说。 “哼,臭娘们,装什么好人!”崔玉琪哼了一声,“这是我们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这话一出口,谢月凌眯起眼睛,笑容逐渐收敛,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谢月凌还没说什么呢,崔玉琪旁边的小弟脸色都变了,心中暗骂:崔玉琪这傻子,连谢小霸王都认不出来。 “这是谢家的郡主,你再叫一声试试。”卢凊正在一旁煽风点火,他可看不惯崔玉琪这些人的做派,讨厌得很。 崔玉琪听到“谢家的郡主”几个字,猛地转头看向卢凊,声音有些颤:“谢……谢家?她就是那个谢月凌!” “你刚刚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在说一遍?” 崔玉琪咽了口唾沫,强撑着最后一丝颜面,结结巴巴道:“你、你别以为你是谢家的人就能随便插手别人家的事!我们今天教训崔玉珩,关你什么事?” 谢月凌慢悠悠地迈步向前,每走一步,崔玉琪和他的小弟们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她走到崔玉琪面前,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轻飘飘却带着刺儿:“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崔玉琪反驳道。 谢月凌才懒得很他吵,回头对身后的几个小弟挥了挥手,“给这几位‘公子’长长记性。” 话音刚落,谢月凌的小弟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并没有真的动手伤人,而是把手上的竹鼠扔到他们身上,顺便用竹叶挠了挠他们的脖子,弄得他们狼狈不堪。 崔玉琪一边挣扎一边喊:“你们敢这样对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谢月凌站在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啧啧,你爹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让你这种废物跑出来丢人现眼了。” 崔玉珩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阻止。可能是在想,这小娃还是和当年一样,霸道得很,不过好在有一颗良善之心,虽读书不好,但也算成才。 片刻之后,谢月凌挥了挥手示意停下,“好了,今天的教训就到这里为止。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人,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崔玉琪狼狈地瞪了谢月凌一眼,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拉着同伴留下我一定会回来的誓言。 等人都走远了,谢月凌才转过身来看向崔玉珩,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喂,没事吧?看你样子好像挺惨的。” 崔玉珩整理了一下被推搡得凌乱的衣襟,神色平静地抬起头,淡淡开口:“多谢相助,不过此事与你无关,不必麻烦。” “啧,嘴硬得很嘛。”谢月凌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他一番,“不过看在你是崔夫子侄子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考虑帮帮你——当然,不是白帮的。” 崔玉珩皱了皱眉,目光扫向她,“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啊,”谢月凌咧嘴一笑,“听说你是崔夫子的侄子,如果能在崔夫子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今年我就不用留级啦!怎么样,成交?” 崔玉珩无语拒绝,“不行。” 谢月凌开始威胁:“我去把你弟弟叫回来接着打你。” 崔玉珩沉默片刻,决定把先前的成才之事压一压,这孩子还得磨炼,“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为什么,来找打?”谢月凌不是恶意,纯是好奇。 “你逃崔夫子的课,已经被孔祭酒发现了。现在正值陛下考察皇子的时候,陛下发现你不见了,整个国子监都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人都在找你,包括那些平日里恨不得躲着你的先生们。”崔玉珩语气平淡的说出了这恐怖的消息,谢月凌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种暗暗看好戏的兴奋。 谢月凌两眼一黑,只觉得当场就要饮恨西北了,不过没来得及倒下,就被来寻人的杨慎和苏棠发现,架着她回去受死了。 剩下的‘好朋友’见状,一个个面面相觑,然后纷纷嘀咕着溜之大吉,仿佛从未认识这位惹祸精小霸王。 竹林间恢复了短暂的宁静,只剩下崔玉珩站在原地,眼里意味不明。 过了几年,崔玉珩早已及冠,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愈发显得风姿卓然,气质清冷,如同一株遗世独立的翠竹。 他在学业上颇有建树,声名远扬,被称为“上京第一公子”。只是谈及亲事,他却始终避而不谈, 崔国公眼见着儿子的婚事毫无进展,心中焦急万分。府中继母心思全然不在崔玉珩身上,对他的终身大事更是漠不关心。无奈之下,崔国公只得亲自出马,在各大世族中寻觅合适的姑娘。可这上京城中,世族虽多,能与崔家匹配的,也不过是谢、王、郑、李这几家罢了。 崔国公问他的时候,崔玉珩只是无奈摇头,家族施加的压力如影随形,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头疼不已,对感情之事,他实在提不起丝毫期待。 崔玉珩突然想起了谢月凌,那个小姑娘,最近他听闻谢月凌在宫宴之上,面对杨氏的求亲,干脆利落地拒绝,在上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这般想着,崔玉珩眸光闪烁,抬眸看向父亲,微微犹豫后,不着痕迹地透露出自己对谢家郡主有些许心意。凭父亲的本事,绝对无法说下这门亲事,毕竟连陛下都没能让谢月凌妥协。 他万没料到,父亲竟真的有本事。在他与谢月凌皆不在上京的那一年,崔国公悄然运作,与谢国公几番往来,竟敲定了两人的终身大事,甚至连陛下也默许了。 他和谢月凌回来,想要当面向谢月凌解释清楚一切。可她谢月凌却因为抱病在床,拒不见客。 之后的日子里,崔玉珩有意听谢月凌的消息,得知她病体渐愈,开始外出走动,最后崔玉珩还是在“问酒仙”堵住了谢月凌。 “郡主,有礼了。”崔玉珩微微欠身,行礼说道。 谢月凌彼时刚送走了一位客人,正坐在窗边,闻言转过头来,目光与崔玉珩交汇,似是并不惊讶会见到他。 谢月凌让他身边的侍卫退下,而后出声问道:“崔学兄是来...道歉的吗?” 崔玉珩向前几步,“这事是我办的不妥当,没有提前和你说明缘由。” 谢月凌看着像是毫不在意,不过淡淡一笑,“无所谓,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左右这事我已经解决了,崔学兄也不必操心了。” 崔玉珩心中一紧,追问道:“为什么?” 此言一出,他也诧异,他以为自己是想来解释这件事的,但崔玉珩现在问的却是他从没想过的问题。 “什么为什么?”谢月凌反问道,眼中满是疑惑。 “为什么,要拒婚。”“崔玉珩直截了当地问道,语气中少了一贯的冷静,此刻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谢月凌。 谢月凌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那种眼神,也许是他二人交往不多,这眼神像极了月上的光照在了狐狸的眼睛上,看着魅,却有些贪。 谢月凌微微一怔,随即笑出声来:“不拒婚才是奇怪好吗?” 崔玉珩沉默片刻,醒过神来,问:“崔氏底蕴之厚,不必谢家差,你我二人联姻,对你想做的事有利无害,我以为你会考虑这个。” “我以为学兄想说,我堂堂第一公子,你竟敢拒婚与我,真是不知好歹。” 崔玉珩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别笑话我了,什么第一公子,这都不重要。” 谢月凌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敛去笑容,“理由嘛,崔玉珩,我们的父亲都是一样的无情无义,母亲早亡。你别看我平日里嚣张的很,其实和你没什么区别。不不,还是有区别,你用才华让世人对你敬之,我用权势让世人对我避之。” 崔玉珩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看着眼前的谢月凌,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年幼时咬人的小女孩,又或者更早之前某个模糊的身影。但他终究没有提起那些往事,只是低声说道:“我懂,都懂。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懂。” “你说竹林呐,那时年纪小,是真的嚣张。” 崔玉珩垂下眼帘,目光微动,却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她说的是竹林那次解围,但...或许,她已经忘记了吧。 谢月凌伸了个懒腰,将话题拉回现实:“所以你我二人是一样的人,干什么要联姻,不如直接合作,你想要位列三公,扬名百世,而我只想要权利,两相得宜,你说如何?” 崔玉珩沉吟片刻,此时他又恢复了往常那般疏离清冷的样子,“你说了这么多,我要是再说不愿意,岂不是虚伪了。”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门口那位,是利用,还是真心?” 谢月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想了想说道:“那个,是真喜欢。”她摊了摊手,说:“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崔学兄能在关键时候帮我一把,至少不要与我为敌。” 崔玉珩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如渊下之水:“这很重要,你既然喜欢了人家,就要一心一意待人,莫要三心二意,重蹈父辈的覆辙,也不要忘记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你鬼上身了,学兄?”谢月凌看着胡言乱语的崔玉珩,上下打量了一番。 崔玉珩并未因她的调侃而动气,淡淡开口:“子不语怪力乱神。” “好了,子不用语了。”谢月凌摆了摆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就说答不答应吧,别绕弯子了。” 崔玉珩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如渊下之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答应。” 冬日雪堆得很深,一个个脚印留在雪上。此时,天空又开始阴沉下来,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覆盖了地面上的脚印。 第81章 番外三谢克己 谢克己第一次见到妹妹,是在他五岁那年。彼时,妹妹还在襁褓之中,像个粉嫩的小团子。她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那模样可爱极了。 每次谢克己凑近,妹妹的小手就喜欢揪住他的头发,虽然有点疼,可谢克己心里却满是欢喜,觉得妹妹是在和他亲近。 妹妹的母亲,是个极好的人,会吩咐下人好好照顾他。 谢克己对她影响最深的一幕,是有一天,她抱着妹妹,微笑着对他说:“克己,你是哥哥,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呀。” 可不久以后,夫人去世了,他再也没见过夫人。 后来,谢克己想再去找妹妹,却被人拦住了。 苏婆婆说:“他们是宫里来的人,尊贵得很,你可不能惹他们生气,不然连饭都没得吃。” 可他还是冲了进去,可是却被打了一顿,扔了出来。他想去找谢大人,夫人说这是他父亲,可没人搭理谢克己。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妹妹,就连苏婆婆,也不知去了哪里。 谢克己去给人搬柴火,赚了几文钱。他把钱都给了门口的小厮,小厮告诉他,妹妹被送进了宫里,那里有的是人照顾她。 时光匆匆,五年过去了。妹妹回来了,可谢克己依旧见不到她。妹妹的院子被人看守得严严实实,他根本进不去。 终于,在妹妹生辰那天,他远远地瞧见一个小姑娘被琪关姑姑带着。虽然多年未见,但谢克己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他的妹妹,她已经会走路了。 当时有几个公子哥正想欺负他,让他学狗叫。谢克己心一横,随手抓起地上的烂泥巴,朝着公子哥们扔去。公子哥们恼羞成怒,立刻围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谢克己疼得龇牙咧嘴,果然,这边的动静太大,把妹妹引了过来。妹妹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把公子哥们打得落荒而逃。 宝儿给他争取了去国子监的的机会,可他不想做一个按部就班的文官,绝非他的追求。他要站在权力的巅峰,成为这天下的第一权臣,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拥有翻云覆雨的能力,等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谢松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为了娶公主,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在谢府的日子里,谢松年明里暗里都对谢克己这个“污点”充满嫌弃,要不是谢克己命硬,早就死了。 所以谢克己选择跟着大皇子,唯有皇权,才拥有与世家抗衡的实力。只有大皇子成功登基,成为这天下的主宰,才能打破世家的垄断,至于他是不是一个好皇帝,这并不重要。 王絮之是一个意外,是一个发现了他秘密的意外,这个秘密会让他落入地狱,不得往生。 她提出成亲的交易,她要离开王家,我要守住秘密,两相得宜,互利互生。只有将她放在眼前,谢克己才能安心。 正好,和王氏联姻,谢松年不痛快了,他便痛快了。 谢克己以为这一辈子自己都不会心痛的,早在谢府偏院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是一块冰了。 可当谢月凌将子母同心蛊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什么是心痛,他以为自己能够让妹妹相信自己,可没想到,她还是更相信这些外物。 世子的确是很吸引人的名头,只是冠上了谢字,让人恶心。 自己从未被谢松年承认过,所以妹妹是谢松年唯一的孩子,她最应该得到谢家的一切,可她是女儿,又有皇室血脉,叔伯组长都会同意。 所以妹妹选了一个傀儡,为什么会选自己呢,是因为血缘,还是因为自己听话。谢克己想:当年她认我,是早早为了今日做准备吗。 原来,是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棋子了,自己真蠢。 看到那个瞎子的剑时,谢克己冲上去既是为了得到萧明远的彻底信任,也是想看看,在妹妹眼里,这颗棋子的重量有多重。 看来还是不值一提的,也对,自己坏了妹妹的事,是罪该万死。 萧明远谋反失败了,真是一个坏消息,这几年来的谋划都成了泡影,为了活命又要去杀旧主,自己真是墙头草。 不过妹妹说了,当年认自己是真心的,那么姑且就将这作为留在谢家的理由吧。 谢克己选了一个好日子去王府,陛下驾崩的好日子,他特意将这个消息带给萧明远,这个曾经的主子。 王府内,庭院深深,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发出簌簌的声响。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旧的气息,萧明远静静地坐在窗前,往日的意气风发已全然不见。 “殿下,陛下驾崩了。”尽管眼前的人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可他还是习惯了这般称呼,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口了。 “给我吧,是谢月凌让你来的吧。”萧明远闭着眼,却知道是谁。 谢克己将毒药混在茶水中,用茶水的苦盖过毒药的苦,这样能好受一些,“不是她,是我自己要来的,殿下要怨,就怨我吧,别怨我妹妹。” 萧明远睁开眼,看着谢克己,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克己,你何必如此,她值得吗?” “我欠了她的,得还一辈子,所以殿下,怨我吧。” 萧明远站起身,端起那杯混着毒药的茶水,在其中看,他到了自己无趣的一生。“可我不欠她,我会诅咒她一辈子。” 说罢,他饮尽茶水,随后悄无声息,倒在地上。 谢克己想:自己这辈子欠了他的恩,只能下辈子还了,从妹妹闯进我被殴打的泥地那刻起,我就已经把自己的命系在了她的身上。那些被嘲弄的出生、践踏的尊严、向上爬的算计,原都是心甘情愿的赌注,赌她眼中的自己,不是棋子,是归人。 这世间最狠毒的蛊,从来不是她下在我身上的子母同心,而是她那句“我信你”。信也好,利用也罢,终是甘之如饴。 终老时,他恍惚间想起,妹妹在襁褓里对他笑的模样,原来有些债,早在血脉里注定了要用一生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