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五年后贤妻失忆了》来自www.aqtxt.net 本书名称:成婚五年后贤妻失忆了 本书作者:不落言笙 本书简介: 宁臻和与晏仲蘅的婚事始于祖父辈的一场玩笑 成婚五年,她原是为了亲人忍气吞声。 婆家嫌弃她高攀,没把她当主母看。母家怪她没用,生不了儿子巩固地位。 夫君虽不愿碰她,但该有的体面都有,这让她对他有了丝期盼,想着总能捂热他。 直到他因她无子把表妹接进府,默认纳妾之事。 宁臻和的心霎时沉到谷底。 结果当日被小姑子推到了墙上撞到了脑袋失去了五年的记忆。 回到刚及笄时的她脾气是个不愿忍让的,得知来龙去脉火气猛窜,什么夫君,和离也罢! * 晏仲蘅出身高门,自小克己端方。 不仅身居高位,妻子也端庄贤淑,哪怕最初这曾经是一桩让他极为不满的婚事但这么多年下来日子也算顺遂美满。 只是某天一向温婉的妻子突然待他疏离至极,心思不在了他身上,还冲着凯旋而归的将军扔鲜花。 他本不以为意,直到听到她与手帕之交说:“不过是纳妾,纳便纳去,傅将军高大威猛性情温和,我当初怎么就没嫁给这样的男子。” 晏仲蘅一瞬间颇受打击,但只能安慰自己她只是随口调笑。 结果,后来妻子竟然真的将和离书放在了他面前,干脆道:“我们二人不合适,和离罢。” 素来沉稳淡然的晏大人目光晦涩,眸底涌气一片郁色。 和离,绝无可能。 小剧场: 时隔多月后,晏大人不知第几次来纠缠。 宁臻和冷淡斜睨,撕破脸了也不必再维持和善:“强扭的瓜不甜,没了我你能找到更合适。” 熟料他转身,白色寝衣开至腹前,分明是文官的身躯,饱满的胸肌若隐若现,心口处还有若隐若现的……环。 “哪儿不合适,可以磨合,我会比傅泽更好。” 宁臻和瞳孔骤然紧缩,脸颊倏然变红。 文案留,已经截图存档。 阅读指南: 婚内追妻,sc,1v1,狗血。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天作之合先婚后爱失忆追爱火葬场日久生情 主角:宁臻和 晏仲蘅 一句话简介:妻子怎么突然不爱我了? 立意:不忘初心 第1章 第一章不甘心 初春,院中的枝丫冒出了新绿,一阵阵风拂进窗内,带来一股冬日尾巴的清寒凉意,宁臻和坐着的地方离门口很近,故而这风吹的她手脚冰冷。 “瞧瞧,月柳这出落的是越发漂亮了,现如今多大年岁了?”崔夫人满脸欢喜的拉着一位正值妙龄的姑娘问。 江月柳羞赧:“回姨母,刚及笄。”她梳着弯月髻,发丝垂在嫩玉似的脸颊两侧,一身鹅黄玉兰褙子,清丽的脸蛋上浮现欢快的笑意,浑身的气息都嫩如初春刚冒头的花苞。 看的宁臻和心酸。 及笄啊,多好的年纪,想当初,她也是这个年岁嫁进来的,一眨眼都五年了,她忍不住看着自己满是细纹的手背,尴尬且无措地缩了起来。 “好,此番来京,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就去寻你表嫂,想吃的想玩儿的也别客气。”崔夫人是越看江月柳越得心意,便转头对宁臻和说:“臻丫头,好生照顾月柳。” 宁臻和点点头,声音很低:“是。” 现在的宁臻和还不知自己婆母的意思,待领着江月柳安置时这小姑娘突然说:“表哥的屋子在哪儿?” 宁臻和只当她是随意一问,很迟钝的没有反应过来:“在东边些,怎么了?” 江月柳笑笑不说话:“这些日子劳烦姐姐了。” 宁臻和觉得很古怪,但是不知是刻意去忽略还是没想到,她下意识忽略过了这抹思绪。 直到回了自己屋子里,周妈妈才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少夫人,您瞧瞧那劳什子表妹,都还未进门便打探上姑爷了,简直是不把您放在眼中。” 宁臻和捕捉到了字眼:“什么进门?” 周妈妈对上了宁臻和茫然的视线,很是无奈:“那算盘珠子都崩您脸上了,您不会看不出夫人叫这表姑娘来的意思吧。” 宁臻和下意识否认:“不可能,夫君不会同意的。”她脸色隐隐变差,这话她自己说的都有些底气不足。 “妙菊说,姑爷似乎……也有这个意思。”身旁的惊蛰弱弱的说。 妙菊是崔氏身边的婢子,崔氏管下颇严,最不喜宅中有人嚼舌根,若非是铁板钉钉,大约也是不敢堂而皇之的同旁人说的。 宁臻和脸色显而易见变差,周妈妈怕她一时想不开,赶紧扶着,宁臻和问:“原因呢?” 惊蛰声音更弱了:“说您,是不下蛋的母鸡。” 啪的一声,宁臻和甩了瓷盏:“当初,我本欲要子嗣,是晏仲蘅以前程为借口,不想这么早生子,现如今竟用这种由头来侮辱我,凭什么。” 她嫁进沈宅五年,原是看着晏仲蘅能照拂她两个弟弟的份儿上,甘愿忍气吞声操持庶物,恪尽宗妇职守。 崔氏嫌她门第低,她从没有说什么,妯娌时时拿她无子埋汰,她还是不做计较,小姑子指手画脚,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她也从未同晏仲蘅抱怨过什么。 宁臻和气的身形不稳,无意中眼眸对上了铜镜。 她不免想到了今日江月柳的模样,忍不住缓缓摸上了她的脸颊,五年,人生有几个五年。 曾几何时,她 何尝不是江月柳的模样。 宁臻和是生的美的,但是这份美沉寂于后宅,她眉眼秾丽大气,一双眼眸宛如细碎日光照射在湖中的粼粼之象。 连年的蹉跎使她的眉眼枯槁,肤色也蜡黄了,鬓边竟有了一根白发。 眼眸无光,身子也早在这么多年的愁郁和压力下垮了,她的枕边人,她最敬爱的夫君没有一句关怀。 其实他们说的对,现在的她若是要诞下孩子,确实是艰难的。 只是宁臻和却不甘让妾室进门,更不甘自己就这么让位,凭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到最后竟要大气看着自己的夫君与旁人交颈相卧。 她转身便往锦绣堂而去,周妈妈怕她吃亏,赶紧跟在身后。 崔夫人正在房中喝茶看账本,她是个控制欲强的,哪怕儿媳进了家门也是不愿中馈落在儿媳手中,只是让她辅助,大小事须得请教了她才能拍板。 二姑娘晏云缨在旁边给她捶腿:“娘,您都不嫌看账本累的很,您非但不甩给那宁臻和,反倒事事亲力亲为。” 崔夫人睨了她一眼:“你真是没一点像我,我若是不看着些,万一她拿晏宅的银两贴补她弟弟怎么办?” 晏云缨提起宁臻和一脸反感:“先前我还撞见她那弟弟上门寻她要钱来着,娘你赶紧查查,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少夫人,您不能进去,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院中传来急慌慌的吵闹声,崔夫人凝着眉眼有些不悦,“外面在吵什么,没规没矩的。” 崔氏身边的嬷嬷得了令去瞧,刚开门便见宁臻和走了过来。 “少夫人?您怎么未经通报便来了。”孙嬷嬷神情暗含指责,而她也以为这么一摆脸色宁臻和便又会如往常般低声下气的道歉。 “我来找母亲问些事。“宁臻和平静的说着,随后甩开两侧阻拦的丫鬟,理了理衣襟。 晏云缨站在门口斥她:“好生没规矩,何时锦绣堂成了外面的铺子,想什么时候进便什么时候进了。” 宁臻和无视:“母亲,儿媳来是想问,您可是想要给夫君纳妾?” 晏云缨气不打一处来:“你胆子肥了?竟敢这般质问母亲。” “阿云。”崔氏淡淡的声音阻拦了晏云缨,目光如炬的凝视着宁臻和,“有话进来说,站在外面叫人笑话。” 宁臻和还在气上头,平日的谨小慎微、七窍玲珑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母亲,那江月柳可是您打算给夫君准备的妾室?”她进了屋,再次询问。 崔氏皱眉看着她:“你这是什么话?拈酸吃醋跟个妒妇一般,还有点世家宗妇的模样吗?再者,你身为儿媳这般以下犯上,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宁臻和深深吸了一口气:“儿媳不敢。” 崔氏有些不耐:“纳妾之事是又如何,你五年无所出,你可有想过晏家、仲雪承受了多大的非议?” 宁臻和实在好笑,她气的手冷:“母亲,这事当初仲雪与我说好了,我们……” “就算如此,你身子什么情况,想来自己也明白。”崔氏显然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神色冷了下来,“你想让晏家绝后吗?” 宁臻和怔愣在原地,胸中淤堵:“夫君也同意吗?她仍不死心的询问。 崔氏缓缓喝了口茶:“没有他点头,我便不会如此做。” 宁臻和倒是没什么失望伤心的的,若说别的,大抵是愤怒,她只是觉得自己被骗了,人心隔着肚皮,她能真的相信沈晏仲蘅的大饼也是她蠢。 刚成婚时晏仲蘅说他刚刚进入官场,若是此时诞下孩子会无暇顾及,待过几年再要也是正好。 彼时宁臻和信了,更是满腹感动,感动他怜惜自己,而后几年,二人逐渐分房而睡,她虽有失落,但是为了不打搅晏仲蘅的公务,也不敢说什么。 至于纳妾一事,她虽有过忐忑,也曾旁敲侧击,好在晏仲蘅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宁臻和更是庆幸自己找了个好夫君。 但是她没想过晏仲蘅若干年后会以这个由头纳妾,那她蹉跎过的年华岂不是喂了狗。 “若我不愿呢?”宁臻和眸中隐有泪意,他蹉跎了自己的年华,自己凭什么要咽下这口气。 “你还有资格不愿了。”晏云缨气上心头,直直冲上去推了宁臻和一把。 宁臻和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身子顿时向后仰去,额头磕上了旁边花几上的盆栽,连同人一起跌落在了地上。 “少夫人,少夫人。”周妈妈大惊失色,“来人呐,快叫大夫。” 宁臻和虚弱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道殷红的血迹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流到了她的脸颊,她神志已经有些不清,她看着指尖殷红的血迹视线逐渐模糊,濡湿让她轻轻蹙起了眉眼。 脑中的尖锐痛意让她根本没有别的意识。 好疼啊,真的好疼。 随即她手滑落,彻底昏死了过去。 晏云缨顿时慌的手足无措:“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没站稳。”她年岁还小,一遇事便含了哭腔。 崔氏也被吓着了,赶紧张罗着把人抬到侧屋:“赶紧的,人还有气儿没?” 孙嬷嬷摸了一把:“还有气儿,没死呢。” 锦绣堂乱成了一团,周妈妈想叫惊蛰赶紧去衙署去通报姑爷,结果被崔氏叫住:“站住。” 周妈妈顿在了原地,咽下了紧张转过身挤出笑:“夫人。” “做什么去?” 周妈妈:“奴婢去……去清月居叫些人手来,顺便拿一套少夫人的换洗衣服。” 崔氏淡淡道:“你留下,我自会派人去。” 周妈妈一惊:“夫人……” “今日之事,若是谁胆敢透露给仲雪一句话,绝不轻饶。”崔氏的视线实在有压迫感,周妈妈顿感屈辱愤恨,却无能为力。 但自家姑娘还在里面躺着,周妈妈屈居人的屋檐下,也不敢豁出去,只得把话吞了回去。 宁臻和感觉自己做了个梦,自己想醒来,却始终醒不来,身子沉重酸痛,尤其是脑袋,跟被石头砸了一样。 待睁开眼时,她望向帘帐顶,第一反应便是如此老气的颜色纱帐究竟是谁会用。 再然后五感恢复,旁边便传来了抽泣声。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转了转头,恍然间一抹刺痛疼得她手腕一哆嗦。 “姑娘,姑娘你醒了。”周妈妈喜极而泣,惊蛰也哭的不成人样。 “周妈妈?我这是怎么了?”宁臻和看着周妈妈的脸,茫然,“这是哪儿?” 周妈妈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未反应过来:“这儿是夫人的的侧屋,您方才被……推了一下,脑袋撞上了门,现在感觉如何?” 宁臻和却茫然:“被推?我不是还在和同长顾他们踏春吗?怎会在这儿?” 周妈妈手顿了顿,和惊蛰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骇然:“少夫人?如今是几年您可记得?” 第2章 第二章失忆 宁臻和摸了摸头,忍不住痛吟了一声:“如今难道不是正德十年吗?周妈妈你叫我少夫人做甚,可是糊涂了?” 周妈妈泪珠顿时涌了出来:“如今早已是正德十五年,您已然嫁人五载,您这是失忆了。” 失忆?嫁人?宁臻和怔怔地愣住了,她恍然惊醒,挣扎着要下床,周妈妈扶着她,踉跄扑到了铜镜前,镜中的脸庞陌生,却也熟悉。 妇人的同心髻、官绿色的褙子,确实是正室夫人的打扮,只是她脸色憔悴,额前还裹了一块儿白色布巾渗着血色。 “惊蛰,我如今,几岁了。”她恍惚问。 惊蛰吸了吸鼻子:“已二十有一。” 宁臻和木然:“那我的夫君是谁?” 周妈妈勉强笑道:“是当今的参加政事,晏仲蘅。” 晏仲蘅?没听说过,她明明记着自己还在和她的弟弟们出门踏青,自己似乎是摔了一跤,怎么睁眼便到了五年后。 宁臻和浑身都不自在,好在她从闺中便被母亲教导礼仪规矩,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她父亲是光禄寺少卿,因着不冒头,多年来也不升不降。 “我父亲和母亲呢?眼下如何了?长渊和长瀚是不是已经长大了。”宁臻和率先关心了她的父母。 周妈妈叹气:“老爷还是如往常般,二位公子在姑爷的帮衬下进了军中历练,夫人她…… 前年就去了。” 宁臻和笑意滞在了唇边:“你说什么?”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她如今的心境,没了母亲,处在一个无人认识的环境,她就像片孤叶,边缘蜷缩,摇摇曳曳地随意落在一处土地。 “臻丫头,你醒了。”一道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苦郁,崔氏挤开周妈妈,摸着她的额头,“可还疼?” 宁臻和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妇人,但她谨慎的没有开口:“还好。” 惊蛰嘴快,刚要开口,周妈妈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夫人,这儿到底住着不便,我们还是回清月局罢。” 崔夫人却道:“不急,今日全怪我,未曾想到臻丫头没有休息好,摔下了台阶,这些日子便住锦绣堂罢。” 周妈妈脸色一变,崔氏却已然又轻声细语的关怀了起来,晏云缨绞着手眼神不敢同宁臻和对视。 大夫替她诊了脉后说没什么事,只叫宁臻和卧床休息便好,周妈妈等着崔氏和晏云缨离开后方敢问:“我家少夫人记不起事了,您再给看看。” 大夫又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只说是脑内有瘀血,并无性命之忧,待瘀血被吸收便可慢慢恢复记忆。 宁臻和头疼,喝了药便躺下又睡了,一直到晚上,晏仲蘅踏着霜色回了府方知今日之事。 她醒时脑子转得极慢,缓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失忆了,还莫名其妙的嫁了人,宁臻和起身时眼前恍过一道身影,她定睛瞧去才瞧清楚。 烛火摇曳闪烁,那道身影高大挺拔,绛紫官袍还未换下,昏暗的光线下,深邃俊朗面庞逐渐清晰起来,眉宇间一股疏冷之气,但神情却是平静淡漠。 宁臻和罕见的感觉到了一股不适,她隐隐觉出这个男人大抵便是她从未谋面的“夫君”。 只是不像是瞧见受伤妻子担忧的模样。 她迟疑的没有说话,男人却出声了:“怎么样?伤可还疼?” “还好。”宁臻和不自在的回答。 “母亲说你太累了摔了一跤,如今刚过完年,诸事也没那么多,你好生歇一歇,把中馈先放一边,养好了身子再忙。” 他细细打量了妻子一眼,几日不见,大约是因为伤的缘故,她的脸色憔悴了不少。 多年分居他与宁臻和称得上相敬如宾,宁氏虽说性子软弱了些,但规矩和勤勉倒是挑不出错儿,大夫说她身子不好,想来也是因着子嗣忧心。 故而晏仲蘅便应了母亲的意思,届时诞下的子嗣势必过继给宁氏,如此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 这些宁臻和并不知道,晏仲蘅也想当然的认为没有必要告诉她。 晏仲蘅眉眼舒展,言语间均是关怀,可宁臻和却听不出一丝温情,与其说是关怀,倒不如说是……二人搭伙一般按部就班的嘱咐。 “嗯。”宁臻和不知说什么,只是这样回答。 好在她平时便寡言少语,晏仲蘅并没有看出她的不对劲。 周妈妈有心撮合二人,今日之前晏仲蘅和宁臻和已经四五日未见了,二人本就分房睡,不刻意去见根本见不着,加之宁臻和失忆,多多相处也能让她尽快适应。 “姑爷,在这儿用膳罢,少夫人也还未用膳,今儿个便留下罢,在夫人房中,小厨房安排了您的膳食。” 晏仲蘅淡淡颔首。 周妈妈赶紧差人上菜,无论如何,少夫人还要指望着姑爷过日子。 饭菜端了上来,黄花梨桌子上的菜色清淡,晏宅喜好晚间少食,二人相对而坐,往日皆是宁臻和替他布菜,今日她受了伤,晏仲蘅自然也不必她来。 当然,宁臻和也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她瞧着桌上的菜色,陷入了迷茫,满桌菜色竟无一是她的喜好,宁臻和迟疑着没下筷子,只拿起碗小口喝着粥。 “我听母亲说你不满纳妾之事还出言顶撞了?为何?你素来不是这般不识大体。”晏仲蘅抬眸看她询问,目光如炬下宁臻和避开了他的视线。 纳妾?宁臻和心里头惊涛骇浪面色却不显,不是,她稀里糊涂嫁的人竟还要纳妾?她应当是没有子嗣的罢?怎么就要纳妾了。 “我倒想问问爷是为何?”她没忍住,撩起眼皮冷着脸问。 过往她总是唤他夫君亦或是蘅郎,外人面前唤夫君,只余二人时唤蘅郎,但从未听过她这般唤自己。 晏仲蘅忍不住瞧了她一眼。 嘴上倒是未曾停歇:“你五年都未有子嗣,你说呢?”他听不得宁臻和这种语气,便也忍不住冷下了声。 五年没孩子?说实话宁臻和刚醒就被迫面对了这种事,脑子怔愣着一时倒腾不过来,满心都是自己出问题了。 见她不说话,晏仲蘅以为她是在抗拒,心生不悦:“你逾矩了。” “之后去给母亲道歉,没有下次。”他语气冷淡却暗含不容拒绝,周妈妈和惊蛰对视一眼,皆是无力反驳。 余下,晏仲蘅便未再提纳妾之事,也是,本就轮不到宁臻和说不愿,他所说的没有下次,既指没有下次顶撞也指没有下次拒绝。 用完晚膳后晏仲蘅便匆匆离开了,他的背影冷漠,似乎与她横亘着巨大的鸿沟。 宁臻和倏然抬头:“周妈妈,你与我细细说明这几年的事可好?” 周妈妈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实则以宁臻和的家世是高攀不起晏家的,晏家往上出了两位状元三位探花,晏仲蘅的父亲更是当朝太傅,三年前过世。 宁家和晏家的婚事只是他们祖父一辈的娃娃亲,晏父是个正直清廉的,便做主让他们成亲了。 少年夫妻本是最容易培养感情的,只是晏仲蘅本性冷淡,刚成婚时恰逢他刚入翰林不久,加之晏仲蘅又对她没多少感情,没多久夫妻二人便分房而睡。 这么些年倒也相敬如宾,还算是和睦,关系还隐隐有变好的趋势。 纳妾皆因先前宁臻和晕倒过一回,大夫说她操劳过度,若是想怀子,是有些困难的,而且需要同房数次才有可能怀上,按照二人的频次来说……几乎不可能。 最后一句大夫只是隐晦的同宁臻和说了。 崔氏一听便急了,开始张罗着纳妾。 而宁臻和不甘心,她也曾期许过与夫君相敬相爱,不要子嗣是晏仲蘅先提出来,没有纳妾的心思也是晏仲蘅说过的,眼下却因子嗣否认了当初的承诺。 宁臻和心寒至此,故而今日便发生了顶撞一事。 周妈妈对她摔倒一事含糊其辞,这偌大的晏宅还是崔氏做主,宁臻和素来谨小慎微,不愿惹了崔氏和二姑娘他们一点儿,加之今日崔氏有心帮着隐瞒。 若真的告诉了姑娘,按照她现在的心性闹到了大爷那儿,偏帮谁还未曾可知。 说不定那二姑娘哭一哭,闹一闹,倒打一耙,他们姑娘还要平白挨一顿斥责。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罢。 惊蛰也忍不住说:“姑娘您平日要操持庶物,晏宅家大业大,刚过门那几年,您是日日都只睡两三个时辰,但崔夫人对您并不满意,还有那个二姑娘,也是时时找您的不快。” 宁臻和冷静的问:“那我没有同晏仲蘅说过吗?” 惊蛰一脸无奈:“您哪敢同大爷说啊,大爷那脾性就算说了也不会管的。”她愤懑嘀咕。 周妈妈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姑娘,过往之事不必追究,还是要看当下。” 宁臻和皱了皱眉,淡淡的嗯了一声。 眼下失忆她自不会同以前那般委屈自己,对晏仲蘅也无爱意,只是一个陌生人,且看他方才的模样,自己撞了脑袋竟无一丝一毫的担忧,反而在说教她。 宁臻和是有些气闷的,但听闻周妈妈所言后又不气了,这样的男子不值得自己去沉溺太久。 “姑娘,您还是要往前看的,这姑爷五年未曾纳妾已然是比外头的男子们不知好出了多少,更何况,还如此照拂两个小公子,您莫不忍忍罢。” 宁臻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粗粝的手背陷入了出神,这真的算好吗? 忍?这也太过了,难怪她身子不好,这么憋屈怎么好的了。 宁臻和有些无奈,自己过去是被夺舍了,竟会喜欢这样的男子。 这很难评,但是她没有说出来,怕周妈妈又唠叨,而且俗话说嫁鸡随鸡,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晏仲蘅恐怕也只有过去的自 己知道了。 “不过是纳妾,那便纳吧,随了他们去。”宁臻和冷笑了一声道,这也没什么好不甘的。 周妈妈松了口气:“这便对了,外人为难姑娘没有办法,若您自己钻牛角尖为难自己,日子自是愁苦的。” 惊蛰却欲言又止,既高兴,又心情复杂,也不知姑娘恢复记忆可会后悔。 第3章 第三章疏离至极的夫妻关系 宁臻和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那位表妹,前屋传饭时她还在床上躺着,三日了,她脑袋仍然隐隐作痛,大约是亏了身子,两三日竟都未曾睡好。 想她当年那可是沾枕就睡。 下一瞬周妈妈便来唤她:“少夫人,夫人那儿传饭了,今儿个三房夫人和三房少夫人来了,姑爷也在,您起身梳洗一番便去罢。” 宁臻和蹙眉:“我伤成这样,便不去了吧。”再者她这副面容,憔悴无光,见了是平白叫人笑话吗? “您平日都是最早到的,连生病都不落下,这都三日未曾去请安了,大抵夫人会叫您回来,您好歹还是依循着旧例做做样子。”周妈妈劝她。 晏宅眼下统共也就四人,宁臻和询问:“三房夫人是谁?” “晏太傅行二,三房自然是晏太傅的弟弟,早年分了家,不过也离这儿不远,隔着一堵墙,平时总是走动。”周妈妈解释。 惊蛰忍不住:“左右他们也是一丘之貉,去了也是平白让人奚落,尤其那三房卢少夫人每每装作与您要好的样子,实则总是在少夫人面前诉说孕子的辛苦,假意羡慕您,您每每从那儿回来都心情不好。” 周妈妈不悦地瞪了惊蛰一眼,惊蛰悻悻闭了嘴。 宁臻和被念叨的烦,便说:“那便去吧。”吃饭而已,能怎么样。 “我敷面的膏脂呢?”宁臻和不愿照铜镜,惊蛰赶紧给她拿出来,瞧着倒是挺高兴,“少夫人都许久没有这样了。” 宁臻和默然,净了面手指蘸了膏脂在均匀在面容上抹开,又抹了些在手背上。 “不要这老气的颜色,就选那身丁香色的吧。”宁臻和以前总喜欢穿亮色、浅色,而非被少夫人这身份一束便委屈了自己。 周妈妈有些犹豫,“您先前说这颜色稳重,不出错儿,不然换回来吧。” “不必,妈妈,过去我讨好他们,是打着仰仗他们过活的心思,但我得来的是什么,左右都是不受待见,想来我怎么活他们也不稀的搭理,不必在意他们的想法。” 宁臻和挑了副顺眼的耳环挂了上去,卸了面后拿水又净了一次,又上了薄薄的妆面和口脂,勉强精神了些。 惊蛰呆了呆,她看着宁臻和振作了是真心高兴,不像以前,像多枯萎的花,落在一片错的土地,没了水分和养分。 宁臻和照例在外面等通传,大约是因着晏仲蘅在的缘故,崔氏没刻意为难她,但是也没叫她回去。 江月柳坐在崔氏和晏仲蘅的中间,崔氏一侧是晏云缨,再往旁边大约就是三房的人了。 三房少夫人比她小几岁,倒是大着肚子,脸色丰润俏丽,宁臻和淡淡行礼:“婆母、三叔母。” 崔氏见着了她笑意淡了些:“坐吧。” 宁臻和便静静地坐在了晏仲蘅旁边,三房夫人关心:“瞧这磕的,日后还是得小心些,你婆母对你是极上心的,还留你在这儿悉心照顾。” “我们做长辈的,都是希望孩子好罢了。”崔氏承了这份马屁舒心地喝了口茶。 按照以往的惯例,张罗上菜和给婆母、晏仲蘅布菜都是她的活计,但今日,宁臻和沉默的当个透明人,崔氏等了许久也不见宁臻和动,微微有些不悦。 但碍着晏仲蘅在,她也不好说什么。 卢玉心突然捂着嘴忍不住朝着一侧干呕了两下,丫鬟备着痰盂赶紧凑了上来。 三房夫人歉意道:“见笑了,玉心害喜,这怀了身子的就是辛苦,瞧着我也担忧的不行。” 卢玉心捂着嘴眼角泛红:“二伯母见谅,已经不常了,今儿个大约是见了二伯母高兴,一激动才……家中那两个也闹腾的不行,我倒是羡慕大嫂,无事一身轻。” 崔氏笑意一僵,晏仲蘅的眉头也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这卢玉心比宁臻和晚两年进门,子嗣就没断过,身子骨好的跟什么似的,眼下已经是第三个了。 崔氏骤然间心气儿不顺了起来,饭菜都不香了。 可惜宁臻和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笑笑:“也并非无事,平日掌家事情不少,宅院中哪有什么无事一身轻,我倒是羡慕你,不必下床,我们俩,是分工不同罢了。” 卢玉心险些被气死,她这话不就是嘲讽她是不用下地的兔子吗?还有一点就是她因着子嗣不断,中馈并不在她手中,也轮不到她看账料理后宅事。 但是宁臻和仍然是温和的模样,低头不停的吃着菜,这晏宅晚膳极少,她午时可得多吃些,不然晚上容易饿。 晏仲蘅倒是诧异一瞬,侧首打量了他的妻子一眼,印象中他妻子似乎并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但他也不喜三房总是拿此事刺激宁臻和:“确实如此,分工不同罢了。” 谁曾想崔氏就等着他这一句话呢:“你说的有理,月柳去给你表哥敬个酒。”说着推了一把江月柳。 江月柳拿起酒杯神情期期艾艾:“表哥,我敬你一杯,月柳来京城给表哥添了麻烦。”小姑娘声音怯怯的,酥到了骨子里,宁臻和却是一言难尽。 给他添麻烦?晏仲蘅每日不过是在衙署忙公务而已,真的给她跑前跑后是自己好不好,被添麻烦的也是自己,结果晏仲蘅倒是承了她的情了。 晏仲蘅意料之中没说什么,还喝了江月柳的那杯酒。 放在以前宁臻和是决计不会生气的,她也不敢生气,就算有些不快也会自己哄好自己。 但宁臻和眼下是极为不舒服的,明明是自己干的事凭什么要晏仲蘅揽了过去。 “我瞧着臻和身子也恢复了不少,不适合在娘这儿住了,今日便搬回清月居罢。”晏仲蘅做主说。 宁臻和没说话,教养和规矩让她无法在这种场合开口疏解自己的郁气,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崔氏只觉她今日有些奇怪,但怜她有伤也没多想。 “那便回去罢,妙菊你跟着去伺候少夫人,这些日子啊,你就好好歇着,也不必料理中馈,万事有我。” 晏仲蘅等了半响宁臻和也没有开口说话,按耐下心中不悦替她开口:“有劳娘了。”他轻轻用胳膊拐了拐宁臻和,宁臻和了然。 “婆母,那日臻和不该顶撞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臻和罢。”她执公箸夹了个崔氏最讨厌的藕片放到了她碗中。 宁臻和根本不记得崔氏的喜好,只凭自己感觉,崔氏笑意凝滞在嘴角,心下只是嘀咕这宁氏越来越让人不喜,人家旁的媳妇是越来越精明能干,自家的媳妇越来越不得自己心。 用过饭后宁臻和便回厕屋收拾东西,妙菊便跟了过来,崔氏派来做什么的大家心里都门儿清,惊蛰性子直不稀的搭理,周妈妈倒是对她客气。 东西收拾好后宁臻和是一瞬都不想多待,踏出房门院中立着的身影抬头望向她,她惊讶一瞬后疏离颔首:“爷。” 日光下,晏仲蘅发觉宁臻和气色好了些,虽说仍然还是病恹恹的,但比第一晚的虚弱模样精神了些。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好歹还记得为人丈夫的责任,而宁臻和与他不亲近,自认也管不了他,淡淡嗯了一声便跟在他身后往清月居而去。 她想,大约他们真的是疏离至极,才叫相处了五年的丈夫没有看出她一丝不对劲。 宁臻和心中深深叹息,开始反思这样的婚姻有什么存在和延续的必要呢? 一路上二人无话,以前都是宁臻和没话找话,眼下她失忆,对晏仲蘅的一切全部忘却,自然也没了同他说话的意思。 晏仲蘅生的眉眼如画,气如隽兰,松姿鹤仪。 这几日周妈妈对她说了不少晏仲蘅官场上的政绩,说他廉洁奉公、体恤百姓,力举取消征收实物的税收法子,改为统一用白银征税。 又说他当年还未成婚时便名动京城,有许多世家小姐想与晏家结亲。 哪怕是他已然成婚也不乏有高门贵女想着他和 离再娶,谁曾想一眨眼便与宁臻和走过了五年。 在宁家眼里这已然是跨越阶级、很体面的好日子了,便是累些、规矩多些那又何妨。 “你在想什么?”晏仲蘅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索,宁臻和疏离,“没什么。” 她将将要踏入屋门,忽然想到二人很要同床共枕心里头咯噔了一下,“爷今晚要在这儿睡吗?” 晏仲蘅奇怪看她:“不了,我还有公务……”他话语一顿,面无表情的凝视宁臻和。 现在的宁臻和并不会如同五年后一般很好的掩饰自己的神情,她听闻晏仲蘅不在这儿过夜,不动声色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色松泛了些。 而晏仲蘅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她在……庆幸? “怎么了?”宁臻和露出个笑意。 自己不在这儿过夜,她很欢喜?这更让晏仲蘅哑然,他眉头蹙了起来,但骄傲让他并不想主动袒露心迹去询问。 “没什么,待你身子好些后莫要怠慢了表妹,带她好好在京中转转。” 江家姨夫为江南的郡守,日后官场上免不了见面,他先前南下时多亏了人家,自己的差事才能办妥帖,眼下人家来了京城自是不可怠慢。 宁臻和只是笑笑:“爷多虑了,我如何会怠慢江姑娘,有娘在,想来也不必我去照看,缨妹与江姑娘年岁相仿想来更能志趣相投。” 她又不是糊涂蛋,又把这烂摊子接在手上,她去当三陪,崔氏和晏仲蘅也不会承她的好意啊,到最后江月柳对晏仲蘅各种感激自己又被迫美美隐身了。 晏仲蘅觉得她在阴阳,但是又寻不出什么阴阳的神情,便只得归功于宁氏仍对纳妾之事抱有芥蒂,她以前说是乖顺倒好听了,总是一副木讷之样。 如今倒是学会对他找些小茬,晏仲蘅自然不会讨厌妻子的行径,只是什么事情都是过犹不及,若是一而再再而三,便没意思了。 他语气缓和了些:“那便叫云缨陪,你好好修养身子,夜深了,我先走了。” 说完便没再瞧宁臻和,转身离开了。 周妈妈犹豫道:“少夫人,您何不趁着那表姑娘未进门便打好关系。”到底是崔夫人的人,也能博些好感。 宁臻和根本懒得搭理,打好关系让她骑到自己头上吗? “我明日想见见长渊和长顾,也不知他们如何了。“提及亲人,宁臻和笑意深了些,周妈妈却欲言又止,“要不过几日吧,待您伤好全了。” “不必,我又不是纸做的。” 周妈妈心想,哪儿是说您啊,才见面不久,那二位公子怕是又要要钱了。 第4章 第四章划清界限 翌日,宁臻和便叫周妈妈套了马车,得知二位弟弟现在在巡防营内当职,心中涌出了说不上的宽慰,周妈妈有意无意的替晏仲蘅说话:“多亏了姑爷,二位公子才有这般敞亮的前途。” 宁臻和只是笑笑不说话,这次出来她也确实有这方面的疑惑想亲自询问。 “少夫人,您失忆的事不打算告知姑爷吗?”周妈妈看不懂她,这次是个顶好的机会,借着失忆向姑爷示弱,也能拉进夫妻的关系。 宁臻和摇头,她自认没什么必要,晏仲蘅看起来并不关心自己,她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还平添了传到崔氏那儿的把柄。 宁长渊和宁长顾事物忙,宁臻和也不想耽误时辰,便叫周妈妈提了些他们爱吃的东西在衙署门前候着。 “出来了出来了。”惊蛰指着远处那两个高大的身影,宁臻和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高了、瘦了,也黑了。 两个弟弟比她小三岁,是双生胎,长渊是哥哥,长顾是弟弟,不过长像并不相似,宁臻和身为长姐从小便对两个弟弟照拂有佳,她看着二人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阿姐,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宁长渊语气急切,拉着她走到一边? 宁臻和目光描摹着弟弟的脸庞:“我想你们了便来看看,顺便给你们做了些吃食。”这是五年后的弟弟,宁臻和手轻轻颤抖,忍住了内心的激动。 周妈妈把食盒递了过去,长顾打开食盒一看抱怨了起来:“阿姐,我们都多大了,你还做芝麻饼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 宁臻和愣了愣,笑意有些赧然:“你瞧我,想岔了,总是记着你们小时候喜欢……” “小时候喜欢不代表现在喜欢,对了阿姐,你带钱了吗?”长渊敷衍着把盒子盖上,不怎么客气的问。 宁臻和猝不及防的赶紧摸了摸口袋:“没,怎么了?有急事吗?”她仍然没想太多的问。 “算是吧,今日下值要宴请统领大人,罢了,没带便不必了,对了,阿姐,上次让你提的事情说了吗?”长渊压低声音问。 宁臻和怔愣道:“什么事?”她没听周妈妈提起过。 “阿姐你不会忘了吧,我都跟你说过几次了,你怎的这般不放在心上,姐夫如今正风光,把我们的职位往上提一提是轻而易举的事,每每问你你总有说辞。” 宁长渊神情不耐,宁长顾犹豫着扯了扯他的袖子:“阿姐在晏家够难过的了,要不算了。” 宁臻和笑意勉强,她不断地搓着自己的手腕,神情满是无措,宁长渊脸色很差:“阿姐你仔细回去想想罢,我们是你亲弟,还能害你不成,我们好了,便是你的靠山。” 宁臻和却没如往常一般和稀泥,蹙眉道:“拙迁本就是自己的事,若是仗着关系为所欲为,岂不德不配位,而且,你知道我在晏宅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宁长渊似是觉得挺她可笑:“阿姐你怎么这么天真,现在做官谁没两个关系,凭我们自己要猴年马月才能上去。”说完他便转身走了,他的背影极为愤懑,连步子都迈得很大。 宁长顾踌躇地望着他的背影:“阿姐,你别怪二哥,他近来受同僚挤兑,心情多有烦闷,说话不好听,芝麻饼我带回去吃了,你也赶紧回去罢。” 他走了几步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转回身:“如今的职位虽不差,但职位不如姐夫的大人尚且都能把自家人弄进宫当差,阿姐,你别见怪,我觉得二哥说的是有道理的。” 长顾离开后宁臻和微微垂下了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背,周妈妈看着难受,刚想劝两句宁臻和便说:“我想回家一趟看看母亲。” “改日罢少夫人,眼下这个时辰老爷不在家。”周妈妈看着她揉了揉自己眉心劝道。 宁臻和没有再强求了,想来自己身子没有大好周妈妈也是怕刺激到她。 “他们这样多久了?”上了马车她突然问,惊蛰早就憋不住了,“自夫人去后便是如此了,当初您本是不愿嫁到晏家的,是二位哥儿和老爷劝说您嫁过来的,也是因着此事崔夫人对您多有不满。” “我以前当真张过口?”宁臻和迟疑问? 惊蛰点头:“张过两次,不过姑爷虽然不大高兴,但还是给足了您面子,事情办的很漂亮,老爷也很高兴。” 虽然他们二人是她的弟弟,但宁臻和对这番行径并不想随了他们的愿,若是母亲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原因看到这种情形。 但宁臻和无法理解过去的“自己”,晏家看不上宁家,晏仲蘅自然也看不上自己,这样一个被全家看不上的媳妇张口为自己的弟弟向矜傲的夫君谋前程,所受的抨击和白眼定然是常人所承受不来的。 那为什么自己还要开口呢? 原以为能见到自己的家人会很高兴,但是宁臻和却心情很差,未来的亲人似乎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难道是都长大了,便渐行渐远了吗? 她缺失了五年的记忆,就像是无处落地的雏鸟,早先还在娘亲的怀抱撒娇,只是一闭眼的功夫,竟已经嫁了人成了别家的媳妇,而她的娘已经仙去,和睦亲昵的弟弟们也都变了样。 她闭了闭眼,进院子时却遇到了妙菊往外头走,妙菊怀中抱着一摞的账本,见到她一行礼:“少夫人,夫人说您病着,这些账本便不必看了,叫我拿到江姑娘那儿去,由她协助夫人。” 宁臻和闻言淡淡点了点头:“拿去吧。” 妙菊闻之诧异一瞬便默不作声抱着账本走了,周妈妈急得恨不得上前夺了去,待妙菊走了,她才埋怨:“少夫人,您怎能任由他们把账本拿去 。” 宁臻和不大理解她为何这般着急:“那是我的嫁妆?” “自然不是,只是那可是您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的东西,夫人三言两语就把东西拿走交给了那个表姑娘,您就不担心?” 宁臻和茫然:“担心什么?” “自然是担心妾室取代您的位置啊。”周妈妈恨铁不成钢,“您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 宁臻和却神色淡淡:“那不是我的东西,我的嫁妆才是我的东西,晏家的东西愿意给谁给谁,我打理了,又没好处。” 她说着叫惊蛰翻出了自己的嫁妆单子看,随即满意点头,比她想象的还多,估摸着是她父母怕她嫁入高门吃亏,所以多带了些来。 而且这么些年下来,流动资产花了不少,但那些田产铺子的营收倒是补上了这些,故而比前些年还多了不少。 她随口一问:“这些支出的银子做什么了?” 惊蛰说:“一大半打点了姑爷和家中,一大半补贴了二位哥儿。” 竟无一是给自己花的?宁臻和合上单子,好了,这两件事从今日开始她都不会再做了。 “惊蛰,明日你出门去彩徽堂给我买些护手的膏脂回来,越贵越好。”宁臻和叹气地抚着她粗糙的手背说。 惊蛰很乐意看少夫人多操心自己,高高兴兴的应了。 自那日见过晏仲蘅一次后宁臻和又是几日未见,宁臻和倒是乐的自在,自己与他不熟,待在一个屋檐下不自在,这样便好,互不打扰。 倒是周妈妈急得团团转,每日同她说那表妹又做了什么,今日同崔夫人巡铺子,明日同二姑娘出游画舫,听说晚上还是晏仲蘅接他们回来的。 “我的少夫人,您好歹也得去姑爷那儿送个羹汤什么的,今日姑爷回来的早,是个好时机。”周妈妈殷切地端来两碗汤药说。 “我又不会做汤。”宁臻和翻了一页画册,看的津津有味。 一碗汤药是周妈妈暗中找外面郎中抓来的药,有助于脑中瘀血的吸收,从而尽快恢复记忆,一碗是平时宁臻和喝着来调理身子的坐胎药,但是宁臻和不想喝,一口也不想喝。 恢复记忆暂时没什么想法,顺其自然好了,坐胎药更没必要,孩子轮的着她生吗?还不如吃些人参阿胶补补身子。 周妈妈仍旧在絮絮叨叨:“您不去怎么跟姑爷提两位哥儿的事,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见外的呢。” 宁臻和敷衍的嗯着,眼不离小画册。 前院 晏云缨拉着江月柳说说笑笑,晏仲蘅今日下值下的早,路遇二人便正好乘了他的马车捎了回来,从州欢轻轻咳了咳:“主子,今晚的天色真好啊,您还未吃饭呢,不如移步清月居?” 他委婉暗示晏仲蘅,只是晏仲蘅神色淡淡,不打算接他的话。 从州有些失望:“主子不打算去瞧瞧少夫人吗?这都十来日了,少夫人伤也养好了呢。” 对了伤,不说他都忘了宁臻和摔了一跤摔伤了脑袋。 “那便去瞧瞧罢。”晏仲蘅叹了口气。 从州高兴了起来:“那我提前通知去。”说完便欢快的往清月居跑去。 宁臻和没了庶物睡得比以前早多了,熬夜伤气血,她身子不好,可不能如以前那般了。 从州刚踏进了院子便觉出不对,屋内黝黑一片,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惊蛰在外头守夜,瞧见了他便迎了上来:“从州大人,您怎么来了嘛?可是姑爷有什么事?” “少夫人呢?” “少夫人睡了呀。”惊蛰有些好笑,觉得他问的奇怪。 “啊,这么早啊,主子还好不容易说要来呢。”从州挠了挠头说。 惊蛰啊了一声:“要不,明日?” 从州遗憾:“我先回去问问主子的意思吧。” 晏仲蘅有自己的院子,书房和就寝皆是在前院,二人分房也有三年了,哪怕是敦伦之夜他也不会在清月居就寝。 从州回来后讪讪道:“主子,少夫人……已经睡了。”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从州不提还好,一提晏仲蘅确实发现最近宁臻和的存在过低了。 往日他不会主动去清月居,但宁氏会时不时的来青竹堂送羹汤、或者整理衣物、床榻之类的,曾经对宁氏排斥也随着夫妻时日渐渐接纳。 允许她进入自己的生活。 莫非是因为伤没好的缘故?晏仲蘅神色敛尽,压下方才的不快,罢了,总归是自己懈怠了。 宁臻和一夜无梦,早睡早起精神气儿十足,起身后才知道昨夜晏仲蘅打算过来,结果碰上自己早早安置,碰了个灰便罢休了。 她闻言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庆幸的不得了。 今日得去崔氏那儿请安,她以生病为由拖拉了十来日都没去,今晨刚起崔氏那儿就递来了消息叫她过去,宁臻和再推拒便不太好了。 宁臻和的衣裳已经全部大换血,经过些时日的保养手上冬日遗留的皲裂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是有些泛痒,肤质还很干燥。 她擦了膏脂便往锦绣堂去了。 不巧,江月柳正陪着崔氏说说笑笑,宁臻和来了会儿崔氏才装作:“臻丫头,你来了。”说完她打量着宁臻和,“多日不见,臻和倒是气色好了不少,看来是身子康健了。” “还好,不知婆母叫媳妇来有什么事。”她说话淡淡的,音色很柔,脸上没什么表情。 崔氏对她的眼力见有些许不满,茶也不倒了,葡萄也不剥了,腿也不锤了,歇出懒骨头来了是吧。 江月柳接过崔夫人的话头:“过些时日是姨母的寿辰,姨母想着不必大操大办,宴请些熟人便好,表嫂操持这些事务素来娴熟,姨母自是放心的。” 他们甚至都没有与宁臻和商议便拍板了,还自顾自的说起要宴请哪些宾客。 办寿宴? 宁臻和倒也不是不会,往日在家中时父母的寿宴也不是没办过,只是在这儿怕是吃力不讨好吧,加之那些流水、宾客请帖、回礼、四司六局、府上各处修缮都是劳累的活计。 “婆母之命,媳妇不敢不从。”宁臻和淡淡应下。 崔氏见她如此乖顺倒也满意了不少:“行了,那便去吧。” 宁臻和屈膝低声:“是。” 她转身的间隙,耳朵捕捉到了崔氏的嘀咕:“木讷的要命,也就看她老实了。” 晚些时候,崔氏正在用饭,孙嬷嬷突然进来:“夫人,少夫人那儿遣人来叫您看看这些成不成,若是成了便批银子吧。” 崔氏被打扰虽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拿来我瞧瞧。”多是些修缮园子要请的工匠和花草的购置,她一瞧银子,一百两?登时拧起了眉头,“就这么个事就要花这么多银子?” 往年也是宁臻和办的,她询问过了周妈妈,得知有时候崔氏含糊,她又觉得一家人不好算计的那么明白,便时常从自己的嫁妆里扣了。 到最后也落不上个好。 今日,宁臻和是不会这般了,她早就叫人准备好了说辞,惊蛰一板一眼道:“回夫人,要是想体面这钱就省不了,少夫人还说了,每办一项便请示夫人,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少夫人再定,夫人,您若是定了便顺路把钱给了罢,明日那些花匠和工匠便能来。” 第5章 第五章恍然间他都没发现妻子变了模样…… 崔氏有些气闷,到最后生生气笑了:“往日也没见银钱要花这么多,而且这么谨小慎微做甚,我又不是那苛刻的婆婆,媳妇办事也不放心,回去告诉她不必这么麻烦,叫她一齐定了再呈给我看。” 惊蛰面不改色:“夫人恕罪,少夫人自不是这个意思,以往也是这般的花销,只是少夫人为了精打细算,便拿自己的银钱平了账,如今却是不大行了,晏家这般家大业大,她这种做法委实不大上的了台面,少夫人已经反省过了,故而决定事事请示夫人。” 崔氏被这话堵了回去,心头却越发的不顺畅,她哪能听不出宁氏的意思,这是明里暗里的说晏家拿媳妇的嫁妆平账,这是在羞她的脸。 这账是宁氏自己要平的,与她何干,晏家又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人家,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最后惊蛰满喜气洋洋地端了一百两银子回来,白花花地铺在了桌子上,妙菊淡淡传话 :“夫人说了,叫少夫人不必精打细算,免得传出去叫人说小家子气。” 宁臻和目的达到也懒得逞口舌之快,笑意盈盈:“我知道了,替我谢谢婆母大方。” 妙菊敷衍着行了礼回去复明了,因着她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婢子,这几日周妈妈和惊蛰什么都不叫她沾手,只在外头站着。 而宁臻和不是睡觉便是吃饭,妙菊压根近不得身,崔氏派她来的本意是敲打敲打宁氏,叫她莫要在大爷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 宁臻和自然不会放着一个眼线在自己屋里,待妙菊回来后对着她招了招手:“妙菊过来。” “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她说话不卑不亢,连周妈妈都要敬她三分。 “这几日你也瞧见了,我这儿没什么事儿干,平日有周妈妈和惊蛰伺候也用不上旁人,你可愿去大爷那儿伺候?” 饶是周妈妈都掩饰不住惊诧。 妙菊先是一喜随后迟疑:“夫人的意思……” “婆母那儿我去说,你只管说想还是不想。”宁臻和笑意深深的问。 此举再合妙菊心意不过了,她脸颊浮起薄薄的红意:“奴婢愿意。” 宁臻和点点头:“那便去罢。” 得了她的意思妙菊便起身离开了,刚走周妈妈急吼吼的埋怨:“少夫人,您为何要把这个小蹄子送到大爷那儿,她心思不正真要去了……” “真要去了不是正合她意?我为何要阻拦。”宁臻和神色平静,仿佛去“大爷那儿”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您都与大爷的关系如此疏离了,何必再平添烦恼给自己,合该是好好修复关系才是。”周妈妈真的理解不了她,气的心口疼。 宁臻和不欲与她争辩,只是反问:“所以你是觉得留在我这儿比送去大爷那儿好了。” 周妈妈不服气:“自然。” 宁臻和没再同她说什么,但是也改变不了她的意思,妙菊早就干脆的去了青竹堂。 日头渐渐西落,晚间的穿堂风泛着凉意,晏仲蘅疲累的精神踏入门内时缓缓消散,他倚坐在太师椅上,筋骨松散,闭目养神。 当妙菊放轻脚步声走近打算给他揉一揉额头的穴位时晏仲蘅骤然睁开了眼,视线凌厉地扫视了过来。 妙菊吓了一跳,很快镇定了下来:“爷,您回来了,我给您松松筋骨?” 晏仲蘅好看的眉眼拧了起来,语气冷淡的质问:“你是谁?谁叫你过来的。” 妙菊笑意一滞:“爷不记得我了,我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 “我问谁叫你过来的。”晏仲蘅语气不耐,似乎极为厌恶旁人的入侵。 大约是他的语气太可怕,妙菊战战兢兢地跪下:“是少夫人,少夫人叫我过来的。” 晏仲蘅周身环绕的不悦更深了,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妙菊许久未说话,妙菊被他看的背后发麻,冒起了汗水,她不甘心地咬着唇:“爷,不若叫奴婢……” “滚。”晏仲蘅淡淡打断她的话,眉间尽是嫌恶,妙菊脸色倏然发白,浮起一抹难堪。 从州进来时发觉了屋内气氛的不对劲,他觑了眼妙菊,妙菊咬着唇抽噎着夺门而出,再看脸色黑沉的晏仲蘅:“方才那是……” “再随便放人进来,你也滚。”晏仲蘅撂下一句话便起身出了门,从州心里一哆嗦,赶紧跟上解释,“爷恕罪,这妙菊是夫人那儿的人,又是少夫人派来的,属下便未敢阻拦。” 晏仲蘅脚步不停:“你若记不得你是谁的下属我可以把你走。” 从州连连称属下错了。 今日晚上宁臻和睡得晚了些,她同惊蛰攒点了一下银两,又熟悉了一下如今京中的发展,免得露馅,这样明日请工匠便不会乱套了。 “少夫人,姑爷来了。”周妈妈明显欢快的语气传了进来,宁臻和一愣同惊蛰对视一眼,赶紧穿好衣服。 她头饰已经摘掉了,便散着发丝去迎晏仲蘅。 晏仲蘅进来后视线便落在了她的身上,不动声色的想,这般模样显然是要就寝,但她身上的衣裳去裹得严实腰间甚至都没有系稳,又很明显是临时穿戴。 “爷,您怎么来了。”那种不自在又涌了上来,宁臻和不自在地说,顺带挤出个客气的笑意。 晏仲蘅眉头拧了起来,心头那抹不适越发的重,宁氏以前向来不会这样,无论是他突然来还是提前要说来,她都会自然的张罗,从不会问“您怎么来了”这种话。 但他没有深想,只当她是无意一说。 “妙菊是你打发过去的?”晏仲蘅直截了当的问,宁臻和了然,爽快点头,“是。” 晏仲蘅更不舒服了,先前还因江月柳的事情拈酸吃醋同他使小性子,他只当是身为妻子的本性,一时难以适应罢了,只是过犹不及。 宁氏向来端庄持重,多年来家中事务操持尽心,就连母亲也挑不出什么错儿,只是他素来不喜自作主张。 “你什么意思?”晏仲蘅语气冷了下来。 周妈妈和惊蛰大气都不敢出,晏仲蘅气势深沉,平时便不苟言笑,板正肃穆,无人会因他容色温润而觉得他好相处。 宁臻和也是失忆来第一次遇到他挂脸,但是却不怎么害怕,只当是自己揣摩错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妙菊是婆母那儿的人,婆母为彰显关心,把人派了过来,只是我这儿庙小,妙菊姑娘来了也是无事可做,我想着爷那儿只有从州一人侍奉,便派了过去。” “怎么了?”宁臻和笑了笑,神情、话语挑不出错儿,很不显,晏仲蘅对她的做法不高兴了。 这也算是一次试探,有什么变数后续她也好应对。 罢了,他们夫妻五年,宁氏从无差错,偶尔一次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晏仲蘅信了她的话,脸上的冷色渐渐淡去,随口一问:“你素来不会这样,这次是糊涂了?” 宁臻和不说话,只是笑,但她心里纳罕不已,既然晏仲蘅有纳妾的心思为何还这般反感,按照她的想法何该心照不宣接受了才是。 这样也彰显了她的大方,崔夫人那儿也能落的个大方的好名声,先前的矛盾便能揭过去了。 他不喜,应该是妙菊不合他心意。 宁臻和兀自了然的点点头,屋内烛火悠然,暖光照在她的脸颊上,明明灭灭,俗话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 晏仲蘅视线忍不住落在了她身上,夫妻五年该是对彼此的每一处都熟悉,只是,近来宁氏有什么在悄然改变,恍然间他都没有发觉妻子变了模样。 宁臻和乌黑的墨发披散在肩头,脸颊两侧被垂落的发丝所遮挡,脸颊比先前有了些气色,白皙中透着淡淡的血色,眉眼色若春晓,薄唇殷红,卷而翘的睫毛下缀着一双深邃而漂亮的眼眸。 晏仲蘅看的罕见愣了神,宁臻和见他不说话,只看着自己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想了想还是主动问:“怎么了?” “没什么。”晏仲蘅收回了思绪,他手握拳轻咳,“你身子可好了?”他性子委婉,往常若他这么问宁臻和已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会主动提出要他留下来。 往后的事便心照不宣了,沐浴、就寝…… 他虽话问的委婉,但周妈妈和惊蛰都能听得出他是何意,周妈妈神色一喜,对宁臻和挤眉弄眼,结果宁臻和没有接受到反而直接说:“还在调养,大夫说我身子气息亏空的厉害,若是想调养好,什么人参、阿胶灵芝那些名贵药材是少不了。” 晏仲蘅一愣:“亏空?” 他怎么记得印象中,宁氏的身子并无什么大恙,罢了,大约是近些时日累罢。 “府上人参阿胶不缺,灵芝我明日叫人去寻,能尽快调养好身子最重要,平时别太累。”晏仲蘅叮嘱了两句,见她脸色红润也没太在意。 而宁臻和并没有接他递来的台阶,以晏仲蘅的脸面是决计不会再明说的。 此事便不了了之了,晏仲蘅忽略心头的那抹遗憾和不快:“夜深了,我还有公务没处理完,你……早点休息。” 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完全没心思,就算宁臻和后知后觉挽留他也不会再留下。 不过宁臻和完全没那意思,竟然露出个笑:“好,爷也注意身子。” 晏仲蘅颔首后便转身离开。 从州刚端着明日要穿的朝服过来便见晏仲蘅走了出来,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清月居,他懵了:“唉,这是……主子您不留宿吗?” 晏仲蘅下颌紧绷,面色冷淡,谈不上是什么松快的神情,倒是有些不虞。 他没说话,从州讪讪的闭了嘴。 宁臻和见人走了开始脱自己的衣裳,周妈妈直叫苦连天:“您可真是,方才姑爷好不容易有留宿的意思,您怎么就给拒了呢,您可知若是要等下次可不知什么时候了。” 留宿?宁臻和诧异:“我并没看出来。” 周妈妈解释:“姑爷这人好面子,他通常并不会主动说,而是给您递台阶,水到渠成的事,不必说的太明确。” 宁臻和敷衍的嗯了一声,谁规定她非要接他的台阶了?她又不是他的下属,还得具备看懂眼色的能力,下属还给发俸禄呢,她?有什么? 看她不接话,周妈妈彻底无奈了,只能保佑少夫人赶紧恢复记忆,日子好走上正轨。 第二日,工匠和花匠陆陆续续的来了府上,宁臻和负责招待,好在周妈妈和惊蛰陪她一路走过来,对崔氏过往的苛刻了如指掌。 崔氏说的不必大操大办的意思是园子修的要好看,要不落俗套,要典雅古朴,不能太过铺张也不能看起来穷酸,至于花也是如此。 惊蛰说往年崔氏总会挑她刺,还故意在三房、大房面前奚落。 对此宁臻和只是踱步淡淡道:“那是银子没花到她头上,一分价钱一分货,银子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全都挑贵的种。”宁臻和笑意和煦,白皙的面庞是往日没有的红润。 昨日晏仲蘅既说了府上不缺名贵药材,她便去了库房,管事的许久没见她,一时见到竟愣在了原地。 “这些药材母亲近来要吃吗?”宁臻和微微一笑说,管事被她明艳的笑意晃了眼,心下暗暗惊叹,这少夫人是吃了什么返老还颜丹不成。 “没……近来夫人用一些燕窝、桃胶什么的,怎么了少夫人?” 宁臻和对管事的说:“那我便都搬走了。” 管事的一惊:“都……都搬走啊。” 惊蛰毫不客气的指挥着丫鬟把药材们搬上,管事的连忙阻拦,却被周妈妈缠住,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药材如流水般都去了清月居。 管事肉疼的要命,那好几百两银子呢。 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崔氏耳朵里,晏云缨气的大喊:“娘你看她,如今真是越发肆无忌惮了,这般视娘的康健于无物,您得叫哥哥好好斥责她才是,最好罚她跪祠堂。” 崔氏眉头拧了起来,胸口郁闷不畅,她冷笑:“去差人告诉蘅哥儿,就说我身子不适的厉害。” 筹办寿宴的间隙宁臻和也没忘了要回娘家,反正崔氏寿宴她们家也得上门,宁臻和便以送帖子的名义给家中递了信儿。 定了宁致远休沐的日子后宁臻和与惊蛰便回家了,宁府还是如同她记忆中一样,没什么变化,宁臻和却倏然红了眼眶。 多日来孤立无援的情绪好似有了发泄口,惊蛰忍不住拍了拍她:“莫难受姑娘。” 二人进了府,宁致远遥遥而立在屋门大敞的书房,宁致远正在屋中写字,见她回来也没什么多大的反应:“回来了。” “爹。”宁臻和敛尽神色,尽量保持自然。 “回来可是为了长渊和长顾的事儿?”宁臻和没想到宁致远会开口问她这事,她笑意勉强,“不是。” “姑爷不愿?”宁致远皱了皱眉问? 宁臻和不想再提这事,深深吸了一口气:“嗯。”干脆直接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你惹他生气了?”宁致远继续追问,这次不待她回答便沉了语气,“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姑爷重脸面,你便低低头,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把日子过好才是重中之重。” 宁臻和眼底泛起了抵触:“我没做错,也要低头么?” “对与错重要么?你向来不是那般不懂事的,怎的如今也问出这种话了。”宁致远很不虞,端起了父亲的架子。 “我想去看看母亲。”宁臻和不想与他吵,声音低低道,这与她所想的探亲完全不一样,所以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 祠堂内母亲的牌位摆在那儿,宁臻和怔愣的忍不住上手摸,木牌触手冰冷,难以想象不久前还抱着她喊心肝的娘变成了一个冰冷的牌位。 宁臻和忍不住落了泪,惊蛰也低头擦了擦眼角,抑制的情感霎时如洪流般泄出,心肝脾肺肾都拧着疼,也就是这时她才忍不住露出小女儿的脆弱。 “娘,没人疼臻儿了。” 第6章 第六章拈酸吃醋这种行径不能再三再四…… 宁臻和回到晏府后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除了眼眶周围有些红肿其余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周妈妈把今日园子的进度告知她。 “过来考察地段的花匠提供了几种花卉种子,奴婢一时拿不准便等着您回来裁决,您瞧,这兰花、白雪塔、鹅毛粉黛、玉兰都是名贵品种。” 宁臻和看着花匠送来的样枝,如葱段般的手指轻轻抚过:“白雪塔不必了,太惹眼,其余的都种上罢。” 周妈妈:“是,我这就去回话。” 情绪过后总是空虚的,她似乎明白了以前的她为何总是忙的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大约一旦停下来脑子里就会被无尽的难受所折磨。 她选择跳出来,恰好花匠送来的样枝里有一盆凤仙花,便同惊蛰一起用凤仙花汁染寇丹。 傍晚,晏仲蘅来到了锦绣堂,刚进屋就被浓重的药味儿呛了一下,崔氏倚着罗汉床,额头带了个毛茸抹额,撑着头一脸病容。 晏云缨正给她揉额头,见晏仲蘅回来了,赶忙起身:“哥,你回来了。”她语气颇有不满,姑娘家脸上藏不住事儿,还没说话呢那怨气愤懑都快冲了出来。 “母亲怎么了?”晏仲蘅看崔氏不舒服的样子关心问。 “身子不大舒服。”崔氏揉了揉额头,“头疼、胸闷、心悸,我梦到你父亲了。” “从州,拿我的名帖进宫请太医。” 崔氏阻拦:“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儿。”晏云缨忿忿,“哥你可知嫂子干什么好事了?”她深知晏仲蘅的脾气,故而在他面前也有所收敛。 “臻和怎么了?”晏仲蘅方才还温和的语气骤然冷沉了下来。 “她今日都没有同母亲说过便私自把库房中的所有人参、阿胶搬走了,一点儿没剩,害的母亲今日病了想用药都不成,哥,她太过分了,还有没有一点把娘放在眼里。” 晏云缨迫不及待的告状,还添油加醋了一番,就差说的她十恶不赦,品行不端。 崔氏叹气:“你这媳妇,我是管不动了,也不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先前养病十来日都未曾来请安,那不过是摔了个头,五六日足矣,她倒好连着十来日没来。” “近来也不如往日勤快,还有花钱还大手大脚,我都说了寿宴不必过于铺张,她倒好,日日遣人来请示拨银子,我倒是怀疑莫不是虚报开支。” 崔氏大吐苦水,晏仲蘅闻言也拧起了眉头。 “搬药一事是儿昨日允诺的。”晏仲蘅开口解释,崔氏愣住了,“你……允诺她的?” “是,大夫说臻和身子亏空的厉害,人参、阿胶是少不了的,左右府上也不缺,就算搬空了药材,这有何难,再差人去买便是了。” 晏仲蘅搞不懂他母亲因为这等小事气什么,晏家是破产了吗?人参阿胶虽名贵,但这是京城,随处可见昂贵的药铺,况且他人在宫内,哪怕请示圣上在太医院带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心里头说不上什么感觉,总觉得怪怪的。 “请安一事我会问清楚的,若是她偷懒懈怠儿子也定会斥责管教,不过我方才也说了她身子亏空,大约养病会比普通人时日长些,十来日也是有可能,至于虚报开支,她并非那般人。” 晏仲蘅与宁臻和成婚五年,她素来贤淑能干,伺候夫君孝顺婆母无一不是井井有条,晏仲蘅对她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晏云缨闻言有些不满,她哥哥明显就是包庇宁氏,不可能虚报开支?有什么不可能的,当初不就是因为贪慕虚荣才高攀他们家的吗? 这么多年没被发现那是她藏的好,现在是露出了真面目。 晏云缨决定要抓到她虚报开支的证据,把这个 女人赶出晏家。 崔氏也噎住了,有些无言,本来她头疼是装的,眼下是真疼了。 晏仲蘅从锦绣堂出来后思来想去还是去了清月居一趟,母亲对宁氏有了怨言宁氏自然不能说没错,还是敲打叮咛一番为好。 “表哥。”一声轻柔的声音唤住了她,江月柳身影窈窕地立在那儿,晏仲蘅淡淡颔首。 “表哥刚从姨母那儿出来?”江月柳询问? “嗯,来看母亲?”晏仲蘅客气一问,言谈举止间保持着距离,甚至视线都未落在她身上,只是虚虚聚在一处,一只脚已经抬起准备离开。 “听闻姨母身子不适,月柳来侍奉在侧。”江月柳心间如兔儿似的跳个不停,脸颊在玉色月光的遮掩下红扑扑的。 “有心了。”晏仲蘅失了耐心,江月柳却倏然更近一步,“表哥,我……”她娇糯的嗓音软成了一汪水,像是要沁地人骨头里。 奈何晏仲蘅迅疾皱眉后退,她连边儿都没挨上,只余空中留下的香粉余韵,晏仲蘅步履匆匆的撇身离开。 江月柳骤然有些失落,但是她很快燃起了激动,过不了多久,她便能入住这宅子了,表哥这般玉骨秀横秋,若她能再得个一儿半女,今后的日子便稳了。 经过一下午的沉淀,宁臻和心头的郁郁已经压了下去,她瞧着手上的寇丹,愣神的瞧了会儿最终还是卸了,她现在手不好看,手上的年纪得比她面容的年纪大十岁。 听惊蛰说,是以前冬日她总是摘取梅花和新雪为晏仲蘅酿酒,导致一双纤纤玉手生了冻疮,久而久之就积累成疾,手背上还泛起红肿、青紫。 经过她多日保养手背上的青紫倒是淡了很多。 晏仲蘅进来时,携带了一股冷风,宁臻和微微瑟抖了抖,外头无人,周妈妈和惊蛰正在准备晚膳,故而并没有发觉他进来。 宁臻和也有些无措,晏仲蘅从来没这么早来过,她不觉得是来找她叙夫妻情谊,只能是有什么别的事,她站起了身:“爷。” 她语气迟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该为他倒杯茶,宁臻和这般想了便尽量从容说:“今日竟这般早的来,可是有什么事?” 她顺带为他倒了杯茶。 晏仲蘅坐下接过了茶杯目光平静:“没事便不能来了?” 他何时没事来过,不都是有事才找她吗?宁臻和觉得他话问的奇怪,敷衍了一句自然能。 晏仲蘅呷了口茶水,入口却是陌生的酸甜味儿,他蹙眉看着青瓷盏中的水,一股淡淡的果香弥漫在唇齿间,这不是他惯常喝的白毫银针。 “这什么水。”他脱口而出,一抹淡淡的不悦浮上眉间。 宁臻和立马便意识到这水不合他的口味,以往的她屋里无论什么东西都率先迎合的是晏仲蘅,以确保他留宿时是舒心却愉悦的。 现在不是了,她不需要他留宿,自然一切都是以她为先。 宁臻和闲适道:“这是以蜂蜜、晒干的山楂果片、陈皮泡制而成,喝起来酸甜适中,既解腻又开胃,爷觉得如何?” 她故意反问,眉眼懵懂装作看不懂他的意思。 晏仲蘅对唇齿间挥之不去的甜味儿很不适,他不喜甜也不喜酸,平日只喝茶水:“太甜腻了,喝不惯,换掉吧。” 他命令下的干脆,又习惯了高高在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顾到宁臻和的喜好。 宁臻和挑了挑眉眼,支着下颌扬声:“惊蛰。” 门外惊蛰脚步匆匆进门:“少夫人。”随后又瞧见了晏仲蘅愣了愣赶紧道:“见过姑爷。” “去,另给爷泡一壶茶来。”她没说把茶换掉,而是直接叫惊蛰另泡了一壶。 “瞧我,只顾着自己的喜好了。” 宁臻和从未这般坦然的表达自己的喜好,甚至有些微微讥讽,晏仲蘅怔愣了一瞬,他的指腹隔着瓷盏,茶香氤氲着雾气,他下意识思索她语气的意思。 但还没等他深究惊蛰便回来了。 熟悉的味道充斥在唇间洗掉那股甜味儿后晏仲蘅脸色和缓了下来,方才的思绪也被压了下去。 宁臻和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果茶,热腾腾的雾气飘在她的鼻端,模糊了她的面容,酸甜的味道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 晏仲蘅忍不住瞧,宁臻和率先开口:“爷既来了便瞧瞧我做的账目吧。”说着便放下杯子把账目递给了他,晏仲蘅不太有耐心看,他来并不是看她做的账目的。 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后视线便又转了回去,这是对操办寿宴所做的预支账目,一条条罗列的很细致。 甚至工匠花匠的该结的账也一清二楚。 “婆母虽说不用大操大办,但我心头还是有些惴惴,故而请爷瞧一瞧,爷这边没什么意见我便交于婆母,省的有些不清不楚的掺杂,让人误会。” 晏仲蘅大体瞧了眼,确实妥当:“你一向办事靠谱,你定便好。” 恰好周妈妈端进来一碗汤药,黑乎乎的,药味儿浓重,宁臻和接过来一饮而尽,忍不住呛咳了几声,随后苦着脸迅速捏起蜜饯塞入嘴中。 行云流水的举动竟有些孩子气。 看到她这般,晏仲蘅敲打叮咛的话彻底说不出口了。 “姑爷您许久未在这儿用膳了,小厨房已经备好晚膳,您看留在这儿用罢。”周妈妈满心都是替自家少夫人想留住晏仲蘅,故而便自作主张提了一嘴。 晏仲蘅顺势颔首。 宁臻和心下遗憾,但是她也不能赶人走,尽量保持从容,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便是晏仲蘅。 一直到晚膳端上来二人也没多说一句,晏仲蘅虽话少,但是也隐隐察觉宁臻和的态度不似以往。 素来拿捏人心的他竟有些捉摸不透。 不过这种事并不会占据他太多的关注和心思,只是一瞬他的心思便转到了这几日所忙的政事上。 待晚膳端了上来时宁臻和也没有如往常般去布菜,晏仲蘅起先等了一会儿,发觉她不但不动还自己吃上了,晏仲蘅眸中闪过疑惑,但是一整日的公务繁忙叫他很是疲累,压根没往别处想。 正吃着惊蛰突然提着一食盒进来,欲言又止:“姑爷,少夫人,这是江姑娘给姑爷送来的羹汤。” 周妈妈笑意一滞,骤然心气儿不顺了起来,这种时候这什么劳什子表姑娘怎么又来插一脚,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吗?少夫人和姑爷好不容易有时间相处,当真是会挑时候。 她瞪了眼惊蛰,当真没眼力见。 惊蛰神色心虚,那表姑娘的丫鬟好声好气,说是专门应夫人的要求给姑爷做的羹汤,去青竹堂寻不着人又说不好意思来打搅,便遣人送了来。 一席话说的漂亮有又进退得宜,她压根拒绝不了,加之万一真是崔氏的命令,送不到转头又来挑少夫人的理怎么办。 宁臻和同她对视安抚地点了点头:“放下罢。” 惊蛰硬着头皮放下,但强调:“是夫人让江姑娘送来的。” “既然是婆母让江姑娘送来的,那爷定不能浪费了。”宁臻和温和的叫惊蛰打开食盒,里面装着一碗卖相极好的鳕鱼芙蓉羹,她有些好笑,这崔氏好似觉得晏仲蘅来这儿吃饭能饿着一般。 晏仲蘅神色淡淡,没说拒绝也没说同意,惊蛰便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他闷声不吭低头吃了两口,眉眼舒展,周妈妈看的心都提了起来,这江氏还未进门便开始耍手段拿捏姑爷的心了,这进了门还得了。 “姑爷,您再尝尝这个,羹汤必少不了配咸菜,少夫人腌得小萝卜酸辣爽口,最是下饭。”周妈妈殷切的给晏仲蘅布菜。 她们当奴婢的,少不得给主子都打算打算。 宁臻和还有些不舍得看着那小萝卜被尽数端到他面前,轻轻叹了口气。 “还有这个,也是少夫人炸的南瓜饼。”周妈妈开始一道道殷切推荐,原本置身事外专心用饭的宁臻和蹙起了眉头,轻轻咳了咳想提醒周妈妈。 差不多得了,除了第一道其他的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啊。 而且她也并没有迎合晏仲蘅的意思,这么做岂不是把她架起来。 晏仲蘅筷子一顿,敛眉撩起眼皮看了眼周妈妈,伸手阻拦了她的布菜,他不是傻子,这么的反常这么的明显,他不会看不出来。 仆随主意,哪怕没有宁氏的授意, 但其中肯定代表了她心思,所以她还是在不满。 他放下筷子,拿起布巾拭了拭嘴角,顿时没了用饭的心思。 宁臻和察觉不出他弯弯绕绕的心思,仍然琢磨着怎么把那小萝卜夹过来一点。 晏仲蘅指节弯曲轻轻敲着桌板,神情耐人寻味地描摹着她,他说过,有些事情过犹不及,拈酸吃醋这种行径有一有二不能再三再四。 第7章 第七章或许,是他太过苛刻 宁臻和的瞅准时机,夹了块儿小萝卜过来,二人各怀心思,晏仲蘅罕见的生出不耐,他硬生生克制了自己撂脸色的行径。 先前妻子因纳妾一事与母亲起了争执,他本就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后来想着她可能是一时的有些拧巴纠结,总会接受的,而他又非苛刻的夫君,偶尔有些小吵小闹也无所谓。 而今晚,江氏只是受母亲之命送来了羹汤,但是妻子还是萌生了醋意,还暗戳戳小动作不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晏仲蘅把她归为故意抬杠、胡搅蛮缠。 “你很介意江氏?”晏仲蘅突然说,宁臻和猝不及防,有些懵然,迟疑道:“爷为何这般说?” “不若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何举动这般异常。”晏仲蘅起身淡淡道,“我先走一步,你慢慢吃。” 宁臻和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茫然,是她说错话了?还是做错什么了,她哪里有表现的很介意江月柳,宁臻和想不通便问周妈妈。 周妈妈叹了口气,猜的半对不对:“莫不是因为您满桌子饭菜用了个遍却未碰江氏送来的东西?所以认为您对那江氏有意见。” 宁臻和惊讶,随即了然:“我用不得鱼虾,原来他竟又不知。 周妈妈试探:“方才瞧姑爷那脸色是不太好,想来也是没吃好,往日少夫人总是做宵夜送去,要不然少夫人……” 宁臻和淡淡一笑,把那小萝卜重新端过来,他都配不上吃她做的东西,她吃了一块,酸辣爽口,开胃的很。 “我不会做饭。”她无辜道。 周妈妈哑然,她倒是忘了,现在的少夫人引以为傲的厨艺也忘的差不多了。 园子修缮的时日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而晏云缨不知道与崔氏说了什么,打着监工的旗号过来在宁臻和面前晃悠。 “你们这是栽种的什么花,谁叫你们栽种这个的。”晏云缨冷眼横斥道。 花匠们惴惴:“是少夫人选的花种。” 晏云缨扒拉了一下,恰逢宁臻正在厅内正在同管事的拟订四司六局呈上来的单子,听到了厅外喧哗,周妈妈低声:“三姑娘过来找茬来了。” 宁臻和起身,走了出去,柔声问:“怎么了?” 晏云缨奚落:“不是我说你,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这种档次的花居然也能栽种到院子里,寿宴叫旁人瞧见岂不笑话。” 惊蛰看不过眼自家主子被这么奚落,正欲回击却被宁臻和拦住,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好脾气道:“我对花种研究不多,不比妹妹,妹妹不如给个建议,我也好去跟婆母请示,顺便再拨些银子,可惜了这些花种,足足五六十两银子,另外再买那不得七八十近百两。” 晏云缨不可置信:“就这么些破花要的了这么多钱。” “这都是名贵品种,胜在雅致低调,当然更贵的也不是没有,例如那白雪塔,乃花中之王,想来那种花妹妹应该是满意的,只是太过张扬,不过妹妹若是喜欢,婆母肯定也会愿意栽种的。” 宁臻和想的很通透,反正钱又不是她出,晏云缨就算找茬,也是从晏仲蘅那儿掏,不是掏她的爱怎么找茬怎么找。 晏云缨气地一噎,她竟不知这个宁臻和何时如此伶牙俐齿了,旋即她气呼呼的走了。 除了府内的事务,宁臻和还需拟订礼单寄请帖,但她如今忘的一干二净便问周妈妈:“往日可有礼书,我瞧一瞧。” 周妈妈点头:“有,我去库房给您拿去。” 这头,晏云缨去崔氏那儿告状,好似宁臻和干了设什么不得了的坏事,偏生这很快惊蛰又拿着菜单过来请她瞧寿宴的菜色,顺带还有最重要的事,拨银子。 账目清清楚楚,方便她随时查看,崔氏便是要拿她的短处也寻不到地儿。 …… 政事堂 晏仲蘅查看三司的税收账本,拧紧了眉头:“为何今年的税收较往年降了很多?” 三司使:“主要是田赋这儿少了很多,其余的倒是还好。” “你看户税这儿不减反增,按理说田赋不该如此。” 三司使沉吟:“大人的意思是说有人贪污?田地本就未曾清查过,里面的水确实很深。” 晏仲蘅淡淡:“先前不叫他们用粮食充税让某些人少了很多油水可以捞,念头自然打到了这儿上,只是涉及地方多,若是清查要费不少力气,待我与丞相大人商议后再说。” 三司使:“是。” 晏仲蘅去丞相的官舍禀报了此事,丞相赵之鸿听闻他说完后神情不辨,意思也不甚明确:“此事未尝便是这种情况,仲雪先前的法子已经大动干戈,照我看来已然是震慑了那些人,适当松一松也无妨。” 晏仲蘅与他意见相佐:“下官倒是觉得可以趁热打铁。” 赵之鸿坐在这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中牵扯的利益涉及多方,谨慎也是难免,晏仲蘅并不心急。 “暂时先暗中探查一番,对了,过几日是我家孙儿的满月宴,你可得来参加。”赵之鸿拿出请帖亲自交给了晏仲蘅。 说起来赵之鸿的儿子赵青玄比他小几岁,如今已然是第二子出生,前两年女儿的满月宴也是参加过的,赵青玄的夫人与宁臻和也互相时常往来。 “定会赴宴。” 宁臻和已经同晏仲蘅又是两三日没见了,自那日他冷脸离开后宁臻和也没再见他,二人本就分房,若是她不主动,那便压根见不着。 赵丞相的宴席是大事,崔氏与丞相夫人也是素有交情,满月宴自然也是要去的。 赵青玄的夫人薛吟与她关系不错,虽说二人的交往也是有利益和家族的缘由,但是薛吟那人倒还有几分真心。 周妈妈念叨:“薛少夫人先前快临盆时出不了门便给您来过信儿,说她脸上长了黄斑,怎么也下不去,更不敢用药,怕伤着孩子。” 黄斑?宁臻和若有所思:“既上门赴宴,那便单独给薛少夫人备一份那个养颜膏和遮面的香粉。” 宁臻和最近在钻研美容养颜的法子,也时长叫惊蛰和周妈妈尝试,每天晚上三人脸上敷的白白黑黑的泥状物,用下来倒也颇有成效。 周妈妈转了转眼珠:“少夫人不若和姑爷去商议一番贺礼,往日这种事少不得过问姑爷的意思。” 宁臻和迟疑:“直接把贺礼单子呈给他看便是了。” “贺礼单子说不定得改好多次呢,这么来回跑太麻烦了,还有可能错漏话,不若少夫人亲自去。” “那好罢。”宁臻和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一茬还是避不过去。 晏仲蘅只有晚上在,宁臻和去寻他自然也是晚上,她站在青竹堂外犹豫着,好在从州从屋内出来,看见她眼光一亮:“少夫人,您来了。” 宁臻和笑笑:“我来找爷商议一下贺礼单子。” “少夫人赶紧进来。”从州让开身子说。 “不用……通报一声吗?”她迟疑问,总觉得如果不得到主人的允许不太好。 “当然不用,往常您来也不会通报啊。”从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宁臻和尴尬且装作没看见的低头往屋里走。 晏仲蘅早就听到了从州的说话声,他朗眉疏冷,气质清隽,双眸似寒潭,白日束起的墨发此时松松挽于脑后,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正站在书案后执笔作画。 显然是刚沐浴过后,屋内还泛着淡淡的清冽气息,宁臻和倏然脸红了,若说在清月居时晏仲蘅踏入屋内还好,可毕竟眼下她是踏入男子的屋内。 纵然这个男子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可现在的宁臻和什么都没经历过,白纸一张,自然是有些局促的。 好在现在是晚上,她的脸红瞧不出来。 “有事?”他语气还算温和。 “我来给爷 过眼贺礼单子,有什么不对也好及时更改。“她把单子放在晏仲蘅桌子上。 晏仲蘅眉眼凝肃,眼下他还寄希望于赵相能尽快松口,官场上的人情他自然也通,他扫了眼贺礼单子:“库房里有一对儿玉核桃,加上罢。” “好。”宁臻和没多问。 “余下没什么了,你定的很好。” 事情干脆利索的解决了,宁臻和有些遗憾的早知便不来了:“好,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爷也些休息。” 她像是个下属一般露出敷衍客套的笑意,恨不得赶紧离开,二人的距离拉的中间都能再搬一张床了,就连单子都是惊蛰递过来的。 晏仲蘅疏冷的眉眼缓缓拧了起来,饶他再迟缓也意识到了宁臻和主动的疏离,往常这会儿她该是自如的走到他身边,帮他研磨、二人说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不过他素来不会留她在这儿就寝,因为他习惯了自己独自睡,身侧睡了旁人会一夜都睡不好。 或许是他太过苛刻,晏仲蘅极少的主动缓和了脸色:“过来。” 宁臻和不明所以,她缓缓的走近,谨慎的保持了距离,让自己站在书案的一侧。 “爷可还有事?”她微微倾身问。 离得近了,晏仲蘅似乎闻到了妻子身上淡淡的幽香,这香气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只是与以前的不大相同,但是很好闻,他忍不住凑近了些,鸦睫低坠:“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低沉的嗓音略带磁性,还渗着哑意和气音,很明显不是平常反问和质问的意思。 宁臻和头皮都麻了,指腹搓了搓袖口:“呃……应该是熏香的味道。” 晏仲蘅再清心寡欲也是男子,是男子便会有人之常情的欲/望,但他眸中仍然是清冷理智的,换作以前,宁臻和一听便知道他是动情了,与他一对视便心照不宣的率先沉沦。 哪怕没有爱,也能很好的与欲分离,晏仲蘅想当然的认为自己做出了极大的低头行为,宁臻和理应接下他递的台阶。 可惜如今的宁臻和说是木头疙瘩也不为过。 第8章 西图澜娅第八章这是叫我们女子高兴的好东西…… 她退了一步,自然的与晏仲蘅拉开了距离:“不早了,我得回了,爷早点安置。”她浅浅一笑,挑不出任何错。 宁臻和没接他的台阶晏仲蘅刚刚升腾起的欲就这么不声不响被浇灭,再脾气好的男人也难免来了火气,但他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性子,就算是怒也怒的不动声色。 他深邃的眸子暗流涌动,睨了她片刻,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犹如结冰的寒潭,压的人喘不过气。 晏仲蘅亦退了开,二人间仿佛横亘着无限距离,怎么也拉不近:“嗯。” 宁臻和松了口气,浅浅福了福身子,离开了书房,晏仲蘅没有放过她临走前眼底的那抹松快,他是对宁氏彻底有些捉摸不透了。 莫不是身子还没好,若是如此为何不直说。 晏仲蘅等待了良久方把身体里的火气压制了下去,重新静心投入眼前的画作。 而宁臻和怎么出去的又怎么回来的让周妈妈凝了笑意,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打量着宁臻和:“少夫人怎的这般快就回来了。” 宁臻和顺势把单子递给他:“巧了,这单子没什么问题,再加一对玉核桃便好了。” 周妈妈无奈:“奴婢哪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您没与姑爷……”她双指并了并。 宁臻和脸颊腾的红了,又羞又恼的宛如艳霞般:“妈妈,你在说什么呢。” 周妈妈急问:“到底是有没有呀?” “没有。”宁臻和没好气道。 周妈妈失望了:“这下可好,您不抓着姑爷的心,定会被那小狐媚子拐了去。” 宁臻和并不在意他被谁拐了去,晏家是累世书香,晏仲蘅又那般重视规矩,又不可能降妻为妾,就算宠妾灭妻是她能决定的了的吗? “拐了便拐了去吧,我怀不上孩子,怎么的都会被嫌弃,这可与抓心无关。” 周妈妈气噎了:“那坐胎药喝了这么久也无用,不若再找个御医瞧瞧罢。” 宁臻和倒不这么想,她从周妈妈的只言片语中听说以往她与晏仲蘅同房次数也就一月一到两次,他忙了可能两月一次,这种频次,就是再康健的女子来了也不一定能怀上。 分明他也有错,却全数扣在了她头上,这样一对互相不理解、不交心的婚姻关系,若当真到了宠妾灭妻的地步大不了她和离让位就是了。 “不必,我身子亏,若强行有孕,生产定会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届时孩子生了,位也让了,后进门的什么也有了。”她轻描淡写的扯理由。 是了,周妈妈闻言也附和:“少夫人说的有理,是老奴太急功近利。” 宁臻和只是话语敷衍周妈妈,实则她却另有打算,只是还没彻底下定决心。 翌日,惊蛰应宁臻和的命令去库房拿玉核桃,刘管事恰巧忙,惊蛰便未曾与他说,取了钥匙便开了库房的门。 殊不知这一幕被晏云缨身边的大丫鬟妙竹看了个准儿,她陡然生出疑虑,好奇的跟上去瞧。 恰好她瞧见惊蛰翻了两下,拿出了一个古朴的漆盒,还打开瞧了瞧,赫然是一对儿玉核桃。 惊蛰瞧完了,心满意足地合上离开了,妙竹,躲在暗中瞧着她的背影,满心警惕。 …… 直到满月宴前,宁臻和与晏仲蘅都未再见面,满月宴那日她被崔氏那儿的人通知说今儿个江月柳也会同去,惊蛰忿忿:“简直明目张胆,这不是给外人递话柄吗?” 宁臻和端详着自己的脸:“这是趁还不是妾室时赶紧带出去见见人,待成了妾室可去不了这种席面。” 周妈妈燃起了好胜心:“赶紧的,把那身新做的碧山色海棠纹对襟衫配乳白百迭裙拿过来,万不能被那狐媚子比下去。” 宁臻和好笑,但是也任由她折腾,只不过她是觉着自己穿上那衣裳确实好看。 “少夫人久未出门,就算出门也是装扮素净,不愿抢风头,反正不论如何他们也不会收敛口舌,倒不如体体面面。” 宁臻和又敷了薄粉,上了口脂,簪了步摇在头上,端庄又不失华美,随即往前院而去。 因着要张罗贺礼,她去府门去的晚了些,门前崔氏同江月柳说说笑笑,江月柳一身鹅黄绣兰花宽袖褙子,弯月髻上簪着俏皮的绒花,眉眼娇羞软怯,顾盼神飞。 “婆母。”淡淡的嗓音打断了二人的说笑,江月柳福了福身子,“姐姐。” 崔氏微微颔首,没再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马车分了两辆,一前一后,崔氏同江月柳上了前面的,宁臻和上了后面的。 “姑爷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少夫人等等。”周妈妈对她说,宁臻和点头应好。 过了许久,她支着头已经有些昏昏欲睡,马车忽然动了起来,周妈妈一脸难色的掀开帘子:“少夫人,姑爷上了前面那辆马车。” 宁臻和了然,没什么反应的说:“我知道了。”想来是急着去陪江月柳。 周妈妈看她没什么反应,叹气的放下了帘子。 马车停在了丞相府门前,宁臻和搭着周妈妈的手下了车,同时晏仲蘅三人也下了马车。 晏仲蘅一身乳白圆领衫,外罩水墨纹样软烟罗,神仪明秀,朗目疏眉,二人隔空对视,冷肃的眸中似荡开了一抹水波。 她像是染了耀目的春色,殷红的唇边浅浅漾开笑意,无论二人怎么离心,在外面还是要装作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携手共进丞相府。 晏仲蘅虽面带冷色,却忍不住侧首瞧她,每隔几日,妻子都会有些变化,一如今日,他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盛装。 只不过以往妻子的形象已经有些久远模糊,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仲雪兄来了。”一声爽朗笑意唤回了他的思绪,他被一股大力揽上了肩膀,赵青玄比他小几岁,眼下在殿前司当指挥使,他走的是武将的路子,倒是与他爹的路子不一样。 “嫂夫人。”赵青玄看见宁臻和一愣,随即恭敬问了好。 宁臻和淡笑颔首,赵青玄挠了挠头,这嫂夫人怎么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二人同主家打过招呼后便进了席面。 刚进园子便有许多宗妇朝她打招呼,这些世家宗妇绝大多数都瞧不上宁臻和的出身,但奈何她夫君是他们夫君的顶头上司,便是再不屑也得装出样子来。 明面上不能得罪,便是暗地里挤兑了。 宁臻和五年无所出已经不是个罕事,在贵妇圈子里早就传开了,故而平时非必要她也不会出门应酬,免得被挤兑,今日是实在推拒不得。 崔氏进了内厅与丞相夫人说话吃茶去,江月柳便留在外头,跟在宁臻和身后,跟得死紧,周妈妈翻了个白眼,碍于场面,嘀咕都嘀咕不得。 “臻和,晏大人。”薛吟抱着孩子越过人群朝他们走来,她把孩子递给旁边的妈妈,笑着打量,“多日不见,臻和竟越发耀眼了。” 她的脸上隐隐可见薄粉之下的淡黄斑纹,宁臻和把给孩子的贺礼递上:“恭喜。” 薛吟接下贺礼,旁边的姑娘突然说:“阿姐,外甥的乳名还未定,宁夫人与阿姐素来交好,不如宁夫人也帮忙想想?” 说话的人唤薛蓉,是薛吟的妹妹,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和看好心戏的神情。 旁人见不得她好是常事,但看见宁臻和过的不好还这般容色耀眼,大部分人都坐不住了。 薛吟脸上一变,轻斥警告:“薛蓉。” 宁臻和大大方方接过孩子,小孩子的眼睛半闭半睁,嘴巴还吐着小泡泡,可爱至极,她心一软,沉吟片刻:“君子以懿文德,便唤懿哥儿罢。”注 晏仲蘅给足了面子,淡淡:“懿字确实好,有美德的意思。” 薛吟笑道:“那便唤懿哥儿。”她低头去哄孩子,柔和的脸颊遮掩不住的母性光辉。 “懿哥儿瞧着与薛夫人眉眼甚是相似呢。”江月柳突兀地插了话,薛吟没见过她,“这位是?” 宁臻和主动介绍:“仲雪的表妹,与婆母一起来的,内厅多是长辈,不好进去。” 薛吟诧然,众人的视线皆落在了江月柳的身上,一时间神色各异,对视间眼眸暗流涌动,多有怜悯讥讽。 京城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笑不小,但圈子就那么大,有那么点风吹草动早就传了出去,掩唇嬉笑的不在少数。 “进屋吧,走,正巧你针线活好,帮我看看我给懿哥儿绣的虎头帽怎么样。”薛吟了然地拉了宁臻和的手进了屋,孩子则交由妈妈照看。 二人进了里屋,避开了众人,薛吟瞅着外面语气沉了下来:“这种场合,你婆母当真是抬举这姑娘,你就不生气?” 宁臻和听着她熟稔的语气,心头一暖:“有什么好气的,早就习惯了。” “你家仲雪性情古板,若非为了绵延子嗣,怕也不会有这心思,罢了,哪个男人不纳妾的。”薛吟说着叹了口气,宁臻和不想与她说这些,“这个给你。” 薛吟好奇的看着手中的盒子,打开后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气。 “这是养颜膏,我翻了医书,尝试了半月,兴许对你的脸有效。” 薛吟惊喜:“难怪你瞧着精神耀眼了许多,谢谢你,有心了,巧了,我也有好东西给你。” 她唤来巧云,拿出了几叠册子:“这是西域那边进贡的东西,我从我爹库房里翻出来的,兴许是宫中赏赐没注意,以为这东西是旁的,结果被我给发现了。” 宁臻和好奇的接了过来,翻看一看,登时脸色艳红的好像染了浓重的胭脂,怎么是,怎么是这种东西:“这……这是避火图吗?”她尴尬问。 薛吟不以为意:“这哪是避火图,这是仙品,这是叫我们女子高兴的好东西。” 宁臻和哑然失笑,却忍不住出了神,说来奇怪周妈妈嘴中的自己似乎对晏仲蘅死心塌地,情意绵绵,可晏仲蘅的模样非她心中理想的夫君。 “吟儿。”赵青玄的声音传了进来,宁臻和如梦初醒,二人慌张地藏册子,脚步声渐近时薛吟干脆全塞宁臻和宽袖中。 “你们在做什么?”赵青玄满脸疑惑,晏仲蘅落后一步进来,而宁臻和脸上的烟霞色还未散去,瞧着稠艳娇怯,色若春晓。 晏仲蘅双眸深深,再一次直观感受到妻子的明艳,像朵含苞欲放的花儿,任人采撷。 第9章 第九章这么堂而皇之的对别的男子示好…… “当真是操心的多,女子的事打听那么多做什么。”薛吟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赵青玄讪讪摸了摸头:“瞧你,我随口一说你还生气了。” 薛吟不生气,薛吟只是心虚,人在心虚时总是虚张声势的,宽袖中的册子膈着她的皓腕,宁臻和也有些心虚,且不知道为何晏仲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她尽量自然的别开视线不与他对视,长睫低垂,红润的嘴巴轻轻抿起。 “我只是来唤你,宴席要开了,该出去招待客人了。” 薛吟瞪他一眼:“知道了知道了。”二人少年夫妻,正是情热暧昧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氛围令人很羡慕,薛吟比赵青玄大,素日也是她包容赵青玄多,不过赵青玄少年气足,总能哄的薛吟笑。 这样的婚姻才是宁臻和所向往的。 她满脸温和,眸中溢出了丝丝缕缕的艳羡,而这一幕恰好被一直关注她的晏仲蘅所捕捉,他顺着她的视线若有所思。 宴席一开,众位官眷贵妇环坐在桌子前亲亲热热的互相说着话,恭维几句,打趣几句,方才的场面一过去,冷清便随之而来,薛吟顾不上她,正与旁的妇人逗弄孩子。 而她没了记忆,谁也不认识,便与周妈妈躲在一侧听着周妈妈一个个暗中介绍。 “那个是宁安侯夫人,那个是怀陆将军夫人,那个是礼部尚书夫人。” 宁臻和一个个记了下来,她视线一瞥,余光扫到了一道身影,宁长顾在角落对着她急切地招手,宁臻和对周妈妈说:“我看见长顾了,我去瞧瞧。” 百无聊赖的晏云缨正在一堆世家姑娘中坐着发呆,旁人对她的奉承她也早已习以为常,而那几位老牌世家勋贵的姑娘们又不与她一道,她正烦闷,便瞥见了宁臻和的背影。 瞧她身侧没有一人,晏云缨陡生疑虑,心眼一转,起身也往那头悄悄跟上。 “长顾,你也在这儿。”她先是惊讶,按理说丞相府的满月宴与他应是没什么干系,宁家的门第也不大够的上这儿。 “阿姐,我是跟着我们统领来的。”巡防营陆统领与赵丞相沾亲带故,而他又是参政夫人的弟弟,自然得了青眼。 “你唤我来有何事?”宁臻和瞧他方才那般急切,忍不住问,又忍不住想,莫不是还与升职拙迁一事有关。 “阿姐,姐夫要纳妾了?”万没想到他居然问的是这事,宁臻和脸色奇怪,“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没有告诉家里。”宁长顾言语间暗含指责。 宁臻和冷静反问:“这种事为何要告诉家里人。” 宁长顾长叹一口气:“我的阿姐啊,你怎么……变得如此心大,你五年都没有个孩子傍身,本就已经名声不好,就算纳妾阿姐何不把惊蛰送过去,亦或是从我们旁支挑选表亲,这样既有利于阿姐主母地位的巩固,也可助力宁家。” 宁臻和沉默片刻:“我的婚姻没必要外人来作牺牲。” “这怎么能算牺牲呢?这可是顶顶好的事,多少人前仆后继的要来。”宁长顾神情古怪,眉宇间不理解。 “阿姐,你怎么就不知道筹谋、不知道争取呢?”他叹了口气。 筹谋?争取?都逮着她一个人薅?宁臻和看着陌生的弟弟,心头一片冷然,干脆破罐子破摔摆烂:“嗯嗯嗯,你说的对。” 望着阿姐木讷的模样,宁长顾胸口一团郁气发泄不出去:“你真的很让我和爹失望。” 宁臻和心里头的不好受不比他少,同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她想不到自己弟弟会这么理直气壮的指责她。 所有的话落在了晏云缨的耳朵里,她捂着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她就知道,宁家不安好心,背地里竟这般心机深重。 真是为了宁家不择手段。 晏云缨恨不得即可跳出去揭穿她,旁边的妙竹犹豫道:“有一事,奴婢没同姑娘说。” “什么事?”晏云缨问她。 “昨日时,奴婢看见惊蛰姐姐去了库房,身侧没有跟着刘管事,奴婢亲眼看着她翻了两下,拿走了一对儿玉核桃,那玉核价值千金,据说是老太傅的东 西。” 晏云缨面上闪过惊愣:“当真?” “千真万确,奴婢当时没多想,眼下看来说不定……” 晏云缨气急败坏:“好你个宁臻和,敢偷我爹的东西。” …… 宁臻和冷着脸回了席间,还未走近便听闻旁边的桌子上传来私语声。 “听闻那晏家表姑娘是扬州郡守的女儿,这样的家世给晏参政做妾,委屈了罢。” “难道是说晏家有休妻之意?” “有这个可能,你想宁臻和都多少年没孩子了,晏家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回来崔夫人得呕死罢,但我瞧着竟春风满面,说不准……” 几人对视一眼,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 宁臻和听着他们的话,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周妈妈担心她想不开,宁臻和倒是还好,来之前也想过会有风言风语,故而也不是很难受。 大约是对晏仲蘅没什么感情罢。 宴席结束后,宁臻和与薛吟到了别后上了马车,谁知晏仲蘅竟也随后跟了上来,落于她身侧,对上她微妙诧异的目光,晏仲蘅并未解释。 宁臻和收回了目光,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二人无话可说,马车空间不大,宁臻和待走开后察觉有些挤,身侧浓重的压迫感让人难以忽视,宁臻和有些难受,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晏仲蘅察觉到这微小的举动,眉宇间蹙了起来,心里头微妙的涌气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自认向来不是心思敏感的人,起码在妻子身上不是。 宁臻和后面意识有些模糊,大约是早上起的太早,忍不住倚靠着车壁打盹儿,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颤动,手腕无意识垂落。 她连休憩都是靠在远离他的方向。 晏仲蘅没有意识到自己盯着她出神,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前,宁臻和的脑袋忍不住向下坠去。 晏仲蘅的半分心神本就在她身上,他眼疾手快的伸出大掌扶住,宁臻和的额头便磕在了他温热的手心。 宁臻和醒了过来,抬头对上了晏仲蘅温和的目光,略略怔松,随即清醒了来。 “下车罢。” 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道。 宁臻和下了车,江月柳正在门前等着,她福了福身,待晏仲蘅出来后说:“表哥,家父有信给你。” 晏仲蘅颔首:“随我来罢。” 二人相携离开,背影天造地设,郎才女貌,比他们这对离心的夫妻更像是一对佳人。 宁臻和收回了视线,与他背道而驰。 崔夫人的宴席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园子也修缮的差不多了,花种也栽种的差不多了,虽说耗费了不少时日,但焕然一新。 巡视园子时,饶是崔氏也无法挑出错儿,这银子一茬接一茬的花出去,有错儿也当是没错儿。 崔氏又极为好面子,抠门节省这种断是不能够的,故而也只是咬牙切齿的称赞宁臻和。 宁臻和神情平和,没有任何的骄傲得意。 她在闺中时便被母亲教导掌家,母亲是落魄贵族出来的姑娘,心气儿高,对她要求也高,盼望着她嫁给高门,做一个完美出色的主母,实现阶级的跨越。 晏云缨却嘀嘀咕咕:“谁知道有没有偷工减料,中饱私囊。” 崔氏假模假样呵斥:“胡说什么。” “本来就是,要那么多钱,你敢说自己没有拿一点?”晏云缨一脸笃定,抱臂瞪着她。 “一切开支皆记录在册,婆母可随时查看,或是传唤工匠对应。”宁臻和不疾不徐道。 晏云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谁知道那些工匠和你是不是一伙儿的,除非你叫我们搜你的库房看看。” 宁臻和冷静反驳:“缨妹,无凭无据的你可不能乱说。” 晏云缨冷笑:“谁说我没证据的,我的丫鬟亲眼瞧见你的丫鬟偷了库房里的玉核桃。” 玉核桃?宁臻和有些想笑,她没有急于反驳,而是煞有其事:“所以晏府库中的东西我一点都不能碰?” 晏云缨脱口而出:“你也配?” 崔氏不轻不重的责怪:“好了阿云,事情还未查明不可乱说,若是真有此事我定不会轻饶。”她语含警告。 “我倒是想问问缨妹,我偷玉核桃有什么用呢?”宁臻和反问。 “谁知道,那玉核桃珍贵,那是我父亲在时留下的东西,价值千金,你胃口也太大了,说不准便是拿去送给了你父亲。” 宁臻和忍不住一笑,晃眼的笑容好似娇艳的海棠,璀璨夺目,崔氏奇怪的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她竟不似以前死气沉沉,木讷老实。 “既然如此,劳烦婆母把以前我用嫁妆平账的银钱拨回来罢。” 崔氏笑意一滞:“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也是儿媳的错,竟然瞒着婆母私自平府上的账,我是穷,我家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既如此,想来婆母也看不上我的银钱。”她眉眼耷拉了下来,很平静道。 晏云缨气的要命:“你说平账就平账了,证据呢?” 宁臻和:“惊蛰与周妈妈皆是。” 晏云缨气血冲上脑门:“那都是你的人,自然是为你说话,焉知是不是胡说八道。” 说完,屋内一静,丫鬟婆子互相对视一眼,皆低下了头掩嘴轻笑。 崔氏忍不住扶额,晏云缨后知后觉自己落入了对方的套儿,气噎:“你……诓我。” 宁臻和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也知道这事闹着闹着自然会闹到晏仲蘅那儿去,闹到他那儿去更好,也算达到她的目的。 “媳妇还有事,便回去了。”她匆匆福了身子离开了锦绣堂,徒留晏云缨跳脚。 惊蛰跟在她身侧语怀愧疚:“都怪奴婢,做事不小心,连累了少夫人。” “跟你无关,此事是晏仲蘅的命令,我们只是按照指示办事,并无错处,惊蛰,日后不是自己的错儿莫要往身上揽。” 惊蛰点点头:“奴婢明白了。” “今日怎的一个人都没有。”宁臻和往清月居走的路上,发觉了奇怪,平常来往的丫鬟婆子竟无一人在。 “少夫人不知道啊,今日在幽州前线获胜的将士们凯旋而归了,听闻傅泽傅将军以一敌十,横扫辽军,十分勇猛,我是听那些小丫鬟说的,今日街上为凯旋的将士们接风,姑爷也去了,夫人特意放假一天,少夫人,您去看看吗?”惊蛰试探问。 宁臻和想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凑个热闹:“去瞧瞧。” 晏仲蘅今日奉皇命出城迎接青狼营将士,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主将们随他进城面圣受封赏。 “晏参政。”一位身着玄甲、身材高大的男子抱拳行礼,傅泽面容英俊,眉宇间浑然正气,晏仲蘅回以礼仪,“傅将军,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二人并肩而行进城,道路两侧皆是前来接风的百姓,欢呼声冲天,时不时有鲜花扔到将士们的身上。 时下民风开放,姑娘们在特定的节日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公子,便可赠予荷包以示好感,若是对方回赠或者收下,则证明良缘成。 当然,这种时候,扔鲜花只是表达倾佩仰慕之意。 宁臻和瞧着马匹上高大威猛的身躯,仰首忍不住露出了孺慕之意,惊蛰拿着一篮子鲜花费力挤进了人群:“少夫人,给,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鲜花贩子那儿抢来的呢,都飙到了二十文一篮子了呢。” 她未曾遮面,明艳的容貌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也就这会儿,才露出了一些小姑娘的心性,她拿着一朵牡丹没多想扔向了傅泽,那牡丹竟恰好落入傅泽胸口的玄甲处。 一阵欢呼声响起,傅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并未拿下,众人的视线若有似无落在了宁臻和的身上。 包括晏仲蘅。 他瞧着宁臻和雪玉般的笑靥,仿佛雪中绽放的梅花,明艳夺目,惊心动魄,这么堂而皇之的对别的男子示好。 骤然间,他的视线冷了下来,侧首凝着傅泽胸口的那朵牡丹,恨不得要夺过来似的。 第10章 第十章她好似变了个人 晏仲蘅满心不畅的随傅将军进了宫,军中将士说话粗糙,插科打诨也没个正形。 “我们将军一如既往的受欢迎,瞧那街边的鲜花前仆后继的往我们将军身上堆,将军可有心 仪的姑娘。” 副将打趣了一句,众将士放声大笑。 傅泽虽是武将,但性子腼腆,粗粝的掌心捏着胸口的牡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牡丹当真是插的好,插到了我们将军的心尖儿上,哈哈哈。” “不知那是谁叫姑娘,我似是瞧见了,那可真是天仙一般的女子。” 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谈论姑娘家,没有一点避讳,晏仲蘅的脸色快黑沉如寒潭,唇角微微下垮,侧颜冷硬紧绷,如墨般的眸子仿佛被搅出了漩涡,叫人不敢直视 傅泽到底是将领,还算会察言观色,他重重咳嗽一声,警告了的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众人到底觉出这是京城,不似他们平时豪言的边境,纷纷噤声。 晏仲蘅淡声提醒:“傅将军,牡丹乃帝王花,戴着觐见不合适。” 傅泽闻言立刻拿了下来:“多谢大人提醒。” 顺利觐见圣上后,傅泽和将士们例行受封,接下来他会在京中待上许久,免不了要和晏仲蘅打交道,傅泽叫住他:“晏参政。” 晏仲蘅回身神色淡淡:“傅将军。” “还望晏参政别把方才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就是一群大老粗,也没什么文化,在边疆散漫惯了,但是青狼营的将士不会有坏心,这一点参政大人可放心。” 傅泽想,这京城的文官们弯弯绕绕的很,心里有一百八十窍,本朝重文轻武,若是不谨言慎行确实很容易让人拿住话柄,届时再参一本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是功臣,晏仲蘅当然不会那么计较,而且他大多数时候都什么也不在乎。 “傅将军放心。” 傍晚,晏仲蘅回府,晏云缨早就在门前等候上了,随行的还有江月柳,他方摘下官帽,一身绛紫官服贵气逼人,气度不凡,浓重的压迫感叫江月柳心跳宛如兔儿一般砰砰。 “哥哥。”晏云缨撒着娇又跺着脚,晏仲蘅向来不吃她这一套,“怎么了?” “你可知你的好夫人做了什么事?”她忿忿不平,提着裙摆准备告一场酣畅淋漓的状,甚至连宁臻和灰溜溜滚出晏府的模样都想到了。 晏仲蘅脚步一顿,眉眼冷了下来:“什么?” 晏云缨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她没有察觉晏仲蘅的脸色,反而喋喋不休:“妙竹说,她瞧见了惊蛰去了库房,身侧还没有跟着刘管事,翻了几下拿走了爹生前最喜爱的玉核桃。” 江月柳适时地劝她:“缨妹,你先别生气,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妙竹亲眼瞧见的,月柳姐姐你就是太单纯了,那贱婢定是受主子指示,我今日与母亲审她她还死不承认,不知道是仗着谁的势。” “你又是仗着谁的势?”晏仲蘅停下了脚步,神色平静的转头反问? 他分明没有太大的表情,周身却充满了浓重的压迫感和风雨欲来的气势,虽然语调没什么起伏,但话语却让人不自觉身躯一颤。 “哥……”晏云缨陡然没了气势,小心翼翼地绞着手不敢说话。 她虽被崔氏宠的无法无天,但却素来怕这个哥哥,晏仲蘅瞪她一眼,连话都不敢说了。 “那玉核桃是我让她拿的,专门送给赵丞相的贺礼,到了你嘴里就是偷窃?晏云缨,这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话是谁教你的?” 晏云缨登时变了脸色:“哥,我……”她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那为什么宁臻和一句话都没提,她分明是等着自己来告状,好被训斥。 她没安好心,她算计自己。 晏云缨眼尾氤出了薄红,委屈的说:“我不知道啊,那宁臻和也未曾解释。” “你不知道?那你可知她是你嫂子,是这个家的主母?从今夜开始,在祠堂跪三日。”他冷脸呵斥。 晏云缨简直要委屈死了,心里对宁臻和的记恨又多了很多。 晏仲蘅拂袖而去,晏云缨趴在江月柳怀中哭泣,咒骂了宁臻和几句。 “缨妹别哭,你哭旁人高兴还来不及。” 晏云缨擦了泪水踢了一脚石子:“不下蛋的母鸡,鸠占鹊巢,还挑拨我们兄妹关系。” 江月柳摸了摸她的头:“她到底是你的嫂嫂,何必这般生气,待你嫁出去了便好了。” “嫁?那岂不是我晏家都要被她把持。”晏云缨瞪圆了眼。 “月柳姐,有没有什么法子叫她让出主母之位,我觉得你比她更适合做我嫂嫂。”晏云缨吸了吸鼻子问。 江月柳满脸难色:“你哥哥知晓会生气的。” “那就不叫他知道。”晏云缨亮晶晶的看着她,江月柳装作犹豫,随后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 晏仲蘅满心躁意,脚步也不似平常那般从容,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清月居的门外,从州眼观鼻鼻观心:“属下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晏仲蘅阻止了他,随后鬼使神差的悄然进入。 厢房内灯火通明,院中的海棠盛放,未能染上肃冷的月光,他驻足仔细侧耳听时,屋内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晏仲蘅紧蹙的眉眼缓缓舒展了开。 出神间,周妈妈惊讶的声音响起:“姑爷,您来了。” 晏仲蘅回神淡淡嗯了一声。 屋内的嬉笑声顿时湮灭,脚步声匆匆响起,随后门吱呀打开,宁臻和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唤了声:“爷。” 显然是为刚才她的笑声被听见了而有些窘迫。 晏仲蘅抿起了唇,心里头有些微妙,他越过了宁臻和进了屋,立于桌前,指节轻扣桌面。 他已经知道了宁氏所受的委屈,他在等她开口,同他说明昨日的一切。 但宁臻和显然没有那意思,她按照惯例询问了晏仲蘅用饭没,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便叫周妈妈去张罗,二人没什么好说的,她便进了屋装作整理账册的样子以避开和他相处。 晏仲蘅坐了好一会儿,连茶也喝了两盏,他心里装着事儿,一时竟未曾发觉自己喝了她两盏果茶。 他终是忍不住了:“你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宁臻和奇怪:“没有,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她脑海里快速的过了一遍她这些日子有没有做错什么事,随后确定并没有。 她一时捉摸不透晏仲蘅的意思,便问出了口。 晏仲蘅有些哑然,话到嘴巴却咽了回去,干巴巴道:“无事。” 宁臻和放心了,正巧她也有一事已经想好了,与其被动,还不如主动说出来,也好彰显她的大度。 她从内间出来,笑了笑:“爷,我有一事想同您商议。” 晏仲蘅的手忍不住蜷了蜷:“嗯……” “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婆母的寿宴,腾不出空儿来与爷说此事,纳妾之事,该提上日程了罢。” 她悠闲地坐在那儿,仿佛在提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晏仲蘅神情一顿:“你说什么?” “当然,近来是不大行的,若是把这事放在婆母的寿宴之前,颠倒了主次也不太好,不若就在婆母寿宴后挑个吉日罢,现在离寿宴之日也就不到半月,您瞧这事是您与婆母商议还是我去同婆母提?”她试探问。 这话是她在自己心里头滚了好几个来回确保不会有什么差错才说出来的。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晏仲蘅。 晏仲蘅没有说话,眉宇间闪过一丝错愕:“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是。”宁臻和迟疑回答,开始琢磨这话什么意思。 她时常觉得与晏仲蘅相处,就跟下属对上司一般,琢磨上司的话和情绪,确保不会惹上司生气。 晏仲蘅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心头有些滞涩。 宁臻和没有按照他所想说那事,反而提了纳妾之事,先前的拈酸吃醋全无踪影,仿佛这个大方、端庄、明事理的妻子与先前那个不是一人。 究竟是她想明白了,还是…… 晏仲蘅下意识摁下了那抹思绪,先前的烦躁愈发盛了,纳妾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妻子这般大度也应该是好事才对。 但他仍脱口而出:“再说罢,待母亲寿宴过去。” 宁臻和也是一提,本意并不是立刻就要答复,她的目的在于要告诉晏仲蘅,她是大度且不在意的,省的隔三差五因为这点事指责她。 “好,那便待寿宴过后。”晏仲蘅冷了脸色,忽的起身,“我先走了。” 说完干脆 转身离开,袍裾下修长的双腿疾步生风,细细瞧去竟失了平时的从容。 周妈妈正欲进屋,结果便撞上了出门的晏仲蘅,她觑着他的侧脸,匆匆进了屋:“少夫人,您又说什么惹姑爷生气了?瞧那脸色拉的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宁臻和诧异:“拉脸色?不应该罢,他应当高兴才是。” 周妈妈细细问过,一拍掌:“哎哟我的少夫人,姑爷这是在意您呐。” 宁臻和淡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您想想,这些时日姑爷来后院的次数明显比过往多了些,您身子也调理的差不多了,何不趁此机会留住姑爷。” 宁臻和摇头:“我留住他又如何,他心不在我这儿是事实,不瞒妈妈说,我倒是有和离的心思。” 周妈妈骇然:“少夫人,您想……和离?” “嗯,我受够了这般日子,夫君时不时甩冷脸,婆母和小姑子天天盼着我出些差错,若我算的差不多晏云缨已经把玉核桃那事告诉了晏仲蘅,可他没有任何反应,那还不明显吗?我与妹妹,他定是偏心妹妹的。” 她平静的说,仿佛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不过没关系,她本来也就没在意。 周妈妈却惴惴不安,她却一直装着自家主子被推了那事,崔氏威胁她若是敢说出来就叫姑爷休了自家主子,原是盼着夫妻二人关系好些,姑爷能给少夫人做主。 “少夫人,其实我有一事瞒着您。”周妈妈吞吞吐吐道。 她也在纠结要不要说此事,依着现如今少夫人的性子,说了可会与姑爷更离心离德吗? “什么事?”宁臻和倒是好奇的紧,什么事能叫周妈妈如此为难。 周妈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少夫人,您可知道您是如何失忆的。” “您这是做什么,说话便说话,怎么还跪上了。”宁臻和赶紧扶起了她。 周妈妈倒豆子般把当初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宁臻和的神色从诧异到彻底冷了下来。 “您罚奴婢罢,我实在是怕崔夫人要让姑爷休了您,便未曾告诉姑爷,让您受委屈了。” 宁臻和拍拍她的手:“不怪你,现下我是知道了,告诉他又怎样,我顶撞在先,并非毫无缘由,她给我的伤我从她身上讨回来便是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同住一屋 寿宴之事虽然崔氏嘴上说不要大操大办,但是今年是她的本命年,为保证今年顺遂,她特意要去城外的广福寺去求今年命数顺遂,顺便问问她什么时候能有孙儿。 说起此事时她也没遮遮掩掩,直接当着一家子的面儿说,甚至还叫江月柳伴在身侧,其意味不可谓明显,晏仲蘅抿唇压眉:“绵延子嗣一事急不得,左右我还年轻。” 他隐晦的提醒了崔氏,很显然,这个话题已经是晏家比较忌讳的事,但崔氏不想给儿子这个面子,她这两日正与晏仲蘅怄气。 原因自然是因为晏云缨被罚跪祠堂的事。 当晚她听说了妙竹哭哭啼啼的前因后果后登时气噎,但是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又很了解,这事确实是她们没理,尤其是宁氏明知道此事居然还一声不吭。 好个心机深重,她真是小瞧了这个宁氏,原以为她是个老实人,虽是高攀,但看她做人行事还算乖顺听话,崔氏勉强容忍她做自己的儿媳。 这么看来竟会耍手段了,此女是断断容不得了。 眼下一向循规蹈矩的儿子竟然为了宁氏说出这种话,崔氏满脸不悦:“你年轻,我不年轻了,与我交好的夫人都已经早就有两个孙儿了,我呢?绵延子嗣是为人子的本分,你难道也学会忤逆母亲了?” 崔氏摆起了长辈的架子,没好气道。 晏仲蘅到底是官场上的人,这样的威胁可一点都不怕:“母亲不过不惑之年,谁说母亲不年轻,母亲急也没用。” 见晏仲蘅完全不接她的茬儿,崔氏越发气闷。 他不急,崔氏就没法子催他纳妾,她倒是急着让江月柳进门,先前分明已经点头应了,为何如今又开始同她含糊不清了呢? 江月柳隐隐也感知到了什么,心头莫名惴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所谋之位不仅仅是妾室。 “对了,母亲,既然臻和伤已经好了,那母亲便把对牌钥匙交给臻和罢,免得去库房拿个东西还要被人指责。” 晏仲蘅淡淡道,崔氏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气的压根说不出话来。 宁臻和诧异不已,她确实没想到晏仲蘅会这样说,倒是瞌睡递枕头:“还是不必了,婆母手段雷厉风行,我性子软,连账都是自己平了又平,哪有婆母束下有方。” 崔氏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果然,晏仲蘅蹙眉:“什么账需要平了又平?” “就是往年的开支罢了,年年刘管事都忙,顾不上给我拨银子,便只能……” 崔氏狠狠瞪了眼她,果然,晏仲蘅眸中的威压掩盖不住:“把刘管事叫过来。” 从州领了命令去把刘管事拎了过来,刘管事赔笑:“大爷,您找小的可有事?” “听闻少夫人找你拨银子,你却借口称忙,每每拖欠?” 刘管事笑意一滞:“有这回事?事情太忙,小的……大约是忘了。” 晏仲蘅平静道:“你既记性不好,那这管事之位便重新换人罢,从州。” “属下在。” “即日起,你暂代管事之位。” “是。” 刘管事惊愕道:“不是,属下……”他冷汗如雨,求助的目光看向崔氏,崔氏根本阻止不及,只能皮笑肉不笑,“刘管事只是犯了个错儿,何必这样不通人情。” “那这错未免犯的也太久了,这是要毁我晏府的名声,母亲光京城打听打听,正经人家谁会用媳妇的嫁妆平账,母亲会吗?”晏仲蘅反问。 崔氏哑口无言,她的嫁妆可都好好的攒着待缨姐儿出嫁添置呢。 宁臻和微微一笑:“中馈还是依着从前的惯例,我协助母亲罢,母亲手段高明,我还是得多与母亲学学,再者大夫说我的身子也不能过多劳累。” 晏仲蘅侧首看她:“随你。”他语气还是不怎么好,仿佛刚才的维护只是她记性出了差错。 崔氏忍不住哼了一声,宁臻和松了口气,若是把中馈全数握在手中不得累死她。 离开锦绣堂时晏仲蘅的脚步匆匆,宁臻和跟不上他,索性自己慢慢悠悠的走。 周妈妈却很是雀跃:“看,少夫人,老奴说的没错吧,姑爷是实打实的维护您呐。 …… 三月五,惊蛰那日,二房三房一起出门去了广福寺,随行的还有大房的姑母,三房的三老爷尚且健在,宁臻和远远的瞧了一眼,大房的晏姑母头发掺着几根白丝,却威严庄重。 大姑母是威国公夫人,她腿脚不好不太好,一手拄着木杖身旁簇拥着许多丫鬟婆子。 “长姐。”崔氏上前恭恭敬敬的问好。 晏老夫人淡淡的点了点头,越过她瞅见了宁臻和,随即眼眸浮上了暖色:“臻丫头,过来。” 宁臻和乖乖挤上前,她记着周妈妈说的,晏老夫人对她很不错。 晏家祖父祖母走的早,晏老夫人拉扯着两个弟弟长大,很不容易,故而对宁臻和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晏老夫人把她直接拉上了自己的马车,晏仲蘅夫妇是她最喜欢的两个孩子,一个前途无量,一个聪明能干。 晏老夫人共孕三女,一个进了宫,两个皆嫁了人,生了子,三房的晏仲华今年科考没考上,乡试都没过,晏仲临则还小,晏仲蘅竟是晏家这一代唯一出色的子嗣。 “来,都坐下,我先前予你抓得方子吃了怎么说?”宁臻和懵了一顺,后迅速理解,只是万没想到晏老夫人张口就这问这个。 她颇为尴尬,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吃没吃,晏老夫人什么时候叫她抓得。 “吃……了。”宁臻和头发一阵发麻。 “还是没用?”晏老夫人急切问。 “……应该是没的。”宁臻和也是很无语,为什么他们都来问自己,有没有可能另一位也很重要。 下一瞬,晏老夫人语出惊人:“你们房事频次如何?” 腾的一下,宁臻和双颊红如娇艳的海棠花,神情羞愤欲死,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这种事真的好口头过问吗? “正常。”宁臻和半天憋出来一句。 晏老夫人却侧头问着急的周妈妈:“你说,如何?” 周妈妈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 “哎哟老夫人,什么正常啊,今年到现在,还一次没有呢。” “什么?那小子可是有外室了?还是纳妾了。”晏老夫人不满道。 “都没有,姑爷一心放在前程上,大约……是对此事不感兴趣罢。” 宁臻和的脸烧的滚烫,恨不得捂上耳朵。 “荒唐,绵延子嗣怎么能靠你一个人,难道孩子要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吗?臻丫头,你放心,我会找机会敲打蘅哥儿的。”晏老夫人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宁臻和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但是碍于晏老夫人的面子,她哑口无言无法拒绝。 当然,她也未曾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一路前行,晏老夫人和她谈心闲聊,晏老夫人马车上的点心格外好吃,她没有儿子,平日孤闷的很,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当然,除了总是问宁臻和与晏仲蘅二人的事,其他一直都挺好。 直到广福寺后,宁臻和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她伴在晏老夫人身侧,崔氏则被江月柳扶着,晏云缨跪的双膝疼,没办法出门,只得在家中面壁思过。 “丞相府的满月宴我倒是听说了,崔氏有叫那姑娘为妾的心思,想叫孩子生在你前头,你的意思呢?”晏老夫人反问。 宁臻和琢磨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若是……官人想纳,也未尝不可。” “你大度,是好的。”晏老夫人也只说了这句话,这是晏仲蘅的家事,晏老夫人作为姑母,也没有插手的可能。 广福寺古树参天,三月的天还带有寒意,四周枝干萧索,脚下的土地还带有湿意,一踩一个脚印,晏老夫人上了年纪,腿脚又不便,爬阶梯慢了些。 待爬上去后已经有些疲累,京城距离广福寺来回须得两三个时辰,故而今日大家在寺内修整一日,待明日再回去。 主持安排了厢房,宁臻和把晏老夫人送入厢房伺候的歇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周妈妈同她说:“少夫人,听闻广福寺的白牡丹茶很受欢迎,惊蛰正是饮白牡丹的好日子,不若我们去摘点回来,晏老夫人明日也能喝一盏茶也能明神醒目。” 宁臻和同意了。 …… 傅泽陪同祖母来广福寺烧香,祖母与主持交流佛法时看他无所事事便遣他去后山摘些白牡丹来泡茶。 傅泽巴不得离开,他听着寺内的阿弥陀佛听得脑门疼。 后山的人不少,这儿栽种了一片一整片的茶园,广福寺的香客均能在此采摘,傅泽打算寻一处人少之地采摘,谁曾想方踏入里面,便险些被一身影绊倒。 身躯微微晃了晃,扶着斗笠抬起了脸,傅泽同她对上了视线,羊脂玉一般白嫩的脸庞沾了些灰尘,双眸似春日的惊雨,温和而惊艳。 “你……”傅泽愣了愣,几乎立即便认出了是那日朝他扔牡丹的姑娘。 宁臻和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到那日的将军,她赶忙抬头朝着周围瞧了瞧,慌忙起身:“没绊着您罢。” 傅泽主动站的远了些:“是我冒昧了,没有瞧见姑娘,非姑娘绊我。” 宁臻和愣了愣,陡然意识到他大约是以为自己还是为出阁的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傅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惹得她发笑,忍不住红了脸。 “我认得你,你是那日朝我扔牡丹的姑娘。”傅泽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他又没忍住抬眼瞧了她一眼。 她的容貌太过打眼,扔牡丹的模样灵动的仿佛天上的星子,给傅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宁臻和闻言大大方方点了点头:“将军之姿,无人不仰慕。” 她嗓音柔和,傅泽淡淡笑了笑:“过奖。”随后二人很默契的俯身摘茶,茶摘得差不多了,宁臻和起身微微一福身,“将军慢采,民女先行一步。” 随后她离开了茶园,傅泽起身看着她的背影,怔愣了好一会儿。 后面的采茶傅泽一直在走神,进程直接慢了许多,待到采完一篓,已经天快黑了。 往前院厢房走时,恰好路遇意想不到的人。 “晏参政。”傅泽诧异的同他打招呼。 晏仲蘅风尘仆仆,身上的官服还未脱便匆匆来到了广福寺,明日休沐,他今夜专程来陪家人上香。 “傅将军也在,今日惊蛰,不少香客都来广福寺采茶,将军也是满载而归。”晏仲蘅微微颔首道。 “是,祖母馋这一口,我便来了。” 晏仲蘅同他寒暄几句后便拜别离开,他未曾回自己的厢房,而是先去了晏老夫人那儿说了些体己话,待出来时神色颇为耐人寻味。 宁臻和所住的厢房与晏夫人是在一个院子,须得穿过一处月洞门和抄手游廊,宁臻和正与周妈妈翻动晒好的茶叶,晏仲蘅出现在门前时宁臻和正背对着他。 还是周妈妈提醒她才转过了身。 “爷,您……怎么来了。”宁臻和实在惊讶,她没想到晏仲蘅今夜会这么远的过来。 “明日休沐,过来陪长辈上香,你……今日也采了茶叶?”晏仲蘅目光如炬,一瞬间便锐利了起来。 他心思敏感,自上次在街边看到妻子对着那将军扔牡丹便心里存了异样,而方才又瞧到傅泽和她都采了茶,一瞬间心头涌上些复杂的情绪。 虽说他明白二人兴许可能并不会撞到,他定了定神,暗叹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开始胡思乱想。 “是,想着今日晒些茶给姑母和……婆母喝。” “我方才也刚从姑母那儿回来。”晏仲蘅握拳轻咳,宁臻和一瞬间想起了今日在马车上晏老夫人说的那些话,虽说晏仲蘅并不知道,但她仍然尴尬的无所适从。 晏仲蘅没有注意到她绯红的脸颊,绕过她往里走去,闲适的背对着她,张开了双臂。 宁臻和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周妈妈小声提醒:“少夫人,快去给姑爷宽衣解带啊。” 她这才觉出不对,所以,今夜晏仲蘅要住在她这儿? 第12章 第十二章束手束脚往墙上贴 宁臻和头脑一片空白,瞬间紧张了起来,她被周妈妈轻轻推了一把,回过神来后她的手已经搭在了晏仲蘅的燮带上,幸而是背对着他,宁臻和求助的视线隐隐递给了周妈妈和惊蛰。 晏仲蘅有洁癖,平日不喜欢别的人近身,成婚五年也只有宁臻和靠近过他。 而他平日留宿也是被伺候惯了,脑中又一直被白牡丹的事夺了思绪。 惊蛰下意识低头,装作很忙的样子,周妈妈则更过分,忍着笑抬起了头,装作没看到。 宁臻和只得硬着头皮解,可她压根就不懂这官服的解法,颇有些手忙脚乱,越解越紧张,额头的汗意忍不住渗了出来。 “怎么了?”她的小手忽的被大掌摁住,晏仲蘅的手干燥温热,像是被炉火烘烤后的感觉,宁臻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没事。”她如梦初醒,自己又被魇住了,竟然给他解衣宽带,“爷今晚是要宿在这儿吗?”她忍不住问时,顺便自然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晏仲蘅回身,视线平静:“不然?这儿只有一间屋子。”他话问的尖锐,宁臻和觉得有些怪,但未曾深想,只是满脑子都他们二人要一张床共眠。 虽说她老早就有了这个准备,只是真的临到头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觉得太猝不及防了。 “方才……”他话一顿,宁臻和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 “姑母提点了有关子嗣之事。” 宁臻和指腹忍不住搓了搓手腕,她能感觉到手心的凉意,忍不住垂下了头。 平日装的再老成这一刻也忍不住生出些小姑娘的惊慌:“嗯……只能顺其自然。” 她干巴巴的应了一句。 同时又自己给自己定心,这可是广福寺,佛祖脚下,他素来克己端方,定是不会胡来的。 这么一想,宁臻和长长呼出一口气,神色镇定了下来:“时候不早了,我去洗漱了,爷您自己弄。”她没再看他,娉婷袅娜的进了盥洗室。 晏仲蘅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帐处。 方才扯着自己腰带仿佛是错觉,晏仲蘅见她没有给自己宽衣解带的意思,但是想到今夜姑母说的那些话却眉眼舒展。 说到底 还是因为子嗣问题,只是他活这么久,并不知……还与同房频次有关。 被长辈这般隐晦提点,饶是参政大人也觉得尴尬不已,所以这么久的不对劲都有所解释。 夫妻二人有时候话说的太明白对彼此的脸面并不怎么友好,宁氏脸皮薄,而自己又公务繁忙,有今日的后果确实有他一半责任。 晏仲蘅缓缓解开了衣带,把外袍挂在了屏风处,静静的等着她从里面出来。 如今虽已经入春,但晚上还冷的紧,宁臻和怕冷,屋内碳盆烧的旺盛,丝丝缕缕的热意倾袭着晏仲蘅,他扯了扯衣领,光是坐着背肌已经出了些薄汗。 大约一刻钟,里面的水洗声停了。 周妈妈给宁臻和用布巾拧擦着发丝,然后拿去了寝衣,她迟疑的说:“要不还是换一声罢。” 宁臻和瞥了眼:“不必。”宁臻和换了身寝衣出来,她有意选了一身比较老成的苍黄寝衣。 这是她翻箱底从无数她这几年穿的丑衣服中选了一身最丑的。 衣裳很宽,还是交襟领,好在它是质地轻薄柔软的香云纱,这样穿上,怕是晏仲蘅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宁臻和满意的出来了。 晏仲蘅睨了她一眼,收回了视线,又斜斜的看了一眼,宽松柔软的衣摆绽如莲花,她肤色似乎比以前白了很多,墨发半落,还带着未干的水汽,寝衣虽扣的严实,但仍隐约窥得酥香饱满。 他喉头莫名有些发干,这种感觉已经很久都未出现了。 晏仲蘅为避免失态,匆匆进了盥洗室,宁臻和则赶紧把膏脂涂抹在脸上和手上后钻入了被中,最好待晏仲蘅出来时她已经睡过去了。 她心跳声如擂鼓,大约是太紧张了,直到晏仲蘅出来时她都未有困意,反而越发清醒。 晏仲蘅没在床边瞧见人,诧异一瞬后视线落在了那鼓起的被褥上,忍不住勾了勾唇。 他走到油灯前熄灭了灯方慢吞吞走向床边,细细想来二人好似已经两三月未曾共寝,晏仲蘅罕见的有了丝陌生感。 宁臻和脸朝里侧轻轻歪着,手心忍不住被汗意濡湿。 身侧床铺微微一沉,一道带有清冽气息的身躯躺了下来,广福寺的床铺小,二人几乎是严丝缝合的贴着,也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 床笫间缭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这香似是带有袅袅催情之意,晏仲蘅本不欲在此与她敦伦,毕竟屋子简陋,事后也不能光明正大叫水。 他克制的闭上了眼,尽量让呼吸放绵长。 宁臻和警惕等了一会儿,听到身侧的男人没有任何动静,呼吸还渐渐放绵长,长舒一口气,心神也渐渐放松了,困意也倾袭而来。 就在她迷糊快要睡着时,小腹突然有些不适,她翻了个身,有些烦躁,刚刚酝酿的困意也没了个影儿。 大约是晚上茶水喝多了,广福寺的斋饭没什么油水,故而盐便放的多了些,叫她渴的多喝了些。 她忍了一会儿,发现不行,认命的起身,她晚上为了方便睡在了里侧,万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不容易蹑手蹑脚下了地,她进了恭房解决了问题,回榻时又轻轻地往里爬,倏然间,她似乎摁到了什么东西,原本在熟睡的男人闷哼了一声,捏住了她的皓腕。 “做什么?”他嗓音还带着还未清醒的睡意和沙哑,宁臻和心头一紧,“没,有些渴了,喝点水。” 她迅速的回到自己的被中,束手束脚的往墙上贴,只是晏仲蘅却没按照她的想法继续睡去。 男人翻身贴了上来,大掌钻入了她的衣襟,翻转几下把她系稳的衣带解开,宁臻和瞬时瞪圆了眼睛,喷洒在自己脖颈的呼吸骤然变重。 晏仲蘅身上的气息笼罩在她身侧,宁臻和忍不住惊慌失措,她身子都有些发软。 屋内光线昏暗,寺庙的床没有帘帐,清冷的月光把火热的屋内染上了一些冷意,晏仲蘅支起身躯垂头打量她,他身躯是热的,视线却是平静甚至说的上克制。 宁臻和感觉身上一凉,身前的衣襟已然大敞,细细的小衣勾在脖子上,她一惊赶忙阻拦了他的手腕:“等下,爷,这儿是寺庙,佛祖脚下,不太合适罢。” 她气息紊乱,语调俨然已经发颤,晏仲蘅以为她已情动,殊不知宁臻和全然是被吓得。 她要和一个堪比陌生人的男子敦伦。 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涌了上来,她眼尾忍不住微微泛红,沁出了些湿意。 晏仲蘅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唤我什么?” 宁臻和茫然反问:“嗯?” 这个怔愣间,二人距离又拉近了些,宁臻和甚至感知到了对方滚烫有力的身躯和令她惧怕的东西。 与他克制、端方的外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宁臻和又惊又怕,很抗拒他的接近,脱口而出:“我……我来月事了。” 果然,晏仲蘅身躯一顿。 没有男人能忍受接二连三的拒绝,他亦是如此,晏仲蘅沉默了片刻,虽然如此,他的情/欲丝毫未曾减退。 此时的地点不支持他用冷水沐浴。 晏仲蘅微微俯身,凑在她耳边说:“你帮我,这儿没有冷水。” 他的唇若有似无的碰着宁臻和的耳垂,她顿时觉得耳廓烧了起来,浑身僵硬着:“怎、怎么帮。” “并拢。” 低沉的嗓音温凉,似是一捧凉水落在了宁臻和的心间,尾音的哑意又挑动着她的神志,让她脑中越发的空白,她发觉她被禁锢竟完全挣脱不得。 两刻钟后,宁臻和忍不住拉高了被子,把脸埋了进去,晏仲蘅起身燃了灯,影影绰绰的烛火映地他面上的阴影逐渐扩大。 他拿了布巾,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细细地擦掉了她腿上的脏污,平静的神色看不出一丝情动倾斜后的余韵,他睨了眼躲在被中的妻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新奇。 妻子害羞对于他确实是从未有过的事,但不是坏事,他未曾深究这里面的变化,微微遗憾的是今夜地方不太对。 这一折腾下来,宁臻和彻底睡不着了,她的腿肉很疼,还很酸。 反而晏仲蘅睡得很快,侧着身子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呼吸逐渐绵长。 她恨恨的踹了他一脚,翻过了身,贴着墙角,发誓明日绝不理他。 翌日,因快天明才睡着,宁臻和醒的很晚,醒来时率先对上的是周妈妈的笑脸。 她吓了一跳,困乏的睡意跑了一半儿。 “妈吗,你笑什么。”她慢吞吞起身问。 “哎哟少夫人,这是晚上没睡好罢,对了,姑爷已经去陪夫人去前院儿听主持讲经去了,您也快起罢,这都近午时了。” “都这个点了,怎么不叫我。”宁臻和心头一惊,赶紧下床换衣服。 “姑爷不让叫。”周妈妈忍笑,她倒是春风得意,心里想着,都成事儿了,不必和离了罢。 宁臻和只当她是觉着自己和晏仲蘅共寝高兴罢了。 她打了个哈欠,神情蔫巴的要命,后知后觉出神,昨夜她居然真的跟晏仲蘅有了亲密举动。 好在她聪明,及时扯了月事的由头。 她神色复杂的想,若是下次真不知道该如何了,她登时想着不如干脆就此和离算了,也省的不爱的两人勉强过日子。 周妈妈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察言观色,适时开口:“少夫人,不是老奴说,您先前的那个和离的念头,老奴认为并非是最优选。” 宁臻和手一顿:“哦?” “您想啊,您若是要和离,明面上是和离,只是背地里定会起谣言说您是因不能生子,是被休的,只是夫家和善,才对外说的和离,还会落下善妒的名头。” “您不能不在意您的名声啊,被休的女子默认品行有损,子不教父之过,便是您的生身父母有错,您就算以后不再嫁,可您得为母家着想,为二位公子着想啊,以后二位公子还有什么好姻缘。” 宁臻和沉默了,周妈妈话糙理不糙,她虽然想活的肆意,但却不想背上风言风语的名声,亦不想因为自己牵连母家,为人所唾骂。 她得想个两全的法子再和离。 宁臻和梳洗完后来到了前殿,崔夫人已经听完了讲经,见她姗姗来迟很是不满:“媳妇在房中睡大觉你倒是会躲懒,你就知道给我丢人。” 崔夫人拽着她去了求子观 音那儿:“来都来了,烧柱香叫菩萨保佑赶紧生个孩子。”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宁臻和只得跪下叩拜,看似阖目虔诚,实则在发呆走神。 崔夫人叹气嘀咕:“年年来,年年落空,我晏家造了什么孽,遇上个不下蛋的母鸡。” 宁臻和冷嗤,那得问你儿子了。 她起身踉跄了一些,忽然尴尬了一瞬,方才换衣服时她特意瞧了瞧,昨夜他力度不小,大腿内侧竟有些泛红,眼下还有些腿酸。 崔夫人狐疑蹙眉:“怎么了?” “没怎么。”宁臻和随意糊弄了过去,江月柳进了门,“姨母,外头起风了,您把这个披上罢。” 崔氏很是慰贴,她定睛一瞧:“你身上这斗篷……” 江月柳身上这斗篷是一件藏蓝色的锦缎斗篷,竹枝暗纹,明显还宽大许多。 她脸颊微微一红:“是……方才表哥给我穿的。” 崔氏讶然随即一喜:“他素来体贴。” 宁臻和还在出神想昨夜的事,她又没有睡好,面相显了几分憔悴,落在江月柳眼中便是落寞了,炫耀的更起劲儿。 今日晏仲蘅休沐,回府则是一家人都聚着一起走,晏老夫人这回便不拉着她说话了,特意给小两口留了空间,叫他们坐在一辆马车。 晏仲蘅上了车,宁臻和同他对视一眼,二人默契的转头,宁臻和内心在翻白眼,在佛祖脚下做不敬之事,眼下就连晏仲蘅脸上也有些躁。 他把姑母的话放在了心上,有意要和妻子拉近关系,他想了想,一时竟不知道妻子喜爱什么,便斟酌道:“我打算提携长顾和长渊去大理寺。” 宁臻和倏然转头:“什么?” 第13章 第十三章她实际根本不愿与他敦伦…… “巡防营本就是让他们二人历练的地方,他们在那儿也呆了两年之久,我看过他们二人的履历,表现确实不错,大理寺的主薄和录事的位置就可以。” 他知妻子素来最在意的便是她两个弟弟,平时也操心的很。 宁臻和五味杂陈,平心而论她并不想让晏仲蘅这么给她的弟弟开后门,人一旦体会到了权利的滋味就会变得贪心,会无止境的索取更多 她的弟弟她已经变得不认识了。 二则,她们二人的纠葛原本该就此打住,如果说这桩买卖的后果是需要她来继续像以前那样偿还的话她宁可不要。 “我觉得,倒也不必这么急,他们二人既有能力,那凭本事往上走是最好的,若是次次都由爷来帮扶,岂不叫别人说德不配位,一个萝卜一个坑,能者居之,拔苗助长太快也会遭反噬的。” 宁臻和看的通透,及时出言制止。 晏仲蘅侧首诧异,之前哪次的变化都没有这些话来的让他意外。 分明她是最在意弟弟们的仕途,毕竟是她母亲以死相逼换来的。 当初父亲同他说婚事时他心里并无多少波澜,甚至觉得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家世与他并不匹配,二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故而最开始他就上门去退婚,只是宁臻和的母亲却激烈的反对,甚至苦苦哀求,卑微到了尘埃,竟欲向他下跪,晏仲蘅非铁石心肠的性格。 最终还是放弃退婚。 但这么多年也走过来了,晏仲蘅早就不复当初的心境,宁臻和事事妥帖持重,比起其他大人家的妻子贤良了不知道多少倍。 乖顺、不吵不闹、大度、也不粘人,给了他很宽裕的空间。 晏仲蘅眸中浮起了一丝温和:“那便如你所说,再叫他们历练一时。” 宁臻和自然避开了他的对视,靠着车厢阖眼装作很困的打盹儿。 回到府上后晏仲蘅似乎又和以前一样了,每日至夜归家,在青竹堂睡,宁臻和白日看看账本,归置一番嫁妆,和惊蛰周妈妈他们说笑闲聊。 一眨眼又是好几日都不打照面。 她所胆战心惊的留宿并未发生,果然,他不过就是一时兴起。 “少夫人,江姑娘求见。”惊蛰耷拉着脸说。 宁臻和觉得好笑:“瞧你的脸,就跟外面那蔫巴了的海棠一样,她来便来,至于吗?” “她能有什么好事情,非得过来恶心少夫人。” 宁臻和叫她把人叫进来,看看她有什么事情要恶心她,江月柳进门后福了福身子:“冒昧打扰姐姐,姐姐见谅。” 周妈妈冷着脸提醒:“江姑娘,眼下您还没进门成妾,这声姐姐不合适罢,还是唤表嫂比较合适,就算进了门您也得遵循规矩随我们一起叫一声少夫人。” 她咬重了我们,强调了她的下人身份。 江月柳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也没有被气到:“是,表嫂,能为表哥绵延子嗣便是月柳的福分,月柳什么都不会要的。” 宁臻和冷眼看她演,江月柳叫丫鬟把木案端了上来:“表嫂,我是来归还衣物的,表哥公务繁忙我不好去打扰。” 江月柳来之前便打听过宁氏,懦弱老实,平平无奇,虽然一张脸还略有姿色,但是她年轻啊,男人怎么会不喜欢年轻的呢? 而且她很不得姨母和云缨喜爱,这么多年表哥都不愿踏足她的房内,可见被嫌弃到了什么地步。 以她的性子也只得忍气吞声的咽下她的隔应。 宁臻和瞟了一眼,是那日在广福寺的斗篷,微微颔首收下了衣服。 目的达到了,江月柳施施然离开了,周妈妈看见那衣服就来气:“奴婢去把这衣服烧了去。” “别,烧了做什么,这多好的料子,送去青竹居啊,你觉得碍眼,万一晏仲蘅宝贝的紧,你若烧了可不就达到江氏的目的了?” 周氏迟疑:“你还真愿意叫姑爷穿上这衣服隔应您啊。” “谈不上隔应,他穿什么干我何时,我可不想叫他的东西放我这儿。”宁臻和看了眼那衣服,淡淡道。 周妈妈拗不过她,便差人送去了青竹居。 晚上,晏仲蘅风尘仆仆的回了青竹居,这两日朝中事务繁忙,一则春闱马上就来了,二则赵丞相已然同意了他先前的提议。 政事堂也拟了折子呈了上去,税收是国库收支大头,圣上详细与政事堂商议后下令清查,京城也有区域划分,大理寺协调晏仲蘅负责城南的田地清查。 清查的也只是一些寻常商户,世族和官员们暂时不动,清查商户和百姓的途中也许会查到他们身上也未曾不知。 他忙碌了几日,完全腾不出时间顾别的事,直到晚上巳时才能坐下来喝口茶。 晏仲蘅进屋后一眼便瞧到了那挂在屏风上的斗篷,没有多想,但是屋子里总是弥漫着说不上来的胭脂水粉味儿,扰的他思绪集中不了。 “从州。” 从州从外面进来:“怎么了?爷。” “少夫人今日来过了?” “没有啊,少夫人没来,倒是遣了惊蛰来送衣服。”从州指了指角落的藏蓝色斗篷说。 晏仲蘅看向那斗篷,他似乎想了起来,这斗篷那日早晨因着母亲说天凉没带厚衣裳他便叫从州把斗篷给了母亲,怎么在妻子那儿。 “母亲把衣服给了少夫人?” 从州顿了顿有些尴尬:“不是,好似是夫人给了江姑娘,江姑娘送回了清月居,少夫人又叫人送回来了。” 晏仲蘅骤然冷了脸色,他起身疾步走过去倾身嗅闻一瞬后远离,斗篷上散发了一股浓重的胭脂水粉味儿,难怪屋子也莫名有股这样的味道。 “烧掉。”他冷脸撂下一句转身睨他,从州忍不住头皮发麻,他少见自家主子发火,但每每对上他的视线都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就如同现在。 视线宛如浸了冷水,双瞳无波无澜,从州倏然跪地:“属下错了,日后不会再让江氏的东西往这儿拿。” “第二次了。”晏仲蘅指节轻扣桌案,只淡淡说了一句。 但从州却似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大事一般,长舒一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他没再耽搁,拿着拿斗篷便要去外面烧了,身后却传来晏仲蘅的声音:“你说,是少夫人让送来的?” 从州应了声。 晏仲蘅沉默了下去,算算时日,好似也有四日未见她了。 但是这个时辰她应是已经入寝,不便去打扰,晏仲蘅只好歇了这个心思。 翌日,是四司六局上门备菜试菜的日子,这几日晏仲蘅午时不回来在衙署用饭已经是习惯,便只有崔氏和宁臻和。 “这是 荔枝白腰、四宝烧鲈鱼、东坡肉。“四司六局的人把菜品端了上来,崔氏不悦白了她一眼,“你就顾着你自个儿吃是罢,丈夫还在衙署饿着呢。” 宁臻和被说了也不生气,正欲叫惊蛰去送,一道声音响起:“我这不是回来了,母亲何必催促。” 高大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侧,晏仲蘅施施然落座她身侧,崔氏惊讶:“你这几日不是忙?怎么今日有空回来了。” “今日不怎么忙了,便回来了。”晏仲蘅简略解释了几句,手执起筷子默不作声吃。 同时暗中打量身侧的妻子,多日不见,她好似又漂亮了些,眉眼间并无任何的不虞,很正常的用饭。 他夹了一筷子鲈鱼放在宁臻和的碗中,虽然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了。 就连崔氏也注意到了他的关怀之意,神情颇有些古怪。 宁臻和顿了顿,淡淡一笑,她没说什么,只是小小咬了一口那鱼肉敷衍了敷衍,余下的便没再动了。 她不爱吃鱼,自不会委屈自己。 晏仲蘅怕是压根不知自己吃不得任何的鱼虾,她有些好笑,直截了当:“爷,我吃不得任何鱼虾。” 晏仲蘅一顿,神情愕然。 崔氏不满:“什么吃得吃不得的,别人都吃得就你吃不得,不爱吃便说不爱吃。” 晏仲蘅很快收回了神色,点了点头,而后便未曾再给她夹菜。 四司六局的拟得菜色没有任何问题,宁臻和还加了样开胃的蜜渍杏脯。 回清月居的路上晏仲蘅跟在她身后,突兀解释:“那衣裳并非我给她的,那日母亲喊冷,恰好我前夜晚上来的,穿了斗篷,便给了母亲,并不知母亲又转手给了表妹。” 宁臻和莫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我已经烧了。”晏仲蘅见次又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宁臻和更惊讶了,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吗?虽然不太理解还觉得有些可惜,但是还是嗯嗯了两声,表示知道了,他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虽然如此,她想了想也加了句:“爷做事向来有您的道理。” 奉承之余还拍了个马屁,她自认自己做到了极致。 晏仲蘅一哽,想解释他并非是这个意思,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辗转反侧,话吞了回去。 “我去衙署了。”晏仲蘅默了默抬脚就走,宁臻和都没来的及应和。 惊蛰:“少夫人,姑爷好像又不太高兴。” 宁臻和茫然:“有吗?是没吃饱吗?” 四司六局的冰酥烙是赠送的,她吃着真的很不错,这个季节本不是吃凉的时候,但是她如今贪嘴的很,背着周妈妈又吃了许多。 不巧的是,晚上报应来了,她来了月事,还疼得死去活来,甚至趴在床边把午饭都吐了个干净。 “哎哟我的少夫人您这是吃什么了,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怎么又开始这么严重了。“周妈妈拍着她的脊背,给她喝了几口茶水漱口。 惊蛰告状:“少夫人吃冰酥烙来着,还吃了不少。” 周妈妈不虞:“您的身子骨可是能贪嘴的?惊蛰,赶紧叫人去抓药。” 宁臻和捂着胸口,她竟不知如今的自己身子脆弱成了这般,早知如此她便不吃了。 她腹痛如绞,浑身冷汗涔涔,周妈妈给她裹了两床被子还是冷。 便又热了汤婆子给她塞进去,清月居丫鬟婆子进出,灯火通明。 幸而小厮抓药被从州碰上了,便问了一嘴,小厮也不甚清楚:“少夫人病的严重,又吐又腹疼,严重的很呢。” 从州一听了不得,想着这事得告诉自家主子,便乘车去了衙署外等候,晏仲蘅出来时便迫不及待如实相告。 “什么时候的事?“他拧眉问。 “就两刻钟以前。” “回府。” 宁臻和抱着被子昏睡了过去,药喝进去了又吐了半碗,最后还是大夫用针灸压制才暂时稳定。 “日后少贪凉、少夫人身子弱,万不能随意对待。”大夫叮嘱。 刚进门的晏仲蘅恰巧听到:“怎么回事?” 周妈妈一转身闹了个大红脸,竟然惊动了晏仲蘅:“姑爷,没事儿,老毛病了。” “老毛病?什么老毛病。”成婚五年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周妈妈屏退了下人,吞吞吐吐,还是惊蛰抢先说:“就是……少夫人来了月事罢了。” 月事?晏仲蘅眉眼怔松。 “这般严重,我叫人去请太医罢,都五日了别再出什么事。” 周妈妈和惊蛰对视一眼,皆面面相觑。 “姑爷误会了,误会了,没有五日,是今日方来的,有的姑娘体质原因,头一日才会严重些,过几日便好了。”周妈妈哭笑不得。 晏仲蘅却身子一顿:“今日方来?” “是是是,不必着急,已经吃药针灸了,是少夫人惯用的大夫,明日大约便会好些。”她心里慰贴,看到姑爷这么体贴自家少夫人。 只觉得又有光明的未来了。 晏仲蘅却越过她,视线落在了床铺里虚弱的身影,她脸色惨白,睡得很沉,像是很怕冷,还忍不住瑟缩一下。 所以,那夜是妻子随口扯谎,以便应付拒绝他,她实际根本不愿与他敦伦。 晏仲蘅神色难辨,骤然沉默。 第14章 第十四章兴师问罪 宁臻和这一回当真是遭罪了,她以前从未经历过这种疼痛,好似有把大锤子一直在冲着她的小腹捣,浑身都冷冰冰的,宛如刚浸了寒潭。 她一直睡了五个时辰,醒来时头还隐隐作痛,四肢疲软,寝衣还黏在身上,难受的紧,周妈妈便打了热水来给她擦了擦身子,方好受了些。 “少夫人,昨夜姑爷来瞧您了。”周妈妈语气掩盖不住喜意,“得知您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还说要去请太医来。” 宁臻和任由她盘着发髻,神色倦怠,连嗯都不想嗯一声,听闻她的话,倒是嗤笑了一声,她如今确认这话有周妈妈添油加醋的部分了。 她对此无动于衷,晌食因着她身子不适,全都换成了药膳,红糖当归蛋、枣糕、她捏着鼻子把东西全吃了。 身子不适,干啥啥不得劲,日头又这般暖和,宁臻和搬了个躺椅放在院中,又铺了厚厚的绒毯裹上,把脸挡着晒太阳。 暖融融的日头晒得她又开始犯困,她迷迷糊糊的想,要是每天都这么舒坦就好了。 迷糊间,她恍然觉得有一道冷肃的视线令她如芒刺背,宁臻和倏然间睁开了眼眸,对上了晏仲蘅居高临下的深邃眼眸。 那双眸中似是染了点点墨色,深沉不见底,他骨相极佳,俊眉朗目,眉眼如画,宁臻和晕乎乎的想,也许自己当初是鬼迷心窍被他的皮囊给骗了。 “既然身子不适,还在外面吹风?”男人出声了,喉结上下滚动。 “透透气也是必要的,何况太阳这么烈,多晒晒暖和。”宁臻和伸了个懒腰,雪白的足忍不住从绒毯内探出,玉莹腻白,足弓的弧度恰到好处,脚趾泛着淡淡的粉色。 晏仲蘅负手而立,视线莫名被她的足吸引。 腹中绕转了许多的话想问她,但是性子使然叫他欲言又止,素来沉稳傲然的晏大人竟被这样一件事难住了。 “昨晚都痛成那样了,还不穿罗袜。”没有多想,晏仲蘅伸手扯了扯绒毯,给她盖住足。 宁臻和忍不住缩了缩腿,很不适应他这般关心的语气,也不适应被他这般俯视,干脆起了身,裹着绒毯往屋里走。 “你昨日才来的月事,为何那晚骗我?”身后的声音骤然响起。 宁臻和脚步一顿,万没想到他会刨根问底,一时尴尬,芙蓉面上染了霞色。 “爷怎么还好意思问,那可是佛祖脚下。”她搪塞了一句管他信不信赶紧回了屋。 晏仲蘅慢悠悠跟了进来,瞧那脸色比刚才好看的多,宁臻和与他相处不自在,便索性又躺回床上,放下了帘帐,没一会儿便睡熟了,再醒来已近傍晚,这一回身上松乏,实在舒爽。 起身时蓦然见着原本应该忙的男人还在屋内,手执一卷书坐在那儿闲适翻看,宁臻和一愣:“爷,您没走啊。” 她发丝散乱,有些不太好意思。 晏仲蘅闻声转头:“今日休沐。” 休沐待在她这儿做什么,宁臻和莫名,虽不大满意,但也不 想他在这儿碍自己的眼:“爷,清月居的晚膳可不合您的口味,都是些妇人滋补之物,您莫不是还要与我同用?” 晏仲蘅愣了愣,不太自在:“无妨。”他发觉,宁臻和的拒绝之意越来越直白了。 心头虽然有微妙的不适,但他并不会为这么点毛病就下她脸面,她身子不舒坦,有些情绪也是正常,晏仲蘅很大度的想。 宁臻和则有些不满,何时晏仲蘅竟也如此死缠烂打了。 好在他晚上并没有留宿的意思,用过饭后晏仲蘅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宁臻和恨不得甩帕子,抑制住向上的嘴角:“走吧走吧。” 晏仲蘅:“……” 翌日。 “少夫人,这是二公子托人递进来的书信。”周妈妈风风火火进门来说。 宁臻和蹙眉:“长顾?。”她稀奇的伸手接过了那信,二人自上次不欢而散后便没有再联系过了。 她展开信纸,有力的行书诉说了他的歉意,还说想见她一面,叙叙旧。 宁臻和垂眸看着信,周妈妈疑惑:“二公子说什么了?” “他要见我。”宁臻和淡淡道,周妈妈试探问,“那……要见吗?” “见罢,瞧瞧他有什么事。”宁臻和也好奇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信上留了地址,在京中的醉风楼,宁臻和应邀带着惟帽上了楼,来往众人皆见木梯上一道倩影,婀娜娉婷,引人遐思。 她步行至厢房却隐隐听到屋子里有人在说话,宁臻和没多想,推门而入。 令她意外的是屋子里不只有宁长顾一人,还有一位身形宽硕,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国字脸,狐狸眼,瞧人时有种不怀好意之感,还有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 “阿姐,你来了。”宁长顾一反常态,露出个笑意,大步流星过来扯着她手腕往屋内拽,“快坐,念念他们已经等你多时了。” 念念?宁臻和脸上的不解越发的深了,她的弟弟未在事先知会她的情况下竟叫来了她并不认识的人,她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但是教养叫她没有甩脸就走,而是坐了下来,她倒要瞧瞧有什么事。 “见过晏夫人,小人方居冒,是开布庄的,这位是杜念,他们二人已经议亲,我是杜念的舅舅。”男人一通介绍,宁臻和理清楚了,原是长顾未来的丈人家的亲戚。 她脸色淡淡,长顾议亲这么重要事她貌似是最好一个知道的。 “今日请夫人前来未曾提前告知是方某的不是,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方居冒亲自打开了旁边的匣子,满满一箱子的白银叫宁臻和抬起了眼。 “您说事便说事,这是什么意思,二人的事我也做不了主,您当寻我父亲才是。”宁臻和莫名,越发不解。 方居冒笑了笑:“夫人误会了,小人确实有别的请求,不过不是他们二人的亲事,参政大人日理万机,想见一面难如登天,方某斗胆想见一面晏参政。” 原来是和晏仲蘅有关系。 宁长顾扯了扯她的衣袖:“阿姐,念念和她的舅舅很亲的,你可一定要帮帮她。” 宁臻和收回了手,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家夫君一向不喜我干涉他的事,抱歉,这忙我帮不了。”说完就要走。 方居冒登时起身拦在她面前:“晏夫人,晏夫人。” “我不冠夫姓,还请方掌柜唤我宁夫人。”宁臻和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宁夫人,不是什么大事嘛,您就如同今日一样,把晏大人……” “是啊阿姐,你怎么连这点忙都不帮,我已经不指望你对我的仕途有什么帮助了,在亲事上也不行了吗?你何时变得这般吝啬了。”宁长顾把她拉到一帮蹙眉低声道。 “念念可是安国公之女,虽说是庶出,但若是结成了这门亲,对我是大大有益的。” 宁臻和满脸失望,万没想到,她连日来的憋闷竟都是从她幼时最亲密的弟弟嘴里说出来的。 “我不会帮你,要想见晏仲蘅你自己去请,我是人,不是你随意利用的物件儿。”宁臻和气笑了。 宁长顾愣了愣,向来自信的他头一次觉出慌乱,只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表现出来。 他脸色难看,勉强一笑,还想争取,方居冒主动递了台阶:“此事不必勉强,今日是我们唐突,这样罢,银子夫人相必是不会收下了,这些布匹就当是小人一点心意罢……” …… 当日,御史台参晏仲蘅的折子就到了今上面前,晏仲蘅虽然预料到会有人从中作梗,倒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但他并不以为意,直到折子的内容传到他耳朵里,说他私下与被清查的商户有不明不白的钱财交易,正好被人看到了。 晏仲蘅蹙起了眉头,参他的人是审刑院的院使,朱贺,这人振振有词,仿佛亲眼所见。 今上怒目威仪,神色不辨,晏仲蘅不疾不徐反问:“朱大人说看见,是何时看见?” “昨日,醉风楼,天字一号房。” 晏仲蘅冷笑:“昨日我在衙署,有赵丞相作证,朱大人栽赃的也太过拙劣罢。” “我可没说瞧见的是晏大人,我只说了你与那商户有钱财交易,可并未说交易之人是晏大人,我瞧见的是你家夫人。” 晏仲蘅结结实实愣住了,下意识:“不可能。” “晏大人,光政务手腕儿出色可不行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齐不了,还怎么修身,怎么平天下。”朱贺哼笑了一声。 索性今上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叫他回去问清楚了再来禀报。 晏仲蘅微微俯身:“是。” 宁臻和终于在今日身子爽利了,已经等不及晚上便叫人烧了水沐浴,她解了罗衫和发髻,入了水,惊蛰伺候她沐浴,点点水滴如露珠般附着在她的雪肤上。 沐浴过后,她的脸颊被蒸的粉红,浑身的筋骨都松散了,屋子里又热,惊蛰给她递上衣服时宁臻和躲懒外头只披了一层乳白香云纱的褙子。 她在闺中时便喜欢这样,平时被母亲的严苛管教压的透不过气,好似只有这会儿才是稍微解放的时候。 她正欲擦膏脂,谁知门忽然砰得一声打开了,令人猝不及防,惊得她手中的膏脂都掉到了地上。 晏仲蘅官袍还未脱就站在门口,双眸黑沉沉的直视她,门打开后卷进了一阵冷风,冻的她胸前一凉,宁臻和忍不住低下了头。 她胸前朦胧的遮挡了一层香云纱,说是山峦起伏也不为过,粉珠很明显的贴着印了出来,饶是晏仲蘅也没想到会遇到这般香艳的场面。 屋内传来一声惊叫,宁臻和迅速的拿着被子遮挡了自己,行动间,晏仲蘅的视线凝在那儿,脑袋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倒像是兔儿一般。 晏仲蘅顿时眸色深深,闲庭信步进了屋,对着惊蛰道:“出去。” 惊蛰也烧红了脸,低着头火速出去,顺便还把门给他们关上。 第15章 第十五章哼吟之欢 宁臻和脑袋一片空白,想也没想就钻到了被窝里蒙上了头,似乎只有把自己藏起来才能不必面对这种尴尬的境地。 “你……谁许你进来的,滚出去。”话就这么不经脑子说了出口,还带着丝愠怒,她藏在了被子里,红霞色还未散去,鬓发遮着脸,忍不住喘气。 但落在晏仲蘅耳中却是没有一点威慑力,连滚字都说的那么婉转千回,尾音黏连。 他神情淡淡:“为何要滚,这儿亦是我的寝居。” 宁臻和揪着被子,又羞又恼,分明是他未经通传就闯入屋内,什么夫妻、什么枕边之人,她只知道她和他不熟,凭什么任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据我所知我们已经分房三年,与爷并无关系,爷凭什么这般不讲理。”她的声音闷闷的从被窝里穿了出来。 屋内本就闷热,被窝里自然也是闷热异常,加之她又神情紧张,香云纱紧紧地贴到了身上,她就跟没有任何衣物加身一样。 “那我搬回来就是了。”晏仲蘅脱口而出。 随即二人彼此都默契的缄默,宁臻和忍不住咬着唇,胸脯起伏剧烈,太欺负人了,她忍不住脑袋钻出了被窝,想裹着被子跟晏仲蘅对峙。 谁知一掀开,原本应该在门口的男人不知为何站在了床边,正居高临下的望着 她,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她瞳孔骤然一缩,抱着被子往后退了退,十足的防御模样,水润的双眸满是警惕。 成婚五年,他还未看到过这样的妻子,充满生机、朝气,喜怒嗔痴全写在脸上,雪玉般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嫩粉,半潮的发丝彻底散乱,几绺黏连在侧颜和唇边。 杏眸潋滟,殷红的嘴唇饱满丰盈,好似那娇艳的海棠被捣烂,沁出了艳红的汁水,上面还有一层明显的齿痕,她微微喘着气,卷而翘的鸦睫轻轻颤动。 晏仲蘅的眸底翻腾起莫名的欲,帐子内一股幽香缓缓荡开,扰得他神志不稳,方才满心的事全都被推到了后面。 “过来。”他抬起了手,言语间并未温和多少,“你可知今日做错了事。” 宁臻和蹙眉:“什么?” “你去见了什么人?”晏仲蘅并没有做什么,反而闲闲坐在了床边,只是那神情疏冷,宁臻和瞧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听他的话倒是寻她有正事的,想必很急,不然不会这么闯进来,她放松了下来:“长顾给我传信要见我,我就去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般急哄哄的。” 她懒懒地靠着床头,把被子往下巴处裹了裹,尽量保证一丝的皮肉都不要露出来。 宁臻和从心里上还是觉得自己待字闺中,上次意外同他行亲密之事隔应了好久,晚上想起来还会难过。 晏仲蘅仔细打量着她,他甚少见妻子如此慵懒、妩媚的模样,他印象的妻子,端庄、内敛、娴静,近来她愈发的夺目,像是含苞盛放的牡丹,只是对他不如从前温柔乖顺。 他对此的认为是妻子身子不舒服,想躲懒,虽然他最初有些不满,但后来想明白了也就随她去了。 “只有长顾?没有别人?” 宁臻和眼眸又警惕了起来:“你跟踪我?” “我没那么闲。”晏仲蘅淡淡。 “……有,还有他快准备议亲的新妇与亲戚,我竟也是才知道,那亲戚要见你,我没答应。” 晏仲蘅好奇了:“你为何不答应。” 宁臻和奇怪看他:“他要见的是你,他自己来找你就是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晏仲蘅默了默,似是不满她的这句“与我有什么关系”,强调,“我们是夫妻,夫妇一体。” 宁臻和笑了笑,转移了话头:“所以爷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晏仲蘅没与她急迫的口气一般计较,慢悠悠起身,大掌落在了腰带上:“就寝。” 话音一落,宁臻和气噎了,没等她扯借口,晏仲蘅便主动说:“今日既沐浴便说明身子利索了罢,恰好,也该留宿了。” 她咬着唇,垂眸不说话,难不成这事怎么也避不开了?她浑身出的热汗更多了。 突然间,她身上一凉,宁臻和惊了惊,抬头就落入了他幽深压抑的眸中,眸底的暗色忍不住让她心惊。 她下意识伸手推拒,但晏仲蘅也只以为她在欲迎拒还罢了,反而激起了他恶劣的底色。 不过一瞬,便上头了。 惊蛰踮着脚东张西望:“周妈妈,方才姑爷的脸色那般难看,不会来斥责少夫人的罢。” 周妈妈也心落不到实处:“不知啊,少夫人也没做什么啊,锦绣堂那儿也没动静,那江氏最近也没出来作妖,能有什么事。” 二人在外面七上八下的,突然屋里响起了一声痛呼,二人均愣住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若有似无的哼吟。 惊蛰的脸涨的通红,塞着耳朵蹲了下去,周妈妈的脸笑出了褶子,嘴里念叨着好事啊好事。 宁臻和则有些煎熬,她吸了吸鼻子,委屈的想哭,但是她硬是咬着樱唇憋住了,纵然是这会儿,她也不想把软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她只是觉得浑身都很涩,没人告诉她会这么难受,她别过了脸,所有的反应都很青涩,简直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反应。 恍惚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热的厉害,本就半潮的发丝更是覆了半张脸至颈部,脸上不知是谁的汗水,可能有她的也可能有晏仲蘅的。 窗户突然骤然而起的烈风声吹过树群,响起了惊烈地拍打声,惊的她原本昏睡的神志又清醒了些。 原本的被子早就被踢到了床角,香云纱湿的跟泡了水,当好歹是蔽体之物,宁臻和咬着牙挡了挡身躯,却只堪堪挡住上身。 她累极了,胸脯仍然剧烈的起伏,浑身沾了一层晶莹的水意,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灯本身就是燃着的,今日一切都来的太过猝不及防,饶是晏仲蘅也后知后觉的懊悔自己不稳重,只是触及妻子红润的眼眸,他温和道:“抱歉,今日急了些。” 尾音的哑意散发着餍足的余韵。 宁臻和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实际疼也只是最初而已,后面的感觉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诡异。 她不言不语,拉着一张脸,晏仲蘅方才要质问的东西又想了起来,罢了,不重要,他去问宁长顾也是一样的。 他们二人敦伦的早,眼下不过酉时三刻,也就过了半个时辰,外头的天尚且亮着,宁臻和脸上闪过一丝耻意,这难道不算白日宣淫。 晏仲蘅唤了水进来,周妈妈和惊蛰他们悄声提了水进来,晏仲蘅先进了盥洗室,宁臻和满脸如醉酒后的红晕,糜艳妩媚,她用香云纱掩着上身:“惊蛰,给我拿衣服来。” 惊蛰亦是满脸羞红地伺候她套上了衣物,周妈妈一脸喜意:“恭喜少夫人。” 宁臻和忍着酸楚:“有什么好恭喜的。” 晏仲蘅沐浴后她又进了盥洗室,洗净了浑身的粘腻,浴桶里的水都变得浑浊。 沐浴后她套上了干爽的衣物,心情不佳的出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膳食,而始作俑者并没有离开,正坐在桌边等着她。 宁臻和早就被折腾的饿了,也没客气,坐下就吃,晏仲蘅甚至心情很好的给她盛了碗汤,用过饭后,晏仲蘅叫人把书册政务搬来了这儿,宁臻和累的慌,腰腿还酸的慌,几乎立即着床便迷糊了。 夜班时分,她迷迷糊糊的被一滚热的身躯压住了,沉重的身躯叫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忍不住推开了人,却被攥着雪腕压制在枕间。 随后熟悉微痛唤醒了她的困乏,宁臻和惊愕。 她也未曾想到他会来第二次。 “姑母说,我们要子嗣的事得抓紧了。”克制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随后便把她拽入了漩涡中,搅得她晕头转向,昏天黑地,毫无反抗之力。 到了最后,宁臻和眼尾忍不住沁出了点滴的泪水,到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她完全不记得了。 翌日,天光破晓,晏仲蘅驱马进宫上朝,赵青玄叫旁人先去巡视,他走到了晏仲蘅身侧,看他一副悠然的模样便问:“可是弄明白了?嫂子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晏仲蘅淡淡道,随即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没有?没有你怎么……”赵青玄一副诧异的神情,“你难道没问嫂子吗?兴许是无意呢,我觉得嫂子肯定是中了套儿,这事专门奔着你来的。” 赵青玄认真分析,眉头紧蹙,但晏仲蘅却对他今日刚来便这般关心、提起他的妻子有些微妙的不悦。 他并不希望她这么惹眼。 “上值了。”他拍了拍赵青玄的肩膀,走向衙署。 宁长顾在衙署外的马车里静静的候着,今日统领突然把他叫到一旁说晏参政要见他,叫他在这儿等着。 还特意叮嘱他午时就来,宁长顾很兴奋,以为是阿姐帮了他,他就知道阿姐不会不管他的。 只是他等了半个时辰时还只是着急,一个时辰时有些不耐,两个时辰的时候就已经是烦躁难忍了。 他数次想在外面晃悠,却被守门的侍卫给瞪回去了。 便只能在马车里坐着,坐了一下午,双腿都坐肿胀了,酸麻的很。 而与此同时,三房夫人来寻崔氏闲聊时说起了这个事,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崔氏压根就不知道,家里除了晏仲蘅也没其他在朝中的人。 “这么大的事蘅哥儿怎 么也不告诉我,快,赶紧去清月居把宁氏叫来,我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崔氏来叫人时她正在叫大夫把脉,她还把周妈妈遣了出去,偷偷问:“大夫,我如今可是能怀子嗣?” 大夫沉吟片刻:“说不上,若是房事频繁些,有可能。” “那我喝避子汤成不?”宁臻和忧愁问。 大夫摇头:“不可,夫人您本就底子差,避子汤伤身。” 宁臻和又忍着耻意问:“怎么个频繁法?” 大夫一副见多了的样子:“夫人的身子起码得日日持续几月,二人的强身健体不可少,再辅以滋补的汤药、心情开朗,其余的顺其自然。” 大夫还有一点没说,若是身体优秀的男子的除外,只不过这晏大人文官而已,应是不如武将厉害。 这么频繁,幸好晏仲蘅公务繁忙,怕是不会有心思,宁臻和松了口气。 她又询问了一下她头的伤势,大夫细细查看后说没什么大事,吃好睡好就可以。 送走大夫后崔氏的人正好来了,宁臻和便换了衣裳去了锦绣堂。 第16章 第十六章虚假又无情 宁长顾在衙署外面都已经打算掉头离开了,晏仲蘅施施然出来了,坐到了他的对面,让他打算起来的身子硬生生又坐了回去。 “姐夫,您来了。”他干巴巴道。 “那日你为何要带安国公府的人去见你阿姐。”晏仲蘅没跟他寒暄,单刀直入问。 “念念的舅舅说一直仰慕您,我便……”宁长顾有些心虚。 “所以你是知道他的目的?”晏仲蘅探究的问。 “我……不知。”顶着他如炬的目光,宁长顾硬着头皮摇头。 “我觉得你阿姐说的有道理,你确实不适合大理寺的职位。”他轻叩膝盖,撂下这话便起身出了马车。 一盆冷水浇到了他头上,宁长顾笑意一滞:“我阿姐?不可能……” “我……”宁长顾气的心绪不稳,踉跄追了出去,他没想到阿姐居然这么对他,凭什么,“姐夫,我做错什么了?” 晏仲蘅微微叹气,宁长顾为了讨好安国公府的人,脏水通过宁臻和泼到了他身上,但他再三告诫自己,这不是他弟弟,有些话不能他来说,“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进了衙署。 宁臻和被火急火燎的叫去了锦绣堂,还是一脸懵然,一进门就同崔氏两眼冒火的双眸对上了视线,崔氏倚着罗汉床不满的看着她平静模样:“你这媳妇怎么当的,” “有事?什么事?”宁臻和茫然问。 崔氏更生气了,三房夫人赶紧打圆场:“哎呀,别气别气。”又倒豆子般给宁臻和解释了一通。 说完后又上下打量问:“蘅哥儿媳妇,你说你也是,晏家家大业大,你好歹也是主母,怎么……”她欲言又止,显然是点她贪财市侩。 宁臻和却陷入了沉思,有人在她去醉风楼的时候正好撞见,她不信是“偶然”,所以昨日傍晚晏仲蘅来她屋里本来是要问这事。 “宁臻和,你干的好事,你……”崔氏哆嗦着手指指着她,三房夫人则存了暗中看戏的心思,等着火烧旺了的时候再劝劝架。 “婆母,您别急着怨我,我什么也没做,怎么外头说什么您信什么,我是去见长顾,我弟弟,与商户有什么关系,更与夫君受贿无关啊,不信您唤长顾来问问。” 崔氏缓了缓,刚要说要搜她的寝居,但是又想到晏仲蘅那古板的性子,自己若真搜了,岂不是惹他生气。 随后又没好气:“那也是因为你乱跑,给了对方把柄,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没收?” “没有,我以我未出生的孩子起誓。”反正她也有不了孩子,这还不是随便发誓。 崔氏一听赶紧阿弥陀佛:“什么话都能胡说。”她冷着脸,“若是蘅哥儿此番因你而受今上降罪,我必叫蘅哥儿休了你。” 宁臻和:?要走也是和离,凭什么休妻。 她神色淡淡,没有说什么,但崔氏还一肚子气,她一生气就喜欢翻旧账,也不顾及三房的人在:“你说说你,嫁进府中五年,不仅给晏家添不了子嗣,还不叫蘅哥儿纳妾,外头的人是怎么笑话我们的,我们晏家快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无子、善妒,七出够三天休妻,你这便占了两条。”崔氏放话威胁。 宁臻和眸光警惕,她从小被母亲严苛教导,自然明白这七出是多大的帽子,三房夫人假惺惺的拱火:“二嫂,气大伤身,臻丫头,这我可就要说你的不是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妇人善妒,其家不顾,这样下去,缨姐儿的亲事……” “三叔母,婆母,没您说的这回事,就您屋里那妙菊,我前几日还送去他屋里呢,你问问,是不。” 宁臻和好整以暇的看向崔氏身后低着头的妙菊。 崔氏愣了愣,侧头看向妙菊,妙菊咬着唇一脸羞愤:“……是。” 饶是三房夫人也尴尬了:“那……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也好抬个通房什么的。” 崔氏虽然对妙菊这丫头对主子有别的心思这事不爽利,但是事关子嗣她也没说什么:“既送去了,怎么不说。” 宁臻和这就没说话了,妙菊硬着头皮扑通跪了下来:“夫人恕罪,实在是……大爷把奴婢赶了出来。” 崔氏和三房夫人对视一眼,眸中的情绪微妙流动。 宁臻和冷笑了一声:“婆母,这可就不能怪我了,我也不能摁头是吧。” 崔氏落了个没脸,冷哼了一声:“作为妻子不仅要大度还须得规劝。” 宁臻和冷眼看着二人一唱一和二人转,懒得虚以委蛇,这么久以来她真是受够了被戳着脑门嚼舌根子:“婆母说的有理,是臻和耽误了晏家的子嗣绵延,实则若是和离让位也不是不行。”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惊。 “你……说什么?”崔氏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里头冒出一丝微妙的喜意,但更多的是怀疑。 其余的宁臻和暂时不打算这么快表明心迹,她只是抛了个意思出来,叫他们别再揪着她不放了。 崔氏这会子估计正七上八下呢,犹疑自己是不是在诈她亦或是气话,反正应当是不怎么信的。 三房夫人尬笑:“害,你这孩子,这话可不兴说。”二人的婚事始于祖辈的约定,若是和离,也是对祖辈想法的违背,更何况,其实晏家一直有个隐秘的规矩,男人三十无子才可纳妾绵延子嗣,蘅哥儿才二十三,还早着呢。 只是到了晏仲蘅这一代,晏太傅去的早,崔氏又不满宁氏,故而一直隐瞒着这个规矩。 宁臻和起身:“婆母若没什么事,媳妇先走了。”说完她就离开了锦绣堂。 一路上她好好的思索了昨日之事,怎么看都像是有预谋的,所以她是中了套儿,可宁臻和仍然不信宁长顾会和旁人联合起来算计她。 她脸色难看,只觉得这糟乱的日子竟能过成如今这副模样。 一直到晚上,她心情都未能好转,偏偏周妈妈又喜气洋洋进了屋:“少夫人,姑爷来留宿了。” 宁臻和心里一咯噔,愣神间男人已经踏进了屋子。 他解开斗篷,自如的递给周妈妈,宁臻和顾不得说留宿之事,便问:“爷昨日是要问受贿之事?” 晏仲蘅抬头:“你知道了?” “婆母与我说的。”她轻飘飘道。 “嗯,对了,之后长顾调职之事不必与我说,他和安国公府结亲一事你知道?” “我也就比你早一日知晓。” “此事,我不同意。”晏仲蘅罕见且强硬的说,宁臻和愣了愣,好声好气问:“为什么?” “你可知道那个安国公府的顾姨娘的弟弟,也就是昨日与你见面的方掌柜,是什么来头?”晏仲蘅耐心询问。 “他自己说开布庄的,怎么了?” “那人是商户,与我如今办的差事有利益冲突,难保安国公不会牵扯其中,你最好劝你弟弟回头。”他说的颇为强硬。 宁臻和不会觉得他是大惊小怪,迟疑:“我劝不动,不如爷劝劝,他素来唯爷马首是瞻。”宁臻和半是嘲讽半是诚恳。 以长顾的性子怕是又和她吵起来,还会指责她,她岂不是又当了恶人,晏仲蘅说他两句好歹还听。 晏仲蘅却不满了:“你是他长 姐,又是晏家的主母,这合该是你职责范围之内的事,不可推脱。” 宁臻和却抿了抿唇,有些无语,这是把她夹在中间为难:“长顾若是不听呢?” “他的死活我不会再管。”必要的时候斩草除根,他话没对宁臻和说的太狠厉。 但宁臻和何尝听不出他的意思,她虽生气失望,但却没有想过她的骨肉至亲去死。 二人晚上闹得不欢而散,晏仲蘅用过饭也没有留宿,还是回了青竹堂,昨日的欢愉和亲昵仿佛昙花一现,流云一梦,虚假又无情。 翌日,她顶着一对儿黑眼圈出门了,昨日没说好眼下还头隐隐作痛,路过一茶楼,宁臻和进了茶楼要了一壶茶和点心,坐在二楼打发时间。 楼下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激情四溢,引得一片叫好声,惊蛰给她添了茶:“姑爷未免太无情,就老爷和二哥儿那脾性,还不得把您撕吧了,他们又是对您说教又是斥责您,以前与姑爷说他一向不耐烦听。” 宁臻和招了招手,叫她附耳过来:“对面有个药铺,你给楼下的小二二两银子,去抓几副壮阳药,记住,那个婆子,看着了没,那是宁宅附近的赖婶子,嘴大话密,一定要让她晓得抓药的人是给晏府的掌事人抓得。” 惊蛰大惊失色:“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旁人骂我无子骂了多少年了,他晏参政光风霁月,君子端方,你说说,谁不好。”宁臻和趴在桌子上,哼了哼。 惊蛰鼓起了勇气,遮面下了楼按照宁臻和所言,给了小二二两银子,小二揣兜里便进了药铺,不一会儿提着壮阳药出来了。 惊蛰上了楼:“少夫人,那赖婶子听着了,我见她好像正与旁人说什么呢。” “那便好了。”宁臻和拍了拍手干脆道,“去宁府。” 第17章 第十七章(修)他自问并没有任何错处…… 宁臻和已经很熟悉现在的父亲和弟弟的性子了,也明白晏仲蘅实际还是看在他们二人是夫妻的份儿上才提点两句。 官场上刀剑无眼,行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换成旁人,怕是冷眼旁观手起刀落,他们这样的人,精明的很。 宁臻和此次回来再怎么不情愿也要劝劝她弟弟,晏仲蘅的话给了她警示,她与亲人再怎么有矛盾也没办法看着他们出事。 宁府大门紧闭,宁臻和下了马车后叫惊蛰去敲门,好半天管家才姗姗来迟打开了一条门缝,瞧见是她脸色却更不怎么好看:“是大姑娘回来了啊。” 说这开了门让她进来,大白天的府上关着门本就奇怪,更别说这管家赵叔的态度了。 赵叔进门去通报:“大姑娘回来了。” 霎时间,宁长顾兄弟二人率先出来,还没等宁臻和开口,宁长顾面色发青质问:“阿姐,我且问你,是不是你拒绝了姐夫给我们二人的调职?” 他胸脯剧烈起伏,质问的言语像是从丹田中游走一圈后迸发出来,宁臻和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宁长顾气笑了:“若非姐夫告诉我,我们还被蒙在鼓中,阿姐,此事你得给我个解释。” 宁臻和脸色淡了下来:“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这也是为宁府的清誉着想,若你真的本事了得,便凭自己升职,何必背靠晏仲蘅。” 宁长渊失望:“阿姐,你太自私了,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怎能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们身上呢。” “逆女,你还敢回来。”宁父面色沉沉的从屋内走出来,他的目光如一座大山般铺面压来,宁臻和反射性的,抖了一下。 “许久未见您了,回来看看。”她笑意勉强道。 “你阻你弟弟前程究竟为何?” 宁臻和看着她的亲人对她没有一点关怀,全是利益相关的东西,心间跟泼了盆隆冬的雪水般,她忍无可忍:“父亲,为何我回来您没有一点关心,反而质问我二弟和三弟的事。” “他们的仕途是他们的事,凭什么绑在我身上,你可曾想过女儿的日子有多难过?”宁臻和忍不住红了眼眶,满目都是失望。 宁父愣了愣,语气骤然弱了些:“你在晏府过的那般好日子,有什么难过的,仲雪待你待我们够不错的了,这样好的女婿这样好的门第打着灯笼都难找,你不趁机帮帮你弟弟,居然还阻碍,你是当姐姐的吗?” “那父亲可知我半月前被晏家的人推的摔到了脑子?失去了五年的记忆,他们全家不仅没有同我道歉,还瞒着我,他们还不是当我软柿子捏,若我要和离,父亲难不成要阻拦我?”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惊,失去了五年的记忆? “姑爷对你的伤怎么说?”宁父肃着脸问,宁臻和冷笑,“我压根就没有同他说,你觉得他是会帮我还是偏心他的亲妹。” 三人沉默了下去,宁父顿了顿:“我们家素来没有出过和离之事,这对你的声誉损害多大你有没有想过。” 宁臻和想那可不一定。 但是她沉默不语:“我只问,父亲可支持我?” “我不允许,臻姐儿,我是为你好。”宁父斩钉截铁,“你的母亲也绝不会允许。” 果然如此,宁臻和吸了吸鼻子,神色无波的看向弟弟:“你与安国公家姑娘的事,还是算了,安国公府的事与晏仲蘅所办差事有利益冲突,明哲保身重要。” 话带到后她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走。 回府的路上,惊蛰小心翼翼地觑着自家少夫人的脸色:“少夫人,您别把老爷的话放心上。” 宁臻和靠着车厢,没有哭:“总会有这一遭的,只是我不了解他们罢了。” 以前的自己已经经历过的事没道理她承受不住。 只是现在的她心智尚且年轻,勇气也比过去的她多了很多。 晚上,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空白的纸,笔墨已经备好,宁臻和细细思索斟酌和离书怎么写,以及和离后她何去何从。 自那晚不欢而散后,晏仲蘅与她又是好几日不见,周妈妈急得上火,宁臻和反而很高兴,她心里隔应的慌,可真与他“做”不下去。 二人就该如此,相敬如冰。 只是天不随人愿,没等她高兴两日,夜晚时分,就着初春温和的风,宁臻和临窗赏月,还给自己倒了壶青梅酒小酌。 风一吹,她微醺的感觉更明显了,竟恍惚间看见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在窗前,身影好似分裂成了两个,宁臻和托着腮:“谁?” 晏仲蘅看着小窗内满脸娇憨的妻子,斥责的话语顿时吞了回去,只是进了屋,掐着她的腋下往里拖了拖关上了窗:“倒春寒还没散呢,这倒是吹上风了,自己身子骨什么样受的住吗?” 宁臻和斜睨他,她当然没醉,但她就是烦这死男人,语气总是一副说教的模样,她又非他下属。 “晏大人竟知道我受不住。”宁臻和借着酒意说了句她平时不会说的话,阴阳意味颇足。 晏仲蘅虽知她是醉话,却心里有些微妙的不适,喝醉后的妻子少见的有了丝尖锐,他再迟钝也觉出她话中的怨怼之意。 但他自问并未有任何错处,晏仲蘅眉头微蹙,只觉得她闲得慌,还有心思在这儿喝酒,便掠过她的话问起了关心之事:“你今日回府可与你弟弟说了?” “说了,若是他不听呢。” “好事多磨,你再使使力。”晏仲蘅规劝道,宁臻和也懒得同他多说,敷衍的嗯着。 夜半,宁臻和忿忿不平地咬着唇,但仍有丝丝缕缕的声音泄了出去,幸而这次她提前看过了薛吟送她的避火图,所有的反应也没有上次那般青涩慌张。 而她也没想到他能没心没肺到这个地步,果然,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的隔应在他那儿屁都不是。 宁臻和起了坏心,想看他笑话,虽抵抗不得但她却起了干坏事的心思,好在这回屋内熄了灯,二人皆以感觉和触觉感知。 晏仲蘅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他身躯突然一顿,面对猝不及防的感受眸中诧异闪过,觉出不对便匆匆抽身,待汹涌褪去后,重新埋入她脖颈间喘息,宁臻和满心都是畅快。 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她似乎低看了他些,打算故技重施,二人像是较劲一般,各自面上克制,心底暗潮汹涌。 晏仲蘅心中百转千回,他于黑暗中生生气笑了。 宁臻和看不见他的耐人寻味,只尽量咬着粉唇让自己保持清醒,不 欲被他攻城掠地。 第18章 第十八章尴尬的吻 二人僵持了许久,终是宁臻和坚持不住,跟一捧柔软的云纱似的垂落下来,纤细的脖颈上浮起了大片的红,云纱被蹂躏的皱皱巴巴,像浸泡了水,上面染了天边烈火般的霞色,最后柔软的铺了开。 待结束后,宁臻和神色恼怒的转过了头,樱唇却无意中擦过一片温热、柔软的地方,还带着些湿润,轻轻一碰,堪称蜻蜓点水。 二人均是一愣,视线隔着雾蒙蒙的夜色精准对视,宁臻和率先别过了脸,转过了身子,凝着汗珠的光裸脊背大片的暴露在晏仲蘅视线中。 宁臻和有些生气,方才那是意外,那是绝对不能被称之为吻的,只是肉与肉的触碰,就跟手背和手背的触碰一般。 身侧的床榻一轻,男人已经燃了灯,叫了水进来,二人没有过多的交流,方才的旖旎好似一场错觉。 没有沟通好,行房本就尴尬,不小心碰了下嘴更是尴尬之上再生尴尬。 她听周妈妈说晏仲蘅有洁癖,干什么事之前都要净手,衣物每日都换,更别说是行房唤水,宁臻和累的要死,酸痛比那夜两次更甚。 她看了眼床榻凌乱,挥了挥手叫惊蛰下去,便扯了被子囫囵睡去。 乱好,那男人说不定等会儿看都不想看就走了,下一瞬,她的神思彻底陷入了黑暗。 晏仲蘅出来后除去半潮的发丝能瞧出慵懒,已然是衣着规整,堪称一丝不苟,故而他看向凌乱的床榻时,面色划过不悦,而瞧见妻子湿红着一张脸,陷入了酣睡,殷红的嘴巴饱满,似是留着糜艳的齿痕。 而她面对着外头睡,被子搭在腋下,环至前胸,鼓囊雪白的沟壑清晰的厉害,整个人像是精魅,浑身散发着莓果成熟的气息。 他倏然愣了愣,妻子以前也是这样么? 晏仲蘅模糊的记忆中,妻子素来端庄,二人的敦伦依循着规矩,刻板、一丝不苟,今晚之事,是他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初时的震惊已经散去,后知后觉欢快的余韵还丝丝残留。 她何时会那样了。 饶是克己如晏参政,也有些失了控。 但后面的那个意外之吻就完全是尴尬了,成婚五年,二人别说接吻,除去敦伦压根就没有别的肢体接触,晏仲蘅叹了口气,尽量把这个意外抛之脑后。 床榻凌乱也睡不得人,虽说妻子娇媚,但他脸色已然恢复惯常的淡漠,看不出一丝情欲过后的余韵,晏仲蘅便离开了清月居,回到了青竹堂。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宁臻和被惊蛰推醒,睁眼时一摸身旁果然是冷冰冰,且床铺是昨晚什么样今天是什么样,她了然,果然,她不叫人收拾,他是不会收拾的,好在没把她叫醒起来收拾。 宁臻和嘶了一声,双腿打颤的下了地,腰身还酸涩的很,惊蛰进屋伺候,周妈妈红着脸赶紧收拾地方。 后日便是崔氏寿辰,府上已经开始忙碌,今儿个晏仲蘅安阳的外祖家要来府上,只是未曾通知什么时候,保险起见还是要早去些。 “哎呀,少夫人,您猜我方才去后厨拿炭火听到什么了?”周妈妈肘腕间还挎着篮子没放下来,便火急火燎的进了屋。 惊蛰停下梳头的行径:“怎么了?您听着什么了?” “那厨房采买的小厮同管事娘子唠嗑,说现在外头都说咱晏府人丁……不兴旺是因着男郎……有问题。”周妈妈的脸上青红交加,很是尴尬,话语也说的隐晦了些。 只是市井污言,流窜速度本就超乎寻常,再加之添油加醋,杀伤力更是厉害。 宁臻和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多年,宁父和她两个兄弟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不然也不会对她这般。 而晏家任由这谣言伤害她,各种宴席、雅集的白眼宁臻和不信晏仲蘅一点也不知。 是不在意,不想搭理罢了。 她就算要和离,那也不能背负这些骂名和离,如此他们便两不相欠。 惊蛰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看了眼宁臻和,但自家少夫人不仅镇定自若,还分外惊讶:“当真?害,谣言罢了,不必搭理。” 宁臻和换了衣裳便去了前院儿,还未到厅内,嬉笑闲聊声便传到了她耳朵里,一路上,周妈妈已经把把崔家的关系给她解释了一通,方到门口,又对着脸给她暗自指认:“左边那是安阳崔家的大舅夫妇,右边是二舅夫妇,还有那是崔老太太,姑爷的外祖母。” 崔家是老牌勋贵,如今迁居安阳,那崔老太太头发已然花白,却双目炯炯有神,正呷茶淡笑,身前还有坐着两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分别是崔嬛和崔妙,大舅家的大爷未来,眼下在边关回不来,二舅家二爷的刚刚成婚,眼下在姑苏的老丈人那儿亦是祝寿。 而原本应在上值的晏仲蘅此时也在崔老夫人身前微微倾身听,而江月柳正坐在属于她的位置,晏仲蘅的身侧,一张清嫩的脸上满是温柔。 江月柳是崔老太太已经过世的妹妹的女儿的女儿,也算得上与崔氏沾亲带故。 整个屋子,就她格格不入。 分府有分府的好处,崔氏这一来大约得住半月到一月左右,整个家中也无人置喙。 “见过外祖母、大舅二舅、大舅母二舅母。”她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子,腰身挺直,屋内霎时一静,崔老太太神色一淡:“蘅哥儿媳妇来了,落座罢。” 众人视线落在她身上,又瞧了瞧江月柳,一时神色各异,宁臻和倒是没有无措拘谨,干脆坐在了末手,二舅母的身旁,还同二舅母笑了笑。 二舅母赵氏打量了眼外甥媳妇,诧异不已,一年未见,怎的变化这么大,她记着宁氏总是闷声不吭的,只埋头做事,她还同大嫂笑话,蘅哥儿娶回个锯嘴葫芦。 晏仲蘅本欲开口唤她到身边,叫从州搬一椅子坐在他身旁,与外祖母多说说话,亲近亲近,结果她未曾看她一眼,倒是很干脆的坐在那儿。 昨夜的尴尬未消,晏仲蘅把话也咽了回去。 “蘅哥儿媳妇,听闻你前些日子生了病,如今瞧着精神头儿倒是不错。“大舅母为人和善,是个老好人,崔老太太闻言淡淡,“过着好日子,身子倒是不好了,说明是没这福分。” 崔老太太没少听自己女儿倒苦水,她本对宁氏也算不上不喜,初嫁过来时温顺娴淑,虽门第小,但给不少人留下了好印象。 只是随着时日推移,五年无法绵延子嗣,渐渐的便是不满了,多少怨她占着地方。 宁臻和也清楚自己在他们这儿的印象,只端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也不局促,侧耳倾听,恰到好处的笑。 晏仲蘅打圆场:“外祖母舟车劳顿,不妨先去歇息罢,晚些孙儿和臻和陪您用膳可好?” 崔老太太眉眼舒展:“嗯,不过蘅哥儿媳妇既身子不好,便不必了,还是你与月柳陪我。” 晏仲蘅见此,也没有强求。 宁臻和倒是松了口气,她倒是乐意不陪着,只是傍晚时她正欲安排小厨房做她爱吃的饭菜时,周妈妈进来说老太太那儿传饭,说叫她去。 “不是说叫江氏去陪?”她不情不愿问。 “谁知道呢,兴许是姑爷说了什么,好事啊少夫人,姑爷还是把您放在心上的。”周妈妈倒是很高兴。 宁臻和当做没听到:“现在去?” “是。” 崔老夫人住在锦绣堂附近的寿宁居,她去时以为老夫人舟车劳顿歇息一番后饿了,便用晚膳用的早,结果她去了后屋内并无一丝烟火气,反而是崔氏很自然的对她说:“老太太每日必吃阿胶,你去取些来。” 宁臻和环视了一下:“我去?” 崔氏奇怪:“不然呢?你这丫头,当真木讷,老太太对你印象本就不佳,还不勤快些博得好印象,你往年的机灵去哪儿了,怎么越活越倒回去了。” 她虽不喜宁氏,但也不愿意叫娘家人瞧了笑话,因着无子已经够叫人戳脊梁骨的了,里子是里子,面子还得过得去。 宁臻和没说什么,自去了库房取了来,比较是老太太,做小辈的孝顺也是应当。 只是没想到,连张罗晚饭的担子也 落在她身上了,崔氏叫她站在厨房看着些,自个儿回了寿宁居,她不必去应和她不熟悉之人倒是也自在。 晚膳时她以为人很多,没想到只崔氏、晏仲蘅和她总共四人,本来应在的江氏却不见踪影。 她无意中同晏仲对上了视线,二人默契别开,各自落座,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打量二人,崔氏轻轻咳了咳,宁臻和没反应,她饿得慌,只想快些用饭。 崔氏只得轻轻踢了一脚,宁臻和抬头,便瞧见崔氏瞪她,示意她去老太太身边伺候。 只是没等宁臻和动作,老太太突然开口:“虽说我是外人,但也不免多嘴问一句,如今是谁管家。” 崔氏赔笑:“娘您说的什么话,如今是我管家,蘅哥儿媳妇协助我,怎么了?” 老太太露出失望之色:“我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御下竟这般不严,你可知今日府上的丫鬟婆子嚼舌根嚼到主君头上了,若不是今日叫吴嬷嬷听到,待寿宴之日,这种笑话岂不叫全京城都知晓。” 崔氏被骂了个劈头盖脸,彻底愣住了。 “母亲……在说什么?”崔氏委屈不已。 老太太脸色黑沉:“现在阖府都传主母多年无孕皆是因主君身子有问题。” 第19章 第十九章他们似乎一点儿也不恩爱……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皆惊,崔氏震惊的仿佛以为老太太在说笑,捂着嘴半响都说不出话,而两位当事人的神情也颇为耐人寻味。 晏仲蘅震惊中带着丝不可置信和怀疑,宁臻和脸都红了,旁人只道是她性子太内敛羞红了脸,实则她只是被抬到明面上觉得好笑。 “哪个……哪个贱婢嚼得舌根子,我把他发卖了。”崔氏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胆大包天,当晏家成菜市场了不是,还敢嚼主君的舌根子。” 宁臻和默不作声,果然是自己的手心肉,这会子倒是气的不行了。 晏仲蘅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震惊过后眉眼深深地拧了起来,轮廓分明的脸颊上看不出神情,只是任何男人被这般诋毁谁都不会高兴。 宁臻和微微垂首,不言不语的吃着碗中的米饭。 崔老太太看着她低头的模样,恨铁不成钢:“蘅哥儿媳妇,还有心思吃饭,你协助婆母掌家,便是懈怠才有了如今的事波,这般,怎堪为主母。” 宁臻和心情还算不错:“是,外祖母教训的是,我这就叫人去查谣言起于何,今日便把乱嚼舌根子的人发卖出去。” “且慢,先别发卖,阵仗太大不免叫人疑心,先叫那些人通通赶去前院做苦力,一个个往出发卖。”崔氏谨慎道。 宁臻和:“是。” 一顿饭几人吃的食不知味,崔老太太本就用的少,崔氏则一窝火气吃不下,晏仲蘅倒是不言不语,鸦睫低坠,遮掩了神情,不紧不慢地用完了饭。 二人并肩而回的路上静默异常,无声的凝滞在二人周身围绕,晏仲蘅的脚步明显快了几分,宁臻和并没有主动去跟,自己慢悠悠的走在后面。 直到瞧着晏仲蘅有往清月居拐的意思,宁臻和才赶紧快走两步清了清嗓音:“爷,今儿个我身子不适,不若您还是回青竹堂罢。” 晏仲蘅耳力过人,听着后面匆匆离近的脚步声,一股难以言喻的火气漫了上来,但教养让他克制了下去,只是薄唇紧抿的嗯了一声,便脚步一抬离开了。 宁臻和琢磨了一下这个嗯字,短促平快,显然是心情不悦。 堂堂克己端方、稳如泰山的参政大人也有不快的一天,她微微一挑眉并不在意,很干脆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太太发话要清理府内嚼舌根的丫鬟婆子,宁臻和自己清楚谣言是从外头传进来的,她也不怕,故而便干脆利索的清理了。 她自然也把这回事同崔氏说了明白,崔氏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脚,随即恨恨指着宁臻和:“丧门星,若非你,我儿的清誉……怎么被败坏至此。” 晏云缨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她还未出阁,烧的脸颊根本抬不起头,只得瞪了宁臻和一眼赶紧离开了。 宁臻和淡淡不语,只是柔淑的坐在太师椅上浅酌茶水。 她是越发的美,好似枯萎的海棠被浇灌了蜜水,绽放出柔软美丽的气态,曾经枯黄的肤色变得如牛乳般雪白,透着淡淡的粉。 完全没了以前萎缩木讷的样子,崔氏心里暗暗惊疑,见她更是没有一点担忧着急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喝茶,都不知去关心下夫婿。” “婆母说的是。”宁臻和语气柔柔,也不生气,崔氏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郁气堵在胸前。 “婆母若没什么事,儿媳便先行离开了,后日便是寿宴了,还有许多事要忙。”宁臻和放下茶盏,起身行了礼便离开了。 崔氏气的把茶盏都摔了,孙嬷嬷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谣言是从府外头传进来的,这么多人也无从查起,只是谣言颇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因着寿宴在即,已有不少崔氏往来多的宗妇们隐晦的打探。 甚至还把城内各个有名的大夫推荐给崔氏。 崔氏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黑,只能咬牙笑着解释,只是信不信的,也就不随她做主了。 这两日宁臻和身上多了些怜悯之色。 傍晚下值,赵青玄邀晏仲蘅去醉风楼浅酌一杯,同行的还有兵部尚书之子胡青,方从边境随青狼营回来。 “开春的恩科举子们已经进京了,只是年前北边儿雪灾泛滥,多了不少流民想混进京。” 赵青玄把玩着檀木珠子落座包厢,胡青与他们二人同岁,性子倒是里面唯一没有成婚还跳脱如少年的:“是啊,雪灾过后必有灾疫。” “你还要回边境吗?“赵青玄问他,胡青神采飞扬,“会,我们将军春闱过后便走,京中规矩多,我母亲成日把我拘在家中相亲。” 晏仲蘅则心不在焉的把玩着瓷盏,鸦睫低坠,双眸凝着瓷盏,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青玄注意到了他的走神:“仲雪?仲雪?” 晏仲蘅回神抬眸:“嗯?” “想什么呢?”赵青玄好奇的看着他,本能的觉得他心情不太好,二人自认识以来还没见过他这般把情绪挂在脸上的时候。 胡青重重地咳嗽了一下,拼命朝赵青玄挤眉弄眼。 赵青玄一头雾水:“怎么了?胡青你眼睛抽风了?” 胡青一脸尴尬,捂着嘴低语:“哪壶不开提哪壶,别问了,出大事了。” “你知道?就我不知道。”赵青玄闻言更不满了,“什么事情藏着掖着,到底是不是兄弟了。” 胡青看他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尴尬至极,瞧了眼晏仲蘅,发觉他没什么反应,又怕赵青玄继续嚷嚷,便附耳说明了前因后果。 赵青玄登时呆愣,耳根慢慢浮起薄红:“我……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他干巴巴的道歉,手指不住的在膝盖上磋磨。 晏仲蘅不言语,赵青玄按耐不住:“仲雪,你当真……”晏仲蘅抬眸看他,赵青玄莫名觉得后背一麻。 “这肯定是假的了,谣言怎能信。”胡青就差打他了,赶紧阻拦。 “子嗣一事顺其自然,只要你与嫂子恩爱,迟早会有,不急不急。”胡青安慰他。 恩爱?晏仲蘅看似随意问:“何为恩爱?” 赵青玄说起这个可脸色亮了起来:“那是你夫人,是你的妻子,你自然想她,念她,平日会彼此关心,会有说不完的话,她出一点事你都急得恨不得代替,不允许她受一点委屈。” 晏仲蘅愣了愣,若有所思。 “仲雪,你都与你夫人成婚五年了,应当是比我们更恩爱才是。”晏仲蘅平时不在他身边提起自己的家事,就算去晏府做客,宁氏也是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对晏仲蘅不无关心,赵青玄自然认为二人伉俪情深。 晏仲蘅沉默了,恩爱?他们似乎……与赵青玄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嫂夫人温柔贤惠,又对仲雪你再是体贴不过了,我就记得去年隆冬,大雪纷飞,嫂子在衙署门外站了半个时辰给你送饭,只是可惜当时你太忙了,饭菜给我们吃了,嫂子的手艺真是太厉害了。”赵青玄说起来也是满脸夸赞。 晏仲蘅闻言有些怔松,有这回事吗?他仔细的回忆,隐约记得她好像时常给她送饭,只是不记得赵青玄嘴里说的是哪次。 但,她近来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一顿饭吃的晏仲蘅颇不是滋味儿,只是闷头喝酒,二人知道他心里不大痛快,特意趁着他不注意叫人去晏府 知会宁臻和,说晏仲蘅喝的走不动道了,非得叫她去接,好给他个惊喜。 宁臻和收到信儿时奇怪不已:“从州没在身边吗?怎的还要我去接。” 周妈妈却撺掇她:“哎呀,这是姑爷给您台阶呢,这是破冰的好机会。” 宁臻和却淡淡:“我就不去了,明日要寿宴了,再对对礼单,你去叫江月柳去接。” 周妈妈和惊蛰面面相觑。 —— “哎哟,我没醉,不用扶我。”赵青玄打了个酒嗝,满脸红晕地拍了拍晏仲蘅的肩膀,“兄弟,好兄弟,给你准备了个惊喜。” 胡青也喝多了,但是脑子还算正常,只是有些头晕,晏仲蘅是三人里唯一面色如常的,他酒量好,喝酒也不上脸,淡定的照顾着赵青玄。 楼外停着两辆马车,薛吟满脸怨怼的拧着赵青玄的耳朵,而赵青玄则在傻乐,晏仲蘅对胡青说:“乘我的马车回去罢。” 赵青玄闻言:“唉不行,坐我的坐我的。”它赶紧踉跄着抱紧胡青,胡青也说,“丞相府离我家近,我坐他的就好。” “唉,那是不是嫂子来接你了。”赵青玄夸张的指着后面的马车,“嫂子,仲雪在这儿呢。” 薛吟呵斥:“低声些,嚷嚷什么。” 晏仲蘅回过头去神情诧异不已,但,垂在身侧的手却忍不住攥了起来,连心跳都急了三分。 马车帘掀起,清丽的脸蛋顿时露了出来,江月柳期期艾艾:“表哥,我来接你回家。” 第20章 第二十章我怎么没嫁给那样的男子…… 江月柳的脸一出来,晏仲蘅脸色便沉了下去,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而赵青玄踉跄了一下疑心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 随后他与胡青面面相觑,霎时噤声。 江月柳下了马车,臂弯内还挂着一件斗篷,她柔柔朝着赵青玄和胡青福了福身子:“见过二位爷。” 赵青玄尴尬一笑:“江姑娘,你来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叫下属告知的是宁夫人,怎么来的是表妹,他小心觑了一眼晏仲蘅。 晏仲蘅神色如常,神情冷冷淡淡:“先走了。” 江月柳都没来得及给他披斗篷,他便大步流星越过她上了马车,江月柳急急同二人道了别也上了车。 车内,空间狭小,晏仲蘅端坐在中央闭目养神,月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颊上,淡淡的阴影变换莫测,江月柳瞧得心砰砰直跳。 “谁让你来的。”晏仲蘅突然问。 “是表嫂叫我来的。”江月柳乖乖回答。 晏仲蘅只觉心头一股莫名的郁气,盘旋心头,音儿脸色显得有些沉沉。 “表哥,夜晚冷,我帮你穿上。”江月柳鼓起勇气倾身轻轻道,一股幽香倾袭而来,晏仲蘅不动声色身板后移,“不必。” 冷肃低沉的声音让江月柳泄了气,被拒绝后脸上烧的慌,她触及晏仲蘅冷淡的侧脸,心里头更是没了底。 二人一路无话,待到府门前,晏仲蘅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步履生风的没了身影。 他回到青竹堂,靠在太师椅上揉捏眉心,从州端上一碗醒酒汤:“爷喝了吧,明日寿宴,免得早起头疼。” 晏仲蘅闻言看着面前的淡色汤水:“是夫人让准备的?” 她没空接自己,总是能准备一碗醒酒汤罢。 从州挠了挠头:“不是。” 晏仲蘅哑然。 真是越发懈怠了,她究竟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她的丈夫。 宁臻和全然不知他的想法,早睡早起,辰时锦绣堂传饭,厨房做了长寿面和赤豆酒酿圆子,面上还卧了蛋,戳破后还有溏心。 象征长寿无疆,团团圆圆。 崔氏和晏氏的人坐了两大桌子,热热闹闹的互相问好,宁臻和张罗的把饭食安排好便坐下来安安静静的用饭,晏仲蘅坐在她身侧亦沉默不语。 “蘅哥儿,你昨日喝多了可有宿醉?头疼不疼?”崔氏关心自己儿子问。 “没有,头也不疼。”晏仲蘅说完后留心身侧的反应,宁臻和正小口轻抿酒酿,对他们的话宛如没有听到。 崔氏轻轻拍了拍江月柳的手:“昨夜给你添麻烦了。” 江月柳倏然红了脸:“不麻烦,表哥的事便是月柳的事。” 此言一出,满堂揶揄,晏云缨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哦,表哥的事便是月柳的事。”她故意鹦鹉学舌,羞得江月柳直抬不起头。 宁臻和宛如个局外人,自己的夫君被人和旁的女子起哄也不见生气,平静到甚至还和身边的惊蛰低语说笑。 晏仲蘅登时心里不是滋味儿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一早上关注宁臻和的时辰过长。 : “食不言寝不语,今日回去把家训抄三次。”晏仲蘅有气没处发,便很倒霉的落在了晏云缨身上,她瞪大眼睛,“哥,凭什么。” 晏仲蘅满含威压的视线看着她,晏云缨登时不敢说话了。 用过饭后,四司六局的人开始摆果子、茶点,这样的日子宁臻和强迫自己扮演与晏仲蘅举案齐眉的夫妇,她一袭茜红色锦缎海棠褙子,发髻盘起,眉眼明艳夺目,清亮潋滟的眸子里似乎装着无限的柔情。 叫晏仲蘅晃了眼,生出了酸胀的错觉。 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是过去五年每日都能见到的神情。 “你……”晏仲蘅被一道男声打断了思绪,她看向来人,高大的少年将军一袭靛蓝色锦袍站在门前,怔怔的看着自己妻子。 “原来你就是……参政夫人。”傅泽不知道什么感觉,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宁臻和再见他有些意外,忍不住又瞧了眼他清俊的眉眼:“是,傅将军,里面请。” 傅泽呆愣了一瞬,眉眼间的复杂没有逃过晏仲蘅的打量,应是他想多了,她向来安分守己,万不会招惹是非。 只是仍然给他心头扎下了一根刺。 宁家父子三人自然也来了,自上次不欢而散后宁臻和就没在和他们见面了,宁父不复先前古板严肃,而是迎着一张笑脸,率先同晏仲蘅打招呼。 人会面对在某一日意识到自己的亲人并不爱自己的时候,也要接受这个结果,宁臻和眨了眨了酸胀的眸子,笑意勉强的维持表面的亲昵。 迎客许久,她累的很,也不想同宾客们闲聊,只是自己一人走近了偏厅歇息。 偏生外头正忙,崔氏找不着人到处询问,恰好晏仲蘅过来,崔氏便问:“宁氏呢?宁氏去哪儿了?” 晏仲蘅回想方才她的去向:“应是去偏厅了,我去寻她。” 因起的太早,靠在了一旁打起了盹儿。 不多时,身边传来脚步声,宁臻和被惊喜,恰好薛吟打算把披风盖在她身上。 “你来了。”她握着薛吟的手腕。 薛吟径直坐下:“我四处找你,你倒是在这儿躲懒来了。” 宁臻和端详她的脸:“真美,果真是好多了。” 体积这个薛吟喜上眉梢:“多亏了你,臻臻,对了,你可知昨晚我去接赵青玄碰到了谁?” 薛吟倾身,一脸肃然。 “谁?”宁臻和问。 薛吟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通,叹气:“这江氏不是个善茬,你的五年我是看在眼中的,她若进门,你当真不会在意?” 宁臻和托着脸,干脆到:“不在意。” 薛吟愕然,忍不住道:“你莫说气话……” “我是真的不在意,他要纳妾,便纳去,我才不稀罕,我都不晓得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性子古板,不解风情,既不体贴,也不温和,哪有人当夫君当成他这般的。” 薛吟惊呆了:“你……当真是这样想?你以前不是……” “你就当我脑袋撞清醒了,我理想的夫婿……合该是傅将军那般,傅将军高大威猛,性情温和,我当初怎么没嫁给这样的男子。”宁臻和重重叹了口气。 而这一番话,尽数落在了门外的晏仲蘅耳中,他完全没想到,前来寻妻子,会听到这样一席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我们和离罢 晏仲蘅心头不悦 混杂着不知名的闷瑟,思绪骤然混乱了起来,性子古板,不解风情,亦不体贴,他生生气笑了,心跳声随着气息急促跳动。 她就是这般看他的。 他一心要忙于政务,在成婚时也都是说明白了的,她亦是答应,二者不可得兼,他以为她会是明白人,没想到她亦同那些妇人没什么区别。 傅泽,又是这个名字,脑中的片段如走马观花般闪过。 有妻子在怀安大街上把牡丹扔到了傅泽铁甲心口,又有在广福寺二人同去后山采摘的白牡丹,又有方才二人在门口莫名的暗流涌动。 他霎时心绪不平。 那根原本悄无声息扎进心头的刺骤然间越发隔应,成婚五年,他好似从没了解过妻子。 但晏仲蘅不是疑心病深重的人,也不是那等没有证据光凭几句话就随意揣测误会妻子的男人。 他更倾向为妻子谈及傅泽只是与薛吟随口调笑,而这都归于自己对她的不了解。 只是他仍旧不虞,他客观比较二人,无论是从家世还是品阶,傅泽都不如他,至于性情温和,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又怎知傅泽好。 五年,难道他不好吗? 晏仲蘅默了默,放下了敲门的手,转身离开了偏厅。 薛吟愣住了,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这还是那个宁臻和吗?你以前可从不这样,这话可不兴说。” 宁臻和笑了笑:“我也只是与你说,何况晏仲蘅又不在意,待寿宴过后我便给他张罗纳妾。” 纳完妾她便和离。 “少夫人,少夫人。”外头周妈妈急吼吼的叫她,宁臻和起身,“走罢,我该去忙了。” 薛吟与她一同出了门,随即屏风后出现了一道身影,江月柳捏着帕子满心惴惴的望着门外,心头的跳动声宛如兔儿,好似被她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晏家主母,竟与旁的男子有私情。 原本每到这种日子,宁臻和都会受到异样的眼光和议论,大约是因为谣言的缘故,勋贵宗妇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竟多了些怜惜。 身旁的晏仲蘅却颇受打量。 晏仲蘅不是傻子,相反敏锐至极,他接受到了异样,却神色不变,谣言罢了,真真假假自在人心,他也堵不住旁人的嘴。 解决谣言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要个子嗣,他本欲徐徐图之,但眼下为了晏家的脸面,不得不迫在眉睫。 宁臻和神色无波的坐在一旁同宗妇们闲聊,甄国公夫人瞥了眼晏仲蘅,小心翼翼道:“晏夫人,年前我家国公爷也是身子不适,我这儿有个老大夫,堪称神手,若是需要,我可以介绍给你。” 她说的格外隐晦,这种事到底不好言说,怪没没面子,宁臻和笑笑:“这事我也做不了主。” 甄夫人对宁氏对了层怜惜,可怜见的,有时候这男人的过错偏要女人背。 宁臻和这般任由谣言发展也是为了和离做准备,她得敞敞亮亮的走,不带一丝污名的走。 席间夫妇二人一桌桌敬酒,轮到傅泽时,他慌忙站起身,端肃的举着酒杯:“晏大人……晏夫人。” 晏仲蘅神色如常,酒盏与他轻轻碰了碰:“傅将军。”随即抬手一饮而尽。 饮酒间隙,眸子斜斜一瞥,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妻子的神情。 宁臻和亦是虚虚一举杯,水液微微洒出来些,溅在了她雪白的皓腕处,顺着腕子滴了下来,傅泽偏要等她饮时再饮。 一圈儿下来,晏仲蘅喝的有些多,宁臻和为了不饮酒,偷偷叫周妈妈把酒水换成了茶水,只是敬酒时难免被一些豪爽的宗妇灌酒,她酒量极为差,一杯下肚已经有些烧脸。 宛如染了胭脂,秾丽明艳,眉眼如画。 她踉跄了一下,有力的手臂倏然间箍上了她的腰间,宁臻和身躯撞进了晏仲蘅的胸膛,二人紧密贴着,气息紊乱,已然分不清是谁的酒气香气。 宁臻和虽醉的浑身发软,却意识清醒,她忍不住蹙眉,微微挣了挣,晏仲蘅顾及众人在场,顺势放了手,却见妻子退后两步,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 似乎很嫌弃他的触碰似的。 晏仲蘅眸光沉沉,敛下眸中的冷色。 二人的暗流涌动落入江月柳眼中,她神情颇为耐人寻味。 寿宴一日,累的宁臻和着实惨,她瘫在床榻上,看着手中的和离书,酒意上头涌上了很多的思绪,无外乎和离后她的的归处。 她喝多了酒,有些头疼,周妈妈给她按摩了许久也不见好转:“少夫人,我去请大夫来,顺便那坐胎药也吃完了,我叫大夫再抓两副来。” 宁臻和有些犯困,含糊的嗯了一声。 大晚上的,周妈妈自己出了府门去请大夫,殊不知她一出门就被一名小厮尾随而上,一路瞧着她进了一处药铺,悄然守在药铺外面侧耳倾听他们在说什么。 “还请大夫随我去一趟,我家夫人头疼的紧。” “对了,上次吃的坐胎药没了,再抓两副。”周妈妈掏出药方给了大夫。 而后,那大夫便随周妈妈同去了晏府,小厮又跟了上去,亲眼见着二人从侧门进去,他便在清月居外守着,直到两刻钟后那大夫从屋内出来。 宁臻和揉了揉脑袋,感觉方才的钝痛似乎好多了,脑子清醒了,便开始思衬和离后她的归处,家是不能回了,父亲也不会叫她回去。 嫁妆银子她平了晏府的账都已经拿回来了,虽然不多,但让她日后傍身还是够的。 “我的嫁妆箱笼,该收起来了。”她突然对惊蛰道,“把我的田产地契都拿来我瞧瞧。” 宁臻和临时起意道。 惊蛰愣了愣,刚欲应好,便闻人声在外面响起,她探出身去瞧却发现是从州,身侧还跟着许多的小厮,搬着许多书册和笔墨纸砚。 “这是……”惊蛰快步走下台阶,愕然的看着这一番景象。 从州福了福身子:“惊蛰姑娘,这些是大爷的书册,以及一些衣裳、笔墨纸砚,大爷说,从今日起便搬回清月居,不再与少夫人分房别居。” 他满眼喜色,在他看来这是好事一桩,近日大爷的变化他都看在眼中,夫妇琴瑟和鸣,晏老太爷泉下有知定是欣慰的。 只是惊蛰却脸色一变,怎么偏偏是现在,若是再早些可就好了,她没说什么,干巴巴笑了笑:“我去屋内禀报少夫人。” 旋即进了屋,宁臻和靠在软榻上,阖着眼懒洋洋问:“外头怎么了?乱糟糟的。” “少夫人,是从州把大爷的东西全搬回来了,说从今日起大爷与少夫人不再分房住。”她忧心道。 饶是周妈妈也惊到了,大张着嘴疑心自己听错了。 “什么?”宁臻和垂死梦中惊坐起,发髻微乱满脸迷茫。 “就在外面等少夫人传唤呢。” 宁臻和酒意醒了一大半,挣扎起身出了门,一瞧,从州背着手露出个微笑:“少夫人。”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搬回来了。”宁臻和定了定心神,询问。 “这是大爷的意思,夫妻分房恐会耽误子嗣绵延,何况,当初本就是为了仕途着想,现如今大爷仕途稳定,也是该回来了。” 从州不卑不亢道。 宁臻和却沉了脸色,他想走便走,想回来便回来吗? 只是自己确实拦不住他,若是抗拒,必会传出去,对她的声誉也不好,可难道她当真要与晏仲蘅日日相对吗? “那好罢。”宁臻和默了默没说什么了,让开了身子叫从州进屋,惊蛰看向宁臻和,“少夫人……” 宁臻和回到屋内,看着床榻上的和离书,既然如此,那和离之事也不得不提前了。 她冷眼看着从州指挥小厮们放东西,晏仲蘅的物件儿不多,但足以侵占她原本的地方。 屋内很快就多了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从州安置好了东西,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宁臻和则等 着晏仲蘅回来商议和离之事。 只是等了一夜,晏仲蘅都没有回来。 后来,宁臻和靠着床头忍不住睡了过去,天色将明,微冷的晨光透过纱窗,她感觉到了一丝寒意,遂醒了过来,一瞧天色竟已过了这么久。 随后看向外间,昨夜的东西没有丝毫动弹,屋内也没有人回来过的迹象。 她揉了揉眼睛,暂时把和离书放到枕头底下,而后钻到了被窝里睡了过去。 再醒时,她睁开眼入目便是周妈妈焦急的面孔:“少夫人,大公子出事了。” “怎么了?”宁臻和起身冷静问。 “安国公府被清查,发现实际的田地数量比黄册上所登基的多出了很多,这些多出来的田地山塘却是挂在大公子名下。”周妈妈神情惶惶。 “人呢?人现在怎么样了?”宁臻和掀开被子下了床。 “安国公府被抄查,大公子……也被抓进大理寺了,事情还没传开,是我家那口子大早上敲侧门遣人告诉我的,人是昨晚抓得,今儿个早上才传出消息,姑爷一夜没回来,怕是去负责处理此时事了。” “少夫人,我们不若去求求姑爷罢,夫妻一场,您低个头,大公子便能少受些罪。”周妈妈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儿子一直在宁长顾身边当值,怕是也被牵连了进去。 她就这一个孩子,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宁臻和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重重叹了口气:“这不是我求情所能放过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也清楚晏仲蘅的性子,他若能因几句求情而放过长顾,他又如何能做到如今的地位。” 周妈妈身躯滑落,捂着嘴低泣,宁臻和起身:“更衣,套马车,我去大理寺看看。” 周妈妈赶紧起身,叫人来梳洗更衣。 晨光微曦,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出来开铺子的百姓,阵阵冷风钻入马车内,宁臻和浑身被冷风浸的寒气森森,车轮滚在青石板路上,碾落的树叶嵌入地内。 好在大理寺的人并未为难她,顺利让她进入狱内探视,牢狱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铁锈味儿,四方一片天地,灰蒙蒙的,唯有小窗透进一丝冷光。 狱卒带着她进了里面,宁长顾一脸颓意靠在墙边,发冠乱了,衣裳也换成了囚服,狱卒站在门前开锁惊动了宁长顾。 他脸上闪过狂喜:“阿姐,阿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他踉跄起身,嘶了一声牵动了腿上的痛意。 宁臻和看着他摔在自己身侧,拽着她的衣裙:“阿姐救我,你去求求姐夫,我是无辜的,我是被安国公骗的。” “求不了,我就是跪死也求不了。”她都能遇见她去求晏仲蘅会是什么情形,“你老实与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安国公说,朝廷赋税太重,又是按照比例增税,便把不少田地挂在了我的名下,这样便少了很多赋税,他说无妨的,待风头过去便无事,只是……没想到……”宁长顾惶惶道。 “我已劝过你,你不听,我……帮不了你。”宁臻和垂眸看他。 “阿姐,你不能不管我,你答应过母亲,若你不管我,母亲泉下不会瞑目的。”宁长顾的手紧紧地攥着她。 “我是个人,不是被你扒着吸血的血包。”她一下下掰开宁长顾的手,瞧他没有性命之忧就放心了,想来是案子还在审查。 “阿姐,阿姐,你不能这么狠心。”宁长顾不可置信道的想追上去,却被狱卒拦住推了回去,宁臻和出了诏狱深深吸了口气,心口的闷痛难以忽略,狠心比她想象的更难受。 她回了府,遣惊蛰去问从州晏仲蘅何时回来,半刻钟回来后转达了从州的话,时辰不定,安国公府被查抄有许多事要忙,很可能近两日都不回来。 宁臻和叹了口气,没她喘气的时候,宁府又递来了信儿,说是二公子求见,宁臻和想也知道会说什么,便叫惊蛰对外说她一病不起,见不得人。 便是谁来也不见。 周妈妈一双眼哭的跟烂桃儿似的,屋内都是戚戚哀哀的哭声。 当夜,她昏昏欲睡时,门突然打开,倒灌入一阵冷风,宁臻和蓦然被惊醒,半遮半掩的帘帐后一道高大的身影携风入内,风尘仆仆,卷起一阵惊澜。 她倏然伸手撩开,二人自黑暗中对上了视线。 回来了,宁臻和睡意霎时跑了个没影儿,顾不得穿鞋便起身点了灯,晏仲蘅坐下喘了口气,顺带倒了杯冷掉的茶水。 酸甜的味道弥漫在唇舌中,他微微蹙了蹙眉,不在意的一饮而尽。 “爷,长顾还能活吗?”宁臻和很干脆的问,什么都没命来的重要,什么前途名声,在命前都轻如鸿毛。 晏仲蘅抬眸,看她一身素衣,长发披肩,未施粉黛,却仍然美的惊人,一双清棱棱的眸子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专注。 “能。”晏仲蘅神情疏冷。 宁臻和松了口气,能活就好,只要人还在,日后的筹谋再慢慢说。 “我说过让你去劝他,一朝东窗事发我不会手软。”他胳膊支着书案,指节轻叩,一副质问的样子。 这是怨她没有办好事? “我劝了,是他不听,我虽是长姐,但他并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宁臻和好声好气解释。 “他虽不会死,但牵扯进贪污案,被革职是定然的,审判流程长,日后在京城也很难立足。”晏仲蘅又补充了几句。 宁臻和叹了口气:“能活着就很好了,他一路走来都是仰仗爷,原本能踏实过日子,只是他太过贪心。” “被革职便是庶民,此后再无法为朝廷效力,亦不会有好人家的姑娘嫁给他。”晏仲蘅默了默,又添了几句。 他还有话并没有说出来,私心来看,若她求他,他也许会看在五年夫妻的份儿上帮她一把。 她这么看重她的弟弟,应是会求他的。 宁臻和定了定神,转身把写好的和离书拿出来,说辞也已经想好,她弟弟出了这种事她不想拖累他,二人好聚好散就好了。 “爷,这个给你。”宁臻和抚平了和离书的褶皱放在他面前,正揉捏眉心满心烦躁的晏仲蘅陡然看见了纸上的三个字,如遭雷劈,疑心自己看错了。 “长顾之事我知道爷怕沾惹麻烦上身,此事也是他咎由自取,唯有我们二人和离爷才不必被这事所牵连,不会招惹圣上的疑心和御史台的弹劾。”她自认这个理由找的极好,晏仲蘅身为参知政事,肯定也能斟酌得当。 唯有和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晏仲蘅眉眼低压,久久凝视这张纸,眸中涌起一股戾色,遂抬眸仔细端详她的神情,眸色罕见锐利。 没有一丝难过和不舍。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猝不及防的问。 宁臻和莫名,迟疑点了点头,晏仲蘅却眼睫低垂,神色淡淡的捏起和离书,放在旁边的油灯处,火光点燃了纸页的一角,烈火迅速吞噬,不消片刻,燃成了灰烬。 “你……你干什么。”宁臻和急切起身,惊愕的看着烧尽的和离书。 她稳了稳心神:“你可是还有什么不满?一切都好商量,我们和离你还能再娶,婆母向来中意江月柳,你亦可娶她为妻子,子嗣一事也可妥善解决,何乐而不为?” 晏仲蘅听闻她所说,耐心解释:“一则,你是你,宁长顾是宁长顾,我还没到舍弃妻子明哲保身之时,你太看轻我了,二则……” 他抬眼:“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二人没子嗣是我的缘由,若你现在和离,岂不坐实,我不同意。” 宁臻和哑然,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深吸一口气:“你可以再娶江月柳,届时谣言便会……” “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证明?”晏仲蘅失笑。 笑意 在他唇角轻绽,清寒陡然化开,宛如一捧冷雪中开出了耀目的梅花,好看的像是一副画卷。 可惜宁臻和没心思欣赏他的容色,反而恼怒他的不通情理,只觉他矛盾的不行。 晏仲蘅猝然起身,临近她身前:“我们做了五年夫妻,你提及和离,可有一丝不舍?” 问及这话时,他的心头浮起一丝他未察觉的期盼,心跳声亦彰显他此刻的不平静。 宁臻和略有些不耐:“有吧。” 他的眸光仿佛要穿透她,随即陡然一松:“既然有,那不和离,我们好好过。” 宁臻和:…… 晏仲蘅以为她是怕牵连他才说的和离,反而激起了他的责任心,宁臻和觉得有些荒唐。 “方才说,我不需要娶别人来证明,还有个法子,我们得尽快要个孩子。”晏仲蘅站在她身前。 宁臻和暗自冷笑:“我倒是想问问爷,爷如今急着要孩子不就是因着那谣言,那爷可曾想过过去五年,我所受的耻笑。” 晏仲蘅怔松片刻,自如说出理由:“你身子不好……” “我最初成婚,爷便以公务推阻,后来身子料理庶物差了,婆母反倒是觉得我不对了,而今,又是一句你想生,我便得听你的话,刀子,只有扎在自己身上才觉得疼。” 宁臻和冷淡的看着他,晏仲蘅从未在她身上见过这般眼神。 他噎了片刻,似乎发觉无反驳之力。 “我知道,婆母素来瞧不上我,觉得我高攀,那我让出来便是了。”宁臻和走到桌前提笔想再写和离书。 和字还未写完晏仲蘅就捏住了她的手腕,静默:“我没有想到这些,是我的问题。”二人僵持着。 “今天的事我只当你没有说过。”晏仲蘅语气淡淡,强硬的抽走她的笔,丢开。 “安国公是两朝元老,若他想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宁长顾身上,丢掉性命,只在须臾,你若走了,是想把他的命撒开吗?” 宁臻和的手倏然攥紧。 “放心,我既着手负责此事,便会想法子转圜,不必担心。”晏仲蘅凝着她的侧脸道。 “夜深了,休息罢。” 惊蛰胆战心惊的觑着自家姑爷,她向来知道自家姑爷深沉内敛,行事根本看不透,却从未觉得今日是这般的让人心惊胆战。 似乎每一句话都有别的意思。 夜半,二人背对而睡,中间的距离云树遥隔,宁臻和冷冷的想,这样的日子,他总是没有心思与她做那事罢。 宁臻和心身俱疲,越疲累越睡的快,不经意间翻了个身,越过了“楚河汉界”,恬静的睡颜面朝神色清明的晏仲蘅。 他无一丝睡意,双眸深深凝视着他的妻子,满脑子都是今夜的和离书,再忆及连日的变化、昨日与薛吟的调笑话语。 她究竟是真的怕牵连自己,还是早有愁谋,亦或是只想闹一场。 这话他今夜是想问的,但是不知怎的还是吞了回去,看着她睡的这般香,晏仲蘅心头涌起一股怒气,横冲直撞,叫他惊讶。 他自诩并非肚量狭窄之人,竟也有心绪不稳的一日。 翌日,宁臻和醒时入目是豆青色的寝衣和轮廓分明的脸,正侧着身子阖眼入睡,二人脸颊的距离只有微末,她眼中倏然闪过厌恶,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晏仲蘅也睁开了眼,眸中清明,无一丝睡意,他未曾错过她眼中的神情。 宁臻和没想到他不去上朝,竟睡到现在,她很快收敛好神情,冷淡的背过了身,她已提了和离,并不想再虚以委蛇,若他愿意,她总能相敬如冰的耗到他愿和离。 晏仲蘅微微错愕,但很快就平静起身,他们有五年的感情,妻子只是一时与他闹了别扭,待别扭过去了,自然会消除隔阂。 “挑个日子,把江月柳纳进来罢,那样身份的姑娘,做妾到底不合适,不如做平妻好了。” 宁臻和端详着自己的脸,寻了根玉簪别在头上,云淡风轻道。 他想生子,找别人生去。 从州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给晏仲蘅整理衣裳,今儿个他休沐,但因着安国公的案子,还是要去衙署。 晏仲蘅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悦,他看不得她这般与自己置气。 “不纳,不娶,我说了,我们尽快要个孩子。”他淡淡道,说完,则离开了寝居。 待他走了,惊蛰便抚着她的肩头跪地:“姑娘,我们不走了吗?” 周妈妈劝慰:“姑爷明显心里头是有您的,不想叫您走,姑娘,您也得顾惜大公子的命啊,昨儿个姑爷的意思还不明显吗?您若是走了,姑爷便不会管大公子的命了。” 宁臻和神色诧异,微微有些不满,原不是说好了纳妾,怎么现在又不纳了。 而且也没想到他居然寄托于自己,忍不住无语,成婚那会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现在想了,凭什么自己就得听他的话。 安国公的事传到了崔氏及崔老太太他们的耳朵里,崔氏啐了口,只恨不得马上把宁氏赶出家门,好给江氏腾位子,便遣人去清月居唤人过来。 结果妙菊一脸忿忿的回来:“夫人,少夫人说身子不适,来不了。” “我看她是没脸见人罢。”崔氏不悦道。 大理寺内 晏仲蘅翻开卷宗,昨夜大理寺连夜审问,安国公果然有把全数罪责都推到宁长顾的身上的意思。 他坚称是赠予并非只是挂名,甚至还有官府的产权变更登记,但上面只有安国公的手印摁压,缺失了宁长顾的摁压。 虽说不会给安国公彻底翻盘,但却算一份证据,证明他是有赠予的意思,而且侧面证明了宁长顾收了田地,却没有按照手续办事,有逃税的可能。 “田庄的那些农户呢?”晏仲蘅抬头问。 大理寺丞道:“去时已经跑光了,应该跑不远,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已经派人去抓了,之前田庄上为首的管事叫刘户,会不会已经被安正寒处理了。” “不一定,去查他有没有销户,然后再从身楔入手,再去派人找刘户。” 傍晚,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府,从州道:“爷,夫人叫您过去,说有要事商议。” 崔氏在屋内来回踱步,晏仲蘅进了门后她便登时上前:“安国公那事牵连到了宁家,你赶紧一纸和离书叫她走罢,不然牵连了晏家我可无颜见你父亲。” 晏仲蘅冷下了脸色:“若母亲想说的是这个,那儿便先走了。” “站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宁氏是儿的妻,儿不会和离,母亲还是死了这条心。”晏仲蘅抬步就要走,崔氏不可置信。 “那宁氏有什么好?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她?”崔氏犹疑问。 “并无这个意思,母亲多想了。”他眉头深深拧了起来,原来,母亲便是这么看待他们的么。 自己真的表现的对她很不喜? 他只知道宁氏是自己的妻子,为夫妻者,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男主外女主内,天下夫妇不外乎如此。 他又不是毛头小子,为何要时时把喜欢挂在嘴边。 最后二人闹得不欢而散,家中无男子,崔氏不敢跟自己儿子对着干,纵使平日撒泼打滚,但在大事上晏仲蘅说一不二她也不敢说什么。 晏仲蘅快步走向清月居,眉眼本能松散,但脑子中却闪过今晨那厌恶的神色,他脚步放缓了些。 宁臻和一日未出屋门,躺的骨头都散了,正无聊靠着床榻翻看薛吟给她的话本子,随着惊蛰一声通报,她赶紧把话本子塞在床铺下面。 晏仲蘅进了屋,便见她在那儿翻看账册,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她不说话,他自也不好觍着脸上去,何况他还没这爱好,便坐在书案后随意拿了本 书看。 周妈妈扫视二人,提醒:“姑爷还没用饭吧。” 晏仲蘅淡淡嗯了一声,宁臻和则没有反应,继续翻看账册,她发现自己的商铺不少都是很日常的铺子,并没有时下大热的东西,故而流水一般。 若是挑一间加以改造,增加些流水,她亦更有选择权,谁会嫌钱少,她得有多多的钱,多到日后离开晏府能活的更好。 她全身心的投入沉思,敷衍道:“那便传饭罢。” 晏仲蘅侧首看她,虽不满她忽视自己,但二人还在冷战期,她心里头的气怕是没消,晏仲蘅自然也未想过苛责。 晚饭只他一人坐在桌前,宁臻和压根没等他,早便食用了,他吃饭,她则背对着他整理箱笼。 二人氛围凝滞,晏仲蘅主动开口:“明日赵青玄他们办了一场马球会,你随我同去。” “嗯。”宁臻和没心思和他虚以委蛇,维持表面夫妻,淡淡笑了笑,敷衍含糊的摁了摁,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到时候她说头疼去不了,他也没办法。 夜晚,二人躺在床上,照旧是云树遥隔,宁臻和白日睡多了,现下反而有些睡不着,她翻转着身子,身后悄无声息贴上来一道身躯。 灼热的呼吸扫在她耳边,宁臻和不适的挪了挪身子,抗拒意味明显。 只是那大掌却游走在她腰间,撩拨的她身躯轻颤,浑身发软,眼尾忍不住沁出一点湿意。 “上次的,再使一使。”身后沉哑的嗓音宛如层层叠叠的麻绳,铺天盖地的捆束着她。 宁臻和始终冷淡,她有股倔劲儿也是晏仲蘅才发觉的,宁愿咬紧了牙关也不愿出声或者迎合。 可惜,他的底色也并不良善。 他冷眼凝视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动作却越来越狠,宁臻和长发铺开,像盛放的海棠,二人半潮的发丝交缠,晏仲蘅蓦地想到,她的这般模样,傅泽也会看到吗? 脑中又回忆起“我当初怎么没嫁给傅将军这般的男子”,神情冷了几分。 宁臻和觉着自己快死了,折腾了半夜,那男人抽风似的起身离开了屋子。 她累的连起身喝水换衣的力气都没了,裹着被子自己睡了去。 晏仲蘅并未离开,实则他是出去透了透气,让躁气降了些,待回屋后见她已经毫无负担的睡了过去,还把被子全裹到了她身上,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气的直接离开了屋子,又回了青竹堂睡。 丞相府办的马球会宁臻和本就没打算去,昨夜又累,径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谁知晏仲蘅还特意来屋内唤她。 “若你不去,我不介意现在便与你敦伦。”晏仲蘅居高临下淡淡恐吓,宁臻和倏然睁眼,怒目而视。 晏仲蘅竟觉得她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样子颇为……活色生香。 宁臻和怕他又冲动,不情不愿的起了身,同他去了马球会。 “马球会上有不少勋贵宗妇,若你不去,他们背后讥笑你,你不是不喜这般?” 宁臻和闻言轻轻嗤笑:“再不喜也被讥笑多年习惯了。” 晏仲蘅默了默,很不习惯她这般与自己针尖对麦芒,明明二人五年都很好。 马场坐落在京城内丞相府别院的一处马场,此地别有洞天,前面是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往后穿过层层月洞门,便是一处开阔的马场,两边安置了勋贵宗妇的席面。 丞相的面子大,一眼望去,高朋满座,赵青玄和胡青正站在门口闲聊,身侧还站着位高大的青年,窄袖长衫,英气逼人,明明是武将,气质却颇为温和,笑起来眉眼弯弯。 傅泽率先看向来人:“晏大人,宁夫人。” 宁臻和淡淡笑了笑,微微福了福身子向他们问好,没有察觉间,她的腰身陡然传来一阵温热。 她神色僵硬,眉心微不可查蹙了蹙,侧首看向身侧的男人,眸中满是疑惑。 晏仲蘅自然把手放上她的腰身,自然地揽了揽:“我们先去坐了。” 赵青玄:“好,席面在那儿。”他招呼人把他们带了过去。 待离的远了些后,宁臻和退开两步,和他隔开距离,晏仲蘅的手掌落空。 他瞥了眼妻子,没再强求。 如今是初春,马场一片盎然绿意,宁臻和一袭碧山色褙子乳白抹胸并百迭裙,单螺髻上簪着一只步摇,白润的脸颊上艳丽惊人,珠初涤其月华,柳乍含其烟媚。 周遭的视线纷纷落在了她身上,无一不含惊艳,晏仲蘅自然也注意到了,妻子美自然为他长脸,只是间隙也会伴随着令人不快的目光。 薛吟含笑:“仲雪,臻和,你们也去换衣服罢,等会儿须得酣战一场。” 二人去换了衣裳,劲瘦的茜红马球服勾勒出细窄的腰身,牵着一匹枣红的马,她伸手摸了摸,闺中时母亲教过她马球,但却并未允许她时常打,她虽不精通,但两个弟弟却总是输给她。 “你马球不精,先在席上待着,誉王夫妇好战,我与薛吟先战,过后再去同赵青玄他们耍玩。” 本朝民风开放,男女能随意搭档,赵青玄虽说也擅马球,但誉王妃到底是女子,两男风头太胜,若是胜了,也有有胜之不武的嫌疑。 宁臻和诧异看他,但是也没解释,她并不想和晏仲蘅同去,索性回了席上吃茶观赛。 席面毗邻赵青玄,他正四处张望,冷不丁瞧见了她:“唉,嫂子,巧了,我们这儿正缺个人,下一场打吗?” 宁臻和朝后看,猝不及防撞上了傅泽温和的眼神。 “……好。” 赵青玄不知她会不会打马球,本是没抱什么期望一问,没想到宁臻和应了下来。 这边儿也是两男两女,赵青玄和他的亲妹赵青如,再然后就是傅泽和她。 赵青如还未及笄,亲亲热热的朝她喊:“臻嫂嫂。” 场上战的酣畅淋漓,晏仲蘅与薛吟很有眼色的时不时给二人喂球,但又不会太过刻意,两边有赢有输,比分咬的很紧。 晏仲蘅风姿卓然,马背上的他褪去了文雅深沉,衣袍掀起,长腿颇有力量感地蹬在马镫,鞠杖飞舞,与薛吟配合得当。 宁臻和收回视线与赵青玄他们在一旁后场,她利落翻身马背,马匹往前几步,与傅泽并肩而立。 远处场上的晏仲蘅余光扫见茜红色的背影,忍不住一回头,却见她身侧立着的高大身影,瞳孔骤然紧缩,错过了誉王的球。 清脆的锣鼓响彻天际,誉王夫妇哈哈大笑。 薛吟蹙眉,这种失误不像是他能有的,她转头正欲问怎么回事,却见晏仲蘅脸色阴沉,马匹在场上焦躁踱步。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她偷偷倒掉了坐胎药 “宁夫人,看你身姿飒爽,想来马球应是很精通罢?”傅泽眯了眯眼睛,紧紧勒着马头不往旁边靠。 宁臻往旁边看去:“谈不上精通,在闺中时学过些。” 她的声音很好听,沉沉的有些温柔,像是春雨滋润了干涸的枝丫,傅泽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没想到你……” 一阵马蹄声响起,二人同时抬头,晏仲蘅驱使着马匹踱步到二人面前:“不是说让你等我。” 他很明显是对宁臻和说,傅泽只好把话吞了回去,其实他想问没想到你是晏仲蘅的夫人,但回味起好像也没必要问,听着像没话找话,有些越界。 “赵公子邀我我便来了。” 赵青玄邀请她她又不好意思拒绝,而且晏仲蘅何时这么爱管她了。 晏仲蘅闻言淡淡道:“誉王夫妇横扫千军,不知傅将军可愿替我一战。” 傅泽不好拒绝:“自然愿意。” 他驱使马匹上了场,誉王夫妇对于临时换人没有太大的不悦,反而看是今年的新锐将军,更激起了好胜心。 “英雄难过美人关,仲雪是放心不下他的娇妻。”誉王揶揄道。 薛吟一 脸匪夷所思,看着被迫赶鸭子上架的搭档脸色古怪。 就连赵青玄都忍不住侧目:“誉王夫妇八百个心眼子,万一小傅将军惹怒了誉王可如何是好。” 晏仲蘅神色无波:“小傅将军乃青狼营统领,誉王当是很愿意切磋。” 赵青玄一拧眉,他是这个意思吗? 晏仲蘅侧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宁臻和莫名其妙,觉得他有病,拧眉瞧了他一眼迅速收回了视线,沉默不语。 傅泽虽瞧着温和,可在马球场上却是一股子悍劲儿,颇有种将士杀伐之感,反而激起了誉王的好胜心,饶是薛吟也忍不住愕然,宁臻和看的目不转睛,她瞧见薛吟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停顿间隙汗珠落了下来,好几次都接不住错过了誉王妃的球。 晏仲蘅视线落在了她的侧脸上,瞧着她转心的模样,脸色又冷了几分。 就这么关心他? 突然,马球场上哗然四起,薛吟经受不住冲击,在闪躲时不小心鞠杖脱手,甩了出去。 激战顿时停了下来,赵青玄冲了出去:“阿吟没事吧?” 薛吟甩了甩手,气喘吁吁:“没事。” 傅泽停在他们面前:“抱歉。” 誉王妃双眸炯炯有神:“看来薛夫人不行了,换个人,谁来?” 誉王夫妇是出了名的好战,誉王妃巾帼不让须眉,便是誉王也得敬她三分,傅泽打球颇莽,没有晏仲蘅技巧十足,能有意无意的溜他们二人,发泄多余的精力,一时间,妇人姑娘们都颇有些望而却步。 薛吟却看向宁臻和:“臻和,要不你来?” 誉王妃与誉王对视一眼:“宁夫人能行吗?”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道茜红色身影上,宁臻和还未出声,晏仲蘅便道:“家妻不擅骑术,王妃见谅。” 薛吟诧异:“谁说你家夫人不擅骑术,便是我也不如她。” 晏仲蘅眉头紧锁,无言凝着妻子,誉王眼珠子一转,觉出了其中意味深长,有意拱火看戏:“唉,我这把老骨头了,不行了,不如由仲雪陪王妃打,宁夫人与小傅将军一队,如何?” 薛吟勾了勾唇角,第一个应和:“我看好。” 偏生赵青玄看不懂眼色,还想着何必拆散夫妻二人,正想说什么,薛吟杵了杵他的胸膛低声道:“闭嘴,誉王这是明显敲打呢,誉王是出了名的与王妃琴瑟和鸣,你好兄弟连妻子会不会骑马都不知道,誉王都有些不满了。” 赵青玄登时闭嘴了。 晏仲蘅神色不辨,半响:“是。” 二人躯马进场,宁臻和又重新站在了傅泽身侧,晏仲蘅也站在了誉王妃身侧,锣鼓敲响,两队开始激战,誉王随赵青玄他们入座,兴致盎然的观赛。 奇的是晏仲蘅一改第一场的内敛温和,称得上锋芒毕露,比之将领出身的傅泽丝毫不怯,赵青玄探着身子感叹:“倒是没见过仲雪这般风姿。” 而宁臻和策马与誉王妃紧贴,二人鞠杖绞在一起,互不相让,最后,誉王妃还是在焦灼的形势下险胜一球。 傅泽对宁臻和道:“我掩护你。” 宁臻和点了点头,茜红色身影宛如一阵风,晏仲蘅双腿一夹马腹,步步紧逼,原本妇与妇的对决,竟成了夫妻二人的争夺,誉王妃扛着鞠杖眉眼一挑,看着这出好戏,没有去掺和。 傅泽发觉晏仲蘅转移了视线,也策马追了上去,球在几人的鞠杖下转来转去,傅泽横插一手宁臻和瞅准了机会进了一球。 锣鼓一响,誉王妃这一队还是以一球险胜,宁臻和输了也没有失落,反而真心实意的露出个畅快的笑。 她背对着日头,鬓发微乱,气息不稳,水珠划过鬓角,脸颊却像染了胭脂,傅泽绕在她身侧,真心实意且诚恳的夸赞:“宁夫人很厉害。” 没什么花架子,宁臻和都能听出她话语的诚挚。 她忍不住会心一笑谦虚:“好久没打了,都手生了。” 晏仲蘅看着她的笑意,心里头的不舒服愈发浓重。 四人下了场,薛吟快步迎上:“臻和,你真是太厉害了。” 晏仲蘅则越过几人,径直走向后面的帐子去换衣,赵青玄瞧着他:“唉,你不打了?” 众人没想到的是因一场马球宁臻和夺得了誉王妃的青眼,在席上仍亲热的拉着她说话,薛吟瞧见了誉王妃头上有一朵牡丹样式的发簪忍不住说:“王妃,您这牡丹花好生传神精致。” 誉王妃摸了摸发簪:“这可不是什么牡丹,这是绒花发簪,用丝线做成了鲜花的样式,如今皇室内正兴,只是这绒花多在江南那边,每年特定的时候上贡。” “难怪这等稀罕物我在京城未曾见过。”薛吟感叹,瞧着心痒。 宁臻和却盯着那绒花出了神,江南,她若是能学到这技法,岂不是能做京城第一位绒花铺子。 回府的路上,她一直思绪游离,若是只有江南才有那她怎么才能去了江南呢?眼下晏仲蘅不与她和离,岂不是阻碍了她的路子。 晏仲蘅坐在马车一侧,斜眼瞧她,却只能看见她的后脑。 “我竟不知你会马球,怎么你从未与我说过。”他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显得温和。 宁臻和轻嗤,她也是刚知道晏仲蘅居然连她会打马球都不知道。 “爷政务繁忙,自是没心思关注旁的。” 她的脸色还有些红,晏仲蘅忍不住视线下移,落在她的红唇上,饱满莹润,他无端回忆起那夜令人尴尬的吻,彼时他只觉无所适从,全无亲近意味。 她的疏离表现的很明显,晏仲蘅就是再忽视也感觉的出来。 但眼下,他有心亲近,想拉近夫妻的关系,缓和多年的隔阂,也想力挽狂澜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关系,便大掌落在她手背上,轻轻攥住。 宁臻和下意识挣开,二人均是一愣。 恰好马车已行到府前,宁臻和勉强笑笑:“到了,走吧。” 晏仲蘅只得收回手,率先下了马车,后不容她躲闪,握着她的手腕扶着下了马车。 宁臻和挣脱不得,便任由他去,只是心里觉得古怪,也适应不了这等亲近。 她盼着他赶紧走,好做自己的事。 只是晏仲蘅并不如她所愿,跟着她回了清月居,率先对周妈妈吩咐:“今日打了许久的马球,备水,我要与夫人沐浴。” “是。”周妈妈领着惊蛰前去准备。 宁臻和没再管他:“爷,您自个儿先沐浴,我刚想起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她特意随晏仲蘅回来便是怕他跟着自己,问东问西。 晏仲蘅虽觉无奈,但还是应了声。 她又套了马车往城内最大的书肆去,想去寻寻有没有关于绒花古籍一类的书。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她寻到了,只是古籍内的记载只是绒花成品的介绍,并无更仔细的技法记录,宁臻和利索给了钱,带着书回了府。 回去后晏仲蘅还在盥洗室沐浴,她把古籍藏了起来,周妈妈又端了坐胎药来:“少夫人,趁热喝。” 那散发着苦涩的药汁,她闻了便想作呕,但她仍然面不改色:“知道了,下去罢。” 待周妈妈离开后,宁臻和等药汁放凉了,随后端着药汁走到床边的盆栽旁,一碗都倒了进去,这一幕恰好落入晏仲蘅的眼中。 他方洗漱完出来便见妻子偷偷摸摸把药倒了,只觉得奇怪,但是他没有声张,神色自如的出来。 趁着宁臻和进去沐浴,他把从州召了进去:“查查少夫人喝的什么药。” 从州领了命。 夜晚,二人熄灯安置,宁臻和无意对上他的视线,原本懒怠的神色微微警惕,晏仲蘅眸色深深,犹如寒潭漩涡,仿佛想要吸引人沉溺。 “今日打了一日马球,有些累了,尽快睡罢。”她干巴巴的说,身躯往另一侧挪了挪,意思不言而喻。 “又不用你 出力。“晏仲蘅罕见的浑说了一句,惊的她恼怒羞愤。 “夫人今日当真巾帼不让须眉,马上风姿卓然,不少人都拜倒在夫人石榴裙下。”他平躺着,语气没什么起伏道。 宁臻和则昏昏欲睡,含糊嗯了声,糊涂的神色还想,他今日抽风了?竟有与他夜谈的架势,趁早睡吧。 “夫人觉得今日那一场马球打的如何?”低沉的嗓音烦扰着宁臻和的耳膜。 “什么意思?”宁臻和忍不住问。 “你觉得誉王妃和薛吟谁更厉害?” 虽不知道他是何意,但她还是说:“自然是誉王妃,王妃才是巾帼不让须眉,阿吟略逊一筹。” “那你觉得傅将军如何?” 宁臻和顿了顿:“傅将军英姿勃发,势如破竹,也很厉害。” 晏仲蘅眉眼淡淡,把脖颈下的枕头抽了出来,侧身揽着她的腰身微微抬起。 “你做什么?”宁臻和本来都要睡着了,结果被他揽住了腰身,烦躁的转身背对。 晏仲蘅没有吭声,却如昨晚一般行事。 他似是有些失控,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以往的晏仲蘅是温和的,虽力道劲锐,但也不至于让她很累。 但近来她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事后,他抚开她的鬓发,瞧着她艳丽惊人的神色,眸中生了些异样,迟疑俯身。 宁臻和闭着眼平复心情,只觉颊上蜻蜓点水落下一吻,她诧异睁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吻很生硬,可以窥见吻之人并不熟练,晏仲蘅还想再试试,便又俯身,宁臻和却别开了脸,让他的吻落了空。 他心头陡然一沉,闷涨感弥漫开来。 晏仲蘅亦发觉,她以前一定是朝着他睡的,哪怕他不喜她触碰,也是一副依赖的模样。 而今,只是背对他,只有晚上睡着后才会忍不住翻过身。 晏仲蘅亦有傲骨,受不住这般三番四次的被拒,他敛尽利色,脸色不大好看地背过身去,呼吸渐渐变缓。 翌日,他照例早起去上朝,周妈妈按时又端来一碗药,宁臻和蹙眉:“昨晚不是喝了,怎么还要喝,撤了吧。” “这是晏老夫人给您的药,得一日两次,除了坐胎还有调理身子的作用,你就忍忍,喝了罢。” 宁臻和捏着鼻子:“不喝。” 周妈妈拗不过她,嘀嘀咕咕的说那晚上再喝罢。 而从州把周妈妈倒掉的药渣偷了去,查到了药的成分,并在驾车回府的路上告知了自己主子。 “那药属下查了,寻常补药罢了,有坐胎的作用,估计是少夫人为了子嗣问题烦扰,私下里抓了药吃。”他说完,马车内许久未有动静。 而晏仲蘅死死捏着掌心,气性冲翻了理智。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她打算离开 宁臻和瞧了一上午古籍,只是没有实物细看,她便去街上的铺子想四处看看,有没有绒花,只是寻了几家铺子都只是些粗糙,没有那日誉王妃带的精致。 她不好贸然打扰誉王妃,便去寻了薛吟说起此事,薛吟一听便要把引荐的事包揽在身上,说若是有了消息便立刻通知她。 宁臻和再三道谢后回了府,恰好遇上了崔家人热热闹闹的回来了,与崔家姐妹和晏云缨以及江月柳四人狭路相逢。 “表嫂。”崔家姐妹朝着她福了福身子,晏云缨不喜她,但碍于哥哥,还是草草福了福身子。 宁臻和没有跟他们多说,晏云缨撇了撇嘴:“瞧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儿,木讷的要命,江姐姐,你何时进门啊,我都快等不及了。” 崔嬛听着晏云缨嘴上没把门的话,皱起了眉头:“缨妹,此话怎可乱讲。” “我怎么乱讲了,这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我哥哥不过是看在五年夫妻的份儿上才给她体面,实则与她关系并不好,宁家攀附权贵,才叫她嫁过来的,结果呢,害的晏家遭人耻笑。” 晏云缨如今还未及笄,算是个心性不熟的小姑娘,而崔嬛是长女,一听晏云缨这种话蹙眉摇头,这怎可是好人家姐儿说出来的话。 宁氏再怎么样也是主母,晏云缨这副模样传出去免不得叫人说高门大家苛待媳妇,于她自己也声誉不佳。 她无意与晏云缨深交,随意寻了个借口便和崔妙离开了。 江氏跟在晏云缨身后,突然说:“表哥与她关系不好?怪道如此。” 晏云缨束起了耳朵:“江姐姐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大事,姨母寿宴那日,我在偏厅休息,听到表嫂与赵家少夫人调笑,说……”她咬着唇,似难以启齿。 “说什么了?”晏云缨急得不行。 江月柳把那日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晏云缨听。 “她竟如此朝三暮四,且看我把此事告诉哥哥和母亲。”晏云缨气的要命,江月柳则劝她,“只有两句话实在立不住脚,还是得寻到切实的证据。” “对,她如此这般,定会与那傅将军私会。” 晚上,晏仲蘅回了院子,刚进屋,便见妻子坐在窗边捧着书看得认真,旁边的花几上放着一碗药,还冒着热气。 晏仲蘅忍不住看向旁边的盆栽,经过妻子多日浇灌,已经隐隐枯萎。 “药都快凉了,怎么不趁热喝。”宁臻和正看得专心,晏仲蘅冷不丁打断了她。 她抬起头,随意道:“热药苦。” 晏仲蘅想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喝坐胎药,但是又想也许昨夜是巧合呢,他今夜便想瞧瞧,妻子当着他的面儿会怎么样。 他便也换了衣服坐在书案后,拿了本书瞧。 夜已深,宁臻和看得眼睛累了,却神思活络,江南既是绒花繁荣之地,必定会有很多老手艺人,她想远下江南亲去拜访。 有了这等计划,她心思便坚定了。 她放好书揉了揉肩膀,抬头便见晏仲蘅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宁臻和顺势问,“爷,您回来了,今日案情可有进展,长顾他可还好?” 到底是自己弟弟,说不担忧是假的。 “还在审理中,若是能找到田庄的农户管事,查明他为安国公府的契奴,拿到口供,或许能翻盘,但也只是能为长顾洗清逃税的罪责,免于一死,但他仍有从犯的罪名。” 宁臻和默了默,心头的涩然如鲠在喉。 晏仲蘅瞧她这副模样,心头不免一软:“不必太过担心,时日还长,他总会出来的。” 宁臻和硬挤出个笑容,点了点头。 又等了一会儿,宁臻和看外头天色不早了,迟疑看了他眼,还是张口:“爷不早些沐浴吗?” “不急。”他头也没抬。 宁臻和则坐立不安,她还想趁着他去洗漱把药偷偷倒掉,这样也不必听周妈妈念叨了。 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见他还是没动静,索性豁出去了,唤了周妈妈进来备水,她要沐浴。 周妈妈一进屋便瞧见了那碗放凉的药:“哎呀少夫人,这药都放凉了怎的还不喝,我去给您热热,您沐浴完可得喝了。” 宁臻和嗯了一声,转身进了盥洗室。 待沐浴后那碗药又重新放到了花几上,热气蒸腾,宁臻和没说什么,走到床边重新拿起古籍倚着看。 眼见那碗药仍然没动,热气一点点散去,宁臻和垂下眼睫,一动不动。 晏仲蘅淡淡提了一句:“药快凉了,还不喝吗?冷药伤脾胃。” 宁臻和瞧了一眼:“苦的慌。” 已经到了不得不睡的时辰了,宁臻和仍不动如山,晏仲蘅起身进唤水进屋,他进盥洗室时隐隐听到外面周妈妈的抱怨声,但是宁臻和说什么他没听到。 迅速洗完他出来后,视线扫了过去,那药碗已经空了,而宁臻和正在踮着脚放书。 晏仲蘅走到窗边,那盆栽的土壤果然有些湿润,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药味儿传来。 方才那碗药她果真倒了。 “爷,怎么了?”宁臻和看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窗子没关稳。”他伸手把缝隙合住,神情自若回身,宁臻和没有怀疑,准备去熄灯。 “子嗣之事,你是怎么想的?”晏仲蘅罕见的反过来问她。 宁臻和顿了顿,觉得他问出这话有些好笑, 不都是向来他不想生就不想生,他想生了便命令吗? 现在才问她的意见,怕也是走个流程听听算了。 “顺其自然吧。”她说的很含糊,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按照他的性子,若是说了自己不想,还不知道有什么大道理等着她。 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晏仲蘅默了默:“子嗣是用来傍身的,你身子也调理的差不多了,你有个子嗣也能摆脱旁人的闲言碎语。” 宁臻和听在耳朵里觉得很干巴,也很好笑:“那如此说来,爷是全然为我考虑了,那我谢谢爷了。 晏仲蘅迟疑一瞬,总觉得她话刺人的很,微微有些不满,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得如此。 只是她这般态度,难不成还是与他存了和离的心? 可他也解释过了,是为了她着想,至于别的,他会给补偿。 “我累了。”宁臻和似乎没有再与他说话的意思,懒懒怠怠的上了床,“今儿个我身子不适,无法行那事。” 说完便躺下背对着他睡了。 宁臻和满眼漠然。 他倒是考虑上自己了,何必呢,嘴里一套心里一套,什么傍身,都是假话罢了,不都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她被指手画脚了五年,他不理会,只是刀子扎自己身上,急了罢了。 她淡淡轻嗤,不再理会,安心睡去。 晏仲蘅看着她的背影,竟生出一丝拿她没办法的感觉,她有脾气了,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抗拒和他说话,他亦不知她心里想什么。 …… 因着长顾一事,长渊递了两次信儿她都没见,第三次时她见了他,二人在市集的酒楼里,长渊见了她立刻起身:“阿姐,你救救二哥。” “不必担心,晏仲蘅说了,不是他的罪名他不会背,也不会死。” 宁长渊拧起了眉头:“只是这样怎么行,难道就让他在牢中待着吗?二哥会前途尽毁的,你求求姐夫,姐夫一定不会不管的。” “他已经毁了,从他执意要与安国公府的人纠缠时,我不是没劝过。”宁臻和不厌其烦的解释。 “待此案了,我就要去江南一段时间。” 宁长渊愕然:“阿姐,你去江南做什么?” “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宁臻和没有过多解释,“我只能保他不死,其他的,我只是个妇道人家,真的做不了什么,晏仲蘅亦不会为了我去做他底线之外的事,这太强人所难了。” 与宁长渊道别后收到了薛吟的信儿,说她已经同誉王妃说明了她的意思,誉王妃表示很愿意邀她来瞧。 既如此,宁臻和没再犹豫,直接叫人递了拜访的帖子,出门去。 她到了誉王府说明了来意,侍卫通报管家,再由管家领着她入内,穿过重重月洞门,宁臻和低着头,谨慎的没有四处观看。 誉王妃正在池边喂鱼,见她来了,笑意盈盈朝她招了招手:“宁夫人。” “见过王妃。”宁臻和福了福身子。 “不瞒你说,那日马球后你倒是颠覆了我的印象,京中都说晏参政的夫人木讷怯懦,平平无奇,如今一看分明是个妙人儿,日后多多切磋。” 誉王妃是个马球迷,年轻时与誉王上过战场,而今年岁大了,唯一能上马酣战的时候也就是马球,京中女子擅马球者寥寥,男子打起来又都畏畏缩缩,生怕惹怒了她似的。 她就不喜欢这样,不爽利。 宁臻和亦笑应:“是,王妃技术纯熟,与王妃切磋,亦能使妾进步。” “听闻你想瞧我那绒花簪子?” 宁臻和点头:“是,我想瞧瞧贡品是什么样儿的。”届时就算去了江南,也不一定能见着贡品,不如趁着在京时好好瞧瞧。 “随我来。” 宁臻和便随王妃去了后院儿,誉王妃随意与她唠家常:“边境满溢频频来犯,那傅将军正在府上与王爷商议,那老头子,还想撑着身板儿领军出征,也不瞧瞧他那把老骨头撑不撑的住。” 傅泽也在?宁臻和愣了愣:“王爷意气风发,马球场上比之将军也不为过。” 誉王妃呵呵一笑:“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 二人穿过花园,远处两道身影,遥遥相隔,誉王妃大声喊叫,引得了二人的注意。 誉王和傅泽便往这边而来。 晏仲蘅下值回府后,发觉清月居没了往常在那儿看书的身影,便问:“夫人呢?” 周妈妈:“夫人去誉王府了。” “去誉王府做什么?”晏仲蘅倒是好奇了。 “奴婢也不知,只知道是见誉王妃去了。” 晏仲蘅颔首:“那我去接她回府。” 周妈妈面上一喜,自然乐的见姑爷关心自家夫人,最好赶紧隔阂消除。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她竟收了傅泽的赠礼…… 誉王走路如风,几步来当着二人的面儿揽住了王妃:“你快来瞧瞧,我方才正打算与小傅将军切磋射艺,他说他得了把好弓,比我那把弓还好。” 誉王妃推开了他:“与你说过多少次了,注意些言行举止,二位见谅,他就是个大老粗。” 宁臻和淡淡笑了笑,倒是羡慕二人的情感,无意间与傅泽对上了视线,浅淡的茶色瞳仁中盛了浅浅的笑意,叫她愣了愣。 她敛起神色,微微颔首。 傅泽亦回以颔首。 “哪有空瞧你射艺,我与宁夫人有要事,一边儿去。”誉王妃嗔道。 王妃年逾三十五,面容珠圆玉润,身上少了丝端庄,却总觉得她利落豪爽,哪怕是娇嗔,亦是自然又可爱。 可见被誉王宠的很好。 “好好好,王妃的事重要,那便办完事再来瞧。” 与誉王道别后誉王妃带着她进了王府库房:“瞧,这都是,这是前年求猎时夫君为我赢下的头面,余下都是年节与军功的赏赐。” 宁臻和微微弯腰,逼真的花卉仿佛沁了淡淡的香气当真随着一股风拂来,御赐之物果真是万里挑一,精细复杂,誉王妃好奇问:“我听薛吟说你想做这绒花的手艺?” “是,只是有个粗略的心思,还未成气候。” “可绒花技艺时兴江南,距京城千里之远,你要如何……”誉王妃问,她倒是欣赏宁臻和敢想的性子,但并不觉得宁臻和真的能落实。 江南与京城,不是十里,也不是百里,而是千里之远,虽说如今开春,但到了江南也就入夏了,更别说她一个困于后宅的妇道人家。 “那就去江南。”宁臻和淡淡道。 誉王妃只是笑而不语,没当回事:“仲雪可知此事?若是他不同意你该如何?”出行需要路引,但凡她夫君不同意,同官府打了招呼,她便永远无法拿到路引。 宁臻和还没打算说,眼下时机还不成熟,晏仲蘅一心拉着她诞育子嗣,她着实厌烦,待长顾无事她便提。 若他不愿,趁机和离,二人也好过各自耽误。 “我会和他好好商议。” 瞧完头面,二人一路行去了骑射场,誉王府为方便平时切磋锻炼,特意开辟了一处马场,眼下誉王与傅泽正各自站在两侧做准备。 在她们不在的间隙里,旁边聚了几位姑娘。 “县主。”宁臻和福了福身子,康宁县主是誉王夫妇唯一的女儿,王妃老来得女,二人宠女如命,康宁县主身边站了几位熟人,丞相家的姑娘赵青如,以及她的小姑子晏云缨,就连江月柳也不知何时混了进来。 康宁县主团扇遮头顾不得理她,一脸少女怀春的踮着脚在瞧傅泽。 弓弦沉重,须得臂力惊人方可拉开,誉王的弓乃是多年前圣上御赐,弓长约四尺,拉开时誉王臂膀肌群发力,可怖的力量爆发,弓箭摧枯拉朽般冲破靶子,深深扎在后面的树上。 傅泽神色未变:“王爷意气风发不减当年,臣佩服。” 誉王妃看的心 痒难耐,好战的心被激起:“宁夫人,我们也去试试。” 宁臻和赶紧说:“还是算了臣妇于射艺一窍不通。” 誉王妃不甚在意:“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我教你。”誉王妃大话倒是说的快,“你马球打得不错,射艺不会难到哪里去。” 宁臻和推脱不下,便硬着头皮与誉王妃下了场。 誉王正与傅泽一箭接着一箭,沉重的弓弦发出翁鸣声,靠近了震得宁臻和耳膜都发麻,誉王妃叫人把她的弓弦拿了上来,顺便为宁臻和挑了把她年少时用的弓。 宁臻和接过,试探拨弄了一下,又用力拉开,她力气不算大,哪怕是轻便的弓弦亦是很艰难。 手臂上的酸痛逐渐漫了开。 “再换把更轻便些的罢。”突然耳侧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宁臻和手腕一松,弓弦恢复如初,转头对上了傅泽的视线。 “王妃年少亦比宁夫人更擅射艺。”傅泽解释。 “瞧我,大意了。”誉王妃一脸歉意,“只是这是我最轻便的弓了,看来宁夫人是无法同我们一起了。” 宁臻和巴不得不必射艺,只是傅泽突然说:“今日外出时恰好为小妹选了把弓,想来适合夫人,不如夫人试试?射艺关键时候亦能保身。” 原本宁臻和存了退意,但却被他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意外呢。 傅泽叫人呈上了那把弓,宁臻和试了试,果真轻便,便转头对傅泽抿出了一个笑意,“多谢。” 傅泽被那笑意晃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誉王妃一沾弓,便停不下来了,和誉王非得分个高下,宁臻和被晾在一边,也不觉尴尬。 “弓弦搭手,你看我。”傅泽突然对她说,然后抬手示意,宁臻和便跟着他学。 只是自己还是有些笨拙,傅泽便离她近了些,但还是保持在恰到好处的距离指点。 “放手。” 宁臻和应声放手,弓箭竟歪歪斜斜的射中了靶子,虽然是最外圈。 “宁夫人第一次便如此厉害了。”傅泽真心实意夸赞,宁臻和忍不住笑意大了些,鬓角的发丝吹拂脸颊,白皙的脸蛋上浮起了胭脂般的红润。 宁臻和确实一点即通,后面越来越顺手,傅泽赞叹的话是层出不穷,誉王妃有了空闲过来了瞧时已经发觉宁臻和有模有样了。 “当真是不错。” 到最后,她畅快淋漓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弓箭,不得不承认,她搭箭时全神贯注的心情叫她浑身都热血沸腾,只是手臂已经泛起了阵阵疼痛,再拉下去怕是动都动不得了。 她把弓递还给傅泽。 “这弓,夫人留着罢,有空也可以多练习。”傅泽却说。 “这怎么可以,这是将军为令妹挑选的弓,我怎好夺人所爱。”宁臻和赶紧推拒。 “好弓配好手,舍妹不过八岁,距离拿弓还有很多年,只不过临近她生辰,我却不懂女儿家心思,只好挑了一把弓,这样罢,作为交换,还望夫人能为傅某解决这挑选生辰礼这一大事。” 傅泽说的不好意思,宁臻和便也没再推拒:“送便算了,傅将军只管告诉我多少银钱,我买就是了,当然,忙我亦会帮。” 银钱通明也是为了堵旁人的嘴,傅泽自然不会说什么:“好。” 如此,宁臻和便抱着弓转身低声叮嘱惊蛰晚些把银钱送到将军府。 县主皱眉看着宁臻和抱着弓站在傅泽身旁攀谈,江月柳有意无意感叹:“傅将军当真舍得割爱,瞧着倒像是把那弓赠予了表嫂。” “那还真是暴殄天物,宁氏沉于后宅五年,哪有那般雅趣,倒还不如赠予县主。”晏云缨应和道。 从州驱使马匹停在誉王府,说明来意后管家便说:“夫人正与王妃同在马场,今儿个傅将军上门与王爷商议边境之事,恰好来了兴趣比试射艺,县主又纠集贵女们开办雅集,这不热热闹闹的都在一起呢,令妹也在。”管家笑呵呵道。 晏仲蘅却敏锐捕捉到了重要字眼,傅泽也在。 怎么偏偏这么巧,他倏然沉下了脸色,脚步也快了几分。 行至马场,心中不好的预感成了真,远处碧色身影怀中抱着一把弓正仰头同身旁靛蓝色的身影说话,侧脸被扬起的鬓发轻轻骚弄。 晏仲蘅眼睁睁的看着她抿出了一个笑意,眼尾下若隐若现一处笑痕,给她明艳的容色增添了一份俏皮。 他从未见过她笑得这般开心,偏生头一次见还是对着旁的男子,这个男子还是她已经承认过心悦的人。 所以她那日的话不是打趣调笑。意识到这一点,他霎时怒色浮面。 管家禀报了誉王夫妇,誉王同他招手:“仲雪,你来的正好。” 晏仲蘅走到了誉王身边:“王爷。” “方才我与玉之打了个平手,不如你们两比比看,那日马球赛上我瞧着倒是不分伯仲,不知这射艺如何。” 誉王妃添了把火:“开什么玩笑,仲雪是文臣,怎可与武将比。” “射艺亦是君子留六艺其中之一,下官献丑了。”晏仲蘅神色淡淡道。 “好好好,不过,只是单一的比太过无聊,我们不不仅要比准头,还要比速度。”说完便叫人在那树下吊了一颗铜钱。 “谁先射中那铜钱便是谁赢。” “二位,搭箭罢,以铃声为准。” 晏仲蘅一袭水墨色圆领长袍,仪秀端方,身姿挺拔,他拿起了誉王的弓,稳稳地拉开,随即侍卫上前给二人递上不同标记的箭。 傅泽亦拉弓搭箭。 “慢着,还有劳宁夫人去那树下瞧着,看谁先射中。”誉王妃突然道。 宁臻和闻言道:“是。” 便把弓递给惊蛰,独自去了那树下,站在苹果旁,点了点头。 誉王摸了摸胡子:“准备。” 二人同时蓄力,手臂绷紧,锐利的视线凝着百步外的那一点色,节骨分明的手背上满是青筋暴起。 随着铃铛摇晃声响起,二人同时松手,利箭破空而出,锐劲气道划破虚空,渐渐往一处而去。 宁臻和也忍不住绷紧了神色,生怕瞧不清。 其中一只长箭从后端劈开了前端的箭,冲着那铜心去,铜钱啥时被套在箭在扎入树中。 宁臻和瞧了眼:“是蓝箭。” 蓝箭是傅泽,而另外一支箭虽被劈成了两半却同时扎入蓝箭两侧,可见力道深厚。 誉王哈哈一笑:“仲雪,你输了。” 晏仲蘅淡淡一笑:“傅将军厉害,晏某佩服。” 傅泽:“承让。” “时辰不早了,下官与内人便先行一步。”晏仲蘅看向宁臻和,“走罢。” 宁臻和神色淡了些,朝着三人福了福身子:“臻和先行一步。”誉王夫妇不在意摆摆手,“去吧去吧。” 偏生傅泽拱手:“宁夫人,拜托了。” 晏仲蘅尽量忽视那股不悦,揽了揽妻子的肩膀,忽视了她轻微的挣扎。 二人走到府门前,宁臻和突然退了一步:“我乘了马车来,便不与爷一道儿了。”说完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晏仲蘅吞下了不悦,忍气吞声的独自上了马车。 只是晏云缨与江月柳也跳了上来,晏云缨气冲冲:“哥,你可知方才那宁……嫂子怀中的东西是什么?” 晏仲蘅不言不语的瞧着她,晏云缨虽头皮发麻,但仍说:“那是傅将军赠予她的弓。” 他忍不住蜷了蜷手心,却仍云淡风轻:“然后?” “堂堂宗妇竟私收外男东西,哥哥,你不觉得她可疑吗?” 晏仲蘅正烦躁,偏生晏云缨没个眼色非得捅他的心窝肺管子。 “所以你是想说她私通外男?”晏仲蘅冷眼斥道。 晏云缨一噎,磕磕巴巴:“嗯……对、对吧。”她说对了,怎么哥哥好像要对她发火的样子。 “证据呢?就那把弓?”晏仲蘅倒是克制住没有发火。 “自然、自然还有别的。”晏云缨鼓起勇气道,“江姐姐在母亲寿宴那日听到她在偏厅与薛夫人口出狂言,而且我的下人发觉那周妈妈外出抓药出了那坐胎药,还抓了别的药,我打听了一番竟是活血化瘀之药。” “一般妇人用活血化瘀之药很是少见,坐胎药有稳固妇体之用,温和滋补,可惜那大夫是个嘴巴严的,怎么旁敲侧击也不说,我便寻了旁的大夫问,这两者一起用,既活血又固血,只有一种可能,嫂子近来也许小产过一个胎儿。” 晏 仲蘅闻言瞳孔骤然紧缩,脸色瞬间如冬雪沉寒,他几乎下意识便否认:“绝对不可能。” 那安胎药她连碰都不愿碰,绝无可能是这种情况。 晏云缨见他脸色可怖,登时噤声,但仍然干巴巴道:“那……那是为什么吃药嘛。” 晏仲蘅深吸一口气,扫了眼默不作声的江月柳,警告晏云缨:“与你无关,此事你若敢随意对母亲乱说,我定用家法的板子在你嘴上赏二十下。” 晏云缨委屈的撇了撇嘴:“哦。” 下了马车后,宁臻和敏锐察觉气氛不太好,晏仲蘅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晏云缨宛若鹌鹑跟在他身后,恨恨瞪了她眼。 宁臻和莫名其妙,只觉得她无语又幼稚,干脆抱着弓回了清月居,先是点了几十两银子叫惊蛰送去将军府,后坐在窗边爱惜地擦着弓。 晏仲蘅进屋便是瞧见了这样一副景象。 心中更是郁气深深,搅得他烦躁难忍,他恨不得问个明白,但疑窦那般多,他竟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宁臻和见他回来了,便想把弓放起,她寻了个箱笼,把弓放到了里面。 “从何处得来的弓?” 宁臻和淡淡敷衍:“瞧见喜欢,买的。” 还在说谎。 “你若喜欢,我的库房有御赐的弓。”晏仲蘅心平气和道。 “爷那弓太沉,这个适合我。” 干脆到不见一丝委婉,甚至都不愿面对他,晏仲蘅眸色沉沉:“是因为这弓是傅泽所赠?” 宁臻和讶异回身,旋即想到应当是晏云缨说的,便点了点头。 “谈不上赠。”宁臻和不愿同他解释太多,她自认她的事没有必要与晏仲蘅汇报的事无巨细,她又不是他下属。 “私收外男之物,于礼不合,还了罢。”他轻飘飘一句,让宁臻和很无语。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觉得他是什么吃醋,占有欲作祟,充其量就是觉得她身为一个宗妇,合该循规蹈矩,法礼之外的一切行径都不许做。 “我说了,这是我买来的,傅将军不过是牵线的,银子我都付了,爷别这么敏感。”她淡淡道。 他平静,她亦问心无愧,自然也不能跳起来自证清白。 晏仲蘅早知她如今不同于以往,性情大变,令他捉摸不透,但听到她这般说还是噎住了,随后生生气笑了。 他敏感?竟成了他敏感。 晏仲蘅步步紧逼,居高临下,他扫过她腰身,虽知道自己并无证据证明她就是与那傅泽有情,但只是想一想便令他烦躁。 宁臻和眉头拧了起来,并不想与他对峙这种无关紧要只事,便想退开,谁知晏仲蘅拦住了她,脸庞逼近,骤然间她鼻腔中满是晏仲蘅冷淡的香气。 令她浑身不适。 曾经满目乖顺柔情的妻子现在被倔强冷漠覆盖,变得都快他不认识了一般。 晏仲蘅视线落在她的唇上,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气息缓缓逼近。 宁臻和瞪圆了眼,像是受惊了的兔儿,下意识转头,躲过了他的吻。 晏仲蘅被拒,只是顿了顿,滞涩问:“你为何叫周妈妈去药铺抓活血化瘀的药?” 莫非是为了避子?他只可能想到这一点。 坐胎药为了掩人耳目,只敢偷偷在屋内倒掉,实则是要喝避子汤。 “你跟踪我?”宁臻和不悦道。 “没有,巧合,我关心你。” 宁臻和懒得同他纠缠,他自己听听信不信。 “月事不畅。”她也胡乱扯谎。 “那我现在请太医为你诊治。”他面不改色道。 “爷究竟要做什么。”宁臻和忍不住了,今日是当真是不顺,一回来就被找茬。 不过是买了把弓,至于这样? 晏仲蘅只是凝视着她,目光格外有压迫感,宁臻和冷笑,既然这么想知道:“爷这么关心我,不妨问问您的好妹妹?当初为何下那么大的狠手把我推到墙上撞得我脑中有了瘀血。”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原来她失忆了 正厅 晏府内,丫鬟婆子林立,晏云缨胆战心惊的坐在下首,头也不敢抬,晏仲蘅的面孔隐没在阴影中,单手撑着额头不知心思所想。 宁臻和神色淡淡,一脸置身事外,崔氏姗姗来迟,一脸困意躁气:“有什么事情非得大晚上说,明日说就不成了是吧。” 而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三房的人,三老爷以及三房夫人,搞这么大阵仗崔氏更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了?蘅哥儿,今夜是有什么事宣布?”三房老爷问,二房三房虽分家,但就隔着一堵墙,通了月洞门,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互相商议。 厅内气氛凝滞,晏仲蘅没有说话,从州很快进了厅:“主子,人带到了。” 从州把那位一直给宁臻和诊治的大夫带了过来,晏云缨一瞧登时坐不住了,不明白他哥哥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当众休妻? 意识到这一点,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但是隐隐又觉得不对劲,宁臻和神色无波无澜,还真不像心虚的模样。 “这是何人?”崔氏问。 晏仲蘅抬起了头,神色意味不明:“你便是一直给少夫人私下看病抓药的大夫?” 梁大夫拱手:“是。” “我且问你,少夫人看的什么病,抓得什么药?”晏仲蘅没有回应崔氏,只是沉声问。 梁大夫赶紧道:“小人不敢隐瞒,少夫人是脑中受到撞击,以至脑中有血块,形成压迫,导致记忆错乱,所以一直在吃活血化瘀的药。” 崔氏和晏云登时脸色一变,三房夫妇面面相觑,所以先前蘅哥儿媳妇撞得竟这般严重? 记忆错乱?晏仲蘅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竟这么久来从未发现,她亦从始至终都在隐瞒自己。 为什么?连这样涉及到性命的事也不说。 他脸色难看到极点,三房的人也隐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识趣的没有开口说话,若单单只是撞到脑袋还不至于这般兴师动众。 崔氏和晏云缨的喘气骤然急促了些。 “母亲,你也知道此事?”晏仲蘅视线落在了崔氏身上,崔氏看了眼宁臻和,笑意勉强,“知道,但我不知她有这么严重,大夫说她当时没事。” “那母亲知道是二妹推了臻和?”晏仲蘅语气重了几分,饶是三房夫妇亦吃了一惊。 他们虽知晓二嫂不怎么待见蘅哥儿媳妇,只是这等纵容自己女儿伤人之事,竟能昧心隐瞒,当做从未发生过。 “二嫂,当真有此事?”三房老爷问。 崔氏挂不住脸,一阵青白交加:“我……缨儿她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不得蘅哥儿媳妇对我不敬,才一时做了错事事后我亦斥责了她,她已经知错了,缨儿年岁小,又从小与我相依为命,难免护母。” 她低了声音,三言两语竟是把所有错儿都推到了宁臻和身上,宁臻和闻言冷笑。 三房老爷脸色迟疑:“云缨,是这样的吗?” 晏云缨赶紧说:“当真如此,母亲因她多年无所出想给哥哥纳妾,哥哥也是同意的,她有什么资格不同意,竟还同母亲顶撞,我一时生气,没有过脑子便……” 晏仲蘅气笑了:“所以这便是你隐瞒的理由?事发至今,你可有过一丝悔悟之心?你没有,不但如此,你事事瞧她不顺眼,来人,开祠堂,传家法。” 三房老爷犹豫一番没说什么,崔氏则惊诧:“你……” 晏仲蘅要做什么,没人敢置喙,晏云缨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哭着伸出手,从州拿着板子一下一下狠狠打在她的掌心。 五十个手板,一只手承受不住那便两只手,晏仲蘅负手而立,冷眼看着,晏云缨痛到受不了:“嫂嫂,我错了,我不敢了。” 她很聪明,知道这时候求晏仲蘅没有用,而宁臻和素来心软。 崔氏捂着嘴看向宁臻和,但宁臻和没说话,亦是面色冷淡,直到五十板子打完,晏云缨痛到打滚儿,双手肿得泛起了血丝。 “自今日起,去广福寺清修半年,不得 踏出寺门一步。“晏仲蘅淡淡撂下话,崔氏却极力阻拦,“不行,她是你妹妹,马上便要及笄议亲,你怎可这般狠心。” “便是妹妹,我才这般,她都要及笄,竟还有如此恶习,若不吃苦头反省,将来嫁出了门,迟早会被耻笑,母亲若为她好,便放了她去。” 说完他侧头对宁臻和道:“走吧,回院子。” 宁臻和从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她亦不会因晏仲蘅为她出头撑腰便感天动地。 二人回到院子后,屋内立着另一道陌生的身影,见晏仲蘅回来攻守:“晏大人。” “刘院正,劳烦了。” “这位是太医院的院正,特意为你来诊治。”晏仲蘅解释,宁臻和点了点头,坐下伸出了手。 刘院正为她把了脉,又行了针灸之法:“夫人原先身子骨不好,恢复的慢亦正常,只得两三日一次针灸且看后面如何,也可平时多带她回忆过往之事,以刺激记忆的恢复。” 宁臻和头顶扎满了针,晏仲蘅没有去做别的,安静陪在她身侧。 刘院正扎好针后便去外间写方子,晏仲蘅突然开口:“你记忆紊乱,还未告诉我,怎么紊乱?” 周妈妈抢先道:“少夫人一觉醒来便说如今是正德十年,以为自己没有嫁人,把这五年的日子全忘了。” 宁臻和接话:“是如此。” 晏仲蘅凝视她,那也就证明她完全忘了自己,忘了这五年的婚姻,所以她才会突然性情改变,与以前完全不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他眉头一松,语气也温和了不少:“那为何不早说。” 周妈妈又抢道:“是因为夫人不让我们说。” 晏仲蘅愣了愣,全然未想到会是这般,随即想到自己母亲为了偏袒妹妹,瞒了这么久,不让自己妻子告状也是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刘院正拔针时晏仲蘅瞧见妻子攥着的手忽然松开,便道:“可有什么东西能缓解针灸之痛?” 宁臻和倒是有些意外。 “回大人,没有东西可缓解这针灸之痛,只能忍着,拔针后倒是可以稍稍热敷以缓解,不可太热也不可着冷。” 晏仲蘅便吩咐周妈妈:“备热水。” 宁臻和道:“不必了,这么点痛,受的住。” 晏仲蘅没有说话,待针拔过后热水也打来了,周妈妈本欲拿帕子浸水,结果晏仲蘅却主动接了过去,亲自拿帕子浸水拧干,敷在了她的后颈处。 他注意到方才刘院正刺针时这儿她眉头拧了起来。 宁臻和不太自在,想接过帕子躲开他的手,却被晏仲蘅摁住:“别动。” 低沉的、不容置疑的一声,宁臻和顿了顿,决定把憋在心里的话说明白:“爷,你也已经知道我失忆,所以有些事我想与你商议一番。” 晏仲蘅头也不抬:“说罢。” “第一则,便是不要再行敦伦之事。”她说话时脸有些热,耳根不自觉泛起薄薄的红。 如今的她没有五年的记忆,与他就是个陌生人,晏仲蘅没有犹豫便点头:“好。” 既然不行敦伦,那子嗣定也是有不了了。 “那既然如此,子嗣的事也不知何时能圆爷的愿望,不如……” “不会纳妾,我知道你很介意我纳妾。”既然妻子很介意,他是应该顾及妻子想法,此事是他做错了,这么多年,她也苦。 宁臻和哑然,实则她是想提和离。 “在你恢复记忆前,我会与你正常相处,不必担心,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人,忘了感情没关系,我会陪你慢慢想起,慢慢回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达,宁臻和亦是心里微微一惊。 他这摆明了就是提醒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和离。 “那……子嗣。”她磕磕巴巴的问。 “不急,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年。”晏仲蘅轻声安抚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妻子失忆,待记忆恢复了便好了,他忍不住揽紧了妻子,竟生出了一种失而复得之感。 宁臻和怎么不急,她笑意勉强:“爷这话说的,您不纳妾岂不叫我落人口舌,说我蛊惑您、霸着您。” 她可是万万不愿自己名声毁掉的,自古女子多艰难,这事,难做的很。 “外头如今不正传着旁的谣言吗?你担心什么。”晏仲蘅竟能自如的开起自己的玩笑,宁臻和那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又来了。 她笑不出来了,晏仲蘅微微俯身,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温热的触感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宁臻和几乎一瞬便退了开。她想,和离一事既然晏仲蘅不松口,那便从旁人身上下手。 夜晚,二人相敬如宾的各自占了床的一边,宁臻和干脆说:“爷不如搬回青竹堂去?待我恢复记忆再搬回来。” 她先搪塞了他,到时候说不准已经和离了。 谁知,晏仲蘅竟摇头:“不必,就在这儿睡,日后我都在这儿睡,放心我说了不会碰你便不会碰。” 宁臻和深吸一口气不再强求。 晏仲蘅却温声问她可不可以一床被子,宁臻和再次婉拒了:“我睡相不太好,爷明日还要上朝,不太合适。” 见她如此,晏仲蘅没有再强求,二人熄了灯,宁臻和闭眼入睡时,他突然又说:“我知你心中有怨,我会尽力补偿你。” 宁臻和睁开了眼,神色没什么波澜。 “我没什么怨,爷多心了。”宁臻和平淡道,晏仲蘅心头一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安慰自己她生着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亦日,宁臻和被身旁的动静惊醒,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被子里,再转头就一看,自己的被子被踢到了床脚。 宁臻和:…… 晏仲蘅正在换衣,见她醒了,便勾了勾唇:“时辰还早,睡罢。” 他转身离开时余光瞥见没合好的箱笼里的弓,眉眼一凝,出了门对从州道:“去寻一张轻便的弓来。” 走了几步:“罢了,下值后我自去挑选。” 至于那弓,瞧着碍眼,什么时候给扔了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不敦伦的约定便不算数了…… 大早上的宁臻和刚起身周妈妈就进来通报说晏老夫人来了,说要见她。怕是昨日的事传到了这位姑母的耳朵里,今儿个便赶来了。 宁臻和穿戴好去了正厅见她,进了屋才发觉不只有晏老夫人在,崔氏哭红了眼睛,还在那儿抽泣,三房夫人在旁边轻声安慰,宁臻和微微福身:“姑母、婆母、叔母安好。” 晏老夫人招了招手:“快过来,出这么大事也不和我说。” 崔氏原是想请晏老夫人来做主,她虽是女流之辈,但晏太傅相当敬重这位长姐,在家中地位也颇高,是以,晏老夫人的话无人敢不听。 她看着老夫人举止,顿时心凉了半截。 “姑母,我没事。”宁臻和安慰晏老夫人,三房夫人打圆场:“此事阿缨已受到惩罚,今儿个便去了广福寺,只是小姑娘家家的,哪能受得了那苦。” 晏老夫人闻言冷笑了一声:“正是因为吃不了苦才要去吃,不若此等事传出去,岂不落下个谋害亲嫂的罪名,她日后可就毁了,当娘的拎不清,不加以规劝,还想着隐瞒。” 崔氏脸色涨红,嗫喏着说不出话。 晏老夫人到底不是崔氏的长辈,并不能真的行长辈之责呵斥,她放软了语气:“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这个家里的爷们儿只有蘅哥儿一人,蘅哥儿好,你们才能好。” 崔氏颇有些不服气,她怎么就不是为蘅哥儿好了,晏老夫人堵她:“得蘅哥儿觉得好,那才是真的好,你觉得好,那可不是好,莫做与蘅哥儿离心之事,把儿子越推越远。” 崔氏偃息旗鼓:“可……我舍不得 阿缨啊。” “有何舍不得,你时常去陪她不就得了,叫她好好在那儿清修,回头我去请了宫中的教养嬷嬷,亲去广福寺教养,对外也有个好名声。” 崔氏这才点了点头:“多谢长姐。” 若是得宫中的教养嬷嬷教习,日后不愁良缘。 平复了两方,晏老夫人便叹气:“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放不下娘家的小辈,过些时日我便要前往扬州,江南之地富庶,国公爷受皇命徙至扬州,日后回京不知道何时了。” 崔氏和三房夫人惊愕:“姑母您……” “我腿脚不好,京城的冬天太冷了,我的两个姑娘均嫁至江南望族,大姐儿在宫内位及贵妃,还生了皇子,母族得今上忌惮,无论是对殿下还是蘅哥儿都没好处,国公爷便干脆自请徙官。”晏老夫人神色拂过淡淡的温色。 扬州,宁臻和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晏老夫人离开时宁臻和追出了门:“姑母留步。”晏老夫人回神,“怎么了?丫头。” 宁臻和福身:“侄媳听闻江南最是养人,如今我身子不适,大病还未好,伺候不了爷,故而便想与姑母一同前去,且扬州那地,绒花技艺昌盛,侄媳一直想去见识见识。” 搭上晏老夫人的船,走的会更容易一些。 晏老夫人闻言诧异:“丫头,扬州距此地路途甚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再者蘅哥儿他……” “我会与夫君好好商议此事的。” 晏老夫人闻言点头:“你们小两口且自己商量着吧,我一路上多个人陪伴自然也是好的。” “多谢姑母,不知姑母欲何时启程。”宁臻和得了应承,露出了笑容。 “不急呢,国公爷还要与京城的同僚吃酒拜别,加上收拾东西,怎么着也得半个月,这两日天还寒着,走不了,你且慢慢来。” …… 大理寺 应晏仲蘅的令去寻安国公府上的身楔,在安国公书房的匣子内找到,最开始那里是一堆书信,险些被他的障眼法所骗。 刘户也抓到了,倒是费了一番力气,他藏身在一处酒楼后厨当劈柴的,整日头也不抬,不大能引起注意。 幸而巡查的官兵一处处装作闲逛的模样,没有打草惊蛇,这才把人给抓到。 身为安国公府的下人却仍在安国公赠予宁长顾后在田庄上管理,这本身就说不通,虽有身楔为证,若是能再从他嘴巴里翘出些什么更能摁死罪名。 大理寺丞把口供交给晏仲蘅,他看下来,刘户已经坦白,他不知田地赠予之事,跑是因为发现安国公有把他处理的心思。 他心思敏锐,及时躲过。 从大理寺出来后,晏仲蘅去了兵器坊,径直对老板说要一把弓,老板为其介绍后他都不怎么满意。 “不知大人为何人挑选?” “内人。” 老板恍然大悟,去库房拿了一把更为美观的弓箭:“这弓轻便,最为适合妇人女子耍玩,弓弦易拉开,用法与寻常弓无异,就是射程不会太远。” 晏仲蘅观赏了半响:“就它了。” 比傅泽送的那把惠灰扑扑的弓赏心悦目多了,上面还镶嵌着翡翠、玛瑙。 回府后,晏仲蘅抱着那把弓踏入后院,妻子正在屋内收拾箱笼,他没多想,便道:“我回来了。” 宁臻和起身点了点头,俨然已经习惯他的存在。 晏仲蘅掩唇轻咳,把手中的弓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这是送你的,这弓轻便,更适合新手。” 宁臻和拧眉看向桌子上的弓,比她拿回来的小很多,易携带,做工也精致,上面还镶嵌了很多贵重宝石,瞧着便价格不菲。 “多谢爷,只是我已有一把,这把恐怕不太用得上,怕是要暴殄天物。” “好弓不愁多,平时写字、穿衣、佩戴首饰总不可能也只用一把。”晏仲蘅淡淡道。 宁臻和一听,也没了拒绝的理由,敷衍着收下了:“那便多谢爷了。” 她瞧也没多瞧一眼,便顺手悬挂在了墙壁上,这种“稀罕物”可不就是用来观看的。 晏仲蘅眉眼染上了润色:“今日感觉如何?” 宁臻和知道他是在问自己头,便摇头:“没什么感觉。” “无妨,慢慢来。”他话说的温和,全然没了先前的冷意。 “这是在做什么?”他凑上前去看。 宁臻和眼疾手快挡了档,神色不太好意思:“试试染丝线罢了,染的不好看。” 她抿唇时笑痕又显,脸颊瞧着格外俏皮,妻子的明艳他早已领教过,只是离得近了忍不住呼吸一窒,几绺发丝垂落在颊边,雪白的颈子修长纤细,微微垂首间,长卷的睫毛半遮莹润双瞳。 为何先前那么多年他都未曾发觉妻子的美。 只是想到她的疏离皆是因她失去了五年的记忆,并且在这期间她还对旁的男子有了别的心思,晏仲蘅心头微不可察的有些闷涩:“你很喜欢染丝线?” 宁臻和头也不抬:“嗯,近来才想试试的。” “对了,长顾的案子已经找到证据,他不必替安国公背罪,亦免于一死,只是活罪难逃,判决应是会这两日出来,流放的可能会很大。” 宁臻和松了口气:“若是表现好,是还有返归原籍生活的可能。” “对。”还有他会帮她,她的家人便是他的家人。 宁臻和忽的说:“爷,我要与您商议一件事。” 晏仲蘅不假思索:“何事?” “姑父马上就要徙官至扬州,姑母也会一同前去,此事爷可知?” 晏仲蘅颔首:“知道。”他也知道姑母素来待妻子和善,想来妻子会多有不舍。 他想说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他也会带她去江南探望,结果妻子下一瞬便说:“我也想一同前去。” 晏仲蘅怔愣一瞬,果断拒绝:“不行。” 还没等她解释,他先脱口而出:“和离,亦绝无可能。” 宁臻和静静与他平视半响:“爷现在不冷静,过后再说罢。”说完便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那神情冷漠又平静,好似什么事都掀不起波澜。 看的晏仲蘅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气:“我何时不冷静了。” “爷都未听我解释,哪里冷静。”一旁听着的惊蛰不由暗叹,她家少夫人俨然就是翻版姑爷,拿姑爷会说的话先入为主堵姑爷,听了都叫人来气。 晏仲蘅陡然气转无奈:“那你解释。” “我去江南是我考虑已久的想法,而且并非久居江南,我想去学那儿的绒花技艺,爷不是说想尽量补偿我,这对我便是最好的补偿,我朝也没有说不能官眷只能居于后宅不能去别的地方的律法罢。” 宁臻和条理清晰,语气都没有起伏,还拿他昨日的话堵他。 晏仲蘅发觉自己是越发受不得她这般跟陌生人说话的语气,但怜她如今撞到了头,脾气发不得,亦指责不得,仍然压着性子:“你莫要跟我扯律法,我说的是你的身子。” “你记忆还没恢复,须得每日针灸,想学技艺何时不行。” 宁臻和自然不会说自己就是不想面对他:“记忆恢复不恢复都不担误我去做旁的事,左右家中有母亲操持中馈,若是忙不及,可把江姑娘纳进门协助,两全其美,也趁着我还在能喝了这盏主母茶。” 晏仲蘅忍不住:“你又说这种话,明知我不是这种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宁臻和发觉自己又看不明白他了。 她可不觉得晏仲蘅会舍不得她,五年的妻子不过是摆设,有何舍不得,和离也许会扫了他的面,她只是去一趟江南他急什么。 晏仲蘅静静凝视她,他从未想过自己以为的乖顺柔软的妻子竟这般倔强,他不断的告诉自己是因为失忆,等恢复记忆就好了。 罕见的憋屈和无可奈何充斥在心间:“一定要走?” 宁臻和点了点头。 “我有几则要求,答应了,我就允你离开。” 宁臻和略一思衬也觉得划算,但还是谨慎询问:“什么要求?” “一则,你既打定主意要走,那等恢复记忆再行敦伦的话便不算数了 ,我不纳妾,只想与妻子敦伦,枕边人要走不知道多久,我受不住孤苦,怕是夜半要寻去江南。” 晏仲蘅云淡风轻的说出这话,宁臻和倏然脸色涨的通红:“你……” 她瞪了晏仲蘅半响,而他似是如愿看到妻子神情龟裂而眸中闪过笑意。 “姑母他们的路引不必发愁,你呢?” 宁臻和终是败了,不过是敦伦,眼睛一闭一睁便过去了,又不是第一次,为了达到目的,总是要付出些什么。 “嗯。”她不情不愿应声。 “二则,你要时时与我通书信,五日一封。” 这个也不算太难宁臻和点了点头,就算她不通书信,山高皇帝远,他也管不着。 届时和离书往过一寄,他也拿她没办法,先抽身最重要,要不,与他日日相对,自己当真受不了。 “三则,我会在请刘院正帮忙寻一位他的徒弟,与你一同前去,为你针灸。” “好,知道了。” “四则……” 宁臻和皱眉:“怎的要求这般多,还不够吗?” 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些习惯她的不耐烦。 晏仲蘅目光深沉瞥了她一眼:“我的所有要求都不许拒绝我。” “现在,该就寝了,夫人。” 现在?宁臻和头皮一麻,一瞬生出抗拒,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意勉强:“现在还早,也不差这点时候。” 晏仲蘅没有勉强她,到手的猎物要慢慢品味,有时候前戏也很重要。 周妈妈为二人端上晚膳,二人相对而坐,宁臻和希望这顿饭慢一点,再慢一点。 “你很喜欢吃樱桃肉?”晏仲蘅突然问? 宁臻和平淡道:“看来爷不知道。” 她话语意味多层,晏仲蘅无语凝噎,一时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知道了。” 她心里冷笑,现在难道不晚么。 “醉风楼的樱桃肉做的最好,明日我带你去吃。” 宁臻和想说不必了,对上晏仲蘅的深沉的视线才想起自己方才答应过他什么,便轻轻嗯了一声。 饭后,晏仲蘅率先洗漱,宁臻和无所事事,便坐在旁边收拾自己的东西,防止二人的东西混杂。 她不喜欢被侵入的感觉。 晏仲蘅沐浴的速度很快,出来后宁臻和没有看他,匆匆的进了盥洗室,她泡在浴桶中惊蛰伺候她:“少夫人可要告诉老爷和二哥儿?” 宁臻和点头:“自然是要说的。” “大哥儿这般,老爷怕是不愿您走。” 宁臻和淡淡道:“不走也不成,宁家全都仰仗晏仲蘅,我若走了,才能拔开这种现状,贪心不足蛇吞象,日后他们胃口会越来越大。” 她磨磨蹭蹭沐浴后换了寝衣出来,若无其事的走到床边打算熄灯,晏仲蘅却道:“燃着吧。” 宁臻和犹豫,这种事四目相对岂不尴尬,但说好了他的要求拒绝不得,她便上了床。 她外罩着一层乳白色软烟罗,雪白的皮肤若隐若现透露出来,腰肢勾勒的格外纤细,似乎两个手掌便能掐住,往下弧度外扩,饱满紧绷。 晏仲蘅眸色深深,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渴意,喉结上下滚动。 他大掌抚上了她的腰肢,热意隔着寝衣传到了宁臻和的身上。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把签好名的和离书放在了匣…… 她的腰肢软的很,纤细莹瘦,轻轻被他揽在怀中薄似纸片,他竟不知她居然这么瘦。 宁臻和半潮的发丝斜斜垂在一侧,被迫坐在他腿上,他挑起一绺发丝缠在掌心玩弄,端详着妻子的脸庞,雪白的面孔还带着淡淡的绯色,目光坠落,不敢抬起。 “什么时候走?”晏仲蘅声音含着哑意。 “半月后。” 时日不算长,晏仲蘅又问:“何时回来?” “不知,还未定。”她含糊道。 晏仲蘅没再问了,静谧的吻落在了她的颊边,宁臻和有些受不了,要敦伦便敦伦,做这些无意义的磨蹭什么。 宁臻和有些抗拒的别开了脸颊,晏仲蘅却罕见的强势扭过她的脸,由下而上轻若羽毛般吻了吻她的唇。 想象中尴尬的感觉不复存在。 反而是一股陌生的情动,宁臻和被紧束在他怀中有些喘不过气,她无意间对上他深深的眸色,宛如幽深漩涡一般含着的不明意味,异样的视线让她忍不住蹙眉。 她身躯骤然间向后落下,晏仲蘅到底性子沉敛,一时不适应外放的情感,便是连赤诚相对也做不到。 二人寝衣相缠,晏仲蘅额头隐隐暴出青筋,宁臻和咬着唇,阖着眼,身躯绷紧,晏仲蘅只以为她是不想掩饰紧张,安抚的吻又落在了她的颈间。 当鱼水交缠,骨肉相融,二人均出了一身的细汗,晏仲蘅无端忆起过去的自己,那时自己无意耽溺后宅,故而哪怕成婚也甚少踏足。 也只是依循着规矩每月来一两次,但从未想过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可笑,这明明就是攀登极乐之事,且看妻子也很是舒爽,自己竟是成婚五年才发觉此事的美好。 他有意想看她哀求的模样,故意或重或轻,宁臻和被折磨的有些崩溃,但却始终未曾低头,只是唇间时不时溢出些声息。 直到完事已经过了很久,宁臻和背过身去,忍受着身体带来异样的耻意。 却被晏仲蘅扳回了身子,旖旎的气息还未散去,她垂下眼不欲与他对视。 晏仲蘅唤了水进来,宁臻和又懒得不欲动弹,今夜他要了好几次,她险些散架,谁知下一瞬,他拿浸了热水的帕子为她擦身。 宁臻和哆嗦了一下,恹恹的连说话都没力气,干脆闭了嘴装睡,假装不知道,她自己受累,叫他伺候又怎么了。 擦完身确实干爽了很多,她不动声色趁着晏仲蘅去盥洗室挪到了另一侧就寝。 晏仲蘅出来后见到的便是已经在里侧酣睡的妻子,背对着她,仿佛刚才在他身下婉转的模样只是幻觉。 他沉默了片刻,躺在她身侧,呼吸亦逐渐平稳。 翌日,晏仲蘅早起上朝,宁臻和扶着腰起了身,隐隐有些后悔答应他的要求,但一想到半个月后就能离开,这也不算什么了。 “惊蛰,收拾东西罢。”宁臻和对她道。 惊蛰没听懂,宁臻和再次对她说:“把我的嫁妆都收拾好,还有银子、田产地契,衣裳、日用品,都收好,半个月后我们随晏老夫人去扬州。” 周妈妈恰好听到了她说话,惊的手中的食案都落了下:“少夫人,您……去扬州做什么。”她模样如临大敌,甚至有些惊弓之鸟的问,“您可是与姑爷要和离?姑爷不会同意的。” 宁臻和没有说实话:“我已与他达成协议,半月后随晏老夫人去扬州些时日,我有要事要做。” 只是这样,周妈妈落下了心:“去多久啊,您要去做什么?老奴也好做准备。” “不必了,妈妈便留在这儿替我操持,我也好放心。” 周妈妈这下彻底放心了:“那好罢,路途遥远,老奴为少夫人多做些准备。” 实则她是不想走的,她的儿子、丈夫还在宁府当差,扬州那么远,她可去不得。 打发走周妈妈,宁臻和拿出了她的身楔,装了个匣子放在了显眼之处,这样日后她也好脱身。 她又去了锦绣堂,叫孙嬷嬷进去通报,这两日崔氏称病,说是头疼犯了,她打着探望的旗号过来探望,顺便提一提她离开的事。 崔家人还未离开,屋内崔家二位舅母安慰崔氏,孙嬷嬷来禀报时崔氏忿忿:“她来做什么,耀武扬威吗?真是越发张狂了。” 宁臻和进来后崔氏面色冷淡,头戴抹额支着一张凭几在床上倚着。 “给婆母,舅母请安。” 大舅母温和道:“蘅哥儿媳妇来了。” ” 听闻婆母身子不适,儿媳前来探望。“她叫惊蛰把参汤端了过去放在了一旁。 崔氏冷哼:“受之不起,你如今得意了,在蘅哥儿面前卖惨告状,叫他把亲妹发配寺庙清修,搅得这家不得安宁。” 晏云缨的事叫崔氏没有一点悔过之意,反而全数怪在了她头上。 宁臻和觉得有些好笑:“婆母,我今日来是与婆母辞别的,我已与夫君、姑母商议好,半月后随姑母去扬州,归期未定。” 崔氏和二位舅母皆是一惊,尤其是二位舅母,对视一眼,大舅母问:“为何要去扬州?” “有要事要办。”宁臻和言简意赅。 二舅母看不过眼:“你身为晏家主母,怎可走这么多日,爷们儿也不管了,婆母也不伺候了,你便撂挑子不干了?” 宁臻和浅浅一笑:“二舅母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下人,与撂挑子不干可搭不上边儿,这宅子里,丫鬟婆子数百,哪一个伺候人不比我做的好,还是说,舅母心里,便觉得我可与那丫鬟婆子相提并论。” 二舅母哑口无言。 崔氏气的不行,这丫头如今是翅膀硬了,伶牙俐齿的要命,走罢,走了好,走了蘅哥儿便不必受她蛊惑,最好趁机纳妾休妻,叫她日后想回来也回不来。 “既如此,你要走便走,我管不着你。”崔氏淡淡道。 “多谢婆母。”宁臻和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晏仲蘅下值回来,便见清月居热火朝天的收拾动作,他蹙眉:“不是还有半月,这么急着收拾东西做什么?” 宁臻和怀中抱着书籍:“东西多,还是先一点点收拾吧。” 晏仲蘅看着惊蛰往箱子里放冬衣:“现在已经立春,去了扬州便是夏天,你放冬衣做什么。” 宁臻和平静道:“我没有放,我只是先收拾。” “这些叫下人做就好,何必亲自动手。”晏仲蘅松了眉眼,温和道,他上前牵着她的手腕,“走罢,说好了今日去醉风楼。” 宁臻和虽不想,但也拒绝不得,嗯了一声披了一件斗篷便道:“走罢。” 二人乘坐马车出了门,一路行至醉风楼,晏仲蘅因她失忆,诚心想在这段时间待她好些,好在她恢复记忆后二人能回到从前。 马车停在醉风楼前,晏仲蘅率先下马,向她伸手,宁臻和顿了顿,把手放入他掌心,他若想扮演举案齐眉的夫妻,她也不是不能暂时与他演。 小手被攥入掌中,二人并肩入内,进了包厢,宁臻和与他相对而坐,晏仲蘅原是想叫她坐过来些,二人好亲近,但思及她失忆平时对他倍加抗拒便没有要求了。 用过饭后她对晏仲蘅说要回一趟家,二人便在此分别,熟料晏仲蘅提出要同她一起回家。 “你倏然提出要走,想必岳丈不会同意,我为你去做担保,也顺利些。”晏仲蘅罕见的为她考虑。 宁臻和诧异过后点了点头:“多谢。” “你我夫妻,无需客气。”晏仲蘅深深看了她一眼,宁臻和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殊不知是这个举动触及了他的哪跟筋,晏仲蘅微微倾身,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宁臻和鸦睫轻颤,下意识便要转头躲避,却被他捏住了下颌,薄唇印了上去,高挺的鼻梁互相磨蹭。 晏仲蘅第一反应便是她的唇很软,只是他性子克制,能这般已然是不易,只是印了一瞬便离开。 宁臻和神情麻木,对他的抽风似已经习以为常。 她并不觉得晏仲蘅这样举动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二人五年夫妻彼此相敬如冰,他并不是良人,情动了便来寻她,不想搭理了便十天半个月不回后宅。 二人去往宁府,昨日时她已提前递了帖子,府门前等着的除了宁父和宁二公子还有从老家闻声进京的老太太和宁家二房。 宁臻和与晏仲蘅下了马车,宁父率先上前握着晏仲蘅的手:“贤婿,盼你来盼了许久,快进门。” 晏仲蘅见他没有一丝关心自己女儿的意思,微微蹙起了眉头,难道,以前妻子回门都是这般情形吗? “臻和与我一起。”他伸手轻轻揽了揽她的腰身,宁父似这才发现自己女儿,假惺惺的邀请进屋。 宁臻和的祖母长居老家,在后面一声不敢吭,同旁边的老二问:“这就是臻姐儿嫁的那个高门子弟?” 老二点头:“对,人家是京城大官,厉害着呢。” 老太太犹豫:“大官,应是对臻姐儿好罢。”老二敷衍,“好着呢,富贵不愁,顶顶好的日子。” 宁父拉着晏仲蘅可谓是嘘寒问暖,老太太却偷偷把宁臻和拉到一边,“臻姐儿,你瘦了。” 宁臻和险些落泪:“我……很好,祖母。” “看你身子康健我便放心了,你父亲急急给我传了信来,说顾哥儿出了事,被抓了,还说你不管,我骂他老糊涂,臻姐儿就是个普通姑娘,怎么能全指着你呢,他个当爹的一点用都没有。” 老太太虽一辈子未曾见过世面,但却对宁臻和很好,二房三个儿子,大房两个儿子,她只有这一个孙女儿。 宁臻和笑笑:“祖母放心,长顾它并无性命之忧,我今日前来是想与父亲道别,我想去扬州一趟。” 老太太不在意:“去吧去吧,身子康健就好。” 宁父听了她说后果然蹙起了眉头:“你一个妇道人家去那么远做什么,路上跋山涉水,若是……”顾及晏仲蘅在场,他话没说出口。 他瞄了眼晏仲蘅,发觉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情,便轻轻咳了咳:“你若要走,那晏府也不能长时间没有主母,贤婿身边还是得有人伺候。” 宁臻和挑眉:“父亲的意思是?” “自然是赶紧给贤婿身边添个人,免得传出去旁人说我宁家的女儿善妒,不体贴贤惠。” 老太太不满意的扯了扯他,但是宁父并没有理会。 殊不知晏仲蘅陡然沉下了脸色,宁臻和没有说话,怕两头惹不高兴。 “岳丈的好意小婿心领了,但不必,我并未有纳妾的心思,恐怕岳丈白费心思了。” 宁父却觉得他就是客气客气,之前晏家有纳妾的打算全京城都知道了。 “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这全京城的都晓得那位表姑娘要进晏家的门,臻姐儿没能给晏家添个一男半女的说她的错儿,贤婿不必客气,我弟弟有位刚及笄的姑娘,虽是庶女,但算命的给她算着命里多子,贤婿不妨便……” 他朝二房使了个眼色,二房夫人便把那庶女推了出来,长相倒是清秀可人,娇怯的福了福身:“堂姐,堂姐夫。” 宁臻和冷眼旁观,仿佛这些事都与她无关。 晏仲蘅脸色已经黑沉至极,他侧头瞧着妻子,事不关己的喝着茶,宁父还呵斥她:“你倒是表个态啊。” 宁臻和无辜道:“我做不了官人的主,官人若是满意自带回去便好。” 宁父殷切的看着晏仲蘅。 “我说了不必就是不必,岳丈好宽阔的胸怀,倒是容得旁人的女儿与您的女儿共侍一夫,分的主君的宠爱,小婿一时不知谁才是您的女儿。”晏仲蘅冷着脸色道。 “茶已吃完,我们走罢。”他起身对宁臻和道。 宁臻和放下了茶盏:“父亲我们先走了,祖母改日我再来看您。” 二人离开后,宁父和宁二老爷面面相觑,老太太冷哼:“看你干的好事,真是给臻姐儿找麻烦。” “我不是为她好啊,你看看她的名声成什么样了。” 老太太:“那姑爷都比你拎得清,难怪臻姐儿她娘早早仙去。” 提及此事,宁父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 回府的路上,宁臻和托脸看窗外,晏仲蘅胸前的郁气还未消散,从前他甚少陪妻子回门,偶尔回来也是岳丈、小舅子生辰,送个礼、坐下喝个酒便走。 他竟不知妻子的父亲是如此态度。 晏仲蘅侧头看向妻子,妻子没有一点不高兴和郁闷,顿时更堵了。 她一直劝自己纳妾,自然不会替他出言婉拒,可明明失忆前她很介意,还为此同自己母亲吵架。 “你不是很介意我纳妾吗?” 宁臻和回愣了愣,恍然 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没有记忆,也不知那时的自己是什么心境。 “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晏仲蘅勉强笑了笑,倏然生出一股游离的不安,没事,自己的妻子肯定还是会回到以前那样的,对吧。 夜晚,他发了狠的要她,力道又重又迅猛,宁臻和起先咬着牙,直到他咬在了她的脖颈处,宁臻和忍不住痛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眸中皆是不可置信。 而后,锁骨、胸口、手腕皆不放过,她宛如吸满水的棉花,软绵绵的,湿润又柔软,被狠狠挤压,浇灌。 而后的半个月皆是夜夜如此,宁臻和苦不堪言,哪怕受不住同他求饶也不行,曾经克制冷淡的男人跟变了个人似的,宁臻和光是听着他的脚步声都发颤,日日数着时日离开。 到了走的那日,她扶着已经快散架的腰身忙不迭的同惊蛰跑上了船,连同他告别都没有,还顺带把已经签好名的和离书放在了书架上的匣子里。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再遇傅泽 国公府一行人南下走海航线,码头上箱笼堆积,小厮丫鬟来来往往,前来送行的人不在少数,而参政夫人随行老夫人的事也传了开。 老夫人身边没个晚辈伺候,恰巧宁臻和伴行左右,也算博得一个好名声,老夫人的大姐儿淑贵妃特意出宫送行,她拍了拍宁臻和的手腕:“弟妹,母亲就交给你了。” 宁臻和福了福身,淑贵妃得圣上宠爱,三殿下哪怕未来不封储也能得到富饶的封地,能卖她人情,百利而无一害。 “娘娘见外了,姑母待我好,我也会好好照顾姑母的。” 淑贵妃眼眶微微有些泛红,都是因为她,父亲和母亲才要离开住了几十年的家。 “你弟弟的事本宫不便插手,唯一能做的便是宁家安然无恙。” 宁臻和眸光闪了闪,面上浮现动容:“多谢娘娘。”如此她也不欠他们的了。 远处传了一阵马蹄声,晏仲蘅官服未脱翻身下马,淑贵妃脸上闪过揶揄:“想来仲雪多有不舍,本宫便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叙旧了。” 宁臻和笑意勉强,看见来人便有些腰疼。 晏仲蘅君子端方,码头上不乏人来人往的瞧他,他对淑贵妃作揖:“娘娘。” 淑贵妃点头:“去罢。” 晏仲蘅起身越过她行至宁臻和身边,高大的身躯颇有压迫感,目光深沉的凝着她,宁臻和维持好最后的体面:“爷。” “怎么不等我便来了。”他深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轻揽着她上了船,进了客舱,船行驶有固定的时辰,眼下还早,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 “爷政务繁忙,不敢打扰。” 二人前后脚进了屋子,门轻轻扣上,宁臻和还未转过身便被他摁至门前,捏着下巴抬起了头,薄唇覆了上去,轻轻的辗转反侧。 宁臻和惊了惊,下意识推拒,他身躯沉如山,密不透风地包裹者她。 这半个月二人没少接吻,从最初的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到后面的越来越熟练,就如现在一般,宁臻和被扯着手腕向后反剪,动弹不得。 晏仲蘅深深的吻着她,宁臻和眼睫微垂,漠然的看着他,这场体面的“举案齐眉”似乎只有他一人慢慢沉沦,他揽着她的腰身,以至于她被迫向后仰。 一吻即毕,二人唇舌分离,宁臻和宛如搁浅的鱼儿重新回到水中,浅浅喘着气,晏仲蘅似是有些情动,又缠绵的吻了吻她的嘴角:“早些回来。” 这些日子里他尝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愉悦,慢慢有些食髓知味,不忍放开。 但他又非那种不讲理的男人,把妻子看的死死的。 宁臻和勉强一笑:“知道了,赶紧回去吧,船要开了。” 晏仲蘅淡淡嗯了一声,便转身下了船。 宁臻和一直在窗边看到船缓缓开始滑行,才彻底松了口气,仿佛过去的窒息和束缚都离她远去。 船行运河,一路风光无限,宁臻和闲暇看看书,或是同晏老夫人说说话,她白日多在老夫人身边侍奉,虽老夫人总是推脱,但她是真心感谢老夫人,侍奉也尽心尽力。 “若你非仲雪的妻子,我都想认了你做干女儿。”晏老夫人感叹。 宁臻和顺势跪在她身边:“能得干娘青眼,是臻和的福气。” 晏老夫人诧异一瞬,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该去针灸了。” 宁臻和身边随行的大夫是晏仲蘅特意寻来的老大夫,叫张长云,针灸从未落下。船上枯燥,好在隔些时日便能停靠在某地歇息,今日是离开京城的第十五日,船在青州停靠。 青州陶瓷颇为发达,宁臻和陪同她下了船在坊市闲逛,青州城附近还有大量的佛寺,趁着船停靠一日,陪同的侍卫租了一辆马车,打算去青州城外有名的青云寺拜佛。 寺庙地处偏僻,杳无人烟,只是古朴清幽之感远胜于京城广福寺,台阶上只有一小沙弥在扫地,得知他们来意后,小沙弥诧异:“几位应该是外地人罢,此地山匪横行,大部分人都不敢来此地,几位施主是怎么来的?” 宁臻和心里咯噔一声:“青州有山匪,为何没有传出一点风声。 “官匪勾结,怎么可能会传出去,几位还是赶紧走吧,免得引来了山匪,想走也走不掉。” 晏老夫人好奇:“你们不怕?” 小沙弥苦笑:“青云寺贫瘠之地,山匪看不上我们这儿,再者,能吸引许多信佛的商户,我们被看管着,想走也走不得,你们趁山匪还没来,赶紧走吧。” 几人闻言没再耽搁,上了马车转头就走,晏老夫人惴惴不安:“这青州瞧着是富饶之地,也不像是匪寇横行,早知道便多带些侍卫了。” 宁臻和安抚她:“不一定会有事,我们身边有国公府的精卫,若是寻常商户,他们下手不会犹豫。” 回去时马车快了许多。 只是他们刚刚拐上官道,两侧山体斜坡便跃起了许多持刀的男子,前方还有马蹄声响起,领头的侍卫心里一惊:“大胆,此乃国公府的车驾。” 这一声喊,直接惊到了马车内的宁臻和与晏老夫人。 宁臻和强压心中的惊骇,紧紧扶着老夫人,只是那匪寇闻声竟没有丝毫的犹豫,外面骤然响起刀剑拼搏的响声和**与刀身相撞的声音。 在侍卫把匪寇挡住时,领卫只得拼着一口气驾车把二人送回了寺庙,那小沙弥看见他们诧异:“可是遇到匪寇了?” 何领卫点头:“是,还请小沙弥指路,进城是暂时不行了。” 小沙弥果断道:“那进寺罢,后山可以藏人,四周皆有匪寇设伏。” 宁臻和看向寺庙:“我们可以弃掉马车,叫马带着车往前走,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我已经给公爷发了信号,想来不多时便能赶来。”何领卫扶着晏老夫人道。 三人下了马车,何领卫重重一甩鞭子,那马便往西而去,三人在小沙弥带领下进了寺庙,往后山而去。” 谁曾想匪寇狡猾,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并未多问沙弥便冲进寺庙开始搜寻。 为首的匪寇眯了眯眼看着后山:“搜。” 匪寇大规模入山,后山青苔路滑,晏老夫人腿脚不好,一路上惊心动魄,宁臻和与何领卫扶着老夫人走的很慢,眼瞧着匪寇就要追上来了。 “干娘,您躲在此地不要出声。”宁臻和急中生智寻了处滑坡下的草木掩身之处,刚好晏老夫人藏身进去,“何领卫驾车,须得与我同时引开才不会引起怀疑。” 晏老夫人厉声:“不行,如何能放你一个人去,我无法与仲雪交代。” 宁臻和握着她的手:“若我还活着,希望未来干娘能允我一件事。”她这是在为自己挣前程,若能幸运活下去,威国公府便是欠了她恩情,将来无论是和离还是去做旁的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若是死了…… 她不再多想:“何领卫,走罢。” 何领卫点头,二人朝另外一条道路走去,等完全离那处很远,继而朝 天上发了第二颗信号,半山腰的匪寇陡然被吸引了去。 等了一会儿,何领卫同她说:“宁夫人,我们分开跑,我把匪寇尽量引开拖延时间。 宁臻和点头,朝坡下跑去,没过一会儿,身后脚步声渐渐逼近,她胸口疼得要命,但是不敢停,直到身侧突然伸出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宁臻和疯狂挣扎,随后对上了一双熟悉的视线。 傅泽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宁臻和止不住的哆嗦,眼泪夺眶而出。 他侧身而听,宁臻和平复气息,就这么静默了一刻钟,旋即他突然食指与拇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天际海东青盘旋在上方,藏匿在后山的士兵突然倾巢出动。 傅泽微微弯腰:“得罪了,夫人,上来罢,下山快些。” 宁臻和没有犹豫,趴在了他的背上:“与我同行的还有威国公夫人,她藏在上山的东路。” “放心,我的人已经把后山包围,原是想着好不容易没有惊动匪寇混进来,暂时扎根青云寺后山,待我的人从外面乔庄为诱饵进寺把匪寇引过来,一举剿灭,没想到夫人竟先来了。” 宁臻和趴在他的背上低声:“多谢。” 她双腿缠在他腰身,傅泽劈开树木往山下走。 待到山下时,主持已经和副将胡青、顾承在庭院汇合,傅泽下来时二人拱手:“将军,匪首已被擒拿,兄弟们还在山里清扫,已经通知知州府。” 随即二人注意到傅泽身后背了一个姑娘,顾承下意识就要调侃:“哟将军,这是哪儿来的姑娘,被您英雄救美了。” 胡青却觉得人有些眼熟,看了第一眼那女子还低着头,第二眼那女子抬头的瞬间胡青心里咯噔了一声。 这不是……仲雪的夫人吗? 她怎么在这儿。 宁臻和并不识得胡青,胡青却见过几次她,但每次从未面对面打过招呼,总是在府上远远瞧过,要么在忙碌要么沉默地坐在一边儿。 傅泽呵斥:“闭嘴。”他没有解释宁臻和的身份,免得损害她的声誉。 宁臻和从他背上下来,傅泽注意到她的脚踉跄了一瞬,随即扶着她的胳膊,轻声问:“没事罢。” “没事。”她摇了摇头,勉强道,脑袋上还沾染着草碎,一副狼狈的模样。 胡青没有她戳破身份,只是好奇问:“夫……姑娘怎么在此地?” “我与干娘从京城南下扬州,途径此地,船停靠在码头,想着青州有许多佛寺,便来叩拜,结果遇上了匪寇。”她言简意赅解释了几句。 傅泽点头:“我们要去的地方与扬州颇近,倒是能同行。” 胡青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看了眼自家将军。 显然二人是认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何时与他们将军熟识了。 “将军,已经全抓住了,山上还救了两人。”从山上下来了一位将士道。 “怎么样?”宁臻和急急问。 “人都没事,那位男子受轻伤,老夫人被吓得厉害,眼下有些不省人事,已经送入厢房主持前去医治了。” 宁臻和松了口气。 傅泽看了眼她的脚踝:“先去寻个厢房歇息罢。” 胡青道:“将军,我去押送匪寇回城。” “好。” 胡青押送匪寇回城的间隙碰上了威国公府的人,他同威国公道明了前因后果便继续往城内走。 剿匪前傅泽便觉得知州府可能与匪寇勾结,便叫人在知州府周遭设了埋伏,一旦有逃跑的意头立刻伏击。 “胡副将。”知州谄媚的笑着迎了出来。 胡青冷着脸把匪寇甩到了地上:“知州大人,不必言谢,青狼营顺道给您解决了个大麻烦,对了,我们将军说办完事后想与大人叙叙旧。” 知州满头冷汗赶忙作揖:“是是是,下官知道了,多谢将军。” 震慑完知州后胡青去了附近的驿站,给京城发了一封信函,还托了加急。 宁臻和赶去时主持刚从厢房出来,宁臻和忙问:“怎么样?我干娘可有事?” “没什么大碍,老夫人受了惊,我已喂了安神药,歇息了。” 傅泽对住持道:“劳烦您为她看看伤。” 宁臻和后知后觉到了疼,登时就有些站不稳了,傅泽扶着她,进了旁边的厢房。 住持寻了个年纪小的沙弥过来为她褪下了罗袜,傅泽不动声色地背过了身。 宁臻和脚腕肿得老大,跟馒头似的,还发红,住持轻轻触之:“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傅将军,劳烦您去取些井水和帕子来。”住持吩咐傅泽。 傅泽闻言便出了门。 回来时屋内却只剩下宁臻和一人,她忍痛道:“住持说让我自己先冷敷。” 傅泽放下水盆:“这儿偏僻,沙弥住持都没那么娇贵,难免觉得没有性命危险便不算什么,待进了城便好了。” 他拧干了帕子,轻轻替她敷在了伤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千里追妻 宁臻和微微一惊,脚忍不住缩回了裙底,冷静道:“还是我自己来罢。” 傅泽也意识到此举不妥:“抱歉,夫人。” “无妨。”傅将军性情温良宽厚,这么点小事她自不会同他计较。 “不知夫人怎的独自在此,可要把此事知会晏大人?”他试探询问。 “不必,我南下扬州是有要事要办。”她对晏仲蘅讳莫如深,敷衍着一副不想提起的模样。 傅泽心头的猜测隐隐被落实。 一抹隐秘的欢喜浮了起来,他手掌摩挲着膝盖:“嗯,我知道了。” 宁臻和缓解了肿痛,恰好住持回来,又给她拿了一瓶药膏让自己敷在伤处,她谢过住持便兀自敷在了伤口处。 国公爷带领精卫涌入青云寺,宁臻和闻声强下了床,跳着脚要去寻人,傅泽没阻拦她,反而寻了根木杖给她。 得知前因后果,国公爷松了口气:“早知便同你们一起来,多谢小傅将军将军搭救。” 傅泽:“应该的。” “我夫人受惊,丫头你又受伤,那便在青州多待些时日,也好督促知州府办案。”显然国公爷也听说了当地匪寇横行知州府却不作为的事。 京城 晏仲蘅方下值,从州便火急火燎的捧着信函进了屋:“大人,有加急信件。” “谁?”晏仲蘅正伏案看卷宗。 “落款胡青大人。”从州把信函递给了他,晏仲蘅拆了信件,从头快速浏览,随即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他把信函折好,随即叫从州研磨,写了一封申请去青州协助破案剿匪的折子,先递到了政事堂。 第二日朝上针对此事又把胡青的话转述了一通,圣上当机立断暂时兼任他为监察御史,即刻启程。 回府收拾东西时书架上的匣子意外从上面掉落,一张轻飘飘的纸从里面掉了出来,晏仲蘅蹙眉拾起了纸。 笔迹娟秀,和离书三个大字赫然写在上面。 下面有她落款的签名,以及还有一封书信,他打开,开头便是:晏大人,此去归期不定,为了不耽误您,我们还是和离罢。 晏仲蘅紧紧地攥住了纸,生生气笑了。 又是和离,所以离开是诓他的理由?意识到这一点,晏仲蘅面色霎时冷硬如冰。 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愤然酸胀。 她竟这般急着摆脱他。 胡青是青狼营的副将,他既然在,那傅泽便也在,所以又是因为他才要和离的吗? 晏仲蘅一时间已经笃定了自己被撬墙角,他怜宁氏失忆,做出些出格行为也正常。 “主子,我们何时出发?” 晏仲蘅冷冷道:“现在 。” 若是去码头坐船,会耽搁一日,他可先骑马走官道,后换乘船,这样也能省些时间。 …… 晏老夫人被吓得不轻,烧了三日才慢慢退烧,宁臻和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三日,国公爷亦愁的睡不着觉。 直到第四日才移到裹得密不透风的马车上往城内而去,众人安置在了最好的客栈,宁臻和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在住持给的药颇有效果,几日便消了肿,就是还不怎么能走动。 “青州的案子已经上禀了京城,圣上安排了监察御史来巡视协助破案。”胡青同国公爷和宁臻和说。 但他没有透露来人是谁,他敏锐的察觉二人之间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便好,监察御史何时来?” “快了,还有四五日。”按照晏仲蘅的脚程应会快一半,国公爷他们的船半月停停靠靠,为了保证老夫人不受晕船慢了些。 他有意无意问了句:“您打算何时启程?” 宁臻和代为回答:“干娘身子还虚弱,且再修养些时日,干爹近日愁闷也没有休息好。” 国公爷心里慰贴:“难为你了,赶路的事不急,说的好听些我就是去扬州颐养天年了。” 胡青稍稍松了口气。 门忽的被敲响,傅泽提着一食盒进了屋,克制收礼的放在桌子上:“吃饭了。” 这几日皆是傅泽为他们几人前后张罗,在胡青眼中,属实是殷切过头了。 二人出了屋子后胡青便试探询问:“将军,您这几日怎么忙前忙后的,以前可从未见过您这般。” 路过的顾承大大咧咧:“这还不简单,心有佳人呗。” 傅泽撩起眼皮冷冷瞪了他眼。 见他没有否认,胡青心里咯噔一声,赶紧道:“胡说什么,人家罗敷有夫,闭嘴。” 顾承大吃一惊:“啥?你说真的?你怎么知道?” 胡青硬着头皮:“人家乃是参政夫人,岂容你随意蛐嘴。” 顾承打了自己嘴一巴掌:“夭寿夭寿,我不是故意的。” 傅泽淡淡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四五日后,晏老夫人已经能下地走动,人也精神了很多,宁臻和便不必每日在身侧侍奉,她便同惊蛰在厨房替老夫人照看药罐。 随即晏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进了门来:“宁夫人,这儿老奴来便好了,对了,老夫人唤您过去一趟。” 宁臻和点头应声,随即便往屋子里去。 还未走近屋便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她没在意,径直进了屋,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她笑意一滞,唇角缓缓下落,眸中皆是惊愕,晏老夫人笑着道:“瞧瞧,臻丫头惊喜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晏仲蘅暗中冷笑,惊喜?怕是惊吓罢。 “官人,你……怎么来了。”宁臻和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来,太过猝不及防以至于她脸上的神情都未收敛得当。 “仲雪暂时兼任监察御史,前来青州协助破案。”晏老夫人解释。 宁臻和笑意勉强,原来是这样。 所以那匣子里的和离书他看到了吗? “这些时日都亏了臻和在身边侍奉,也是她遇到匪寇后挺身引开了匪寇,她如今可是我干女儿,你可不许欺负她。”晏老夫人警告自己侄子。 晏仲蘅似笑非笑:“不敢,侄儿哪敢欺负。” “好了,分别多日,你们小两口自去叙旧罢,我乏了,先歇息了。”晏老夫人有意要他们二人叙旧,找了个借口打发了他们。 二人一前一后从屋内出来。 宁臻和与他无话可说,便抬步进了自己屋,结果欲关门时发觉他跟了进来:“我这儿庙小,住不下大人,还请另寻住处。” 晏仲蘅瞧她冷淡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话语冷硬:“我若住在别处,岂不叫旁人编排。” 宁臻和淡淡:“编排?大人现在怕编排了,分房三年,旁人早就编排的不编排了?” 晏仲蘅哑口无言,话出口时没有多想,被她拿了话柄,他自知这事没理,不欲多纠缠。 “不是说好不和离吗?”晏仲蘅把和离书掏了出来递给了她。 宁臻和没接:“我并未应过你不和离。” “我不同意。”他淡淡道,甚至连理由都没听,和离书往后一扬,飘落在地。 宁臻和看着那张和离书,也想到了他不好允诺和离。 晏仲蘅俯视着她,视线落在她樱粉的唇上:“臻臻,莫要挑战我的底线,你与傅泽,不会有结果的。” 宁臻和被他的话弄的有些茫然,关傅泽什么事。 “你在胡说什么?”她恼怒不已。 但落在晏仲蘅眼中便是被戳中的恼羞成怒:“若我是胡说,那最好了。” “你现在记忆混乱,一切行为非出自你本意。”晏仲蘅一点点推开屋门进去,他笃定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笃定他的妻子待恢复记忆后便能重新身心皆属于他。 宁臻和没想到他能逃避到这般境地,颇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好,那便等我恢复记忆,若我还想和离,你须得允我。” 晏仲蘅神情克制:“到时再说。” 他越过她去,开始宽衣解带,宁臻和脸上发热:“你做什么?” “沐浴,我连续赶路几日,衣裳都未曾来得及换。”晏仲蘅瞧她那般紧张的模样,淡淡道,“我不是那般急不可耐之人。” 宁臻和脸色尴尬,换了个话题半是随意半是试探问:“爷在青州要待多久?” “还未定。”他言简意赅。 客栈的屋子小,没有额外的盥洗室,若是要沐浴便是架着屏风遮挡,从州抬了水进来,晏仲蘅进了屏风后,悉悉索索的脱了里衣,若有似无的传来水声。 “不过……”他欲言又止,“回京述职后我会随你去扬州,扬州也有不少大夫,恰好可以陪你看病。” 她不是总觉得他陪她甚少,那这次便陪她个够。 这话惊的宁臻和手上的书都掉了:“要陪我去?爷何必为了我耽误公务,还是不必了。” “大事已落定,我朝律法规定父亲亲人居三千里外每隔三年有一月休假时期,姑母自然也算。” 宁臻和顿时无语凝噎。 她心情顿时有些不太好,导致惊蛰把汤药端进屋时她也没怎么抗拒便迅速的喝了。 就寝时,她的床榻上重新覆了另一道气息,晏仲蘅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刚躺下没多久便呼吸均匀,二人相安无事的同住了一晚。 翌日,她醒来时人已经不在,宁臻和照例去了晏云夫人屋里侍奉。 喂药时晏老夫人注意到她眼底的青色:“昨夜没睡好?” 宁臻和轻轻碰了碰眼睛:“还好。” “仲雪不远百里赶来,约莫着是知晓你差点出了事,特意赶来的,你别看他性子冷淡,实则是重情义之人。” 宁臻和并未觉得他是特意来看自己的,拿着和离书顺便来质问还差不多,被圣上调遣才是主要。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要是没你,我这把老骨头便交代在那儿了。”晏老夫人感叹之余还有些后怕。 “不辛苦,这是臻和应该做的。” 晏老夫人拿出了枕头下了一双玉镯:“这个,是当年圣上御赐之物,算是我的谢礼。” 宁臻和摁住她的手:“真的不必了干娘,若您真的想谢,便允我一事罢。” 晏老夫人好奇:“何事?” “我想和离。” 晏老夫人惊愕的看着她,半响没回过神:“为何?” “原因很多,寥寥几语无法说明白,干娘,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晏家高门,惟愿日后过的松快些。” 晏老夫人神色复杂:“实话与你说,我做不得仲雪的主,我也不希望你们和离。” 宁臻和预料到了:“我明白。” 但她仍心存了一丝希望。 “此事,现在我无法应允你。”晏老夫人目光露出一抹憾色,别的事她可以应允,但唯独这事,蘅哥儿是晏家的当家主君,她虽担了个晏家老祖宗的名头,但侄儿的婚事她没有资格干预。 况且,宁臻和受过伤,过往的记忆都不全,万一日后突然好了,缺的那根筋又回来了,那现在提的和离,到时后悔怎么办。 “夫妻二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们都成婚五年了,怎么还是小孩子性子,听姑母的话,有什么好好与他说,或者我替你教训他,你如今是我干女儿,仲雪是万万不敢给你脸色 瞧得。” 晏老夫人寥寥几句话就把这事归结于小夫妻闹矛盾,到底是长辈,宁臻和登时就闭口不言了。 出了房门,往楼下去,恰逢傅泽上楼,二人打了个照面。 “宁夫人。”傅泽对她点头。 “你的脚伤怎么样了?”他关心道。 “多谢将军关心,好多了。”宁臻和想起那男人无缘无故的疯话,连话语都疏离了不好。 晏仲蘅刚刚踏入客栈便瞧见了这一幕,妻子从上而下浅浅的对着傅泽笑,还听到了二人的话,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她受伤了?自己又不知道,晏仲蘅忍了忍,吐出一口浊气。 宁臻和越过傅泽下了楼,晏仲蘅待她离开后方走到傅泽面前:“有劳将军关心内人。” 他语气意味不明,傅泽视线平静,坦荡回视:“晏大人客气了,末将应该的。” 应该的?晏仲蘅眉头一拧,似是有些诧异,随即有些讥讽:“傅将军好歹担得上君子,所思所行竟有……小人之风。” 傅泽对他的话没有生气,很淡定的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昨夜无意在走廊中捡到的,应是大人之物,不必言谢。” 那原本被晏仲蘅扔掉的和离书皱皱巴巴的被傅泽捏在手中,重新递给了他。 晏仲蘅眸中星星点点的染上了一层戾气。 第30章 第三十章(修)偏生要弄出旖旎暧昧的…… “傅将军这么爱捡东西,自己留着罢。”一股燎原之火烧上了他的腹腔,但他是向来克制,更没有被这样算盘珠子直接往脸上崩。 这对他来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晏仲蘅收敛了戾色,仿佛还是那个高台垂眸之人:“提醒傅将军一下,若是不懂纲常伦理,那可以去宫中的太学重新学习一番,我想,圣上也不敢把青狼营交给一个品行不端的人。” 傅泽没有对他的阴阳怪气有任何激动,只是淡淡笑了笑,和离书他折好放在了一旁的木梯把上,转身上了楼,他的屋子在宁臻和隔壁,这一点也如火上浇油一般燃烧着他的理智。 从州发觉自己主子脸色极差,自少夫人离开后自家主子的脸色就没好过,只是不知为何来到这儿后似乎更差了。 “大人,大人?”知州一直在下面喋喋不休的推卸责任,而晏仲蘅期间走神几次,每次都是勉强抽回思绪,从州悄悄提醒了他好几次。 匪寇一事知州咬死与他无关,还在那儿诉苦卖惨,说自己多么清廉,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是一心为了青州百姓。 “大人,这些匪寇凶悍,剿匪也是需要时间啊,我已派出过兵卫,不信您去查询记录,您去问通判。” 通判是知州府平素监督知州的官职,晏仲蘅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从知州府往客栈的路上,他忍不住揉捏眉心,从州询问:“大人,官匪勾结,多半为财,不如直接查了知州的府,定能搜查出证据。” 那通判明显与知州沆瀣一气,所以知州才丝毫不怯。 “本末倒置,便是搜查也得了证据再搜查,重点围绕知州和那通判的人员关系巡查,至于匪寇那儿加大力度审讯。” “大人瞧着今日脸色不大好看,可是昨夜没休息好?”从州小心翼翼询问。 呵,被人添堵了一日,脸色如何能好看。 但他不是轻易言语不快的人:“尚可。” 他回客栈后,宁臻和正在休息,她今晨刚针灸完,虽然已经有了几次,但仍然有些受不住这疼。 发丝沾染在鬓边,本就雪白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樱唇上还有一排齿痕,可见是疼极了。 待针灸结束,她人已虚脱,躺在床上歇息,到现在已近四个时辰,连午膳都没吃,浑身粘腻不适。 晏仲蘅默了默,虽气她背着自己与旁的男子纠缠不清,但一切都是失忆的错。 遭受这一切并非她本意,是自己没有规劝好家人的缘由,晏仲蘅吐出口浊气,便倒了杯热水递到她唇边,宁臻和倏然睁眼,见着是他,又闭了眼转过了身,顺带扯了被子,裹住了后背。 晏仲蘅心头陡然生了一股怒气,她做出这般贞节烈妇的模样是为傅泽吗? 宁臻和没有察觉他的弯绕心思,这些时日针灸后她总会头疼半宿,也不知是好转的迹象还是什么,眼下她头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得趁还没有疼得厉害沐浴用饭吃药,不然等待会儿便只能躺着任人伺候,偏生她还是同晏仲蘅一个屋子,她是万万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的。 她支着身子欲起身,却被推着肩膀摁了回去,宁臻和诧异:“怎么了?” “你要做什么同我说便好。”他一副为她驱使的模样,宁臻和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高高在上的晏大人,怎么可能放低身段去伺候别人。 “不必劳烦爷了,唤惊蛰进来就好。”她身子乏力,语气也没了平时的冷然,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 晏仲蘅不语,只是与她僵持。 宁臻和拿他没办法,恼羞成怒:“沐浴出恭也要扶着我去吗?” “有何不可,我们是夫妻。”晏仲蘅理所当然的强调。 宁臻和当然不信他真的能,况且她也不想他能:“把惊蛰唤进来我要换衣裳。” 晏仲蘅唤惊蛰进来送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惊蛰要伺候她换,顶着晏仲蘅的视线她犹犹豫豫的连腰带都解不开。 “出去罢。”宁臻和给她使了个眼色。 惊蛰惴惴在二人间来回扫视,宁臻和神色平静她知道自己抗不过他,索性无视。 二人成婚五年,她从未忤逆冷脸,骤然要和离,他自然生气,加之不知道何时又把小傅将军扯了进来,这男人大抵是不知脑补了什么。 拉扯和离时她无意发泄的怨怼亦证明了他不会站在她的角度考虑,所以宁臻和同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她对晏仲蘅要陪她去扬州一事心绪有些复杂,但大概明白是为了什么,他怕她会婚内私通,不放心她要看着他。 虽然她知像他这般高傲古板之人格外注重声誉,但宁臻和也不知该从何解释这事,她对此很迷惑。 惊蛰哆哆嗦嗦的退了出去。 宁臻和背对着他,脱去了外裳,她能感受到一股视线游离在后面,令她如芒刺背。 而妻子的这般举动,更是明晃晃的叫他的火气往下聚拢,雪白的脊背光滑如练,玉腰婀娜,体态陈美,雪白修长的双腿微微抬起。 大掌抚上了她的腰身,宁臻和一激灵抗拒提醒他:“客栈隔音不好,别。” 隔音不好?但正合他意。 晏仲蘅眸光一暗,推着她的薄肩膀倒在了床上,小衣虚虚的覆在身上,掩耳盗铃般遮着玉软,他俯身轻轻叼着衣带扯开,春光霎时倾泄。 宁臻和惊叫了一声,想捂着,脸上满是羞愤,以往二人的敦伦只是在循规蹈矩的夜晚,虽说他总是狠的要命,但这般孟浪地亵玩于她还从未有过。 晏仲蘅满心都是惩罚的意味,嘴上一点情都没留。 咬得她痛呼连连,白皙的兔儿没一处好,而在门外守着的惊蛰听到屋内的动静都有些尴尬脸红。 驱入时他亦神情冷漠,居高临下,眼见娇花被摧残却仍憋着一口气狠狠教训,若她愿意低头,他是不会同她计较的,待恢复记忆,二人还如从前般琴瑟和鸣。 宁臻和失神的喘气,浑身跟棉花似的随意被摆弄,她忽的脖颈刺疼,手腕却动弹不得,晏仲蘅落下了一连串的花瓣,专门往醒目的地方落。 他如愿在她脸上看到了情动的模样,双颊如醉酒般酡红,气声破碎,他的力道却越发重,偏生要弄出旖旎暧昧的声音才如愿。 结束后已经到了后半夜,宁臻和浑身轻轻战栗,面如桃花一般娇艳,晏仲蘅拨开她的发丝,吻落在了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唇上。 浅浅啄吻一番 ,他想起今日傅泽说她受伤一事,默了默:“受伤了怎么不同我说。” 他轻轻抬起她的脚,那儿被一圈青紫环绕,衬得雪白的足颇有些可怖。 晏仲蘅去拿了药油来为她揉脚,一下一下,力道平缓,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臻臻,我们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宁臻和闻言暗自翻了个白眼,像以前过日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个工具人妻子伺候他?还是外面闲言碎语的挡箭牌,平日被婆母当出气包,被家人吸血。 然后他逍遥自在还是以前的参政大人,继续那暗无天日、丧偶式、窒息的婚姻吗? 他是受益者,永远不可能设身处地理解。 翌日,她起身换衣服时惊蛰对着她的脖子欲言又止,宁臻和心头微动,叫惊蛰把铜镜拿了过来,这一看气的要命,她脖子上红红紫紫的,痕迹格外醒目。 “要不,遮一遮罢。”惊蛰寻了盒敷脸的妆粉,指腹蘸了在她的脖子上点涂,好在大部分还是能遮住的。 宁臻和满心烦躁。 “怎么了?”低沉微哑的声音从后传来,宁臻和犟着脸没有同他说话,晏仲蘅已经习惯了她这副模样。 宁臻和刚要起身,腿一软就跌了回去。 腿上身上的酸软叫她使不上力,但她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只得咬着牙,晏仲蘅坐在她身侧,抬了她的腿上来替他揉捏。 玉雕般脉络分明的指节摁着她腿上的穴位,酸软顿时疏解:“姑父正在姑母屋子里,你先别去。” “知州府今日要审问犯人,我可能会很忙。”他很无厘头的说了句。 宁臻和觉得屋子里闷得慌,与他共处一室实乃煎熬,便决定出去走走。 “我出去走走。”宁臻和笑意勉强道。 晏仲蘅微微颔首,却暗中叫从州跟在她身边,不要打草惊蛇。 青州的坊市同京城还不大一样,民风更朴素些,她走在街道上,百无聊赖,她寻了个酒楼吃茶听戏文,结果吃了一半儿被迫撵走。 “掌柜的,你们这做生意也太不地道了吧。”惊蛰没忍住忿忿道。 “抱歉抱歉,实在是今日有贵客包了酒楼,二位要听明日再来罢。“掌柜的弯腰往外伸手。 “什么贵客?”惊蛰不服气,什么贵客还能有他们家夫人贵。 “抱歉,恕难透露。”掌柜的是个人精,摇了摇头。 木梯上走上来一位摇着扇子的颇为轻佻的粉面男子,形容昳丽风流,眼光一撇,落在了宁臻和身上。 “慢着。”柳成元跟狼盯上了肉骨头一般,两眼放光。 宁臻和则扫了眼男子,就要越过他下楼。 “唉,姑娘,能否赏个脸同饮一杯。”他眸光轻佻,“在下柳成元。” “大胆,竟敢对我家夫人不敬。”惊蛰气急呛他。 “夫人?”柳成元目光更贪婪了几分,夺人妻倒是更刺激些。 傅泽正与青狼营的人在外排查线索,进了酒楼,傅泽的视线随楼上的吵嚷被吸引。 “将军,将军,这儿。”惊蛰眼睛尖,赶忙挥了挥手。 傅泽几步上了楼:“怎么了?” “此人对我们夫人出言不逊,还拦着我们不让走。”惊蛰告状。 傅泽皱眉扭头问宁臻和:“没事罢?” 宁臻和摇头:“没什么。” 柳成元是个人精,敏锐察觉到方才那声傅将军,很可能是近来京城来青州巡查的那些人,登时弯了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是将军夫人,还望将军海涵。” 顾承诧异看了眼自家将军。宁臻和蹙了眉,刚欲解释。 “你是何人?”傅泽打断了她的解释,淡淡问弯着腰的男子。 “小人……小人是一商户,做着小本生意。”那人始终不抬头。 “还望将军夫人莫要同小人计较。” 傅泽闻言唇角微不可查扬起了些弧度,但他是身经百战的青狼营统领,警惕性并没有消失:“抬起头来。” 柳成元犹犹豫豫遮遮掩掩,更显心虚。 顾承上前拎起他的后脖子,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你父亲,可是当今的知州大人。”傅泽缓缓道。 柳成元被捆了扔到知州府时,柳知州脸色一变,不知发生了何事。 “柳知州,你这儿子深藏不露啊。”顾承调笑着问。 柳知州眼珠子一转,登时劈头盖脸打了柳成元几巴掌:“孽障,你这是又闯什么祸了,还不赶紧老实交代。” 柳成元得了令,如蛆一般滚着趴在傅泽和宁臻和面前:“小人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将军夫人,小人该死,还望将军和将军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刚刚踏进来的晏仲蘅脚步一顿,目光锐利暗沉。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患得患失 柳知州父子没有瞧见来人,只是一味的同宁臻和与傅泽致歉。 晏仲蘅身边的从州也忍不住捏了把汗,天老爷,怎么能当着主子说这种话,这误会闹得。 “什么将军夫人,我怎么不知。”低沉的,意味不辨的声线打断了二人的致歉。 晏仲蘅与宁臻和并肩而立,宁臻和心里咯噔了一声,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这男人本就脑补不知所云,这下更是误会大了。 换成谁也不愿顶着宗妇身份被误会与外男有染,宁臻和自闻心里隔应的慌。 “他认错罢了,上来就叫将军夫人。”宁臻和竭力保持镇定,反正她心里没鬼。 柳成元和柳知州面面相觑,柳知州率先反应过来,意识到了其中意味,劈头盖脸甩的柳成元脸上发肿:“孽障,叫你眼瞎,连参政夫人都瞧不出来。” 柳成元也没想到,自己方才听到将军二字又瞧见他们语气颇为熟稔,下意识就这么以为了。 “我有一事不明,倒是想请教柳知州。”宁臻和打断了关于“将军夫人”的纠缠,跳入另一话题。 “何事,您问。”柳知州略略惶恐。 “您素来清廉,也有贤明在外,令郎是哪儿来的钱来包下一整座酒楼呢?”宁臻和问出了核心。 且这柳成元一身锦衣华服,绫罗绸缎,身形微胖,显然是日子过得油水不错,反观老子,衣裳算不上寒酸也只是朴素,二人除了一张脸,可谓是天差地别。 柳知州笑意勉强:“啊……这,说来惭愧,小子顽劣,下官只有这一个儿子,没有教养好,才致如此举止,还冲撞了参政夫人,是下官的问题。” “这样罢,按照律法,便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柳知州倒是心狠,很干脆的认了罪,反而试图混淆视听。 晏仲蘅眸色淡淡落在跪在地上的柳成元身上,一旁的顾承总觉得他神情冷如寒潭,似是在看一个死物,忍不住头皮一麻。 “柳大人倒是舍得。” “可惜,从州,带人去柳大人的府邸搜查,本官有理由怀疑柳大人贪污受贿,暗中与匪寇勾结。”晏仲蘅淡淡下令。 柳知州顿时腿一软,脸色发白。 从州领了命,拿着他的令牌调遣了官兵前去柳府搜查。 柳知州父子暂时被押在牢狱中,听候发落。 “没事罢。”晏仲蘅轻轻握着她的手腕,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可宁臻和听起来却头皮发麻,昨夜的回忆很是清晰,翻天动地的折腾,像是被折断重拼,骨头都充满了酸胀,腰身亦是如此。 “我没事,幸亏傅将军及时到来,替我解了围。”她坦坦荡荡的解释。 “我替内子多谢将军。”晏仲蘅抬头冲傅泽点头,神情间没有一丝不悦。 从州带官兵前去柳府搜查了个遍,屋内倒是并未发觉大量敛财,他便叫人着重搜查密室、树下这些地方。 果真,在后院的狗洞旁有个枯井,枯井被大石头压着,几人费力搬了开,发现了里面大量的白银,光这些还不止,他书房内有许多巧妙机关破解不得。 还是 从州叫人去禀报了晏仲蘅,他亲自前来破解,又在书房内发觉了许多珠宝、字画、银票。 牢中匪寇原是咬死不认,后来证据摆在他面前才不得不认,而最初不认则是以为是柳知州同他保证过,只要不认,便能看在收了那钱财的份儿上有什么别的办法把他们捞出去。 谁知那厮就是在画饼。 晚上,晏仲蘅风尘仆仆回了客栈,进屋时便皱着眉剥了身上的外袍,宁臻和于案间抬头打量他。 那外袍他顺手便搭上了旁边的屏风,晏仲蘅脸色不大好看,连话都没空与她说,便叫从州备了水,即刻就要沐浴。 屋内似乎飘散着淡淡的铁锈味儿,足可见他刚从哪儿出来。 宁臻和自然也闻到了,晏仲蘅是文臣,也是在至圣先师影响下成就的君子,平日一双手不是执笔就是握书,监审案件免不了要审问犯人,她有些想不到他面对那些刑具的模样。 她慢吞吞起身往屏风处走去,她拿起晏仲蘅外袍旁边的衣裳,避免沾染味道。 “你今日为何不先解释你的身份。”晏仲蘅问她。 宁臻和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我解释了,只不过你先打断了而已。” 她说的是那轻飘飘的解释么?晏仲蘅听出她话语里的无所谓,虽知道认错这事不怪她,但他心头还是有些隔应,好歹二人还是夫妻,她把他置于何地。 因为在意才不解释么?晏仲蘅总觉得自己头顶泛着绿光。 他指节轻扣书案,宁臻和不想同他纠结这莫须有的事了,她连他的误会从何而来都不知道,想解释压根就找不到源头。 他是葫芦么?这么能憋,宁死每日拉着脸发脾气也不愿说出来。 就这般,难怪二人做不成夫妻。 她以前到底是怎么忍受他这么长时间的,宁臻和扯了扯嘴,没搭理他 二人一时无话,如今的关系已经算得上僵硬,下了床就迅速分开,没了温存,一个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底线,早已没了先前的耐心,一个性子冷淡,压根不屑于上赶子装。 晏仲蘅心情差,晚上也没心思与她做那事。 “此案结束我就要先离开半月,你与姑母先去扬州,我随后就到。” “嗯……”她背对着他,鼻音浅浅。 “要不,你先随我回去罢,届时我再陪你去扬州。“晏仲蘅静默了半响,终是不放心道。 宁臻和睡意登时就跑了没影儿,倏然翻过身:“不是说好了,让我自己去,为何要回去,我不会回去的。” 她跟应激似的抗争。 她暗骂了句他有毛病,要不是知道他就是控制欲强,怀疑她怕她做出什么辱他脸面的事她都要怀疑他吃醋了。 烛火下她白皙如玉的眉眼灵动艳丽,鬓发微乱,因着转身动作大,襟口微微敞开,胸前和脖子上若隐若现的是昨夜他留下的旖旎印记。 深邃而娇软的沟壑隐藏在寝衣下,晏仲蘅本来冷淡的视线仿佛被点燃了似的。 奇怪的是过去婚姻五年他从未觉得妻子勾人,甚至也有些一板一眼,撞了回脑袋,倒是活色生香了许多。 这么看来,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但也仅此而已。 而且他能敏锐察觉他与妻子不似以前那般离身,曾经的他把仕途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却忽略了妻子的美。 被中忽的滚烫了起来,微凉的大掌抚上了她的脸,像是逗小猫似的摩挲她的脸。 “不回去也不是不能商量。”他言语淡淡,眸色幽深宁臻和却一下子就听出他的意思,脸颊红地滴血。 二人这些时日敦伦的次数貌似都快和过去一年的次数持平。 但是兴许是无爱的原因,身体上虽愉悦,但只要一想到此人与她并非是亲密的寻常夫妻,隔应就会盖过愉悦,为了避免尴尬,是已每次都是紧闭眼,尽量不发声,只有力道狠了才会溢出两声急促的气息。 而且,她少有回应,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那便安置罢。”宁臻和阖上了眼,尽量忽视手掌落在她身上的感觉。 只是动静忽然又没了,等了许久却也未曾有动静,她疑惑睁开眼,却发觉他坐在旁边一动未动。 “怎么了?”他这几日都是跟要生吞活剥了她似的,她纵然承受不住,那也只能硬着头皮。 他的手掌隔着寝衣重重碾了她一下,宁臻和不察,痛呼了一声。 听闻她痛呼,晏仲蘅眸中欲色倏然散去,冷淡着脸色扯了被子盖在她身上,唤了惊蛰进来。 他吩咐惊蛰转告从州去买药。 宁臻和半撑着身子:“买药做什么?” “疼就不知道说吗?”他昨夜没轻没重的昏了头,以至于今日完全没发现她的不对劲,晏仲蘅神色微微不自然,他素来克制,这还是头一次这般出格孟浪,一时也不愿面对他折腾下的果。 宁臻和一时无言,虽然瞧着可怖,但实际没那么疼,只是他摁了一下才疼了些。 “不用买药,我不疼,只是瞧着可怕。”她尴尬扯了扯他的袖子。 晏仲蘅不松口,宁臻和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明日,明日去行不。” 意识到她在害羞,晏仲蘅也没强求。 “那……我们睡罢?”宁臻和揪着衣襟小心翼翼问。 “嗯。” 得到他的应答,宁臻和重重松了口气。 随即她的神情被他敏锐捕捉,晏仲蘅心里头登时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虽知道妻子因失忆的缘故是有些不愿同他敦伦,也不想要子嗣的。 但这么多日的温存难道没有唤起她的一丝心软么? 他伸手把妻子无意蹬起的被角摁了回去,眼看着二人相隔甚远的距离,晏仲蘅轻轻叹了口气:“我就做的那般不好?让你如此厌恶我。” 宁臻和背对着他道:“爷说笑了,爷并没有哪儿做的不好。” 他是口是心非,她又何尝不是。 他们无法以心换心,始终是有隔阂,且互相都不信任对方,天下离心的夫妻莫过于此。 晏仲蘅睡不着觉,而身旁的人却睡的很香,他不免觉得她有些没心肝,辗转反侧几许,还是起身披了衣裳去药铺买了药来,轻手轻脚给她涂了药。 他瞧着她的睡颜,头一次对自己的认知有了怀疑,妻子恢复记忆,真的会如以前一样吗? 二人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 撞到头前妻子便因纳妾一事同他母亲大吵了一架,亦说明那时便有了不满,才不惜顶着忤逆善妒的名头争吵。 头一次,向来自信满满的晏大人揣着怀疑和患得患失端坐了一晚。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想她…… 青州知州下台后,晏仲蘅便令通判暂时代行知州指责,直到下一任知州前来上任,说来也巧,他们曾怀疑通判与知州、匪寇勾结,但最后却没有切实的证据。 牢中知州和匪寇皆没有指证,而他们查了仔细探查后也没有发觉什么线索,便不了了之。 案子结束,威国公傅府一行也要启程,继续往南走,而傅泽一行人也要往南走,晏仲蘅则要暂时回京,码头送行时两艘方向不同的船分别对立,一搜往南一搜往北。 傅泽随后跟在威国公府身后,威国公诧异:“傅将军也要走水路?” 傅泽点头:“陆路将士们风餐露宿的,水路虽慢,但我们也没什么急事,还能护送公爷夫人前去扬州。” 威国公自然乐见其成,一路上也好有个伴儿闲聊打发时间,晏仲蘅站在一侧看着他极为碍眼 ,冷冷嗤了一声。 宁臻和正在发呆,并没有察觉暗流涌动,上船前都并未再看晏仲蘅一眼。 忽然她的手腕被拉住,她诧异回头,晏仲蘅迎风而立,银灰色衣袍烈烈,眉眼如画,风似乎都在偏爱他,微凉的手把一个小罐子放在她手心:“把药拿着,记得每日擦。” 宁臻和耳根霎时浮起了红,连带着脸颊,好似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她紧紧捏着药罐,做贼一般左右扫视,生怕被旁人发觉,故而心虚怒瞪他一眼,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道:“滚。”随即扭头跑进了船舱。 晏仲蘅:…… 他被骂了?晏仲蘅后知后觉恍惚想,他当朝参政,位极人臣,下属友人无一不是敬重,居然被妻子骂了。 但晏仲蘅却并没有生气恼怒的感觉,反而心肝脾肺隐隐充盈着一股愉悦舒适。 意识到这一点,他微微诧异,随即了然,妻子这般活泼也好过死气沉沉的不搭理他。 船离开了码头,在水波荡漾中向北行驶,从州隐隐觉得自家主子心情罕见的愉悦。 真是奇怪,前两日还阴晴不定,按理说今日同夫人分开应更是不快,结果居然在笑。 从州不敢问,只敢悄悄松口气。 …… 威国公一行人抵达扬州已然春中,只是江南素来闷热,竟已然是京城夏中的气候,船进入江南地界身上的水汽附着在身上,黏糊糊湿答答的,一时有些让人不习惯。 扬州的码头上隐有吴侬软语飘散,落在耳根子里声音都要酥了。 “算算日子,蘅哥儿应当是刚从京城启程,待到扬州怎么也是下旬了。”晏老夫人道。 宁臻和笑笑不说话,最好是来的越慢越好呢。 他们下了船后先回在扬州置办的宅子,道路两旁草长莺飞,宁臻和扶着晏老夫人上了马车,身后跟着青狼营的兄弟们。 傅泽他们原是要继续往南边儿去,但恰好要在扬州转船,明日才可启程,威国公干脆叫他们在府上住一晚。 宅邸位于城内中心,毗邻繁华之地,是个七进七出的宅子,江南的建筑与京城的倒是颇为不同,宁臻和认了晏老夫人为干娘,在扬州的这些日子自也住在威国公的宅子里。 晏老夫人干脆指了离她最近的莲汀阁住。 丫鬟婆子老夫人不好把京城威国公府的全带过来,便依着他们的意愿只带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来扬州后再行置办。 “好热啊,夫人,换身衣裳罢。”惊蛰同她道。 宁臻和点头,觉得身上粘腻的紧,顺便叫她打了水来沐浴一番。 晚些时候她换了身丁香色薄纱褙子,绾了个髻向晏老夫人所住的祥云居而去。 “快进来,我正要叫嬷嬷去唤你。”瞧见宁臻和晏老夫人急着招手。 “干娘何事?” “我们刚到扬州,先歇几日,过几日我的两个女儿上门来,二姐儿嫁了当地的望族裴家,裴家是书香世家,祖上出了三位状元两位探花,她如今掌着中馈,也算是得脸,三姐儿许了谢家,谢家长房如今在皇宫的殿前司当值,三姐儿嫁的是二房,小心年纪已是举人,待三年后的春闱一过,也是前途无量。” 晏老夫人详细的给她说明,眉宇具是神采奕奕,可见两个女儿过得皆是不错。 “接下来一月也都不得闲,少不得得与当地官眷走动,若你不愿,不去也成。” 宁臻和点头:“多谢干娘,我愿意陪干娘去。” 不论如何,官眷到底不是寻常人能见到的,晏老夫人肯带她去明显是想要她结交一些人脉,不说有什么用吧,起码别使绊子,她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晏老夫人满意点头:“时候不早了,回去早些歇息。” 出了院门,天色暗了下来。 “宁夫人。”宁臻和被一道声音唤住,她回身瞧去,傅泽遥遥站在月洞门外头,正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 外院和内院以月洞门分界,傅泽身为外男不好踏足内院,便隔着月洞门遥遥唤她。 “傅将军,可有何事?”她稍稍靠近月洞门问。 月洞门前的垂丝海棠半遮半掩,掩藏的情意若有似无的散发了出来。 “我明日便要走了,这一去归期不定,所以我想……诉明我的心意。”傅泽鼓起勇气道。 趁着宁臻和愕然,他一口气道:“我知你要同晏大人和离,我也无意立刻让你做出回应,只是希望在接下来的时日中,若是有再婚的心思,可以率先考虑我。” “我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一个敬你、爱你、事事为你的丈夫,你会是将军府最受人尊重的主母。” 傅泽并没有说那些少年人愣头青的寡话,什么心悦你,什么真心,宁臻和已经过了听这种话的时候,若非前段婚姻不幸福,又岂会走到和离的地步。 宁臻和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傅泽当真有这种心思。 一时有些慌乱无措:“我……” “不必现在回应我,反正我人在边疆,也不急于成婚,你若是什么时候愿意了,考虑考虑我就成。” 他进退得宜,说完笑了笑。 宁臻和神情复杂,倒是对傅泽的袒露心声并没反感之意,他若是说什么情啊爱的,她反而会心生厌恶,只是她就算和离,不说未来,也许会有许久都没有步入婚姻的想法。 二人一时静默,傅泽知晓再待下去会给她形成困扰,静静转身离开了。 “若夫人愿意,可以信函传来边境。” 轻飘飘的话语落入她耳中,扰得她心绪繁杂。 翌日醒,惊蛰欲言又止道:“夫人,傅将军已经走了,天还没亮就走了。” 宁臻和愣了愣,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剩下的时日,宁臻和则并未在家中休息,而是利用这些空闲日外出去城内的铺子看当地的绒花饰品。 比起京城的粗糙和相似,扬州的绒花不仅每家都不相同,复杂性和精巧性都远胜京城。 问了几家铺子可能学习技法,皆被婉拒,宁臻和没有气馁,先买了些绒花发饰回去仔细研究。 第四日,晏老夫人的两位女儿上门,宁臻和陪同在侧。 “父亲,母亲。”二娘卫贤意先下了马车,她比宁臻和大七岁,而后是三娘卫良意,比宁臻和大三岁,卫良意身旁站着个六岁的小姑娘,她还大着肚子,慢吞吞的下来。 二人与父母已经许多年未见,眼眶霎时浮上了水雾,晏老夫人跛着脚迎了上去,与女儿们抱头痛哭。 威国公也转过头抹了抹眼睛。 “好了,莫哭了,先进门,姑爷们呢?”威国公问。 卫贤意笑意闪烁:“裴诀他……空不出时辰来,下次罢,下次再上门拜访。” “谢池他在家中温书呢,他托我带了礼来,还说下次再同二老好好叙旧。“卫良意叫下人把礼搬下来。 宁臻和敏锐的察觉到二位表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巧妙的打圆场:“见过二位表姐。” 姐妹二人松了口气,视线落在她身上:“这位便是蘅哥儿媳妇罢,此次父亲母亲南下多亏你了,我听说还遇上了匪寇,幸而有弟媳。” 卫贤意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泪眼浮动。 一家人复儿开开心心的进了屋,吃茶叙旧,中午,晏老夫人叫人做了一大桌子菜,说起宁臻和与晏仲蘅夫妻二人,威国公很没眼色的插了句嘴:“仲雪过些时日便来了,他们小夫妻这都成婚五年了,还这么腻歪。” 提及此事,宁臻和笑意淡了些,晏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威国公摸不着头脑。 卫良意揶揄:“我那表弟老古板一个,我上次见他还是送我成婚出门,明明比我小,说的话倒像他才是哥哥。” “这都许多年不见了。”卫贤意感叹。 晏老夫人瞧宁姐儿可爱,时时揽在怀中不松手:“对了,二娘,今日姑爷没来也就罢了,怎么勋哥儿和明哥儿都没带来。” 卫贤意笑意勉强:“都……都要上学呢,改日罢。” 这下晏老夫人再迟钝也觉出不对了:“好孩子,你与我细说,是不是裴家苛待你了。” “没有,怎么会呢,母亲宽心。” 宁臻和却发现卫贤意抬手时手腕隐隐露出了青痕,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想细瞧时,卫贤意已经拉下了袖子,遮掩了起来。 …… 银月挂在天际,月光洒在船上,晏仲蘅扶栏而站,银白的衣袍随风上下浮动,深邃的眉眼凝着南边儿,衣裳泼墨般的纹路宛如一副山 水画,像是要登月化仙一般。 与她分别许久,团聚的心越发焦灼,他以前从未觉得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有这么难熬。 直到他重新面对冰冷的寝居、冰冷的床榻,一个人用膳的日子。 分明他过了五年这样的日子,短短几月却已然不适应。 这样好的日子他竟迟发现了五年。 信鸽盘旋在头顶,晏仲蘅伸出胳膊,信鸽缓缓落在他手臂,脚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晏仲蘅取出了里面的信件,他要离开这么久,自然是不放心的,便派了几名晏家豢养的死士在妻子身边,以确保她的安全。 信鸽已许久未曾来信,晏仲蘅还当是妻子出了什么事儿,结果信上说:傅将军已然表明求娶之意,夫人未曾答应,傅将军已离开扬州,前往边境。 晏仲蘅松了口气,忍不住想,她既没有答应,便心里还是在意自己的罢,她还是在二人间选择了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他身心都泛着愉悦,竟有些恨不得立刻飞去她身边。 第33章 开始追妻1会……试着去改变些 宁臻和在城内转了几日,瞄准了一家铺子,对比起扬州内最大的永兴堂和流云斋,璞琢堂算是低调又普通的一家,不仅如此,生意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但她选择这家具是因为铺子一开张会吸取所有的客量,便是永兴堂和流云斋也比不得,她曾想拜访过铺子老板,只是每次都被铺子里的伙计委婉拒绝。 “夫人,我们这在这儿一直蹲着也不是办法啊。”惊蛰给宁臻和举着伞都快热晕了。 宁臻和擦了擦脸颊的汗渍,白皙的脸颊变得跟艳红的柿子一般:“再等等,我观察了些时日,大约便是今日会开。” “唉,夫人你瞧,那马车上的人可是二娘?”惊蛰眼睛极好的指着旁边道。 宁臻和探头去瞧,璞琢堂一侧停了辆马车,上面有一妇人踩着木凳下了车,那面容,赫然是卫贤意。 卫贤意一脸冷色进了璞琢堂的侧门,宁臻和诧异不已,瞧着璞琢堂伙计恭恭敬敬的模样,一个猜想缓缓浮现。 “我们先回去,改日携礼上门拜访二姐。”宁臻和改了主意。 宁臻和回了府,威国公的马车已经第三日没有回来了,晚间用饭时她便顺嘴问了一句,谁曾想老夫人叹了口气:“城内失踪了三位少女,他啊,正焦头烂额呢,派了不少精卫搜寻也没有线索。” 威国公来扬州虽然看似是养老,但圣上自然也不会寒了老臣的心,便让他兼任扬州通判,协助知州办理事务,轻松又清闲,便是平时偷懒躲闲,按照他的品级,知州也不会说什么。 宁臻和先是同老夫人侧面打听了关于璞琢堂的事,老夫人也一知半解:“哎哟,这我就不清楚了,那大约是嫁人后开办的,不过那个铺子位置我倒是知道,是二娘的陪嫁。” “那便是了。”宁臻和再同老夫人说明她想上门拜访,也顺便一解她上次无意瞧见的疑惑,看看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若是真的,威国公夫妇品级放在这儿,她又为何不同他们说明。 夜深人静,她在屏风后面撩水沐浴,沐浴后拿布巾擦干,宽大的布巾裹着纤细窈窕的身姿,扬州闷热,不到夏季屋子里便放上了冰。 屋内倏然响起微不可查的脚步声,极轻极轻的往屏风后走,宁臻和擦干了身上的水珠,拿下了布巾,光裸的身躯顿现,削肩膀好似抹了一层油蜜,散发着阵阵香甜。 高大的身躯顿时笼罩在她身后,薄唇带着些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她的颈侧。 “啊~”宁臻和惊叫了一声,随即被捂住了唇,惊恐的眸子瞪圆,对上了一双熟悉幽深的眸子。 晏仲蘅有力的臂膀箍上了她的腰身,迫使她双脚离地,坐在了旁边的箱子上,大腿挤进她腿间,低眸凝视先前给她留下的印记。 都消失了。 但她赤身嵌入自己怀中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素来克制,成婚五年连彼此的赤身都没怎么瞧过,头一次瞧还是一个月前的敦伦。 宁臻和恼怒地瞪着他,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掌,晏仲蘅神色未变,反而俯身薄唇印了上去,辗转反侧地轻吻。 吻的留恋,吻的若即若离,轻而柔,时而含弄吮吸,二人少有这般温存的亲吻,吻必定伴随着房事,但这次宁臻和能感觉的出他的渴望,但也没有急不可耐。 只是俯身阖眼忘我的啄吻。 那股冷淡的香气覆盖了屋内浓郁的甜香,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 一吻毕,丝丝缕缕的喘息从晏仲蘅唇间溢出,宁臻和偏过头:“爷来的怎么这般快。” “嗯,没有耽搁便快。”他声音沉哑,似琴音般悦耳。 都亲完了,他还是不离开自己,宁臻和不适应自己赤身与他相对,提醒:“我要更衣了。” “别更了,这样便很好。”晏仲蘅浑话张口就来,随即继续吻着她的脖颈,他手劲儿总是格外大,抓得她手臂、大腿泛青。 再者,今日在外头站了许久,她没什么心思配合他:“爷,改日罢,今日我不方便。” 晏仲蘅吻顿:“来月事了?” 旋即就要查探,宁臻和并拢腿没好气:“并非,我身子不舒服。”她也懒得跟他解释,说完就要推开。 “若我一定要呢?我们现在还是夫妻。”晏仲蘅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强调道,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对于她的拒绝一下子就跟应激了似的。 好像……好像一直在寻找她在意他的证据似的。 宁臻和沉默不语,就算他一定要,她也反抗不了,而晏仲蘅只是沉稳地撩拨着她。 手掌游离着揉一揉腰肢,唇齿轻咬粉珠,把以前未做过的都补回来,宁臻和从最开始的冷若冰霜,而后隐隐蹙眉,再然后咬着唇瓣浮起恼怒的神色。 她脸颊浮起醉酒般的酡红,漂亮糜艳似精魅,晏仲蘅捏着她的手腕放置在头顶,他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激动,便把生理难以遏制的本能反应归为情动。 看,她为他而情动,是不是潜意识还是愿意接纳他的。 宁臻和恍恍惚惚的再度被迫扯进了涌动的潮水中。 翌日,晏老夫人院子里,嬷嬷通报说二爷来了,晏老夫人诧异不已,遂召了他进来。 原以为他是刚进城,谁知瞧见他的第一眼倒是嘴角噙着餍足笑意,意气风发的进了屋,丝毫不像赶了许久路的风尘仆仆的模样。 她心下了然。 “见过姑母,近些时日怕是要叨扰姑母了。”晏仲蘅请安道。 晏老夫人揶揄:“昨晚到的?这是紧赶慢赶来着,这么早就到了。” “是,我虽同圣上告假,圣上虽同意,但仍安排了公务,青狼营的将士们已经向南行去,前朝余孽分裂为三部,河羌率先归附,赫渠与斛律拒不归附,圣上打算遣使前去谈判,傅将军想来很快便会收到圣旨,若那二部接受圣上封异姓王的招抚,相必很快便会进京朝贡。” 晏老夫人明白了:“待到时你便在扬州接待他们,而后一路北上。” 晏仲蘅颔首,圣上谨慎,确实不放心余孽在我朝境内随意走动。 晏老夫人似笑非笑,话锋一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晏家豢养的死士安排在臻臻身边,你们呀你们,我是老了,管不着你们小辈的事了,若是在意,便好好对待,何苦来哉的闹个不停,还闹到了和离的地步。 晏仲蘅微微垂首,在唇舌间碾磨在意二字,他 是在意他的妻子的。 “我瞧你是没有和离的意思,她指定是因为你先前纳妾的事心灰意冷。”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纳妾不与主母商议,你把她的脸往哪儿搁,你是明着在晏府上下众人面前打她的脸,哪一户哪一门不是都由主母张罗纳妾,你倒好,你母亲直接做主了。” 晏仲蘅哑然,被训了个没脸。此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只是……侄儿后来亦同她说明不纳妾,只与她好好过,她先前一直想要孩子,近来又不想要了。” 晏老夫人没错过他脸上的低落:“所以?” “侄儿觉得她虽对侄儿心怀不满,侄儿亦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哪家的夫妻没有龃龉,真正让我们离心的是这失忆,若是恢复记忆,臻臻不一定会像现在如此,而且要个孩子确实是当前最合适的选择。” 晏老夫人服了他了:“你说明了,她便得以你的意志为先?便要无视过去?你太理所当然、太自傲了,我看你就是居高位居久了,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姑母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为夫者,自然事事要考虑周全,若是都听妻子的,岂不耳根子软,没有主见,但侄儿在意臻臻,会……试着去改变些。” 这还是他头一次口头上表明在意。 他最后一句说的略有些僵硬,晏老夫人勉强道:“你知道反省便是好,五年夫妻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今日臻和要上裴家的门拜访你二姐,你也许久未见了,便一同去罢。”晏老夫人有心撮合二人。 “多谢姑母。” 差不多辰时末,惊蛰唤醒了宁臻和:“夫人,赶紧起罢,今儿个不是还要上裴家的门吗?” 宁臻和扶着酸痛的腰身瞧了眼外面,她下半身都是麻的,尤其是那处红肿疼痛异常,挪动一下也不适。 她呼出一口气,撑着起身起来准备贺礼,昨晚打听了一番,卫贤意的大儿子勋哥儿已经十一,是读书明理的年纪,便拿了些古籍,小儿子明哥儿和宁姐儿同岁,便准备了些玩具,还给卫贤意准备了些京城的点心。 她弯腰收拾东西时一时不小子磨到了红肿处,忍不住嘶了一声,晏仲蘅踏进了屋,瞧见她身形摇晃的模样便伸手扶住了她。 “怎么了?”他言语间不乏关怀。 “怎么了?这倒是要问问您了。”她冷笑一声。 晏仲蘅莫名,不知她为何大早上便吃了枪药,惊蛰适时提醒:“夫人累着了,今晨便身子不适。” 他恍然,随即端详她冷然的侧脸:“那夫人要多适应。” 宁臻和转头怒瞪他,抓了个枕头起来扔到了他脑袋上。 惊蛰:!! 她胆战心惊的看着姑爷,想着等会儿姑爷若发脾气了她定要过去抱着他的脚拦住他。 晏仲蘅大脑空白了一瞬,他从未想到她会有这般冒犯夫君的行径,不过也是,她的脾气日渐变大,早与以前不一样。 他刚想摆一摆夫君的威严,却又想到刚才同姑母说的话。 深吸一口气:“扔的可舒畅?不舒畅那便再扔罢。” 第34章 开始追妻2开始关心她 此言一出,宁臻和似听错一般瞧着他,漂亮的眉眼闪过一丝狐疑,这话能是晏仲蘅说出口的? “还扔吗?”晏仲蘅一瞬不瞬回望她。 宁臻和根据他的语气和神情确定,他不是与她开玩笑的。 她冷着脸:“凭什么我要适应,凭什么你说了算?” 晏仲蘅脑中飘起老夫人的话“你说明了,她便得以你的意志为先?便要无视过去?你太理所当然、太自傲了,我看你就是居高位居久了,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他迟疑一瞬:“并非如此。” “你明明也很喜欢。”他笃定道,但只有那般时她会收起所有的尖刺,变得柔软而依赖他。 “你胡说。”宁臻和脸颊浮起薄红,恼怒不已。 察觉到二人的话走向开始不对,惊蛰很有眼色的逃之夭夭,晏仲蘅靠近她,语气越发耐心:“是真的。” 宁臻和胸膛起伏两下,忍不住回嘴:“那明明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换成别人对我我也是这般,爷是把情动和下意识的反应混淆了罢。” 当他听到换成别人也行,他脸色一瞬变得难看了起来,一字一句反问:“换成别人?臻臻,你想换成谁?” 他的目光锐利似弯刀,劈山跨海般刺向她,饶是宁臻和再冷漠淡定后背也忍不住一麻,生出些怯意。 她就是胡乱说而已,他怎么又揪着不放了,哦她忘了,他现在变得很小心眼,跟针尖一样大。 “没谁。”她冷着脸说完越过他出了屋门。 惊蛰与从州把贺礼摆上了马车,二人同车而坐互不说话,晏仲蘅发觉自己近来脾气越发不稳定,这与他素来沉稳的脾性背道而驰。 宁臻和事先递了帖子进裴府,马车停在裴府门前,管事的上前迎接,乍一撩开车帘瞧见了一张男人的脸它愣了愣:“你是何人?” 管事的自然是得了少夫人的令来迎客,说是有娘家的弟妹来访,结果是一位公子。 晏仲蘅淡淡:“我乃卫夫人弟弟,携妻眷前来拜访。” 管事恍然大悟:“晏大人,小的有眼无珠,二位请。” 他把二人迎了进去,在正厅招待奉茶,茶刚上来,卫贤意便款款进了门,瞧见晏仲蘅微微一愣:“蘅弟。” 晏仲蘅起身:“贤二姐。” “你竟这么快便来了,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罢,瞧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见着弟弟,卫贤意显然很高兴。 晏仲蘅颔首:“我昨夜方进城,是我没来得及送帖便与臻臻来了。” 卫贤意这才似想起宁臻和:“没想到弟妹会前来,尝尝扬州的点心吧。” 宁臻和仔细打量着这位贤二姐,视线落在了她的手腕处,今日衣裳穿的颇为严实,只是手腕处隐隐有纱布的痕迹。 “姐夫呢?”晏仲蘅随意问起。 卫贤意的丈夫裴诀虽未入仕,但裴家的“随云书院”在扬州乃至京城都很有名气,京中不乏有很多贵族子弟皆来书院学习。 “书院有事,回不来。”卫贤意并没有过多提起丈夫。 “二姐,我给勋哥儿和明哥儿准备了些礼物。”宁臻和忽道,叫惊蛰呈了上来,卫贤意瞧见这些东西,视线闪烁,“弟妹有心了,明哥儿在睡觉,勋哥儿随他父亲在书院读书,改日再见罢。” 宁臻和见此,心里头也没多想:“二姐,我来是想问问你那璞琢堂可是你名下的铺子?”她语气带了些不好意思。 听闻璞琢堂卫贤意脸色一变,神色也冷了些:“璞琢堂?城内那家不怎么开的绒花铺子?早些年便转卖出去了,现在同我并无干系。” 宁臻和敏感的察觉到卫贤意并不想谈此事,可她那日分明瞧见了她进了璞琢堂,那总把她拒之门外的伙计对她毕恭毕敬。 卫贤意话已至此,宁臻和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晏仲蘅巧妙接过话题同卫贤意说起了裴诀,卫贤意竟也是五句有三句说不上来,剩下两句也是含糊不清。 故而,二人坐了没多久便离开了,回府的路上晏仲蘅忽道:“贤二姐心里头有事。” 宁臻和不意外他察觉:“二姐夫两次都未出现,也许确实有什么事。” “你平日多与贤二姐走动,对了,你当初说的那个璞琢堂是什么?”他有心要了解妻子,自然对她的一切都要关怀。 “就是个铺子罢了,与爷无关。”宁臻和别过脸去,并不想与他解释。 见她如此,晏仲蘅并未再询问,他点到为止,再问下去她也不会同他说,那他何必再前进。 她不同他说,他自有旁的办法,回了府,他便吩咐从州去查探璞琢堂的消息。 宁臻和则回了院子,她并未把卫贤意身上的疑点同晏老夫人说,一则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若此事她不该管却管了,很容易把贤二姐得罪了。 璞琢堂的消息来的倒是比晏仲蘅想象中的快,从州把官府登记造册的记录摆在他案上:“主子,知州府那儿璞琢堂还是在卫二夫人名下。” 晏仲蘅拧起了眉头:“这铺子是做什么的?” “就是做绒花 的铺子,不过是扬州城内流水最大的铺子,就连人最多的永兴堂和流云斋也比不过。” 他的二表姐,背着家人开了一间铺子,为何不愿让旁人知晓。 晏仲蘅多年身居高位的直觉告诉他里面必有异处。 “去查裴家出了什么事,查璞琢堂。”他指节轻扣桌案。 从州小心翼翼问:“那要告诉老夫人和夫人吗?” 晏仲蘅淡淡沉吟:“姑母先别告诉,待事情查明白我再与夫人说。” 从州有些犹豫,自家主子不是昨日刚同老夫人保证要试着改变自己高高在上的性子吗?事情查明白了和通知有什么区别。 “怎么?”晏仲蘅目光如炬,掀起点点涟漪。 “不若主子还是同夫人说一声吧,要不然之后与通知有什么区别。”从州还是鼓起勇气劝他。 晏仲蘅低下头思索了半响:“嗯。” 也没说好还是不好,不过从州当然不敢指望主子说什么,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晏仲蘅这些时日颇为清闲,只是妻子却时常不见人影,譬如现在他回了屋便不见踪迹,只有个大夫在外面候着。 他问院子里的丫鬟:“夫人呢?” 丫鬟低着头:“回大人,夫人刚同惊蛰姑娘出门去了,奴婢也不知去了哪儿。” 晏仲蘅见问不出什么,索性在寝屋等她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用膳前一刻,妻子才风尘仆仆的回来,脸上还挂着清浅的笑意。 “你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晏仲蘅压下不快,耐着性子问。 “我自有我的事,爷这是什么语气,怎么还质问上了。“宁臻和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但她今日高兴,懒得同他一般计较。 “我等了你一下午,那大夫也等了你一下午,你可知今日是针灸的日子?” 宁臻和不以为意:“大夫本就在府上住着,也算不得等,倒是爷,我可没让您等,怎么还气上了。” 晏仲蘅一噎,被怼了个没脸。 “传膳罢。“他吩咐惊蛰。 “爷自个儿吃罢,我用过了。”宁臻和坐在铜镜前拆卸钗环。 “你还未告诉我你做什么去了?”他似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般,好声好气又耐心问。 宁臻和烦他如今这股子劲儿,啰嗦又婆妈,他越问她越不想说。 她神色平静地摘下耳环:“爷今日是怎么了?非得问出个什么来,我记着周妈妈同我说过,您最不喜后宅干政,自然也不会喜欢我过问您的事,如今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过问和干涉我的事了?” 晏仲蘅霎时怔愣,眼眸轻轻颤了颤,嘴唇嗫喏几下却最终未曾说出口。 自己当真是这样的吗? 他眉眼登时软了下来:“我……并没有此意。”他薄唇抿紧,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是在关心她的话。 真是奇怪,他能在姑母面前说出来,面对她不知为何总是难以启齿,似有股羞耻裹挟着他,叫他无法说出口。 “既没有,爷便莫要再问了,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您有,我也有。” 她打定主意不与他交心,也不下他的台阶,施施然进了盥洗室沐浴。 晏仲蘅坐在书案前神思不属,惊蛰在内间从箱笼里给宁臻和拿小衣,结果不甚碰到了一个东西,顷刻间便落在了地上,发出重重一响。 “怎么了?”晏仲蘅被打断了思绪,起身进来问。 “没什么,是奴婢不小心摔了东西。”惊蛰惶惶的赶紧收拾。 “慢着。”低沉的嗓音喝止了她的动作。 晏仲蘅瞧着地上那把朴素的弓,拾了起来:“夫人带过来的?” 惊蛰颤颤点了点头。 “另一把弓呢?”晏仲蘅平静问。 惊蛰欲言又止:“另一把……另一把,卖了。”那一把弓价值不菲,卖了好些银子呢。 呵,她的妻子留着别的男人送她的弓,把自己送的,倒是卖了? 晏仲蘅从未瞧一个东西这么碍眼过,他轻轻嗤道:“同夫人说一声,我借她的弓一用。” 说完便离开了屋子。 宁臻和出来时不见他的身影,惊蛰又欲哭无泪的模样:“怎么了?” “姑爷把您那弓拿走了,说是借用一番。”宁臻和闻言视线移到了那打开的箱笼前,里面确实空了。 这弓确实轻便实用,她打算带来扬州勤加练习,日后再遇上像青州那样的事也好防身,谁曾想他倒是一声不吭的拿走了。 第35章 开始追妻3他头一次尝到了被冷落的滋…… 宁臻和颇为无语,若她急吼吼的冲过去寻他质问,倒显得自己小气,一把弓若能打发他走些时日那也值了。 “夫人,那……要要回来吗?”姑爷也太过分了,自家夫人是真喜爱才到扬州也带着,结果商量也不商量一声就带走了。 宁臻和敷衍摇头:“不必理会,随他去。” 她今日独自代替老夫人去与扬州的官眷结交了一番,老夫人有些水土不服,虽说江南养人,这儿的人都钟灵毓秀,可到底不是这片土地长起来的,身上竟起了些疹子。 巧的是扬州通判夫人是个热心肠的,且素来与贤二姐有些来往,她便搭了份关系,想着下次二人聚时带着她。 通判夫人便定了去游湖踏青,宁臻和翌日早早起来做准备,刚过巳时便套了马车往瘦西湖去。 刚走到半路上,马车倏然停了下来,外头倏然响起嘈杂声,还有时不时的吼叫声。 “怎么回事?”宁臻和探头问。 马夫回:“夫人,巡检司的在缉拿犯人,道路堵了,可能得过些时候才能走。” 事已至此,宁臻和只得在马车上候着,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可说了缉拿什么犯人?” “好像是前些日子少女失踪的犯人。” 没多久,路就疏散了,马车继续往瘦西湖边去,通判夫人定的地方在湖边桃林的凉亭中,地势偏高,可远观湖景。 她到时其余二人还未来,她便在林中转悠赏花。 “二娘,我们夫妇一荣俱荣一损具损,你当真这般狠心。“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冷淡中夹杂些命令的狠意。 宁臻和意识到自己好像撞见什么“家事”场景,赶紧转头掩在枝丫后就想离开,结果下一道熟悉的女声让她脚步一顿。 “裴诀,这是你自己干的好事,凭什么要我来擦屁股,枉你还是随云书院的掌教,你不过是瞧我父母弟弟来了扬州,觉着我有利可图,才又变了脸,我要和离。”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贤二姐。 还有裴诀,若她没记错,是贤二姐的夫婿,宁臻和心口砰砰直跳,她也没想到自己竟撞见了裴家密辛,倒是阴差阳错。 她收回离开的脚步,转身和惊蛰悄然掩得更隐蔽了些。 “二娘,你我夫妻何须如此见外,你帮我便是帮你自己,便是帮勋哥儿和明哥儿,和离,你舍得勋哥儿和明哥儿吗?他们始终还是裴家的子嗣,父亲母亲和我,是绝不允许你带他们离开的。” 宁臻和透过枝丫窥见二人对峙,那位裴掌教,刚刚入而立之年,清贵儒雅,一身青袍身姿挺拔。 卫贤意甩开他的手,恨恨瞪着他,裴诀道:“二娘,你好好想想罢。” 说完他好毫不留情的离开了,卫贤意强撑的肩头倏然落下,脸色也不复方才的冷静。 “贤二姐。” 卫贤意心头一惊,抬头便对上了宁臻和复杂的视线,眸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脸色端着冷意:“你何时来的。” “我……”她嗫喏几下,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都听到了。”卫贤意款款坐下,到了这时候,她的身板仍然停的很直。 她是威国公之女,淑贵妃的胞妹,亦是裴氏宗妇,她永远是体面而镇定的。 “我听到了,二姐。”宁臻和坐在她身侧,突然迟疑的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自己亦身陷囫囵。 卫贤意仔细打量这个弟媳:“若你答应我不说出去,璞琢堂有什么想问的,便问罢。” 原来她都知道,宁臻和哑然,所以那日在裴府她确实是故意不同她说。 “贤二姐误会了,我岂是那般趁人之危的人,我不会说出去的,无关其他。”她诚恳道。 卫贤意脸色稍霁:“无妨,就当是交易,这样才公平,否则我心里 不踏实。” 见她这般,宁臻和再推脱显得矫情:“不知二姐为何说璞琢堂并非是您名下的。”她把那日的所闻说了一通。 卫贤意了然:“这是我的后路,裴家表面风光,实则体面都是装出来的,拿我的嫁妆平账,裴家子弟还豢养美妾,你看不出来吧,裴诀那种瞧着光风霁月的,实则早就外面养了不少妾室,隔墙有耳,我若叫裴家的人知晓,后路必会斩断。” 宁臻和吃了一惊,没想到裴家的腌臜事儿不比京城少。 “那二姐可是决定和离?” 卫贤意迟疑了一瞬:“大约罢,我舍不得我的孩子。” “姑母和姑父爱女之心拳拳,二姐此番他们若是知晓,必会助二姐和离。” “先别同他们说。”卫贤意扶着额头道,只有这一刻,她似乎才泄出些柔弱来。 …… 朝廷的圣旨已到边疆,傅泽作为使臣已经深入赫渠和斛律谈判。 没有任何人知晓,使臣是他据理力争替傅泽“争取”而来的,历史上谈判的活计最难,不仅要有雄才大略,还要有胆识,即便如此,被杀的使臣亦有不少。 他当然会信青狼营统领的胆识和谋略,若能功成名就,他只道是他的命数还未尽,若是不幸殒命,也算是除掉了眼中钉。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从州立于门外。 “说。” “今日东关街上巡检司的缉拿犯人,却未曾缉拿成功,巡检司的在追查到裴府附近那贼人便没了踪迹,原本他们也没觉得裴府会有藏匿的可能,只是暗卫却在探查裴府的事时,发觉了在裴府侧门花圃枝丫上勾着的一角云锦布料,联想到那事,便送去了巡检司询问,花纹和样式也都对的上。” “云锦乃是名贵布料,扬州城内鲜少有人用的起,专门去城内最大的成衣铺探查。”晏仲蘅淡淡道。 “还有,卫二娘子……似是有和离的打算。”从州犹豫了一下,道。 晏仲蘅眉头轻蹙:“原因?” “似是夫妻不合,裴姑爷大约是养了小,导致夫妻离心,二娘心气儿高,自然不愿。” 晏仲蘅陡然浮起一抹厌恶之色,裴诀,亏的他瞧着气质磊拓,没想到也是金玉其外。 “而且暗卫探查时发觉少夫人也知晓此事。” 宁臻和问完心中疑惑后便说明了她一直对璞琢堂上心的原因是她喜欢绒花,想学习技法。 “不必寻旁人了,若你感兴趣,我为你举荐一人,随云书院不虽众多学子为入仕读书学习的地方,但后山的一处小筑里,有一妇人,姓兰,届时提我的名讳就好。”卫贤意到底不便亲自上手。 “多谢二姐。”宁臻和起身后微微福了福身子。 回了府,宁臻和踏入院落时发觉晏仲蘅竟然也在,还自己与自己坐在桌前对弈,瞧着一副神叨叨的模样。 她环视了一遭,没发觉自己的弓,脸上不大满意。 “你去见贤二姐了?”他抬头蓦然问。 “你如何知晓?”宁臻和狐疑道。 “整个府的人皆知。”他避开了她的问题,“你要与我说什么?” 宁臻和莫名其妙:“没什么。” 晏仲蘅未曾说话,二人一直缄默到沐浴前。 她还是一点告诉他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没心没肺的睡觉。 这么大的事,她为何不同自己说,至少有知情的权利罢,晏仲蘅生出一抹心绪不平。 接下来两日二人同住一屋宁臻和亦不同他多说一句话,晏仲蘅等了又等,期望渐渐没了,犹如被浇灭了一盆冷水,脸色也是真的不好看。 从州一边添茶一边觑他,少夫人仍没有把二娘要和离的事同主子说,急得他都有些抓耳挠腮了。 只是没想到,昨日“待事情查明白后再告诉少夫人和老夫人。”的晏仲蘅,这么快就会被自己打脸。 他向来信奉我行我素,高高在上,他的脚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结果一旦反了过来,却开始纠结妻子为何不同他说。 “这茶里头加了些金银花,主子您喝。”金银花有去燥热的功效。 “嗯。”晏仲蘅头也不抬。 “主子,二娘和离的事您打算告诉老夫人吗?”从州询问。 “自然是要说的,此事牵扯重大,涉及裴卫晏三家,隐瞒下去不会解决事情,有矛盾解矛盾,若是走到非和离不可的地步,和离就是了,仍需姑母和姑父出席。” 瞧他轻飘飘的说和离,从州心里小小咋舌一下,贤二姐要和离,他倒是挺干脆,少夫人要和离,那简直是要发疯啊。 晏仲蘅则想,妻子替二姐隐瞒一事断不能叫姑母知晓,若是贤二姐怪罪起来,他自会承担一切。 翌日午,宁臻和被老夫人唤了过去,原以为又是参加什么宴席,谁曾想刚进屋便察觉到屋内气氛肃穆,几日不见的威国公都黑了些,竟也回来了。 晏仲蘅坐在一旁,轻抿茶水。 “这是……”宁臻和摸不着头脑,晏仲蘅睨她,没有搭腔。 晏老夫人:“再等等,贤姐儿很快便回来了。” 她说这话隐隐闪过一丝痛心,宁臻和心里咯噔了一声,几乎要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出细作了。 宁臻和忍了忍,还是侧头轻声问:“爷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干爹干娘这般肃穆?” 温热的风轻轻扫过晏仲蘅的耳廓,掀起了一阵麻痒,还裹挟了一阵甜香,沁人心脾。 “这倒是要问你了,夫人。”晏仲蘅压低了声音。 “我怎么了?”她继续装不懂。 “你知晓贤二姐打算和离之事,但却选择替她隐瞒。”晏仲蘅意味不明,眉头微低。 他原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想诈她一下,隐瞒姑母他尚能理解,但连他也隐瞒…… 晏仲蘅这才发觉,妻子身上牵扯到的任何事,他都无法不去计较,他比自己想象的在意更多。 宁臻和脸色微变:“是你说的?”她脸上瞬间浮起一股惊诧与复杂交替之色,旋即覆了一层浓浓的失望。 那神色,瞧着晏仲蘅颇有些无措和沉坠。 第36章 开始追妻4夫人……可还对我有意?……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那样的神情中抽离出来,他的心口有些闷闷的不适,似受不了她这样的神情。 “嗯。”她一打岔,他连质询的心情都没了,满脑子都是她是在怨自己吗? 宁臻和千怀疑万怀疑,甚至想是不是惊蛰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连怎么跟贤二姐赔罪都想好了,大不了重回京城。 谁曾想竟是贤二姐的好弟弟透露的此事,他又是如何会知晓的,她升起了一股寒意,忍着勉强的神情:“还望官人同我出来一趟,我有话与你说。” 她率先起身离开,晏仲蘅默了默起身随她出了门。 二人走到一处回廊下,宁臻和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为何要告诉干爹干娘。” 晏仲蘅还无法透露他对裴家的怀疑:“裴晏两家的牵扯千丝万缕,早告诉,早做准备,姑母与姑父亦能帮忙。” 宁臻和气急,不复平日的端持:“你经过贤二姐同意了吗?这事与你又有何关系呢?就算是说,也该是贤二姐说,你……你怎么能掺和进来呢?” 晏参政手腕凌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她已经懒得探寻他怎么知道这事的了。 晏仲蘅压下那股郁闷,外皮重 新由坚不可摧的、属于他的一套理论竖起了坚防:“卫裴两家是联姻,是利益交换,而其中又夹杂着晏家,贤二姐的婚事不是她一个人的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有远在京城的淑贵妃,三殿下本就受太子和圣上忌惮,你以为威国公为何要来扬州。” 卫贤意的婚事与宁臻和不一样,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交换。 宁臻和愣了愣,她不通朝政,完全想不到这些因素,可即便如此,难道连何时告知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贤二姐……暂时不想说也是怕干爹干娘担忧,她又非永远不说,你既然知晓这些,那为何不提前与贤二姐说明,偏偏要背着她擅自告知呢?”她语气弱了些。 晏仲蘅深深看了她一眼,因为暂时还未到非和离不可的地步:“因为我的意见,贤二姐一定不会同意。” 宁臻和先是茫然了几许,旋即眸光轻闪:“你……不愿贤二姐和离。” “臻臻,贤二姐与你不一样,你之所以能堂而皇之的同我、同母亲、同任何人提和离,皆是因我们之间并无利益交换,裴卫两家的婚事最初由裴家上门提亲,贤二姐比你想象的更在意利益,婚事也是她亲口应承的,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晏仲蘅避而不谈,反而说了这些话。 宁臻和的眉眼低垂了下来,她听明白了,晏仲蘅这是在借着贤二姐的事敲打自己。 他们这样的门第这样的身份,摁死她无比轻松,有一百种办法不让她和离,不谈什么感情,只谈利益、好处。 她当初端持稳重只是皮子,内里骨气太盛,闹得太大,只图一时爽快,这也是给失去记忆、单纯的自己上了一课。 晏仲蘅觉得自己话是不是说重了,斟酌着想怎么哄一哄妻子:“我的意思是,你与贤二姐不一样,她忍让、许多事无法做主,但是你可以,你在我这儿,无需忍让,可以放肆娇纵些。” 他僵硬的说完这些话,几乎是期冀的看着她。 宁臻和低下头没有作响:“我若能做主,便不会无法和离。” 留下这句话她回了屋子,徒留晏仲蘅久久不能回神,心里头泛起闷胀。 进了屋后,卫贤意已经坐在那儿了,她心里头咯噔一下,视线都不敢对上卫贤意,她也不知卫贤意会不会因为晏仲蘅子做主张而迁怒于她。 “二娘,你与裴诀这么大的事连我们也瞒着,怎么?嫁人了便觉着不用我们管了?”晏老夫人痛心疾首。 卫贤意咬着嘴唇,目光凝向了宁臻和,眼中夹杂着愤怒和不可置信。 “贤二姐,抱歉,此事我擅作主张同姑母和姑父说明也是希望能帮的上二姐,和离事关重大,非一人筹谋可行。” 卫贤意眸中怔松:“你……” “我身边下属探查到姐夫行事颇为出格,由此才得知。”他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卫贤意神色复杂,稍稍松了口气:“是,外头的那个三天两头的把裴诀叫走,我们离心已经许多年了,母亲,我一直知道我们的婚事就是一场交易,所以并未有什么期待,只是那裴诀实在太过分,我累了。” 晏老夫人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那便和离”,威国公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先别声张。 这一幕落入宁臻和眼中,思及那番话,心头沉沉。 宁臻和送卫贤意出门离开,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二姐,我也是方才才晓得的。” 卫贤意眼眶红肿:“我知道,放心吧,随云书院的事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 宁臻和愣了愣,自己何尝又不是为了利益,有什么资格质控晏仲蘅。 她沉默的低下了头。 府上笼罩着一层低沉的气息,晏老夫人也这些时日不愿见人,晏仲蘅似乎也忙了起来,二人自那日的对话后便没再见过。 她便携礼按照卫贤意的吩咐去随云书院拜访,拿出了卫贤意的拜帖才由学生牵引至后山,严格来说后山并不属于书院范畴,只是恰好毗邻,便作为学生们在后山闲逛、背书的地方。 “干嘛呢?那儿?”给她引路的学生突然眼睛一尖,指着的地方冒起一股炊烟,“后山禁止野炊,哪堂的学生,看我不告诉掌教罚你。” 他犹豫一番,宁臻和看出他所想:“反正已上山,我自去寻便好。” 那学生如蒙大赦,忙去逮那几人去了。 宁臻和与惊蛰二人继续往上走,后山颇有些陡峭,好在有一石子路可上去,她提着裙摆艰难往上。 半山腰处有一处烟波小筑,古朴清幽,她心头一喜进了院门,谁曾想屋内陡然传来一声瓷盏碎裂的声音,而后是重物落地,隐隐有痛呼声响起。 宁臻和与惊蛰对视一眼,随即她环视四周,捡起了地上的砍柴刀。 屋内场景令人心惊肉跳,有一蒙面人正拿一把弓绕进那妇人脖颈里,弓弦死死勒着她的皮肉,以至妇人痛苦仰头,气息奄奄,已近昏厥。 被勒着的应当是兰夫人,宁臻和眼疾手快拿着刀砍了过去。 因着紧张,那刀歪歪斜斜的划了那贼人胳膊一下,那贼人顺势松开了手,兰夫人得已获得生机,趴在地上大口咳嗽喘息。 “我……我乃参政夫人,我夫君就在书院,你若敢杀我,他必会发觉我出事,京城和扬州的官兵必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永无安宁。”她哆嗦地举着刀与贼人对峙,惊蛰虽然害怕却仍然挡在夫人勉强。 宁臻和希望自己的话吓到贼人,虽然这个希望大约很渺茫。 但那贼人果真迟疑了,凝视了她一眼便跳窗离开了。 哐当一声,宁臻和手中的刀摔在了地上,她软着腿不可置信。 兰夫人已经昏迷,她用手摸了一下鼻端,还有气息,便叫惊蛰往山下去喊人,惊蛰恰好遇到了刚把野炊学生抓到的那人:“救命、救命。” 那学生们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何事? 惊蛰把前因后果诉说完学生们兵分两路,一则去同掌教禀报,一则去巡检司报案。 她又叫人去请大夫,继而回到小筑后同宁臻和把兰夫人扶上了床。 最先来的是书院掌教,进屋时宁臻和愣了愣,来人赫然就是那日桃林与贤二姐对峙的男子,裴诀。 她这才想起裴诀是书院掌教。 “夫人放心,烟波小筑毗邻随云书院,在下定不会不管不顾。”近距离接触这裴诀倒是人模人样,同卫贤意口中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裴诀不识得她,以为是兰夫人的亲戚或者好友。 他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惊艳,眯了眯眼睛,宁臻和心头微微有些不适。 “掌教,巡检司的人来了。”外头传来一声喊叫,裴诀原本前倾的身子退后了一步。 大批的官兵进山搜寻,晏仲蘅环视院落,搜寻目之所及的每一处,随即进了屋,恰好同屋内的宁臻和对上了视线。 他愕然拧眉:“你怎么在这儿。” “今日来寻兰夫人,没想到误遇歹徒。”她言简意赅解释清楚,晏仲蘅和巡检司的在一起她倒是不意外,他来扬州必不会毫无差事就让自己闲着。 晏仲蘅闻言气的脸色阴沉,尤其是视线落在她那满是掐出来青紫的脖子上,大脑的理智轰然倒塌,上前攥了她的手腕拽了出去。 当着书院学生和掌教的面儿宁臻和有些脸热:“你干什么啊?这么多人看着呢。”她提醒道。 他不是最重礼仪和面子了吗?定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失仪。 晏仲蘅把她拉到院中气结,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方才那贼人,便是巡检司一直在抓捕的犯人,前几日城中少女失踪案便是他所做。” 宁臻和愣了愣,升起一丝后怕:“我也是恰好碰到,好在他被我吓住,逃走了。”她话有些语无伦次。 晏仲蘅却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吓跑了?你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了?宁臻和回过神来,却有些难以启齿:“没说什么,无非就是我有同行之人,若我死了定会报官吓唬吓唬她罢了。” 晏仲蘅凝着妻子的神情,他可以断定,妻子在说谎,他眸光探寻,宁臻和直直看向他,目光不躲不闪。 “当真没有一句假话?说错一字皆有可能影响缉拿犯人。” 宁臻和早已散去了尴尬,想了想便坦然重复了一次:“不过是几句话,能影响什么缉 拿。” 晏仲蘅灵光一闪的同时又升起久违的欣喜和宽慰。 若是普通百姓必然不会被这话吓住,什么参政夫人,寻常庶民知不知道参政是什么还有待考量,更别说被吓住了。 能被吓住必定不是普通阶层,他敢在随云书院动手说明裴家根本不忌惮,反而忌惮他…… 晏仲蘅眸光一敛,继而思维发散,唇齿间咂摸夫君二字。 在危急关头她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晏仲蘅不可遏制的升起了期盼,说明下意识、生死存亡的间隙还是对自己有依赖的。 他目光彻底柔和了下来,叹气:“今日被吓到了罢,我陪你。” 宁臻和皱眉想说不用,学生叫来的大夫倒是来了,她只好先回屋查看兰夫人的情况。 大夫诊治一番,好在兰夫人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昏过去了。 晏仲蘅环视屋内,陈设古朴简单,兰夫人也只是不惑的年岁,与先前少女失踪条件并不相同,之所以知道是同一人所为,盖因那贼人恰好被野炊的学生瞧见,身形衣着一说便明白了。 所以那贼人也很熟悉这儿的地形。 “那贼人右臂有道刀伤。”宁臻和在巡检司的人询问时道。 结合先前的证据,晏仲蘅便道:“今晚围住裴府,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一个一个搜查。” 那云锦布料没多少人用的起,成衣铺子也说供给裴府的有一半。 晏仲蘅目光直直凝着裴诀:“姐夫,别来无恙。” 裴诀淡淡笑了笑:“别来无恙,许久未见。” 晏仲蘅扫过他的右臂突然伸手拍上了他的胳膊:“上次姑母还念叨你,你没来他们很遗憾。” 裴诀面不改色:“下次一定到。” 兰夫人这儿没什么人伺候,晏仲蘅便拨了几个侍卫和丫鬟,同宁臻和下山了。 马车上,他神游天外,他从未想过会这般被牵动心神,他原是不喜耽溺于后宅与女人,但是因为他的自傲,导致婚姻岌岌可危。 他是真心想挽回,想继续与妻子琴瑟和鸣,这些时日改变方式的相处他亦发觉她早已沁入自己的生活,他们是一体的,如果要剥离必定是伤筋动骨。 情动间,他目光仍然沉静若水,却不自觉倾身,神色间有些淡淡的情迷,薄唇去寻着那粉润樱唇。 宁臻和敏锐察觉耳畔气息变热,下意识躲开,晏仲蘅的吻落了空,吻到了她的耳朵上。 “你做什么?”她惊诧莫名。 昨儿个还同她严词厉色,她被刺杀了一回怎么又要吻她了。 “对了,我的弓爷何时还我。” 晏仲蘅闻言,神情微微一滞,方才还浮着淡淡温情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既心口不一,还对自己有意,为何还留着傅泽送她的弓。 “扔了。” 第37章 开始追妻5无法放过她 “扔了?”宁臻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雪白的脸蛋上气的泛起红晕,没想到他这么不讲道理,一下子脑袋就被怒气覆盖。 她装出来的端庄冷漠的皮子硬生生破了,好似这才有了些情绪起伏,一双眼睛清棱棱的怒瞪着他。 但火气涌上来的那一瞬间很快就泄了,同这种不讲理又自我的男人说话,只能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的思维永远无懈可击,最后结果也就那样。 宁臻和眼皮耷拉了下来:“哦。” 晏仲蘅愣了愣,原本他已做好了妻子同他发火的准备,再借此机会说出他一直很介意傅泽这个人,他在一步步向她走,也在一步步学着把话说出来。 结果宁臻和好似并不在意一般,这叫他一下子不确定了,话噎在喉头,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不上不下的,二人又陷入了凝滞氛围。 他素来骄傲,下台阶自也不会下的太过刻意。 原本暧昧的氛围倏然消散,马车一路疾驰回了府,刚下马车,从州便道京中传来了消息,晏仲蘅心里头烦躁的紧,明明不在意那弓更好,怎么自己心里堵得慌。 他没说什么便同从州离开了。 “大人,京中传来了边境的消息,傅泽将军深入赫渠、斛律内部已经召二部归降,二部的首领分为顺义王和顺安王,不日则进大安境内,上京朝贡。” 晏仲蘅眯了眯眼睛,傅泽能谈判成功的结果也已想到,他们入境时他的假期也差不多结束了,他必不会放任妻子独自待在扬州。 当夜,晏仲蘅同巡检司的人还有知州府的人包围了裴府,裴家三世同堂,裴老太爷夫妇坐镇主府,又在周边修建开辟东西南北四府作为四字的居所,裴府的规制都快赶得上王公贵族了。 裴老太爷育有四子,裴诀是二房的长子,此事阖府通明,裴老太爷与几个老爷以及各房子孙闻讯披着衣裳站在府门前,见着这阵仗众人脸色微微一变。 尤其是瞧见了站着的晏仲蘅,裴诀更是脸色难看,侧脸凝视卫贤意,卫贤意扯了扯衣裳,神情淡淡。 裴老太爷疑惑:“这位大人,不知这是做什么?” 巡检司的人把来龙去脉说了个遍,老太爷面色一变:“我裴家绝不可能出这种败类。” 晏仲蘅淡淡:“老太爷此言差矣,知人知面不知心,焉知这么多人里有没有披着禽兽皮子的人。” 裴老太爷面色阴晴不定,若是真叫巡检司的人进来查,他们裴家的脸可往哪儿搁。 “大人可有确凿证据?” 晏仲蘅颔首:“有,只待查证。”原本还想闹的裴家人当真噤声。 老太爷默了默:“大人,借一步说话可好?” 这是瞧着明来不成打算贿赂了,晏仲蘅不吃这套,只是掏出了令牌扔了过去,裴老太爷瞧着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参政大人。” “御史台的人也在,不如……也一起借一步说话?” 晏仲蘅吓唬他的,裴老太爷闻言果真没说什么了。 巡检司的人把众人请了进去,院中只留下了男丁,从州道:“还请诸位把右臂袖子掀起,露出完整右臂。” 男丁们皆全部把袖子掀起,唯独裴诀隐没在阴影中,神色不辨,一动未动。 裴诀在其中很是突出,晏仲蘅当然注意到了,平静道:“二姐夫请吧。” 他这一手实在突然,裴诀牙根重重地咬着,随即掀开了袖子,他的臂弯处赫然包裹着一道白色纱布,而其余人皆是光裸一片。 晏仲蘅目光微凝,一抬手,巡检司的人登时把裴诀架着摁在了地上。 “大人,您这是何意,子章是我族内佼佼者,更是如今的书院掌教,您这是有意针对了?”裴老太爷目光如炬。 裴诀的母亲一瞧,赶紧跑去卫贤意面前:“那……那参政是你弟弟,你得救子章啊。” 卫贤意眉头蹙了蹙:“我家蘅弟素来刚正,又岂是我能影响的。” 晏仲蘅把近日所得证据一件件娓娓道来,巡检司的人没有耽搁去了他屋内搜寻,半刻钟后找出了一件衣裳,晏仲蘅拿起来对比,目光如炬:“带走。” 巡检司的人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离开。 翌日,宁臻和再度上山去瞧兰夫人,兰夫人已经醒了,正倚靠着床榻喝药,神情一片病怏怏。 见着她来,兰夫人眸中一亮,挣扎着想起身,宁臻和赶忙上前扶着她:“夫人,可无事?” 二人脖子间具是一片青紫,兰夫人握着她的手:“你……为何会来,若非你,我早已没了性命,请受兰盈一拜。” 宁臻和赶忙扶起她:“夫人不必如此,我本就是受卫贤意卫二姐来寻您,想同您学习绒花的技法,结果恰好遇上了这事,说明我同您有缘。” “原是如此,就算没有贤意的介绍,你放心,我也定当倾囊相授。” 得了这句话,宁臻和露出了个欢欣的笑意,颊边漾起浅浅的梨涡,连脖子上的伤口都不怎么疼了。 他们约定好兰夫人伤好便开始教学,刚回府,她就被从州叫住:“夫人,大人叫您去一趟巡检司,说是犯人缉拿,叫您去认认人。” “知道了。”宁臻和听闻犯人已被缉拿,本能想起昨日之事,心头有些惴惴。 巡 检司的牢狱内,晏仲蘅站在牢门前,黑色的披风衬得他高大挺拔,侧脸锋锐,待狱卒说夫人来时,他脸色骤然柔和了下来。 “臻臻。” 宁臻和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牢狱内的那人,随即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 “是,你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可熟悉?” 狱中之人尚且体面,晏仲蘅未曾用膳,宁臻和视线落在了他被扒开的伤口上,凝视了些许,笃定:“就是他。”她话语还微微有些颤抖。 晏仲蘅心口蓦地一疼,下意识揽住了她的肩头:“臻臻……” 宁臻和还是泄了些后怕,直到出了牢狱浑身的沉坠还未散去,她回过意识后发觉晏仲蘅始终伴在他身侧:“我……我那日在桃林听到了他和贤二姐的谈话。” 晏仲蘅揽着她的手未松开,神色凝着:“什么话……” 宁臻和没发现他的手,认真回想了那日随后告诉了他。 “我知道了,此事你莫要再插手。”他替她系紧了斗篷,轻声道。 宁臻和有些不自在,后退一步晏仲蘅的手落了空,他默了默:“待过些时日随我一起回京。” 宁臻和顿时冷下了脸色:“我何时说要回京了。” “我说的是过些时日,足够你把想做的事做完。”晏仲蘅早就得知她的心思,自然也是满心支持,但是她必须同自己回京城,在这一点上晏仲蘅始终不放心。 “那我又凭什么听你的安排。”宁臻和转头就走,对他总是试图掌控自己烦的要死。 晏仲蘅老毛病又犯了,他吃软不吃硬,若是有人硬要来,那他则会比对方更硬,若是对方率先软下来,他才会允许做出底线之外的事。 恰好宁臻和性格还未被驯化,自然不会愿意同他周旋,他冷着脸跟在她身侧,心头的火气覆盖了他的理智。 “长顾快要去流放之地了。”一句话,磨灭了她的骨头。 “去哪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晏仲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宁臻和却懂了,想起了那日的敲打,去哪儿都是他略施手段,她顺,弟弟去的地方好,她逆,弟弟去的地方差,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住。 他们的如今,何尝又不是利益交换呢。 宁臻和有些无力,揉了揉脸颊:“知道了,都按你说的办就好。” 虽达到目的,但晏仲蘅并没有开心多少,他想要的不过是妻子能听话些,像以前一样,竟如此困难,可以说他拿十六岁心性的臻臻有些毫无办法了,只能被迫拿此手段。 那些对晏老夫人说过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臻臻,到时候你想走水路还是陆路。”他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 宁臻和想笑,这算什么,马后炮?还是打一巴掌给个枣。 “你安排就好。”反正她说了也没用。 真是好笑,明明是要逼着她回去,结果做出一副想怎么回去都由她的样子。 晏仲蘅听出她的不满,但还是说:“那便走陆路罢,届时可能会有边境部落一同回京。” 宁臻和淡淡嗯了一声,不想再就此事吵个没完。 过了几日,宁臻和听闻贤二姐和离了,惊讶之余见到了回家的卫贤意,带着些仅剩的假装,一身素衣妇人发髻归家来。 卫良意夫妇也回来了,晏老夫人没说什么,只是抹了抹眼泪。 “勋哥儿和明哥儿……”老夫人问道。 “勋哥儿自愿留在裴家,明哥儿还没找到。”那裴诀原是拿明哥儿胁迫卫贤意让她帮自己洗脱罪名,他掳走那些女子皆是与他白月光长相相似,裴诀便借此发泄心中恨意。 裴诀有一白月光,那白月光高嫁他人辜负了他,他心生阴暗,本身裴诀的父亲便喜花天酒地,母亲又是高嫁没什么话语权,纵使幼年由老太爷教导,但裴家子孙众多,也不能时刻看着。 卫贤意脸上满是轻松的快意,她怔怔的看着,心头涌起一股艳羡。 而晏仲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也察觉到了她目光中的羡慕,忍不住扯着她转过了身。 “那裴诀实在可恶,狼心狗肺还没有一丝人性,有这样的枕边人在旁,贤二姐每日提心吊胆,不如和离来的好。” 宁臻和皱眉:“你不是先前还不愿贤二姐和离吗?” 晏仲蘅理所当然:“裴诀既已酿成大错,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和离。” 宁臻和懂了,裴诀倒台了,自然是和离的好,还是逐利而行。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晏仲蘅则隐晦道:“像这种道德品行有瑕疵的男人自然是和离了好,若是没有,何不妨接受?” 宁臻和:…… 后面些日子,宁臻和日日去烟波小筑同兰夫人学习手艺,一些时日下来,她的熟练程度飞快长进。 她已经能做出像模像样的绒花发簪了,兰夫人拿着她的簪子道:“日后你回京城做个簪娘,必定能生意兴隆。” “借您吉言了,夫人。” 宁臻和想了想问:“夫人可愿随我一起回京城,您在此也是孤身一人,不如随我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 兰夫人却摇摇头:“不必了,我和旺夫的根在这儿,不想走,你以后记得来看看我这个老师就好。” 宁臻和怔了怔,郑重道:“请受学生一拜。” …… 而与此同时,傅泽带领赫渠和斛律往扬州而来。 赫渠、斛律与河羌乃前朝分裂而成,原先被先帝逼退至大安边境,分离成三部,多年来仍有复朝的心思,频频骚扰边境。 但余孽狡猾,焉知他们不会反水,傅泽一路与青狼营跟随他们入境往京城而去。 直到扬州城外,晏仲蘅、威国公随知州府的人在城外迎接。 傅泽下了马,与始终在马上的晏仲蘅对视,不卑不亢:“末将傅泽,见过参政大人、见过国公爷。” 晏仲蘅面无表情,视线投递给后面那二人,顺义王赫连瞻与顺安王耶律霄仍然在马上一动不动,耶律霄想下马,赫连瞻却拦住了他,未不可查的摇头。 “进城罢。“晏仲蘅调转马绳缓缓道。 蛮人被安置在扬州的驿站,周遭有重兵把手,当日,知州府设宴招待他们,宁臻和也要与晏仲蘅一起前去。 席上,那蛮人颇为豪放,且行止无礼,众人皆面面相觑,赫连瞻突然道:“我们归顺大安陛下,那我们有什么好处? 晏仲蘅平静道:“给诸位封异姓王已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自古有女子和亲平定两国矛盾的习俗,又听闻大安美人无数,不然叫你们这儿的女人来和亲罢。”赫连瞻哈哈大笑。 在他们眼中,异姓王是他们该得的封赏,归顺是大安求着他们的,自然是要再付出些什么。 晏仲蘅拧起了眉头,众人皆是愤愤不平。 赫连瞻玩味道:“本王瞧晏大人的妻子便不错,好女二嫁,为国身先士卒也是一桩美事。” 第38章 开始追妻6夫人以为是傅将军帮了她…… 本在席间低头吃吃喝喝的宁臻和猝然被点名,简直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抬头时嘴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闻言吓得噎了一瞬。 中原女子大多柔美,肤若凝脂,腰身婀娜,好似玉柳弯枝。 赫连瞻眼神轻佻的扫过宁臻和,他的身边趴卧着一只狼犬,呲牙咧嘴,喉间发出凶猛的哼鸣,赫连瞻召旁边的小厮拿一块生肉过来。 谁曾想,小厮刚端着盘子过来,那狼犬突然暴起,一口咬在了小厮的肩膀上,把他扑倒在地。 众人皆吓了一跳,傅泽用桌上瓜果不停投掷,妄图喝退,赫连瞻不仅没有丝毫歉意还哈哈大笑。 最后傅泽还是抽剑才吓退那狼犬,饶是如此,那小厮也被硬生生咬下一大 块血肉,而那小厮也奄奄一息,血流了满地。 赫连瞻却视线流连在宁臻和身上,也不知是有意折辱还是真的见色起意。 无论哪一点都当众打了晏仲蘅的脸,知州脸色青白,显然是被刚才那一茬吓着了,心有余悸的看着那犬,赶紧叫人把小厮抬下去,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来。 “顺义王僭越了,此乃失德之举,谨言慎行。”傅泽忍不住出言警告。 蛮人道德感低下,赫连瞻本就是弑兄上位,顺其自然继承了兄妻做王后,什么失德僭越,压根没这概念。 赫连瞻不以为意哼笑,却没再说什么了,不知道心里头打着什么算盘,耶律霄探身:“过了吧,中原人讲究什么伦理纲常,你这不是打他们的脸。” “过什么过,是他们求着我们归顺。“赫连瞻眼中冒着精光,宛如一匹饿狼缓缓与晏仲蘅对视。 众人皆是瞧着他们夫妇的好戏,瞧他们怎么让这场戏落幕。 远道而来是客,又带着交好的心思,处理不好难免会落人口舌让圣上怪罪。 “顺义王这狗当真是凶悍。”晏仲蘅突然道。 赫连瞻拍了拍身边的狗:“我这狗可是战场上食人肉、喝人血淬炼出来的,与一般的狗可不一样。” “哦?难怪顺义王如此宝贝,只是狗吃再多的人肉,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不过是个畜牲罢了,上不得台面,从州。” 从州拱手:“在。” “把狗牵下去罢,在座多是官眷,莫要吓着才好。” 众人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捂嘴窃笑,赫连瞻虽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畜牲”二字也明白他是在骂他的狗,顿时沉下了脸色。 从州靠近那狗,一双狼一般的眼睛中冒出炯炯光,做出一副防备和准备攻击的模样。 赫连瞻胸膛起伏几瞬:“你是哪儿的东西,也配碰我的狗。” “王爷,大安律法言,若有畜牲暴起伤人,当即处死,天子犯法亦要与庶民同罪。”从州抽出了随身的刀,平静道。 赫连瞻冷眼瞪着他,拍了拍狗的脑袋,任由从州带着离开了。 宴席结束后,威国公气的脸都红了:“这些余孽实在猖狂,尤其那赫连瞻,乃是三王中的刺头儿,竟敢如此羞辱……” 晏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臻臻,你莫要往心里去,索性这不是在京城,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宁臻和笑意勉强,但心里还是有余气,一路上垂着头也不怎么说话。 晏仲蘅自然也生气,但好在他还分的清轻重缓急,率先安慰了妻子:“你放心,我定不会轻轻放下,不会白叫你受这个委屈的。” 寻不到出气口的宁臻和瞪着他:“若非你,我怎会这般羞辱。” 晏仲蘅哑然:“我……这与我……” 他憋了半响,到底没说什么,他知道宁臻和想说什么,若非他不愿和离她又如何会受这般委屈。 生平第一次,晏大人有了挫败感。 夜半,银月隐于乌云后,月华如练,倾斜而出,驿站的屋顶上掠过几道身影,随即悄然落地,正在门口拴着的狼犬卧着睡的酣然,屋内传来震天响的呼噜声。 黑影笼罩在狼犬的身上,原本警觉的狼犬却毫无察觉,纹丝不动。 翌日,赫连瞻横冲直撞,站在国公府前喊叫,管事的上前询问,却被他一脚踢在肩膀上飞出了老远。 从州前去禀报时晏仲蘅一脸平静:“知道了。” 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威国公:“仲雪,正好,外面那和赫连瞻正嚷嚷着什么欺人太甚,要一名换一命,胡言乱语,当街伤人。” “哦?谁伤他了?在这儿闹什么?” “不是伤他,好像是伤了他的狗,他那狗的嘴好像被缝上了……老实说是不是你……”威国公试探询问。 晏仲蘅拧眉装的很惊讶:“什么?竟有此事。” “不是你?”威国公这下莫名其妙了。 二人说着来到了门前,巡检司的人正围着赫连瞻,防止他暴起伤人。 “顺义王这是什么意思?”威国公摆出了架子沉声问。 赫连瞻宽脸扭曲:“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们把我的狗的嘴缝上,今早我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中原人,就是这般待客的吗?” 威国公诧异,他摸了摸胡子:“此言差矣,顺义王如何证明这狗的嘴是我们缝上的。” “还能有谁,你说呢?晏大人?” 晏仲蘅平静道:“我确实不知,我昨夜一起在寝屋,我妻子和下人皆可作证,顺义王,有空在这儿发疯还是回去好好查查罢,而且,那狗喝了人血,确实留不得了。” 赫连瞻一口郁气憋在心中,周遭百姓指指点点,碍于面子,只得把这口气吞了回去。 惊蛰把此事告诉了宁臻和:“夫人,您是不知道那赫连瞻的脸气成猪肝色了,最后灰溜溜的离开了,让他言语上没个把门的,遭报应了吧。” 宁臻和得知此事,惊讶一瞬后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此举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做的。” “说不准是姑爷。”这些时日晏仲蘅的变化和在意连惊蛰也隐隐感知到了些。 “不可能是他。”宁臻和很干脆的否定。 “为什么啊?” “赫连瞻此次入朝是为国事,倘若他真铁了心要我和亲,在晏仲蘅心中,国事为重,若是轻易得罪了赫连瞻,两头都不讨好。” 他向来会审时度势,宁臻和觉得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而且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难保晏仲蘅不会动摇,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做到的事何乐而不为。” “那……莫非是……傅将军?”惊蛰觉得也不无可能啊,傅将军心肠善良,还重情重义,关键是对她家夫人有意,昨日宴席上赫连瞻出言羞辱时傅泽是第一个出言维护的。 这样看来,这事傅泽确实是很有可能又实施报复。 宁臻和心绪有些混乱和五味杂陈,若是傅泽的好意她委实有些受之于有愧。 这些时日她同兰夫人学有所成,今日原本是与兰夫人告别的日子,她不日就该启程回京。 去随云书院的路上宁臻和心不在焉,只是来回时她还是敏锐发觉暗中多了些保护的人。 初时以为晏仲蘅安排的,又以保护的名义监视,后来发觉这些人畏畏缩缩,十分害怕被她发觉,宁臻和这才觉得不对。 要是晏仲蘅的人,早就大摇大摆直接连遮掩都不遮掩。 直到她沉下气主动叫惊蛰去询问,这才发觉他们是傅泽派过来保护她的。 说赫连瞻喜怒无常,谁知会不会行报复之举。 这叫宁臻和更确定是傅泽动的手,她心里感激又有些受之不起,赫连瞻牵扯到了国事,他都敢为自己做出那样的事。 知州府 宁臻和的马车停在外面,着安排保护她的人进去请傅泽出来。 傅泽出来后宁臻和撩开车帘下了马车,他万分抱歉的拱手:“夫人,实在抱歉,我无意给夫人增添麻烦,若是您不愿……我。” “将军多虑,我此行来是为谢谢将军。”宁臻和意有所指道。 傅泽愣了愣,以为她是因遣人保护一事道谢:“夫人言重,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要的,此事将军担了莫大的风险,臻和心里头到底过意不去。” 晏仲蘅本欲来知州府同知州商议裴诀量刑一事,彻底了结此事便要上路返京,谁知一出门从州便道:“唉大人,那好像是……夫人。” 晏仲蘅抬头望了过去。 从州继续补刀:“那好像是傅将军啊。” 有一段时间,他都不能听到傅这个字眼,更别说正好看到妻子在和傅泽面对面说话。 他想抬脚就走,但又硬生生转回了身子,忍了忍:“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从州惊讶:“听墙角啊,这不好吧。” 说完晏仲蘅冷飕飕的眼刀扫了过来,他缩了缩脖子赶紧跑去附近。 半响后他回来了,视线复杂:“大人,夫人好像以为缝住那狗嘴的人是傅将军。” 晏仲蘅顿时神色僵硬。 从州心里唏嘘,这搞错的也真是巧,那狗严格来说是自家主子,也不是自家主子,因为命令是主子下的,手是自己动的,怕那狼 犬吠个不停,提前在饭食中下了药。 从州肉眼可见晏仲蘅的脸色变差。 返京的当日,晏老夫人同卫贤意一起替夫妻二人张罗的收拾东西,这几日宁臻和倒是未曾与晏仲蘅碰面,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直到上船时,她才与姗姗来迟的男人碰面。 男人脸色很差,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饶是宁臻和漠不关心,他走近了时她也瞧见了晏仲蘅下颌竟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青茬。 她吃了一惊,但到底没说什么。 赫连瞻与耶律霄也一同乘船而行,赫连瞻安分了几日,宁臻和无意同他对上视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高大而有压迫感的身躯踏入船舱那一刻宁臻和便生出了不安。 船缓缓驶离了码头,纵使心中再不愿宁臻和亦心中接受了现实,她并非不愿回去,只是不愿被安排,无法选择何时回去。 她与晏仲蘅同住一屋,为了晚些面对她,宁臻和在甲板上透气,一转身一座小山似的身躯近在咫尺。 她吓了一跳,想要远离,却被钳住了单侧肩膀,剧烈的疼痛倏然传来。 “王爷做什么?这儿皆是大安的人马,只要我喊一声,你立刻会被发现。”她深吸一口气道。 赫连瞻神情扭曲,眼角甚至有些微微抽搐:“你们杀了了我的爱犬,我自然要回礼才是。” 他倏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在她惊骇的目光中转身离开,在宁臻和想松口气时,突然不知哪儿跑出了一个赫渠人向她撞来。 下一瞬,宁臻和浑身仿佛失去了重量,重重向后仰去,惊惧间天地旋转,入目是澄澈的江水。 “不好啦,夫人落水了。” 湖水争先恐后的挤压着她的肺腔、头颅、四肢。 宁臻和缓缓沉向江底,恍惚间有什么东西被劈开,钻入她的脑袋中。 闭眼前的最后一幕,光线来源处,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39章 开始追妻7记忆恢复 夜晚,船舱内丫鬟婆子来往,大夫匆匆提着药箱进了屋子,晏仲蘅揪着他的衣领:“快,救她。”他向来稳重端肃的脸上弥漫着焦急,浑身的衣裳都已浸湿。 大夫连连点头,惊蛰在旁边哭成了个泪人,宁臻和脸色苍白,裹着毛毯浑身哆嗦,就连唇色亦是煞白。 宁臻和意识很模糊,她并未完全丧失意识陷入昏睡,许多片段交织在她眼前,涌入她的脑海,她头疼欲裂,忍不住呻吟出声。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晏仲蘅神情可怖,惊蛰颤颤巍巍,“晚间时,甲板上赫渠人在上面吃酒,奴婢瞧见那顺义王同夫人上前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有个赫渠人好像喝醉了酒,便把夫人撞了下去。” 晏仲蘅闻言转身便出了门,从州暗道不好,忙拦在他身前:“主子您先莫急,此事既然是赫渠人犯的事,那还是同顺义王商议后再对那人进行处置。” 若是公然直接杀掉赫渠人,圣上那儿也会捏着把柄问罪。 恰好大夫喊:“大人,夫人情况稳定了。” 万幸的是船还未出了扬州城,这儿的江水随气候暖和,落入水中也并不寒冷。 晏仲蘅担忧妻子,只能暂且把算账的事放下。 宁臻和仿佛做了个长长的梦,她梦到自己幼时与弟弟们跑马,梦到娘亲总是一脸期冀的看着自己,梦到自己成婚后对婚姻的期盼,梦到了夫君对她的漠视与冷眼。 丢失的片段一块块补上,思绪最后停在了她成婚一年后因各种被诬陷和满腹委屈的回到家渴望寻求母亲的开解与安慰。 婆母硬说她手脚不干净,账面不平,宁臻和亦是从小在规矩严苛下教导出来的姑娘,满心傲骨,岂容这般随口打压诬陷。 母亲没有多说什么,拉着她回了晏家,她只是满心以为母亲去是为她做主,结果当着崔氏和三房的面儿,重重地打了她一耳光。 那一次,打碎了她的傲骨,磨圆了她的心气儿。 然后还同崔氏道歉,说她没有教养好女儿,还请她日后有什么不满,随意教导。 事后,母亲只是拉着她的手,好言好语说,叫她别光是为了自己,两个弟弟的前途都在她身上了。 宁臻和木然的问:“难道我嫁人是为了我的弟弟吗?” 母亲毫不犹豫:“不然呢?你就算嫁人了也不能忘本,丈夫婆家可比不上自己亲人,你的弟弟好了,你以后在夫家也有人撑腰啊。” “母亲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了,你得争气,笼络住姑爷的心。” 她这才明白,在她母亲心里,始终比不上她的两个弟弟。 她的母亲希望她能通过自己的手段在晏家站稳脚跟,可却从来没有明白过,那一巴掌,打碎的不仅是她的骨头,还是此后都无法服众的主母。 宁臻和悠悠转醒时眼角滑下了一滴泪,原本一身轻松的身躯好像重新灌入水泥,变得沉重。 惊蛰趴在床榻上睡的很沉,她轻轻动了动手,惊蛰敏锐的瞬间惊醒,对上了宁臻和柔和的视线。 “夫人,您醒了。”她惊喜道。 屋内不知何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晏仲蘅疾步奔至床边,眉眼间具是疲乏之色,宁臻和怔怔与他对视,一时间油然而生一种不真实感。 这些时日与自己拉扯不休的是那个一个月见不上几次面的夫君? 也是那个见了面一个字也不愿意与她多说的男人。 自己期盼了许久,期盼能捂热他的心,到最后得了那样的结果,她心头空落落的,说难受好像也不难受,反而是因为这些时日的经历叫她有些释然。 她以为自己说不出口做不出的事就那么说了出来做了出来。 “臻臻,你还好吗?”晏仲蘅看她许久不说话,不免担心。 宁臻和回过了神,垂下眼睫:“我都想起来了,蘅郎。” 她唤他……蘅郎。 晏仲蘅眸中闪过不可置信,旋即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心头被充得盈满,恍惚间久违的称呼让他有些无措。 一股闷闷的酸胀感萦绕在眼周,叫他险些失态:“我去叫大夫来。” 他连说话都无比轻声细语,他转身离开后,宁臻和被惊蛰扶着起了身靠着枕头,落江后她并没有发热,只是呛水的时辰有些深。 大夫把了把脉又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询问了一番她有没有不适后便对晏仲蘅道:“大人放心,夫人无碍,安心静养便好。” 又开了些滋补的方子便离开了 屏退下人后,晏仲蘅坐在她床边瞧着她苍白的容颜,小心翼翼地想握她的手腕,还未碰上宁臻和便恰到好处抬手放进了被子里,愣愣道:“这些时日耽误了不少事。” 晏仲蘅替她扯了扯被子:“时日还长,臻臻日后都会皆会弥补回来的。” “我说的是您的事。”她称呼的字眼用了您,甚至神情还称得上淡笑。 语气疏离又温和,她浑身的气息都温和了很多,眉眼间染上了淡淡的愁绪,兴许是多年的宗妇生活叫原本清熬的姑娘打磨的颇为圆滑。 她再不喜也变成了那样,做不到跟人彻底下脸子。 晏仲蘅怔了怔:“你我夫妻无需这般见外。”他忍不住道,“过去是我对不住你,我……自知是我不对,你能恢复记忆,我很高兴。” 载着两个灵魂的躯体,宁臻和累极了,浑身提不起劲儿跟他掰扯,在他喋喋不休时眼皮已然沉重的合上了。 晏仲蘅初级到她脸颊时话语一顿,剩下的话均咽了回去,轻手轻脚的扶着她的后背让她躺下。 这一夜,他未曾离开,反而和衣睡在她身边,心神绷得很紧,他隐隐并不想提起让他心神不宁的事。 他想,她还需要些时日接受和修养。 …… 晏仲蘅预料到赫连瞻会挑衅他,但没想到会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斩杀那名冒犯的赫渠人,血溅到他的皂靴上,他淡淡垂眸,波澜不惊。 “如此,晏大人可满意?” 赫连瞻状似遗憾:“尊夫人落水我倍感不安,还望大人代本王向尊夫人问好。” 晏仲蘅冷冷地凝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物:“内子当然没事,不劳顺义王操心。” 赫连瞻如此行事不仅死无对证,简直是残暴,他出了门后便叫遥遥一道身影在徘徊。 “晏大人。”傅泽平静拱手。 “傅将军,何事?”他脸色很难看。 “不知令……”傅泽还没说完晏仲蘅便越过他,“没事,好得很。” 傅泽哑然,在他瞧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 宁臻和今日精神头好了许多,船开的还算平稳,她白日临窗眺望江景,心情也好了很多。 晏仲蘅进屋时她正倚靠在床上不想喝药,病颜淡的仿若天边的云雾,浑身皆是沉淀的柔淑。 她似是因药苦而皱眉头,惊蛰哄劝了好久,她都没有松口,晏仲蘅忍不住勾起唇角,原来她亦有孩子气的一面。 “我来罢。”他走过去顺手要接过惊蛰的药碗,谁知宁臻和竟也去接,二手碰在一起,药碗打翻,滚烫的药洒在了床上,溅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没事罢。“晏仲蘅抬着她的手腕皱眉问。 宁臻和则下意识道:“我没事。”实则她的手腕上泛起了一小片红,尖锐的疼痛忍不住让她瑟缩。 可她还是下意识的说没事,并且打算起身收拾。 “呀,奴婢去叫大夫。”惊蛰飞速跑出了门去,宁臻和还不大自在他这么关心自己,笑容都有些僵硬,“真的没事,不算什么。” 她忍耐惯了,冻疮都长了许久,这只是被烫了一下不算什么。 “怎么没事?手是你自己的,怎么这般能忍。”他把她的手拽了过来,轻轻地吹了吹。 宁臻和忍不住使了些力挣脱了出来,轻声强调:“真的不算什么,往年我冻疮比这个严重很多,也没事的。” 她无意与晏仲蘅诉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他自己没那么娇气,没有必要这般,还是像以前一样就好。 但落在晏仲蘅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冻疮,他下意识看向她的手背,虽然白皙,但还是依稀可以瞧得出一些斑斑点点,但是不明显,宁臻和见他当真打量,也很是不自在,便把手往身后掩去。 晏仲蘅捏着她的手腕抬至眼前,滞涩道:“为何……不说。” 宁臻和疑惑且平静:“为何要说?” 她是真的不太理解,而且,他是在……心疼她?脑袋里冒出这么个意识后她吃了一惊,失忆后的生活虽历历在目,她甚至要感谢自己的失忆,让她做出她以前不敢做的决定。 只是晏仲蘅展现给她更多的还是那五年的缩影,为什么要心疼她,宁臻和不理解。 他以前从未心疼过她。 “我是你夫君,日后……都可与我说。”晏仲蘅闻此言,心头微不可查的泛起闷胀,他勉强温和道。 “没事,以前那样也都过来了。”她不甚在意,惊蛰带着大夫赶来了,大夫看了下只是有些红,涂药都没必要,但晏仲蘅坚持让开药。 “我给你涂药。”他捏着药罐道。 “不必了,太麻烦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她眉宇间具是温和的疏离,若说失忆后是冷漠、是抗拒、是排斥的明显,那恢复记忆后她便是软刀子,好像哪儿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总之,晏仲蘅觉得,她不该是这样,她太客气了,夫妻之间,不该这么客气吧。 但实则,除去成婚头两年,自分房后的三年,宁臻和都具是如此,不一样的可能是心态吧。 晏仲蘅留在她身边想照顾她,但是她好像什么都能干,什么都不需要,他想坚持,她也会用各种理由拒绝,不像以前的稚气反抗。 比如,他想留宿在她屋内,宁臻和会有十几条理由拒绝他。 比如“她睡眠浅,不适应另一个人在旁。”“床太小,翻身困难,会挤着。”“你也睡不好,不必勉强。” 她在笑,眼里却没笑意,好像个行将就木的人。 晏仲蘅终是道:“那我打地铺。” “何必如此?您睡自己的卧房便好,何必这般委屈。”她表现的好像事事为他考虑,却让晏仲蘅受不了,他能接受她与自己闹,与自己吵,却拿这种软和性子没办法。 他更受不了她话中的敬语:“别这么说话,像以前那样就好。” “以前?以前不就是如此?”宁臻和愣了愣,迟疑道。 以前是如此?他怎么记得她唤自己夫君或者蘅郎,他忍不住愣神。 熄灯后,二人各自酣睡,晏仲蘅还是头一回睡冷硬的地铺,浑身都不太舒服。 宁臻和也睡不着,她在想该如何体面的和离,没有记忆时的和离法子太不体面,她现在做不出来,同晏仲蘅说是行不通的。 “臻臻。” 黑夜中冷不丁响起一道低沉冷肃的声音。 宁臻和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过去五年,你欢喜吗?” 宁臻和彻底清醒了过来,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了?为何这么问?” 晏仲蘅默了默:“就想问问。”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就算有不欢喜的时刻但也有欢喜的时刻罢。 他没指望妻子回答欢喜,起码也该是个居中的回答。 而宁臻和在说真话和假话间纠结,说真话,不太体面,还容易让对方不太高兴,说假话,依她现在的性子又觉过意不去。 忍了忍,她想,算了,反正结果都那样。 “不欢喜。” 第40章 开始追妻8赫连瞻的挑衅与觊觎 屋内久久未曾有回音,晏仲蘅哑然,他很想问为什么,但是他不敢,胸腔内跳动的声音振动着耳膜,连呼吸都有些滞涩。 待到他回过神儿来,耳畔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不欢喜,难道那么多个日夜她没有一日欢喜过吗?不可能的吧,只是她忘了罢了。 船身微微晃悠,时不时有与江水撞击的声音响起,时日一晃而过,船在京城旁边的泸州停靠,赫连瞻与耶律霄自泸州与人马汇合。 傅泽亦与青狼营汇合,分开而行也是为了谨慎,大部队暂时驻扎在泸州驿站。 远离江南,空中的湿热也随之远离,衣袍都变得干爽了起来。 “通知礼部与鸿胪寺,我们再有两三日便会抵京。”晏仲蘅同从州道。 这两日忙着进京的事,他与宁臻和都没怎么见面,下船前他还问过妻子想不想在泸州逛一逛,他可以陪着,妻子只说不必了,他的正事最重要。 一路而来赫连瞻也安分了不少,胡青感叹:“仲雪,我叫人蹲了许久,那赫连瞻和耶律霄许久没动静了,不会再憋什么坏罢。” 到扬州时,赫渠人又是逛青楼又是去酒楼的,船上这么些时日下来竟没有什么动静。 胡青说完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他好奇砖头,却瞧见好友兀自出神,沉默不语,他胳膊肘拐了拐他:“想什么呢?我同你说的,可听见了?” 晏仲蘅回神:“你说什么了?” 胡青无语:“怎么了你,这么心不在焉,我说赫连瞻这几日都没动静。” “没什么,不用管,掀不起什么风浪。”晏仲蘅神色冷了冷。 “唉,那是嫂夫人吧。”胡青眼尖似的瞧见了什么,指着道。 晏仲蘅下意识便顺着瞧了过去,瞧见了那道素白的身影,身后跟着惊蛰,主仆二人不知做什么去,瞧着有说有笑。 “泸州地界食物鲜香辛辣,城内九龙斋格外有名,可以去九龙斋订一桌晚膳买回驿站,嫂夫人定是高兴不已。”胡青绞尽脑汁的想了这么个法子。 晏仲蘅默了默,微微颔首。 “仲雪……你可知……”胡青欲言又止,话在嘴里打转,纠结要 不要把他们统领对宁臻和有意的事情告诉他。 “没什么,没什么。”还是算了,本就无关二人,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宁臻和同惊蛰先是在当地的市集逛了逛,惊蛰小心翼翼问:“夫人,我们回京城后要回晏府吗?” “暂时罢,和离书都没拿到呢。”她随意道。 惊蛰点头:“你记忆也恢复了,按理,姑爷应该要把和离书给您了罢。” 宁臻和不语,她回去后会与崔氏提及此事,她已不愿在此事上多与他纠缠。 惊蛰又开始喃喃自语:“那夫人和离后要去回宁府吗?” “我可以去威国公府暂居守门。”她所有的家当还不够她置办屋产,她打算给干娘修书一封,言明此事,得到许可再前去。 待她积攒起足够的银钱后再买一处屋产。 晏仲蘅与胡青到九龙斋后,胡青召来了小二报了一长串菜名,打算买些好酒好菜回去与青狼营的弟兄们聚一聚。 “仲雪,你愣着做甚?”胡青发觉身边没有声音,疑惑问。 晏仲蘅不是发愣,而是在思索,他要点什么菜。 他好像连妻子爱吃什么都不知晓,顶着胡青和小二疑惑不解的目光,晏仲蘅勉强道:“来些你们当地的特色罢。” 小二应了声好嘞便走了。 最后他提着一食盒出来,胡青都抱怨:“这菜的味道太呛人了。” 晏仲蘅有些后悔,早知道便点些清淡的菜肴,明知泸州喜辣,还是脑子一抽报了特色菜,结果一盘一盘的辣椒上来。 他回到驿站后,索性妻子还未回来,晏仲蘅思衬了一会儿,把食盒打开,把菜摆上了桌子,又手执筷子一点点把辣椒挑了出来,总归鼻子是没那么折磨人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宁臻和同他四目相对,旋即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她怔了怔,瞧着满桌的菜。 晏仲蘅轻轻咳了咳,尽量装的若无其事:“回来了,用饭罢,听闻九龙斋在泸州名气颇大,便买了些回来。” 宁臻和嗯了一声:“我吃过了,您慢慢吃。” 晏仲蘅手一僵,顿时也没了胃口:“你今天不是说不想出去?怎么……” 宁臻和早就打好了腹稿:“我只说您忙您的正事便好,不必陪我,并未说过我自己不可以。” 被她绕进了坑里,晏仲蘅心头涌起一阵无耐。 “正事已经忙完,后日再启辰,我明日可陪你。”他说的又明白了些。 宁臻和诧异:“为何要陪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并不需要人陪。” 晏仲费力的组织语句:“我只是想尽些夫君的责任。”说完难为情的往嘴中匆匆放了块笋,随即辣意充斥着喉头舌根,呛得他耳根浮起了淡淡的薄红。 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太辣了。 宁臻和彻底怔住了,心头还有些不可置信,夫君的责任……是什么东西? 她成婚五年,早已经养成了自家夫君的责任那是有国事有私事就是没有家事。 一时间还有些怪异的不自在,她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委婉的体面的拒绝他。 “您素来为国尽忠,鞠躬尽瘁,这已然是最好的责任了。”她干巴巴转移了话题,不想去说那臊的慌的话。 她不需要什么夫君的责任,宁臻和想来想去大约是因为自己失忆那段期间转变太大以至于他心生不满,发觉他循规蹈矩的人生多了意外。 她作为始作俑者让他不快,他更多的是一种拨乱反正的心思,不允许也不会让这个意外持续下去。 他要她回到既定的地方。 那个温柔贤淑又端庄的妻子。 见妻子明显回避他,晏仲蘅一时也闷住了,不愿再说什么。 接下来几日,二人似乎冷却了下来,要是宁臻和还像先前一样是块儿硬骨头,晏仲蘅大可直接镇压,但如今这副软刀子模样还真是有些没办法。 一行人踏上入京之路,宁臻和便待在了马车里没再出来,一则她对那赫连瞻有些心悸,大约是大脑下意识会忘掉一些可怕的事,她只记得掉入江中前赫连瞻模糊又狰狞的脸庞。 他的嘴一开一合说了些什么宁臻和已然不记得了,晏仲蘅也帮她回忆过,但她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抵达京城门外,晏仲蘅与傅泽下了马,礼部的马车与鸿胪寺的仪仗已经在城门前等候,二人上前行礼:“见过晏大人、傅将军。” 赫连瞻与耶律霄亦下马行礼,晏仲蘅颔首:“进城带顺义王与顺安王先去会馆安置,我与傅将军进宫面圣。” 鸿胪寺卿应了声,便客客气气的同赫连瞻与耶律霄作出了请的手势。 晏仲蘅疾步走向妻子的马车,掀开她的车辆一跃而上:“我待会儿先进宫,你先回府,我晚些时候回去。” 宁臻和还在发懵,闻言呐呐的嗯了一声。 瞧见她乖顺的模样,晏仲蘅心里有块地方塌陷了下去,酸软酸软的。 他下马车后便同礼部尚书进了宫。 宁臻和则被从州护送回了晏府,回到阔别已久的清月居她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吐出了口浊气。 待她反应过来时她手上已经拿着一本账册又打算看了起来,惊蛰瞧见了她:“夫人歇息会儿罢,您以前便总是不闲着,还不容易失忆了过了时日松快日子,这好了倒是又忍不住了。” 宁臻和丢了那账册,揉了揉额角,一些坏习惯一时还改不过来。 自己就是闲不住,老操心身子才不好的。 她强迫自己白日踹了鞋子钻入了被窝睡觉,原以为自己会失眠,谁知道没多久就陷入了深睡。 崔氏还等着她过来请安奉茶呢,听闻她脑子好了,婆婆的架子也不免又要摆起来了。 结果等了又等也不不见人影,遣人去催,结果被从州给撵回来了。 气的她直念叨。 晚上宫中设宴招待顺义王与顺安王,元德帝先是说了些客套话,而后又是对饮敬酒,赫连瞻起身执酒杯冲着晏仲蘅道:“这一路上多亏了晏大人与傅将军,多有冒犯还请担待。” 晏仲蘅亦遥遥抬手手执酒杯:“王爷客气。” 元德帝本就苦这二部已久,好不容易招安了自然高兴不已,喝了些酒就嘴上把不住门儿了:“二位莫要客气,为了三国的友谊与和平,宫中不乏有妙龄宫女,本就到了出宫的年纪,大多还未指婚,若是有瞧上的,或者有谁自愿出嫁的,便作和亲公主,远嫁赫渠与斛律。” 众臣闻之也不意外,圣上有意效仿昭君出塞,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做到的事何乐而不为,而对于这些宫人,一跃变成公主,那是泼天的富贵,想都不敢想,还有什么不愿的呢? 赫连瞻挑眉:“多谢陛下美意,臣倒是有心悦之人,只是可惜……” 他刻意欲言又止。 晏仲蘅脸色陡然一变,手掌攥紧了酒杯,圣上果真好奇:“哦……说来听听。” “臣在扬州见一女子惊为天人,只是可惜已为人妇,臣叹之、悔之,没有早些归顺于陛下。” 元德帝喝多了,被他一通马屁拍的找不着北:“不过是妇人,和离便是……” “陛下。”晏仲蘅倏然厉声打断,“您吃醉了酒,不如叫宫人拿些醒酒汤罢,免得明日头疼。” 元德帝有些不满:“朕还没醉。” 赫连瞻微笑:“陛下就不想知道臣心悦何人吗?” 元德帝问:“谁?” 赫连瞻露出个挑衅的笑意来:“自然是晏大人的……爱妻。”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元德帝倏然酒醒了,啥?赫连瞻说啥?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也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尴尬不已:“这……这。” 好在有大臣反应很快:“此事荒唐,有违道德伦理,顺义王慎言,你可知这话会毁掉一名妇人。” 元德帝赶紧说:“今日之言不许传出去。”要是传出去了,堂堂一国之君撺掇这种事,他也会颜面扫尽。 “顺义王啊,此事莫要再提。” 众臣闻之面露惊恐,恨不得一个个装鹌 鹑,生怕被指了婚。 赫连瞻面露遗憾:“是,如此,臣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行,听说晏大人还有一亲妹妹,年岁正好,望能成一桩美事。” 元德帝有些发懵,这赫连瞻怎的就瞄准晏仲蘅了。 赫连瞻对上晏仲蘅铁青的脸色,目光挑衅,看你是舍不得自己妹妹还是舍不得自己妻子了。 第41章 开始追妻9母亲,请准许我与仲雪和离…… 众臣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又屏息凝神不敢说什么,圣上干巴巴的看着晏仲蘅,这……让他着实很为难,一边是好不容易招安的蛮部,一边是三皇子的舅舅。 三皇子年岁已成,事事争强好胜,加之淑贵妃实则有把晏云缨嫁给三皇子伴读文国公之子的意思,让他们之间的联系紧密,有壮大外戚的风险,可晏云缨远嫁赫渠,紧密了赫渠与晏家的风险。 怎么选都是两难,一时间元德帝犯了难,只能暂时打哈哈:“这……光顺义王有心思不行啊,还得询问一下晏姑娘。” 此事先被元德帝糊弄了过去。 崔氏听闻此事当场晕了过去,孙嬷嬷架着她拖上了床,晏宅乱成了一团,屋顶上空似是围绕着一圈浓重的阴霾,让偏安一隅的宁臻和都听闻了此事。 晏云缨哭着趴在崔氏床边,两只眼跟个烂桃儿似的:“娘,我不要嫁去那蛮夷之地。” 崔氏戴着抹额半靠在床上揉着额头,她哭的头疼:“作孽啊,我们晏家造了什么孽,竟惹上这种污糟事,我有何颜面去地底下面对官人。” 孙嬷嬷亦擦拭着泪:“夫人,贵妃娘娘不是说话了,想以二姐儿为皇子妃的意思吗?不如去求求贵妃娘娘?” 崔氏哭声一顿,急道:“对,贵妃,赶紧给我更衣,我要……我要进宫。” 她强打起精神,命人找出了她的命妇装,急吼吼的换好了衣裳套了马车往皇城而去,她从右掖门入宫往淑仪殿而去。 “劳烦佩禾姑姑进去通报一声。”崔氏递了牌子殷切道。 没多久,佩禾出来了:“崔夫人请。” 崔夫人进了殿,一瞧见淑贵妃险些哭出声儿来,淑贵妃赶紧道:“夫人先别哭,陛下都还未应这桩婚事,先不必担心。” “缨儿是我的心头肉,贵妃娘娘,我……” 淑贵妃心眼子颇深,眼瞧崔氏应是只知道那赫连瞻想求娶晏家女儿,不知还瞧上了他儿子的媳妇,原先没这档子事儿她是打算让晏云缨给文国公府当新妇,好加强母族的关系。 但得知赫连瞻是退而求其次,淑贵妃又改了主意,晏云缨若远嫁赫渠,说不定日后赫渠能为煜儿所用,而宁臻和不仅是蘅哥儿的妻子,又救了她母亲一命,算得上她的恩人,如此一箭三雕。 “崔夫人,往好处想想,阿缨若是嫁往赫渠,便是公主,晏家水涨船高,荣华富贵不可同往日而比,再者,它赫渠归顺我大安,阿缨是低嫁,赫渠人不敢对她有任何不敬的行为,还有一则,你亦可求陛下在惊蛰修建公主府,让她每年在京中居住几月。” 崔夫人愣住了:“娘娘。” “崔夫人,你好好想想。”淑贵妃意味深长。 崔氏出宫时失魂落魄,还未到家就又晕过去了。 宁臻和闻之此事,沉默了,眸中渗出沉寂,惊蛰却很欣喜:“太好了少夫人,那蛮人总算是不在意骚扰您了。” 此事有人来通报:“少夫人,夫人叫您去锦绣堂议事。” 宁臻和闻言:“知道了。” 她去了锦绣堂后,崔氏白着一张脸靠在床头,旁边三房夫人轻声安慰着。 卢玉心已经快临盆了,她扶着肚子坐在一旁,宁臻和进了屋请了安也没人顾得上搭理,便在一旁安静的坐着。 一刻钟后,门帘被挑起,晏仲蘅风尘仆仆的回了府,穿过众人,对上了宁臻和的视线,她垂下了头,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 “蘅哥儿。”崔氏一声嚎叫,打断了二人的视线。 她把今日进宫淑贵妃对她说的话复述了一次:“阿缨……我舍不得阿缨。” 晏云缨亦哭哭啼啼:“哥哥我不想嫁给赫连瞻。” 晏仲蘅被哭的头疼:“好了母亲,先别哭,圣上并未下旨和亲,尚有回旋余地,其次淑贵妃想叫阿缨和亲,对她来说无论和亲还是嫁给三皇子党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把利益给崔氏讲了一通,三房夫人亦倒抽气:“贵妃想的自是三皇子,我们母族不过是她巩固地位的工具罢了。” 晏仲蘅神色冷硬:“我自有法子应对。” 他笃定圣上并没有叫阿缨和亲的心思,更不可能叫阿缨嫁给三皇子身边的人,还未明说不过是摇摆不定,既不想得罪赫连瞻,也不想得罪晏家。 他只需要烧一把火,帮助圣上做决定。 有了他这话,崔氏安心了许多,晏云缨趴在自己哥哥腿上哭个不停,晏仲蘅无奈只得耐心安抚,神色间的温和不似作伪。 夫妇二人出来时彼此默不作声,他们之间的距离感似乎更强了。 “爷。”宁臻和率先开口。 晏仲蘅有些恍惚:“你……可不可以还是唤我蘅郎或者夫君。” 宁臻和迟疑一瞬:“蘅郎。” “赫连瞻想娶缨姐儿是不是因为……”她没有明说,晏仲蘅便打断了她:“不是。” “你不要乱想,赫连瞻此人阴晴不定,性情暴虐,当初扬州那事,不过是因为你恰好是在场唯一品阶高的宗妇,所以出言调戏,没有你也会有将军夫人、侯夫人、伯夫人。” “而后我杀了他的爱犬,彻底与他结下了梁子,所以求娶阿缨不过是想羞辱我罢了,与你无关。” 宁臻和愣了愣:“你说……什么?那狗是你……” 晏仲蘅恨不得剖心掏肺,因着此事她竟误会傅泽才是帮她出气的人:“自然。” 他轻轻咳了咳,神情装作若无其事,神色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实则心里头咚咚跳的跟个小鹿一般。 他期盼在妻子脸上瞧见感动的神情,继而二人因此事拉近关系,过往的隔阂烟消云散。 宁臻和了然,他去教训赫连瞻,只是因为夫妇一体,赫连瞻相当于给了素来高高在上的晏大人羞辱,晏仲蘅自是不会忍气吞声。 她松了口气,如此也没有欠傅泽的了,她又想起方才他哄妹妹的模样,原来他也是会那般温柔安抚的,对比起眼下的高高在上,属实是两副面孔。 “多谢蘅郎。” 她神色淡淡,客客气气道了一声,晏仲蘅仔细端详,发觉她并没什么波动,眉头拧了起来。 待他想说什么,妻子已经走远了。 瞧她这般模样,晏仲蘅生出些无措来,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了清月居,宁臻和回到桌前继续染未完成的丝线。 晏仲蘅其实想坐下来好好谈谈,公事永远都忙不完,他有事也很是无奈,但是又没有办法:“今夜我有事,便不回来了。” 宁臻和抬头:“好。”随即又低下头做事。 当夜,晏仲蘅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探访了不少大臣,说明了他的意思,翌日天还未亮,便直奔皇城。 早朝时,圣上还未提,不少大臣的折子便跟雪花似的呈上了建议,有建议晏云缨和亲赫渠的,可以加强大安与赫渠联系。 还有说晏云缨与三皇子年岁相当,二人才是强强联合,连晏仲蘅都神色平静,说但凭陛下安排。 “朕瞧着还是算了,顺义王那儿另择姑娘,晏卿忧国奉公、朝乾夕惕,晏家姑娘确实到了适龄的年纪,不若便给太子做良娣罢。” 人人皆知晏家是淑贵妃的母族,晏家女儿本与三皇子是姑侄关系,结果要给太子做良娣,生生拉平了位分,何尝不是一种折辱。 晏仲蘅平静道:“臣领旨。” 回了府,晏仲蘅把此事告知了二房三房,崔氏一听,又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大夫给扎醒又是哭 天嚎地:“三皇子与晏家沾亲,贵妃牵线议亲,必不会薄待阿缨,太子可就不一定了。” 晏仲蘅却道:“陛下已生忌惮,这对晏家是最好的法子,日后阿缨嫁过去,不求宠爱,平庸无忧便好,晏家的兴衰与她无关。” 崔氏见次也只好接受,晏云缨经此一事犹如劫后重生,再不如以前那般张扬。 宁臻和被撇的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受波及,赐婚的圣旨很快就来到了府上,崔氏笑意勉强地接下,谢恩。 赫连瞻被先斩后奏,虽不满想与元德帝论个清楚,但好歹还是被耶律霄劝住了,后续元德帝又给了他其他的补偿。 一切重归于平静,宁臻和也是时候提出和离。 白日里,她往锦绣堂去请安,这些时日晏家每日都是上门道喜的,崔氏假笑也假笑了许多日,后来干脆称病闭门不出。 “你来了。”崔氏瞧见宁臻和进了屋,恹恹地端起参汤喝,“这些时日我身子不适,中馈全累你了。” 宁臻和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说教:“母亲,儿媳惶恐,有一事坦白。” 崔氏斜睨她:“何事?” “在扬州时那赫连瞻便觊觎我美貌,公然戏弄于我,说要我与夫和离,和亲赫渠,后来官人为了我,沙雕了那赫连瞻的爱犬,结下了梁子,进京后,赫连瞻再次在宴席上公然当着众臣的面说心悦于我,圣上斥责了他,这才退而求其次要娶缨妹。” 宁臻和剖开了伤口,平静叙述,她亲手切断了自己在晏府的未来。 重生意味着脱皮掉肉,要打断筋骨,她想试一试。 崔氏闻言,果然震惊,神色扭曲,颤着手指着她:“你……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赫连瞻怎会好端端的说要娶阿缨,原是因你,自古红颜多祸水……”崔氏恨得咬牙切齿,虽这些缘由都不是她有意为之,可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叫崔氏如何能不计较。 宁臻和静静的听着她说,一言不发,外头的晏云缨无意听到,不可置信的捂着嘴。 随后愤怒冲上了头,推门进屋:“你……竟是你害的我差点嫁给那蛮人,你毁了我。” 她气的胸膛起伏,环视四周,忍不住拿起那花瓶就要砸过去。 “住手。”崔氏喝止了她,“你干什么?” 晏云缨红着眼眶:“我杀了她,娘,女儿一辈子都毁了。”她原是应该嫁给世家匹配的男子,不必受公婆气,夫君宠爱尊重,现如今却要进深宫战战兢兢活着。 宁臻和悠悠道:“既然如此,母亲,请准许我与仲雪和离罢。” “你……你说什么?”崔氏疑心自己听错了,惊疑不定转身。 第42章 开始追妻10和离 “我说,请母亲与族内允我与官人和离,择日共同见证,日后各自婚嫁再不相干。” 崔氏上下打量,脸色沉了下来:“你是疯了吗?”她心里头明白,爷们儿之间的事事关国事,宁臻和虽是源头,但罪不至此,非要怪也只能怪她长的太美。 “若你愿去广福寺清修半年,此事便算了。”崔氏自认是给了她台阶下,去广福寺半年,正好可借机叫蘅哥儿纳妾,和离什么的,晏府上下几代还从未出过和离的情况。 家宅不宁、夫妻不睦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恕儿媳无法答应,儿媳愿意把此事告诉婆母是因为并不想婆母与缨妹被蒙在鼓中,不代表儿媳愿意担了这罪名。” 崔氏拧起了眉头,晏云缨怒目:“你还……” “缨妹,难道赫连瞻羞辱我是我的错?”她讽刺道。 晏云缨一噎,嘀咕:“苍蝇不盯无缝的蛋……” “你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自省为何要走这路吗?谁又知道会被狗咬,谁又愿意被狗咬,你的婚事不得意我很遗憾,既晏家觉得我有罪便速速给我和离书赶紧离开罢。” 崔氏觉得哪儿不对,怎么就变成晏家觉得她有罪了,但是骄傲叫她冷哼道:“你想威胁我不是,打量我不敢同意和离?” “婆母若同意那再好不过了,只是官人那儿有些许麻烦,还望婆母噤声,我自会想法子拿到和离书,明日辰时在正厅请三房的长辈们一同见证。“她干脆利索说完便起身行礼离开了。 崔氏呆了:“她……她刚才说什么?”自己是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有哪儿不对,一想到自己儿子要同她和离,心里并没有太高兴反而有些七上八下、惊疑不定。 “母亲,她总算能离开晏家了,可真是太好了。”晏云缨还是很高兴的,讨厌的人不在眼前晃悠,可是舒畅了很多,就是她的婚事不得意,她那话说的,与自己何关,事实就是因为她,自己的婚事受害。 她是不是受害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宁臻和回了院子,当即便拟了一封和离书,摁上了自己的手印,而后藏到了匣子里。 …… 赫连瞻再三挑衅晏仲蘅,他自然不会轻轻放过,他先是给顺安王递了拜帖,邀他在醉风楼一聚。 前朝余孽分裂三部后赫渠与斛律皆是好战分子,率先成为利益共同体,皆想吞并河羌,导致河羌干脆倒戈归顺大安,由河羌首领担任羁縻卫所的都督,领着俸禄,部落和平。 耶律霄比之赫连瞻低调许多,宴席上他大部分时间都不言不语,但关键时刻总能提醒赫连瞻,他才是那个聪明人。 晏仲蘅递了两回拜帖皆被打马虎眼回拒, 第3回 他直截了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坚信耶律霄有野心,他与赫连瞻结盟,他永远是被迫处于下位的那一个。 赫渠无论是兵力还是部落都比斛律大一倍。 不出所料,耶律霄应邀了,晏仲蘅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还知道他们部落喜食羊肉,故而满桌子大部分都是羊肉,还专门拿了大碗装烈酒。 耶律霄最初是谨慎的,晏仲蘅当着他的面儿倒酒又喝酒他便也暂时放下了警惕,喝酒吃肉。 “顺义王的性子一向如此?”他冷不丁提起。 “晏大人要是想在我这儿打听些什么劝你别白费力气,还有,什么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顺安王难道不想做唯一的王?只要顺义王反,大安便可假意出兵围剿,你做那内应,赫连瞻什么时候死,皆由你说了算,事成,赫渠也是你的囊中之物。” 耶律霄酒杯一顿:“我凭什么信你。” “赫连瞻辱我妻我只想他死,不计任何代价,你放心,我更不会趁机放冷箭背刺你,若你我反目,对我没有好处,今上只想要和平,否则不会大费周章招安你们,大可直接攻打,屠部、俘虏。” 耶律霄沉默了,他一时没有出言,显然是在摇摆不定。 “不急,顺安王慢慢考虑。” 夜晚,他回了府,脚步都有些虚浮,从州过来扶着他:“爷……今晚回竹清堂吗?” 以往若是太晚,或者是有应酬饮了酒,晏仲蘅必定会宿在竹清堂。 “不,今晚回清月居。”他语气笃定道。 清月居内,惊蛰瞧了眼时辰:“少夫人,不如先睡罢,估摸着姑爷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宁臻和犹豫道:“再等等罢。” 过了一会儿院内响起脚步声,惊蛰赶紧推门出去看:“姑爷回来了。” 从州把晏仲蘅扶进屋,晏仲蘅意识尚且清醒,一进屋就看到一桌子酒菜,愣住了。 “你……” 宁臻和柔柔道:“本是张罗了一桌子菜想与您一道儿用个晚饭,没想到您晚上有应酬。” 晏仲蘅似是有些激动:“怎么不早叫人去知会我。”早知道如此便明日再与耶律霄应酬去了。 “不然撤掉吧,我去端碗醒酒汤过来。” 晏仲蘅赶紧拦住她:“不用,恰好我喝了许多酒,胃里烧的慌,坐下陪我用些罢。” 菜都是热了又热的,下肚也不凉,反而很慰贴,填补了他喝的恶心的胃。 宁臻和起身给他盛了碗汤:“这是我特意下厨炖的汤,喝些胃里舒服。”她素白的手指执碗递了过去,晏仲蘅没有作她想,接过来便一饮而尽。 “臻臻,你坐下。”嘴上说着让她坐却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叫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宁臻和僵着身子被迫坐了下来。 温香软玉在怀,晏仲蘅叫她贴靠着自己,怀里的真实感叫他心落到了实处,年少些的自己,心气儿比天高,想干出一番事业,却忽略了身边伴着的人,往后只要她好好的在他身边,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宁臻和鼻端满是 冷冽的清香和酒香,她分外不适应,成婚五年都是她的上赶子倒贴,二人哪来的感情,非要说也就是偶尔的床..伴。 她不明白他一副对她情深义重的模样是为什么。 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她的细嫩的脖颈处,灼热而滚烫,宁臻和浑身都绷紧了,眼睫清颤,下一瞬她身子腾空而起,晏仲蘅环着她的腿弯走向床榻。 他轻轻把人放在床上,抽走了她的发簪,只是不知哪儿来的一股睡衣从深处席卷而来。 他强撑着眼眸,却抵挡不住眼皮的沉重,不过一瞬便身躯向一旁歪去,宁臻和推了他一把,晏仲蘅躺在了床榻上彻底睡死了过去。 她撑着起身,试探道:“蘅郎?蘅郎?” 回应她的是均匀的呼吸声,宁臻和彻底放心了,整理好了衣裳去书柜上打开了匣子拿出了和离书,然后拿着他的拇指摁了印泥在和离书上摁下鲜红的指印,还描摹了晏仲蘅的字迹。 做完这一切她心里头砰砰直跳,但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的轻松感。 压抑五年的束缚好像一时间全没了。 她和衣浅眠了一晚,给晏仲蘅喝的茶中加了足量的安神汤,是大夫先前开给她的,她一次性放了她两三顿的量,应该能睡到明日下午左右。 待到天蒙蒙亮她就同惊蛰开始收拾东西,巳时一到她就拿上了和离书往正厅而去。 大早上的崔氏把三房请来时还在犯嘀咕,三房老爷忧愁问:“不是,怎么好端端就要和离了,出什么事儿了。” 崔氏笑意勉强:“自是犯了错儿。” 她还没说完晏云缨便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说了出来,彻底绝了崔氏还想摆架子递台阶的心思。 三房闻之震惊异常:“竟是如此。” 崔氏干巴巴:“是啊,这不,她无颜再待下去,便要和离了。” “就算如此,也不是什么大错,日后少些抛头露面就好了,何至于走到和离的地步。” “就是就是。” 这可是上一辈定下的婚事,说和离就和离,也无法和长辈们交代啊。 族亲们正讨论着,宁臻和独自进了屋,众人便静了下来。 崔氏一声亦屏息凝神,宁臻和不紧不慢掏出和离书:“签字手印皆在此,诸位长辈可对比。” 三房老爷接过来:“仲雪呢?他怎么没来。” 宁臻和甩出编好的理由:“昨夜官人签好和离书便离开了,大约是不想再看见我。” 三房夫人和崔氏面面相觑,三房夫人开口了:“那个臻娘啊,其实这事也不完全是你的错儿,何必如此极端,我们坐下来好好商议商议,把话说开了,还是一家人。” “不必了,三叔母。”她竟是冷漠的脸话都不想再说,三房夫人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汕汕也闭嘴不言了。 崔氏气不打一处来:“和离,赶紧和离,出了这道门你可就不是晏家主母了,身份从天跌到泥,无人再对你毕恭毕敬,笑脸相迎,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最后问你一次,当真和离?” 宁臻和倒是笑了:“和离,以及,晚辈要纠正您一点。”她现在倒是连婆母都不喊了。 “我做主母时也无人对我毕恭毕敬笑脸相迎。”她意有所指看了眼晏云缨。 晏云缨心一虚,也没说话。 见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三房老爷干脆放人走了,嫁妆带来多少带走多少,索性先前她已经把填补账面的银子都要回来了。 晏仲蘅醒时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儿,脑子似乎分裂成了几块,不知今夕几何。 困意似乎还在裹挟着他的神志拖着他进入睡梦。 他及时反应过来,这不像是宿醉的反应,倒像是……被下药了。 晏仲蘅猛然一顿,强撑着身子起来,可头仍旧眩晕,他环视屋内,发觉搬空了许多,心里陡然一凉。 “唉,主子,您……您不是上值去了吗?”从州见自己主子从清月居出来时诧异问。 一靠近他身上还有股未散尽的酒气,衣服皱皱巴巴,还是昨夜的。 “夫人呢?”他忍着眩晕问? 从州懵了:“夫人……夫人……走……走了吧。”他磕磕巴巴道。 晏仲蘅推开他,向锦绣堂走去。 崔氏在屋内与晏云缨诉说着宁臻和怎么怎么不知好歹,冷不丁屋门被推开,诧异晏仲蘅怎么这副模样出现:“你不是在衙署吗?怎么这副鬼样子?” 晏仲蘅上前:“母亲,臻臻呢?” 崔氏古怪:“走了啊,你问我做甚。” “去哪儿了?”他神色冷厉,只可惜装不出一会儿就眼睛冒黑星。 崔氏被他这样子吓到了:“我怎么知道去哪儿了,你们都和离了还关心她做甚,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不是今早上就走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晏仲蘅乳遭雷劈,眉眼深深拧了起来,耳边的话循回响起。 和离了?和离了?怎么可能和离了呢? “不可能,我从未答应和离。”他笃定道。 “啊?她那和离书上还有你的手印和签名呐,你三叔瞧了,就是你亲笔所签啊。”崔氏呆住了。 晏仲蘅明白了,原来昨晚是她下的药,难怪……难怪,原来她早有预谋,这一瞬他怒气翻滚,却更多的是无力。 难道他真的要失去她了么。 “唉你干什么去?”崔氏瞧他跌跌撞撞的要往外走。 “和离书……我没签字,我要去府衙阻她销户。”眩晕感好像更强烈了,她到底给自己下了多少药。 “你这副样子哪赶得上啊。”崔氏扶着他,晏仲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从州赶紧去府衙把人拦住,说完就眼前一黑,陷入了昏睡。 耳边尽是崔氏尖锐的喊叫。 第43章 追妻中~你我就此义绝 宁臻和拿了和离书后便马不停蹄去官府盖印销户,那官老爷扫过上面的笔迹时她心头砰砰直跳。 当印章落下的那一刻她彻底松了口气,惊蛰挎着包袱显显道:“夫人,姑爷……晏大人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啊?” 待他醒了得知前因后果,万一拿着伪造字迹一事找自家夫人的麻烦可怎么办。 宁臻和提了提包袱:“找什么麻烦,我又不是伪造圣旨,也不是伪造官印,这么个东西又不能谋利害人,若是没盖官印确实做不得数,可如今官印也盖了,户也销了,而且他昨夜吃醉了酒,焉知是不是一时不清醒写下的。” 就算他要追究,难道光彩吗。 崔氏巴不得她和离,又岂会追究。 她算计了他,可因着他,自己也吃了很多亏,就算是自己讨要的一点利息好了。 从前的她是万万不敢用这种手段的,但他教会了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在赌,赌一条活路。 惊蛰闻言也觉得说的有道理:“那我们现在要去威国公府吗?” 宁臻和点了点头,和离一事还未告知她父亲,说实话她没什么勇气回家,只能选择暂时逃避, 刚出了官府的大门,便遇上了驱马赶来的从州,他翻身下马看见宁臻和从里面出来,心里涌气一股不好的预感,上前一看那和离书已经明晃晃盖了官印。 “从管事怎么来了。”宁臻和淡淡道。 “夫人,主子叫我前来阻拦,说您这和离书上并非主子亲手签字,不能作数。”他硬着头皮说。 宁臻和并不惧他:“和离书 已盖官印,和离一事已经生效,且,这指纹、字迹确实是他所为,做不得假,他吃醉了酒不记得也正常。“她有些意外,没想到晏仲蘅醒的这么早,她倒是嘀咕他的身体素质了。 “我现在要走了,你也不必阻拦,我已不是晏家主母,不会回去了。”她垮了垮包袱越过他离开了。 威国公府大门紧闭,宁臻和上前敲了敲门环,老管家打开了一条门缝:“是宁夫人吧?老夫人给我来信知会过了,您进来吧。” “多谢赵伯,我就借住一段时日。”她并没有把自己当做什么高身份的妇人,也没摆什么架子,赵伯搓了搓手,“没事,这府上也就剩一些丫鬟小厮照看,平时我们老两口也闷得慌。” 赵伯的想法是叫她去住二娘出阁前的院子,宁臻和拒绝了,选了处静谧又小的院子,赵伯也随她去,还叫了几人过来帮忙打扫。 花了一个时辰左右收拾了出来。 赵伯和丫鬟们惊讶她的利索,完全不像个宗妇,宁臻和笑笑不说话,当了这么多年主母也并不是完全享福,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张罗庶物,还为了讨丈夫欢心练就了一手很好的厨艺。 都是她上赶子罢了。 现在她卸下了这个胆子,陡然无所事事还有些不习惯,便又拿出账本开始算她那点子嫁妆能干啥。 “今晚准备些糕点和几件衣服,明日去瞧瞧长顾。”算算时日他也快上路了。 “是。” …… 晏仲蘅幽幽转醒时已经下午,崔氏坐在床边担忧不已,从州神色躲闪地杵在一边儿。 “醒了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崔氏晃了晃手,“头还晕不晕?” 太医已经给他喂了提神醒脑的药,头疼眩晕的感觉好了很多,晏仲蘅视线冷冷地扫向从州:“夫人可拦住了?” 从州心虚低头:“属下去晚了,和离书……和离书已经盖了官印。” 晏仲蘅面庞紧绷,十指死死地攥着手:“她去了何处?” “属下一路跟着,夫人未曾回到宁府而是去了威国公府。” 崔氏犹豫问:“你昏前说的是什么意思?和离书你没签字?” 晏仲蘅猛地一顿:“不是……母亲听错了,兴许是我昨夜吃醉了酒,她哄骗着我签了的。”他方才一时着急险些露了臻臻伪造字迹一事。 晏云缨嘀咕:“她如此决绝,可见心早就野了,说不准是觉着当公主可比当夫人好多了,此等无情无义之人哥哥还惦记她做什么。” 晏仲蘅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晏云缨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嗫喏道:“什么什么,我没说什么啊。” “什么公主,你是从哪儿知道的?“晏仲蘅起身,神色可怖,步步紧逼问。 晏云缨吓到了,语气也结巴了起来:“我我我,是她自己说的,与我无关。” 晏仲蘅怔松间崔氏起身:“是她自己拿此事扬言和离,还说你也同意,诓骗了我们。” 晏云缨躲在母亲身后委屈不已:“就是,哥哥,要不是她我的婚事岂会落到这种地步。” 她不说还好,一说更是激起了晏仲蘅的怒火。 “你这几年的读书明理都明到狗肚子里去了?”晏仲蘅冷冷呵斥。 “赫连瞻要娶你,与她无关,针对的是我,此前我与他结下了梁子,所以他求娶本意为报复,就算他不娶,你也嫁不了你的小公爷。” 晏云缨被吼的一愣,呆呆的红了眼眶。 “圣上决不允许皇子外戚壮大,三皇子锋芒毕露,你若想送死尽管去,嫁入东宫一则表明谢氏安分守己,一则与三皇子脱了干系。” 崔氏神色缓和了些:“你早说啊,好了好了,阿缨是笨了些,话说开就得了。” “她这脾性皆因母亲您溺爱,纵的不知天高地厚,一次次的以下犯上,总是把什么门第、攀附挂在嘴边,她这般心性进东宫?母亲您就等着被抄家吧。”晏仲蘅满目失望,气的反而无所顾忌了。 崔氏脸色一变,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家女儿什么德行她还是清楚的,若是不改脾气,被利用当枪使是迟早的事。 “跪下。”她转头呵斥,晏云缨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 “从今日起,不许出门,在家中禁足直至出嫁。”她虽是良娣,但届时仍会有宫中的教导嬷嬷前来,这半年,是得好好整改了。 晏仲蘅无心管旁的事:“备马。”他大步出了府门,驱使马匹向威国公府行去。 天际泛起幽色的光,道路上的百姓也渐渐走光,威国公府一派寂寥,他跳下马去礼貌地敲了敲门环。 等了一会儿,赵伯过来打开了一条门缝,眯着眼睛看清了来人:“蘅公子,您怎么来了?” 他所得知的也是这位蘅公子和宁夫人似乎感情不睦,出了些问题,旁的他们做下人的也没多问。 “赵伯,宁臻和呢?”他压抑着怒意问。 “宁夫人在院子里,您进来,小的去叫她。”赵伯开了门让他进来。 晏仲蘅平静的进了院子,在正厅坐下,赵伯叫人上了茶便叫他妻子方嬷嬷去后院叫人去了。 得知晏仲蘅来寻她,是在宁臻和意料之中,只要在京城就挡不住晏大人来往。 她随方嬷嬷去往前院,正厅内男人正静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淡然,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怒意。 宁臻和上前坐在他的对面:“您来了。” 晏仲蘅注视着她,视线描摹她的轮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装傻问。 “你准备饭菜,趁我没有防备给我下药,又与母亲表明赫连瞻的事,便是得知她定会迁怒与你,种种皆是筹谋和离,臻臻,你下了好大一盘棋。” 他气笑了,没想到他的妻子竟有如此成算。 “你知道了,对,就是为了和离。”宁臻和也不装了,摊牌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和离?你不是已经想起来了吗?”晏仲蘅身躯微微前倾,眸中皆是不明。 “我记得先前便说过恢复记忆就和离罢,与我想起来没有想起来有什么关系?”她神色古怪。 晏仲蘅仿佛受了打击,他引以为傲的自信被击碎:“我们成婚五年,我以为你至少……” “我以为你至少对我有一点怜惜。”宁臻和率先打断了他的话,吐出一口浊气,她受不了了,怎么搞的好像她辜负了他一样。 反正和离了,不吐不快。 “我知道你娶我是被逼的,我嫁你也是被逼得,我不敢得罪你丝毫,我哪一天没有尽心侍奉你,你的习惯、你的喜好、我了如指掌,但是你从未关心过我一次,从未,这也就罢了,算我倒霉。” “可不生子明明就是你不愿意,你也不同母亲解释清楚,到头来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你真的听不见吗?还是你心里其实就是这么觉得,理所当然的把错误推到了我身上,这样你就还是那个无任何瑕疵的晏大人。” “然后你要纳妾,理由就是我生不出孩子,你不觉得荒谬吗?” 她似是手持一把剪刀,一下下撕扯开了这块布,把事实扔在了他面前。 晏仲蘅木然如一尊雕像,仿佛失去了灵魂,喉头的梗塞越发重,浑身宛如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 “从来就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想和离就困着我,为所欲为,欺人太甚,还吃莫名其妙的飞醋,我与傅泽将军并无干系,你非得用那肮脏的思想去看待我,我可比不得你亲自把江表妹迎进门,如此看来,晏大人实在是两副面孔,做你的妻子少活十年,你我就此义绝吧。” 宁臻和毫不留情,说到最后,越说越气,自己居然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 算了,浪费五年总比浪费十年十五年好。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回荡在他脑中,自己居然……是这般的吗? 难怪她会那样毫不犹豫的说不欢喜,这五年过得一点都不欢喜。 受益者是他,得利者也是他。 “还有那和离书签字是我伪造的,你若看我不爽那便去官府告发我罢。”反正这东西也不兴连坐,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做了 这么多“好事”,她说什么了? 静默良久,风都穿堂而过,轻轻拍打二人,仿佛在催促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吧。 “对不起,臻臻。” 一道低沉的带着嘶哑的声音响起,宁臻和神色古怪看向他。 他居然在道歉,而不是长篇大论找借口。 也算是罕事一桩。 她以为又有什么礼法、夫权、规矩等着她。 宁臻和别扭:“莫要以为你道歉我就要原谅你。” “不,你说的对,我确实做错了,希望你能给我弥补的机会。” 宁臻和皱眉:“不必了,为时已晚,我们之间既无子嗣也无利益纠缠,早就两清了。” 晏仲蘅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宁臻和,满心无措,满面失魂落魄,素来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了些。 他是恋旧的人,五年的时间,虽关系再淡也早就无形渗透了他,一时要断,戒断反应却缓慢的迸发了出来。 “嗯……”他艰难的应了声,虽不舍,但还是无法觍着脸再像以前那样。 如她所说,自己太过随心所欲。 “伪造字迹一事,我不会告发你,是我对不起你,逼你至此。” 此言一出,宁臻和悄然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就这样吧,不早了你回去吧,昨晚……给你没下什么药,就是我的安神汤罢了,助眠的,对身体无害。”想了想还是解释一下。 晏仲蘅胡乱点了点头:“我没事了。” 宁臻和起身:“我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日后……有什么打算?”身后的声音突兀问。 宁臻和脚步一顿:“养好身子,把少活的十年补回来。”她语气玩味,还有心思开个玩笑。 随即她走的毫不留恋,晏仲蘅离开了威国公府,回到了晏宅,看着人去楼空的清月居,真切的感觉到一股荒凉。 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的感受着戒断反应。 和离的讯息翌日便似燎原一般传了开来,求亲的媒婆两眼放光的上了晏宅的门,崔氏把那些草帖都收下了,其中有几个确实还不错呢。 这消息就连淑仪殿也知晓了。 “和离了?”卫淑意意外道,这倒是在她意料之外了。 “奴婢着人打探了一番,宁夫人已经搬去国公府了,不过后面参政大人不知怎么的,又去了一趟国公府,出来时失魂落魄的。” 卫淑意挑眉:“失魂落魄?” 她的好弟弟搅和了晏云缨和亲赫渠,让她大为恼火,偏偏又拿他没办法。 “去,召宁夫人进宫,本宫要与她叙旧,宁夫人正当年华,不愁第二春。” 佩禾会意:“娘娘说的是,宁夫人国色天香,京城大把的青年必会拜倒在石榴裙下。” 卫淑意支着脸颊,蘅弟啊蘅弟,你也有这一天。 第44章 追妻中~我从未打算放手 翌日,晨 佩禾去威国公府时却被赵伯告知宁臻和并不在府上,她问及去了何处,赵伯也没有隐瞒:“阳华街上成记旁边的铺子里,宁夫人在那儿张罗自己的铺子呢。” 佩禾神色古怪,纵使和离,归家养闲待嫁便是,一个姑娘家怎么还鼓弄起商户那套来了。 “无妨,我在此等候便是。”佩禾也不急,施然在府上等候,赵伯一边遣人奉茶,一边叫人去叫宁臻和回来。 宁臻和收到消息时正绘制样图,她本身便有些画技在身上的,虽然有些生疏,但是熟能生巧。 “宫中来人了?”她闻言惊讶抬头。 这可耽搁不得,她转头对惊蛰说:“你在这儿先打理,回时记得关好门窗。” “夫人,还是奴婢陪您一起罢。”到底是进宫,惊蛰还是想陪着一起。 “不必。” 说完她便随公府的人回去了。 进院后佩禾见她回来了起了身:“见过夫人,今日前来是带了贵妃娘娘的口信,娘娘听闻您如今是自由身,便召您进宫想说说话。” “待我换身衣服。”宁臻和虽有些灰头土脸,头上发钗全卸,只戴了头巾,但一张明艳的面容仍然秾丽吸睛。 佩禾微微颔首。 两刻钟后,宁臻和坐上了进宫的马车,皇城的门近在咫尺,她颇有些惴惴,也不免揣测贵妃唤她进宫何意。 是想打听关于晏云缨的亲事吗? 马车停在右掖门,她随佩禾入了宫,一路上谨小慎微,眼眸低垂,生怕出了什么错儿。 踏入淑仪殿,离得她不远的地方群雌粥粥,她眼观鼻鼻观心,踏入内殿,宁臻和只闻到一股极香的气味,佩禾禀:“娘娘,宁夫人来了。” 淑贵妃召她上前,叫人赐了座,离得近了她身上的香气更浓郁了几分,淑贵妃容貌极好,肖似晏老夫人,浑身气度雍容,宁臻和听说,当今皇后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略逊淑贵妃一筹。 当年凭贤淑出彩,被先帝定为太子妃。 “你与仲雪和离一事本宫已经听说了,有什么困难和矛盾解不开呢?他若是敢欺负你尽管来找本宫就是了,本宫为你做主。” 宁臻和一板一眼客气道:“多谢娘娘,只是我与晏大人之间已缘尽,既已和离,便没什么关系了。” 淑贵妃叹气:“他那脾性,肖似我二叔,你与他和离,你还是我的干妹妹,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走,今日淑仪殿花园里来了不少世家贵女,煜儿年岁到了,也是娶妻的年岁了,你帮我参谋参谋。” 她亲热地牵着她的手往花园中去。 她说听着人很多的样子,今日原是三皇子的相亲宴,宁臻和顿时如鲠在喉,她?参谋?皇子娶妻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她能参谋个鬼。 宁臻和搞不懂淑贵妃要做什么。 一入花园,她就望而却步了,无他,贵女们乌泱泱地坐着,人头瞧得她都晕了。 淑贵妃入座,还专门把她放在身边。 贵女们不乏有认得宁臻和的,顿时窃窃私语,打量的目光跟刀刮似的让她分外不适。 做宗妇的时候她就很不喜这种场景,因为婚姻家世的不匹配,总是被有意无意的讥讽。 她僵硬地挺直了脊背。 好在这种茶话会也就随意聊聊天,聊了不知多久,淑贵妃突然转头:“臻娘,你如今年岁正好,若是再择一夫婿想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宁臻和警铃大作,莫不是瞧着晏云缨没戏主意打到她身上了?她可是才和离第二日啊。 “娘娘说笑了,过去的伤痛我未曾走出,暂时不考虑此事。” “你急什么,我也就是提个建议,我还能逼着你不成,今儿个来的人家里也有不错的青年才俊,那是都虞侯的亲妹,都虞书侯年岁同你相当,父母双亡,人品憨厚老实,还有承安伯家的次子,虽是个鳏夫,但胜在门第好,不必承爵,担子也轻些。” 淑贵妃说了一大通,也没避着旁人,宁臻和越听越头皮发麻。 她没有撮合之意却有撮合之心,宁臻和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假笑应承。 从宫内出来后,她后背都湿了,骨头跟软了似的靠在车厢上。 风撩起车帘,宁臻和无意对上了一双眼睛,她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跑了过来:“阿姐。” 宁长渊还穿着当值的衣裳,一脸惊讶:“阿姐……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回家看看。” 宁臻和看他满头汗的模样,复杂道:“我已经同晏家和离,父亲不会愿意看到我的。” 她还哪儿有家。 街道十字口,令一辆马车倏然停了下来,从州眼睛很尖:“主子,好像是夫人。” 车帘唰的一下被修长的手扯开,随后又扯了回去,半响才传出僵硬的嗯声。 “夫人在与……宁二公子说话呢,主子需不需要属下去听他们说什么?“从州很贴心的问。 车内的人没说话,从州知晓他口是心非。 宁长渊嗫喏几下:“阿姐,我知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日后你若有需要,尽管来寻我,我虽不抵什么用,但也是有俸禄的人,你现在住哪儿啊。” 宁臻和笑了笑,她这个二弟,性子 软,从小跟在长顾身后,没什么主见,大哥不在了,自是想下意识依赖长姐。 “我还未安顿好,阳华街成记旁边的铺子是我暂时的落脚处,我先走了,还要去看你大哥。”她没有把借住威国公府的事告诉他。 “我知道了。” 马车驶出老远,宁长渊还驻足未曾离开,宁臻和没有不舍,很快收回了目光,她改了主意,原是打算进诏狱瞧一瞧宁长顾,他马上就要启程流放,但是她又不想了,见了面说什么呢? 她叫马车停在外面,给一位侍卫塞了钱叫他帮忙把东西转赠进去就走了。 侍卫提着包袱,进了里面,他并未去诏狱,而是拐入一处屋舍内把包袱递给了里面的人:“大人,夫人并未进来。” 晏仲蘅放下拿倒的卷宗,眉眼划过一抹失落。 他接过那包袱,解开瞧了瞧,是一些包着的、耐放、抗饿的糕点,以及几身厚实的衣裳,还有一封信,他丝毫没有犹豫的拆开了那信,信中也不过是寥寥几语提及最近之事,以及希望他保护好自己。 他把东西随意一推,懒懒地耷拉着眼皮,侍卫觑他脸色:“那属下便把东西送过去了。” 翌日,赵青玄与胡青、晏仲蘅三人相聚,晏仲蘅先前与耶律霄所提之事已经被应了下来。 “你当真要动手?”胡青沉默了半响问。 大安始终未曾赶尽杀绝的原因就是三部虽因内斗分裂,但万一逼急了三部共同联手抗击,只会两败俱伤,不是打不起,只是怕劳民伤财。 故而只得行招安之策。 “我已经上奏禀了圣上,不是我动手,是耶律霄动手,返程时耶律霄会撺掇赫连瞻在边境城反,所有的部署会传给我,届时围剿赫连瞻,放他出城一路驱赶至斛律,剩下的就交给耶律霄。” “赫连瞻一死,赫渠势必陷入内乱,圣上如何会放弃这块道到嘴的肥肉,斛律也要,大安也要呢?”胡青一针见血指出。 “耶律霄愿意让大安在斛律设置羁縻卫所。” 赵青玄点了点头:“话说你与嫂子是怎么回事?”他骤然把话车道了这上面,晏仲蘅怔愣了一瞬,沉默了下去,“我的问题。” “自然是你的问题啊,难怪我夫人与我说你迟早自食恶果。”赵轻玄恨铁不成钢。 “那后面呢?”胡青犹豫了一下问,“你还要再娶吗?” 晏仲蘅蹙眉:“自然不会,她气我颇多,我也知道当初纳妾一事没有思虑好,原以为叫妾室……诞育子嗣放至她名下,这样她便不会因为子嗣问题烦扰,却忽略了旁的。” 赵青玄冷笑:“哪个妇人愿意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若是我敢纳妾,我夫人都要把我给废了,你还不再娶,可惜人家都快再嫁了。” “什么意思?”晏仲蘅抬头问。 “今儿个我当值时听那都虞侯说,昨日淑贵妃办赏花宴,宴请名门贵女,为三皇子选妻,宁夫人也伴在身侧,都虞侯刚及弱冠,平时与三皇子来往颇深,淑贵妃似是有撮合之意。” 晏仲蘅骤然拧紧了眉,脱口而出:“不成。” “不成什么不成,哪能随你的意愿,你啊,一边儿待着去吧,前夫哥。”赵青玄颇为幸灾乐祸。 冰冷的眼刀扫了过去,赵青玄触及到他寒潭似的眼眸,忍不住噤声。 “确实不成,我们统领都有求娶的意向了。”胡青叹了口气,“先前在青州时我便发觉他有此意,眼下嫂夫人和离,第一个高兴的怕就是我们统领了。” 赵青玄惊讶:“傅泽?” 晏仲蘅脸颊绷紧,好友的话一刀一刀插进他心间:“她一个都不会选择。” “你怎么知道?“二人神情古怪道。 “我从未打算放手。”撂下这句话他就起身离开了,二人面面相觑。 铺子的开张远比想象的更难,一切事情都需要宁臻和亲力亲为,过去二十年她都算得上生活在云端,大多时间都是学习看账和打理庶物,为做一个合格的宗妇而准备。 而眼下除了看账本,别的东西却是完全不成的,她现在相当于是自立门户。 晏仲蘅寻到她时,正生疏又僵硬的与市集染料铺子的老板讨价还价。 旁边的大婶口齿伶俐、语气笃定,拉扯间大获全胜,比宁臻和唯唯诺诺的样子强势多了,可把她羡慕坏了。 宁臻和再次鼓起勇气时手腕却被攥着,她诧异回头对上的便是晏仲蘅阴云密布的脸色。 “大人怎么在这儿?”她震惊与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你便是……如此……”他哑口无言,想问她这样的日子真的会比晏府的日子好吗? “我怎么了?”她莫名其妙道。 宁府虽说不是什么高门,但也算是体面官家,但教养女儿也是颇为上心,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何至于在这样的地方自降身价。 晏仲蘅涌起一股无奈。 直接上前对那铺子的老板说:“这些我全要了,包起来送到阳华街成记旁边的铺子。”他精准说出地方。 他又转头,好声好气道:“好了,走罢,不必再耽搁了,我有话想与你说。” 宁臻和觉得他有病,莫名抽风,花那么大一笔银子送给她。 第45章 追妻中~你……不会有身子了吧?…… 钱都付了,砍价也不可能了,宁臻和吐出一口浊气,抱着一堆染料把气憋了回去,随着他离开了摊子,走到一侧:“怎么了?” 二人虽然和离,但还不至于跟生死仇敌般见面就眼红,况且这一和离,身份阶级就拉开了,他仍然高高在上,稳坐高台,漠视众生。 而她却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官老爷能不得罪就不得罪,顶多宁臻和对他的一些行为了然但不理解也不想尊重。 “你……很缺银子吗?”他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宁臻和摇了摇头,慢吞吞的说:“没有。” “那为何要同那摊主拉扯。”他蹙眉问,显然很不理解。 宁臻和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这您便不必管了,方才您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你进宫,淑贵妃与你说什么了?”他漆色的眸子宛如漩涡一般静静凝视她。 宁臻和了然:“你放心吧,她没与我打听关于令妹的婚事,我没那么多嘴,我于政事一窍不通,多说多错。”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人并肩行走,这摊子离她的铺子距离不远,宁臻和站在她铺子前大大方方:“我铺子到了,大人可要进来看看?” 她也就是客套话一说,成婚第二年时,她无意得知,晏仲蘅本人并不喜同些商户打交道,商户大多圆滑市侩,谄媚而谋利多算,刚正古板的晏大人最是不喜这一套。 她笃定晏仲蘅不会进去。 “好。”宁臻和笑意一滞,假笑更深了些。 铺子里杂物堆积,灰尘满天,惊蛰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头上歪扣了一个布巾热火朝天的打扫,冷不丁一见晏仲蘅,惊得眼睛都圆了。 晏仲蘅踏入铺内的一瞬间,一股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掩唇轻咳,他一身白衣鹤纹滚金锦袍,面若冠玉、气度清执,跟灰扑扑的地方完全不搭边。 “你……”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宁臻和真的实行起来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想简单了,旁人开铺子,看着豪掷一金,前呼后拥,井然有序,那是皆因家底雄厚,像她这种出身小门户的,就只能事事亲力亲为了。 “您坐。”她不情不愿从一堆杂货中搬出个圆凳,擦干净放在空地。 “你我不必客气,我是想问你,淑贵妃召你进宫可是有……撮合你二嫁之意?” 宁臻和一顿,知道他来干嘛来了:“娘娘确有此意,不过我婉拒了。”虽然她不太懂官场的勾心斗角,但是隐隐知道淑贵妃好像和晏仲蘅不太对付。 晏仲蘅心神一松,煞有其事点头:“她意味不明你要小心。” 宁臻和进了里屋,翻箱倒柜一通,拿了足够的银子出来对他说:“这些是方才那染料的银子。” 晏仲蘅阻了她递过来的手:“不必,我说过你我无需客气。” 她耐心纠正:“这不是客气,无功不受禄,你的钱我不能要。” 宁臻和知道他一直不想和离,那她就更不能接受他任何一点东 西,你一下我一下,羁绊就是这么绊出来的。 晏仲蘅沉沉凝了她半响,最后还是接过来了,她隐藏在性子中的要强也是现在才隐隐约约发现。 宁臻和递给她银子后端来一盆水,布巾浸润其中,拧干打算擦洗屋内。 晏仲蘅瞧她半响:“这些活计雇人来便好,何必亲自劳累。”他跟个跟班似的跟在她身后转悠,宁臻和转身的间隙又能碰着他,着实心烦。 “我不若叫从州来罢,你随意吩咐他便好,他本身就是下属,干活比你麻利的多。” 晏仲蘅也瞧出她的笨拙,还是忍不住道。 “不必,不太合适,这些活计不算什么,我也不是什么金贵的高门贵女,创业初期,若是要立命傍身少不得亲力亲为。” “可你闺阁时也未曾……” “闺阁时我母亲是依着晏家宗妇的要求来教我,而今我又不做宗妇了,还要端着做什么,晏大人,你我如今不是一路人,还是别叫这灰扑扑的地方弄脏您了。” 她就是个普通人,哪能每天都想着骄奢的日子。 “还是说,你想帮我做。”她抬起身,好整以暇地把沾满脏污的布巾递给他,粉润柔软的指腹上沾了一层脏污,晏大人,晏参政,二十来年都未曾碰过,哦不,可能都未曾见过。 宁臻和就是故意的,她巴不得他赶紧嫌弃的跑掉。 晏仲蘅默了默,犹豫了一下,就这一瞬的间隙,宁臻和了然:“好了,我知道您不愿,既然如此,就赶紧走吧。” 她又开始忙忙碌碌,他瞧她不耐的模样,心头的不适越发强烈。 其实他本没打算拒绝,只是还想再做做心里建设,但人都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晏仲蘅因着犹豫的空档得了冷眼也只得受着。 他高傲了二十来年,叫他一朝放下身段儿也不知该怎么放。 好在从州寻了过来,说有公务禀报,这才叫走了他,宁臻和松了口气。 薛吟乘着马车一处处寻,最终停在了成记旁边的连牌匾都没挂的铺子前,下了马车。 “臻和?”薛吟瞧见里面的人不敢置信道。 宁臻和倏然抬头:“阿吟。” 薛吟都不敢相信素日的好友都落魄成这样了,陡然对晏仲蘅生了怨气。 怕她伤心,宁臻和赶紧解释,但薛吟还是心疼,以往他们聚在一起也是品花喝茶打马球,她身子又不好,哪能吃的了苦。 “我听闻沐浴晏仲蘅和离也是惊异的很,你同我说说,可是因纳妾一事?” “许多原因罢,确实也有这个原因在,我大约心眼儿太小,这种事是容不下,这事也不过是导火索,还有其他的原因。” 她不愿多说,薛吟自然也不会多问,转而问起她这铺子的事来,宁臻和把自己的想法同她说,薛吟二话不说:“我也入股,算我一个,我们姐妹帮衬,不然叫我冷眼旁观我可做不到。” 宁臻和笑着点头。 铺子开张时是个吉日,她开张前每日都会做一件绒花钗饰,开张时均摆在了店内,惊蛰每日瞧着她也学会了大半,也能帮衬着她。 索性生意意外的不错,不说订单如流水吧,但也是每日都有,绒花这东西本就价格不菲,所以她的定向人群也是一些富贵人间。 自然不可避免的也会遇到以前的老熟人们。 比如素来看不惯她的一些妇人,会以此借机羞辱她。 “这簪子不错,你来替我戴上瞧瞧。”元安伯夫人对着宁臻和浅笑道。 惊蛰率先上前,元安伯夫人:“我说的是你,前参政夫人。” 宁臻和本着这可是金主财神的想法不打算跟人计较,平静的接过簪子替她戴在头上。 “一般。”她挑眉道。 “那个也给我试试。”她继续指使。 “元安伯夫人要不要我给你戴啊?”薛吟风风火火的进了屋,笑得张扬,元安伯夫人一瞧她,立刻起身:“薛夫人,您来了。” “当然,这铺子也有我一份儿,我给您戴?” “不敢不敢,哪敢劳您戴。”元安伯顿时不敢造次了,乖乖付钱买,乖乖离开。 “我瞧他们闲得慌,您怎的任由他们如此。”薛吟抱怨。 宁臻和收敛起假笑,叹气老实道,“那可是财神爷,我不敢。” “阿吟,你知道的,这绒花是皇室贡品,今年内部征收贡品,可能想法子递到内侍省去?” 薛吟惊诧:“宁臻和,你胃口太大了,这还没这么的呢,都惦记上贡品了。” 宁臻和把簪子插她脑袋上:“怕什么,行就行,不行被打回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尝试一下啊。” 薛吟撇了撇嘴:“这还不简单,通常都是由地方进献,京城你直接去官府就好了,官府会直接递交礼部再由礼部递交内侍省。” “知道啦。” 她按照薛吟所说亲自去官府递了上去后便没再管了,殊不知半月后突然收到了消息。 “什么?你是说我的东西被选中贡品了?”宁臻和懵了,她原也是自大的试一试,可真没想到会被选上。 “真……真的啊,不会是你用了你的名头罢。”她狐疑的问薛吟。 薛吟喜上眉梢:“是真的,啧,你自己送的东西,我又没露面,我都忘了这回事,内侍省公布名单从最远的地方告知,京城是最后,算算日子,地方的人也快进京了,届时你须得同他们一起进宫谢恩,参加赏宴。” 宁臻和忍不住挺直了腰板,这回她可不是以参政夫人的名头去了。 好事传千里,拐着弯儿的就传到淑贵妃那儿去了,宁臻和又被召进了宫,好在这回一直安排在她身边留心举动的人及时禀报给了晏仲蘅。 他自也有耳目探听到宫中的事。 淑贵妃先是表达了讶异,接着又说:“没想到你还挺能折腾,倒是我小看你了,只是这般别再累着你,你说说,我同你说的那种青年才俊哪个不好,还是你都瞧不上,趁着你还年轻,再嫁也无妨。” 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宁臻和绞尽脑汁拒绝:“娘娘恕罪,实在是民妇觉得自己配不上,民妇名声也不太好,身子也不好,还难有孕,可别再耽误了他们。” 这个理由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 谁知淑贵妃神秘笑笑:“无妨,也有不少丧妻携子携女的鳏夫。” 宁臻和:…… “我……”她脸色突变,腹中忽的涌气一股恶心之感,但面对贵妃还是生生压了下去,只是面色微微泛红。 “怎么了?”淑贵妃瞧她似是不大对劲。 “没事。”宁臻和勉强笑笑,暗叹真是早不适晚不适偏偏现在出丑。 只是她越压,腹中越不舒服,脸色也越白。 下一瞬扶着桌案抚着胸口向一侧干呕,她绝望之际以为是出丑出定了,结果并未吐出污秽之物。 佩禾和淑贵妃都惊了一瞬:“快,宣太医。” 宁臻和不想兴师动众,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民妇大约是吃坏肚子了,娘娘见笑了。” 淑贵妃却惊疑不定,上下打量,视线落在了她的腹部,想瞧出些什么来。 她试探问:“夫人最近可嗜睡、食欲不佳或是食欲太好,有无身子乏累,头晕等症状?” 宁臻和皱眉,嗜睡?每日忙铺子,确实倒头就睡,忙的跟陀螺似的定然身子乏累食欲也很好,头晕倒是没有。 故而她只略略道:“都有吧。” 淑贵妃捂着嘴,神色复杂又不可置信:“臻娘你……莫不是有身子了?” 宁臻和神情木然地摸着肚子。 简直……荒谬。 第46章 追妻中~暗中关怀 宁臻和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不可能吧,娘娘说的这些症状民妇虽有,但皆是因这些时日忙于铺中杂事,与怀孕是半点都搭不上干系,况且,前些时日民妇才来了……月事。” 淑贵妃脸色稍霁:“那便好, 你也别怪本宫敏感,若你有孕,本宫再稀里糊涂的撮合,那本宫可就有罪了。” “娘娘说的是。” “不然还是请个太医瞧瞧吧?”淑贵妃仍然不放弃道。 “多谢娘娘,还是不必兴师动众了,民妇昨儿个才瞧了大夫。”她继续胡扯。 见她坚持,淑贵妃只好做罢,只是神情仍然狐疑,一时也没了给她撮合的心思。 出了宫门,日头晃的眼晕,胃部仍然涌气阵阵不适,一时间惊蛰未在身边没有人扶着她,宁臻和只得慢慢的走。 方才她临时扯谎倒是阴差阳错的暂时打消了淑贵妃撮合之意。 她先前看错眼了,她救过晏老夫人,唤她一声干娘,但这不足以让淑贵妃放弃利用之意。 刚出来右掖门,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忧思:“夫人,你没事吧?” 宁臻和费力抬头,傅泽一脸担忧的问她。 他瞧她步履蹒跚,便一路跟随,碍于在宫中并未上前。 “我没事。”嘴上说着没事,倒是连上马车都有些无力。 “扶着吧,没人瞧见。”他低声道,宁臻和也不扭捏,手轻轻搭上了他戴着硬甲的胳膊,上了马车。 “多谢将军。”宁臻和掀开车帘同他道了谢,傅泽犹豫道,“听闻夫人和离了?” “是。”这也不是什么罕事,宁臻和虽知他并无坏心,但无意就是无意,为避免态度微妙而导致对方有了期待,宁臻和故意脸色淡淡。 “恭喜夫人得偿所愿。”傅泽唇角微弯,真心实意只说了这一句话。 宁臻和微微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说。 “谢谢。”她迟疑一瞬还是回应。 “听闻夫人妙手,正逢小妹生辰,在下改日想去寻南阁挑一生辰礼,届时还望夫人推荐一番。”他想了想还是用生意上的事挑起话题。 果然,宁臻和脸色好看了很多:“这好说,尽管来,若是令妹喜欢,定做也无妨。” 离开皇城,宁臻和直接告诉马夫:“回威国公府。” 寻南阁在开张后薛吟为了她松快些便遣了一名会些拳脚的小厮过来看铺,以保证宁臻和能全身心的投入绒花的制作。 她神色不属的回了威国公府,实话说她心里也有些没底,这月月事还未来,这让她心里头更是七上八下。 以前孩子是盼也判不来,如今是祈祷着千万别来。 她回了府,忙叫惊蛰去请大夫,惊蛰肃着脸还以为她生病了,没有多说便赶紧去了。 坐立不安了两刻钟,惊蛰领着周大夫来了。 “大夫您给我把把脉,可是……有身子了?”话一出惊蛰吃了一惊。 周大夫知道她和离了,但行医数年见得也多了,很淡定的把上了脉,边把边问了同淑贵妃问的差不多的话,宁臻和乖乖回答,但是强调皆是因忙碌所致。 “上一次同房在何时?” 宁臻和尴尬了一瞬:“上……上月吧。” “月事还未来?” 她摇了摇头。 周大夫收回手:“不急,再等些时日,瞧瞧月事来没来。” 宁臻和木然:“现在还确定不了?” “月事前若是湿气太重也会出现滑脉,还有食滞也会有,不过结合夫人情况,倒是因劳累而导致饮食、作息紊乱前两者的可能性大些,不过也不能确定,这些时日便注意些罢。” 周大夫这么说稍稍安了宁臻和的心。 “对对,定是劳累过度。”她呼出一口浊气,竟发觉浑身都有些发冷。 送走周大夫后宁臻和躺在了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按照周大夫的话什么药都别吃,饮食清淡,休养生息,可手边还有许多单子,她若歇了,钱还挣不挣了。 “夫人,要不我们招些学徒吧,寻常买卖您别沾手,您就负责贡品,这样也轻松些。” 惊蛰的意见也正是宁臻和所想:“我与阿吟商议一番。” 与此同时,淑仪殿的一切都经由耳目传到了晏仲蘅耳朵里,他眸光闪烁,面色虽平静,手腕却不小心拂过桌面的瓷盏,滚烫的茶水落在他衣衫乃至脚面,他却浑然不觉。 “当真?”晏仲蘅怔松道。 那探子说:“绝无差错,那宫女就在旁边侍奉。” 晏仲蘅面上闪过复杂和隐隐的庆幸,他眼睫垂落,再抬起,面色已归平静:“知道了。”微微颤抖的手昭示着他的不太平静。 从州小心翼翼问:“您要去寻夫人回来吗?” “暂时不,安排人保护好她。” 从州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他也点到为止,没有多问。 宁臻和翌日还是去了铺子,只是她与惊蛰站在门前时却被眼前一幕惊到了,寻南阁几个字被泼上了红色的染料,门前的地面不知被泼洒了什么东西,臭烘烘的。 她一急,赶紧推门而入检查屋内东西。 好在并未损失什么钱财,内里也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只是外面被“泄愤”般泼了东西。 “太可恶了,谁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啊。”惊蛰气的要命。 宁臻和探头张望:“这是得了不知哪家的嫉妒,暗中作梗呢。” 惊蛰:“夫人我们报官罢。” 宁臻和点了点头,她也不打算咽下这口气,叫人以为她好欺负。 然而当惊蛰带着官兵来后,那官兵当街扫视一番:“既没造成财务损失,又问及可造成财务损失了吗?” 得到回答后便摇头:“既然没有,那便算了。” 宁臻和皱眉:“可他影响了我们的生意。”泼洒在铺前地面的东西散发着阵阵恶臭,叫旁人敬而远之。 “你擦擦不就得了。”官兵似是不耐烦。 惊蛰张口就要搬出薛吟的身份呵斥:“这铺子可是有……” 宁臻和拉住了她:“劳烦官爷了,只是我们还需禀报丞相府的薛夫人,叫主家来决定。” 恰好一辆马车从旁边路过,这边的热闹引起了她的注意,崔氏漫不心经的掀开帘子,遥遥望到了熟悉的面孔。 “那发生何事了,怎么当街拉拉扯扯的。“崔氏瞧见了人却没打算过去,只是蹙眉问。 人群围着他们,不乏百姓看热闹,隐匿在其中的护卫悄无声息的来到一人身后一脚踹到了他后腰处,那人顿时抛了出去,摔在了官爷身边。 人群中不知打哪儿传来一声:“就是他干的。” 而后百姓哗然,官爷蹙起了眉头,瞧着趴着明显慌乱心虚的脸,沉下了脸:“是不是你做的。” 那人忙摆手,说话都在磕巴:“冤……冤枉啊。” “你可知这种事会是什么刑罚吗?”他有意抽出佩刀,恐吓。 那人大约也是个怂蛋,哆嗦着腿:“小人知错了,是小人心胸狭隘,是小人心眼坏。” 人居然这么轻易就抓到了,连宁臻和都有些觉得过于顺利了。 她没瞧见,崔氏可在外头瞧得分明,人群中一闪而过几张漠视面孔在那儿把人踢出去,然后拱火,做完这些顺势间便消失不见。 几乎不用想,她都知道大约是她那好儿子做的。 她气不大一处来,颇觉得无语:“派人盯几日宁臻和,我倒要瞧瞧我那儿子做什么好事呢。” 晏仲蘅安排的人行踪诡秘,就别想探查了,但守在宁臻和身边还是能的。 宁臻和则觉得这几日过于奇怪了,邻里街坊突然变得热情了许多,但是她对此也有了很好的解释,也许是薛吟的名头打了出去,给寻南阁无形中带来了许多庇护。 如此,她打算分红多给薛吟一些聊表谢意。 就是街坊们太热情了些,还送了不少东西来。 “这……红枣、牛乳、核桃还有……鱼。”惊蛰左手拎着一条硕大的鲫鱼右手拿着一大捆新鲜蔬菜,茫然无措。 宁臻和忙着拨弄算盘珠子,闻言头也不抬:“怎么送了这么多。” “看来街坊们都热情的很啊。”惊蛰感叹。 “夫人,晚上我们杀鱼吃。” -- “夫人,就这些,都是爷叫人拐弯 抹角的从街坊手上送出去的。“护院的守在那铺子门口,瞧了个明白。 他也不敢太近,怕被周边晏仲蘅的人发觉。 崔氏闻言一言难尽:“他何时这么穷酸了,竟送这些上不得台面的。” 孙嬷嬷猜:“说不定送太好的怕少夫人知晓,少夫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收,才送些不让人怀疑的。” 崔氏瞪她:“什么少夫人。” 孙嬷嬷忙跪下:“老奴知罪。” 护院的问她:“夫人,还要继续看吗?” 崔氏懒懒:“看着吧,看着些别做出什么丢人的事。” 第二日,一只扑腾的肥硕母鸡递了进来,第三日,新鲜的鸽子,第三日,两只猪蹄,第四日,一只乌鸡真正让宁臻和起疑心的是街坊炖了粥,给她送来了些。 谁家炖粥炖的是燕窝,当她是蠢蛋吗?分不清燕窝和粥。 惊蛰打了个嗝,捏着手里的鸡腿摸了摸肚子:“夫人,奴婢吃不下了,这街坊们可真热情,送了这么多吃的过来,可惜您这两天不能吃荤腥,倒是便宜了奴婢,您那鸡汤喝了吗?” 宁臻和瞅着手中的碗,长睫低低垂落。 与此同时,信息实时传递到了崔氏那儿,孙嬷嬷听得哎哟一声:“这也太补了,寻常康健的妇人哪经得住这么补。” 崔氏也起了疑心,她这儿子虽令人捉摸不透,但做事向来不会没有意义。 “瞧着倒像是给孕中妇人吃的。”孙嬷嬷嘀咕了一句。 崔氏下意识否定:“不可能,她不是生不了吗?” “回夫人的话,您不知道啊,少……宁夫人刚成婚时身子骨是康健的,那会儿咱家大爷无心后院,故而一直没子嗣,那宁夫人也不能强逼着啊,后面些,该要子嗣时结果宁夫人操劳过度,难以有孕,阴差阳错的就……” 一直在身边默默站着的丫鬟突然插了句嘴。 清月居遣散后不少丫鬟又重新分到各处院子,这丫鬟叫芒种,是原先清月居里面的二等丫鬟。 她话里话外点不全是少夫人的错呢。 孙嬷嬷瞪了她一眼,芒种悻悻缩了缩脑袋。 崔氏无语凝噎,仿佛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所以她不会是真有身子了吧,你,过来。”她横眉拟着那丫鬟道。 芒种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那大夫还说什么了?”崔氏高高在上的问。 “大夫还说若是好好调养身子,房……房事频次高,还是会有的。”她似是羞于启齿般低下了头。 崔氏神色顿时复杂了起来。 孙嬷嬷:“若是真有了身子,那岂不是好事一桩。” “没出息的东西,还是我亲上门去罢了。”半响,崔氏板着脸道。 宁臻和自那日起,就婉拒了街坊的东西,任凭那街坊说什么也是笑盈盈的拒绝。 而她的不适也在某日误食了惊蛰的一口糖葫芦后消失了,虽说月事未来,但应该没什么大事。 崔氏的马车停在威国公府,她特意寻了傍晚来,还叫人携了礼来,这样捕食体面。 赵伯来知会时宁臻和以为听错了:“谁?” “是二夫人,您的前婆母特意来探望您。” 宁臻和沉默了,心里头隐隐猜出了什么事:“嗯,知道了。” 她随赵伯前去正厅见人时,崔氏正坐在上首喝茶,仍旧是一副雍容端庄的模样。 瞧见她来,懒懒地抬了眼,不自然的主动:“来了,坐罢。”仿佛她才是这家的主人。 宁臻和坐了下来装傻:“崔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今日来是有一桩事要问你,你且同我说实话。”崔氏冷冷笑了笑,兴许她已经多年都是这副冷言冷语的模样,已经习惯了,出发前孙嬷嬷的叮嘱全忘到了脑后。 “何事?”宁臻和好整以暇。 “你是不是怀孕了。”崔氏直入主题,“还打算瞒着我们。” 果然,宁臻和笑了:“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笑话。” 第47章 追妻中~无力的哀求 “你什么意思?”崔氏明显有些不悦,更不太高兴她居然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但碍于肚子里的孩子,她脸色虽青但语气和缓,“我知晓你心里有怨,觉着我们因阿缨婚事迁怒于你,但是,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吧,在晏家孩子的日子可比跟你辗转于铺子间好。” 宁臻和听得眉头紧皱:“崔夫人,我没孩子,不知道您是从哪儿听到的谣言,但是我真没孩子。” 崔氏不信,觉得她就是为了不想回晏家胡扯的话:“你既不愿承认,那我叫大夫来。” “我已经不是晏家的媳妇,没有义务答应您的要求,惊蛰,送客吧。”宁臻和烦不胜烦,起身离开。 崔氏被下了脸面,脸色沉了下去,刚要说什么,便被一道声音喝止:“母亲。” 二人转头,宁臻和对上了一双肃冷带着愠怒的眸子,晏仲蘅身后还带了几个晏府的护院:“把夫人请回去。” 崔氏立刻挂了脸:“你这是什么做派。” “母亲说呢?我这是在请您回去,您不问自请实在无礼,儿怕您丢了晏府的颜面。”他冷冷道,配合他那一身官袍,活像不近人情的判官。 崔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分明知道她有孕却还磨磨蹭蹭,我岂能叫晏家的孩子流落在外。” “得我觉得好,才是好,您莫要废话了。”他使了个眼色,护院侍卫们一下子就围住了崔氏,“夫人,请吧。” 崔氏气的险些撅住,沉着脸色甩袖离开了。 离开后,正厅只剩下二人,晏仲蘅欲言又止道:“抱歉,母亲又来给你添麻烦了。” 宁臻和说不出没事,只是反问:“前些时日的东西都是你送来的吧。” 晏仲蘅愣了愣:“你……知道了。” “我不是傻子,燕窝当粥送还看不出来,你以后别送了,我不知道你打哪儿知晓我有孕,但是我没有怀孕。”她叹了口气,有些心累。 晏仲蘅亦不怎么信她的话,以为她是不想承认,为了防止他纠缠,但是他这些时日同太医问了许多,怀孕的妇人不能生气。 “嗯,好,没孕。” 宁臻和:…… 觉得她看不出不信吗?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再纠缠了:“大人请回吧,我还有要事,那些东西不要再送了。” 晏仲蘅默然:“好。” 深深凝视她半响,晏仲蘅转身离开了。 晏府,崔氏正气的不行,孙嬷嬷赶紧给她倒了碗凉茶:“夫人消消气,这三伏天的,再气出个好歹。” 晏仲蘅大步踏入锦绣堂,崔氏瞧他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心里不免发虚,但仍强撑着看着他。 “母亲,我最后警告一次,不要再去打扰臻臻。” 崔氏一听,气的不行:“你胳膊肘往外拐是吧,竟这般不知好歹,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母亲。” “母亲觉得,若父亲在事,事事偏向祖母,而无视于您,您待如何?我当她是妻子,本该以她为先,但却纵容家人欺她多年,父亲离世太早,母亲若是觉得无趣亦可改嫁。”他平静道。 晏太傅对崔氏算的上事事满足,崔氏本就是族中被娇宠长大的女儿,又被免不得被晏太傅宠的无法无天,压根不懂换位思考。 她一噎,不可置信看向他:“你……你胡说什么。” “过去的事是我的问题,臻臻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出身低了些,况且那婚事也是我点头应了的,您扪心自问,她这么多年,哪一时不是尽心侍奉您。” 崔氏气的手腕哆嗦。 “儿子无立场指责您,儿子亦是铸成错之人,我的措辞比您大了去了,只是此后,我不会再娶旁人。”他揉了揉眉心,心头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痛。 崔氏吃了一惊:“她是拼了命都要与你和离,你难道要吃回头草不成。” “我从未有过与她有和离之意。” …… 宁臻和把召学徒的事同薛吟说了,薛吟当即就同意了,她在铺子里转悠:“这几日你与晏仲蘅和离之事传遍朝中上下,成了那些长舌妇们的饭后闲谈,说什么都有,但大部分都说肯定是你前夫的问题,耽误了你。” 薛吟提起这个就想笑:“这个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宁臻和抿唇,有些尴 尬,自己当初的冲动她都不想回忆。 “傅将军?”薛吟诧异道。 傅泽一袭窄袖素色助纹锦袍,半扎着头发以一木簪高束,玉面淡拂、气度清执,活脱脱一个俊秀少年郎,薛吟的眸色顿时幽深了起来。 她倒是见过这位将军几次,寡言内敛,安静的不像个煞气十足的将军,今日怎么瞧着骚气十足。 宁臻和主动解释:“傅将军来为妹妹挑生辰礼。” 薛吟笑眯眯点头:“欢迎。” 宁臻和带着他认真的逛了一圈,傅泽认真瞧着这些发钗,精准指着一只硕大的桃红牡丹:“这个很漂亮。” 薛吟、宁臻和:“……” “呃……确实,不过这个可能不太适合令妹,这支桃花或者玉兰、鸢尾的都不错。”她另外拿起一些做工精致又小巧的簪子递给他。 傅泽小心翼翼地捧着:“夫人说了算。” 薛吟意味深长了起来,这话听着颇觉得不太对劲。 傅泽又指着那桃红牡丹说:“这个我也买了。”宁臻和应了好,顺便打算提醒一句可以送给母亲或者祖母。 便闻他说:“我能借花献佛吗?” 薛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宁臻和装作没听懂,委婉提醒:“其实将军可以送给更适合的人。” 傅泽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人,自然越过了这个话题:“过几日府上舍妹及笄礼,宁夫人可以同薛夫人一起来参加,若是愿意明日我便递了帖子。” 宁臻和想拒绝,她与傅家人并不熟,这种高门世家的宴席早就烦透了,薛吟却笑盈盈道:“去,怎么不去,定准时去。” “臻臻,你过几日可是要面圣的,去宴席可不是去吃喝玩乐的,是去赚钱,去把那些嘲笑你的夫人们狠狠宰一笔。”薛吟低低在她耳边道。 宁臻和顿时改变主意了:“好。” 傅泽点了点头,似是很高兴,他第二日便递来了帖子。 更好的消息就是,她来月事了。 她就知道,她这种身子骨,肯定是怀不了的,卸下了重担,宁臻和当天晚上饭都多吃了一碗。 很快到了及笄礼那日,宁臻和心里清楚这种宴席远不是她如今的身份够得着的,便老老实实跟在薛吟身边,对那些妇人们异样的打量也大大方方昂首挺胸。 毕竟她头上戴了寻南阁最贵的首饰。 将军府的建造与寻常府很不一样,既不雅致也不奢靡,很朴素的园子屋子,薛吟进屋同长辈们说话留她暂且在内等着她都无景可看。 “不知姑娘在此地可是迷路了吗?”颇为轻佻的声音突兀响起,宁臻和一回头就瞧见了一张还算俊朗但眼下青色颇重的脸。 忍住不适警惕退后一步:“我在此等丞相府的少夫人。”她虽不知此人是何人,但瞧他衣着打扮不俗应该是某个纨绔子弟,故意搬出薛吟吓唬他。 傅兆被长兄关了一个月禁闭,刚一出来就瞧见一道惊为天人的身影,般般入画,仙姿佚貌。 登时就心痒痒了起来。 “将军府多为无趣之地不如姑娘随我移步偏厅等候。”傅兆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虚揽她的肩膀,还未走近,他的手腕倏然被扣起扭到了身后,他发出一声惨叫。 晏仲蘅捏着他的手腕,力道好像要碎骨一般,神色冰冷:“没长眼就滚回去重造。” “疼疼疼疼,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傅兆自然认得晏仲蘅,但他鲜少见过内眷,所以压根没见过宁臻和。 “滚。”晏仲蘅把手扔了回去,傅兆灰溜溜的跑了。 “傅家子弟没什么成器的,偌大的府邸也不过是靠傅泽的功名撑着。” 宁臻和心有余悸,还没反应过来,懵懵的嗯了一声,晏仲蘅瞧她这模样,忍不住抬手想碰她,却被宁臻和反应很快躲开,他的手落了空,他心里头也空了一块。 “你今日怎么来这儿了?身子可还好?”他那小心翼翼地模样叫她看了更烦躁。 “我没孩子,你真的不必如此。”她木着脸道,她认为如今的“藕断丝连”全是他以为她腹中怀有子嗣之由。 晏仲蘅怕她生气,连靠近都是再三思索,若非如此,他倒是想直接住进威国公府。 以前都是她主动,现在换他来。 “我并非是因为孩子。”晏仲蘅沉默半响,凝视着她。 宁臻和心头一跳,脑子隐隐冒出个念头,但刚冒头就被他迅疾摁了下去。 “我……我要走了。”她抗拒的不想再听,转身就要离开。 他抓着她的手腕:“我们五年夫妻,走到如今局面皆是我的责任,但是我不想放弃,臻臻。” 宁臻和头也没回:“可这五年,你我真正如夫妻般相处的日子又有多久。” “若我没失忆,大概会顺着那死寂的日子继续走下去,你也会顺利纳妾、生子,我就会如大部分的妻子一样,与妾室勾心斗角,算计丈夫那一点微末的心意,而你,不必管后宅的糟心事,只需享受妾室与妻子对你的仰望。” 晏仲蘅浑身仿佛装了千斤坠,攥着她的手腕越发紧:“不是的……” “你想要这种日子恕我无能为力,孩子我会打掉。”也就是这一瞬间,宁臻和干脆将错就错,谎言为彻底斩断他的妄想。 就当是……把他插在自己心里的刀还回去了,他不是最在意什么子嗣吗。 晏仲蘅瞳孔骤然紧缩,丝丝缕缕的红意宛如蛛网般漫上了他的眼白,怒意一瞬间冲破了他的理智,但霎时就又被无力和哀求占据。 “别……求……”他喉头挽留的话刚刚溢出,薛吟便寻了过来,宁臻和深吸了一口气,“来了。” 她挣开了他的手,他用力到手背青筋都暴起,却被轻而易举地挣脱开。 周遭欢声笑语涌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她离开。 他胸口淤堵到神志都快崩裂,这世间仅剩的二人间的联系都要没了,好似是在惩罚他当初的一念差错。 薛吟瞧见了晏仲蘅的身影,低声问:“他为难你了?” 宁臻和摇头:“没有。” 她打起了精神,没有被方才的一点插曲影响她的心态,入席后众多打量的视线再次涌来,宁臻和没有踌躇,只有信心满满。 “这位夫人眼熟的紧,瞧我这记性。”一位国公夫人率先开口,摇着扇子笑盈盈道。 宁臻和认得她,当初她女儿对晏仲蘅有意,这夫人上门求亲不成,便对她记恨上了。 “这不是参政夫人嘛。”有不明所以还不知事的夫人傻乎乎接了话。 旁边夫人打了她一下,低语了几句,那接话的夫人顿时尴尬不已。 “什么参政夫人,现在已经不是了,听闻宁夫人鼓弄什么商铺,说出来倒是叫大伙儿支持支持啊。”那国公夫人很“好心”道。 “对啊,别客气啊。” “多谢蔺夫人了,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大大方方摘下发上的发簪,叫丫鬟呈了过去,“此发簪便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今儿个特意拿出来叫夫人们瞧瞧,须得身份今日在场的最贵重之人方配得上。 那发簪流光溢彩,分明是丝线所缠绕,枝叶与花瓣交相辉映,竟真的像真花镶嵌了上去。 旁边的薛吟捂嘴惊诧:“如此说来,道确实与蔺夫人相配了。” “区区一个簪子罢了,还镇店之宝。” “就是,打量我们没见过世面呢。”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薛吟夸张诧异:“你们不知道啊,寻南阁这簪子先前被内侍省钦点为贡品了。” 贡品可是只有圣上赏赐才有资格戴,众人登时息了声,面面相觑。 蔺夫人笑意一滞,很快她敛好神情:“宁夫人心意,不敢辜负。”她使了个眼色叫丫鬟去接。 宁臻和笑意恍若春华:“多谢夫人赏脸,八百两。” 蔺夫人险些拂倒桌上的茶杯,笑意差点维持不住,但话都说出去了:“好……” 一个破簪子竟值这么多钱。 同桌上已经有不少夫人私下悄悄问她了,宁臻和一个一 个的说,一场宴席下来,当真赚了不少。 傅泽被男宾那儿的人缠的脱不开身,待脱身后匆匆想去寻人时却被丫鬟告知女宾那儿已经散了。 他顿时怅然若失。 宁臻和回了府,美滋滋的数着银票,分了一半给薛吟她还剩不少,足够买一栋小宅子了。 “夫人,姑……晏大人,搬过来了。”惊蛰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说。 第48章 追妻中~对她投其所好 宁臻和眉头拧了起来:“他搬过来干什么?” “奴婢没问,瞧见了就赶紧过来知会了。”惊蛰紧张兮兮道,“夫人我们现在该如何呢?” 自家夫人和离不就是为了躲晏大人么,如今搬过来算怎么回事。 “这是威国公府,是他姑母的府邸,我又阻拦不了他,不必理会。”宁臻和眸中不悦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又恢复了平静,算了,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她银子已经够了,明日就去瞧宅子。 思及此,心思重新活络了起来。 晏仲蘅搬来威国公府叫赵伯实在惊讶,国公府不必晏府离皇城官署近,晨起还得多走一刻钟的路,费这老大劲也只能是为了屋里那位了。 他不仅搬了过来,还把自己的公务衣物也都搬了过来,瞧着像是打定主意长住。 “搬进去罢。”他择的院子就与宁臻和的院子相对,院门对院门,屋门对屋门,甚至对方屋内的烛火剪影都瞧得一清二楚。 此时,纤细的身影临窗而坐,手上动作未停,显然是在忙碌着什么,晏仲蘅未曾前去打扰,只是命人把屋门开着。 虽是盛夏,但晚间还是有穿堂风掠过,屋内的青鹤鎏金转顶炉内燃着提神醒脑的香气,从州时不时进来掀开炉子添一勺香。 晏仲蘅翻看一会儿文书又抬起头:“去厨房叫人熬一碗燕窝送去对面。” 从州应了是,没过一会儿丫鬟端着食案进了对面,敲开门后说了什么,惊蛰进了屋,随后又过来摇了摇头。 丫鬟有些为难,但还是端着食案回到了这边:“大人,宁夫人说不吃,吃了容易积食。” 晏仲蘅一脸平静,显然是在意料之内,手掌攥紧处的文书褶皱却昭示着他心里头的不平静。 一向稳重自持的晏大人毫无头绪。 夜深,对面屋子还未有休息的趋势,晏仲蘅犹豫良久还是走到门外敲了敲门:“夜深了,太晚休息对身子不好。” 屋内没有传出声响,晏仲蘅又耐着性子说:“你能不能开门,我们聊聊。” 屋内还是没有回应,他不免眉头蹙了起来,开始想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没有多想他推门而入,大约是未打算入睡,门还未栓好。 宁臻和沐浴过后着了清凉的寝衣出了盥洗室,腰带松垮,胸口一大片雪润白皙,半潮的发丝拢在脑后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宁臻和下意识揪紧领口,湿答答的帕子干脆扔到了他脸上:“谁许你进来的。” 她声音带着冷冷的怒意。 帕子上还残留着幽邃的香气,他拿下帕子,平静到仿佛是吃饭喝水一般:“又不是没见过。” “出去。” “聊聊?”晏仲蘅放软了语气,率先长嘴道歉,“抱歉,我同你说话你不出声,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便进来了。” “聊什么?该说的白日都说清楚了。”她似是有些不耐,重新坐到桌案后拿起未做完的东西。 “打胎伤身,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宁臻和有些莫名的心虚,她本就没孩子,但慌已经撒出去了,话都说成那样了,按照他的性子,他该是甩袖离开。 “不考虑。” “怀着这孩子多有影响,她不该来,与我无缘分,而且我若是生了她,日后……该如何二嫁。”她话专捡难听的说。 她就不信他气不死。 果然,晏仲蘅脸色猛地一变,眼眸如寒芒,那眼神莫名让人有些发怵。 到底是身居高位之人,威压和气势非常人所能比,宁臻和只害怕了一瞬便又挺直了腰板,怕啥,他又吃不了自己。 “虽然我先前婉拒,但是后来又想明白了,我虽不会妥协于贵妃的撮合之意,但万一还有别人呢,这孩子总归是个拖油瓶。” 晏仲蘅疾步上前倾身,扣着她的手腕平静的居高临下:“你在说谎,你绝不可能二嫁。” “寻南阁是你的心血,我知晓你近几月对它的付出,而今内侍省又钦点寻南阁的簪子为贡品,你岂会现在放弃到手的好处转而寻个男子嫁了。” 宁臻和一慌,继而很快冷静:“我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总之和你无关。” “行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宁臻和似是烦了,起身双手用力把他往外推,“赶紧走赶紧走。” 晏仲蘅随她而去,砰的一声,木门很大声的关上了,还险些碰住了他的鼻子。 罢了,他如今左右是拿她没什么办法了。 翌日,晏仲蘅特意去寻了太医,咨询了此事,太医一听直接道:“无论是身子康健的女子还是不康健的,都有风险,损耗极大。” “若是期间好生调理,顺利出生自然也就没事了。”他咬重顺利出生四字。 思虑在他心里头打转,还没到想好怎么说又被公务绊住了脚。 宁臻和正常开铺子,谁能正好遇到在街上闲逛的赫连瞻,还有几日他便要返程,先前不是同这个世家子弟厮混便是同圣上开宴,大安附庸风雅的习惯着实令他厌恶。 好不容易得了闲出来逛,居然能瞧见意外之喜。 他踏入了宁臻和的铺子,清艳的身影站在那儿认真提笔写着什么,抬头后神情立时变了。 但碍于来者是客,她仍然强撑着微笑:“见过王爷,您可是想买些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宁夫人。”晏仲蘅和离之事不是什么稀罕事,他早就听闻,不过是自大的以为那妇人因被他羞辱无颜面对夫家,自请被休弃罢了。” “这是我的铺子,您想买些什么请自便。”她正在整理前来做工的名册,她改了主意,与此招学徒不如招簪娘,这样投入成本更少些。 赫连瞻的眼神溢出些危险:“你和离了,你不恨你的前夫吗?” “跟您似乎没什么关系。” “有,你跟我回赫渠,我帮你杀了他,敌人的敌人就有可能成为朋友。”他话说的很自大,宁臻和险些笑了。 “我对杀了他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王爷若是能多买些东西我倒是能考虑考虑。”她倏然展颜一笑,好似春光柔柔倾洒。 赫连瞻视线倏然一顿,有些微微发直。 他出了寻南阁,连脖子上戴着的金项圈都当了进去,随即回过神来瞧见满兜的簪子,牙浅浅抵上了后槽。 他福至心灵又回到了铺子里,宁臻和瞧着他去而复返,警惕:“本店概不退还。” “你的东西很好看,边境应该很稀缺吧,赫渠也没见过,不必做的这么精致,只要有这么个样式便能引得那些女子们疯狂,赫渠已归顺大安,本王返程倒是不介意你与本王同行,你去边城榷场能大赚一笔。” 赫连瞻缓缓诱惑。 宁臻和却格外警惕:“同行便不必了。”这个外族人满脑子不怀好意,宁臻和可不想和他有任何一点瓜葛。 不过他说的倒是叫她有些心动,本身商户便时常有多地流动,她必定不会一辈子都在京城一步也不挪。 赫渠斛律河羌归顺也意味着日后榷场会贸易常态化,大批商户涌入,若不占的先机,江南的绒花必定会倚靠庞大的底基占据,她能不能挤进去还有待商榷呢。 赫连瞻不意外:“我没什么坏心的。” 殊不知,所有的话语皆被屋顶上守着的护卫一字不落的禀报给了晏仲蘅。 他边听边转动桌上的瓷盏,神色莫辨,他很快捕捉到了重点,她没有拒绝。 只是说不与他同行,没说不去。 晏大人霎时就焦虑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经年在他屋顶造窝盘旋的鸟日日早出晚归 ,逐渐不归,这个地方被她遗弃了。 旁观者清,从州点明了关键:“赫连瞻对夫人并无情意,却能瞧得清夫人想要什么,主子,您是关心则乱。” 对,她要什么。 他灵台被轻轻一点,清明了许多。 “明白夫人想要什么,投其所好步步为营,不然夫人眼下并不信任您。” 晏仲蘅抬眸:“你很不错。” 从州挠挠头:“旁观者清,属下一点拙见罢了。” 以利诱之,谁不会,晏仲蘅冷硬的神情染了些神采。 各地商户进京后,进宫面圣的日子也很快到了,到底是商户,说是进宫面圣,实则以他们的身份见不见的着都待定。 也就是去内侍省走一遭,领个旨意,光禄寺再为其准备一小顿宴席,安排在某个偏远的宫殿自娱自乐一番便结束了。 但仍然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主子,买来了。”从州鬼鬼祟祟的进了屋,怀里揣了个小盒子,打开后赫然是一枚胸针。 “此物最适合大人不过了。” 晏仲蘅执那枚玉兰胸针,轻轻地别在了左侧胸口处,虽然很小,但仿佛真的别了一朵真花,配着绯红的官袍显得他出尘俊朗。 果不其然,他在官署议事时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胸前的玉兰,且频频看了过来。 云间贵公子,玉骨秀横秋。 一双眸子深邃似髹漆,清隽华美,气韵如兰。 “大人胸前的玉兰倒是别有雅致。”一名擅长于拍马屁的官员道。 连赵丞相都忍不住侧首瞧。 晏仲蘅掩唇轻咳:“这并非真话,只是一饰品罢了,图个好看。” “确实好看,极为衬人。” “虽小小一物,却是格外醒目的一物。”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此事已然议完事,众人氛围也没方才凝肃。 “不知大人从何处得来?”有胆大的官员问了。 “阳华街寻南阁。” …… 寻南阁多了桩怪事,男子的胸针竟售卖的与发簪持平,还是忽然一日就多了起来。 到后来竟供不应求,宁臻和得知时正躺在廊檐下的摇椅上睡午觉,胸针卖的少,便做的少,结果突然一下子全卖出去了,她都懵的很。 专门染色的小伙计憨憨道:“好事啊,有钱挣还不好。” “有的客人还携家带口,给夫人买。”惊蛰高兴的合不拢嘴。 宁臻和倒是觉得反常,总不能是有人替她大肆宣扬了罢。 秉持着刨根问底的心思,她当日去了一趟铺子,正好遇上了又有客人询问胸针。 宁臻和替他拿时有意无意询问:“这些时日倒是怪了,往常卖不出去的东西一下子全空了,好在您来的巧。” 那男子呵呵笑了笑:“我们啊,跟风罢了,那位大人才是仙人之姿。” 大人? “哪位大人啊?”她试探问。 “自然是那位晏家公子,当朝的参政大人。” 第49章 追妻中~又吃醋了 谁?宁臻和眨了眨眼睛,像是听错一般。 她干巴巴笑了笑:“原来如此。”那男人忍不住感叹她的运气倒是好,好像任何与他沾光的都很幸运一般。 宁臻和听懂他这话倒是十分不高兴了,她运气好不好怎么就随意同他扯上关系了。 “只有这个了。”她挑出个比较丑的胸针递给他。 男人蹙眉一瞬,犹豫一番:“行吧,多少钱。”宁臻和故意多收了他几两银子。 这两日晏仲蘅虽搬至她对面,但二人几乎没打什么照面,对面早出晚归忙于公务,而她亦是忙的团团转。 当晚,晏仲蘅照旧很晚才回到府上,他放轻脚步声,视线落在对面,屋内一片漆黑,显然里面的人已经入睡,他轻轻松了口气。 而后对面的屋门倏然打开,宁臻和的身影在月色下静静凝视着他,二人对视,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胸前。 胸针很熟悉,确实出自她手,晏仲蘅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颇有些心跳砰砰,他倒是没打算瞒着她,只是想达到目的后再无意告知。 这样她应当不会再抗拒自己了吧,他有利可图,是不是也能原谅他一分。 “大人胸针倒是很好看。”宁臻和真心实意夸赞了一句“自己”。 晏仲蘅手指轻轻蜷了蜷:“你知晓了。” 宁臻和心里的那杆秤始终稳定,并不会为此心神紊乱,若是得知自己戏耍于他,按照他的性子,定会后悔费劲心思,还为此折下腰身。 而晏仲蘅则想说赫连瞻所说的他能给她许多,能不能别走。 “大人何必如此,若您是想用这种法子想换取我留下孩子,大可不必,我没怀孕,一切皆是骗你的。”她纠结了一番还是亲自打脸自己的谎言。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搞得好像她坑蒙拐骗一样。 晏仲蘅愣了愣,神色有些莫名,宁臻和哎呀了一声眉头苦皱了起来:“那日打胎的话我是为了斩断你我纠缠,索性将错就错。” “你若不信立刻叫大夫来把脉,我今晚还吃了冰酥烙呢。” 冰酥烙是大寒之物,妇人岂能随意吃,自那日淑贵妃对宁臻和起了利用撮合之意,晏仲蘅第二次便买通了宫女在殿外探听。 传出来的消息便是淑贵妃又提及撮合之事,宁夫人似是有孕之相,却又连连否认,贵妃仍起了疑心,暂且打消撮合。 晏仲蘅便猜出她利用此事间接叫贵妃歇了心思。 他欢喜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欢喜到失了理智,因为信任,没有多加求证。 结果接连遭受打击。 “你……”他脸色果然变了,带着隐隐被欺瞒的愠怒,但转而又松了口气。 欺骗好过血肉剥离,那臻臻便不必遭受滑胎之苦。 宁臻和反应很快的倒打一耙:“真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我身子有孕,你不会派人跟踪我吧。”她狐疑问。 晏仲蘅脸色一僵:“……我担心你。” “谁许你派人跟踪我的。”她眸子宛如淬了寒冰。 “平日没有,只是你进宫我实在放心不下。”他扫过她的腹部,隐有失落,仍旧不信问,“真的没有怀孕吗?” 宁臻和:…… “没有,我都说了你若不信大可叫大夫前来求证。” “不必,我信。”晏仲蘅脸上闪过勉强之色,瞧着颇受打击。 宁臻和松了口气,一桩大事落地,一码是一码她勉强正色:“无论如何,您既帮我把寻南阁的名头打了出去,我便没有白拿的道理,我给您分成如何?” 晏仲蘅瞧她一口一个您,清算的明明白白,颇有些滞涩:“这不算什么,我向来审美不错,你值得这般,分成就不必了。” 他委婉道:“继续如此,自然也是可以,双赢罢了,你就当我喜好博人眼球,心思张扬,三皇子已到了年岁,引得圣上猜忌,淑贵妃却一心想叫自己儿子再争气些,权当我为圣上递把柄,能保全几分是几分。” 他语气陡然正色肃然,倒是叫宁臻和略略怔松,他与淑贵妃目前虽有些不对付,但有晏老夫人在,他永远不会把尖刃对准贵妃。 “在朝为官岂能独善其身,圣上捏着的把柄越多越安全。” 宁臻和瞧他那副模样,也陷入了犹豫。 他 趁机教言:“既然做起了生意,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有这样好的机会是你的运气。” 这样说来倒显得她公私不分,宁臻和不免有些赧然:“哦。” 话点到为止,不拒绝就是接受了。 和离以来二人头一次好言好语的说话,虽是掺杂利益,但总归她对自己不是那般横眉冷对,说一句话也嫌弃。 晏仲蘅心头微酸,到底是他叫她受了许多委屈,短短几月,她性子几变。 失忆前性子像水,温和苍白,是透明的,让人压根注意不到她,失忆后性子像冰,由水冻硬,柔和为底色,坚毅异常,可见她闺中时没吃什么苦头。 现如今…… 他瞧着月色下她生动的眉眼,喜怒嗔嗤都放在脸上,一双如琉璃般潋滟的眸子顾盼生辉。 他心头的一根弦似乎轻轻拨了拨,所有的情感化为实质。 “合作愉快。” 二人各自回到屋内,各自熄了灯。 …… 宁臻和买的宅子不知什么原因暂时绊住了脚,她买的是一处二进的小宅子,虽小但坐落在繁华地段,周边的邻居也都是非富即贵。 定金都已经交了,不知缘何户人家的男主人原是要去别的地方上任,宅子无用自然也就转卖了,调令虽未下来,但调任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 这几日不知道为何,调令迟迟未下来,宁臻和也只得暂时在威国公府住着。 宁父在府外徘徊良久,终是沉着脸敲了门。 赵伯打开了门疑惑:“您是?” “在下姓宁。” 宁臻和听闻父亲来时有些意外,算算日子她和离也有大半个月了吧,父亲这才寻了过来倒是叫她没想到。 “父亲。” 宁臻和进了屋,宁父抬头瞧着她,虽和离,但她瞧着却更张扬了,他下意识呵斥:“既已和离,合该形容低调,你作得这般张扬是生怕人家不嚼你舌根吗?妇人家的,竟还跑去做什么商户,不嫌丢人,立刻随我归家。” “我何时张扬了?和离便和离,又不是天塌了,父亲,我从未想过倚靠您,还请您高抬贵手,莫操心女儿了,至于丢人,您若觉得丢人,大可当没我这个女儿。” 她平平淡淡的说出这话,从小她只知道父亲偏心两个弟弟,她从未得到认可,幼年的遗憾甚至伴随至今。 宁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还是说,您瞧着我过得好,您自个儿不舒坦了?”她淡淡嗤笑。 宁父被驳斥的没脸,逐渐破防,余光却瞥见门口的身影,愣了愣:“贤婿……” 宁臻和倏然转头,面色几经变换,浮起一丝被瞧见私事的难为情。 “宁大人。”晏仲蘅态度很是疏离,宁父虽不知他为何会在这儿,但神情却谄媚了起来。 “我来是代传令爱面圣的旨意,算是公务,便不送客了。” 宁父诧异不已:“面什么?她?” 晏仲蘅不欲解释,但他一身官服确实很有信服力,宁父心思多变,满腹疑问,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宁臻和勉强打起精神:“大人要通传什么?” 晏仲蘅走至她身前淡淡:“我诓骗他的,我又不是内侍,传旨可不是我的事。” 重点在面圣罢了,宁父那种人是不会深究的。 宁臻和不知道说什么了,自己的糗事又被他瞧见了,郁郁抿着唇低下了头。 “不必在意你父亲,想开些,你父亲性情古板执拗,年岁又渐长,越发古怪刻薄也是正常,你这般好,你父亲定会后悔的。”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也只得说两句发自肺腑的话。 而在宁臻和眼中,他纯粹是五十步笑百步,她眸中郁色渐深,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懒得搭理,晏仲蘅再抬头便只瞧见她的后脑勺,面上浮起莫名。 寻南阁的生意越发如火如荼,某日不知哪位贵人定了一剑穗,没有别的要求,宁臻和便把胸针上的掐丝照葫芦画瓢弄成了剑穗的模样。 客人取走后的七八日内,突然又掀起了跟风热潮,她本没觉得什么,自然而然的以为是晏仲蘅的“合作”。 很快就到了入宫面圣的那日,这日连天气都透露着一丝凉爽。 她着一袭苍葭色广袖褙子配乳白百迭裙,踏上了入宫的马车。 商户间不乏都是大腹便便的男子,眸中透着精明和算计,晏仲蘅特意站在宫门前眺望等候。 在瞧见熟悉的马车后眉眼也舒展了开。 “宁夫人。”马车外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宁臻和探出脑袋,“傅将军。”她客气点点头。 “那日多谢夫人挑选的生辰礼,舍妹很是喜欢。”傅泽的马闲庭信步伴在一侧。 “喜欢就好,不必言谢,是我该做的。” 马车到城门前后,宁臻和下了马,傅泽亦把随身佩剑递给侍卫。 宁臻和便眼尖的瞧见了他剑柄上的剑穗。 “这剑穗原是将军定的?”她微微诧异,她以为傅泽不会用这些花架子,王公贵族为了装腔作势倒是有可能往剑柄上挂中看不中用的剑穗或者镶嵌贵重宝石。 “是,宁夫人手艺很好,在下很喜欢,还有不少兄弟们亦有些喜欢。” 宁臻和这些日子承受的夸赞多了,也渐渐淡定了起来。 客套了一句:“若是喜欢,欢迎随时来。” 傅泽还有事,便道了别先进了宫。 “人都走远了,还瞧什么。”晏仲蘅冷冷的在身后道。 宁臻和转头,四处瞧了瞧:“大人在同我说话?” 晏仲蘅有些生气:“不然呢?你很不想与我说话?” “在外总是要避避嫌的。”她本意是想说他一介朝臣,与商户走的近,岂不有贿赂的嫌疑,他要是被参了,她还要被牵连。 但晏仲蘅想的歪了:“在你的傅将军面前避嫌么,提醒一下,我们两个才是合作者。” 他显然也听到二人的对话了。 宁臻和知道这是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了,没好气:“那又如何,谁说我不能有别的合作者,大人真好笑,可不是我上赶子求着您的。” 她冷脸掉头就走。 晏仲蘅被她的态度气的头脑发昏,一度不可置信,觉得她翻脸不认人的速度实在太快,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可发泄。 皇城之外,他趁着她还未进宫,阴着脸上前打横抱起转身塞进了马车。 他非得询问明白她到底对傅泽有没有别的心思。 第50章 追妻中~打击与消沉 须臾腾空后宁臻和一脸懵,直到被塞进马车后她才反应过来,本就不大的空间被二人挤得满当。 好在她无措过后很快的冷静了下来,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挣扎也跑不了,虽然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坐远了些,避免二人太多的肢体接触。 “你又要做什么。”她又字用的很巧妙,方才的冷脸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软。 变脸就是如此之快,做生意这么些时日来宁臻和学的最多的就是圆滑,以卵击石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尤其是面对一个男人。 “我们既然已和离,那许多事便不必再藏着掖着了。”他侧身手腕撑着膝盖,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宁臻和身子微微往后仰,拧眉瞧他。 “你那日说你与傅泽并无关系,但是你分明对他……有心悦之意,是吗?”似是不情愿承认,晏仲蘅连质问都不想说出口。 宁臻和脑中思绪混乱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地理清了现状,他仍然在乱吃飞醋,这且先不说,重点是他是以什么立场来问的呢? 但是她还是想先解决她的好奇:“你为何对此事总是纠缠不休?” 晏仲蘅哽了哽:“傅泽回京那日,你做了什么?” 宁臻和茫然陷入回忆:“我做什么了?” “牡丹。”他冷冷提醒。 哦,宁臻和缓慢的眨了眨眼:“你瞧见了?” “我就骑马在他身旁。” 宁臻和皱起了眉头:“没瞧见你,所以就是因为此事?” 真不知这有什么?本朝风气开放,女子都不拘于后院中,况且当时她处于失忆状态,从心里认为自己还待字闺中,做出那种举动也正常啊。 但是她没有解释,一切的一切都无关了。 “还有,我母亲寿宴当日,你与薛夫人说的话可还记得,那话叫人听起来确实很出格。”他英挺的眉眼笼罩了一层寒霜,漆眸一瞬不瞬凝着他,不放过她一丝神情。 宁臻和这倒是记得,如今回想起来忍不住脸热,光润白皙的脸颊上顿时染上了一层胭脂般的红晕,蔓延至耳根。 这副情态任谁瞧了都心头明了,晏仲蘅瞧了愈发心绪不平,郁气难忍。 “怎么,说中了?你就那般喜欢他?”他淬了冰的话 给她适时降了热,心头被另一种不悦占据。 宁臻和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肩头往后戳,防止他继续靠近:“一,这事与大人您无关,您没立场问。” “二,我自认我们婚姻尚存续期间并无出格之举,亦无二心,我可不像您。” 她合理的反驳了他对自己婚姻期间的不忠的质疑,并且戳中了他的痛点,然后晏仲蘅的脸色以迅疾的速度变得异常难看。 宁臻和轻轻哼了一声。 她不会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撞到脑袋失忆,也不会忘记失忆这么久以来,她的枕边人竟无一日看得出她的不对劲。 更不会忘记她所期盼的男人早就为子嗣为想纳别的女人长伴身侧。 晏仲蘅跟被捏住了七寸一样,颇受打击。 “我亦……从无二心,江氏是我忧心你身子不好,所以想的法子,那时我想,待她诞育子嗣便记到你名下,你便是她的生母。” 宁臻和打断了他:“您大可不必再解释此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何况我当时并非介意纳妾,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我介意的是我自己要担莫须有的罪名。” 方才二人的气势顺时颠倒,晏仲蘅眉宇间满是消沉。 “我还有事先走了。”宁臻和再待在去浑身都要不舒服了。 她越过他很快地跳下了马车,理了理仪容往往宫门而去,侍卫翻看名册对过身份后便放行。 经侍卫指引,她前往中和殿,路程有些远,大约一刻钟左右便到了殿外,负责的宫令照例询问后便放她进去了。 商户们大多拘谨,或聚在一起小声窃语,或独自在角落中神情谨慎,到底是宫内,不是寻常宴席,再长袖善舞的人也收敛起自己的性子。 酉时左右,内侍省的人拿了名册过来宣读,宁臻和这才晓得不单单她一家是做绒花的,还有来自扬州的永兴堂。 倒是在意料之中,永兴堂毕竟是老字号,她一个初出茅庐的能小小比肩一番已然心满意足。 宣读完挨个儿给了赏赐,有商户斗胆询问:“大人,敢问我们今日可能见到圣上?” 少监甩了下浮沉冷哼:“圣上日理万机,岂是随意能见的,你们今儿个能进宫得了赏赐便是天大的君恩造化,等着吧,运气好些兴许圣上能想起来。” “开宴吧。”少监淡淡抬了抬下颌,光禄寺的人便鱼贯而入传上了菜肴。 宁臻和侧首遥望永兴堂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姓吴,正同一旁的人闲话,她琢磨着到底也是前辈,还是去敬一杯酒。 只是那人却没有搭理她的打算,任由宁臻和手执酒壶过来替他斟酒,而后便受了她的酒一饮而尽,连句寒暄都未曾有,全然当她不存在,任由宁臻和尴尬站在一旁。 众目睽睽下,宁臻和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兴许人家确实瞧不上自己呢,觉得她上赶子讨好。 众人打量下她只好回了座位,耳边传来窃窃私语声。 “一个黄毛丫头妄想与吴老板齐名,想来不是歪打正着便是使了什么手段。” 商户们隐有笑声传过来。 好在他们的焦点也不在她身上,宁臻和安安静静的吃东西,旁边那酒倒是滴酒未沾。 宴席上,那吴老板忽的起身,直愣愣的吓了旁人一跳,当着众人的面儿开始解腰带,嘴里嘟嘟囔囔的,直到把外衫扔到了地上。 众人吓了一跳,与他关系尚且不错的也意味他是吃醉了酒,尴尬上前劝慰。 熟料那吴老板脸色大变,抄起桌上的酒盏往地上一摔,碎瓷片炸裂开,他捏了一片,失神的往外走,嘴里好像还说着醉话。 宁臻和惊疑不定的瞧着他。 有内侍上前拦却被误伤。 一时间中和殿颇有些兵荒马乱。 宫道上拐角处元德帝的轿撵浩浩荡荡的过来,他原是打算去后宫,只是恰好途径中和殿,便想着顺便来瞧一瞧。 屋老板撞开内侍出了殿门,元德帝恰好对上了他双目猩红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 那人竟朝他而来,气势汹汹。 “护驾。”殿前司指挥使冷静指挥护卫团团围住轿撵,很快便把那人双手反剪摁在了地上,赵青玄拨开他的手,硕大的碎瓷片已经把掌心割破,汩汩鲜血流了出来。 “押走。”他肃着脸,元德帝也是惊怒交加,下令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臻和还在席上等着,突然涌进不少护卫,赵青玄进来后对上了宁臻和的视线。 “嫂夫人,你怎么在这儿。”赵青玄脱口而出。 宁臻和颔首:“唤我宁夫人便好。”她委婉提醒。 赵青玄愣了愣,回过神来,瞧他这嘴,便径直询问了宁臻和:“方才发生了什么?” 宁臻和从善如流的把自己看到的说给了他听。 众人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赵青玄上前闻了闻吴老板的酒壶,又闻了闻他的酒杯,突然拧起了眉头。 “酒壶的酒没问题,酒杯里的酒却有问题,你们谁给他斟酒了?”他抬头环视一圈问。 众人大气不敢出,宁臻和慢吞吞:“好像是我。” 赵青玄上前拿起她的酒壶闻了闻:“这酒有问题。” 宁臻和心头一跳:“可我……” “莫慌,这酒的气味明显有些不对劲,药性越刚猛霸道药物本身也不会无色无味,许是混在酒中又倒入酒盏,分辨不出来,足可见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他递给身后的护卫叫拿去太医院。 “我?”宁臻和有些后怕,假如方才她喝了那酒…… 她不敢想象,现在早就尸首分离了吧。 “夫人可有仇敌?”赵青玄眉目间皆是凝重之色,宁臻和摇了摇头,惶惶,“我不知道。” 赵青玄同圣上禀报了此事,想来是有人借刀杀人,随机选中了宁夫人,而这酒意外被吴老板喝了。 几名内侍奉命来到了中和殿,尖细的嗓音响起:“奉圣上命令,各位得搜身后才能离开。” 宁臻和已经在殿内坐了一个时辰,眼下是又酸又困。 冷不丁要搜身,她清醒了过来,瞧着那几个头戴头的内侍,心跳声砰砰。 “脱。”内侍一声令下,殿内所有人全开始解衣带。 商户中女子并不多,正是因不多全陷入了为难,宁臻和鼓起勇气:“大人,女子可能移往偏殿?” 无论如何当众检查实在折辱。 内侍意味深长上下打量:“又无人可瞧,大不了叫他们闭上眼。” 宁臻和闻言脸色也不太好看,就算闭着眼,那难道任由这些内侍盯着瞧吗? 虽说他们皆为不男不女之身,但宁臻和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你若不脱便……” “你待如何?”低沉的男声从他身后响起,带着无尽的寒意。 那内侍一哆嗦,回过头来本能露出谄媚之色:“晏大人。” 他越过内侍瞧见里面的情景:“荒唐。” 宫内内侍省一向欺软怕硬,有的连宫妃亦要瞧他们的脸色,商户们又大多都是庶民,自是存了欺压之意。 内侍战战兢兢:“大人恕罪,奴这不是为了不耽误时辰……” 晏仲蘅并无处置宫人的权利,便也只能口头敲打。 他叫女子们挪往偏殿,叫来了陛下身边的嬷嬷,甚至搬来屏风,一个接着一个上前,最大限度的保护了隐私。 宁臻和排在最后,她欲上前时,晏仲蘅突然进了殿对嬷嬷道:“我来就好。” 嬷嬷心领神会:“那老奴便先回宫了。” 宁臻和发懵的瞧他,心 下一慌:“你来?” “当然,此等事我自是不能假手于人。”晏仲蘅负手而立,神色幽深,胸前还别着那玉兰胸针。 宁臻和对他的感激顿时荡然无存。 她吞吞吐吐的狐疑问:“你当真要……”边说她忍不住揪紧衣裳。 这可是宫内,他应当不会狂性大发吧? 外面传来内侍的说话声,似乎近在咫尺。 纠结良久,久到晏仲蘅都有些没耐心了,正想不逗弄她时却见她揪紧眉头:“要不……要不还是叫那几个内侍来吧。” 晏仲蘅顿时黑了脸。 第51章 追妻中~再见江月柳(修) 内侍来好歹她眼睛一闭就当是被狗咬了,出了这殿门再也瞧不见了,只当没这回事。 晏仲蘅…… 她揪紧了领口,有些抗拒。 这不是耍流氓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真好意思说的出口啊。 “我刚才那是玩笑话罢了。”晏仲蘅深吸一口气,生怕她真的把那内侍叫进来。 “走罢。” 宁臻和松了口气,末了还插了一刀:“不检查真的没关系吗?” 晏仲蘅:…… 商户们兴冲冲的从各地进京,本来是莫大的荣耀,结果没想到遇上了这种事,一个个暗道晦气。 内侍省的人搜查一番后未曾搜到什么,大理寺便放人了。 光禄寺的人全数扣押,大理寺挨个儿审问。 此案疑点重重,当时内侍们瞧见那商户跟得了癔症一般朝圣上而去,分明是要刺杀,如此目标明确,说不定是早有筹谋。 吴老板被押入牢狱,圣上即可下旨派人前去扬州探查他的背景,敢刺杀当今圣上,要么就是有人意欲谋反夺储,要么就是勾结外敌。 赵青玄同晏仲蘅把她送出了宫门。 “幸而宁夫人未喝那酒,真是险中又险。” 宁臻和也是无比后怕:“可我……并未有什么仇敌,何至于害我至此。”她垂下脑袋,瞧着闷闷不乐。 赵青玄也不确定:“兴许……是随机选中,宁夫人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晏仲蘅不置可否:“最近先别搬出去了,先在威国公府住着罢。” 赵青玄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 宁臻和也忍不住浑身发凉,随机选中,真的那么随机吗? “仲雪,你近来也小心些,圣上怀疑有人谋反夺储说不定会牵连三皇子。” “我知道。”他淡淡应了一声。 宁臻和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余光瞥见身后身影疑惑:“上值时辰,大人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这会子他又恢复正常了,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宁臻和怔了怔,神色古怪:“没什么好担心的,光天化日,他也不敢当众掳劫我。” 她早知他对自己还不死心,但这般直白还是分外不适应。 目送她离开,晏仲蘅叫从州吩咐暗卫看的紧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便再也别来见他。 宁臻和想了想,还是去了寻南阁,铺子处于闹市,还有不少伙计在,应该是安全些。 铺子内不少妇人姑娘挑选首饰,惊蛰瞧见她回来了,便小步凑了过去:“夫人,有人来许久了,非要指定您定制簪子,您可知是谁?” 听着惊蛰如此愤然,宁臻和耷拉着的眉眼抬了起来。 江月柳恰好走到她身前,双眸含笑凝着她,清丽的脸庞仍如当初那般光彩夺目。 老熟人了,宁臻和没什么反应:“江姑娘。” “见过夫人,月柳有眼不识泰山,未曾想到您便是寻南阁的老板。”江月柳没有压声音,且她不是一人前来,还携了几位姑娘。 宁臻和没见过他们,应当是些小官家的姑娘。 不过寻南阁的老板是晏府的前主母也不是什么罕事了,刚开张那会儿每天都有人来铺子前指指点点,还有多嘴的杵她面前问为什么和离。 她早就习惯了。 “不必这么客气,喜欢什么寻那伙计结账便好。”她敷衍道,显然没什么心情叙旧。 江月柳只当她是活的太艰难,迫不得已下干了这行当:“我瞧这个不错。”她指着宁臻和身后的金凤步摇和绒花团扇。 惊蛰抢先:“这是女子成婚时的首饰,不适合平时戴。” 江月柳低低笑了笑,似有若无:“谁说我是平日戴了。” 惊蛰一塞,试探问:“江月柳要成婚了?” 江月柳顾左右而言他:“还要多谢宁夫人。”言外之意便是你让了位便宜了我。 宁臻和神色微妙,意味深长道:“噢……那过些时日便是要唤江姑娘参政夫人了。” 惊蛰一愣,想说什么,宁臻和拉住了她:“那便包起来罢,总共一百二十两。” 江月柳笑意一僵:“一百……二十两?” 怎么这么贵,她以为一个步摇能贵到哪儿去,三四十两顶天了,也不是什么百年老店,这么小小一间,竟敢卖这么贵。 惊蛰得意:“自然,我们夫人现在特为皇室上贡。”她生怕江氏反悔,手脚麻利的包起来递过去,“未来的参政夫人,付钱吧。” 江月柳骑虎难下,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今日……未带足银钱,可容我回去取一趟?” 惊蛰刚要张口嘲讽,宁臻和又干脆道:“可以。”而后二话没说把盒子塞她怀中,“姑娘东西拿好了。” 江月柳脸色顿时青白交加。 人走后惊蛰愤然:“夫人为何把东西卖给她,她分明就是来夫人这儿戳心窝子的。” 宁臻和没在意:“管这些做什么,有送钱来的还挑三拣四,说我两句不还是要付钱。” 惊蛰顿时气竭:“好像也是……但她瞧着也不像是个买的起的。” “买得起买不起都得付钱,东西都给了,又赖不了账。” 惊蛰恍然大悟。 直到晚上,江月柳都未曾来付钱,惊蛰刚开始还翘首以望,后来也忍不住:“她不会真赖账了吧。” “无妨,把账单备一份,今夜送到参政大人那儿去。”宁臻和头也不抬。 月辉倾洒,晏仲蘅当夜回来的很晚,朝中倾尽了所有的人力彻查今日的刺杀案,太医署的探查结果出来了,酒中撒了一种名为黄角的东西。 此物有强烈致幻作用,若是以龙涎刺激,则狂性大发,沦落为行尸走肉。 经过解毒,吴老板已经清醒了过来,得知自己做了什么事,直接中气下泄摊在那儿动不了了。 黄角虽有毒,但也能入药,大理寺还在全城搜查有什么奇怪之人购买。 他揉了揉眉心,明日赫连瞻与耶律霄便要返程,事务堆积到一起,且有一阵子忙了。 回到院子,从州脸色犹犹豫豫,晏仲蘅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桌案上平躺着一张纸,他随意拿起来瞧:“这是什么?” “回主子,这是账单。” “谁的账单,怎么放我这儿了。”晏仲蘅蹙着眉便要扔开。 “是……江姑娘的账单。”从州挠了挠头,“是这样的……”他细细的把今日惊蛰转告给他的话又说了一遍,眼瞅着晏仲蘅的脸色越来越差,从州也噤声了。 晏仲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节骨眼上还有人来添乱。 “账单送回去。”晏仲蘅眉眼凝着一股消沉,“就说,我不认,算了,我自己去。” 他终是拿起账单越过院子敲响了对方的门。 “谁?”里面的人连门也没开。 “是我,有东西给你。”他沉沉的嗓音听着里面暗含微哑的声音,心念忍不住一动。 宁臻和披上了衣服下床去开门收钱,开门后,高大的身躯逆着月色,沉淡的香气裹挟着油墨的味道飘了过来,她不动声色退后一步。 “这个,还你。”晏仲蘅把账单递还给了她。 宁臻和好言好语劝:“到底是你的表妹,你总不至于这么小气罢。” 晏仲蘅眸光闪烁,淡淡道:“表妹?与我何干,不是我的账,我不背。” “那怎么办,到底是你晏府的人。” “无妨,明日我会处理好,给你个交代。”他眸色深深,里面蕴含的东西深的叫人心惊。 宁臻和不在意他怎么处理,避开了他的视线:“那就好。” “没什么事了我就先睡了。”宁臻和被他瞧得心惊,打算关门睡觉。 晏仲蘅阻了她的举动:“你今日可生气?” 宁臻和莫名,不知他何意,想了想:“尚可。” 那就是有了,他心里头既盼着她生气,又怕她生气,如此矛盾,拉扯着他的理智。 “若是明日能给钱我便不生气了。” 她在意的只是钱。 晏仲蘅眉眼顿时染上些萧索。 “我的意思是,江月柳可让你生气?”他认真的询问,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憋在心里跟闷葫芦似的。 宁臻和愣了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都过去了,我早就不在意了,大人也向前看吧。”宁臻和能说的只有这一句话。 她关上了门,明晃晃的把他隔绝在外。 晏仲蘅稍稍蹙眉后便又敛尽神色,回到了屋内。 …… 翌日,江月柳方起身,一对护院同婆子便闯进了门,惊的她张口斥骂:“放肆。” 那婆子冷面冷语:“姑娘,奉大爷的命,把昨儿个您从寻南阁拿的首饰送回去,京城您待的时辰也够久了,今日便启程回家罢。” 江月柳脸色霎时涨的绯红:“不可能,表哥怎么会……” “您不安分,自有不安分的法子。”婆子睨了她一眼,便叫丫鬟们开始替她“收拾”东西,而后寻到了那个首饰盒子,叫人送了回去。 这下子全府都知道她的“霸王”行事,她的脸算是丢尽了。 她本打算今日凑钱,或者问崔氏撒撒娇,结果,大早上的晏仲蘅便派人要把她赶走,为什么?他不是都已经和那女人和离了吗?怎么还偏着她。 宁臻和一大早便瞧见了铺子里的盒子,打开,发现是昨日被江月柳“买”走的首饰。 伙计瞧她来了便说:“您来了,方才有人叫我带话给您,说人已经遣送走了,日后不会再来找您的麻烦。” 宁臻和愣了愣,转瞬抛到了脑后。 晏仲蘅把赫渠和斛律的人送至城门口,赫连瞻一脸叹息:“可惜,没有带走想带的人。” “山高水长,再会。”晏仲蘅只当他临走还要挑衅自己一回,没有搭理,瞧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面色微冷。 返程时由胡青负责随行,带走了青狼营一半的将士,傅泽则暂时留在了京城,以便减少赫连瞻的警惕性。 当日,大理寺忽然有了进展,原本黄角是京城内药铺便有,但药铺每日流水那么多,真的寻找起来宛如大海捞针,但他们仍然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寻找。 结果在一处异常偏僻的药铺,里面抓药的伙计认真回想想起七八日前有一男子过来买了这味药,那男子举止没什么异常,只是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 “味道很似香非香,但是从未闻到过,反正很奇怪。”大理寺的人立刻遣人进宫去走流程取了一点宣政殿里的香灰出来给他闻了闻。 “很像,但是不如这个。” 大理寺卿明白了,龙涎难得,只有皇帝才能用,这人大约是用的劣质或者假的来试验。 “那人样貌如何?” “高鼻深目,好像是个异族人。” 得到这个消息时,元德帝几乎立即就下令追回赫渠和斛律的人。 晏仲蘅也明白了赫连瞻离开那句“想带走的人没有带走“的意思了。 这本就是一箭双雕的法子。 若是那酒顺利由宁臻和喝下去,那押入牢的也会是她,赫连瞻便会想法子暗中带走。 他意识到这一点,眸中涌气深深的戾气,早知今日,自己就不该手软。 赫连瞻走了,宁臻和也松了口气。 随之她便陷入了对边境榷场的向往,一直纠结和盘算要不要去。 傅泽在边境待了很久,她起了心思想同傅泽问问。 再有青狼营的人来买剑穗时宁臻和便向他直接打听询问了关于边境榷场的事。 她与生人聊了许久自然引起了身边护卫的注意,把偷听到的话一字不落禀告了自家主子,晏仲蘅听闻来龙去脉后便立即猜出她有了去边境的心思,说什么也坐不住了。 一时间什么恶劣的心思也冒了出来,想着干脆使些手段叫她走不成,但这想法很快便被摁了下来。 第52章 追妻中~何必纠缠于我 徐徐图之为上策,急于求进会把人越推越远,晏仲蘅再焦心也只能慢慢思虑法子。 只是神思不属间再回神时从州已经得他的令去唤了府尹来,待人小心翼翼站在晏仲蘅身前时晏仲蘅叫她拖延路引的话却有些说不出来。 “罢了,先不必了。”晏仲蘅揉着眉心道。 府尹又懵懵懂懂的离开了政事堂。 元德帝在下令追捕赫连瞻时,赫连瞻已经过了一个州县,快到了帛州。 拦截的召令提前到了帛州的驿站,帛州的驻屯暗中已经准备好,原本要绕一大圈才要除掉赫连瞻此番算是名正言顺。 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江月柳郁郁寡欢的坐在里面,满目皆是不甘。 晏仲蘅的令下得急,她是完全没机会去求崔氏,他的护卫看的她死死的,直到她出了城。 “姑娘,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夫人和老爷定会责怪。”丫鬟抱怨道。 江月柳愤然拧着手帕:“我能不知道吗?”但是她有什么法子。 突然,前面响起一阵兵器碰撞声以及马蹄踩踏声,似是有人激战,二人心头一惊,车夫停下了车声音惊慌:“姑娘前面好像是有人打斗,我们要不原路返回?” 江月柳赶紧叫他掉头,只可惜,晚了一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雷霆万钧惊到了他们的马,被迫裹挟着驶入马群中。 赫渠人冷眼弯刀一挑,车夫顷刻间身首异处,有人挑起车帘:“王爷,里面是个女人。” 赫连瞻没空理会,他额角青筋暴起,满脸愠怒,身形弓起,原是想走之前送份大礼,没想到不仅被那妇人给避开,还这么快就暴露了。 “走这边。”耶律霄指了指岔口,众人往山口处行去。 好不容易摆脱官兵追捕,赫连瞻翻身下马,耶律霄三角眼闪过一丝阴色:“别灰心,总会有法子避开他们的。” “边境管辖严格,这么多人马我们要怎么混过去,连州县都过不去。”赫连瞻一拳打在树上,愤然道。 赫渠和斛律的下属们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大安翻脸不认人,想围剿他们。 “王爷,这女人是从京城来的。”下属拎着江月柳扔在赫连瞻面前。 江月柳满脸惊慌,发丝凌乱,却仍能瞧得出一副美人面。 赫连瞻正心烦意乱,瞥过去,摆摆手就要随便下属处置。 “慢着,你是顺义王对不对,你是顺安王。”江月柳灵光一闪,试探道。 耶律霄用刀挑起她的下巴:“你认得我们?那更该死了。” 江月柳自然认得,赫连瞻差点娶了晏云缨,她如何不知道。 “我是晏仲蘅的表妹,别杀我,送我回京,我表哥定会报答你们的。”江月柳走的太早,压根不知道面前这人便是朝廷通缉犯,还一心想着能叫他把自己送回去呢。 赫连瞻脸色变了,变得有些玩味。 “那你应该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把她押着当筹码。”赫连瞻叫人把她绑了起来。 江月柳惊愕的还想说什么,便被旁边的人塞上了嘴,只剩下呜呜呜的哼叫。 …… 宁臻和盘算起了去边关的事。 那日同那小将士攀谈了几句,如今边关榷场早已成熟,除了赫渠斛律还有同别的国家进行互易。 每年会有固定的日子一大队商队结伴出发,人多匪寇们也会忌惮些。 她还询问了哪日出发,小将士说大约在初秋左右,这样行路凉爽,到了边关也还未彻底入冬。 “夫人,您要去边境吗?”铺子里的伙计好奇问。 “也许吧。”宁臻和含糊道。 “您若去了,我们肯定会好好给您看铺子的。”铺子里的小伙计也就十四的年纪,却有一把巧手,长的也白净, 笑起来呲着一口大牙。 宫中下药的贼人是赫连瞻一事薛吟说给了宁臻和:“你说说,好端端的就把药下到你酒中了,若非你谨慎没喝……”薛吟没说下去,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她没注意到的是宁臻和白了脸,忍不住死死扣着桌案。 赫连瞻下酒可不是随意,是有预谋的啊。 他到底为什么揪着她不放,她自诩同他并无深仇大恨。 “希望尽快捉拿归案才好。” 宁臻和回过了神儿,缓缓吐出一口气,是了,人已经离开,抓的到抓不到他都不会与自己见面了。 她下午时又去寻了卖宅子的人家询问何时才能过户,结果那家主人一脸为难,说不知怎么回事调令遥遥无期啊。 “算了,我重新找人罢。”见此她也不强求了,宅子千千万,也不止有这一家。 当日下午她重新看房,又寻了一处离铺子更近的,就是有些贵,但她没再犹豫,干脆的买了下来,直接就去过了户。 当晚,宁臻和便同惊蛰开始收拾箱笼行李,想着明日便搬过去,威国公府离寻南阁不比那宅子离寻南阁近。 赵伯夫妇得知她要走还有些舍不得,赵伯妻子不好意思说:“夫人送了老奴这般金贵的首饰,老奴无以为报,晚上便张罗一桌子饭菜给夫人送别好了,还望夫人莫嫌弃。” 相处的时日久了,他们也都知晓宁臻和没什么架子,还待人和善,自然也很是喜欢她。 “多谢宋妈妈了,我自然不会嫌弃。” 既然是给宁臻和送别自然要以她的喜好为主,宁臻和不太好意思的说她喜欢食辣,她未及笄时母亲管她很严,大荤辛辣绝不可食。 但那时的她不是个老实的,谁曾想成了婚后竟真的生生摁下了她的喜好。 宋妈妈手艺很好,一桌子饭菜喷香扑鼻,宁臻和赵伯夫妇坐在一起,惊蛰也随同上了桌。 晏仲蘅今日下值下的早,手头上积攒的公务全部料理了,最主要的是他得知了宁臻和竟迫不及待的放弃了争取了许久的宅子转而干脆的买了别处。 他神色郁郁,刚进府门便听到了一阵粗犷的笑意,以及一阵说话声。 遥遥望去廊檐下的一张小方桌上围坐着几人,赵伯似乎喝了些酒,但还未醉,只是说话也声音大了起来。 “哎哟,爷回来了。”宋妈妈眼睛很尖的瞧见了一道高大的身躯,赶紧起身见礼。 晏仲蘅实现落在了那个亦脸色微红的人身上,她拳头抵着下巴,眼眸微弯,沁着一股水色,眸子垂落时漂亮的令人心惊。 “爷要不……吃点?”宋妈妈试探着客套了一句。 宁臻和也抬起了头,却并不觉得他会坐下。 他一向高高在上,刚愎自用,最是主次分明,要他同下人一张桌子吃饭?简直跟上刑差不多了。 高贵的晏大人只会斥责一句:“什么样子。” 而且满桌子荤食,他怕是更吃不下。思及此宁臻和还算秀气的啃了只鸡腿。 谁知晏仲蘅只是略一思衬便道:“嗯。” 宋妈妈受宠若惊连连称好,赵伯给他搬来了一张小兀凳,晏仲蘅僵硬的坐了下来,一双长腿显得很拥挤。 精巧的官袍铺在地上,宁臻和瞧见了,便顺手拎着他的官袍下摆塞他怀中:“脏了。” 顺便还能瞧见他局促的模样。 赵伯率先解释:“明日宁夫人便要走了,今日是特意为她送行。”说着又转头对宋妈妈说,“爷不喜欢吃这些,再炒两道爷爱吃的来。” 晏仲蘅的身躯微不可查的一僵。 “这么快。”他低声问了句。 宁臻和点了点头:“大人也该回晏宅了。” 她真的变了,变得很洒脱,瞧不出一丝从前的模样。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拥有的越多,过去的痛苦和难受也就忘的越快。”宁臻和云淡风轻道,瞧他这副模样,心里却掀不起一丝波澜。 “你都拥有这么多了,何必纠结于我。” 她是真的不太明白。 晏仲蘅抬头,温热带着一丝微凉的风好像拂过了她的脸,带来了一丝落寞。 “大约……就是……”他当着赵伯的面儿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赵伯眼观鼻鼻观心:“我去瞧瞧菜好了没。”很体贴的把地方让给二人。 宁臻和眨了眨眼,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也没在意,因为面子罢了。 宋妈妈利索的炒了两道素菜,打断了凝滞的氛围。 一整晚,晏仲蘅都心不在焉。 他因为什么纠结于她,自然是遵从本心罢了,那本心又是什么,他不敢想。 他们成婚五年还要去纠寻这种东西,实在有些虚无缥缈。 但若是不用这个解释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翌日,宁臻和遣人把她的箱笼又捆上了马车,赵伯夫妇出来送她:“多回来看看,这宅子太大,我们住瘆得慌。” “一定。” “我送你。”晏仲蘅突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后,一袭仓青色的广袖长袍行走间分外飘逸。 宁臻和知道自己拒绝也没用,索性不说话,但在晏仲蘅下意识进马车时她出言阻拦, “你不能进马车。”她对外头的男人道。 “为何?”晏仲蘅不明所以。 “还是要顾及男女大防,你我皆是未婚男女,日风日下,同乘一辆马车可不行。” 晏仲蘅只好收回了腿改为骑马。 马车驶向宅子,待到了地方,晏仲蘅率先打量周遭环境,不是很,宅子也小。 “我来罢。”宁臻和下了马车才想起这些箱笼搬不动,去威国公府借人也有些远,结果这时晏仲蘅忽然道。 她惊疑不定,思索雇参政大人搬箱子得多少银钱。 犹豫间他已经解开了绳索,抗着进去了,来来回回总共八趟,终于搬好了。 他面不改色,甚至连气都没喘一下。 再怎么样宁臻和拿人手短,也不好意思斥着人离开了。 二人共处一室氛围尴尬,宁臻和叫惊蛰泡了茶来没话找话:“赫连瞻可抓住了?” 晏仲蘅摇头:“赫渠人凶悍,帛州折损了一些兵力,不过他们已经赶入深山,山中情况多变,他们撑不了良久的。” 事实证明,赫连瞻他们确实没撑多久,山内洞穴,耶律霄扫过睡的东倒西歪的人勾唇道:“既然这么多人走不了,那就不走了。” 赫连瞻正在火气头上,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不走难道被大安皇帝抓回去吗?” 耶律霄笑了笑:“我是说他们可以不走,但是我们得走,黄角还有吗?” 赫连瞻瞬间怔住,顷刻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知道?” 耶律霄:“是。”他托人买药他没当回事,但刺杀一发生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就算是二人我们的容貌也太惹人注意了,你我兵分两路,在斛律主城汇合。”耶律霄提出这样个想法。 赫连瞻深吸口气,把药撒在了下属们喝的水中,视线扫过恐惧又还满脸都是泪水的江月柳身上:“‘这个留着,我有大用处。” 第53章 追妻中~你不必管我,傅将军安排好了…… 搬出威国公府后宁臻和感觉彻底清净松快了,没了她不想瞧见的人 天色都晴朗了很多,这一搬,她同晏仲蘅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了。 刚开始她还怕他又找什么借口出现,后面发现他没再在她跟前晃悠宁臻和也就松了口气。 想来是过了新鲜劲儿,觉得不屑于低头做纠缠之事了。 “夫人,前段时间管州的周夫人订的那批货做好了,本是今儿个就能往过送,结果小刘昨日干活儿摔到腿了,没人赶马没办法在工期里送过去了。” 铺子里的凝云着急的同宁臻和说。 寻南阁会赶马车的就小刘一个人,其余的都是些普通姑娘。 宁臻和略一思衬:“我去罢。” 凝云惊讶:“您去……这……来往日程要四五日呢。” “没事,我一路走官道,一路上同旁的商户或者百姓结伴,不会有什么的。” “那好罢,夫人您注意安全。” 惊蛰听了也要嚷嚷着去,宁臻和便带上了她:“出行便要低调,把衣裙换了。” 她准备了两套男子的衣袍,二人到里面换上,是灰棕的宽松棉麻短打,套上去遮掩了身材,发丝束在头顶用方巾系好,还把两张脸涂黑。 铜镜中二人宛如两个又黑又瘦的泥小子,互相吃吃笑了起来,临行前拿了足够二人吃穿住行的银两。 惊蛰爬上车板坐好,宁臻和坐在前面,拿着鞭子跟御马一样驱使着马车。 二人拿着路引出了城门一路往管州而去。 管州作为四大辅郡之一,是大安的重要军事枢纽,当地屯兵二万,人口稠密,青狼营搜山时发现了赫连瞻前往管州的踪迹。 晏仲蘅奉皇命前来管州捉拿赫连瞻,傅泽带领青狼营与帛州驻屯兵搜山时发现了大量赫渠人的尸体,全部口鼻出血横死深山,死前面部表情各有不同,症状与吴老板中黄角毒一模一样。 而晏仲蘅则收到了耶律霄的信:按原计划进行。 晏仲蘅看完后冷着脸撕碎了信,圣上要求耶律霄配合他们即可捉拿赫连瞻归案,耶律霄却无视圣令,势要赫连瞻死在他手中,好趁机夺取赫渠。 他叫人全城戒严,每个进城的人都必须仔细看清楚,若是要前往边境势必要经过管州。 他很确认,赫连瞻一定会想办法进出城。 “大人,赫渠人的尸首已经有仵作验过了,确实同吴老板所中之毒一样,这赫连瞻当真心狠,竟连自己的兄弟们都狠的下手。” 从州忍不住道。 晏仲蘅站在外头,瞧着里面盖着白布的尸体:“都火化了吧。” “那耶律霄呢?可要缉拿?” “不必,逼急了若是反水是个大麻烦。” 管州城门前后不时有官兵巡逻搜查,进出城门不仅要仔细查看路引还要仔细对照容貌,宁臻和与惊蛰好不容易来了看着前面长长一溜的队伍有些头大。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宁臻和询问前面的大爷,大爷方言味儿浓重,宁臻和听了好半天才明白,朝廷在捉拿逃犯呢。 宁臻和心里咯噔了一声,浮现了赫连瞻的身影,可他不是在帛州那边儿吗?还没抓到么? 她摁下心中的担忧,周遭这么多人呢,不怕不怕。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她们俩,宁臻和把路引递给了守门的官兵,官兵瞧了眼瞪大了眼睛。 说完他对旁边的人嘀咕了两句,那人连忙跑了开。 “怎么了?是出什么问题了吗?”她小心翼翼问。 “没什么,宁夫人怎么在这儿,近些时日城内不安全,还是别乱走动了。” 眼前的官兵说出了她的名字叫宁臻和很惊讶:“你认识我?” 那官兵咧嘴一笑拱手:“在下是青狼营的人。” “宁夫人。”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官兵赶忙道:“将军。” 傅泽似乎是跑着来的,喘息有些不稳,似是怕她误会便解释:“赫连瞻逃窜到管州,现在全城戒严,我怕……” 不必他说明白宁臻和便明白了,她心头一沉:“有劳将军了。” 宁臻和随傅泽离开了城门前,傅泽瞧她带着一车东西悄然把晏仲蘅也在这儿的消息隐去:“夫人这是来送货?今儿个怕是走不了了,今晚在驿站住一晚罢,明日我送夫人离开。” “多谢将军。”宁臻和发自心里感激傅泽。 …… 临近知州府的客栈二楼,一处窗子隐蔽打开,狭小的缝隙中露出一双深邃而宛如鹰隼的眼眸。 赫连瞻已经连续三日盯梢知州府,好从他们的行动中做出些推测。 “王爷,吃饭了。”柔柔的一声轻唤打断了赫连瞻。 小二把饭菜送上了楼,江月柳接了过来,一侧肩膀的褙子滑落,露出光滑圆润的肩头,小衣若隐若现,胸前露出大片暧昧红痕。 此时的江月柳脸颊上还弥漫着欢好后的糜艳。 赫连瞻关上了窗,转身掐着腰把人揽进怀中:“打听的如何了?” 江月柳咬着下唇:“现在……仍然是全城戒严,还出不去。” 赫连瞻揉捏着她的后颈,嘴唇暧昧地贴在江月柳的耳边:“那你想办法去晏仲蘅身边拿了路引来。” 现在所有人出城全部要在管州重新办理路引。 江月柳拿到两份路引,他便把那丫鬟杀掉,自己取而代之。 “记着,药的作用只有五日,五日拿不到,你便会跟那些下属一般,裸着奔至街上,被人当做疯子一样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暴毙。”他温柔的语气仿佛毒蛇一般。 “知道了。”江月柳勉强道。 她嘴上说着答应,但心里清楚,靠近晏仲蘅难如登天,更别说要路引了。 但若不如此牵制,自己怕跟那些死去的赫渠人一个下场了。 宁臻和驱使着马车去了知州府在知州府门前停下,同门房打了招呼,门房便进里面去禀报了。 重新推开窗户的赫连瞻视线一瞥,瞧见了府门前的身影本没放在心上,但却意外觉得眼熟,他仔细打量,上下扫视。 半响,他勾起唇角:“是她。” 江月柳依偎了过来:“王爷,怎么了?”她顺着赫连瞻的视线瞧了过去。 “那人你应该很熟悉吧。”赫连瞻眸中泛起了兴奋。 江月柳瞧见坐在马车上的人侧脸,脑中灵光一闪:“宁臻和?” 真是冤家路窄,江月柳死死地凝着外面那道身影。 “再加一个,除了路引我还要她。” 江月柳倏然抬头,音调都变了:“好。” 门房出来后后面跟着一位妈妈,牵引着宁臻和去往侧门,而后叫了人把东西全都搬了进去:“二位随我进来罢。” 送到货自然要验了才行,宁臻和随妈妈进了偏厅,周夫人也就三十左右,身形丰腴,瞧着保养极好。 宁臻和黑着一张脸蛋神采奕奕的介绍着,周夫人瞧着挺满意,频频点头。 爽快付了银钱后宁臻和便打算离开了。 穿过花园长廊,她拿袖角擦拭着脸颊的汗水,不小心露出了一小片白腻。 二人出去没有人引着,不小心拐至了前院,直到听到低沉的交谈声才惊觉走的不对。 宁臻和转身时却闻身后一道声音:“谁在那儿?” 声音极威严,脚步声匆匆。 她被扒着肩转过来时人还懵着,晏仲蘅本来警惕的面容猝不及防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后顿时怔住了。 眼前的人一张黝黑的脸蛋,不,应该算是一张花猫脸,蹭的黑白交加,唯独一双水眸格外明亮。 “臻臻?你怎么在这儿,管州危险,你何时来的。” 嘴上说着轻斥的话,手却抓着她的肩头不放。 宁臻和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我来送货,迷路了。” 匆匆赶来的知州瞧见了二人拉扯的模样,连忙:“下官先去布防,不打扰了不打扰了。” “跟我走。”晏仲蘅拉着她转身离开。 宁臻和脑子转的飞快,原来这半月是来这儿处理公务了。 晏仲蘅把人带到他的屋子,他并未去驿站居住,直接住在知州府与知州、通判、幕职官他们商议和调动布防的事。 宁臻和瞧把她带到了这儿,扒着门框不进去:“我要走了,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儿了啊。”她话语满是埋怨。 晏仲蘅叫人寻了水和帕子来平静道:“管州危险,你 觉得我会放任你乱跑吗?” 他一向在大事上说一不二,平日会吃瘪、会消沉,但凡这种情况下他是绝不会让步的。 “我来之前也没听说过这儿危险,就是来送货罢了,明日就走。”她干巴巴道。 谁知晏仲蘅却一口回绝:“先别走了,待在这儿。” “为什么?”宁臻和不太情愿了,“不让来也是你,不让走还是你。” “赫连瞻未曾捉拿,现在连他进城没进都不知道,你出城是要给他送上门吗?莫说进城的事,只能是巧合,是幸运。”晏仲蘅话说的很不客气。 宁臻和对上了他的视线,幽深如寒潭,没有一点温和,尽是冷意。 仿佛前段时日的沉闷萧索是错觉,从未出现过一般,现在的晏大人又重新宛如钢筋铁骨般。 她哑口无言,比起待在这儿,还是她自己更要紧些。 “哦……”宁臻和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应了一声,“那我回驿站待几日去。” “就待这儿。”虽然有护卫暗中保护,但是他也不放心。 宁臻和面对强权,怒了一怒,泄了气。 水打来了,晏仲蘅浸湿了帕子拧干欲捧着她的脸颊给她擦拭。 “我自己来。”她伸手接过帕子。 擦的过程中白皙的脸庞逐渐露了出来,她顺便问:“那我住哪儿啊?” “我隔壁。”放在身边也放心些。 “那我得去告知傅将军一声。”毕竟人家给她安排的住处。 “你见他了?与他有什么关系?”一提到傅泽他就跟愣头青一般失了理智。 “嗯,其实你不必管我也可以的,傅将军已经安排好了住处,驿站也很安全。” 她斟酌着说辞,委婉道。 晏仲蘅捏紧了掌心:“驿站哪能比得上这儿,万一赫连瞻也在附近呢?你无意被发现,夜晚闯入屋内也没人发现。” 好吧,看来他是不会放行了。 “主子,有发现,江……。”从州大步流星的闯了进来,瞧见了宁臻和,愣了愣。 “我会叫人安排好,你先在这儿待着,我还有事,先走了。”晏仲蘅嘱咐完就转身离开了。 从州一边低语一边带着他去了旁边的医馆,掀开了最里面的帘子,屋内有医女照看,床上赫然躺着一女子,面容苍白,脖颈、手腕皆是淤青。 晏仲蘅瞧见面容步伐一顿。 从州:“主子,遇见江姑娘是在一处巷子里,被巡逻的官兵发现了,说嚷着要见您,还说知道我们要抓得人的下落就晕过去了。” 晏仲蘅目光淡淡:“她怎么样了?” 医女道:“受了惊吓……”她欲言又止。 “说。” “这位姑娘身上有多处痕迹,怕已非完璧之身。” 从州无措:“主子,江姑娘算是人证,该如何安置?” “安置什么,待人醒来即可带去知州府审问。” 第54章 追妻中~他仍然如此,宁臻和谈不上失…… 江月柳阖着眼,晏仲蘅漠然的话传到了她耳中,她死死咬着下唇,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的好表哥,翻脸无情,她分明没做错什么,却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姑娘醒了。”医女敏感的发现了她鸦睫轻颤,一直跟随江月柳的丫鬟也醒了过来,她身上的伤倒是比江月柳少些。 江月柳坐了起来,心中已经有了盘算,恨意宛如扎根的枝丫,随着浇灌越发茂盛。 晏仲蘅负手而立,神情漠然蹙眉:“你是如何落到了赫连瞻手中的,你们之前待的地方可还记得?” 江月柳半真半假的说了个明白,如何相遇,如何被抓,这都是真的,至于假的…… “赫连瞻嫌我带着太引人瞩目,便弃了我,我只记得我待的地方,外头有……糖葫芦的叫卖声。” 有糖葫芦的叫卖声?那便是闹市。 晏仲蘅脸色和缓了些,似乎并不觉得有任何愧疚感,并不觉得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江月柳觉得她在他眼里大约是个草芥,入不得晏眼,便是弃子。 从州上前:“江姑娘,还劳烦您随我去一趟官署,把这些话记录在册以作证据。” 医女怜悯地扶着她,江月柳脖子上和身上的那些痕迹并不疼,都是她自己搞出来的,看来是骗过了他们。 宁臻和被安置在了偏屋,晏仲蘅叫人送来的衣裳也是男子服饰,对外称是他的好友暂居此地。 她身边安排了个侍卫,她走哪儿跟哪儿,宁臻和便商量着叫他去同傅将军捎个口信,免得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 侍卫随意叫了小厮去,他则继续在宁臻和身边守着,好在知州府里能随便走动,宁臻和想着不好意思使唤人家府上的仆从,便什么都是自己与惊蛰干。 从州带着江月柳从审讯堂做完口供后本打算带她去驿站安顿一下,那儿有青狼营的人在,很安全,结果江月柳扶着胸口气喘连连。 医女瞪他:“人都这样了,如何能来回乱跑。” 从州挠了挠头,眼下自己主子也不在,便干脆同知州说了一声,想暂时在府上缓一缓,晚些送走,知州倒是同意了。 进后院时宁臻和刚陪完金主夫人,余光瞥见了二人的身影,江月柳形似弱柳扶风,脖颈上青紫瞧着颇为狰狞,再瞧从州跟在身边,宁臻和则面色古怪。 原来是把人带在身边了,难怪这半月没了影儿,那内晚还装模作样的不付钱,宁臻和心疼她到手的一百二十两银子飞了。 只是这江月柳怎的一副受尽折磨的样子,宁臻和瞥向她的脖子,她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饶是如此也忍不住尴尬。 她拉着惊蛰快步回了屋子,只当什么也没瞧见。 没想到没过多久,她避之不及的人便寻了过来。 江月柳站在院子外面,暗卫拦着她不让她进去,她只得隔着院门遥遥喊:“夫人,月柳是来道歉的。” 她喊了许久宁臻和都未曾出来,她便站在外头执拗的等着。 丫鬟凝香道:“姑娘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嗯,只能使苦肉计了。”江月柳瞧了眼天色,头脑开始“发昏”。 惊蛰趴在门框上:“瞧这架势,夫人若是不见她,她便不走了呢。” 宁臻和并不想见她,只是认为他们没有必要见面。 “夫人,她好像晕过去了。” 宁臻和拧着眉头站起了身,晕她门前可别叫旁人以为是她的锅。 江月柳是装晕的,不过是为了见到宁臻和罢了。 “夫人,月柳是来诚心给你道歉的。”楚楚可怜的姑娘说着就要往下跪,惊蛰及时把她给架着坐回了榻上。 宁臻和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为何要同我道歉。” “月柳……”江月柳被她这么反问问愣了。 “今日全赖表哥救了我,我得尽量回报。”江月柳委婉的说着理由,显然是想把她对晏仲蘅的埋怨和愤恨发泄到她身上。 宁臻和很是无语:“你且把话收回去罢。” 江月柳不甘心放弃这个让她卸下心防的机会:“夫人月柳真的……” “这件事从始至终是两个人的事,何时轮的着你插进来,我有怨也是怨晏仲蘅,你大可不必替他冲锋陷阵。” 宁臻和真是想不明白,要纳妾的人是晏仲蘅和崔氏,现在江月柳跳出来要给她道歉,这算什么事儿。 “你歇着吧,我看你脑袋不太清醒。” 江月柳盲然的凝着她的背影,楚楚可怜之色消失殆尽, 脸上却涌起一股灼热,她的话像是浇灌了她心中的恨。 晏仲蘅回了府方知从州把人留了下来,不悦隐隐浮上眉眼,从州解释:“是医女说江姑娘实在走不动了,所以……知州大人也同意了,毕竟是人证……” 从州只能委婉提醒,毕竟是主子,不好驳斥。 他额角青筋跳了几下,到底没说话:“不许她靠近院子。” 从州吞吞吐吐:“侍卫本来是拦住了她,结果……晕过去了,夫人瞧她可怜就把她送回了自己院子。” 晏仲蘅脸色黑沉,心里有些没底,生怕宁臻和又误会什么,转身大步流星往院子里去。 他回了庭院,偏屋的窗子大开,屋内烛火影影绰绰,惊蛰恰好开门把铜盆里洗漱的水泼在了地上。 “晏大人。”她点头见礼。 他越过惊蛰进了屋,砰的一声惊蛰被关在了门外。 惊蛰:…… 宁臻和正在低头剪丝线,她闲着没事做总是手痒。 门合上的巨大声音害的她剪刀都剪歪了,她抬起了头神情有些不快。 晏仲蘅脚步一顿,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 “今日下属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江氏,她被赫连瞻抓了,她是重要的人证。” 宁臻和愣了愣,哦了一声,难怪,她说晏仲蘅救了她。 晏仲蘅看她没什么反应的模样,喉头一梗,来的路上也预料到了她可能不会在意,只是仍然没想到她会这般不在意。 “你不用跟我解释,跟我无关。”宁臻和大约是又察觉了他的意思,说完就回避性的又低下了头。 平淡的话语仍然是坚定的拒绝。 “我……对不起,我是怕你又误会我不会再叫她出现了。”晏仲蘅沉默了半响道。 宁臻和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确实又误会了,不过这并非重点。 “不,我觉得是你有误会,你觉得我很讨厌她,觉得我恨不得此生再也不瞧见她,觉得我心里会芥蒂,可是如此?” 晏仲蘅沉默着没说话,但看他的神情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他仍然如此,宁臻和谈不上失望,对他的性子了然于胸。 他高傲,他自负,面上深沉内敛,情绪素来不外放,可种种恶劣皆在他的骨子里。 “我确实无意理会她,但我说的那些针对的只会是你,晏大人,晏参政,你才是始作俑者啊,何必作出一副很担心我的样子。” 宁臻和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二人如今尚且算不得毫无交集,毕竟还有一茬“合作”在,她话不好说的太难听。 只是希望他别再进行这种无意义的问话和行径了。 晏仲蘅闻之怔然良久,他头一回脸上似火辣辣一般,一直在维持的高傲的自尊被扯了下来。 “我……”他该说什么呢,“对不起……” 宁臻和有些无奈。 “若我没记错,人家从京城离开是你做的太过分了吧,她落入贼人手中你倒是一句话都没有,你这对不起说错人了。” 她的态度没有任何立场和意思,只是源于做人的最底线,至少,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吧。 对错都不分,活的岂不糊涂。 晏仲蘅身躯僵硬,宁臻和看他杵在那儿看的心烦,挥手叫他离开,言尽于此,他想怎么做都与自己无关了。 …… 接连三日,城内搜寻加大力度,每一个客栈都差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赫连瞻的踪迹。 “他奶奶的,这个畜牲,太能藏了。”青狼营的将士们都被气的不行。 傅泽靠在一旁仰头喝水。 “将军,宁夫人呢?这几日怎的没瞧见她啊?” 傅泽默不作声,大拇指摩挲着竹筒,他也没想到晏仲蘅竟把人留在了那儿。 这场争斗是不是一开始他就没机会。 “去知州府。” 宁臻和百无聊赖的躺在院中树下纳凉,丫鬟前来禀报说有人寻她,就在凉亭等候。 她起身去了凉亭,挺拔的背影背对着她,她自认脚步极轻,却没想到还未走近傅泽便回了头。 “傅将军你怎么了来了。” “夫人几日未出现,我来看看夫人。”傅泽其实是想问要是想离开他也能有办法。 但是想想,驿站确实不一定有知州府安全。 “公务为紧,也不知赫连瞻何时抓得到,难不成我要一直待在管州吗?”宁臻和叹气。 傅泽察觉到了她的无趣,便试探问:“夫人可想出门?” “想有什么用,外面不甚安全。”小命要紧。 “若夫人愿意,我可以带夫人出去,没有别的意思,夫人想便去,不想便不去。” 宁臻和下意识要拒绝,还是不打算给他虚无缥缈的机会。 “夫人难道不想利用我叫晏大人知难而退吗?”这是傅泽第一次如此直白。 宁臻和微微瞪圆了眼眸。 “明日可好?” 而凉亭下的草丛中,江月柳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 晏仲蘅他们不知道第几次问江月柳,都找不出什么有利的线索了。 江月柳脖子上的青紫也淡了不少:“表哥可否给月柳备两份路引,月柳打算离开管州回家了。” 晏仲蘅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 “那表哥能否叫人送送我。”江月柳又大胆的提出来,外加强调了一句,“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害怕赫连瞻。” 大约是昨日宁臻和的话叫愧疚翻了上来:“我会叫从州和几个护卫送你至下个州。” “多谢表哥。” 当夜,她在一张纸条上写了:路引已拿到,帮我杀个人我就答应给你,否则一起死。“她把具体的计划写在了纸条上,随即绑在了看似无意落在她窗子上的鸽子腿上。 第55章 追妻中~杀了他 翌日,宁臻和换上了临时叫人买的衣裙,盘起了发,还取了院子里的花簪在头上,惊蛰瞧了几日她糙糙的模样陡然一下看她打扮起来的模样忍不住被惊艳。 院门前的侍卫奉命守着,在宁臻和出院门时习以为常的跟在了身后,直到跟着她来到了门口才察觉到了不对。 “夫人,您不能出去。”侍卫机警地拦在她面前。 宁臻和长睫一抬,妙目直直看向了他,被盯的侍卫忍不住垂下了视线却仍然没挪开。 “晏仲蘅叫你们守着是保证我的安全,不是叫你们看押犯人,我随傅将军一起去附近酒楼听说书先生说书,很安全。” 青狼营悍名在外,侍卫自然听说过。 他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放她走,宁臻和却已经推开了他:“若你不放心便禀告他去吧。” 随后出了院门,马车停在府门前傅泽长身玉立,见她出来也只是很平淡的颔首。 昨日他很直白的表达了他的想法后宁臻和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也坦诚道:“这是我们二人的事。” 言外之意就是与他无关,没有任何理由来利用,她的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傅泽只是笑笑:“但是你需要,宁夫人,你就当我是在讨好你,请安心的收下,你若觉得过意不去,我妹妹去寻南阁买首饰可以给个友情价。” 他的话逗笑了宁臻和,这倒是不错的交易。 傅泽撩开车帘,宁臻和躬身进了里面,侍卫目睹了一切,待马车离开后便去寻了晏仲蘅。 躲在一旁的江月柳收回身子,回了屋把探听到的写了信传给了赫连瞻。 晏仲蘅正在与知州他们商议,搜寻多日却仍无赫连瞻踪迹,生怕圣上震怒直接降了罪,屋内气压极低,晏仲蘅给耶律霄的信还未回。 他在极力劝说耶律霄,并且承诺的事绝不会变,但耶律霄本就多疑,并不信任大安。 侍卫赶来时他们还在屋内商议,从州瞧见了他的身影暗道不妙,怕不是宁夫人出了什么事,便悄然出了门在角落询问。 侍卫把前因后果说了明白,从州想这确实不妙了,自家主子最是警惕傅泽将军,这下好了,在眼皮底下随人走了。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大人的。” 从州回了屋,附在晏仲蘅耳边低语了几句,众官员便瞧着方才还沉稳的晏大人脸色越来越阴沉,眉眼聚拢了寒气。 但他竟生生忍住了 ,仍继续与众人集议,商量出下一步布防后才匆匆说:“我还有急事先行一步。” 他大步流星离开,从州早就命人准备好了马匹,晏仲蘅翻身上马拽着马绳便往酒楼而去。 宁臻和随傅泽来到了知州府旁边的酒楼,这酒楼在当地还算有名,每日都有说书先生在,刚一进酒楼便迎面扑来一个孩子,左脚拌右脚往地上扑去。 宁臻和赶忙一伸手接住了孩子柔软的腰身,与此同时鼻端忽然被一阵很熟悉的香气倾袭。 “没事吧?”宁臻和扶着孩子问。 小孩笑嘻嘻地摇了摇头,跑走了,宁臻和瞧着他的背影傅泽问怎么了? “没事。” 包厢窗子打开便是楼下的戏台,视野极佳,也听的明白,二人落座,小二上了茶。 “夫人是不是想去边境。”傅泽突然道。 “是……将军怎么知道。”宁臻和迟疑了一下爽快应道。 “听下属说了,我思虑良久,想夫人若是愿意可届时随青狼营同行,很安全,不过将士赶路就是苦了些,风餐露宿是常事。” 宁臻和眼睛一亮,苦倒是无妨,怕就怕一路上的未知风险:“我……考虑一下。”虽然如此,她还是没果断答应,但也没拒绝。 傅泽点头:“行军赶路确实很苦,多考虑也是应该的,万一身子吃不住也是不轻的负担。” 即便要同行,也是宁臻和来适应他们的节奏,安全与苦不能兼得,看她怎么取舍了。 随后他余光一瞥,“他来了。” …… 赫连瞻在收到江月柳的信时气的险些把桌子打烂,并且很不满意她威胁自己,以为她柔柔弱弱又胆小的要命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想到还敢和他讨价还价。 原本打算让她骗两份路引,二人各自一份,但其实是打算待江月柳给他时趁机杀掉,把另一份路引给耶律霄。 但碍于近些时日官兵搜查越发严格,怕是过不了几日他就会被发现。 赫连瞻只能被迫答应,脱身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江月柳的要求有些难度,稍有不慎无异于自爆。 赫连瞻思索几许还是给耶律霄递了暗信,说明了路引的重要性,希望他配合。 耶律霄没有回信他直接上了门,原以为说服他得费一番力气,没想到竟很干脆的答应了。 “两头都是死,何不搏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耶律霄淡淡道。 他能这么快答应赫连瞻的要求也是有他心里的盘算,并非是为了路引,按照他和晏仲蘅与大安皇帝的约定,搜查的官兵并没有为难他。 “走吧。” 赫连瞻之所以能逃脱多日皆因他躲在了一处农户家中,用药挟持了夫妇二人,这才得意逃脱多日。 晏仲蘅进了九楼抬头搜寻,很容易瞧见了临窗而坐面对面的二人,视线紧紧盯着换回女装浅笑的宁臻和。 二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那般开心,晏仲蘅很从容的冷脸往楼上走,敲响了包厢的门。 傅泽开了门瞧见他并不意外:“晏大人倒是不请自来。” “我不请自来惯了,还望将军莫要介意。”他进了屋,视线仍紧紧落在那纤细的背影上。 他落座宁臻和身侧低语:“想来看戏怎么也不同我说,我带你来便好了,何必再麻烦傅将军跑一趟。” 他话里话外皆把自己放在了宁臻和亲近的人那边。 “我不想与你看,你又不是不知道。”宁臻和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下巴抵在手背上,轻轻的说。 晏仲蘅僵了僵,这还是头一次宁臻和这么明显的表达偏向性话语。 她不想与自己看,难道就想与傅泽看了吗? 可明明先前还是抗拒冷淡的模样,晏仲蘅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奈何没有。 傅泽再添一把火:“晏大人也听到了,宁夫人不想与你看,还请晏大人离开罢。” 晏仲蘅想说什么,旁边的包厢却忽然开始咿咿呀呀唱曲儿,尖细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话,晏仲蘅分外烦躁不悦,宁臻和也蹙起了眉头。 “我们换个屋子罢。”傅泽提议。 宁臻和被吵得心烦意燥,点了点头,二人起身打算出门,晏仲蘅进退不得,他的脸面也不允许他再去死缠烂打。 可要叫叫他眼睁睁地瞧着二人离开,心里好像被拧了一把似的。 又紧又酸。 二人打开房门后,并未察觉有人靠近,小二神情呆滞,忽的就举起托盘砸向宁臻和,好在傅泽敏锐,拉着她的胳膊自己挡在了她身前,一脚踢在了小二腰腹前。 晏仲蘅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出了屋子,二楼客流量不少,包厢或者外堂的人皆成群结伴喝茶听戏。 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竟都如魔怔一般往他们身上涌。 晏仲蘅扫过他们扭曲的神情,脑中的记忆开始闪过,牢狱的吴老板,漫山死去的赫渠人,皆与此时陌生的脸孔发生重叠。 “赫连……”他咬牙低语了一句。 黄角随意撒在酒壶中让食客全部中招,就是冲着宁臻和来的。 没想到他逃亡之际还不死心。 二人身边皆有护卫在,发生动乱之际便全数涌了上来,晏仲蘅对傅泽道:“青狼营的人去搜寻赫连瞻,从州带人擒住他们,莫要伤人。” 由于食客数量众多,又顾及生怕伤人,护卫们束手束脚的擒拿,酒楼二层呈环形,中间是一大片空缺,对面的包厢稍稍打开一道缝隙,素手搭箭拉弓。 箭矢倏然间向宁臻和的方向破空而去,晏仲蘅余光瞥见,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提剑挑去,只是那箭矢却与剑头擦身而过。 所有护卫的注意力全部被扯向射箭的那一方,与此同时,与箭矢来的相反方向瞬间破空而出,晏仲蘅回神时已经躲避不开,须臾之间堪堪穿破他的肩膀和腰腹。 那箭矢力道极大,生生穿破了皮肉,钉在后面的墙壁上,晏仲蘅忍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脑海中首先涌出的是庆幸。 而向宁臻和放出的那道箭也钉在了墙壁上,像是并没有杀她的打算,只是用来吸引护卫和晏仲蘅注意力的一个棋子。 青狼营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儿的情况,干脆利索翻上二楼破门而入。 宁臻和被这变故惊呆了,她离晏仲蘅最近,即刻矮身扶着他:你……没事吧?” 晏仲蘅手捂着肩膀和腰腹,脱力般坐在了地上,靠着她:“赫连瞻的目标是我,不是你。” “先别说话了,从州,快去请大夫。”宁臻和扶着他吩咐从州,从州赶紧叫人去,自己则扯开衣服的布条勒住晏仲蘅的伤口。 都这种时候了,他冷静的可怕,似乎伤并未给他带来什么,还在分析:“究竟是什么让他冒着暴露的风险来杀我,他是疯了还是冲动。” 宁臻和看着暗色的血迹疯狂外涌,粘湿了从州的手,他浅色的衣袍也被晕开了大片暗色,心惊的同时手都微微抖了起来。 听到他这话忍不住来气:“定是你太惹人怨恨,你若再说话,便去死吧。” 第56章 追妻中~敢伤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晏仲蘅闻言闭上了嘴,他唇色随着暗色的血往外涌变得苍白,眼皮半耷拉着。 大夫几乎是被从州架着过来的,拨开人群后便瞧见了地上半躺着的人,赶紧蹲下来先处理伤口。 伤口的触目惊心叫宁臻和看得心悸。 “各位放心,大人没有伤及要害,不过箭矢穿透皮肉失血过多,还未脱离危险。”大夫指挥将士们要小心抬人。 宁臻和起身的一瞬间打算给将士们让开,袖口却陡然被晏仲蘅紧紧地攥住,他长睫覆着眼眸,瞧不清他是清醒还是昏沉。 她愣了愣,想掰开,大夫却没给她机会:“走走走,人命关天。”宁臻和便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衣袖 随他们进了屋。 中毒的食客们已被制服,眼下一个个捆绑在了角落,从州叫的大夫们正一个个切脉解毒。 晏仲蘅则昏睡了过去,从州同宁臻和道:“夫人,劳烦您和大夫在这儿照顾一下大人,我去协助傅将军缉拿赫连瞻。” 说完他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徒留宁臻和无措地站在原地,她便只得守着大夫施针止血。 男人面色苍白,沉睡时仿佛没了气息,宁臻和托着脸守着他时趁着大夫转身头疼偷偷把指尖放在了他鼻子下面。 确认气息还在松了口气。 傅泽带领青狼营的将士对那二人围追堵截,赫连瞻因对管州地形不甚熟悉而在一条小巷中进了傅泽设下的埋伏里,当即被青狼营的将士摁在了地上。 “另一个呢?”傅泽问。 “跑了,那人似乎对管州地形很熟悉,我们绕不过他,但是已经叫人挨家挨户的搜索,这处的所有巷子都被封了。” 傅泽拧着眉,赫连瞻的部下全死在了山里,那今日和赫连瞻打配合的可想而知,大约是耶律霄。 当然也不能排除赫连瞻一个心腹都未曾留下。 “解药交出来。”傅泽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狼狈的男人。 赫连瞻抬起头,似乎对这种仰视的举动分外不适:“没解药。” 啪的一声,剑鞘狠狠抽在了赫连瞻的脸上,到底是武将,力道颇为狠辣,一道醒目的红印子赫然横亘。 赫连瞻似乎打定了注意闭嘴,就算如此也只是阴着一双眸子瞪他,傅泽忍着怒气:“带回知州府,好好审问。” 晏仲蘅的药还是宁臻和煎的,人在酒楼,没什么丫鬟小厮伺候,大夫忙着针灸,出于她的善意,宁臻和主动揽过了活计。 晏仲蘅到底年轻,没有晕多久就被一阵药味儿熏醒了。 一睁眼,发现宁臻和坐在他床前,拿着大蒲在那儿一下下地扇动,窗子半开,炉子冒出来的药气随着窗子和她蒲扇的风丝丝缕缕的扑到了他脸上。 难怪药味儿这般冲鼻。 “怎么不去厨房煎。”晏仲蘅清了清嗓子,低沉的嗓音还带着些许哑意。 宁臻和正认真煎药,冷不丁听到反问猝然抬头,眸中闪过惊讶与欣喜:“大人醒啦,大夫给那些食客解毒去了,将士们抓人的抓人,在外面站岗守门的守门,我若去厨房煎不是没人看着大人吗。” 说着加大了扇风的力度。 晏仲蘅觉得头更昏了:“先别扇了。” 宁臻和噢了一声,察觉到了什么,换了个方向扇。 “我去叫大夫。”她扇子一放,起身就要去找大夫。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解毒重要。”晏仲蘅上半身赤裸,衣袍都被剪成了带血的烂布条,他身材精瘦,上半身缠着白布条,被子盖至下巴。 宁臻和见此也不强求,继续扇药。 她想起他晕前说的话:“对了,赫连瞻抓到了,另一个没抓到,从州方才看大人没事就去忙了。” 说完她又提及了自己的疑问:“到底是什么叫赫连瞻突然跳出来杀大人啊。” 晏仲蘅瞧着她的背影:“你还是转过来吧,我忽然觉得闻药味儿也很舒服。” 宁臻和莫名其妙的又转回了身。隔着月白的药雾,晏仲蘅又瞧见了她的脸,淡淡道:“你之前说的对,也许确实是我太招人怨恨。” 他眸光淡淡:“和他一起的应该是耶律霄,赫连瞻想杀我,但我身边重重侍卫,近身远身都不可能,所以需要把我身边的人全都转移,然后便想到了你,你要是出现危险,我肯定会叫人保护你。” “但放冷箭的那人没有打算伤你,也是顾及给自己留后路。” 宁臻和听到他说一定会保护自己不大自在,有些莫名的局促,又听他说不伤自己是留后路,不太懂:“为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啊。” “敢伤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耶律霄比赫连瞻还要瞻前顾后些。” 他低头轻轻吐露心声。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宁臻和心里轻轻咯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便索性越过这个话题:“啊,那他这么做算帮凶吧,边境好不容易和平了下来。”她嘀咕了一句,想的却是她还没去榷场呢。 “也不尽然,兴许是为了不叫赫连瞻起疑心。”晏仲蘅侧着头,速来高束的发丝散了下来,披散在枕上,柔和的视线静静地凝着身前的身影。 宁臻和今日穿了一身很漂亮的衣裙,半见黄,衬得她清艳动人,发髻别着一朵玉兰,泠泠动人的模样,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但他一想到她这般打扮是为傅泽,伤口似泛起了蚂蚁啃噬般的疼痒,令他难以忍受。 “药好了。”晏仲蘅思绪被拉扯了回来,他瞧药快溢了出来,担心她烫着手赶紧提醒。 宁臻和回过了神赶紧把砂锅把火熄灭,把锅里的药倒了出来放在他面前:“喝药罢。” 晏仲蘅方才说话时一直是躺着,喝药需要坐起来,他便道:“你……可以帮我起来吗?” 宁臻和瞧他动弹不得的模样,迟疑了一瞬上下打量:“大人太重了,我怕扯着伤口。” 一处伤口在左肩,一处在左腹,晏仲蘅试着动了动右边的身子:“我右边有知觉能动,可以用右臂撑着,你帮我护着些腰腹可以吗?” 宁臻和点了点头,俯身双手扶着他的腰。 晏仲蘅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他能感受到温热的手触碰到他腰身的感觉,虽然隔着纱布,但触觉仍然深刻。 淡淡的馨香飘在他鼻端,连带着那股啃噬的疼痒都淡了些。 忍着悸动,他右臂撑着往起坐了些,宁臻和往他身后垫了几个垫子。 “既然人抓到了,那管州也安全了,我明日就回去了。” 刚坐起身,晏仲蘅就听她这样说,那股啃噬的感觉似乎又开始了。 “耶律霄还未抓到……” “他不是跟大人一伙的吗?而且大人也说了他无意伤我,他如今逃窜城内,也跑不到别的地方。” 晏仲蘅哑然,一时后悔自己方才的多嘴。 “那我明日也回京罢了,反正我受伤,干脆同圣上告假,这儿便留傅将军处理。” 宁臻和低下了头劝他:“算了吧,你说你干什么来回折腾,伤好了再回去也差不多啊。” “这伤就是看着可怕,实际没伤着要害,你……是在关心我吗?”他小心翼翼的问,心头忍不住雀跃。 知道他又想歪了,宁臻和坦坦荡荡:“没仇没怨的,不关心才有问题吧。” 见她如此反应,晏仲蘅心头划过一丝失落,但他还是安慰自己,关心总比漠视好,哪怕是对任何人都是如此的关心。 可晏仲蘅不满足与于这一份同所有人一样的态度,他急得差点扯了伤口:“昨日那些箭射过来时,我很庆幸不是你,生死之际最能看清心意,我……” 宁臻和仿佛察觉他想说什么,直接哎呀一声打断了他:“大夫现在应该解毒了,我去瞧瞧,说不定有能帮上的。” 说完转身就跑,生怕晚一步被迫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 晏仲蘅面上陡然浮起消沉落寞之色。 …… 知州府 江月柳藏在回廊处的柱子后面,前院儿人来人往,巡逻值班的官兵也多了几倍,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现在她还未收到赫连瞻的回信,心里头忍不住涌起一阵阵的不安。 “什么人?”一声爆喝惊的她回过神儿来,瞧见奔来的身影脸色陡然一白,还未来得及跑,便有官兵冲了过来,瞧见是她脸色和缓了些。 “江姑娘,这儿不是您待的地方,您赶紧走吧。” 江月柳胡乱点了点头,离开前又小心翼翼问:“我……我就是想知道伤害我的人抓到了没?” 鉴于她本就是受害者,表现的希冀些也无人会怀疑。 官兵果然点头:“放心,抓到了。” 江月柳如坠冰窟,满脑子都是怎么办,赫连瞻会不会把她供出来。 明明是夏日,却感觉手脚冰凉,眼前阵阵发黑。 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对,路引,还有路引,她得赶紧走。 江月柳竭力保持镇定,回了院子后让凝香赶紧收拾东西今 日就离开。 她招呼也没打,只留了封信,说什么自己希望赶快离开这个令她不想再回忆的地方,就匆匆混入商队中租了马车一路往南去了。 只是还未出城门,马车就被拦住了,从州用剑柄掀开车帘,挑眉:“江姑娘,急着往哪儿走啊。” 江月柳登上脸色惨白,宛如死灰一般。 如她所想,赫连瞻跟倒豆子似的把她供了出来,并且还唾骂了一夜。 宁臻和得知这个消息时却没有像旁人一样哗然,而是沉默了,惊蛰还在喋喋不休:“江氏不是一直喜欢晏大人吗?这回居然下这么狠的手,勾结外敌,谋害朝廷命官啊,这可是……九族的大罪。” “喜欢瞬息万变,哪有那般长久。” 宁臻隐隐有些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在她看来那时突然的驱逐导致她恰好被赫连瞻所擒,以此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事。 她开始萌生了恨意。 惊蛰听完宁臻和的话嘴巴好一会儿没合上,嘀咕:“还……挺可怜的,那晏大人会治她的罪吗?虽说大人是想讨好夫人,可也间接的害了江氏。” 宁臻和很实在:“不知道,不想管,收拾东西吧,明日回京。” 翌日 晏仲蘅暂居知州府修养,失血过多导致他醒来时还有些头晕,本来他打算的是今日随宁臻和一起回京,这样顺理成章二人一辆马车,所以早上说什么也要爬起来。 从州得知挠了挠头:“宁夫人她已经走了啊。” 晏仲蘅一怔:“为何无人通知,她何时走的?” 这走的未免太过利索。 “您睡得沉,宁夫人没来打扰您,我们便也不敢阻拦,大人,那您还走吗?”从州摸不准他的意思。 晏仲蘅眉眼沉沉,淡淡嗯了一声:“趁着没走远说不准还能追上。” 从州从心底生出一股怜悯,自家主子跟个牛皮糖一样,死缠烂打,人家压根瞧不上呢。 “噢,对了,夫人还托我转交一份东西。” 晏仲蘅听闻她留了东西给自己,分外欣喜,直到从州掏出了一大包油纸包揭开。 一个完整硕大还泛着暗红色的猪肝安静地躺在纸包里。 从州尴尬笑笑:“这是猪肝,补血的,夫人祝您早日恢复。” 猪下水,这种东西别说吃了,晏大人二十来年都没见过,猛一瞧见,脸色都变了。 “大人,您留吗?” 第57章 追妻中~我对你应该是爱 “先留着吧,赶紧收起来……愣着做甚,还不赶紧给我更衣。”晏仲蘅脸色不太好,甚至都不想抬眼瞧。 从州应了一声,赶紧把油纸包包好放到了怀中,取了衣裳来给晏仲蘅更衣。 “大人,您这伤口也受不了长时间颠簸啊,不如等些时日伤口好了再走吧。” 晏仲蘅抬起手臂套上外袍,云淡风轻:“哪有那么娇贵,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从州哦了一声便赶紧出去备马车去了,结果人还没走出去,知州大人便急吼吼的过来了,瞧见他二话不说拉着衣袖:“大人呢?可醒了?” 从州挠了挠头:“醒了倒是醒了,但……” 还没说完知州便拉着他:“醒了赶紧帮我通传一番,那些食客们毒只解了一半,只能暂时拖延,研制解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江氏也中了毒。” 从州一脸肃然,江氏作为罪人还不能死:“我这就去。” 他又返回了屋把知州的话传达,晏仲蘅立刻道:“赫连瞻不开口?” “是,审不出来,嘴硬的很。” 晏仲蘅颔首:“派人去驿站给圣上传信,就说食客中毒需要太医署的人前来研制解药,越快越好。” 从州问:“那我们还回京吗?” 晏仲蘅捂着伤口坐回了床榻:“先不回去了。” 从州去驿站传信,圣上很快得知了此事,好在太医署自前段时间便开始研制黄角的解药,如今已经大差不差,便迅速派遣太医署数名的太医前去。 夜晚,更深露重,晏仲蘅披着外袍,隐隐可见上身衣襟中被裹得严实的伤口。 他命狱卒打开了牢门,牢内昏暗阴冷,还有股隐约的铁锈味儿。 他缓缓走至一处牢房前,里面的杂草堆里坐着一个女子,尚且衣着完好整洁,就是头发凌乱了些。 女子察觉来人,微微抬头神情惶惶:“表哥。” 江月柳瞧见外面那道身影,幽蓝色的月光撒在了他的半边深邃的脸颊,明明暗暗,更显阴湿深沉。 “是你拿路引威胁赫连瞻吧,所以他才那般不顾死活敢来杀我。” 事已至此,江月柳木木的点头:“嗯。” 她没有旁的情绪,也没有解释和泄愤,只是懒懒的没有抬眸。 好似一副活人微死的模样。 晏仲蘅居高临下:“太医来解毒后你便离开罢。” 江月柳愣了愣,倏然抬眸:“你不杀我?” 晏仲蘅轻嗤:“杀了你,我在臻臻面前抬不起头来。”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江月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不用死了还是有些恍惚,她陡然肩头下垂,浑身千斤坠般的力道卸了一半儿。 晏仲蘅走出牢狱,拢了拢衣襟,转身回了院子。 …… 寂静的沾了泥水的青石板路上,有深夜应酬完的商户乘着马车往前走,马夫专心致志的甩着缰绳,而里面的商户则醉醺醺的打盹。 突然间马夫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箭矢射穿了胸口。 顿时身子一歪,唇间溢出血迹,倒在了路边,马车倏然停在了路边,里面喝的迷迷糊糊的商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忍不住扒开车帘探查。 一瞬间寒芒闪过,商户的眼睛还未闭上,人却没了喘息靠在车厢壁。 一双大掌伸向商户的脸…… 傅泽带人在耶律霄消失的那一带地毯式搜寻了多日仍旧未曾寻到,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又过了一日,青狼营的将士在巷中搜寻时发现了两具尸体。 一具胸口中箭,一具趴在路边一处马车中满脸血肉模糊,原来的模样完全瞧不清,而马匹也没了。 发现的地方很偏僻,是在一处杂草堆中,身上堆了很多的东西。 仵作验尸后言明衣着华丽些的男子应是被人剥了脸皮,俩人已经死了几日。 晏仲蘅和傅泽脸色同时一变,旁边从州捂着鼻子:“什么人居然这般丧心病狂。” “耶律霄。”晏仲蘅说道。 其余人皆是一愣,傅泽接上了话:“搜寻多日,分明一只苍蝇都逃不出去却还是没有发现耶律霄,很有可能就是他改换容貌,跑了。” “已经过了四五日,他虽然有马,但是容貌引人注目,肯定会沿途留下痕迹,我去追,劳烦晏大人回京禀报圣上。” 傅泽带领青狼营的人继续往下一座城追去,而晏仲蘅则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 …… 宁臻和回了铺子已经有几日,现在京中满大街小巷都是太子要纳良娣的事。 宫中已经提前三月开始准备衣裙和冠子,内 侍省发来了手书,尚衣库已经开始裁剪朝服和婚服,内侍省这边儿也得开始着手制作冠子,要求各商户进献冠子,届时谁的被选中,不仅会有丰厚的赏赐,还能彻底打出名气,站稳脚跟。 宁臻和得知后没什么反应。 太子良娣虽与晏府脱不开关系,但是此事又是与宫内打交道,无需同晏府的人接触。 时限为半个月。 “夫人,那我们要去边境榷场的事要推迟了唉。”惊蛰突然想了起来。 “无妨,毕竟此事比较重要。” 冠制复杂,但类型多样,珠冠、团冠、角冠、山口冠皆可以。 晏仲蘅踏入寻南阁寻人时本是没存多少希望,也就瞎碰运气,没想到刚进去就瞧见宁臻和与惊蛰二人头低在一起苦思冥想。 “唉,晏大人来了。”铺子的小伙计特意高声提醒她们二人。 宁臻和倏然抬头,对上了他温煦的视线,上下扫视了一通:“你好了?” 晏仲蘅眸光微动,他捂着伤口模棱两可的回答:“无妨,没伤及要害。” 那就是还没好全了,宁臻和复而低下头:“那你来做什么,我这儿又没大夫。” “赫连瞻五日后以刺杀和谋反的罪名问斩,但,耶律霄逃了。” 宁臻和若有所思:“那二部马上就要有内乱了,边境榷场不知还能不能去。” 晏仲蘅笑意微敛:“臻臻不必着急,迟早有能去的一日。”越晚越好。 宁臻和受不了他如今这般“含情脉脉”的目光,还总是唤她臻臻。 “大人别唤我的小字了,还是唤我宁夫人吧。”她垂下头淡淡道。 晏仲蘅笑意淡了些。 他视线下瞥,落在了那个光秃秃的角冠上,以及旁边大量的丝线便了然:“内侍省要制冠子了。” 宁臻和点头:“为良娣而制。” 不知怎的,她话语间似是有些讽然,良娣的哥哥如今就在她眼前。 晏仲蘅顿了顿:“若你不想,便推诿说受伤了。” “谁会嫌赏银少。”她不怎么在意道。 晏仲蘅旁敲侧击:“你打算何时去榷场?” “跟大人无关。” 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宁臻和一句话便把他噎了回去。 自他进门来,除了看了他第一眼外,她就一直在躲避他的视线。 说话也不看着头他的眼睛,态度比之前还冷淡了不少。 晏仲蘅心头一沉,思及那日未出口的心意,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了吗? “借一步说话可以吗?”他目光凝着她,沉沉道。 宁臻和拧丝的手力道骤然变重:“有什么话便在这儿说吧。” 晏仲蘅闻言沉默了下去,惊蛰很自觉的滑行离开,宁臻和的手边放着几朵牡丹,本朝花冠盛行,她想仿真花做绒花冠,毕竟真花的样式偏少,绒花却能随意改变样式。 “我觉得你上次的话说的很对,我听进去了。”晏仲蘅声音低沉,瞧着她漂亮的手拨弄那几朵牡丹。 宁臻和心骤然一松,若无其事:“嗯哦……那就好。” 她说什么了? “我放了江氏,我太自负,许多时候总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旁人身上。” 宁臻和愣住了,原来是这件事,他居然真的把人放了,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带着微妙的复杂。 趁着宁臻和愣神之际,晏仲蘅薄唇轻启:“我一直不愿放手,不是觉得和离会丢脸,而是因为,我对你应该是爱。” 最初的局促和紧张散去,晏仲蘅平静了下来,仍然如平常一般稳重自持。 他没用心悦这个词,五年夫妻早就过了毛头小子莽撞说心悦的年纪,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愿意给予她尊重,只希望她能给他几分信任。 宁臻和瞳孔骤然紧缩,手中的花掉在了桌子上。 樱唇微微张开,缓慢而迷茫的啊了一声。 爱这个字眼,太过沉重,宁臻和猝不及防被迎头一击,仿佛对面朝她扔了个大火球过来,烫的她手忙脚乱,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晏仲蘅看着她木然的神色,突觉悔意,这儿实在不是表明心意的地方。 旁边还有几个伙计在那儿鬼鬼祟祟偷看偷听,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 “你随我来。”他拉着她的手往后面而去。 宁臻和魂儿还飘在空中呢,任由他拉着自己去了人烟稀少之地。 “我同你说这话的意思并非是要你回应,只是怕你误会。” 宁臻和迟钝的抬起了眸子:“你说你爱我?” 怎么可能,根本不可能啊,他爱她什么呢?脸?才?还是钱?并非她妄自菲薄,只是比她优秀的人大有人在,不然那五年他也不会对自己无动于衷了。 难道这几月便足以抵得过那五年的夫妻吗? 宁臻和以为他就是对自己有一点类似于征服感和新鲜感,可能再夹杂一点习惯和占有,反正不会是爱。 “晏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怎么可能爱我呢?” 果然是这样,晏仲蘅气笑了:“难道我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清吗?” 宁臻和反问:“那你怎么早不爱,现在爱了?你爱我什么呢?” 每每提到过去五年,晏仲蘅就哑口无言了,那是不可言说无法解释的过去。 若叫他说爱什么,他还真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但总归不会弄错。”他语气笃定。 宁臻和也很坚定:“你肯定是搞错了,晏大人,可以肯定的是我不爱你,所以不用再继续想了。” 第58章 追妻中~我可以一直等你接纳我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坚定拒绝,但他心头仍然好似被拧了一把,酸酸胀胀,他眼睫垂落,轻轻嗯了一声。 宁臻和与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扯了扯嘴角:“你走吧,以后别来了,我拒绝你就是不想再同你纠缠,以后我们当做不认识,之前的合作也没有必要再继续。” 她现在只想躲开他,再也不要打照面,说完这些话她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晏仲蘅瞧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想,莽撞表明心意换取的却是敬而远之,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惊蛰瞧着垂头在那儿拧丝线的宁臻和,旁边摆了一摞废品,忍不住说:“夫人,今日要不歇了吧。” 她瞧着便是魂不守舍。 宁臻和摇了摇头:“我得抓紧时间,冠子复杂,哪有那么多时辰浪费。” 可她这般勉强,也投入不进去啊,惊蛰淡淡叹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薛吟风风火火的踏入铺子内,惊蛰忙道:“见过薛夫人。” 薛吟匆匆一摆手一屁股坐在了宁臻和面前:“且叫我缓缓,气死我了。” 她恰好打断了宁臻和消沉的思绪,宁臻和抬头问:“怎么了?惊蛰,去泡一壶茶来,天气热的紧,多加些降火的。” 她把惊蛰打发走,薛吟不吐不快:“你可知淑贵妃为三殿下求娶哪家的姑娘?” 宁臻和摇了摇头:“不知?不过能叫你气成这样的,怕不是淑贵妃又搅了什么水。” “你是想不到,求娶的是我妹妹,你说怎么偏偏就是我妹妹,不用想都明白淑贵妃打什么主意。” 宁臻和拧眉:“圣上可同意了?” “自然没有,圣上不光没同意,还拒绝了呢。”薛吟冷笑。 “那你这般生气做甚。” 薛吟扶着额头一脸忧色:“现在就是我那蠢妹妹闹着哭着非三皇子不嫁,成天嚷嚷着她与三皇子两情相悦,已经私定终身,前几日被我父亲锁在家中,结果你知道么,今日我父亲传来消息,说她……跑了。” 宁臻和瞪圆了眼睛:“跑了?”她瞬间懵了,“人找到了吗?” 薛吟头疼点头:“找到了,被我爹抓回来了。” 宁臻和松了口气:“找回来便好了,喝点茶去去火。” 薛吟接过她的茶水:“方才我怎么好像又瞧见晏仲蘅了,我莫不是眼花了。” 宁臻和叹气:“你没瞧错,是他。” “他怎么阴魂不散的,莫不是旧情难忘?”她灌了一口茶,随口问。 宁臻和没说话,低着头绞着丝线:“差不多吧。” 薛吟闻言呛咳了起来,好半天才迷茫问:“他说什么了?” 宁臻和左右瞧了瞧,把今日的事告诉了她,薛吟越听神情越古怪。 “他当真是脸大,若是我在,一盆水给他泼出去,这事你怎么想?”薛吟冷笑了一声。 “我自然撵走了他,没道理他说这样的话我就搭理他,当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薛吟颔首:“你说的有理,好马不吃回头草。” “他说爱,当真好笑,过去五年我们都未曾交心,自撞头以来关系极差,我瞧他定是别有用心。”宁臻和摇了摇头。 “不过,幸而方才我没拿盆水把他泼出去,他变心如此容易,日后翻脸不认人找我麻烦可怎么办。” 薛吟忍笑半响,而后轻笑出了声。 宁臻和莫名其妙:“你笑我做什么,我没说错啊。” 她一双杏眼浑圆,淡淡的水色盈满眼眸,薛吟托着脸:“可真是旁观者清啊,你不懂他为何说爱,我倒觉得他爱才正常,说明他俗不可耐。” “如今的宁臻与过去的宁臻和相比,你觉得你变了吗?” 宁臻和点头:“嗯,自然是变了。” “那便是如此了,你眼下变的更好了,他爱的自然也就是这个更好的你,不能说过去你不好,只是他可能会更喜欢如今的你。” 薛吟倒了杯茶水推过去:“你可以不搭理他,但是你该感到高兴,说明你好啊,他不爱你才是眼盲心瞎,你不必受人牵制,还是这寻南阁的绒花娘子。” 宁臻和心神俱震,眸光闪烁,面上闪过复杂之色,所以,一切皆是她如今更好的模样。 “你应得的,反正你也不会再吃回头草,不必感到困惑和难受,大大方方便好。” 薛吟的话宛如一把梳子,梳开了她心头的困惑,哽在喉头的异物仿佛咽了下去,她笑了笑:“你说的对。” …… 半月一晃而过,进献冠子时宁臻和再次进宫,制好的角冠上簪满了各种绒花,一整个花团锦簇。 内侍官掀开后打眼一瞧,满意颔首。 冠子中只取一顶,旁的就算没有选中也会收入库中。 验东西时旁边隐隐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估摸着三皇子马上也要成婚了,届时又有的赏银挣。” “不是说成不了吗?” “害,今儿个三皇子去宣政殿外请旨来着,听闻圣上好像松动了。” 宁臻和竖起耳朵听的一愣,请旨? “好了,验完了,回去等消息吧。”内侍官同她说,宁臻和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出宫的路上她对车夫说:“去丞相府。”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了丞相府外头,宁臻和疾步上了台阶,门房把她拦住:“何人?” “我姓宁,与薛夫人是好友,劳烦通传一声。” 门房皱了皱眉:“这几日丞相府不见外客,请回吧。” 刚说完,身旁一道身影越过了她,是一位身后跟着两三个丫鬟的雍容妇人,瞧着大约是哪家的宗妇。 身边丫鬟同门房交涉两句,宁臻和听到在说什么夫人,门房当即挂上了一脸笑把人迎了进去。 宁臻和这才想起,如今她的身份只是个普通百姓,确实不能如以前还是参政夫人时能高高在上随意进出。 “臻臻?” 宁臻和刚打算离开,熟悉的声音便唤住了她。 晏仲蘅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瞧见她局促地站在一旁,他默不作声道:“来找薛吟?随我一起进去吧罢。” 宁臻和点了点头:“多谢。” 门房自然不敢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让开路,宁臻和进了府拉住了一个小丫鬟:“劳烦带我去薛夫人院子里。” 她回头对晏仲蘅道:“多谢大人,我先走了。”晏仲蘅也有要事,没有同她寒暄纠缠。 宁臻和刚到院子口就遇到了她身边的丫鬟寒露:“宁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们夫人,她如何了?” 寒露一脸愁容:“夫人气病了。” 宁臻和赶紧进了东厢房,屋内药气浓重,薛吟戴着抹额靠在小几上喝药。 “阿吟,你没事吧?” 薛吟目露惊色:“臻臻,你怎么……” “先别说这事了,我在宫中听到了谣言,本想着来看看你,结果听闻丞相府这几日不见客便觉得不对。” 薛吟长叹一声:“三皇子阴魂不散,缠的太紧,这下搞得人尽皆知。” “公爹和婆母定会怪罪我的,公爹位高权重,本就不欲牵扯进皇子间,青玄又是殿前司指挥使,薛蓉一旦嫁给三皇子圣上必定会猜疑,到时候还如今日这般可就未尝可知了。”薛吟满目萧索。 “不是还没下旨吗?兴许会有转机。” “但愿,三皇子不想放弃偏生薛蓉也跟钻了牛角尖一样,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恨我这妹妹满脑子皆是她的情郎。” 薛吟病怏怏的模样瞧着宁臻和心头也不舒服,她不想瞧着好友伤神,却无能为力。 她又安慰了一会儿瞧见薛吟眉宇间皆是困乏便道:“瞧了你我便放心了,你好好休息,还有懿哥儿。” 出了府门,宁臻和心事重重,刚掀开车帘一抬头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晏仲蘅心虚地轻轻咳了咳:“嗯,我来寻你是想与你说薛家的事,你不是担心薛吟吗?” 宁臻和迟疑嗯了一声。 “方才我进去也是为了三皇子的婚事,这桩婚事不仅牵连谢府,还会牵连晏府。” 此言一出,宁臻和忙上了马车认真问:“这事圣上还未下旨,肯定还有余地,难道不能先阻止他们成婚吗?” 晏仲蘅点了点头:“自然是要的,你可知道工部尚书家的姑娘?唤陈之云。” 好熟悉的名字,宁臻和灵光一闪:“我知道,她时常来我寻南阁买首饰。” “陈之云家世低调,性子温和,圣上本属意她为三皇子妃。” 簪花宴?宁臻和心头砰砰直跳。 “如今簪花之举盛行,淑贵妃举办簪花宴可是为了撮合三皇子和薛家二姑娘?” “是,所以便只能在簪花宴上破坏淑贵妃的打算,让她无法叫薛蓉为媳,我已经同赵青玄商量过了,希望你能帮个小忙。” 他希冀的瞧着她,宁臻和想也没想便点头:“好。” 晏仲蘅唇畔含笑:“你都不问叫你帮什么?万一我骗你怎么办?” 宁臻和僵了僵,忍不住回忆起薛吟的话,又对上了晏仲蘅的视线,那目光里有钦佩、有赞赏、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啊,反正阿吟不会骗我就好了,而且阿吟有难处我不会不帮的。”宁臻和被他看的头皮发麻,赶紧解释。 “臻臻素来心地善良。”晏仲蘅顿了顿,不太好意思且有些肉麻的恭维了一句。 很明显他极为不擅长说好话,一点也不自然,又刻意又笨拙。 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宁臻和避开了他的视线,干巴巴笑了笑:过奖,我怎么够看,比不得那些高门贵女,家世好,学识高,规矩教养也都极好。” 她本意是想提醒他,既然喜欢好的,那比她好的人有很多,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晏仲蘅却误以为她把自己放的太低:“莫要妄自菲薄。” 宁臻和添油加醋:“没有,我性子懦弱内敛……” 她绞尽脑汁想说什么,但是又不能把自己贬的太低,显得好像她真的很差一样。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若是想不出来就别说了。”晏仲蘅瞧着为了拒绝自己煞费苦心的宁臻和。 “我可以等,一直等你接纳我。” 第59章 追妻中~被污蔑 他点到为止,没有任何咄咄逼人之意。 宁臻和略略怔忪,心如止水,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并且为过去的自己感到悲哀。 恐怕那时她也未曾想到有一日对 自己弃若敝履的男人会因她自身的改变而重新追逐身后。 可那又如何呢?过去的她是懦弱、甚至有些糊涂、还过于局限,但她没错,更不会为他如今的喜爱而感到窃喜和自豪。 他带给她的伤痛是真实存在,且她的改变是当下最好的状态,不是为了谁。 “我要走了,大人下车罢。”她倏然冷淡了下来,一副不欲回应的样子。 晏仲蘅顺应她下了马车目送她离开。 宁臻和也没有再被此事牵神,如他所说,过了几日,寻南阁人流如织,一波一波的贵女涌了过来。 薛吟的马车停在了外面,一见面就扯着她进了内室:“这簪子是我从薛蓉那儿偷出来的,此物乃淑贵妃所赐,你可能照着这东西仿个极为相似却的簪子?” 宁臻和点头:“能。” 薛吟犹豫了:“多谢。” 此法极为冒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薛吟也不想自己妹妹在宴席丢脸,只是若非如此,薛家和赵家都会被她牵连进去了。 宁臻和备好各色丝线,着手仿制,幸而不少贡品皆出自她之手,她算是轻车熟路。 大约两刻钟后,她把两个东西放在一起:“你瞧,如何?” 薛吟惊叹地捏起两个簪子:“简直太像了,这是……什么花?” “石榴花。” “区别只在细微之处。” 薛吟拿着相似的簪子离开了,宁臻和目送她离开回铺子时瞧见了一道身影,格外熟悉。 “夫人。”陈之云微微颔首,“三日后宫中有簪花宴,夫人可能给我推荐一番?” 宁臻和恍然,认出来她便是晏仲蘅所提之女子:“有所耳闻,发饰还要对应姑娘那日的衣裙妆发,还请姑娘说明那日着装打扮,我好作推荐。” 陈之云便细细说明,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淡雅寡素,连首饰都没打算戴什么金贵的。 似是怕她嘲笑,陈之云局促道:“这种场合肯定轮不到我出头,我爹说了,得体端庄便好。” 宁臻和唇畔皆是笑意:“姑娘清素若九秋之菊,不必妄自菲薄。” 她眼珠子转了转,干脆道:“此花为凌霄,绚烂张扬,傲于高墙,姑娘衣着素雅,有此花点缀说不定会大放异彩。” 陈之云呢喃着绚烂张扬,点了点头:“那就此花。” 她利索的付了钱,离开时满眼皆是欣喜。 簪花宴那日,宁臻和也收到了淑贵妃的令谕,虽然她很不想再去这种场合,但那毕竟是贵妃,无法拒绝。 她无意引人注目,仍打算随身跟在薛吟身边。 簪花宴那日,满园春色,如花似玉的贵女们凑在一起娇声私语,宁臻和见到了薛蓉,弯月髻上别着一朵橙红的石榴花。 石榴花与凌霄花本就相似,打眼一瞧压根分辨不出来。 薛吟低头吃茶,竭力装作淡定。 淑贵妃发髻上的芍药浓艳张扬,一脸笑意的召了薛蓉过去,薛吟脸色隐隐有些不太好看,宁臻和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 倏然间,席上安静了下来,随着内侍高昂的通传,元德帝随皇后进了殿,上了座。 往下,分别是几位皇子、臣子及官眷。 酒过三巡,气氛也渐渐热络了起来,淑贵妃提出不如叫姑娘公子们击鼓传花,花落谁家便以头上所戴之花作诗,作不出来便罚酒。 元德帝兴致盎然:“好。” 一人站在鼓前双手持鼓,鼓槌敲在鼓面上,沉重旷远的声音一声声响起带动着鼓花一个个往下传,时快时慢,令人心头激荡。 鼓声一停,鼓花骤然落在了薛蓉手中,也不住是有意还未无意。 淑贵妃唇边的笑意不变,薛蓉捧着鼓花心头坠坠,定了定神,便开了口。 众人听着,神情有些微妙,淑贵妃还未察觉不对劲,反而满意颔首:“诗作的妙极。” 皇后瞧了她一眼:“哪里就妙极了。” 薛蓉本来还高兴,冷不丁被这般质询,心里咯噔了一下,淑贵妃也没想到皇后会反问:“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似笑非笑:“她头上所带分明是石榴花,怎么就成凌霄花了。” 薛蓉脸色顿时一白,惊慌地摸了摸绒花,无措的抬头看向淑贵妃。 淑贵妃也没想到她带的不是凌霄,亏的她方才想也不想便开口夸赞,明明是已经提前给的,千叮咛万嘱咐三皇子喜爱凌霄,叫她提前戴好,怎么这都能弄错。 “是臣妾眼拙,瞧错了。”淑贵妃笑意勉强。 “本宫若没记错,老三最爱凌霄花,陛下书房还放着一副老三为祝寿进献的凌霄图,贵妃竟连石榴花和凌霄都分不清了。”短短两句,淑贵妃如坠冰窟。 元德帝意味不明,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示意继续击鼓。 淑贵妃背后冒了一层冷汗,鼓声越发激荡,再经历了几个来回后那花落在了陈之云手中。 她小心翼翼起身,作了一首诗。 淑贵妃越听越不对劲,蹙眉瞧向作诗的女子,一诗毕,皇后满是赞赏:“这才是真正的凌霄。” 作诗的女子低调又淡雅,淑贵妃瞧着眼生,打心眼觉得有些寒酸,但瞧皇后和圣上很满意,却心里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是啊,你姓陈?你父亲可是前段时日去明州治理水患,疏通河巷,筑堤防洪,解决了明州的水患的陈栋吴?” 陈之云受宠若惊:“正是家父。” 元德帝点点头:“你父亲立了大功,朕正愁不知如何嘉奖,方才皇后也说了,既然你与老三性情相投,朕便赐婚你们二人。” 此言一出,薛蓉颇为震惊,三皇子则脸色有些黑沉。 薛吟松了口气,圣上本就属意陈家,此番只能算顺水推舟,也算是全了圣上的意,还表明了忠心。 希望看在此事的份儿上莫要怪罪薛家。 淑贵妃死死攥紧了掌心,怎么就这么巧,她恰好戴着凌霄,又恰好是圣上属意之人。 宁臻和心跳声砰砰的低下了头,喝了盏茶以作压惊。 “太巧了,陈姑娘居然正好戴了凌霄花。”薛吟的声音满含惊讶。 陈之云亦受宠若惊:“谢陛下。”她忍不住摸了摸头上的凌霄,看向了宁臻和。 宴席后半场,圣上和皇后离开,只剩淑贵妃在此,官眷贵女们随意在御花园内走动赏花,陈之云特意寻了过来:“那日多谢夫人了。” 宫内满是眼线,宁臻和眼神躲避:“此事皆是陈大人的功绩所得,我担不起一句谢。” 毕竟是她自作主张,万一淑贵妃迁怒于她,可就得不偿失。 她有些后悔,早知不该头脑一热掺和,反正三皇子也娶不了薛蓉,赐婚的事不用推手兴许也能成。 直到宴席结束,她还在心不在焉。 “怎么了?你怎么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薛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宁臻和摇了摇头:“没事。” 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罢。 晏仲蘅追了过来:“臻臻。” 宁臻和此时正烦着,更烦他如此阴魂不散,语气也没有多好:“怎么了?” “陈之云头上的绒花是不是你做的?”他竟瞧了出来,但宁臻和嘴硬,“不是啊,巧合罢,陈姑娘恰好喜欢凌霄,与我无关。” 他都能瞧出来,淑贵妃岂能瞒的过去? 晏仲蘅还想问什么,宁臻和赶紧转移话题:“你伤好了没啊?瞧你能走能动的,应该是没事了哈?” 听她明显关心的话语,晏仲蘅唇角翘了起来:“半好,但已经不影响行动。” 宁臻和嘀咕了一句:“身子够好的。”难怪每天阴魂不散的。 “你给我的猪肝……我吃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虽不愿回忆但还是说。 “啊……这样,那我再送一包?” “不必了。”他语速极快,“你的心意我领了。” 宁臻和憋着笑,她能看不出他是在硬撑嘛:“客气,你下次来铺子里,我给你再做,我记着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我的手艺吗?每日我不下厨你就板着个脸,我还能做什么猪腰猪肺,猪大肠,吃什么补什么。” 晏仲蘅似乎是想象到了,脸色果然肉眼可见 的不好了起来。 宁臻和心头阴霾驱散了,哼笑着转身离开。 意识到她在戏弄自己,晏仲蘅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疾步跟随了上去:“一言为定。” 宁臻和:“……” 翌日 宁臻和正在铺子里清扫积货,突然外面喧哗声起,她便放下手头的伙计出了门去瞧。 “大伙儿来看看,这家黑店以次充好,我家夫人就是从她这儿买了金簪,结果里面竟然掺了铜、锌混入黄金中,你这么骗人,良心何在?” “就是啊,出来,给我们个解释。” “我已经报官,官老爷很快便来为我做主,收拾这黑心铺子。” 外头百姓把寻南阁团团围住,指指点点,满脸皆是嫌弃和厌恶。 宁臻和宛如被浇了一盆冷水,瞧着这场景,浑身如坠冰窖。 惊蛰瞧着这场景,忍不住对宁臻和道:“夫人我们躲躲吧,待官府的人来了再说,瞧这架势,万一误伤您可如何是好?” 宁臻和冷静了下来:“不行,我未做亏心事,不能躲,肯定是有人陷害。”话刚说完,迎面砸来一片菜叶,而后便是各种菜叶砸了过来。 但她眼尖的瞧见了藏匿人群中带动行径的人。 “我从未造假,你既然说我造假,请拿出证据,不然红口白牙岂不是污蔑。”她扒拉掉头上的菜叶,平静道。 那男人以为这种架势怎么着也得把她吓得说不出话来,毕竟是女流之辈。 他噎了一噎:“自然有,不过,待人来了把你请去开封府我自会把证据交过去。” “哦?所以你眼下拿不出证据,便叫人在这儿造势,既然你都报了官,何不待官府的人来了定了罪再造势,偏偏要在官府未定罪前造势,其心可异。” 那男人一噎:“我这是怕旁人受骗,少上当一人便是一人。” 宁臻和嗤笑:“所以你这是自诩比官府还公正了,官府还未定罪你便迫不及待的污蔑我。” “你莫要狡辩,待会儿看官府的人来了你还能不能狡辩的出。”他神情得意,仿佛笃定了她会栽跟头。 宁臻和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她确认自己从从未以次充好,但这人却敢公然污蔑,还报了官,可见准备充足,恐怕官府那边儿他也动了手脚。 她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陷害。 第60章 追妻中~人不见了 开封府的人很快便来了,二话没说给她铺子贴了封条,为首的捕役对宁臻和道:“随我们走一趟吧。” 惊蛰急得不行:“官爷,肯定是有误会,我们夫人不会做这种骗人的勾当。” 捕役面不改色:“做没做随我走一趟查清楚便知道了。”说着便强制性的上前压人。 “不必,我自己走。”宁臻和瞧他们这副强硬的作派心里头惴惴不安,为了避免被误伤还是选择自己走。 在众人的围观下寻南阁关上了门,宁臻和被带着离开。 守在她周遭的护卫第一时间便去禀报了自己主子。 宁臻和被遮掩了双目,双手被捆在身后推搡着往前走,不知进了何处,她眼前的黑布条被扯了下来,突如其来的亮光叫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她身处之地并非是牢狱中,而是一处尚且雅致的屋子,屋内陈设齐全,甚至算得上精巧。 “这是哪儿?不是要去官府吗?”宁臻和询问带她来的捕役。 捕役默不作声的给她解了绳子,一句话都没说,然后转身离开,关上了门上来锁。 宁臻和上前推了推门,发现锁的死死的,又去瞧窗户亦是关的很严实,她四处瞧了一圈儿,发觉能出去的地方都被锁死了。 谁想杀她,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遍体生凉。 护卫去同晏仲蘅禀报时他人并不在衙署也不在府上,从州说他进了宫,圣上急招,说是耶律霄跳崖而死,尸骨却未曾找到。 “先莫急,你去皇城门前蹲守主子,我先去顺天府问一遭。”从州有条不紊的安排。 他没有耽搁,出了门翻身上马便往开封府而去,到了门口他上前把令牌拿出示意,守门侍卫拱手:“大人。” “我要见府尹。” 侍卫没有耽搁:“下官这就去通报。” 府尹来的很快,见了从州便问:“不知参政大人有何指示?” “听闻今日府尹大人命捕役封了寻南阁的铺子,还把老板逮捕了回来,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府尹神情疑惑:“什么?封了寻南阁的铺子?在下并未命人封铺子,也未曾叫人把老板逮捕回来。” 从州神情一僵,颇有些不信,索性越过了他径直往牢狱中而去。 “唉,你做什么去,说没抓就是没抓。”府尹跟在身后小跑着阻拦。 从州进了开封府的牢狱寻了一遭,确实没有宁臻和的身影,却有一个衣裳和发型与她近似的女子,却是今日犯了别的罪责抓进来的。 他不信邪的又挨个把房间都找了一通均没有发现宁臻和的身影,这才明白恐怖刚才是障眼法。” “你看我就说吧,没有抓。”府尹跑的有些累,喘气着解释。 从州眉头拧了起来:“今日阳华街上有一伙人出现,穿着开封府捕役的衣裳封了寻南阁的铺子还把老板带走了。” 府尹肃然道:“简直放肆,官府中人岂是随意冒充,你放心,此事我必叫人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日后谁都能冒充我官府的名头,岂不乱了套,我脑袋迟早搬家。” 瞧他这副模样,从州相信了他大约是真的不知道。 回到衙署,晏仲蘅还是未曾回来,下属来禀报:“有自称是寻南阁的人前来。” “赶紧带进来。” 宁臻和感觉时辰已经过去了许久,外面天色隐隐泛暗,屋内也逐渐视线不明,她靠在门后,腹中饥肠辘辘又干又渴,折腾了一圈儿浑身都没力气了。 她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晃了晃,里面有一点茶底,她尽数倒入口中,勉强解了渴。 而后又是无尽的等待折磨。 晏仲蘅从宫中出来时已经是翌日晨,昨日圣上召他与群臣商议,赫连瞻与耶律霄既然已死,赫渠与斛律的平叛迫在眉睫。 直到夜半才结束商议,元德帝瞧天色不早了便叫众人留宿宫中,明日早晨早朝过后再离去。 从州在宫门口守了一整夜,期间还向守门的侍卫请求询问,但每次得到的都是圣上还未放人。 “主子您可算出来了。”从州跑到他身边急得脸色都发青。 “怎么了?何事如此慌张?”晏仲蘅披着晨露,一身官袍落拓,广袖被微凉的风吹的往后飘荡,他神色不掩疲惫问。 从州把事情来回三言两语说了个明白,原本肃冷淡漠的面容渐渐染上阴沉,宛如被乌云覆盖的天色。 “跟在夫人身侧的护卫说眼瞅着人被带入了开封府,属下去瞧时发现被偷天换日了,根本不是昨日那几人。” “通知府尹,全城搜寻,一处也别给我放过敢如此光明正大冒充官府,势必是有人得了更上头的命令,极为自信的明白就算冒充也不会出事。” “是,属下已经把惊蛰他们送去了开封府,上面的人?可夫人能得罪什么人?” 晏仲蘅眉眼冷凝,二人翻身上马迅疾往开封府而去。 开封府内,惊蛰正绞尽脑汁的回忆昨日那几人的面容,她当时太过害怕,潜意识里会把她的记忆给模糊。 又是大半日过去,府尹面露苦色,晏仲蘅让他一处也不要放过搜寻压根就不可能,京中多勋贵,哪能随意冒犯。 晏仲蘅派去保护的护卫们赤身裸体的跪在院中,棍棒一下下落在他们身上。 …… 宁臻和已经被困在里面一整日,除了昨日的一点茶水再未进米水,她虚弱的眼睛都冒起了黑星。 很确定的是外面并无人看守,也没人听得到她的嘶喊,她先前还残留一丝希望,想保存体力但现在再不自救真要死了。 她在屋内挣扎的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出去。 天无绝人之路,她在后面盥洗室内发现了个四方的类似牢狱中的通气口,这口子被遮挡,不仔细瞧还发现不了。 好消息是没锁死,坏消息太高了,她站着凳子也爬不上去。 她想了想,废了个把个时辰,拖了个箱子过去,然后把凳子放在上面踩着上去,做完这些她已经开始浑身冒冷 汗,四肢发麻,眼睛都瞧不太清了。 这是长时间未进水米的后果。 趴在窗前缓了一会儿,虽然还无力,但好歹视线不怎么发黑。 她费力钻过四方口,跳了下去,落地时没站稳在地上滚了两圈。 她仰望着天,只觉天旋地转。 半响后,她起了身开始筹谋往外逃。 但没想到的是关她的地方是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了。 威国公府上没有一个下人,前院隐隐传来粗矿的笑声,宁臻和心头惊惧没有力气再探寻了,转头往后院跑。 她心头已经隐隐明白,淑贵妃恐怕已经知道她没有多想的有心之举,也只有她能把威国公府的人全部弄走。 宁臻和寻到了后院的狗洞,再次爬了出去。 待爬出去后站起来还没走两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被颠簸醒的,她愣了许久,意识才逐渐苏醒。 她身处一辆牛车上,身下垫着咯人的货物,抬头瞧去一个佝偻着背的农户驱赶牛车,身边还坐着个苍老的妇人。 “你醒了?”妇人注意到她清醒,很高兴的问? 宁臻和吃顿问:“这是哪儿?” “我们把你救回来的,现在正往我们家去,京城外的长水村,姑娘?你是京城人吗?怎么晕在那儿?”妇人疑惑问。 宁臻和摸了摸腹部,饥渴已经半解,刚要回答便顿住了。 那些人要是知道她跑了,肯定会缠着她到处找她。 “我……不是,我想不起来了,哎呀我头疼。”宁臻和慌忙装作失忆的模样捂着脑袋。 妇人露出怜悯之色:“可怜见的,那随我们先回去罢,待想起来了再回家。” “谢谢大姐。”宁臻和松了口气,露出感激的笑意。 突然,她腹中响起一阵咕噜声,宁臻和尴尬的摸了摸肚子。 大姐掏出个饼递了过去:“吃吧。” 宁臻和瞧了她一眼,摸了摸耳朵,把耳坠摘了下来:“这个给你,大姐麻烦你了。” 大姐受宠若惊,本不打算要,但架不住宁臻和直接塞她怀中,低着头便啃起了饼子。 饿了两日,胃里吃不了多少东西,宁臻和也就咬了两三口便吃不下去了。 “这儿离京城远吗?走了多远了?” “远嘞,牛车得两个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到。” 宁臻和放心了,都一个半时辰过去了,那几人肯定找不到这儿。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出城,后脚威国公府便涌入了大批官兵,守在院子里吃酒的是两个面生的仆从。 一见这架势,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护卫上前压着他们,其余的开始在府上搜寻,晏仲蘅也同他们一起,疯了一般找。 “主子,发现一处被锁住的屋子,破门后里面没人。” 晏仲蘅进了屋,空置的茶壶歪倒在地,他开始四处搜寻,最后瞧见了盥洗室的箱子凳子。 他深深叹了口气:“继续找。” “没想到夫人居然自己逃了出去,肯定是回家了。” “把那二人押送开封府,我要亲自审问。” 晏仲蘅离开了威国公府,满怀喜意的去了宁臻和的小宅子,没有找到人,又去了薛吟那儿,还是没找到人,他最后连宁府都去了一趟,仍然是没有宁臻和的下落。 天地之大,他无措的宛如置身荒凉之地,遍寻不得。 宁臻和在长水村待着渐渐适应了,救她的人男子姓刘,妇人姓孙,他们每隔十日去一趟京城,去卖在山中打来的猎物。 孙大姐每日问她恢复记忆了没,宁臻和都摇摇头。 因着这事还拉着她去看村里的赤脚大夫,大夫说什么瘀血,恢复看机缘,孙大姐一脸遗憾,宁臻和倒是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是装的。 这儿山清水秀,还安全,就是不知道惊蛰他们怎么样了。 宁臻和闲着便搓绒花给村里的小孩子玩儿,还能赚点小银钱,有手艺在哪儿都饿不死。 刘家带回来个病秧子姑娘很快就在村中一传十十传百,每日有不少年轻男子扒着墙头瞧美人。 十日一晃而过,宁臻和开始含含糊糊的说自己好像记起来了。 孙大姐高兴的很:“记起啥了,家里在哪儿啊?” 宁臻和含糊的告诉了她地址,说的是去丞相府寻找一名姓薛的妇人,那好像是她的表姐。 孙大姐一听,吓了一跳,还是权贵人家的亲戚。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不巧的是,孙大姐夫妇去了后丞相府的门房一如既往的狗眼看人低,撵着孙大姐不让靠近。 孙大姐便道:“你们薛夫人的表妹让我来的。” 门房嗤之以鼻:“什么表妹,我们少夫人没表妹,只有亲妹,你编谎话也编的好点,这么蹩脚。” 孙大姐傻眼了,和相公面面相觑。 “那姑娘不会记错了吧,她脑子本来就不好。” “也不是没可能,回去再问问。” 整整十日,晏仲蘅整个人憔悴了一圈,人也越发阴沉缄默,朝堂上对着三皇子越发咄咄逼人。 原先还顾及着有一层亲缘,如今是想着法子在公务上使绊子。 三皇子也就十五六的年纪,论谋算自然不如涉事已深的晏仲蘅,他只道近几日苦不堪言。 今日方又被捏了个错处捅到了圣上那儿,被罚跪了一个时辰。 气的他在淑仪殿内乱砸东西。 “真不知舅舅是疯了还是病了,母妃,我才是他外甥,他倒好,如今是越发苛责我,今日当着政事堂那么多臣子的面儿竟把奏疏扔到了我脚下,还说我的建议跟三岁小儿一般,叫我颜面扫地。” 三皇子到底年轻,憋不住气,神色阴晴不定。 淑贵妃脸色也不好看,她一口气喘不上来,紧紧握着扇柄。 疯了?病了?她能不知是为何吗? 她不过是打算叫人关宁臻和两日警告一番罢了,又没有打算伤及性命,听闻人丢了,那是她自己跑丢的,怎么还怨到他们头上了。 第61章 巧取豪夺~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孙大姐回了家后跟宁臻和说了此事,宁臻和便知晓这是又被门房给撵了,她叹了口气对上了孙大姐狐疑的视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劳烦大姐再走一趟,过几日去这个地址寻……” “嗨呀,你下次随我一起不就行了,都想起来了。”孙大姐一拍腿,自己都被带糊涂了。 宁臻和一滞,胡乱找了个借口:“我隐隐想起京城有坏人,我害怕,我不想叫人知晓我在这儿。” 孙大姐信了,肯定是家里遭遇了什么,不然也不会一个人晕倒在那儿。 至于过几日再去,宁臻和也不好意思使唤人家,这样也太过麻烦,被绑那两日的后怕还心有余悸,哪怕是在这儿她每晚也都辗转反侧。 会时不时瞧一瞧窗户,生怕有人影儿,会半夜惊醒,心头突突突跳,亦不敢出门,生怕又被关起来。 这几日她也想明白了,能把她关在威国公府的人,怕也就是宫里那位了。 她的那点小动作被发现了。 丞相府她不敢伸手,晏府也不敢,唯独她,无权无势,都怪她多事,若不掺和陈之云,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宁臻和有些心冷,淑贵妃待她和善蒙蔽了双眼,宫中之人,怎会不以自己的利益为重。 “宁姑娘?的。”一道憨厚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抬起了头,发现是孙大姐的儿子,下意识笑了笑。 “外面风大,进里面去吧。”他搓了搓裤子小心翼翼道。 他天然对这个漂亮又文秀的姑娘很有好感,听说撞坏了脑子,连京城的家人都记不得了。 京城,虽然长水村离那很近,但他从未觉得他离京城近过。 那是富人住的地方。 是已他平日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接近这位姑娘,但她平日却总喜欢坐在门道下,呆呆的瞧着外面。 “我再坐一会儿。” 孙大姐和刘大再去的时候按照宁臻和所说的地方寻了过去,她就知道那姑娘不是普 通人家,居然还有当官的弟弟。 她站在巡防营外面,局促的同守卫说要寻一个姓宁名长渊的人。 守卫点了点头进去通报了。 宁长渊出来后便瞧见两个黑黑男女的在旁边张望,他迟疑的走了过去:“二位……是?” “唉,你便是宁长渊?” “我是,敢问寻我何事?” 妇人拉着他去了一个偏僻之地,张望几许小声道:“是你姐姐让我来寻你的。” 宁长渊心头一跳,她姐姐出事儿他不是不知道,晏仲蘅搞得城内快人人皆知了,作为巡防营肯定也每日都在搜寻。 “你知道我姐姐在哪儿?”他反手握着妇人的手。 “知道知道,她在我家住着呢,好的很,说脑子记不清楚了,还说京城有坏人让我来偷偷告诉你。” 宁长渊心里先是一松,随即紧张了起来:“她又失忆了?” “应该是,哎呀我捡到的时候……”孙大姐喋喋不休个不停,宁长渊顾不得再说,拉着她进了巡防营官署,“大姐,你在这儿先等着,我去去就回,然后再带我们去寻人。” 他掏出了一个银锭塞孙大姐手里。 孙大姐傻眼了,捧着银锭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是真的。 宁长渊随手牵了一匹马翻身而上,迅疾奔走在街道中。 政事堂的官署内,官员们都战战兢兢,生怕出了错,当赵丞相进来后好像骤然松快了很多,他挥挥手,让各忙各的去。 晏仲蘅脸瘦了不少,清俊的骨相越发明显,少了几分深沉,多了些锐气。 “你歇一歇罢,都几日了。”赵丞相叹了口气。 这人是钻进了牛角尖里,明眼瞧不出来实际早就方寸大乱。 晏仲蘅揉了揉眉心:“叔父,我忧心。” “跑了就说明人没事,你担心什么,说不住是自己藏起来了。” 晏仲蘅摇了摇头:“据那些人说,他们未曾给过水米,不吃东西光喝水人能顶六七天,若是不吃不喝,顶多三日。” 他找到威国公时已经两日。 都怪他无用,竟想不到淑贵妃敢把人光明正大藏威国公府,还把赵伯他们关押了起来。 “放宽心……” 赵丞相还未说完从州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似乎是有感应的,晏仲蘅豁然起身:“有消息了?” 从州点头:“小宁大人找了过来说夫人找到了,就是……” 话还未说完晏仲蘅已经大步流星往外奔。 孙大姐正在巡防营的官署喝茶,滚烫的茶水还飘散着茶叶,还未完全泡开,她小心翼翼吹了吹茶叶,打算细品一番。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眼前一花,一道绯红的身影攥着她的胳膊,茶水晃荡,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带我去找人。” 孙大姐呲牙咧嘴,一抬头无意对上了来人的眸子,深邃而焦急,淡淡的血丝布满了眼眶,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 “唉……唉,好。” 孙大姐瞧着他身后乌泱泱的,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贵人呢,她果然没看走眼,那姑娘是个贵女。 晏仲蘅想快些去,奈何这夫妇二人驱使着牛车慢的很,只能摁下焦躁,慢慢随他们在路上磨蹭。 他耐心耗尽时,终于到了村子。 一路上孙大姐已经把她捡到人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待说到宁臻和再次失忆时晏仲蘅眸光闪烁了几下。 马停在了门口,刘子青跑了出来愣愣的瞧着为首气势极盛的男子。 男子下了马,往院内走,藤枝下坐着的身影赫然是他魂牵梦绕许多日的人,多日不见,她瘦了很多,脸色白的透明,穿着一身粗布衣裙,未施粉黛,眯着眼睛的模样又乖又安静。 “臻臻。”低沉暗哑的声音蓦然响起。 宁臻和一愣,望了过去,晏仲蘅双眸泛红,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瞧见他宁臻和竟没有多大意外,但见他如此憔悴她着实是很意外了。 她犹豫的要不要解释,只是还没说完他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紧紧的把她揽在了怀中,大掌摁着她的后脑勺,埋在他胸前。 是一种绝对的保护的姿态。 宁长渊见此,便低声道:“先出去吧。” 刘子青想说这样谁啊怎么就抱上了,正欲阻拦,孙大姐把他扯出去了,刘子青肉眼可见的消沉了不少。 宁臻和惊了一惊,被他抱得喘不过气,伸手想推开他。 但偏偏晏仲蘅压根不松手。 “臻臻,我找了你半个月,每天都在找。” 听到这话,宁臻和力道泄了些,抿着唇没有说话:“谢谢。” 晏仲蘅扯了扯嘴角:“你没事就好。” “能不能先放开,我喘不上气。”宁臻和往后仰,晏仲蘅倏然松开了手,但也只是松了手劲儿,并没有完全放开她。 “我听方才那妇人说你又失忆了?”他摸了摸宁臻和的头,问。 宁臻和含糊其辞,正想着该怎么解释。 “无妨,待我们回家,请太医来瞧便是,今日你便收拾东西随我回家。”他很自然的替她做了决定。 宁臻和:? 似是她不解的神情太过明显,晏仲蘅理解错了意思:“我是你夫君,忘了没有关系,日后慢慢想。” 他就这么面不改色的说谎,宁臻和生生气笑了。 “夫君?我记得我夫君姓傅。”她眨了眨眼,故意跟他对着干。 晏仲蘅脸色一黑,似是在忍着不快:“怎么会,定是你记错了,我才是你的夫君,我们已经成婚五年了,此番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宁臻和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没……”她打算结束这无厘头的闹剧,这厮简直无语,竟然想趁人之危。 “臻臻。”薛吟提着裙摆急急地跑了过来,抱了她个满怀。 她趴在宁臻和肩头抽噎,赵青玄跟在身后,叹气:“人找到就好,宁夫人,为何逃脱后没有叫人来捎口信?” 孙大姐闻言急急:“有的有的,我前几天去了什么丞相府,被撵出来了,说什么少夫人不见人。” 薛吟抬头擦了擦眼泪冷着脸:“那门房早该叫滚了,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差点因他耽误了大事。” 那门房是丞相夫人娘家的亲戚,薛吟早就不满许久,偏生婆婆是个耳根子软的。 赵青玄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理亏闭嘴。 “她现在又失忆了。”晏仲蘅听她说完后道,“她今日随我回去。” 薛吟点头又神色古怪:“你做什么主,臻臻,你今日不然随我回丞相府,我们姐妹二人好好说说话,吓死我了。” 宁臻和替她擦了擦泪,想答应下来。 晏仲蘅又淡淡道:“不行。” “你倒是说了算了,我问臻臻,臻臻你觉得呢?” 宁臻和点了点头,还没开口,脖子忽然一酸,头脑变得沉重,晕了过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她身子软绵绵的往后倒,晏仲蘅眼疾手快的揽着她的腰身打横抱起:“人我带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薛吟惊愕不已,追上去:“你简直太放肆了,没听到臻臻不愿跟你走吗?你把人放下。” 薛吟被赵青玄攥住了胳膊,她甩开怒问:“你拽我做甚?怎么?你和她一会儿的?” 赵青玄有些头大:“你就别掺和了姑奶奶。” “你什么意思?臻臻是我朋友。” “你能抢的过晏仲蘅?还是你让我抢?”他一句话把薛吟噎死。 “外面都是他的人,硬来他可不会顾及,反正他也不会伤害宁夫人,你瞎操心什么,呆在丞相府可不一定在他那儿安全。” 赵青玄哄着已经怒气冲冲的夫人,从州拱手对刘大夫妇二人说:“这些时日有劳照顾我们夫人,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他招了招手,侍卫端上了满满一托盘的银锭,瞧着足有百两。 夫妇二人嘴张得足有鸡蛋那么大,被白花花的银锭闪瞎了眼。 “不不不,这太多了,受之有愧。”刘大推拒道,这么多银子恐怕他一辈子都挣不到啊。 “这是二位该得的,也是我家主子吩咐的。” 马车上,宁臻和被抱在晏仲蘅怀中,长卷的睫毛垂下,他凝视着她的睡颜,指腹轻轻揉了揉她的眼尾。 宁臻和醒来时,已经是晚上,身下柔软的垫子和身上熟悉的气味无一不在昭示她已经回来了,这屋子竟还是她自己的宅子。 记忆逐渐回笼,她好像……被打晕了? 打晕? 宁臻和豁然起身 ,面上尽是怒气,她冷着脸下了床,打算去和始作俑者对峙。 刚出了门,从州就把她拦住:“夫人,您去哪儿?” “晏仲蘅人呢?” 从州耐心解释:“大人很快就来,正在为您熬药。” 熬药?她没病吃什么药。 “熬什么药?” “自然是调理身子恢复记忆的药。” 宁臻和想越过他,奈何从州一动不动,仍然道:“您不能离开。” 宁臻和点头:“我不走,你们走,这是我的宅子,未经允许,请出去。” 从州神色不变,低眉顺眼:“主子说今日起他便守着您,您做什么也得他知晓,这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第62章 巧取豪夺拉扯 宁臻和气笑了,合着他在她的地方命令起她来了,还如此理直气壮。 “我要见你主子,让开。”她冷着脸睨他,从州自然不敢拦着,宁臻和寻了一遭,最后在一处角落寻到了他。 “你什么意思?这是我家。”她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提高的声音代表了她的不满,纷飞的裙摆在空中划过姣好的弧线。 晏仲蘅正挑着炉子往里加水,一身纯白衣袍,侧颜清俊,好像谪仙一般,光个倒水的动作都做的格外优雅。 他闻声抬头,视线略略怔松,宁臻和忽然想起他还误以为自己失忆呢,忍不住别过脸:“别这样看我,我没失忆。” “既没失忆,那你为何一直不回来?”晏仲蘅面上划过失落,后反应过来有些愠怒。 “我……京城有人要杀我,我自然害怕,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要躲一躲了。” “躲?你当直接来找我,惊蛰不会不来找我,没有比找我更合适的办法了,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生死面前难道你还要犯倔。” 他真的不理解,生死面前她为何还要这般执拗。 薛吟到底是后宅夫人,肯定不如他直接调人来的快。 宁臻和承认她犯了倔,她就是不想去找晏仲蘅,她最讨厌指望男人,指望越多,失望越多,难道要她向从前那般摇尾乞怜道:“求你救我?” “不值得。”她冷着脸,似凝了冷霜,转身就走。 性格叫她不喜低头,也不喜说出来。 晏仲蘅握了握手,放下水壶追了上去,他想攥宁臻和的手腕,却被她甩开。 “别碰我。” 晏仲蘅不想放开,强硬的攥着她的手,迫使她转过了身,才发现她倔犟的面容微微红了眼眶。 他瞬时怔松,力道松了手。 “离我,远一些。” 她低低说完,后退了几步。 “你的铺子,不想要了吗?”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成功的叫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无论那天抓你走的那些捕役是真是假,都造成了寻南阁名誉的损害,那些原先的客人也会因此事而不再信任你,就算你安然无恙回去,那又如何呢?” 他冷静的分析:“我可以同开封府说明让府尹出面解释。” 宁臻和转回身,眼眶红的更厉害了:“所以呢?你要我求你吗?” 她都想好了,她能屈能伸,求就求吧,能少走的弯路她是一步都不想多走。 晏仲蘅眸中划过一抹落寞,随即狠了狠心:“我不需要你求我,我要你接受我。” 宁臻和瞪圆了双眼:“你趁人之危。” “那又如何?” “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你觉得没意思,我觉得很有意思。” 宁臻和觉得他疯了,居然拿这种事胁迫她,她气的不行:“你就算强逼我委身于你,我……我也会让你不得安宁。” 她的威胁毫无威慑力,甚至可以说的上怂。 宁臻和大可来一句我不干了,封着吧,这是很有骨气的做法,但也是相当幼稚的做法。 她做不出来。 她也冒出过找薛吟的心思,可晏仲蘅权势大的很,若有心干涉,薛吟怕是也没法子。 “我不会强逼你委身我。” 宁臻和如青竹般的脊背弯了,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丢脸。 “如你所愿。”她没好气道。 晏仲蘅达到了目的,却没什么欣喜之意,距离他所要的,还山水遥远,迂回曲折。 “回去吧。”他伸手示意。 宁臻和转回了身子慢吞吞往回走,刚回了院子,就见惊蛰东张西望,瞧见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夫人。” 随即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扑到她怀中:“夫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拍拍惊蛰的后背:“放开吧,我没事。” 惊蛰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然后瞧见了她身后的晏仲蘅:“晏大人。” “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他淡淡吩咐。 惊蛰惊愕不已,小心翼翼觑了眼宁臻和,见她沉默,有些恍惚的应:“是。” 见他真要在这儿安营扎寨,宁臻和看了烦便回屋关上了门。 晚膳时时隔多月,二人再次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只是气氛古怪,谁都没开口。 惊蛰纠结着要不要给晏仲蘅布菜,晏仲蘅便执筷子自己吃了起来。 宁臻和没什么胃口,一块笋夹到了她碗中:“不合胃口?” “没有。”她随意回答,把那笋吞了下去。 “我的铺子你何时打算叫府尹解决?”既然交换了东西,那怎么着也得问明白吧。 晏仲蘅抬起眼,漆眸深不见底:“臻臻,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宁臻和懵了:“我不都答应你了吗?” “答应什么了?”他反问。 “就……那个啊。”她羞红了脸,往嘴中狂塞笋片。 他非得刨根问底:“哪个?” “接受你。”宁臻和破罐子破摔道,嘴巴塞得鼓鼓的,泄愤似的嚼。 “光接受我便没了?” 宁臻和刷的抬头:“你什么意思?坐地起价?”她双手护着前身,警惕看着他,“不行。” 晏仲蘅揉了揉眉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希望我们正常相处,尝试磨合。” 哪怕他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一步也还得他摁头让她过来。 “磨合?”她嘀咕了一句压根磨合不来。 晏仲蘅伸手轻轻放在了她纤细的手背上:“这样。” 温热的触感让宁臻和愣了愣,有些不适,下意识想缩回来。 晏仲蘅倏然攥紧她的手背,甚至翻转过来挤入她的十指缝隙,二人十指相扣,指腹边缘甚至泛了白,瞧着亲密无间。 只有宁臻和知晓她是有多挣扎。 她很不自在,很不适应:“便是吃饭也不必如此吧。” “提前让你适应。”他淡淡道。 而后一整个晚膳他都没有再放开,宁臻和食之无味、味同嚼蜡,这正好方便了晏仲蘅给他夹菜,夹什么吃什么。 到最后她竟有些吃撑了。 “能放开了吗?” 晏仲蘅骤然松了手,她掌心滑了出来,甚至还有股凉意。 宁臻和忍不住在腿一侧擦了擦掌心。 “早点睡,我就在隔壁。”他说完倾身而上,这回宁臻和反应极大的离开了凳子。 “你做什么。” 她反应确实重了些甚至有些伤人,但晏仲蘅心态稳定,伤心了一瞬便又好了,他起身寸寸紧逼,欺身而上。 直把人逼到床架上 ,眼神慌乱的四下乱瞟,完全不敢抬头直视。 “你这就过分了,磨合的速度太快了,我跟都跟不啊。”她干巴巴的说。 凝视了她许久,最后也只是在额心印下轻轻一吻,然后退了开。 “早点睡。” 直到屋门想起闭合的吱呀声宁臻和才回过神儿来。 她摸了摸眉心,嫌弃的蹭了蹭。 翌日 她起来后也就日上三竿了,困乏的打开了屋门后吓了一跳,晏仲蘅跟个门神似的负手而立在她门前。 他伸手一扶:“小心。” “大早上的你想吓死谁?“她推开了他的手,不太高兴越过了他。 “吃早膳了。”他跟上她。 “嗯。” 宁臻和今日打算去铺子瞧瞧,趁机先在周边铺垫一下。 用完早膳后便往门外走。 “你做什么去。”她的手腕猝然被捏住,力道大的吓人。 “我去铺子啊。”她神情莫名,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得告诉你。” “嗯。” “这么麻烦做什么,你不是要我去哪儿你跟着便是,何须我说明白。”她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 晏仲蘅想,不是这样的,他希望她能很主动的告诉自己,而不是他通过揣测来。 铺子已经不贴了那假的封条,她轻轻推开,空旷的屋内还如她离开时的模样。 她检查所有的首饰和物件儿全都在。 “唉,宁夫人你怎么回来了。”邻居铺子里的师傅是个嘴碎的,宁臻和随意笑笑,“我没事自然回来了,难不成你不想我回来啊。” 那人尴尬笑笑:“闹得那么大原来是误会啊。” 宁臻和没再搭理他们,晏仲蘅蹙起眉头瞧见了那店家翻了个白眼。 “这个很好看。”晏仲蘅捻起一朵虞美人。 “二十六两银子。”她干脆伸手。 晏仲蘅一滞,随即也认命掏了钱,还把发带别在了宁臻和的发髻上。 “果真是美人。”他颇为一语双关。 离开铺子前她余光瞟见隔壁铺子方才那男人正和别的人在那儿蛐蛐别人,简直绘声绘色。 “我去抓了他们来。”晏仲蘅正淡淡问他。 “不必,我改不了别人的眼神,随意吧,我也不会少块肉。” 回去的时候是坐马车,宁臻和这回乖乖上了马车,二人很近的挨着,胳膊碰胳膊,腿碰腿。 奈何马车就这么大,再躲也躲不过去索性掀开车帘看风景。 “好像有将军回来了,气派着呢。” “好像是青狼营的。” 宁臻和闻言也探出来了脑袋,想瞧一瞧热闹。 结果她被拽着衣袖拽了回去,被一股力道握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晏仲蘅的指腹游走在她的下颌,外面的话他当然也听的一清二楚处:“怎么?又想瞧你的情郎了?” “你当我是死的吗?”这话一点都不恶狠狠,反而语调很轻,但仍然很有压迫感。 第63章 巧取豪夺~她还是打算要走 她的后背紧紧贴在车壁上,晏仲蘅的手掌卡在她的下颌,叫她微微抬起了头,他说话时面庞靠近,瞧着像情人耳语,实则他的视线却飘忽不定,落在了外面。 她怔愣间忽的想起来自己策划的“好事”,她好像还欠着利用的人情呢,这叫什么事儿。 “你先放开,我没情郎,你怎么动不动就给我扣帽子。”她话语似有埋怨,但放软了语气。 她皮肤很白,触感也温润滑腻,让晏仲蘅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副白玉棋,还是她以为自己喜好下棋悄悄给自己准备的生辰礼。 晏仲蘅怔怔的瞧着她,宁臻和试探地拨开了他的手指,发现他松了力道,便放松了脊背,这人如个醋坛子,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到酸味儿。 她是心绪复杂至极,恨不得长叹一口气。 她的心血重要,心血重要,她再次告诫自己,想来怕是失踪那几**急了他,导致一改前几日的“卑微”。 也许过几日就又好了不再强逼了呢。 宁臻和打算先顺毛捋,马车却忽的停了下来,马夫探进头来:“大人,夫人,前面道路被堵了,得等些时候,百姓们又掷鲜花呢。” 马车内气氛古怪,宁臻和当做什么也没听见,视线落在了外面,而晏仲蘅的大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紧紧地握住。 没过一会儿,马车缓缓开始往前走,青狼营的车队则与他们相反方向行进,二者恰好擦肩而过。 不巧的是,当日傅泽要拜访的帖子便躺在了晏仲蘅的桌案上。 晏仲蘅指节轻叩,眼睫下垂,面色似凝了霜寒,从州察言观色:“不然这信烧掉罢,夫人也不会知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没说话,捏着拜帖起身走向东屋。 宁臻和正伏案梳绒,并未察觉他的脚步声,直到他把拜帖放在她面前,宁臻和才发觉他的到来。 “怎么了?这是什么?” “有人寻你,拜帖。” 宁臻和闻言拿起了拜帖,打开浏览,晏仲蘅并未离开,反而是细细打量她的神情。 “谁啊?”他有意无意的问。 宁臻和抬起了头:“你不是看过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晏仲蘅巧妙掩饰:“我何时看过了。” 宁臻和狐疑低头,她不过也是炸他罢了,要是他偷看,她可得揪着这事好好同他说道说道。 “没谁。”她含糊其辞。 在她没瞧见的地方,晏仲蘅神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他不过也是试探一番,看看她会不会是口头答应那般。 “没谁是谁?不想要我知晓?”他刨根问底。 宁臻和很烦他:“我事事都要告诉你吗?你也没同我说啊。” “你想知晓,我来往的书信和拜帖倒是都可以叫你瞧。” 她一噎,嘀咕:“我对那些可没兴趣。” “是傅泽,满意了吧。”她把拜帖往前一推,今日的因今日解决,留得明日就是爆竹。 晏仲蘅眉眼一松:“哦?他想见你?” “嗯。” 他把拜帖执起来:“那你去吗?若你去我把车马备好,天气热,再备把伞。” 他表现的甚是体贴,宁臻和脸色又古怪了起来,怎么跟抽风似的,一会儿吃醋一会儿大方。 “呃……我考虑一下。”她还真没考虑好去不去呢。 “那你好好考虑。”他点了点头,命从州把公务搬了过来。 宁臻和:!!! 她趴在书案上,抱住了她的东西:“不行,地方太小,挤不下,你不准过来。” 她脸颊气的有些红,灵动的双眸怒瞪着他,好像一只护食的小兽。晏仲蘅不知她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我叫他搬来那张书案,不和你挤。” 书案搬了过来,晏仲蘅淡然坐在,宁臻和环视这一方天地,明明是她自己的地盘,怎么就被他一步步入侵了呢。 宁臻和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应下了邀约,二人见面的地方在一处,晏仲蘅得知后便道:“不如让他上门好了。” 她第一反应是听错了,过后仔细思索,明白了他的小心思。 “还是算了,我不喜这样。” 见她确实不想,他也没有过于强求:“我送你。” 二人见面的地方在醉风楼,一路上二人都没说什么话,她下了车后挥挥手,晏仲蘅探头:“我等你。” 宁臻和扯了扯嘴角,哦了一声。 傅泽在厢房内候着她,见她进屋,局促起了身:“宁夫人。” “傅将军。” 他备了些酒菜,宁臻和落座后他道:“今日请宁夫人出来是想问随青狼营去边关的事考虑的如何了?我们不日便要启程。” 宁臻和愣住了,她都忘了这回事。 “我……”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按照眼下的情况看她是不太可能跟他一起走了。 “算了,跟随军队太苦了,我怕我受不住。”她胡乱扯了个理由。 傅泽神色肉眼可见的失落:“确实,夫人身子不好,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上了路就后悔不了了。” 宁臻和嗯了一声,随即拿起酒盏:“抱歉。” “不必道歉,夫人的选择罢了。” 二人出来时傅泽原是打算把人送回去的,只是旁边停着一辆显眼的马车,晏仲蘅探出身来:“臻臻。” 宁臻和扫了一 眼,顿时扭回了头,她记得,随她一起来时不是这身衣服吧。 晏仲蘅内穿雪白圆领袍,外罩松绿罩纱,,衣裳堆积在脚边柔软飘逸,衬得他眉目温煦,如圭如璋。 “傅将军。”他面色淡淡颔首。 宁臻和回身:“那我便先走了,待去了边境再会。” 傅泽瞟了一眼晏仲蘅又瞧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问些什么但是宁臻和已经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若有所思,她在想,晏仲蘅想把她绑在身边会允许她去边境吗? “在想什么?”他侧首凝视着她。 “没什么。” 她暂时不打算和他说这件事,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能不明不白的。 “我没打算再成婚,你能接受吗?”她斟酌了一下道。 “是一直还是……只是现在?” 宁臻和想了想,打算以最坏的情况说:“一直吧。” “做高门宗妇固然体面,但不成婚我只负责我一人便好了,我成了婚,就要考虑夫君、家人、甚至外人。” “你若是不能接受,那便赶紧……” 晏仲蘅打断了她:“谁说我不能接受。” 宁臻和干巴巴道:“哦,可是你的家人并不会同意,你在朝为官,与我这妇人纠缠万一有大臣参你怎么办,他们还会耻笑你,你会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个世道注定无法抛弃别人的眼光,她不在乎是因为她已经没什么无法舍弃的了,她只为自己而活。 但晏仲蘅不同 “而且,你又如何保证你的这一切都不会影响到我呢?” “他们拿我没办法,除了圣上,谁都管不了我。”这话说的很狂,但也有道理,地位手腕高到一定程度,旁人再瞧你不快也只敢小心翼翼蛐蛐。 晏仲蘅靠近了她些许,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臻臻,你问我这些是不是已经决定接受我了。” 宁臻和低下头迟疑不决了半响,随即小心翼翼问:“我说不是,你会不帮我叫府尹作证吗?” 晏仲蘅眸中的光瞬间熄灭,他眼睫轻颤,勉强挤出个笑,没有说话。 宁臻和也谨慎的没说。 二人刚刚温和了几分的气氛又落入冰点,宁臻和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直白了,竟冒出点若有似无的愧疚,她及时转移话题:“那个……你方才是回去了吗?衣服怎么换了啊。” “嗯,天气热的很,马车里又闷,便换了身更轻薄的。” 宁臻和顺手摸了摸他手中的料子,嘀咕:“还怪舒服的。” …… 府尹出面作证那日,宁臻和先去开了张,果不其然一个人都没有,惊蛰试图出门拉客,结果均被拒绝,左邻右舍还不乏有看好戏的。 “还好意思开张呢,以次充好良心呢?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 “小姑娘,我劝你啊还是赶紧回家吧,你不适合干这行。” “退钱,谁知道你以前是不是骗人的。” 各种人叫嚣着聚在一起指指点点。 惊蛰踮着脚:“府尹什么时候来啊。” 宁臻和则大声的试图解释,但是没有人听,甚至有些百姓还颇为激动。 府尹来时正好周围围了不少人正在奚落,府尹清了清嗓子:“唉唉,围在一起,干嘛呢?” 周遭人一瞧登时噤声,有大胆的问:“大人,这家是不是又被查了啊,赶紧封了这铺子罢。” “是啊是啊。” 府尹没好气:“封什么封,最近各位都注意些,京城有贼人出没,冒充官府,打击商户,堂而皇之带走百姓,各位,擦亮眼睛,别上当受骗。”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难道说前些时日来抓人的官兵是冒充的?” 府尹:“正是,开封府未曾接到有人报官说寻南阁以次充好,宁夫人被带走也没有带回开封府,还险些丢了性命。” 人群顿时一阵哗然,群众的声音总是容易被带动的:“大人,贼人可抓到了?” “快了快了。”府尹含糊其辞。 “散了吧散了吧,该买的买,误会解开就好了。” 宁臻和屈膝:“多谢大人。” 府尹呵呵笑:“不必谢,本官也是受人所托。” 府尹离开后,寻南阁确实渐渐恢复了生意。 晚膳时,宁臻和亲手下了厨张罗了一桌子饭菜感谢他。 晏仲蘅颇有些受宠若惊,宁臻和给他倒了杯酒:“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了。” 她仰头一饮而尽,这酒并非敬他的,而是敬自己换来的结果。 她酒量并不怎么好,但今日也是因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所以小小放纵一下。 而她的态度也一改往日,和颜悦色了很多。 晏仲蘅既欣喜又酸楚,她就像一只风筝,他紧紧地把线攥在自己手中,风筝却仍然忽高忽低若即若离,他仍然心怀担忧。 宁臻和小小地打了个嗝,脸色染上了薄红。 “少喝点,这酒看似口感醇厚,实则后劲绵长。”他伸手拦住了她再倒的举动。 宁臻和拂开他的手嘀咕:“我喝又怎么了?过些时日可就喝不上了。” 晏仲蘅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没什么啊,就是我打算去边境,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肯定喝不上。”她似是醉了,说话都有些迷迷糊糊,形容娇憨。 本该是一副令人欣赏的美景,晏仲蘅却从刚坠入的蜜河中窒了一瞬。 四肢被裹上了沉重的水流,动弹不得,心头被寒意笼罩,再无一丝笑意。 她还是要走。 第64章 巧取豪夺~彼此不信任的试探 宁臻和翻了个身,揉了揉额头,神思还在放空中,阵阵疼意侵蚀脑海,让她有些难受。 她睁开了眼,瞳仁渐渐聚焦,落在了与她都鼻尖碰鼻尖的俊颜上,她忍不住一窒,缓慢的思索了半响,随即瞪大双眸,慌乱往后退去。 直到脊背贴上墙壁,她把被子裹得紧紧地,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昨夜好像喝的有点多,但她记得是自己回了卧房,至于后面,好像沾床就睡。 所以他怎么会在这儿。 晏仲蘅缓缓睁开了眼皮,眸中睡意还未散去,睁眼时眼皮褶皱内陷,更显眉骨深邃。 “你怎么在这儿”?“她声音发颤。 晏仲蘅平静坐了起来,二人间的被子被他带的掀开了大半,也露出了宁臻和的半个肩头。 她身上并非光溜溜的,穿着一件藕荷色软烟罗小衣,下身的肌肤与柔软的衾被相贴,闷出一层薄汗。 “昨夜的事你不记得了吗?”晏仲蘅低垂了睫毛,淡淡道。 宁臻和僵硬的宛如一尊木雕:“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是我一人回了屋睡了过去,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你昨夜喝多了,确定记对了吗?”晏仲蘅目光幽深,意味深长。 宁臻和忍不住怀疑了自己,连着昨夜的记忆也不清晰了起来。 再加上晏仲蘅暧昧的态度,她心头顿时拔凉拔凉的,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确实有些轻微酸痛,对自己与晏仲蘅滚在了一起的可能又信了几分。 她被子捂着脑袋捂了一会儿,愤愤不已:“你趁人之危,我杀了你。” 晏仲蘅拳头掩唇轻轻咳了咳:“你都不知你昨日有多热情,攀着我蘅郎蘅郎的唤……”还未说完就被宁臻和迎面而来一个枕头摔在了脸上。 他登时闭了嘴。 实则一切都是他胡诌的,昨晚她回了屋子后,大约是糊涂了,屋门都没关,他本打算去给她关上屋门,结果就瞧见了她衣裳脱了一半,塌着腰身在床上 睡着了。 夜风吹进了屋子不知道吹了多久。 他该庆幸这宅子里没有小厮,不然这副模样简直是给人送上门的点心。 晏仲蘅心念一动,干脆进屋关上了门,塑造二人关系更近一步的现状。 “你出去。”她捂着被子闷闷道。 晏仲蘅见她如此,沉默着起身,心里暗暗感叹好在自己没有真行事,还有解释的余地。 屋门轻轻关上,宁臻和抱着被子蔫巴又木然,活像抽干了精气。 她居然真的跟晏仲蘅行事了?她还等着晏仲蘅想明白呢,这下好了,二人怎么越搅和越深呢。 她头痛欲裂,死活想不起昨夜的事了。 人的记忆在不清晰时本就会被不断的质疑和回忆动摇,宁臻和想到最后头更疼了。 她起身后打开了屋门,瞥了眼在西厢房伏案的男人,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今日休沐,我陪你。”晏仲蘅起身快步走了上去,他的脸皮如今已经修炼到至尊至厚的地步了,坦荡的恨不得昭告天下。 “随便。” 她都已经习惯了老跟在自己身侧了,甚至她忙时还会帮忙坐镇铺子,凭他那一张脸,吸引了不少姑娘妇人,一窝蜂的全涌了过来。 晏仲蘅素来是令人仰望敬畏的,平日官吏们都不敢抬头瞧他,而今…… “戴这个好看。”宁臻和往他的东坡巾上插了一朵玫红牡丹,打算物尽其用。 这样一位活人招牌带来的利润简直翻了倍。 晏仲蘅放下中的账本,瞧向铜镜中,那张清隽疏冷的面容头顶是一朵格格不入的红花,他拧眉不自在,如此抛头露面,仪表不整实属难为他。 他余光瞥见始作俑者低着头,唇畔似乎有若有似无的笑意,微微挑眉。 “你干什么。”她惊呼一声,腰肢顿时一紧,她被迫贴上了他的胸膛。 光天化日下,人流如潮,宁臻和心头发紧,面露不悦:“松开。” “你笑话我。”他肯定道。 “你看错了。”她别过头去颇为恼火,伸手去拧他的胳膊。 晏仲蘅岿然不动,直到她愤怒开始攀升,而后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你得习惯这样。” 宁臻和被这吻给僵住了,身体像喝醉酒似的泛起大片薄红,神思开始恍惚。 晏仲蘅松开了她的腰身,自若的转回身继续看账。 宁臻和愤愤抹了把嘴,恨不得躲得他远远的。 晏仲蘅瞧着她的背影,淡淡笑了笑。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寻南阁的顾客们不乏有胆大难缠的,围在他身侧一口一个哥哥、公子,缠的他脸色越发难看。 宁臻和躲在后面看戏,惊蛰一言难尽:“夫人,那群妇人们可真大胆,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调戏的是当今晏参政,肯定魂儿都吓没了。” “都是商贾罢了,且都是买卖好手,不拘一格。”她惬意地拨着算盘珠子。 “您不吃醋吗?”惊蛰看着他们,忍不住替宁臻和紧张了起来。 “唔……我醋我怎么就没他招人喜欢。”她抿了抿唇,瞧着竟真的有些苦恼。 惊蛰有些瞠目结舌。 晏仲蘅受不了了,找了个借口脱身离开,宁臻和进内室时他正一言难尽的把外袍脱了,随手扔到了屏风上。 “怎么了?晏大人怎么进来了。”她揶揄道。 晏仲蘅只着白色里衣,闻言转过头,肃然拧眉:“我是你招揽生意的工具?” 宁臻和平静反问:“是又如何?” 晏仲蘅顿时泄了气:“没有如何,我心甘情愿,只是能不能不要……这样。” 他颇难以启齿,憋了半响:“成何体统。” 宁臻和明白这是挑战了他二十多年恪守礼仪的行径。 “无妨,你不愿那就莫要出来了。” 宁臻和遂要转身出门,晏仲蘅一个健步上前把她推到墙上,欺身而上,二人鼻尖对着鼻尖,热气喷洒在对方脸颊。 她强装镇定,平静回视。 “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他指腹轻轻扫过她的侧脸,她就像一捧沙,想紧紧攥在掌心,却仍然从指缝倾泻。 他低头在她脖颈前咬了一口,心头百转千回,他一直在等,等她何时打算把要去边境之事告诉他。 但心里仍然怀有一丝希望她会放弃这个决定。 宁臻和啊了一声,眸中闪过痛楚,她使了劲推他的头:“你要痛死我啊。” “给你留个印记。”他起身看着她脖颈间的红印。 宁臻和慌乱的把他推开,竟失了平日的稳重,跑了出去。 晚上,她伏案如往常般做簪子,旁边的那张书案则是空着的,据从州说他今日有应酬,某家大人邀请。 惊蛰犹犹豫豫问:“要不要给晏大人收拾书案啊?刷刷笔、砚台笔洗什么的。” 宁臻和瞟了一眼:“不用,撂着等他自己弄,他一向不喜旁人动他书案。” 惊蛰很想说晏大人都搬过来了,肯定没那么讲究了。 话到嘴边又说起了另一事:“夫人,我们若是有去边境打算可要尽快做准备了,现如今夏末,去了便是秋初,可若是再过几月,去了可就冬日了,边境极冷,万一受不住怎么办?” 这话成功让宁臻和停了下来,陷入了沉思:“说的有理。” “那便这几日就去把路引办下来罢。” 惊蛰点头,复而瞧向那空的书案:“那是要告知晏大人罢,大人会不会和夫人一起去?” 她忍不住有些欣喜,若有大人陪同身侧,不光安全,肯定也顺利很,她已经想象到了没过一个城,当地府尹便热情款待,什么都不用担心。 但宁臻和很快泼了她盆冷水:“先不告诉他,他也不会和我一起去。” 惊蛰忍不住道:“那可不一定,夫人不想叫去,奴婢觉得大人可是很想呢。” “想又如何?想也不能去,他有官职公务在身,岂可随意离京,而且我也不想对方把所有的日子和精力全围绕在我身上,我也不会,都不是小姑娘小伙子了,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的时辰。” “那夫人是怕大人不同意了。”惊蛰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不光如此吧,宁臻和攥紧了铜丝,她对晏仲蘅仍然没有到信任的地步,她总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了才对,但为何没有说出来呢? 她想试探他,最后一次。 翌日,她去开封府走了一趟,表达了自己要离京的意思,以此申请路引,一般来说官府不会为难人,也很干脆点了头。 不过路引下来也需要三四日。 她办完事后便去了一趟铺子,不巧的是遇到了个老熟人。 晏云缨身边围了许多丫鬟,低眉顺眼,宁臻和也是有见识的女子,一眼瞧出那些丫鬟都不是寻常丫鬟,倒像是宫女。 她怔愣着,晏云缨回过了头。 瞧见她,晏云缨亦是一愣,不知怎的,还局促了起来。 宁臻和八面玲珑,扬起一抹笑圆滑的挑不出错。 “嫂嫂。” 结果晏云缨竟然主动叫住了她,语气也不如以往的盛气凌人。 “不必如此唤,我已经不是姑娘嫂嫂。”她语气不冷不热。 “不,我知道我哥哥对你还放不下,过去是我不懂事,还望嫂嫂大人不计小人过。” 晏云缨竟屈膝做礼。 宁臻和赶紧阻拦,晏云缨抬头,神色有些楚楚可怜,自赐婚起,她便不再是晏家的二姑娘了,而是未来的太子良娣。 宫中派了礼仪嬷嬷、教书先生、各方面重新教养,填鸭式的把宫规和学识礼仪灌了进去,到如今确实有所改变。 宁臻和死里逃生这么多次,一眼便瞧出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后宫中没有家族的支撑那是寸步难行。 “晏姑娘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姑娘日后是未来的宫妃,真的不必在这儿做小伏低,而我亦有我的天地,马上便要离开京城了,日后也不会是谁的嫂嫂。” 她话说的很委婉,但也很疏离,但也夹带私货了,她笃定晏云缨会把此事捅给晏仲蘅。 她就不信逼不得晏仲蘅同她对峙。 晏云缨肉眼可见的失落,哥哥已经许久没有搭理她了,心结就在宁臻和身上,她确实怕这隔阂一直到她进宫仍然无法消解。 “今日打扰了,云缨先行离开,日后再来拜访。” 宁臻和淡淡瞧着她的背影,昔日嚣张跋扈的姑娘也是收敛了锋芒。 …… 晏仲蘅每隔几日便要回府一遭,走个过场陪家人,今日也是如此。 晏云缨把 他叫住:“哥哥。” 晏仲蘅冷淡颔首,抬步就要离开,晏云缨满心都是失落:“哥哥便要走了吗?” “嗯。” “哥哥下次何时再回来?” “几日后。” 全程他都敛目肃然,晏云缨追着不放:“还要去宁姐姐那儿吗?届时宁姐姐去边境哥哥是不是就搬回来了。” 晏仲蘅倏然转头:“你去找她了?” 晏云缨揪着衣裙,眼神躲闪:“嗯,我去道歉来着。” 晏仲蘅脸色仍然不太好看:“日后离她远些。” “哦……” “谁告诉你她要走的?” 晏云缨不敢隐瞒:“她自同我说的,不让我叫嫂嫂还。” 晏仲蘅又差着脸色走了。 她是真的决定了,傅泽肯定也知晓,说不定那日二人见面就是商议此事,宁臻和打算与傅泽同行,这么多人都知晓了,只剩下自己。 晏仲蘅不是不想直接问她,可他想等她开口,亲自解释。 但如今,疑心她想与傅泽私奔的种子长的越发快,他没忍住,向府尹那儿试探着询问了路引之事。 府尹拱手:“自然,大人放心,令夫人的路引已经快准备好了。” 晏仲蘅喉结滚动,眸中纠结之色俞盛府尹瞧他欲言又止,以为自己哪儿做错了,登时噤声没敢说话。 “烧了罢。” 话语在他唇舌滚了几遭,他艰难道。 四日过去了,宁臻和去了一趟开封府,却被告知还不行,她便又回到了家中等了两日,从最开始的平静到后来的坐立不安。 路引还能拿到吗?会不会拿这个东西卡她罢,而她也没发现晏仲蘅也有六日没出现了,她以为他有什么要事处理,并未做他想。 直到第七日,晏仲蘅出现了。 “你来了。”宁臻和还有些恍惚,几日不见总觉得样子哪儿变了似的。 晏仲蘅嗯了一声,反常的沉默。 “怎么了?”她心里打鼓,有些七上八下。 “你要去边境了,对吧,七日前就上报官府要路引。” 他猜的如此准确让宁臻和明白了,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嗯……怎么了?” 都这时候了,她面上很平静,但没人知晓,她心里慌的很。 他连路引的事情都知晓,定是与府尹有关,压她路引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面上愠怒一闪而过,但又怕刺激了他,情况一发不可收拾,自己的路引也下不来:“你不要激动,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有原因的。” 晏仲蘅不说话,只低头掏出一张纸,宁臻和瞧清楚了,那是她的路引。 果然。 她伸手想抢,晏仲蘅挪开了手,宁臻和快没耐心了,脸色也差到了极点。 宁臻和想,很显然,他也没做到她心中的标尺,他不打算放她走。 “你会回来吗?”晏仲蘅格外认真的问。 宁臻和冷着脸:“自然,这儿有我的铺子,我不回来回哪儿去。” “那你和傅泽同行吗?” 宁臻和有些无语:“不会。”她紧张兮兮的看着离火源很近的纸张。 “那路引给你了。”晏仲蘅手一抽,干脆利索的递给了她。 这回却轮到宁臻和愣住了,迟迟不敢伸手去接,狐疑打量他。 “所以你来是为了给我路引?” 第65章 正文剧情已完我回来了 “嗯。”淡若清风般的应声叫宁臻和迅疾地抢过了那张路引,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是盖了官戳的路引,她仍觉的不可置信。 大约因为误会了她,宁臻和心头罕见地浮起一抹愧疚,干巴巴道:“谢谢啊……”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宁臻和对晏仲蘅也是如此,未曾想到她这般瞒着他他也不生气。 她主动说:“我会回来的,你放心吧,如果你愿意等……那一切等我回来后我会安安心心和你在一起的,如果你不愿意等,那各自安好。” 晏仲蘅点头:“我等你。”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晏仲蘅会和她一拍两散的决定,毕竟此去无归期,她又对他如此隐瞒,是个人都会生气的。 但还是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干脆。 宁臻和眸光闪烁:“我此去无归期,可能几月,可能一年。” “嗯,我知道,边境不比京城,夏日海天云蒸,冬日雪虐风饕,多注意身体。”他上前一步替她挽了挽鬓发。 “你弟弟也不用担心,铺子也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看着,不会出岔子。” 他本就欠她良多,又怎会舍得因一己私欲而把她困住。 宁臻和仰首闻声震动,晏仲蘅随即把她揽入怀中,这一次她并未推开,半张脸静静的、顺从地靠在他的肩头,小声道:“谢谢。” 二人静静相拥:“何时走?” 宁臻和想了想:“就这两日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那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诓骗你的。”晏仲蘅欲言又止,还是说了出来。 宁臻和愣了愣,抬头怒瞪:“你果然骗我,那你为何又同我说了?” 晏仲蘅打量她神情,瞧她并怎么生气,心头松了口气:“我没有安全感,我用这种办法留住你,但是我想错了,罢了,既然让你走,走的干脆些罢。”他语气颇为深明大义,简直要叫人感动。 宁臻和撇了撇嘴,嘀咕:“算你通过了。” 晏仲蘅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今晚回家去,现在我们正式分居。”她推开了晏仲蘅道。 …… 晚上,宁臻和时不时探头瞅着门外,西厢房的屋子始终是暗着的,说明人并没有回来。 “夫人,你瞧什么呢?”惊蛰看她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奇问。 “没什么,有点饿了,你去帮我准备夜宵。” 惊蛰点头:“好,夜里食用些好克化的,我去煮一碗粥罢。” 惊蛰出了门,替她关上了屋门,人一离开,宁臻和便透过纸窗往外面瞧,月色朦胧,若隐若现的银光撒在院门前。 不多时,一道修长人影踏入院门,宁臻和撇嘴,切,还当他多有骨气呢,还不是死黏着不放。 晏仲蘅刚要回屋,东厢房的屋子倏然打开,他回头一愣:“还没休息?” 宁臻和抱臂朝着他勾了勾手,晏仲蘅不明所以,上前站定,她在阶上,他在阶下,抬头仰视。 她仔细打量了他的容貌,面若冠玉,身似松竹,确实是顶顶好的容色。 “怎么了,寻我何事?”他不明所以。 “我都要走了,你不打算……”她不自在扭了扭头,晏仲蘅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欣喜宛如潮水般涌来。 虽然如此,他却有些近乡情怯,但身子却不受他控制,跟随着她进了屋。 二人真的相处一室却有些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宁臻和瞧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恼怒的紧:“你做什么呢?还不快去沐浴。” 晏仲蘅呐呐的嗯了一声便进了盥室。 惊蛰从厨房回来,刚进了屋宁臻和便把她往外推:“成了,你回去休息吧。” 惊蛰一头雾水:“好,那夫人用完也早些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 大约一刻钟,晏仲蘅从里面走了出来,半潮的水汽还缭绕在他发丝间,他步往床边,宁臻和已经背对着他躺入了里面,阖着眼小憩。 他吹灭了屋内的烛火,上了床,平躺在了外侧。 室内一时寂静。 身侧悉悉索索的翻了个身,一条手臂轻轻搭在了她的腰间,他靠近了些许,把她整个揽在怀中。 “太紧了,你松些。”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臂。 晏仲蘅闻声松了些力道。 她等了许久也没见他有下一步动作,心里不禁纳闷儿,难不成这是单纯过来跟她睡觉了不是。 “你离开许久,会不会忘了我?” 突然间,身后传来问话。 宁臻和有些好笑:“不知道,也许我在边关能遇到什么将军啊、异族少年的,春风一度也说不准。” 他登时脸色一沉,揽着她的腰身紧了紧,翻身而起把她揽至自己身下,借着月光凝 视她。 衣料摩擦间灼升了温度,宁臻和一窒,寝衣散开了些,雪白的肩膀露了出来。 他的掌心还贴在她的腰身,遂往下。 他捧了她的脸颊深吻,发丝倾泻而下,交缠在一起,他的吻温柔而缱绻,身上的寝衣缓缓褪下,臂膀有力结实。 整个过程宁臻和都很愉悦,甚至可以说的上满意,除了半夜有些吃不消以外。 惊蛰正睡的酣,冷不丁隐隐听到耳边有叫她的声音,她猝然一惊,以为是宁臻和出了什么事儿,赶紧裹了衣裳出去:“夫人?怎么了?” 宁臻和语调似乎有些奇异:“我要沐浴。” 惊蛰不明所以:“现在?不是晚上刚洗过?” 她刚说完,门便打开,开门之人是她打死都想不到的,她颤颤抬头:“大人。” 晏仲蘅颔首:“水在何处打?” 他要亲自去,惊蛰呐呐指了个地方:“后院井边打水,然后厨房里烧就行。” “嗯。”说完便去了后院。 惊蛰偷偷摸摸往里看,宁臻和披着衣裳一脸红晕坐在那儿喝水,发丝微乱,屋内有股奇怪暧昧的味道,热气甚至扑面而来。 晏仲蘅折腾了一番把水提了进去:“我给你添置些下人罢,不然只有惊蛰一人,总归不方便。” “不必,我马上就要走了,添置了也没用处。” “你一个人去边境我也不放心,我叫人护送你。” 宁臻和没有拒绝,应了声好。 晏仲蘅瞧着她乖巧的模样,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再次走到了她身边,他忍不住俯身吻她。 她也没躲,任由他唇瓣相贴,温柔安抚。 惊蛰早就训练有素的进来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衾,二人沐浴洗净了身上的粘腻,睡了过去。 临行前,晏仲蘅似乎有些焦虑,他给了宁臻和两副舆图:“这是冀州的舆图,这是大安全图,你随身携带,我已经把路标注出来,包括哪儿地形复杂,不过你放心,我派给你的人都是当初随我来往过那儿的人,对路很熟悉,以防万一你自己也背一背。” 宁臻和笑了笑收下了图:“好。” “这是我叫太医院为你制得面脂,边境风吹日晒,你恐会受不了,去了那儿有胡青接应,不必去寻傅泽。”他递给宁臻和。 “知道了。”宁臻和对他的吃醋能力颇为无语。 “铺子里伙计簪娘我也已经安排好了,你就闲暇时候过去巡一巡铺子。” 晏仲蘅轻轻嗯了一声。 真到了临别时晏仲蘅反而歇了心,平静了下来,他把人送出城,只是像所有等待的人一般对她说:“早些回来。” 宁臻和挥了挥手,马车顺着官道缓缓离开,直至变成一个黑点。 从州瞧他驻足不离开的样子忍不住问:“属下以为大人会一同前去。” 晏仲蘅淡淡道:“我是那种毛头小子吗?朝中离不得人,淑贵妃蠢蠢欲动,更何况,她都在寻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又如何能满心情爱。” “修书一封送去扬州,叫姑母他们接应着点。” “那大人您今夜回府住吗?” 晏仲蘅嗯了一声。 …… 宁臻和沿途一直在给晏仲蘅写信,每到一个地方便写一封,一来报平安,二来絮絮叨叨一路所见所闻。 隔着山水与文字,二人感情倒是攀升了些。 每一封晏仲蘅都会认真回复,信的结尾总会带一句想你。 后来她到了边境,来信却是少了些,晏仲蘅满脑子都是她是不是每日与傅泽骑马游玩,不亦乐乎,都快想不起京城还有个一直粘着她的情郎了。 实则,宁臻和每夜晚上抱着羌语在那儿学,互市确实有不少异族人,沟通起来完全就是牛头不对马嘴,又不能指望他们学会中原话,宁臻和便只能自己迎难而上。 她困的每日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回信,偶尔会匆匆塞一朵花、一片叶子、一把沙土塞入信中。 而晏大人可不知道她的境况,收到信时正在与赵青玄、一些官家子弟应酬,从州急急把信递给了他。 晏仲蘅也不顾场合,打开了那信,随即一把沙土哗啦地落了一身。 赵青玄一瞧乐了:“哟,这是怎么着?哪儿来的一把沙土。” 晏仲荤顾不得沙土,翻遍了信封也没找到信,脸色几变,最后叹息:“失陪。” 承宁伯家的公子瞧着他的背影低声叹息:“现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仲雪对前妻苦求不得,甘愿守身如玉。” 时间一晃快一年就过去了,宁臻和也没想到自己一走走了这么长时间,归京时傅泽送她出了城,他们二人如今算是不错的朋友,分寸拿捏得当,此去归京,傅泽很是不舍。 “为什么又是他?”傅泽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宁臻和趴在马车的窗子上,她原本雪白的肤色晒得泛起了蜜色,是很健康红润的颜色。 “因为他又争又抢。”很干脆活泼的回话,令人闻之失笑。 傅泽点了点头,那他明白了。 宁臻和朝着他挥了挥手,重新往她的故土而去,方才那话,发自肺腑,原本她心已似坚冰,一路走来早已不相信什么感情。 只不过他向她走了九十九步,她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她愿意尝试,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回京的速度比去时快了很多,她归乡似箭,一路上马不停歇。 直到看到城门才长舒一口气,漂浮着的心好像寻到了归处。 官道远处的小山丘上一道雪白身影立于凉亭之内,格外显眼,宁臻和认出了那道身影,跳下了马车忍不住提着裙子向他跑去。 晏仲蘅瞧着久未相见的她,心中激动,面色却不显。 直到宁臻和不小心被山丘上的石头绊了一脚,他才急急上前扶着她的胳膊:“没事吧?怎么一年未见,还毛糙了不少。” 宁臻和抬头瞧着他关切的眉眼一时有些哑然:“嗯,想你了。” 晏仲蘅面露惊愕,一时没有回过神儿来,一年未见她竟露骨了不少。 但他自然是欢喜的,欢喜的一时说不出话。 “我……我也是。”他磕磕巴巴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宁臻和边境一年,接触了很多的异族人,行径话语也被带的奔放了许多,二人日常书信便越发大胆,尤其是她,仗着相隔千里,肆无忌惮撩拨。 她前段时日还在书信上言语挑逗,冷不丁一见了面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晏仲蘅轻轻牵着她的手:“回去吧,京城一切都好。” 宁臻和轻轻点了点头。 清风烈烈,他解下披风披在她肩头,边境的风沙并未改变她什么,反而打磨的更成熟,更风情。 晏仲蘅乐于见她越来越美的模样,将盛放于她生命中最美的时候。 二人有大把的时间去磨合、感受,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