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乖软小夫郎》来自www.aqtxt.net 作品名:猎户家的乖软小夫郎 作者名:折酒三钱 简介: 顾柳是顾家村人见人夸的哥儿,家中活计一把好手性子也乖巧,然而他那黑心后娘为了点银钱,竟要将他嫁给邻村的泼皮癞子做妾。 百般反抗无果,顾柳万念俱灰,寻了一条白布入山欲要轻生,却被一个猎户救下。 那猎户生的高大魁梧,那一身狰狞的伤痕更是看的顾柳直发怵,谁料那猎户在听了他的事以后竟愿意出钱娶他! 顾柳抹了泪,红着脸看向那高大的猎户:他这么好,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待他! —— 云裴本是山中猎户,一次打猎中偶然救下了一寻短见的小哥儿。 救人救到底,望着小哥儿那哭红了的眼睛,云裴轻叹一声:“莫哭了,要多少聘礼,我娶你。” 云裴对这门亲事原没抱多少期待,不过觉得到了成家的年纪,娶谁都可以,不曾想这个看起来又软又乖的小夫郎还有一手治食的好本事。 春日田头鲜嫩清香的荠菜做的包子;夏日炎炎时一盏沁凉生津的乌梅桑葚饮;秋日山野间拾来的毛栗与老母鸡熬成金黄色的栗子鸡汤;冬日里挂在灶前一排排油润润的腊肉焖的米饭... 人间烟火,四季锦年,两人就在这一次次的四季轮回中携手度过了一生。 —— #小剧场: 新得的夫郎身娇体软,一逗就羞,云裴渐渐得了些乐趣。怜他年龄尚小,本不忍伤了他。 谁曾想有一日他打猎归家后,看见自己的小夫郎衣衫半解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含羞带怯的看着他,软软的唤了一声:相公! 云裴:... 云裴:这还怎么忍! 高大猎户攻*乖软哥儿受 本文又名:《四季锦年》 阅读指南: 1.两个土著,没有金手指,不科举,不经商,只是慢慢把日子过好。 2.美食多,慢节奏的种田日常,非常非常日常,文风细碎,家长里短,没有什么波折,主打一个温馨小甜饼。 3.后期有生子,文不长,20万字左右。 4.朝代架空,非常架空,勿深究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轻松 日常 先婚后爱 主角:云裴、顾柳 一句话简介:猎户和他的小夫郎的温馨美食日常 第1章 六月末。 西斜的日头消减了些白日的暑气,橘红色的火烧云笼在青山村的村头。 乡下人没什么可消遣的,入了夜就早早睡下了,然而今日山脚的云猎户家却热闹的很。 今日是云裴成亲的日子。 院门和窗子上都贴着大红的“囍”字,在喧天的鞭炮与喜乐声中,云裴抱着新夫郎进了门,拜过天地。 等新夫郎入了房,院里头也可以开席了,不多时,云裴也从房出了来,与外头的宾客敬酒。 “嗐,倒真是没想到。”瞧着那一身喜服,在一群年轻的汉子里仍显得高大的身影,一个婶子抹了把嘴边的油,忍不住感叹道,“你说最后这两人竟凑一对了。” “谁说不是呢!要说起来啊,那柳哥儿也是个命苦的。听说前些日子,那黑心的李玉梅要将他嫁给牛头村那个赖三的时候,他险些都要寻死了,你说那么好的一个哥儿,得亏这事儿最后没成,这如今嫁给了云猎户,也算是不错了不是。” “那嫁给云猎户日子就一定能好?” “瞧你这话说的,那赖三是个啥人,那可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二流子,泼皮癞子,还能有比他更差的人?” “婶子这话也是,是没人比那赖三更差了,云小子不管咋说也是个正经猎户,这年头,有个手艺在身上的,总不会饿肚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插了进来:“那可说不准。” “我说你们可别忘了,云裴可是个猎户,那猎户一天到晚手上杀生见血的,煞气重,能是什么好人。” 这话说的忒刻薄了,几人顺着方向看去,可一看那说话的人啊,明白了。 张家的,平日里那张嘴就爱挑唆是非,说话惯常的难听,可她这话说的虽毒了些,细嘀咕起来倒还真有几分道理。 村里人平日为啥不敢和云裴走的太近? 一来,云裴不是他们青山村本村人,他是十二岁的时候其他村子发大水时逃难逃到这儿的,这不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心里总是隔着一层;二来呢,就是为着云裴这猎户的身份。 虽说那猎户比他们种田的农人赚得多一些,但那手上的命也多呀,见天的杀生放血的,指不定哪一天就遭报应了。 你瞧云裴的师父,老猎户沈平昌,不就还不到四十就去了。 眼着桌上没人说话了,张婶儿就更得意了,往碗里扒拉肉的速度都快了几分,那有些尖长的声音道:“再说了,这云小子长得那么高大,要是哪天这脾气上来了动起手来,就顾柳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挨的住?” 然而话音刚落,“砰”的一声。 粗瓷碗被重重的放到木桌上,把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说王桂兰。”今日来帮云裴张罗婚事的马家婶子放下一碗爆炒兔肉,寒着脸骂道:“这席子上那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那张臭嘴?” “这大喜的日子,满嘴的喷的什么粪!” “嘿!我说你个马家的!”张婶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即撸起袖子撕了回来,“我这说的又不是你,你急什么眼!” 这王桂兰便是方才说话的妇人,因着夫家姓张,所以平日里大家见着面都叫她一声张婶儿。 王氏嘴上没个把门,村里好些人不爱与她来往,但张姓在村子里也算是个大姓,她性情又泼辣,因而平时里也少有人会去主动招惹她。 然而马婶子却是不怕的,她的年岁与王氏一般大,也是个爽利的性子,家里的男人、儿子也争气,自然不会矮她一头。 “谁急眼了。”马婶子一眼瞪了回去,冷笑,“我说王桂兰,你要真那么忌讳裴子,咋前些日子还见你上裴子家的门给你那娘家的侄女说亲?” “你!”王氏脸色一变,然而马婶子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我看你是前些日子来说亲被裴子给拒了,又瞧着裴子转眼就花了十两银子娶了柳哥儿,记恨上了,这才专挑着人家办喜事儿的时候说这话吧。” 这话一提,许多人也想起来了。 好像前些日子是有人见着那王氏上云猎户家里去了,原来是为着这事儿啊。 “我呸!我能记恨他!”心事被说破,王氏脸上挂不住了,却还梗着脖子强撑道:“我侄女咋了,我侄女有啥不好!珠圆玉润,一瞧就是个好生养的!我还不是瞧着云裴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没个家,这才好心想把我侄女说给他,他云裴没瞧上是他没福气!放着好好一个大姑娘不娶娶一个小哥儿,以后有的他后悔的!” 然而这话儿说出来却没人吱声。 王氏那侄女谁不知道啊。 乡下人常年下地干活,那都是黑瘦黑瘦的,但她家那侄女吧,黑也是黑的,却是个胖妞,成日好吃懒做,那腰粗体壮的,一人能顶上村里的两个汉子。 怕不是眼瞅着这姑娘把她娘家的米缸都吃空了,王氏这才着急给她说人家的吧。 而柳哥儿呢?那却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村里人谁见了不要夸一句这哥儿好,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一把好手,性子还温顺软和,也就是摊上他那黑心后娘,才能将人糟践成那个样子。 眼见着这两人就要吵起来,有婶子忙挑了个别的话头:“哎呦,我说马婶儿,你刚刚说,这云猎户娶了柳哥儿花了十两聘金?” 这话一是为了打个圆场,二也是真惊讶。 村里人原先只知道顾家那个黑心的后娘李玉梅要把顾柳嫁给赖三做妾一事,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变成嫁给云裴,却不知原来云裴为了将顾柳娶回家竟花了十两! 这么多钱,别说讨个媳妇,买个媳妇都够了! 有人递台阶,马婶儿便就坡下了,顺带狠狠的剜了张家的一眼。 这大喜的日子,当她愿意和这个老货吵呢,这不是村里人本就怕云裴,再被这老货三言两语给带偏了。 村里人咋想的她哪儿能不知道,不就是是嫌云裴一个外来户,不知根不知底,又是干猎户的,怕他不吉利。 还有几个老妖婆私底下说的更难听,说什么云裴命硬克亲,连沈氏夫妻都叫他给克死了。 呸!一窝黑心烂肠子的! 云裴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家就在沈平昌屋子的旁边,当年沈平昌夫妻将云裴从山上捡回来的时候她还看过一眼,半大的小子饿的浑身上下只剩一层皮了,可怜见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瞧着,这孩子其实只是平日里话少点,也少和村里人来往,但却是个实心肠,帮了他们家不少忙,人更是十分孝顺。 自从沈平昌走了以后,马婶子瞧他一个人可怜,走动的便更频繁了。 马婶子一直有心为云裴在村里人面前说道几句,此时抓着机会,自然是铆足了劲。 她挑了挑眉头,眉飞色舞道:“可不是嘛,就李玉梅那个人啊,我也不说了,你们也知道。” “这十两银子看着多,但那可是救下一条命啊,既是救命,那是多少钱也不嫌多的,要么说我们裴子心善呢。” “那是那是。”有夫郎点头应和道:“也是云猎户有本事,十两银子说出就出了。” 十两银子呢!他们这些农户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风调雨顺一年最多也就能积攒下二三两银子! 马婶子便赶着这话接道:“可不是说么,我知道大家伙心里都怎么想,可眼下云裴娶了柳哥儿,也算是咱们村里人了不是,以后大家伙可要多来走动走动啊。” “欸,马婶儿说的是!” “还有呢。”马婶子拨弄了下面前的大海碗,乐呵呵道:“你们瞧这席子办的体面不体面?席上好些肉还是裴子自己从山上猎的呢!” “哎呦,那可真是了!”一桌上的人原本还只是应承几句,然而说到今日这喜宴,瞬时可都变得真心多了。 要说起今日这喜宴来,那可是在十里八乡都排的上号的! 村里办喜事,那席面都是有规矩的。 为了凑个吉利,一桌上基本都是十个菜,但十个菜里有几荤几素却是根据每家的条件自己定,家里情况好的,就多几个荤菜,情况不好的就都是素菜。 而今日云裴摆的这喜宴,桌上十个菜里竟有六个荤菜不说,且还都是压桌的大菜! 酱爆兔肉,清炖鸡、红烧鲤鱼、酱肘子、凉拌猪耳、还有一碟爆炒腰子。 尤其是那一大海碗的酱肘子,一个足足有两斤多重,里头搁足了油和大料,焖出来的肘子红润油亮,软烂入味,汁水顺着那弹糯的皮肉往下滴,用筷子轻轻一戳,那上头的肉就从骨头上剥落下去,一口下去连皮带着肉,吃的人满嘴流油! 四个素菜分别是红烧冬瓜、焖茄子、拌芽菜和炒瓜苗,主食是白面馒头,就连那看着清淡的白菜豆腐汤里都磕了一个鸡蛋。 青山村的人虽说日子过的都还不错,隔三差五的桌上也能见些荤腥,可也只是油油嘴,哪儿能吃的这么丰盛。 正好前些天刚忙活完地里的麦子,这会子能敞开肚皮吃到这么丰盛的一顿油水,那就没有说不好的。 没看那一桌桌的无论男女老少的都吃的抬不起头来。 当然,这人嘛也都是有眼力见的,吃人嘴短,自然也要多捡几句好听的话说。 见没人再搭理张家的,马婶子这口气才顺了,与众人又唠了几句家常,便又回后厨忙活去了。 后头的席面上,便是那王氏再冒出来一两句酸话桌上也没人再搭理她了。 王氏见状恨得牙根直痒痒,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呸!一个天煞孤星,一个有爹没娘,她倒要看看,这往后的日子能过成啥样去! —— 余光瞥见那头没有闹起来,云裴便也不再分神留意着了。 今天这日子,他身边自然是最热闹的,他喝了不少酒,但人却十分清醒。 因着他平时与村里人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再加上他长得高大健壮,又是干猎户的,这一拳下去怕是狼都能砸死,因而来向他敬酒的人不少,故意起哄灌酒却是不敢的。 又一杯酒下肚,那边马婶家还不满六岁的大孙子石头正好也放下了碗,摸着肚子打了饱嗝。 云裴想了想,冲他招手:“石头,过来。” “裴叔!”石头最喜欢这位叔父了,年轻又俊朗,虽素日里话不太多,可得了空时也会带着他上山抓兔子打鸟,是个顶顶有本事的! 云裴一招手石头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去:“咋个,裴叔,啥事儿?” 云裴道:“石头,劳你去帮我做些事...” 云裴低头与石头说了些什么。 “欸,知道了!我这就去。”得了话的石头点了点头,一溜烟往厨房跑了寻他奶奶去了。 —— 新房。 顾柳头上盖着一张红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新房的床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村里人席间的谈资,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按着规矩,接下来,他只消在新房里等着云裴敬过酒席以后再来掀开他的盖头,这礼便成了。 眼下,一屋子帮着接亲和压房的婶子们都出去吃席了,新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顾柳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绷了一日的脊背也略略松了一些。 今天一天他的心都悬着,既怕路上闹出什么笑话丢了云裴的脸,又怕后娘那边临时再出什么绊子,直到这会子他安安稳稳的坐在新房里,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腿边的布料被他攥了一日都攥的有些发皱了,顾柳小心的抚平上头的褶子。 从今日开始,他就是云裴的夫郎了。 回想起今日从顾家出嫁的场景,纵然他一颗心早就死了,一双眼睛里却仍是落了几分黯然。 旁的姑娘哥儿出嫁,家里头有爹娘帮着操持着,然而在顾家,这十两银子说是聘金,却更像是他的卖身钱。 他爹对素来他不闻不问,后娘就更不用说了,拿了银子便火急火燎的寻了媒婆商量给他弟弟顾良上镇上提亲的事去了,更是没空搭理他。 今日他成亲,家里连一副“囍”字都没有,他人和嫁妆一出门,那头转脸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像是赶祸一般,就连那所谓的嫁妆也只有薄薄的半口箱子,里头还都是一些他在顾家时穿的旧衣裳。 原本连那几件旧衣裳也是没有的,还是他二叔一家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叫他后娘收拾出了些他平日里的衣裳给抬了过来。 罢了,顾柳揉了揉眼睛。 如今他也嫁过来了,以后,他只管好好与相公过日子便是。 院子里人声喧闹,想来没那么快能结束。 新夫郎的盖头是要等新郎来揭的,顾柳不敢坏了规矩,于是便就着盖头下那点地方慢慢打量了一圈。 云裴这间屋子还是老猎户留给他的,一直也没去修缮,连屋顶都还是用茅草和黄泥糊的,自然比不得顾家那青砖泥瓦房气派宽敞,但也比顾柳平日里睡的那小破间要大的多了。 新房被拾掇的很是喜庆。 一张炕床挨着窗,宽大平整,炕上的炕单换成了成亲用的红色,上头撒满了红枣花生一类的干果,炕桌上也摆着一筐同样的干果,个个结实饱满,床尾处,几床新做的被子整齐的叠放在那里。 除此之外,靠墙的墙角里还摆着一个衣柜,柜门上也贴着一个“囍”字,看那样式像是新打的,屋子的正中间还有一张桌子,也是簇新的。 顾柳看着,一颗来时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里终于生出几分安定来。 以后,这便是他的家了! 第2章 云家灶房。 大家伙都出去吃席了,后厨里只剩下几个妇人在洗洗涮涮,这几人都是云裴请来帮着张罗今日的婚事的,当然,请她们来帮忙也不是叫白忙活的。 前几日云裴便提了些鸡蛋上这几户人家里去了,还给了几文钱工钱,等完事儿了之后,这席子上剩下来的饭菜还可以给些她们带回家去,这可是个好差事,村里的人都乐的接这活儿。 今日马婶儿的儿媳妇杜氏也来了,正在后厨刷着一个大木盆子,见婆母绷着一张脸回来了,开口唤了声:“娘。” 眼见着婆母的脸色仍是不好,杜氏便又劝了一句:“娘,这大喜的日子,您何必和那张婶儿置气呢,张家的那人大家伙又不是不知道,嘴碎的很,您还平白把自己气着。” “就是。”灶房里的其他几个妇人也跟着劝了几句,显然都知道方才前院发生的事儿了。 被几人轮番劝了下来,马婶儿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坐下来往灶里添了根柴烧水,恨恨道:“嗨,我这不也是气急了,那老妖婆说的话实在难听,要不是记着今日裴子的好日子,瞧我不撕了她那张嘴!” 见她尤不解气的样子,几个婶子又笑着打了个哈哈将这话题圆了过去,钱婶儿更是笑着拿话逗她:“我说玉芬呐,现下这裴子成亲了,娶的还是柳哥儿,你这个做婶子也该放心了吧,先头你还到处给裴子说媒,川子的亲事都没见你那么着急!” 这话原本只是感叹一句,村里谁不知道这马家一家与云裴走的近,那可真真疼的跟自己亲儿子一般,然而钱婶儿说完以后才意识到那马婶儿的儿媳杜氏还在一旁,连忙瞧了她一眼,见杜氏脸上没有半分不悦,这才放了心。 “那确实!柳哥儿是个好的,配我们裴子,我自然是放心的!”说起这事儿马婶儿脸上便带着十足的笑意,半点也不避着自己的儿媳。 杜氏如何不清楚旁人如何想的,于是索性也趁着这会子大大方方的摆出自己的态度,接着婆母的话说道:“可不是,别说是娘,便是我这个做阿嫂的也开心得很呢。” 对于婆母对云裴那样好,杜氏的心中确实是没有半分不痛快的,只因她心里清楚,婆母那样疼云裴,除了怜他身世可怜,更多的还是为着她男人的缘故。 杜氏这辈子也忘不了几年前的大雪天里的事。 她男人在镇上给富商老爷修房子,结果一个不慎从房顶上跌了下来,一条腿伤的血肉模糊,叫人给从镇上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 她当时可给吓坏了,村里的草药郎中来看过之后说她男人伤的太重,必须叫立马抬去镇上,否则这条腿就要废了。 当时他们家的日子还不像如今这样好,刚盖了新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欠了点债,就是为着这个,她男人才会在大冬天里还去给人做工。 那日公爹正好去另一个村里劁猪去了,家里头除了她和婆母,就剩下一个半大的哥儿和她三岁多的儿子。 她和婆母上村长家借来了牛车,可雪下的太大,把路都封了,连村里的汉子看了都说这雪太大了不敢走,眼瞅着还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她婆母险些给哭晕在家里。 就在她们婆媳俩慌神儿的时候,正好遇着云裴从山上打猎回来,见了这样的事儿,二话不说便背着他男人冒着风雪走了几里的路去了镇上的医馆。 知道他们家一时间手上拿不出那么多钱,云裴还掏了几两银子让大夫先给他男人治病,也是因为当时救治的及时,她男人这条腿才没落下什么后遗症。 这事儿以后她婆母便说了,别看这云小子平时闷不吭气的,却是个能扛事的,心肠也好。 这话说的是呢,虽然那银子他们后头很快便还清了,但这做人啊,不能忘恩!云裴在他们家最艰难的时候帮过他们,婆母平日里多帮衬着他一些怎么了。 再说,云裴也从没占过她家的便宜,每次婆母或是她上门帮着做些什么,他嘴上虽不说,过几日却总会提着些东西过来。 这事儿村子好些人都知道,还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马婶儿拎不清,对一个外人那么好,也不怕家里儿媳妇心里过不去,可如今见杜氏当真半分也没往心里去的样子,倒真是奇了! 后厨里,马婶儿正在跟几个婶子说笑呢,忽然见她孙子石头像个炮弹一般冲了进来,进了厨房二话不说便掀开灶头往里看,扯着嗓子喊道:“娘!奶!余下的肉和菜呢,快给我装一些起来。” “嘿,你个混小子。”马婶儿见状忍不住上前拧石头的耳朵,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家里短你那一口吃的了?席上还没吃够?还想再拿个碗给装回去?打哪儿学来的穷酸气!” 石头被拧的龇牙咧嘴直叫唤:“嘶,奶,松手,疼!” 马婶儿这才松开手,石头揉了揉耳朵,委屈道:“奶,不是我,是裴叔,裴叔说柳子哥还在新房里饿着肚子呢,喊我来装点吃的给柳子哥送去。” 闻言,马婶儿一愣,灶房里其余几位婶子却顿时笑作一团。 有婶子打趣道:“呦,你们看看,这成亲了就是不一样,云小子都会疼人了。” 马婶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呦,你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 盖头要等新郎才能揭,她们都在前院吃席,那新夫郎在房里可不是饿着肚子呢吗。 于是马婶儿麻利的下了一碗面条,又找了个碗把席子上的菜和肉各夹了一些递给石头,乐呵呵道:“好孩子,快送进去吧,还有,记住了,现在你柳子哥成了亲,往后见着人便该喊小嬷了,知道吗?” 村里的习惯,双儿成婚以后都要喊阿嬷,若是关系亲近点的就喊声小嬷。 “欸。”石头接过碗,应了一声。 才走了两步又听见他奶在后头喊道:“石头,一会你进去的时候记得和你小嬷说一声,这是你裴叔专门嘱咐给他送去的!” “知道啦!”石头端着碗,头也不回的往新房去了。 “娘,这回您可放心了吧。”杜氏脸上带着笑,从后头走了上来。 “欸,放心,放心了。”马婶子眼里满是欣慰。 * 新房里。 想着一会的事,顾柳不免有些紧张,一会儿想着外头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一会儿又想着云裴今日该是喝了不少酒,不知要不要给他备一碗醒酒汤。 心里正乱哄哄的,忽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 顾柳心下一紧,身子也不自觉的绷了起来,幸而石头的声音很快响起:“小嬷,我是石头,你饿了吧,裴叔喊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石头机灵着呢,自然不会忘了他奶的嘱咐。 果然,顾柳听了这话以后怔了一下,心里更是感激。 相公心里记着他呢。 虽说新夫郎的模样的确不能随便让人看了去,但石头不过是个还不满六岁的孩子,倒是不打紧,再加上顾柳确实也是饿了,一早起来他连口水都没喝过。 既是云裴的吩咐,顾柳小心翼翼的掀开那盖头的一角,见房间里只有石头一个人,这才将那盖头掀了下来,叠好放在炕上,然后走了过去。 石头已然将两个碗放在了桌上,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觉得他柳子哥,哦不,这会应该叫小嬷了,看着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的脑袋瓜子没有那么多形容词,就觉得小嬷的肤色比平时更白一些,嘴唇红粉的像是那山里的桃瓣一般,再加上那双圆而透亮的眼睛,好看的紧。 小孩子不懂掩饰自己的心思,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小嬷,你今日可真漂亮。” 这话惹得顾柳双颊一热。 石头给他端来吃的,他自该谢谢他,只是这一时半会的手边什么也没有,于是便抓了把床上撒着的桂圆花生,剥开一个喂给石头,笑着说道:“谢谢石头,小嬷请你吃干果。” 嘴里塞了颗甜甜的桂圆,石头的眼睛也亮了,方才他在席子上吃大肉已经吃饱了,这会子吃点甜嘴也不错。 桂圆的甜味沁上来时,石头心想,小嬷果真如村里人说的那般,温柔得很,模样也好,就是有点瘦,那手还不如他的胳膊粗。 那边,顾柳来到木桌前,见桌上放着一碗面条和一碗子菜。他肚子饿了,于是先用筷子挑了一小筷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到了嘴里。 这面虽是清汤面,但面汤却用的是炖鸡的鸡汤,金黄鲜亮的面汤配着细白的面条,上头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再滴两滴香油提味,鲜美扑鼻,一入口,葱香裹着油香溢满唇齿。 马婶的面条擀筋道,这一碗清淡简单的清汤面,让饿了一天的顾柳胃里顿时熨帖了不少。 另一个碗里则是席子上的菜,荤菜素菜都有,虽分量不是很多,但每样都有一点,油水十足,配着素简的面条吃正好。 碗里的面条不算多,顾柳小口小口的吃着,眼眶却慢慢湿了。 白面,鸡汤,荤腥,这是他多少年不曾吃到过的东西。 顾家的条件在村里算是不错的,但他后娘李玉梅日子过得抠缩,看他更是看得紧。 家里但凡有点好的东西都是先紧着顾良,再就是他爹娘和顾蓉,他呢,家里做饭做活儿都是他,吃的却是没他的份儿的,他要是在桌上多动了一筷子那都要挨骂甚至挨打的。 顾柳想,好像自从那日他在山里被云裴救下开始,他的运气就好了起来。 一旁的石头简直看傻了,他不明白为何顾柳好端端的吃着饭会突然哭了起来。 他年纪还小,想不了那么多,只以为小嬷是听了村里的那些流言,以为他裴叔是个凶悍的,怕以后日子不好过才哭的。 于是石头忙咽下嘴里的花生,手忙脚乱的安慰道:“小嬷小嬷,你别哭,也别信村里人说的那些,我裴叔人可好了,也不会打人,你别怕!” 闻言,顾柳一顿,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叫石头误会了,忙擦干眼里的泪。 至于云裴。 顾柳垂眸,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半晌,轻轻的点了点头:“是啊,你云裴叔确实是个顶好的人。” 要说他和云裴这桩婚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第3章 在顾柳刚得知后娘要把自己说给牛头村那赖三做妾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 那赖三是谁?那可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泼皮癞子,二流子! 成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活计,偷鸡摸狗的事倒是干了不少,听说他早年间还干过偷看大姑娘洗澡那起子下流的事儿,被发现以后被叫姑娘的家里人打了个半死扔了出来,差点没了一条命。 这附近几个村子的谁听见赖三的名字不是绕着走。 顾柳想不通,这样的事儿咋会落到他的头上? 后来,他知道了,原来是为了银子。 那赖家愿意出八两银子娶他回家做妾。 说起赖家那点事,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赖家原先也是个家贫的,家里只有几口薄田,一家人勉强填个肚子。谁知有一日,那赖老汉担着锄头正要下田时却发现自家的水田里泡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赖老汉怕这人死在自己的田里惹了晦气,于是赶忙把人弄了上来。 不成想,救上来的这人竟是镇上的一个富绅,下乡探亲时走半道上倒霉遇上了劫匪,抢了钱把他打晕了扔在了田里。 若不是赖老汉,只怕这人就要没了,那富绅醒来以后为了感谢赖老汉的救命之恩,回家以后叫人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算是答谢。 村子里的人当时就沸腾了。 一百两银子!他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在地里辛苦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钱!赖家是祖坟冒青烟了不成! 可不管咋说,银子到手了,赖家一家从此在村里也算是翻身了。 大房子转眼就修了起来,人前人后也能直起腰了,这赖老娘子还给她儿子踅摸起媳妇儿来,说是有了媳妇便能叫她儿子收收心了。 赖老娘子一辈子就得了赖三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就宠的不像话,旁人说她儿子一句不好都要扯着嗓子跟人骂半天,眼下有了银子,更是不用说了。 只是就赖三这副德行,即便如今家里有钱了,但凡是心疼家里头姑娘双儿的,谁愿意把孩子嫁去赖家受苦。 但这高价的彩礼的消息放出去,也总有那家里生了一串串孩子揭不开锅的。 这不,没多久,那赖老娘便给赖三张罗了个媳妇儿回来。 那姑娘是隔壁上溪村的,模样生的还不错,性子也贤惠,是个能做活儿的,先头赖三与她也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可狗改不了吃屎,新鲜劲儿一过,赖三就原形毕露了。 隔三差五的拿了家里的钱去镇上的楼子里找姑娘喝花酒,还染上了赌瘾,一有什么回家便拿自己的媳妇撒疯,给那姑娘打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日子过得叫一个惨哟,偏偏赖老娘子还帮着赖三,骂那姑娘没用,连自己的汉子都拴不住。 听说那姑娘嫁过去才没几天就被赖三和赖老娘子磋磨的只剩一口气了。 眼见这屋里的婆娘拴不住自己的儿子,这赖老娘子便又动了心思,想要给赖三再说一门妾。 不过赖老娘子虽然偏宠儿子,这心里倒也是门儿清,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人家做妾?于是,赖老娘子又放出话来。 只要是愿意给他们家三子做妾的,不管姑娘还是双儿,聘礼都给八两银子。 这消息一传出来,议论的人可就多了。 你说这乡下人哪儿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娶个婆娘回家不都是洗衣做饭,暖暖床,再几个娃,日子过得去就行了。 赖家这才发达了几日啊,净学了镇子上那些有钱大老爷的做派。 然而说嘴归说嘴,自然也是有人看了那银子以后眼热的。 比如顾柳他后娘李玉梅。 那可是八两银子!她亲儿子顾良今年也十四了,眼瞅着是该开始张罗媳妇的时候了。 她最近正好给看上了一位镇上的姑娘,只是那姑娘的家里条件好,要叫人家心甘情愿嫁进来,还得费一番功夫,光是聘礼就开出了三十两的条件。 顾家在村里日子虽然过得还不错,但也只是在村子里,这要是二十两银子咬咬牙还能凑一凑,三十两,那还不如拿刀割她的肉! 李玉梅正恼火着呢,就听说了赖家这事儿。 双儿也要?那成啊!她家正好有个吃闲饭的,年纪也到了,嫁了过去,以后她连人头税都省了。 只是顾柳哪里愿意。 为着这事儿,他哭也哭了,求也求了,甚至向来温顺的没脾气的他还大着胆子做了翻墙逃跑的事儿,可惜半道上被他爹和后娘给追了回来,拿了棍子一顿毒打不说,还把他关在柴房里饿了几日。 经了这一遭事儿,顾柳心灰意冷,也彻底看清了家里人的面目。 李玉梅便算了,毕竟是后娘,他爹才是真真叫他失了所有的指望。 他知道他爹向来不喜欢哥儿,眼里也从来看不到他,可他到底也是他亲生的。后娘明摆着要推他进火坑里等死,他爹却一句话也没有,甚至还恼恨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叫村里人笑话他。 顾柳一颗心算是彻底死了。 反正嫁给赖三他也没有活头了,不如现在就一脖子吊死吧。 于是,趁着一日后娘跟顾良去镇上了,他爹也下了地,顾柳寻了块白布一个人上了山。 那时他是真的万念俱灰了,随便找了颗结实的树,把白布挂了上去打了个结,便将自己的脖子往里送。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很快便喘不上气了,迷迷糊糊中,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死吧,希望下辈子能投生个好人家。 然而就在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之际,脖子却忽然一松。 他摔了下来,新鲜的空气向他涌来,他捂着脖子,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双黑色的鞋慢慢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样大的脚,定是个男人。 果然,林子里走出来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浓眉深目,一副膀子宽阔结实。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弓,而顾柳上吊的那棵树上正插着一支箭。 是村子里的猎户,云裴。 云裴眉头轻拧着:“世道艰难,人能活着已是不易,什么事叫你这样想不开?” 顾柳是认得云裴的,却从未跟他说过话,双儿与汉子之间也是要避嫌的,更何况云裴也不常与村子里的人来往。 以往顾柳是有些怕云裴的,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异常高大,比村子里最高的汉子还要高处一截来,而且也不爱笑,看着凶得很。可那时他心里实在是太苦了,平日里看着害怕的人这会子也不怕了,一边掉着豆子,一边一股脑的将事儿都说了出来。 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叫自己的苦有个说话的地儿,并没有想叫云裴帮他些什么,谁承想云裴听完他的话以后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叹了口气,道:“莫哭了,要多少聘礼,我娶你。” 这下,顾柳傻眼了,一双哭的泛红发肿的杏眼呆呆的看着云裴,等他反应过来,张唇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肚子却忽然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顾柳红着脸捂住自己的肚子,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他寻死的念头也散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觉出些羞意和局促来。 大昌朝十分看重名节,未出嫁的姑娘双儿若是单独和汉子在一块叫人看见了,那可是要污了名声的。 世风如此,顾柳自然也是如此。若是在平时,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幸好这深山里也没有别人。可他也确实饿了,这些日子,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李玉梅每日只给他半个馒头,饿了只能喝凉水,只要人还活着就成。 接下来的事就像做梦一般。 云裴见他饿了也没说什么,只叫他跟上,而他大概也是鬼迷心窍了,竟就这么跟着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汉子走了。 幸而云裴只是带着他来到山里另一处比较平整的地方,还生了火。 一开始顾柳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直到云裴就地杀了只兔子,还开始剥皮放血,顾柳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他烤兔子吃? 顾柳的心里越发不安。 这兔子看着有个四五斤重呢,要是拿到集市上至少能卖个一百多文钱,就这么杀给他吃了? 可他看男人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云裴三两下的功夫便把兔子收拾干净,又找了根细木枝串着,举在手里烤了起来。 用火烤出来的肉自然是香的,一只肥兔子在火上烤了才没一会儿表面便冒出了一层鲜亮的油花,诱人的油脂滴在火里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声响。 在高温的炙烤下,兔子的外表很快便起了一层虎皮,颜色也转为焦黄,露出里面的嫩肉,云裴这时才慢慢转动树枝,换一面继续烤。 就这样反复交替的烤了一会,空气中浮动的香气叫顾柳的肚子叫的更响了,顾柳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直到整只兔子被烤成了色泽诱人的金黄色时,云裴才收回了树枝,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了他。 顾柳接过,吹了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后眼睛止不住瞪圆了些。 这兔肉虽然没有放任何调味,却好吃极了!外皮焦香酥脆,里头的肉却十分细嫩,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流出汁水。 顾柳开始还是小口小口的咬着,到后来却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掉眼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这兔肉太好吃了,他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香的肉。 最后,那只兔子叫顾柳吃去了大半,剩下的云裴也没要。 他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等着顾柳吃饱了才起身找了堆土将火堆与剩下的那点兔子盖了起来,然后提着他打猎的家伙什,下山。 顾柳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宽壮的背影莫名有些脸红,想开口问问他方才说的做不做数,可张了唇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好。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走到山脚,眼见着前方就是进村的路了,顾柳也顾不上羞窘了,正张了唇要说话,却见云裴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嘴里的话却是温和的:“你回去吧,过两日,我会找媒人上你家里提亲。” 这一句话,叫顾柳心里安心不少。 晓得云裴是为他的名声着想,于是顾柳红着脸说了声好,然后匆匆回家去了。 只是回到家后,他的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便是做活儿时也会不时朝门口张望。 有时他甚至怀疑,那日山里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梦。 直到过了几日,真的有媒人到了他家里。 云裴也来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手里提着些酒和糖,并着两只鸡,向他爹和后娘提亲。 他后娘原先还不乐意,顾柳和赖三的事儿虽说还没过了明路,但这是两家早已经定下的事儿,村里人也都知道,这猎户突然来捣什么乱。 但云裴却说他愿意出十两银子来娶他。 这下,莫说他后娘,便是在房里偷听的顾柳都吓了一跳。 虽然这些年村里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汉子娶亲聘礼的价也开的比从前高了,可还是有个大概的数的。 若娶的是双儿,聘礼惯常是三两,若是姑娘,便是五两,而赖家愿意出八两买他回去做妾已经很高了,顾柳以为,云裴最多也是出到八两,却不想竟是十两。 那可是比一般的聘礼翻了三倍还不止,比那赖家的还要高处足足二两去。 这下他那后娘可欢喜坏了,嫁给云裴她还能落下个好名声,于是两家当场就交换了婚书,定了日子一个月后就成亲。 于是,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过了一个月,直到今日,他成亲。 —— “毕剥”,桌上油灯的灯芯炸了个花,也叫顾柳回了神。 灯花爆,喜事到。 石头在方才他吃了点东西垫巴了肚子以后便出去了,他也早已重新蒙上盖头坐回了炕上。 天色已晚,外头的喜宴也快到尾声了,正巧有个婶子笑着说了句“早生贵子。” 爽朗的声音隔着窗子传到了顾柳的耳朵里,顾柳面色一红,心下也多了几分羞涩。 从来没有哪一刻叫他像这一刻这样清晰的意识到,顾家的一切是真的离他远去了。 今后要与他一起过日子的人是云裴。 那日云裴来提亲时,他忍不住将窗户悄悄支起了一条小缝,那时,看着男人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顾柳心里就想好了。 他这样好,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待他! 第4章 月移西沉,来吃席的客人陆续都散去了。 灶房里,几个婶子把碗筷收拾干净,又分了些剩下来的饭菜,高高兴兴的与云裴说了几句吉祥的话儿,也结伴回家去了,只有马婶婆媳留到了最后。 马婶儿今天一天嘴角几乎就没放下来过,拍了拍云裴的肩膀,欣慰道:“如今瞧你终于成家了,婶子也安心了,想必你师父师娘还在的话,见到今日也会很高兴的。” 想到沈平昌夫妻,马婶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沈家夫妻都是多好的人啊,又忠厚又和善,可惜了,走的那么早,连云裴成亲都没看到。 提起师父师娘,云裴也沉默了。 眼瞧着气氛一时都有些伤感,杜氏忙解了围裙走上来:“好了,娘,今日是裴子大喜的日子,何必提起那些伤心事儿呢。” 话落,她朝后院那亮着灯的屋子瞧了眼,又笑着打趣道:“再说了,今儿可是裴子的洞房花烛夜,新夫郎都在屋里坐了一晚上了,您这么拉着裴子说话,那得说到什么时候去,也不怕新夫郎等急了。” 杜氏本就是个爽利的性子,说起话来也直,三两句话就叫两人原本还有些低迷的情绪散了个干净,也叫那常年内敛沉稳的云裴的脸上罕见的透出一丝局促来。 “哎呦。”这副模样倒是把马婶儿看乐了,她是个过来人了,哪有不明白的,于是忙催促道:“你阿嫂说的对,成了,我这就回去了,裴子,你也赶紧进屋吧。” “欸。”云裴应了声,又道:“今日麻烦婶子和阿嫂了,改日我再带着夫郎上门道谢。” “这说的是什么话。”马婶儿不爱听他客套,只叮嘱道:“柳哥儿是个好哥儿,你既娶了他进门,可得好好待人家啊。” 云裴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将两人送出院子,云裴插好门闩,一回头,满院安静,只有那间屋子里还亮着灯,半开的纸窗上映出一个安静的坐着的人影。 云裴盯着那影子发了会楞,这才慢慢的走了回去。 —— 新房。 云裴家的屋子不大,早先杜氏的声音从灶房传到顾柳的耳朵时就叫他臊红了脸,如今听到云裴的脚步声,顾柳的心里便更是紧张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顾柳心下一紧,忍不住攥紧了裤腿。 很快,盖头被自下而上的挑起,当视线完全不再被遮挡时,顾柳忍着心中的羞意,抬头看去。 面前的男人高大健壮,小麦颜色的皮肤,肩宽而腿长,一双眉眼浓而黑,正静静的看着他,再往下是高高的鼻梁和薄削的嘴唇。 也不知是不是心态变了,顾柳往日只觉得云裴瞧着有些冷硬,如今却觉得他生的其实十分俊朗,尤其那双黝黑的眼睛,像星星一样,又明又亮。 顾柳没敢多瞧,只一眼便匆匆别开了目光,红着脸的唤了一声:“相公。” 哥儿小小一只,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从脖子到脸颊都冒出了一层粉色,连敷了粉都遮不住。 云裴蜷了蜷手指,低低的“嗯”了一声。 顾柳大概并不知道,除在山里意外救下他那一次之外,他其实还见过他一次。 云裴一直都知道,因着自己是外村人,又是干猎户的,村里的人对他有些忌讳。 所以,为了不叫村里人心头不痛快,除了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几户人家之外,他也尽量少在村里走动。 对于村里有一个乖巧和顺,人人称赞的小哥儿,云裴自然也是听过一嘴的,但一直也没太留意。 这样的哥儿,大概是不会和他这样的人扯上什么关系的。 直到有一日,他正在河里捉鱼,谁知被灌木所遮挡的河的那一边忽然来了一群妇人和哥儿,抱了木盆正准备洗衣服。 云裴本该立刻离去,只是那几人正好占了他回家的路,而他方才为了捉鱼弄湿了衣裳,若是就这样走出去,他倒是无所谓,只是那些人里头还有几个是未出嫁的双儿,只怕会冲撞了他们,于是他只能暂且躲在那里。 村里妇人聊的多是一些闲话,东家长西家短,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云裴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听这些,正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先走,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我洗好了,婶子,阿嬷,我先走了。” 那声音轻轻软软的还带着几分清亮,与村里大多数妇人或爽朗或泼辣声音完全不一样。 云裴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小哥儿抱着木盆从一群妇人夫郎里站了起来。 这哥儿身形有些瘦小,方才一群人在说闲话他也一直没出声,所以云裴一直没看到他,这会子看去,这哥儿长得倒是清秀。 乡下人常年在地里干活,皮肤都黑一些,他却白,一双杏眼圆润清透,小小一颗孕痣恰好长在眼尾。 云裴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就觉得挺好看的。 “欸,柳哥儿这就回去啦。”河边一个妇人应了一声。 柳哥儿,原来他就是顾柳。 不过那时,云裴的心里依旧没存什么念头,只是知道了这个哥儿叫顾柳,仅此而已。 却不想再见到他时,顾柳竟然在山里想要寻死。 那时,为了打猎,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下过山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山下那几乎已经人尽皆知的消息。 听完顾柳的哭诉,云裴一时也沉默了。 赖三那个人他也有所耳闻,确实不是个良人。 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柳一个小哥儿也是无计可施,但他也断断做不到就这么看着人在他面前寻死。 云裴虽年轻,经的事儿却不少。 八年前一场大水冲毁了他的村子,也叫他成了没有爹娘的孤儿,而在接下来的逃难中,他又饱尝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在那个饥荒的年代,他亲眼看过太多生离死别。 待他如亲生爹娘的沈平昌夫妻也因为病痛而早逝。 世道艰难,人能活着已是不易,又怎能见死不救。 于是,望着小哥儿一双哭红了的眼睛,云裴轻叹一声:“莫哭了,要多少聘礼,我娶你。” 顾柳似被他吓傻了,呆呆的看着他,那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叫云裴有些想笑。 对于自己的婚事,云裴原本是没有太多想法的,只是这两年许是他的年纪也到了,马婶儿总是时不时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念叨着屋里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了。 马大哥有一次吃醉了酒也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说等他有了媳妇儿才能真正体会到这过日子的滋味。 次数多了,偶尔他在山林里一个人对着清冷的月光,守着猎物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往后每每回家都能有个人等着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他很快又扯着笑摇了摇头。 像他这样的外来户,守着一间茅草屋,在村里没有一块地,谁家会愿意把姑娘双儿嫁给他呢。 结果,阴差阳错的,他碰到了顾柳。 也罢,云裴在心里想,顾柳是个不错的哥儿,就他了。 之后的日子,他开始变得很忙碌,提亲,定亲,准备成亲和喜宴,也没有时间去想什么,一直到今日... 当他挑开盖头,见到盖头下的夫郎时,云裴的心里终于升起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烛火下的哥儿像是拢了一层柔光,上过妆的脸比平日还要白,一双杏眼清澈羞涩,像是山林里的小鹿,眼尾那颗小小的红痣却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添了几分韵味。 他就这样乖乖的坐在那里,让云裴恍然想起他十二岁的那年,正月里,师父带着他去镇上吃过的那碗元宵。 一碗元宵六文钱,小小如白玉般的团子在糖水里沉沉浮浮,用勺子舀起一粒含在嘴里,糯米做的外皮又细又软,咬破那层外皮,里头的芝麻与花生便流了出来,顺着喉头滑落,直甜到人的心里。 只是不知,眼前这一颗咬下去味道如何。 云裴心头一热。 他已经十九岁了,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村里好多像他那么大的汉子都抱上娃娃了。 顾柳是他的夫郎,今晚是他的新婚夜。 这样想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抬了抬,在半空中却又顿住。 他抿了抿唇,想起了方才石头跑来对他说的话。 他的夫郎,似乎有些怕他。 也是,他们两人之前只在山里说过几句话,几乎还等于是陌生人,再说,顾柳的身子看着这样瘦弱,那腕子细的仿佛他一手就能折断。 于是云裴的手又收了回来。 罢了,还是先好好养一阵再说吧。 心里那点旖旎的心思散了以后,新房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云裴平日里看着稳重,但其实也才不到二十岁,到底是年轻青涩,头一次与夫郎独处有些无措,顾柳就更不必说了,又羞又紧张。 两人就这样干站了好一会,直到屋子里的酒气愈发浓郁,云裴终于想起自己该干什么了。 他攥了攥拳,看向顾柳,轻声道:“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吧,灶上有热水,我去打来,你,你擦洗擦洗吧。” 闻言,顾柳忙点了点头,等到云裴推门出去了,他才如蒙大赦的喘了一口气,一颗心好悬没有从心口跳出来。 他自然能感觉到云裴在看他,一开始那眼神有点凶,也叫他的心颤了颤,好在后来他的目光又收敛了一些。 云裴很快从灶房提来一桶热水放在房里,并着一个新木盆和布巾子放在桌上。 至于他自己。 知道顾柳害羞,于是云裴对他道:“你在房里擦洗,我去外面的院子,有什么事你喊我一声。” 顾柳红着脸点了点头,于是,云裴便又推门出去了。 不多时,院子里便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顾柳抿了抿唇,也站了起来,慢慢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云裴擦洗完又在外头散了散酒气,等听房里彻底没了声音,他才推门进去。 房里,顾柳也已经梳洗完了,身上的喜服已经脱去,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坐在炕上等着他,见他进来,讷讷的喊了一声:“相公。” 更像元宵了。 云裴心里这样想着,却没说话,他走到桌旁把桶里的水倒了,然后回房,看着自己的新夫郎,搓了搓手,道:“晚了,歇息吧。” 闻言,顾柳的脸更红了,点了点头。 云裴在桌边站着,看着顾柳在床上躺下才吹了桌上的油灯。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顾柳僵硬的躺在被窝里,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着,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知道嫁了人以后夫郎是该伺候男人的,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也不能怪他,在寻常人家里,这些事都是在姑娘哥儿出嫁的当天,由帮着送嫁的喜婆教导的。 可李玉梅压根没给他请喜婆,清早起来只有一个婆子来给他绞脸上妆,然后人就被匆匆的塞进花轿里去了,他自然也就不懂这些事儿。 他只囫囵知道成亲以后就要与自己的相公睡在一个房间,一个被窝里,可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先前在村里,偶尔会听那些刚成婚的媳妇或是夫郎抱怨说自家那口子闹得太凶,折腾的他们一身都痛。 别的话他都听不懂,就记得一个痛字,他虽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却早已打定主意,无论一会云裴要做什么,他只顺着他就好了。 很快,他身旁的被子被撩开,一个温暖的热源挨着他躺了上来。 顾柳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结果,云裴上床后就只对他说了一句:“别怕,睡吧。”而后便再没了什么别的动作。 被窝里的顾柳愣了一下,有些懵然的看着黑黢黢的屋顶。 所以原来真的只是躺在一块睡觉吗?但睡觉为什么会痛呢? 顾柳想不明白。 月色如水,透过窗子洒落一地银霜。 听着身侧越来越沉稳的呼吸,顾柳的心不知不觉也跟着松了下来,这一放松,困意也就跟着来了。 在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顾柳脑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睡在一个被窝了,这样他与相公就算做了夫妻了吧? 第5章 清晨,外头的鸡鸣声陆续响起时,顾柳慢慢睁开了眼。 夏季天亮的早,外头已有了些稀薄的光线。 身下的被褥干净又柔软,还充斥着一股太阳晒过以后的暖洋洋的味道,比他原来在顾家时那常年阴冷昏暗房间里的破木板床舒服多了。 于是,等顾柳彻底醒过神来时才惊觉,他竟比往常在家里时起的迟了些。 身侧已经没有人了,被褥也是凉的,显然,云裴已经起来多时了。 顾柳一慌,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心中万分懊恼。 本想成婚以后定要更加勤快些,结果成亲第一日他就起迟了,云裴会不会以为他娶了个懒哥儿。 这样想着,顾柳心里愈发着急,三两下拢好了头发便赶紧下床穿鞋。 推开房门,他听见院子里有一些动静,哗啦啦的,像是水响声。 顾柳跟着声音走了过去,心中却更是羞愧,这么一大早云裴就在打水了吗? 却不想来到院中竟是这么一副场景。 年轻的汉子脱了上衣,背对着他站在水井边,身上湿漉漉的,脚边的地上也尽是水渍,显然是才冲洗过一番。 一颗颗水珠从他的肩上滚落,一路划过宽厚结实的背,没入了腰上系着的粗衣麻布里。 顾柳愣了一下,随即一张脸很快像着火一般烧了起来。 他下意识要转身避过,却又想到自己如今与云裴已是成了亲的,云裴在自己的家里这样正常的很。 于是顾柳强忍着臊意没有动,只是垂了眼不敢乱瞟,脑子里却乱哄哄的。 他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汉子光着膀子了。 以前在顾家,天太热时,他爹顾大生也会光个膀子在家里院子的果树下乘凉,但那与他方才所见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顾大生也是庄稼人,虽算不上勤劳,然而常年在地里干活,身上自然也是有些筋肉的,可不知是否是年纪上来了,这些年日子也好了,这几年,他的肚子上慢慢多了几分赘肉,臂膀上的肌肉也软塌了不少。 而云裴与他却是完全不同的。 年轻的汉子身体颀长而精壮,肩上的腱子肉看着结实有力,随着他拿起布巾擦拭身上水珠的动作,肩胛和背后的肌肉也跟着鼓动,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野性的力量。 明明只瞧了一眼,那副画面却像是在顾柳的脑中挥之不去了。 顾柳的动静很轻,云裴一时没有留意到他已经起来了,等他余光瞥见自己身后站了个人时先是顿了一下,而后手上擦拭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快了几分。 “怎么起的那么早,我吵醒你了吗?”云裴系好外衣转过身来,声线平稳。 “没有。”顾柳听了连忙摇头。 怎么会是云裴吵醒他了呢,明明是他自己起晚了。 虽然云裴已经穿戴整齐,顾柳的脸却还是有些热,不太好意思看他,低着头小声讷讷:“以前在家里时我起的还要早些,今天是我起晚了。” 这句话里的家自然指的是顾家。 以前在顾家时,他总是起的最早的一个,天不亮他就要爬起来开始烧水准备做饭,早饭要在后娘起床前便做好,否则轻则挨骂,重了连早饭都不叫他吃。 一家人吃过早饭后他还要收拾碗筷,打扫卫生,喂养鸡鸭等等,一天到晚没个闲的时候。 云裴听了却蹙了蹙眉,现在才不过寅时过半,比这还要早,那得是多早? 不过这到底是顾柳在娘家时的事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没关系,以后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家里也没什么活儿。” 顾柳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感激,却没说话。 他早起已经习惯了,再说了,乡下人又哪儿有几个是真的起的迟的。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打理菜园子,每天家里都干不完的事。 躺在被窝里不动弹,那是懒婆娘才会干的事儿。 相公对他那样好,顾柳心里也总想着要回报他。 他虽性子软,又容易害羞,却也不是那种畏畏缩缩的人,想着两个人往后是要一起过日子的,总不能一直这样别扭。 这几次都是云裴主动找话说,顾柳觉得自己该主动一点,于是张了张唇,想要说话。 谁知两人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一处去了,顾柳才刚说了一个你字,云裴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昨夜,屋里有些热,我出了一身汗,所以起来冲了个澡,你不用管我,我晾一晾就好。” 于是顾柳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是想问还要不要另外再打些水来给他盥洗的,可云裴这样说,他一时又不知道还要不要问了。 两人到底还是不够熟悉,只讲了这一句话以后又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顾柳看着天渐渐亮了,而他的早饭还没做,这才小声道:“那,那我先去做饭了,你先回房歇一会吧,做好了我喊你。” 这一次云裴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去灶房的路上,想起云裴的话,顾柳这才疑惑了下。 昨天夜里很热吗?虽然现在已入夏了,但夜里还是有些凉意的,云裴家的屋子靠近山脚,就更是凉爽了,他晚上睡觉还要裹被子呢。 —— 眼见顾柳进了灶房,云裴这才慢慢松了身侧的拳头,轻咳了一声。 在和顾柳成婚之前,云裴从来不知道,原来夏日的夜里是凉的。 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血气方刚,又成日在山里奔走,身体好的不得了,即便是在冬日他也常常只穿一件薄袄。 只是他不觉得冷,他的小夫郎却耐不住。 也不知是不是前几年的生活太苦,底子虚,即便是在夏天,顾柳的身上还是凉的很。 没睡着时还好些,因为心里紧张,也不敢怎么动,然而一旦睡着了以后,或许是感觉到身边有个暖烘烘的热源,顾柳便不自觉的往他的方向靠。 当怀里忽然拱上来一具微凉的身躯的时候,云裴愣了一下。 哥儿的身子香香软软的,与他皮糙肉厚的完全不同,可他的夫郎却又那么瘦弱。他想伸手抱一抱他,却又怕惊醒了他,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但顾柳大概是觉得这样舒服,到最后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扑在他的胸膛上。 这可苦了云裴,他年轻,火气旺,被他这么一贴,身体自然有些受不住,可他却又偏偏不能动。 他几乎一夜没怎么睡,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实在熬不住了,这才赶紧起来拿冰凉的井水浇一浇。 谁知竟正好被顾柳出来撞了个正着,幸好天色暗,才没叫夫郎看出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云裴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想的却是,小夫郎睡觉爱贴着人这件事儿还是不要叫他知道的好。 否则,小夫郎脸皮薄,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害羞了。 —— 灶房里,顾柳第一次进云裴家的后厨,自然少不了要先熟悉一下。 云家的灶房就是村里最寻常的那种,一个黄泥糊的的大土灶,灶上连着两个灶眼,墙角一侧垒着一摞做饭用的柴火,另一侧则是米缸面缸,土灶上方的墙上还打了个木头柜子。 柜子没有上锁,顾柳打开看了一眼,柜子一共两层,上层的瓶瓶罐罐里分别是一些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倒是齐全,但有好几个罐子都落灰了,一看便是平时不怎么用的。 下面一层则是昨日席子上吃剩下的饭菜,不算多,乡下人难得碰上一次这样丰盛的喜宴,都是敞开了肚皮吃的,昨夜又叫来帮忙的婶子们带去一些,余下来的,杜氏便给收拾到了柜子里。 如今天气热,剩下的这些菜也存不住,还得尽快吃了才好,否则便要浪费了。 顾柳看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点数,便挽了袖子,准备开始动手做今天的早饭。 青山村的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一般一日都是三餐,这朝食算是简单的,一般都是熬些米汤,或是馒头、饼子,配小菜吃。 想着现在日头已经不算早了,顾柳便打算做些快的,他打算贴几个饼子,再炒两个小菜就着吃。 玉米面里撒点盐,揉成面团先放在一边醒一醒,顾柳捡了木柴开始生火,等灶膛大锅开始热了,面团也差不多醒好了,这个时候便往锅里刷上一层薄薄的猪油,猪油润锅的同时,他麻利的将面团揪成剂子擀成一张张薄薄的饼子,往锅边上贴。 一张张圆圆的面饼不过巴掌大,很快便贴满了整个锅子,等最后一张饼子贴好,第一个下锅的饼子也可以翻面了,顾柳拿了双筷子把饼子按照刚才贴锅的顺序一个一个的转动翻面。 翻过面来的饼子是肉眼可见的酥脆,饼皮颜色金黄,薄薄的一张,猪油的香气混着玉米面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出锅时再往上头撒上几粒芝麻。 因为拿不准云裴的饭量,饼子摊的又薄,顾柳怕做的少了云裴不够吃,于是他第一次一共摊了十张饼子,他自己只要一张就够,剩下的,云裴总能吃饱。 热腾腾的饼子出锅装了一盘,顾柳又开始准备卷饼吃的小菜。 厨房里倒是有几个鸡蛋,但鸡蛋对于乡下人来说可是个金贵的东西,是能换钱的,没有云裴点头,顾柳不敢随便炒了吃,于是便拿了几片昨日席上吃剩下的猪肉,切成肉沫,和酸菜炒了一碟,又切了两条腌萝卜,一顿早食便做好了。 顾柳将饼子和小菜端到堂屋里便去叫云裴。 找了一圈最后在院子里找到了他,说是要去歇息的人到最后也没歇息,而是在院子里劈柴。 顾柳叫他:“相公,吃饭了。” 云裴听到声音放下斧子,转身,拿挂在脖子上的布巾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应了声:“好。” 顾柳见他出了那么多汗,便想去打盆水来先叫他洗把脸。 村里人用水一般都是先从河边把水挑回来,再倒进家里的水缸里蓄着。云裴的家里便有口水井,倒是方便,只需要把水打上来就可以了,这个活儿轻便,谁知云裴却并没有叫他动手的意思。 他自己走到水井边打了桶水上来,用凉水泼了泼脸,又洗了个手,整个人舒坦了些才往堂屋里走。 顾柳跟在男人的身后,心头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开,有点酸酸的。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待他。以前在顾家时,莫说打井水,他爹下田顾不上时,连从河边挑水这样男人干的活儿他也要干的。 两人在堂屋的桌子前坐下,云裴话不多,见盘里摞着的饼子,直接上手拿了一张,夹了些小菜卷起来往嘴里送。 顾柳有些紧张的看着云裴。 这是他第一次给云裴做饭,也不知道他做的合不合男人的胃口,却见云裴吃了一口卷饼以后愣了一下。 顾柳见状更紧张了,结结巴巴道:“不,不好吃吗?” “没有。”意识到夫郎误会了,云裴忙嚼巴了几下,把嘴里的饼子咽了下去,对他说道:“很好吃。” 不是不好吃,而是太好吃了,比他往日里吃过的所有饼子都要好吃。 他这个人对吃食不挑,饥荒那几年,饿急了连地里的土都能抓起来吃,后来被沈平昌夫妻收养,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没几年,师娘走了,师父虽待他如亲子,但到底也是个男人,不太会弄吃食,两个人草草对付过一顿就是了,哪像现在吃的那么精致。 猪油贴出来的饼子油油润润的,饼皮焦香脆薄,微微起酥,内里却十分松软有嚼劲,一口吃下去,烙饼的酥脆,芝麻的香味,小菜的咸味,口感层次分明,叫他原本并不觉得多饿的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食了。 因着这顿早食格外合他的胃口,云裴吃饭的速度也快了几分,顾柳在一边看着,心里这才安下几分。 注意到夫郎在悄摸的盯着他瞧,云裴顿了一下,这才慢慢的放慢了速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我不太会做饭,许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饼子了。” 不会做饭? 顾柳有些诧异,想到了那日山里他给他烤的那只兔子。 云裴显然也知道顾柳心里在想什么,尴尬的摸了摸鼻尖,道:“我只会烤点东西吃,之前都是一个人住着,我又要打猎,一年到头大半的时间都在山里。” 在山里跑,自然只能吃些馒头饼子之类的容易带的东西。 “要是偶尔在村里住,我一般都是自己随便烧一点对付一下,有时候马婶儿和阿嫂也会给我带点烧好了的菜过来。” 会烤兔子还是因为他到底是个猎户,在山里待着偶尔也有馋的时候,动手的次数多了,这才熟练了。 顾柳听了,心里也明白了。 云裴的身世他之前还是听村里人说过一些的。想想他自己就是因为一出生就没了阿爹,日子才过得那么苦,云裴里却接连没了爹娘和师父师父娘,生活一定更难。 于是他忍不住红着脸小声的说了句:“以后我来给你做。” 云裴正吃着饼子,听着这话愣了一下,半晌,他轻轻的“嗯”了一声,一双黑而深的眉眼却多了几分笑意。 第6章 一顿早饭,顾柳只吃了一个饼子就吃不下了,云裴却吃了五个,顾柳默默记下了云裴的饭量,以后再做饭心里也有数了。 饭后,顾柳收拾碗筷端到灶房里去洗,等他收拾完出来,见云裴还坐在堂屋里。 见顾柳从灶房里出来,云裴站起来对他说:“我先带你在家里转一转吧。” 顾柳点了点头,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对这屋里的一切自然也要尽快熟悉起来才好。 于是云裴便领着人将屋子从前到后转了一遍。 村里人都知道,云裴不是青山村人,但很多人忘了,其实老猎户沈平昌也不是青山村人,只是他来村子来的早,已经在这住了十几年。 当年的村长心善,见沈平昌的妻子许氏身体不太好,便在靠近山脚的一块荒地上给他们划出了块地,让沈平昌在那块地上起间茅草屋先住着。 之后,沈平昌干了几年猎户,手里攒了点钱,便把这块地给正经的买了下来,茅草屋也换成了泥墙屋。 但因为许氏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沈平昌打猎换来的银钱都紧着给许氏看病了,也一直没有多余的钱再盖个好点的房子。 后来,沈平昌夫妻相继去世,膝下又一直没有子女,也没有别的亲戚,只有一个当儿子养着的徒弟云裴,于是,这屋子便留给了云裴,也就是他们如今住着的这间屋子。 说是转一圈,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 这屋子比村里大多数人的屋子都要小,正经的屋子只有三间,堂屋,和东侧的两间卧房,一间是沈平昌夫妻在世时睡的,如今已经上了锁,还有一间便是他与云裴住的房间,西侧分别是灶房和柴房,后院是茅房、畜牲圈和一小片菜地。 因着沈平昌与云裴都是猎户,常年都在山上跑,许氏又已去世多年,家里没有养鸡、鸭、猪一类的牲畜。 牲畜圈里倒是有几只鸡鸭,是昨天来吃席的村民送的,还有两只野兔和一只被绑了腿的山鸡,是云裴自己从山上猎来的,关在竹笼里。 菜地常年没有人打理,也是荒芜的。 前院就更简单了。 沈平昌和云裴不种地,所以也不像村里的其他人家那样需要那么大的院子来晾晒粮食,院子里只有一颗枇杷树,一个大水缸和一辆板车,唯一特殊一些的就是院子里有一口井。 对农户人家来说,水井还是个挺稀罕的东西,这水井还是当年沈平昌为着许氏用水方便才打的。 除此之外,前院就再没别的东西了,至于田地,那更是没有的。 一圈转下来,顾柳有些傻眼了,这才意识到,早上云裴说家里没有那么活计可干,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用喂养鸡鸭,不用料理田地,没有种菜,家里地方小,拾掇起来自然也容易,每天左不过也就是做饭洗衣,针线一类的活儿,而这些事儿在顾柳的眼中根本就不叫活儿。 不过顾柳知道,这些也只是暂时的。 云裴之前是一个人住着,家里头也没个人照料着,万事自然只能对付着,但如今他嫁了过来,自然应当帮着把家里好好操持好,否则还像从前那样清清冷冷的像什么样子。 至于要做的事情,那就多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菜园子给重新开起来。 乡下人家里一般都有自己的菜园子,种点蔬菜瓜果之类的,平日里吃的也大多数都是自家菜园子里出,很少会花钱去买,云裴没有菜地,以前吃的估摸着都是花钱买的,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如今虽说已过了芒种,种蔬菜瓜果已经有些晚了,但还是得赶紧下种,说不定赶在冬日前还能收上一茬呢。 腌菜也可以做一些,用来就米汤,馒头,炒着吃都可以,他刚才在灶房里倒是找到了几个腌菜坛子,只是上头都结蛛网了,一看就是许久没人动过了。 等以后把这些事儿都盘顺了,有空闲的时候,他还可以抱一窝小鸡回来养,这样想吃鸡也有了,鸡鸭下的蛋还可以拿到镇子上去卖,也是个进项。 云裴并不知道夫郎就这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脑袋瓜子里就已经开始盘算起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了。 他看了眼正有些发呆的顾柳,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起来。 他一个人住的时候并不觉得屋子破旧,对他来说只要头顶能有瓦遮头便足够了,再加上他也是个恋旧之人,虽然沈平昌夫妻已经不在了,这间屋子里却处处都能看到两人生活过的痕迹,因而他也一直没有花钱去修缮。 可小夫郎一直不说话,是嫌弃他这屋子小又破落吗? 幸而顾柳很快便回过神来,看向他,声音轻轻的,却十分认真的对他说:“往后我会勤快些,把家里日子过好。” 闻言,云裴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又转身从房里拿一个带着锁的小木盒子交给了顾柳。 顾柳打开一看,愣了。 盒子里装的是银钱,一把零散的铜板和几块碎银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薄薄的纸,顾柳不识字,但也猜到,这应该是这间屋子的地契。 “相公,这是...”从来没有碰过这么多钱,顾柳捧着盒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以前在顾家时,莫说是银角,哪怕是一个铜板他都是摸不到的。 顾家的钱财都是他后娘李玉梅管着,像是给家里买东西这类的活儿李玉梅都是遣顾蓉去的,怕他昧下。 他平日里上山挖的野菜,编的竹筐子卖了的钱也得全部上交。 不止如此,李玉梅还经常到他的房里翻他的床铺被褥,生怕他藏了私房钱。 云裴对他道:“这是家里如今剩下的银子,还有这间屋子的地契,你收着吧。” 都说当猎户的比靠天吃饭的农户挣得多,但其实花销也大。 最苦的日子还是前两年,沈平昌进山打猎时不甚遇上了熊瞎子,一爪子下去,虽没有当场丧命,但也伤到了根本。 看病吃药是最花钱的,为了给沈平昌治病,云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还欠了点债,名贵的山参一根接一根的用着,可惜吊了小半年的命,人还是没救回来。 后来,云裴一个人住着,虽说打来的猎物只用养着他自己一个,但他没有田地,吃穿用度一应都要花钱买,再加上那时他年纪也还小,打猎的经验也没有那么足,常常打不到什么好的猎物,也卖不到多高的价。 也就是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的日子才慢慢好了一点。 在与顾柳成亲之前,云裴的手上本来已经攒了有快二十两银子。 只是成亲又花去了不少银钱,除了聘礼的十两,还有他去提亲时提去顾家的东西,家里新晋添的家具用物,摆席面,请人帮忙,样样都是花销。 顾柳哪里不知道盒子里的银钱是为着什么才少去的,于是,小小一个木盒捧在手上,他却觉得越发坠手了。 他之前压根没想过这个事儿。 虽说村里汉子成亲以后,上头若是没有婆母的,也大多也都是由婆娘和夫郎管家,可他心里清楚,他和云裴,与村里其他夫妻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手里掌着钱,在家里的地位也不一样,只看李玉梅就知道了。 他才进门第二日,相公便将家里的银钱都给了他,顾柳心里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想说些什么,但他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最后只能抱紧了怀里的盒子,郑重的对他说:“相公,我,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瞧着顾柳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一双眼睛都瞪圆了,云裴忍不住笑了,又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对顾柳道:“一会我要去一趟镇上,把鸡和兔子给卖了。” 圈里关着的兔子和山鸡还是他成亲的前几日打回来的,原本是打算用在席面上的,只是马婶儿却说菜已经够了,用不上,他便留下了。 眼下兔子还好说,那山鸡在后院关了几日精神头都不好了,得赶紧拿到镇上卖了,要不然死了价钱又要矮上一截。 话落,云裴看向顾柳:“你...” 还没说完,顾柳便道:“那我在家里等你,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距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叫霍石镇,从村里走过去,就算是脚程快的也得近一个时辰呢。 云裴顿了顿,其实他是想问顾柳要不要跟他一块去,不过他这样说了,云裴便没再开口,只答道:“回,这回卖的东西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顾柳听了点了点头,从后院里找来一个竹篓,把两只兔子的腿绑了,和山鸡一起放进了竹篓里,给云裴背上。 两人走到门口,云裴便不叫他送了,只站在门口对他说:“我走了,家里的事,你看着做主就行。” “眼下没什么要紧的活儿,要是累了就歇一歇,要是有什么别的事儿,可以去找隔壁马婶儿一家帮忙,其他的打水之类的活儿,等我回来再做。” 男人这样细心,又事事体谅,叫顾柳心里的那点紧张散了大半,温顺的点头应声:“知道了。” 眼见着男人的身影走远了,顾柳这才合上院门,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云裴觉得家里没什么事情可做,可落在顾柳眼里却都是活儿。 他先抓了把谷糠给后院的鸡鸭喂食,然后就到灶房去整理昨日村里人来吃席时提的回礼。 乡下人吃席,一般封礼钱的少,送东西的多。鸡、鸭、猪肉,蛋也不少,还有些人提了些米、面和糖来,其余的零零总总的还有些蔬菜瓜果。 顾柳把米、面和糖一类的东西归置好,又去收拾肉和菜。 两篮鸡蛋一共有三十二枚,鸡蛋刚才云裴已经说了,不卖,都留着自己吃,猪肉也有个三斤多。 乡下人不常动荤腥,这么些肉,足够他和云裴吃一段时间了,就是这菜... 顾柳皱了皱眉,这么些菜,最多只够他和云裴两个人吃个两天。 看来这菜园子还是得尽快收拾出来,否则见天的花钱买菜,顾柳还真有些舍不得。 瞧着现在离中午还早,顾柳便直接来到了后院的菜地里。 许氏当年还在时,家里还是种了些菜的,所以沈平昌给开了一片菜地,但地方不算大,主要是许氏的身体也伺弄不了那么大的菜园子。荒芜了那么多年,地里早就长满了杂草。 顾柳是干惯了农活的人,以前家里的地忙不过来时,他还要帮着他爹下地伺弄庄稼,如今只是收拾这么一片菜园子,自然不在话下。 他先把菜园子里能用手拔掉的杂草给拔了,剩下的草根埋的比较深的,就要用小锄头给锄开,否则将来就是种下菜去也会和地里的菜抢占养分,这土也要给松一松。 只是他在家里找了一圈,却发现云裴家里竟连把锄头都没有,他只能上别家去借。 至于上谁家去,顾柳心里也有想法,自然是上隔壁马婶儿家。 还没嫁过来时他便听说过马婶儿一家与云裴关系好,方才又听云裴说马婶儿一家平日里对他多又照顾,如今他嫁了过来,以后自然也少不得要多走动。 只是他作为新夫郎,第一次去敲人家的门,又是去借东西的,总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去。 可家里一时也没有什么合适带过去的,肉蛋一类的东西太贵,马家肯定不会收,菜人家自己家里也有种,顾柳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盯上了院子里的枇杷。 云裴家这颗枇杷树长得倒好,如今也正好到了结果的季节,一颗颗枇杷果黄澄澄的,饱满圆润,沉甸甸的看着把树枝都压弯了不少。 枇杷可是个好东西,摘下既直接可以当果子吃,清甜多汁,滋润爽口,又能当药用,生津止渴,润肺化痰,还可以把枇杷叶捣碎了熬出水,和枇杷果一起熬成枇杷膏,嗓子不舒服的时候舀一勺出来冲水喝,最是润喉止咳了。 院子里的枇杷树长得还不算高,于是顾柳便从屋里搬了张小圆凳出来,踩在圆凳上,伸手把长得较矮一些枝头上的枇杷先摘了一些下来。 刚摘下来的枇杷鲜嫩水灵,顾柳打了些井水来把外皮洗净了,用篮子装好,这才提了上马家去了。 第7章 云裴家的屋子在村尾最靠近山的地方,左边相隔十来步路的地方就是马家。 马家人口在村子里不算多的,马婶儿和她男人马兴业一共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马卫川,六年前娶了邻村的杜氏做妻子,两人又生了一儿一女,小儿子马卫锦,是个双儿,今年才十五岁,不过已经定下人家了,如今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 马家先头也是过过好长时间的苦日子的,直到马婶儿男人马兴业后来在镇上跟人学了点劁猪、杀猪的手艺,得空便去周围的村子里帮人杀猪,屋里几个孩子也渐渐大了,能帮着家里做活儿了,这几年日子就慢慢起来了,新屋也修的很气派,光是院墙就有一米多高。 顾柳提着篮子走过去敲了敲门。 来给他开门的马婶儿的儿媳杜氏。 “阿嫂好。”顾柳抿了抿唇,露出个浅浅的笑,站在门口朝杜氏唤了一声。 “呦,柳哥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见着顾柳,杜氏有些惊讶,又看他如此乖巧的模样,心下欢喜。 “你坐,我去给你倒碗水。”杜氏将人拉进堂屋的长凳上坐下,抓了把瓜子放到他的手心里,又去给顾柳倒水。 “阿嫂,不必这样客气。”第一次上人家家里串门,顾柳不免有些局促,又见杜氏忙来忙去的还给他倒水,更是过意不去,忙站起来道。 虽然之前都在一个村里头住着,但顾柳先前和马婶儿一家其实并不太熟。 这个时间,马家的男人都去下田了,马卫锦才抱了一盆衣服去河边洗,也不在家,倒是正在后头灶房里摘菜的马婶儿听到了动静,擦了擦手,从灶房走了出来。 顾柳见到人,便也站起来唤了一声:“婶子。” “欸,柳哥儿来啦!”马婶儿一边笑着,一边又朝顾柳的身后瞧,见他只有一个人,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埋怨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裴子呢?这刚成亲第一天,他就丢下你又一个人上山去了?” 闻言,顾柳忙摇头:“没有,相公是去镇上卖东西了。”怕马婶儿误会,他又小声解释了一句:“相公中午就回来了,没有丢下我一个人。” “哎呦。”马婶儿和接了水迎面走过来的杜氏听了这话,忍不住都笑了。 见顾柳这般护着云裴的样子,便知道这两人相处的还不错,她俩自然也能放心了。 知道顾柳是新夫郎,脸皮薄,两人也没再拿他调笑。 杜氏端了碗水在桌上放下,又与顾柳闲磕牙了两句,这才问道:“柳哥儿这会子过来是有啥事儿不?” 顾柳这才说起自己这次上门的正事。 听说他是来借锄头打理家里菜地的,婆媳俩就更高兴了。 马婶笑的合不拢嘴,一边夸赞顾柳是个贤惠会过日子的,一边又道云裴这成了亲,日子也不一样了,家里的事儿终于有人打理了。 其实早该这样了,就云裴回回下山都要花钱找村里人买菜吃这事儿,马婶儿其实先前已经念叨过好几回了,村里人哪有几个是像他这样过日子的,便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呀。 只是云裴平日确实不常在村里住,家里的菜地便是开了也没空打理。 马婶儿和杜氏说过好几次,说云裴不在家的时候她们可以上门帮着照看着,可云裴不想麻烦马婶儿一家,给拒了。 如今可算是不一样了。 杜氏道:“家里的锄头都叫爹和川子下田带去了,倒是还有两把我平时收拾菜地用的短锄头,柳哥儿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找来。” 要走时又看到桌上放着的一篮子水灵灵嫩生生的枇杷,又对婆母道:“娘,你看这柳哥儿也太客气了,来借个锄头还提了一篮子枇杷。” 顾柳叫马婶儿那样夸着,本就红了脸,闻言忙道:“家里的枇杷树打的果子,不值什么钱的,我摘了一点,阿嫂和婶子尝尝。” 这可就是假话了,这样大的枇杷,便是提到镇子上也能卖个一两文钱一个呢,不过这话说的叫人心里熨帖。 婆媳俩也不和顾柳客气,杜氏提着篮子,转身进了后院给顾柳找锄头去了,马婶儿就在堂屋和顾柳说话。 马婶儿平时是不大和顾家来往的。 李玉梅不说了,是个黑心肝的,顾大生又是个只会听婆娘话的孬种,养出来的两个小的,一个成日里好吃懒做,另一个小小年纪就泼辣嚣张,学足了她那个娘的样子,一家子都是个糟心的,马婶儿实在瞧不上。 好在还有个柳哥儿是个好的。 因而当时云裴和她说要去娶亲了,娶的是顾柳时,马婶儿虽然惊讶,但也是高兴的。 眼下,瞧着顾柳乖乖的坐在凳子上,身上虽是一身旧衣裳,人却打理的清爽干净,那篮子枇杷她方才也扫了一眼,上头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先洗过了的,马婶儿越看越满意,便拉着顾柳的手说道:“婶子知道你是个好性儿的,这第一次就算了,就当你是新夫郎,第一次来婶子家里认认门,这以后再来,可不必再这样客气了。” “如今你嫁给了裴子,咱们两家关系亲厚,以后,可要常来婶子家里走动啊,婶子家里也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哥儿,你俩正好能在一起说说话。” 这过日子嘛,都是这样的,以前不熟悉不要紧,以后常来常往的,自然也就熟悉了。 因着马婶儿的年岁长一些,又一直将云裴当自己家里人看待,如今顾柳嫁了过来,她自然也免不了多对顾柳唠叨几句。 顾柳的性子又是个乖巧柔顺的,马婶儿说什么,他便认真的听着,话虽不多,但偶尔也出声应几句。 马婶儿看着,心里可不是越来越喜欢了。 不多时,杜氏也拿着锄头走了过来,听说顾柳要在家里种菜,她还从家里找了些菜种出来,又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摘了点新鲜蔬菜,和小锄头,菜籽一并放在了顾柳提来的篮子里。 顾柳接过篮子,自然又是几声感谢,眼见着日头也不早了,马婶婆媳也没再留他,顾柳提了篮子便回家了。 —— 另一边,云裴也背着竹篓来到了镇子上。 今日的野物不算太多,只背了个竹篓,云裴走惯了山路的,走这样平整的大路更是轻松,寻常人要走一个时辰,他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因为今日要卖的东西不似平常那么多,只有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又想着顾柳还在家等他,云裴便没有再交市金,在市集上摆摊了,而是入了城直接往西,去了一家医馆。 门口挂着“回春堂”三个字,这个时候,医馆里看病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大夫前头在坐堂。 进门的右手边,一个小药童正在药柜子前分药材,忽然前头拢上一个阴影,药童抬头一看,而后脸上不禁露了个笑:“云猎户!好长时日不见你来了,来找师父吗?” 态度熟络,显然是相熟已久了。 云裴点了点头:“打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来问问你家师父要不要。” “呦,那你可是来得巧了。”小药童听过咧了嘴,乐了,“师父正惦记着这口呢,前两日还在说最近都少见你来镇上。你在这等等,我去后堂喊师父来。” 话落,小药童掀起后头的隔布,一溜烟的跑到后堂喊人去了。 云裴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他干猎户这行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在镇里自然有些熟客,这小药童的师父便是其中一个。 平日里他从山上打来的猎物一般都是先拉到集市上买,有时候卖不完了,或是打来的东西少,他不愿在市集上耗功夫,便会上熟客那问问他们收不收。 小药童的师父姓孙,平日里大家都叫他孙大夫,这孙大夫平日里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好吃一口兔肉,隔三差五的就要买两只兔子提回家做了下酒吃。 云裴会识得这位孙大夫还是因为许氏。 许氏身子骨不好,常年不能停药,云裴时常要到镇子上帮师娘拿药,后来,他师父沈平昌伤了身子,也是这位孙大夫帮着给瞧的,用了好些名贵的药材,可惜最后人还是去了。 那小药童去了才没多久,孙大夫就从后堂匆匆出来了,见了云裴当即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哎呦,老头子我可算等到你了,怎么许久都不见你来镇上了,害得老头子我想吃口兔肉都买不到。” 镇上倒也不是没有别的猎户,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日里吃惯了,他就是觉得别的猎户那儿买的兔子吃起来没有云裴卖的那么好,要么太小,要么太瘦,反正总是不太舒坦。 云裴自然也知道他的爱好,于是今日来镇里他便先登了医馆的门。 见了人,云裴便将背上的竹篓卸了下来,一边将里头的兔子抓了出来一边道:“前些日子忙着成亲的事,所以没空来镇上。” 闻言孙大夫有些惊讶:“呀,这都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先前也没有听你说一声。娶的是哪个村儿的?姑娘还是哥儿?” 提到夫郎,云裴那张向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也露出了点笑意:“一个村里的哥儿,昨日才办的席。” “哎呦,那真是要恭喜恭喜了。”孙大夫接了兔子,又笑呵呵的说了几句恭贺的话。 孙大夫认识云裴也有好多年了,说来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又孝顺,前些年为了许氏和沈平昌的事,没少往他这医馆里跑,眼下听说他终于成了亲,心里也十分替他高兴。 两只兔子,一只小一点,一只大一点,拢共换了三百一十文,买完兔子,孙大夫见他的竹篓子里还有一只山鸡,干脆一并要了,也省的云裴到处跑了。 因着那山鸡被关了几日,精神头已经不好了,云裴便给算便宜了一些,又卖了九十文,这样两只兔子加一只山鸡正好卖了四百文,对乡下人来说,算是笔不小的进账了。 云裴收了钱却没有立即收进钱袋里,而是道:“劳烦孙大夫,我想买点红枣和杞子。” “呦,怎么,这是要给你家小夫郎补补身子?”孙大夫一听便笑了起来,他一辈子都在帮人瞧病,哪里会不知道云裴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迎着孙大夫那打趣的目光,云裴难得的耳朵热了热,点了点头。 家里的小夫郎那样瘦,连夏日里盖着被子手脚都还是凉的,不补一补,养胖一些怎么行。 还好他前些年照顾师父师娘久了,也知道些补身子的方法。 一会他再去肉铺子里再买两根大棒骨来,那个东西和红枣枸杞一起熬汤喝,最是补血气。 小药童很快包好了云裴要的东西,如今的市价,红枣是五文钱一两,杞子便宜些,三文钱一两。 云裴要的不多,想着他常来镇上,吃完了可以再来买,只各称了三两,所以一共是二十四文。 因为买山鸡时候云裴给孙大夫便宜了些,如今他买红枣枸杞时,孙大夫便也给抹了零头,只收了他二十文,也算是贺他新婚。 因为是熟人,云裴也没有推辞,把东西放在竹篓里便离开了。 之后,他又去肉铺子买了两根剃的干净的大骨头,花去四文,在米铺了提了一斗米,花去一百文,便背着东西回家了。 —— 云家后院。 顾柳回到家后便开始用小锄头在菜地里刨草根,他干活儿快,一个上午便把地里的杂草除的差不多了。 眼见着也快晌午了,估摸着云裴也快要回来了,于是顾柳便洗了手,到灶房里,开始准备张罗午饭。 午饭倒是不用他再忙活些什么,昨天宴席上的馒头还剩下十来个,柜子里还有半只鸡,一点猪耳,够他和云裴吃两顿的,中午只要把这些菜放笼屉里热一热就好。 只是顾柳寻思着,一顿饭净是吃肉也不行,天气热,云裴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得有点素菜吃着才爽口。 正好手边的篮子里放了一条胡瓜,是杜氏方才从院子里摘下来的,水灵灵的,青绿色外皮看着就叫人欢喜。 于是,顾柳便将那条胡瓜捡了出来,准备中午拍个胡瓜吃。 新鲜的胡瓜用井水洗净以后整条放在案板上先不切,而是用刀背将胡瓜拍碎,拍好以后再切成小块,这样一会拌出来胡瓜才会更加入味。 拍好的胡瓜要先放点盐和糖稍微腌一下,叫胡瓜里的水先渗出来一些。 趁着腌胡瓜的当口,顾柳又另拿了一个碗,切了蒜末,葱花放在碗底、撒上一小撮盐、糖和芝麻,再淋点酱油和醋,最后再加一勺辣油。 等胡瓜腌好了,把胡瓜倒进装了酱醋汁的碗里调拌均匀,最后再烧点热油往上一泼,随着几声滋啦滋啦的脆响,香气四溢,一道拍胡瓜就做好了。 胡瓜本就是夏日里的蔬果,清凉爽口,这样做出来的拍胡瓜更是酸爽脆甜,生津止渴,那碧绿的颜色拌上红亮的辣油,看着就叫人觉得开胃。 顾柳刚做好菜便听见院门传来动静。 是云裴回来了。 第8章 “相公回来了?”顾柳听着动静唤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碗要去院子里迎他。 刚走到堂屋门口便见男人背着竹篓推门进来了。 “回来了。”云裴应了一声,抹了把额头的汗,见着顾柳便对他说:“兔子和山鸡都卖了,我又买了些新米回来。” 早上出门时他看了一眼,米缸里的米不多了,如今家里是两个人,粮食也要多备 一听东西都卖光了,顾柳心里自然高兴,又见云裴还背着竹篓,于是忙走过去帮他把背篓卸了,“篓子给我吧,我晾了碗水,相公你先喝口水歇一会,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这么热的天,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定是渴了。 “好。”背篓里的东西不算重,于是云裴便把竹篓给了顾柳,自己转身去了院子。 顾柳提着竹篓回了灶房,把东西一样样收拾出来,却见除了米,云裴还买了红枣、杞子和大骨,他有些惊讶,不知他买这些是准备做什么。 等顾柳回到堂屋时,云裴也刚推门进来,于是两人一并在桌子坐下,顾柳道:“相公,吃饭吧。” “嗯。”云裴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菜。 今天的午饭是白馒头加上一碗凉拌猪耳,一小碗清炖鸡,还有一碟拍胡瓜。 这对两个人来说很丰盛了,不过猪耳、鸡和馒头,都是昨天席子上剩下的,倒是还好,如今天热,若是放坏了,反而叫人心疼。 云裴没说什么,拿过一个馒头便闷头吃了起来。 也确实像顾柳想的那样,赶了一早上的路,加上这天确实也热,云裴这会子便不大有胃口吃那些油腻的荤腥。 而这个时候,一碟鲜绿色的胡瓜在桌上便显得尤为惹眼了,于是他便先将筷子伸向了那碟拍胡瓜。 原本只是想清清口,却不想吃了一块之后便彻底停不下来了。 夏日里的胡瓜最是新鲜爽口,顾柳还先事先拿井水湃过一会,吃起来更是凉凉,脆生生的,在嘴里嚼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醋的酸味加上辣油的辣味拌在一起,酸辣开胃,再加上一点蒜泥,越嚼越有滋味。 最后一顿饭下来,云裴几乎没怎么动过其他的菜,就就着那一碟拍胡瓜,吃掉了四个馒头。 顾柳在一边看他吃得开心,抿唇笑了笑。 饭后,顾柳端了碗筷去灶房里洗,云裴就在屋里纳凉,才歇了一会,忽然听着后院传来几声鸡鸭的叫声。 云裴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昨日还有几位村民送了些鸡鸭过来,还养在鸡圈里,便想去看看鸡圈里的鸡鸭怎么样了,然而走到后院,却发现旁边那片荒芜了许久的菜地有被翻过的痕迹。 恰好顾柳洗完了碗,擦着手从灶房走了出来,云裴便问道:“你上午翻过后院的菜地了?” 闻言,顾柳点了点头。 他正想和男人说这事儿呢,此时云裴问起,他便瞧着云裴的脸色和他商量说:“我想在后院种些菜,这样往后就不必再花钱去向别人家买了,左右以后我在家,照料起来也方便,成吗?” 顾柳要种菜也是为了家里好,云裴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那地里种什么可想好了?” 见云裴同意了,顾柳也有些高兴,至于要下什么种,他心里也早就盘算好了,一样一样的数给他听:“我想先种点茄子、豇豆、蕹菜、和苋菜,还有地的话再种上丝瓜和胡瓜。” 这些都夏天里能种的菜,虽说眼下已经过了芒种,有些晚了,但现在下种的话,赶着秋天时还是能收上一茬的。 “姜、葱、蒜这些也得种,家里平时做菜都要用的。” “等这些东西都收了,秋天时还可以种些萝卜、菘菜和芹菜,入冬了拿来包饺子也很好吃。” 提起这些事的时候,顾柳的眼里的拘谨少了些,还涌起些细碎的光亮。 山林里的事他帮不上忙,只有在打理这些家里的琐事的时候才会叫顾柳觉得,自己也是有用的,没有叫相公白花那么多钱。 看着夫郎那微弯起来的眼梢,云裴忽然就想起了他那早逝的师娘许氏来。 以前师娘在时,家里也种菜,虽然师娘身体不好,打理不了太多,但每每他和师父打猎归家时,师娘也喜欢笑眼弯弯的和师父说这些,虽说都是一些很细碎的日常琐事,却让他觉得很温暖。 他喜欢这种感觉,也喜欢顾柳为他,为他们的家操持的样子。 这一看就忍不住有些出神。 顶着那炽热的视线,顾柳的声音不禁越来越小,耳尖也一点点的红了起来。 云裴回神,见夫郎这般羞涩无措的模样,没忍住勾了勾唇。 他慢慢敛了自己的视线,心中却忍不住去想,也不知那双通红的耳朵摸上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念着两人之间还不算熟悉,最终,他忍下了心里的悸动,只温和的问了一句:“种那么多东西,会不会累着?” 那灼人的视线移开,顾柳才觉得自在了一些,闻言又摇了摇头:“不会。 不过是打理几垄菜地的事儿,村子里那户人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的,怎么会累呢,这已经比他原来在顾家时轻松多了。 “既是这样。”云裴想了想,便说:“那我把门口靠山的空地再开几垄出来给你种菜吧。” “可以吗?”顾柳听了有些喜出望外。 他正愁呢,家里后院那片菜园子地方有点小,他想种的东西又多,怕种不开。 “可以。”云裴看顾柳的表情便知道他也这样想过,于是解释道:“院门口靠这山前的那片空地其实也是我们家的,当年师父买地的时候把门口的空地也买了下来,这两天我把地翻了就是了。” 沈平昌最开始买下那块空地是本是计划着来搭一个畜生窝棚的,搭好以后就在里头养些兔子、山鸡、羊一类的东西,这样他从山上打下来的猎物可以在家里配个种,养大了便可以拉到市集上卖,就不用见天的跑上山了。 不然这做猎户虽说赚的多,但也险,一不留神就没命了,二来,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陪妻子了。 但许氏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他便也没有那个心思了,于是那块地就一直闲置了下来,后来云裴一个人住着也一直没去动它,既然如今顾柳要种菜,那便把那块地平了开出来做个菜地好了。 他方才听着顾柳数到的那些东西里有好些个要搭爬藤支架的,后院那点地方怎么能种的开。 顾柳听了自然也高兴,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心里想着多了山前那一大片空地的话,他能种的菜就更多了,这样到了冬天也不愁了,要是家里吃不完还能拉到市集上卖,也是个进项。 见他那样高兴,云裴笑了下,说:“行,那我下午就去弄那片地。” —— 两人都是利索的性子,说干就干,再加上如今已是夏至了,地里的菜是越早种上越好。 于是,午饭后,两人只稍稍歇了一会就又出门看地去了。 许多年没有人打理,空地上早已长满了杂草,还有些地方有些凹凸不平,底下都是些大石块。 云裴走了一圈,对顾柳说:“若是要将这片地开出来,先得把上边的杂草除了,然后要把地平整一遍,里头埋的石块得挖出来,陷下去的地方还得填土。” 他虽干了那么些年的猎户,但以前他的村子没有被水淹没前,家里也是要种田的,自然知道这些。 顾柳点了点头,心里思忖着,等把地弄平整了,他再去去河边挖些地龙回来放在地里,地龙钻过的土就更好了。 这么一想,可不都是活儿吗。 不过这开地还得用锄头和铁锹,家里没有锄头,就只有顾柳早上从马家借来的一把短锄头,可那短锄头用来除除草还行,用来锄地锄石头是万万不行的。 还不止如此,家里还有好些东西要添置的。 像是锄头一类的,以后家里要种菜,自然是要备下的;然后就是菜种,杜氏早上给了顾柳一些,但顾柳要种的东西多,这就得上铺子里去买;他还想再买个大点的腌菜缸子,以后不管是做大酱还是腌菜都用得上;另外,家里的油、和醋不多了,也要再打一些。 这样一看,要买的东西还不少,于是两人一合计,干脆明早再去一趟镇上,推着板车去,把要买的东西一次性给拉回来。 至于今天,两人也没闲着。 顾柳先把空地上能用短锄锄掉的草根给弄了,而云裴则上山去砍竹子。 虽然这片空地紧挨着他们家的院子,但菜地开成了以后还是围一圈篱笆比较好,他们家近山边,村里人上山下山都要经过这头,就怕有人路过顺手拔几颗。 再来,顾柳想要种的那些东西里有很多是需要搭爬架的,先把竹子砍了拖回家,再剖成细细的竹片,这样将来无论是要围篱笆还是搭支架都方便。 六月里,晌午的日头正是最毒的时候,连地里都蒸起一层层热浪,即便是最勤劳的农户在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免要在树荫底下歇一歇,透个凉。 田垄上、树荫下,随处可见三五个汉子聚在一块用草帽扇着风,不时闲磕牙两句,妇人、夫郎们在家里哄着孩子午睡,坐在屋檐底下纳鞋底,几只大黄狗趴在屋檐的阴影下眯着眼睛打起了盹,小乡村里一派安然宁静。 山脚的云家,两人顶着烈日分头行动。 骄阳如火,顾柳蹲在地里拔草,不多时身上的衣裳便被汗浸了个透,汗珠顺着脖子滴进土里。 顾柳拿搭在肩上的巾子随意的擦了擦,没觉得累,心里甚至多了几分期待。 山边吹来一阵轻风,田野里一片绿油油的稻秧也跟着伏了伏腰,顾柳看着,轻轻的弯了弯眼。 日子跟过去比终于有了奔头,便怎么样都不觉得辛苦了。 第9章 翌日。 因为心里记挂着今天要早起去镇上,顾柳醒的比平日还早。 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云裴还睡着。 身上有些热,与平日里似有些不一样,顾柳微微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竟整个人都贴在了云裴的怀里,眼前就是男人宽壮结实的胸膛。 男人的一双大手落在他的腰间,身上的热意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 顾柳一惊,登时一点睡意都没了,脸色大红,心也乱跳个不停。 其实这事儿若放在寻常夫妻之间也不算什么,更亲密的都有,只是顾柳不通人事,而云裴顾惜着顾柳的身体,也没碰过他,顾柳至今对房事仍是一窍不通。 对一个先前连手都没被人牵过的双儿来说,这样相拥而眠的姿势对他来说委实是太难刺激了。 顾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张脸也臊得的厉害。 想要退出男人的怀抱,又怕动作太大惊醒了他,于是只能轻手轻脚的移开云裴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因为怕把人惊醒,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来到院里用冰凉的井水泼了几把脸,顾柳这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下来了一些。 等他盥洗完,云裴也推门出来了。 “相公起来了。”一见着他,顾柳便又想到了早上醒来的事,脸忍不住又红了。 明明原先他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还挺规矩的。 “嗯。”云裴应了一声,神色倒是如常,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顾柳红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打上一桶井水让云裴盥洗,自己就匆匆去了灶房。 望着小夫郎逃似的身影,云裴忍不住笑了一下。 早上顾柳的那阵子动静其实他知道,只是怕夫郎窘迫,所以装作还在睡着,没有睁眼。 因着两人一大早就要赶去镇上,今日的早食吃的简单,蒸了几个馒头,用咸菜就着吃,顾柳还煮了个白水蛋吃。 原本是煮给云裴的,但云裴吃了几口发现顾柳只煮了一个,于是剩下的说什么也不肯吃了,于是顾柳只能吃了那剩下的半个。 吃完早饭,云裴去前院把板车给推出来,顾柳则去后院鸡圈里去抓鸡鸭。 两人昨天便商量过了,这次成亲,村里人送过来的鸡鸭一共有八只,都是老了已经下不了蛋的,能下蛋的鸡鸭可金贵着呢,是不会轻易送人的。 老鸡老鸭只能拿来宰了吃,可他们只有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一直放后院养着还要浪费粮食,还不如拿去镇上卖,还能换点银钱。 于是,两人商量后决定家里只留下两只鸡,一只鸭,其他的全部都拿到市场去买了。 不多时鸡圈里就传来“咯咯”、“嘎嘎”的声音,幸好这些鸡鸭都已经剪了羽,飞不远,顾柳麻利的抓了鸡鸭关在竹笼里,提了放在板车上。 这次要推板车,自然不比上次只背个竹篓要快,云裴一开始还对顾柳说他走累了的话可以到板车上坐着,他推着走一段,可顾柳怎么也不愿意。 如今板车上没什么东西,轻,好推,他要是坐上去那得像什么样子。 两人天刚擦亮的时候就从村里出发,来到镇子上的时候日头也不过刚升起不久,正是镇上人出门买菜的时间。 交了两文钱市金,两人在集市上寻了个空地,把板车停好。 云裴把捆在竹笼上的绳子解了下来,便大声吆喝起来:“卖鸡了!又肥又大的老母鸡,都来瞧瞧咯!” 他十二岁开始就跟着沈平昌来镇上卖东西,早练出来了,一点不怯,顾柳却是不行的,他胆子小,以前在顾家时连镇上都没来过几次,这种时候只能站在云裴的身后,帮不上什么忙。 霍石镇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一次大集,今日是初七,不是赶集的日子,但早市却也十分热闹。 周围卖包子的、卖烧饼的、卖菜的,什么都有,贩夫走卒挑着担子在人群中穿行,吆喝声此起彼伏。 顾柳少来镇上,因而此时看着这些都觉得新鲜,一对杏眼里有几分好奇又有些怯,好在云裴一直在他身边,倒叫他心里多了几分安全感。 正瞧着呢,一个妇人提着一篮子菜,停在了他家板车前问价:“你这鸡鸭都怎么卖?” 云裴熟练的报价:“老母鸡二十五文一斤,老鸭二十七文一斤,您看看,都还精神着呢。” 说着,云裴打开了笼子,将里头的鸡鸭抓了出来。 因着早上出门时顾柳给鸡鸭都绑了脚,现下也不怕他们飞走,鸡鸭们被关了一路,眼下终于得了点自由,一只只都扑扇着翅膀伸长脖子叫唤着。 那妇人一看忍不住笑了:“呦,这精神头是挺好的,不像前头几家,都有点蔫蔫的。” 价格还算合适,如今市面上一斤猪肉都得二十文呢,鸡鸭本来就比猪肉要贵一些,不过买东西哪儿有不还价的。 那妇人心里虽然满意,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边挑着鸡,一边讨价:“贵了贵了,你看你这鸡个头还比别人家小一些,毛再一拔都没几斤肉了,二十三文卖不卖。” 买东西议价是常事了,云裴也不恼,态度和缓的和那妇人说了起来:“二十三文太低了,您方才也说了,我家这鸡虽然个头不算大,但精神头好,二十四文吧,您看行不行。” “再便宜点,我家人多,这么点大的鸡杀了家里一人都分不到两口。” 两人就这么有来有往的说了一会,顾柳见那妇人还想议价,有些急了。 这卖了的钱最后都是入自家口袋的,他们如今手上的钱本就不多,多一文也是好的。 于是顾柳也顾不上怯了,学着云裴的样子上前帮着说道:“婶子,不贵了,我们家这鸡虽然看这个头不大,但肉结实呢。” 话落,他又从板车上抓起一只鸡,翻开那羽毛下的鸡爪子给对方看:“您看这鸡脚,又硬又黑,都是好鸡,二十四文真的不贵的。” 顾柳的声音又轻又软,说话也和气,脸上还带着笑,看着便叫人舒心。 那妇人一听心想也是,方才她一路看了几家卖鸡的,都没有这家好。 她小姑子最近刚生了娃在坐月子,正好抓只老母鸡去看她,便爽快的点了点头:“你这哥儿会说话。成,那就你手上的那只吧,我看着毛色也不错。” “大兄弟,你帮我称一称。” 就这样就卖出了一只鸡,顾柳和云裴脸上都有笑意,顾柳帮着云裴当着那妇人的面过了秤,称出来一共是两斤三两,一共就是五十五文钱。 几十枚铜钱落到钱袋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且这笔生意能成还有顾柳的一部分功劳,顾柳一时只觉得又新鲜又高兴。 他捂着钱袋,心跳的还有些快,一双眼睛亮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抿着唇看着云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裴也看着他笑,夸道:“很厉害。” 于是,顾柳那双眼就更亮了。 有了第一次,后头顾柳的胆子也比一开始大了些,有人来问价绕价时也能帮着说几句了,也是他们今天运气好,三只鸡,两只鸭,不一会就卖光了,一共卖了有三百二十文。 卖完鸡鸭以后,两人又赶紧把板车收拾好,去另一头的集市上买锄头,菜种一类的东西。 霍石镇算得上是一个大镇子了,集市规划也比较好,像他们来卖肉、菜,吃食的市集一应都在南市,而卖布、生活杂货一类的则都在东边,这样也不会觉得了腌臜了。 要离开南市的时候,云裴看了眼顾柳,犹豫了会,还是问道:“要不要再买点肉和糖?” 见顾柳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便又说了一句:“明日回门。” 闻言,顾柳顿了一下。 想到成亲的前一晚,李玉梅冲到他房里说的那些话,顾柳慢慢垂下眼眸,半晌,才很轻的说了句:“不用了,明日他们要去镇上给顾良提亲,叫我不必回去了。以后逢年过节也不必再去。” 见夫郎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云裴心里“突”的跳了一下,可他一个糙汉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只能忙挑了个别的话头,好在顾柳也没有伤怀多久。 两人又推了板车去了东市,两人先是到农具铺了挑了两把趁手的锄头,又去种子店买了菜种,顾柳去打了一斤油和醋,云裴还去泥瓦匠那里买了一个小泥锅回来,卖的人说这叫什么砂锅。 砂锅是买来给顾柳平日里做菜用的,大灶做饭虽然做得快,但生一次火也麻烦,废的柴也多,买个砂锅,家里还有个小泥炉,平日里顾柳要是要做些简单的东西烧泥炉就行了,倒是方便。 农具不是便宜的东西,但眼下急用,且一把锄头买了还能用上好多年,顾柳虽有些心疼,也知道这钱都是必须要花的。 一趟采买下来共花去二百多文,两人把东西一一装上板车,想着回去以后还有许多活儿,也没再耽搁,拉起板车便出城了。 这一来一去一共花了两个时辰,幸而他们出门早,回到村里时也才巳时过半。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到田里干活了,不过不时还是能遇着几个担着锄头从田里出来的汉子或是提着篮子给自家男人送水的妇人夫郎。 顾柳性子乖巧,见着人都会叫一声的,云裴推着板车跟在他身边,便也跟着他叫。 因着云裴平日里很少和村里人来往,个子又高大,留给旁人的大多是一个冷硬不好说话的印象,如今见他忽然和自己打招呼,都有些诧异,等回过神来后便也忙笑着和他们点头问好,偶尔有这几个性子爽利的还会和他们聊两句,云裴也都礼貌的应着。 于是,等两人走了以后,倒是有不少人摸了摸脑袋说,嗨,这云猎户好像也没那么凶啊。 第10章 回到家后,见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两人也没歇着,提着锄头便下地了,能干一会是一会。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顾柳才回家做饭。 午饭吃的依旧是前日宴席上剩下的,这是最后一顿了,因为赶时间,顾柳便也没有再做其他的,两人捧着碗在堂屋里扒完了一顿饭,饭后,因着晌午的太阳实在太热了,云裴便道先歇一歇,透个凉再干。 顾柳虽着急想快些把地给开出来,但只要是云裴说的话他就没有不从的,不过他也没闲着。 他找了几个木盆,打了点水,把早上买回来的种子分出来,放到水里泡着。 大多数菜种在下地之前都要先用水先浸一浸种,催过芽的种子来日下到地里能发芽的可能性更大些,长得也好。 这不同的种子要浸种的时间也不一样,有的要泡上好几天呢,他现在先浸着,等地翻出来了,这种子也就刚好能下地种了。 两人在家里约么歇了有小半个时辰,便又去平地了。 今日有了铁锹和锄头,干起活儿来就顺手多了,云裴拿着铁锹先把昨日顾柳拔过草的那些地里的石头给铲出来,凹下去的地方再埋土,得把地填平了,而顾柳则用锄头继续除杂草。 到了未时半的时候,马婶儿也带着杜氏和马卫锦过来帮忙了。 昨夜云裴去马家还锄头时,马婶儿听云裴说要把门前那块地开出来种菜,当即便说今天要过来给他帮忙。 顾柳事先不知道这件事儿,见着人来还有些惊讶,抹了把头上的汗,道:“婶子,阿嫂,你们怎么来了?” 话落,他又冲马卫锦抿唇笑了笑。 两人在村里倒是时常能见,就是玩的人不是一拨的,少说话。 马卫锦也朝他爽朗一笑,唤了声:“柳哥哥。” 马卫锦比顾柳还要小上两岁,马婶儿是在得了大儿子之后隔了许多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又是个双儿,平日里自然更宠一些,不过马卫锦也不娇气,家里的活计都跟着干。 一家子都是爽利的人,马卫锦自然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的。 马婶儿过来看他们这都已经忙活上,便笑了:“这不是昨天晚上听裴子说你们要把门前的地给开出来,我今日便带着你阿嫂和锦哥儿来给你们帮忙,不然就你俩得弄到啥时候去。” 顾柳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晌午的刺的人睁不开眼,杜氏拿手在挡在额前挡了挡,闻言说:“客气啥,我瞧着这片地还不小呢,如今都夏至了,你们这菜地要再不赶紧打理出来,这菜可真的要迟了。” 人都已经来了,再说下去反而显得生分,于是云裴也没再推辞,等下次他进山打到兔子野鸡什么的,再给马家送一两只去也就是了。 这个道理顾柳同样也明白,于是,话不多说,几人便纷纷开始带了草帽扎在地里干起活儿来。 只有云裴一个汉子,于是他便专门做铲石头和填土这些力气活,剩下的四个人,顾柳和马卫锦拔草,而马婶儿和杜氏则拿了短锄去敲土里那些结成块的硬土疙瘩,连不足六岁的石头都被分了活儿。 杜氏打发他去河边的湿草丛里去挖地龙去了。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皮的时候,成天跟着村里的孩子四处撒疯,滚的一身泥回来,给杜氏嫌弃的不行。 让他去挖蚯蚓,其实也是去玩,石头听了还可高兴呢,拍着胸脯说保准给挖一大团最肥的回来,几人听了都忍不住笑。 这除草的活儿不重,几人便边干边聊起天来。 马婶儿问了顾柳想好地里要种些什么没有,顾柳点了点头,说和相公都商量好了,还一样样的数给她听。 马婶儿见顾柳心里都有成算,与云裴夫妻相处也有商有量的,便放心了。 见杜氏也过来了,顾柳便问了一嘴:“阿嫂,你们都出来了,那谁在家看桃子呢?” 桃子是马卫川与杜氏生的小女儿,大名叫马春桃,家里人便叫她桃子,桃子是去年秋日里出生的,如今还不满一岁。 “在家睡着呢。”杜氏举着锄头磕土疙瘩,说:“我给哄睡了才出来的,估摸着还得睡一个时辰呢,待会差不多了我再回去看看。” 顾柳便点了点头,乡下的妇人大多都是这样的,家里成日都有活儿要做,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守着孩子睡觉。 因着多了几个人,又都是手脚利索,干惯了农活儿,这开荒的事儿做起来就很快。 马婶儿和杜氏不一会便敲完了地里的土疙瘩,见云裴一个人铲石头填土还是慢了些,两人便商量着,干脆也回家拿了铁锹把云裴一起挖石头平地。 这女人的力气不如男人大,但两个人合力也能干得动,也省的他一个人受累了。 于是,杜氏又回家拿了把铁锹来,还顺带看了眼女儿,见她还在炕上睡得香,这才放心出了门。 几个人在地里干了好一会,这天实在是热,顾柳便回了趟家打了水来,装到竹篮里给云裴他们送去,临走时还摘了几颗枇杷扔到井水里湃着,一会便有沁凉的果子吃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杜氏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先回家带孩子去了,剩下几人接着干,顾柳不时给几人送水,送点果子吃。 这一干就是一个下午过去。 —— 日影西斜,太阳挂在西边的山头还没落下。 顾柳瞧了眼天色,拍了拍手里的土,给云裴端去碗水,小声对他说:“我先回家做饭,晚上喊马婶儿一家人过来吃饭吧。” 云裴接过顾柳手上的碗几口喝了个干净,闻言点了点头,是该这样。 马婶儿带着人帮他们家干了一下午的活儿,晚上自然该留他们吃饭。 “好,我一会和马婶儿说。” 听云裴两口子喊他们一家人晚上上家去吃饭,马婶儿也不客气,笑道:“那好啊,也叫我尝尝柳哥儿做的菜。” 话落,她又转头对马卫锦道:“小锦,这地里也差不多了,有我和你裴子哥在这就够了,你回家和你嫂子说一声,再去地里告诉你爹和大哥,回来了就去你裴子哥家里给柳哥儿帮忙。” “欸。”马卫锦应了一声,顺道把铁锹也拎回家了。 —— 顾柳回到家后便洗了手开始准备晚饭。 这一顿得好好做,不能给相公丢了面子。 想着大伙干了一天的活儿都劳累了,顾柳便从米缸里舀了几碗白米下锅,打算晚上蒸干饭吃。 至于其他的,人那么多,还有三个汉子,肯定得多做几个肉菜,正好他们成亲时村里人给送来了三斤猪肉,都是肥瘦相间的部位,不管是切了来炒菜,炖红烧肉都是可以的。 余下的,他看了看家里的菜,这两日他和云裴又吃掉了一些,如今只剩下些茄子、冬瓜、胡瓜、白菜一类的,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怕不够那么多人吃。 顾柳正有些发愁呢,便听到院里马卫锦的声音传来:“柳哥哥,你在家吗?” “欸。”顾柳应了一声,“锦哥儿,我在这。” 从灶房走出来,就见马卫锦左手挎着一篮子菜,右手提着一个鱼篓朝他走来。 见着人,马卫锦笑了一下,把手上的篮子递了过去,说:“我娘喊我来给你帮忙。这篮子菜是我阿嫂摘的,说是你们家没种菜,这菜肯定不够吃,还有这鱼篓里的鱼,大哥抓的,也叫我送了来做菜。” 方才他要过去田里喊人时正好看到他大哥在河边和一群汉子们抓鱼,听说晚饭要到这儿来吃,便叫他把鱼也带上。 顾柳听了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这下可好了,肉和菜可都有了。 这两日马婶儿一家给他和云裴帮了太多忙,顾柳心下感激。 他心里记着这份恩,便想着来日菜园子里的菜种出来或是以后做了什么好吃,也给他们家多送去一些。 马卫锦帮着顾柳一起把菜和鱼都弄到了灶房后便撸起袖子洗干净手,准备给他打下手。 “柳哥哥,你今晚打算做点啥吃?” 顾柳心里已经琢磨的差不多了,既然有鱼就不用再单独做红烧肉了,但可以把肉切成薄片和茄子一起焖了吃。 顾柳道:“这一盆子鱼就拿来炒杂鱼,我再切点五花肉焖茄煲,再磕几个鸡蛋炒丝瓜。” “素菜我打算烧点冬瓜,木耳,再拌一碟胡瓜,若是不够再炒个青菜。” “哇。”听着顾柳晚上要烧那么多菜,马卫锦一双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们家如今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这不年不节的也少能有吃的这么丰盛的时候。 马卫锦笑嘻嘻的看着顾柳,夸道:“柳哥哥,你可真好,裴子哥娶到你可真是赚到了。” 顾柳正拿着茄子在洗,闻言忍不住红了脸。 因着天色已经不算早了,他要做的菜又多,于是两人话不多说,很快就在灶房里忙活了起来。 马卫锦拿了个盆子,把竹篓里的鱼一条条的捡出来然后便开始杀鱼。 浅水边捞上来的都是些小鱼,什么样的都有,就是这个头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三指宽,连鱼鳞都不用怎么刮,把头和内脏去了就齐活了,马卫锦干起来也快。 而顾柳切好了五花肉,这会子正准备放进锅里先用煎呢。 因着五花肉焖茄子里的茄子要焖的久一些才会更软烂入味,所以这道菜要先做。 五花肉切成比两指宽左右的薄片,倒入滚烫的油锅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没多久,肉的表面便冒出一层澄黄透亮的油星,油星又反过来浸润着肉身,一眼瞧过去油亮亮的。 乡下人少见油荤,就馋这一口,一点不会觉得腻。 因着不是炼油渣,顾柳没有煎太久,瞧着五花肉里油脂浅浅的煎出来一层的时候便往锅里下姜蒜末和辣子,和五花肉一起翻炒,炒出香味以后,再把切好的茄条倒入锅里,加酱油、盐、糖,和水一起炖煮。 辣子的味道本就霸道,再加上猪油和姜蒜末一激,香味很快就窜了出来。 马卫锦在灶边馋的连鱼都杀不下去了,一个劲儿的吸着鼻子喊到“好香啊”,顾柳见状,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可不就是好香吗。 茄子在锅里焖了约么有一刻钟,顾柳掀开盖子,酱汁浓稠,色泽浓郁,正咕嘟咕嘟的在锅里冒着泡,他用木勺在锅里划拉了几下,把锅里的茄子搅开,好叫每一根茄子都能充分浸到酱汁里。 而后,他又把今日云裴再镇子上买的砂锅给找了出来,泥炉透了火,把锅里的茄子一勺勺的舀到泥罐子里,再盖上盖。 这茄子煲还没好呢,还得再焖煮上一会吃的时候才会更香。 顾柳这么做是为了给大锅腾地,一会好烧别的菜。 只是这一来一去的,空气里的香味就更明显了。 杜氏就是在这个时候背着女儿进来的。 一推开院门,她还没说话,身后跟着的石头便忍不住大喊一声冲了进来:“小嬷小嬷,我都闻着了,你烧的什么东西那么香!” 第11章 这话把屋里几个人都逗笑了。 马卫锦拍了下石头的脑袋,笑骂道:“臭小子,馋死你得了。”全然忘了他自己也是一副馋猫相。 杜氏见儿子挨了打也不生气,反而抿着唇直笑,心知马卫锦虽常爱逗着石头玩,实际上心里却是很疼爱这一双侄子侄女的,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会忘了他们的份。 倒是石头后脑挨了一记有些不服气,学了大人的模样,一双手背在身后,故作严肃的说:“哼,小叔,你可别小瞧我,今儿我也不是白来的。” 话落,他伸出那脏兮兮蹭满了泥的右手,只见他手上拿着一包用青色的大叶子包着的东西,解开一看,竟是一大团还裹着泥的地龙。 这地龙还不少,肥硕的身体纠缠扭绕在一起,在大青叶子上蠕动着。 晌午时杜氏让石头去河边挖地龙,结果他转眼便跑的没影了,不想竟真叫他挖了那么多回来。 石头捧着大叶子得意的看着顾柳:“小嬷,我这么努力,你拿什么奖励我好。” 马卫锦一直有些怵这些没骨头的爬虫,这一团地龙又多,他看了一眼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当即大叫了一声,直往顾柳身后缩,嫌弃的道:“拿走拿走,快拿远些。” 石头见状哈哈大笑,倒是顾柳欣喜的看着青叶子上那一团湿润的地龙。 他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石头的脑袋,笑着说:“谢谢石头,小嬷一会给你蒸个蛋羹吃好不好?” 石头一喜,当即咽了口口水,连声道:“好好...” 结果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又挨了一记。 “好个屁。”杜氏瞪了他一眼,骂道:“喊你挖点地龙,你倒是挖了一个下午,还跑来这儿吓唬小叔,要东西吃,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揍。” “还不赶紧的把这些地龙送到地里,然后洗了手,过来帮着看着妹妹。”杜氏一边训斥儿子,一边又笑着看向顾柳说道:“柳哥儿,甭理他,你这做的是什么呀,这么香。” 石头接连挨了两记打,撇了撇嘴,捧了大青叶子上门口的地里去了。 等石头走远了,马卫锦这才拍了拍胸脯从顾柳的身后跑了出来,杜氏见他这样忍不住笑话了他几句。 不一会,石头洗干净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跑了回来,杜氏便解下背上的女儿让石头帮着看着,自己也挽起袖子,帮着弄起晚饭来。 —— 灶房炊烟袅袅,云裴那边也没歇着。 夏天天黑的迟一些,顾柳和马卫锦走后,马婶儿和云裴就着夕阳余晖又干了一会,这时,马婶儿忽而想到了什么,扔了手上的野草,走到云裴身边小声的问道:“裴子,明儿就是柳哥儿回门的日子了,你和柳哥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云裴正用铁锹拍实地里的土,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用汗巾子擦了把汗,答道:“婶子,明日我俩不回去了。” “不回去。”马婶儿闻言愣了一下,蹙了蹙眉,道:“这...” 虽然她也不太喜欢顾家那一家子,但这新妇三日回门是规矩,再怎么说也是顾柳的娘家,不回怕这顾柳心里会不舒服,叫村里人知道了也会说嘴。 云裴知道马婶儿在想什么,便道:“明日顾家人要到镇上给顾良提亲,怕是没工夫招待我们,以后逢年过节也不必再去。之前我去顾家提亲时,李玉梅便说了,十两银子便当是小柳的卖身钱,成亲以后两家也不必来往了。” 马婶儿在听到那李玉梅将给顾良提亲的日子定在顾柳回门同一日时一张脸就已经黑了,正想破口大骂,又听云裴后头那一句,当即惊的睁大了眼睛,抓了云裴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好好给婶子说说。” 提亲那些事儿都是云裴自己找媒婆弄的,云裴是在事情都定下来以后才上家里跟她说要成亲,喊她给帮忙的,因而许多事儿马婶儿是不知道的。 云裴抿了抿唇,这才道出了当时他与李玉梅商议婚事时的事儿。 原来当时那赖家为了防着顾柳嫁去以后,娘家上门打秋风,早早的就跟李玉梅说好了。 八两银子就算是买下顾柳的钱,两家正式定亲以后便要签卖身契。 这要求着实作贱人,卖身契一签,顾柳就成了奴籍,这桩亲事也就彻底变成了买卖,殊不知赖家这样的要求却也正合了李玉梅的心意。 她家顾良从小就在学堂念书,以后少不得是要考了功名去当大官的,那赖家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因着顾柳的缘故将来被拖累,坏了他儿子的名声可怎么行,于是便十分顺当的同意了。 后来云裴横插一脚,李玉梅同样看不起还住在破草屋里的云裴,于是便主动提了这个事儿。 虽没有立下什么书面文契,但李玉梅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说顾柳成了家以后就是他们云家的人了,跟顾家再没了什么关系,以后过得好过得不好也是自己的事儿,别带累他们顾家就行。 云裴当时听了自然也是沉了脸的,只是想着婚事还没成,便暂且压了下来。 这样的亲戚,能不来往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早上在镇上时,云裴顾着顾柳的想法,还是多问了一句,还惹得他伤心,不过既然顾柳也这样说,那以后他们自然是不会再上顾家的门了。 马婶儿不知道这里头竟还有这么些事儿,当即便被气的肝疼,胸口上下起伏,当即便拍了腿破口大骂起来:“好啊!李玉梅这狗娘养的,黑心肝的死王八犊子!” “还当真以为顾良是什么宝贝不成,什么玩意儿,就他们那一家子,送上门我都嫌晦气,柳哥儿给他们一家人当牛做马那么多年,竟然还这般糟践人!我呸!改日在村里头遇上,看我不骂死那一家子!” 马婶儿就这么不带喘气的骂了半天这口气才顺了些,而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忙对云裴道:“裴子,这事儿就不要叫柳哥儿知道了,省的他再伤心。” 云裴点头,他自然不会在顾柳的面前提这些。 马婶儿骂完人又叹了口气:“算了,也算是好事儿,就李玉梅那一家子,能不沾染也好,不然这将来被拖累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就是这柳哥儿当真是个命苦的啊,你可要好好待人家,知道吗。” “婶子,我晓得的。”云裴道。 莫说汉子成了亲以后本就该护着,疼着夫郎,成亲这两日与顾柳相处下来,顾柳也是处处合他的心意。 待他好,家里的大事小事事事上心,性子也柔软和顺,可这样的小哥儿从前却是那样的遭遇,更叫他多了几分心疼。 马婶儿看在眼里,点了点头:“这样就好。” 她自来是个心里不存气的人,想通了以后又笑了起来。 两人一道把最后一点地皮收拾好,没多久,马婶儿男人和儿子马卫川也来了,手里还拖着一架铁犁。 地弄好了还得再翻一遍,这就得用铁犁,于是他们爷俩今天也特地早了一点回来,回家拿了铁犁来帮忙。 马婶儿儿子马卫川为人性格爽朗率直,一见着云裴便咧了嘴笑着说:“咋样,裴子,成婚两日,这新婚的滋味如何呀?” “去!”话音刚落后便被踹了一脚,马婶儿瞪他一眼,骂道:“多大的人了还和你儿子一样,什么话都往外蹦,少在那儿胡咧咧,赶紧给我干活去。” 马卫川挨了骂,朝云裴挤了挤眼,这才和他爹一起牵了铁犁去干活了。 —— 灶房里。 杜氏和马卫锦帮着把菜洗好切好,顾柳便开始烧锅做起菜来。 一盆子去头去内脏的杂鱼下锅煎至两面金黄,然后放姜、蒜、蒜苗和青红辣子,呛炒出香味,加盐、酱油调味,最后再撒一点糖提鲜,等锅里的鱼收干水分,炒杂鱼也就可以起锅了。 这样做出来的鱼外表金黄,喷香扑鼻,马卫锦实在没忍住,捏了一条鱼起来尝了一下,吃进嘴里香酥脆软,连鱼刺也不卡喉。 马卫锦吃到最后连手指都舔了起来,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杜氏也是不住的赞了起来,一会说云裴当真是有福气,一会又说等以后有空了让顾柳也叫她做几道菜,让她也跟着学一学,连石头都抱着妹妹不停的围着灶台打转呢。 被这么多人这样的热闹的围在身边夸着,顾柳的眼里慢慢也沁满了笑意。 以前在顾家时,一家人一天三顿的饭都是他烧的,做的多了,自然也就琢磨出来了,可那时候,他的身边却从没有人这样夸过他。 马婶儿几人进屋时天已经黑了,马卫川一进来就不停的吸着鼻子,弯着眼看向妻子:“做了什么菜这么香,刚才我在门外就闻到香味了,香的我连活儿都干不下去了。” 可不是么,莫说是他们,便是与云裴住的近的几户人家这会子可都被这香味馋的不行呢。 杜氏正摆饭呢,闻言忍不住笑道:“爹,娘,川子,你们可算回来了,快坐,柳哥儿可是烧了一桌子的好菜呢,今晚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云裴将锄头和铁锹都放在柴房里,洗了手,便转身进了灶房。 顾柳端着菜正往外走,见着云裴,有些急:“相公,你怎么进来了。” 村里就少有汉子会进灶房的,尤其是成婚后,这都是屋里的婆娘和夫郎才会干的事儿。 云裴却并不在意,以前他一个人住的时候还要给自己做饭呢。 见顾柳两只手上都端着菜,云裴便走了过去顺手接走了他手上的菜。 “累么?”说话时一双手掌正好覆在顾柳的手背上。 顾柳的手被握住先是怔了一下,而后一张脸刷的一下烫了起来。 他忍不住抬眼看了云裴一眼。 不知男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缩了下指尖,却没有挣开他的手,红着脸小声回了一句:“不累。” 夫郎的手又小又软,原本只是无意一碰,可现下云裴倒真有点舍不得放了,直到听见堂屋里锦哥儿喊他们,顾柳这才忙挣了挣,云裴便也顺势放开了他。 “我,我去摆饭了。”顾柳羞红了脸,扔下这一句转身走了。 云裴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夫郎通红的耳朵,眼底也忍不住满出些笑意来。 第12章 今日干活干的有些晚了,晚饭便是点着油灯在堂屋里吃的。 五花肉焖茄煲、香炒杂鱼、丝瓜炒鸡蛋、红烧冬瓜、蒜泥炒木耳、清炒水芹和拍胡瓜,一盆盆菜陆续端上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想着吃饭的人多,顾柳的菜做的也扎实。 “乖乖!我说弟夫郎,你这心眼也太实在了!”马卫川看着这一桌子菜瞪圆了眼。 看那碟子丝瓜炒鸡蛋,打眼看去全是油滋滋,金灿灿的鸡蛋,反而是下头埋着的丝瓜看不见几条。 这哪儿是丝瓜炒鸡蛋啊,这明明是鸡蛋炒丝瓜。 “就是。”马婶儿见顾柳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心里高兴,嘴上却对杜氏说道:“秀云、锦哥儿,你俩也不拦着点,就咱们这几个人咋用得着吃那么多菜啊。” “娘,我咋没拦看着。”杜氏如何不知婆母心里怎么想,笑说:“这不是拦不住,柳哥儿非说叫大家尝尝他的手艺。” 马婶儿听了这话也笑了,知道顾柳这也是看重他们一家人,便也不说什么了,众人围坐在桌边开始吃饭。 五花肉焖茄煲咸香软糯,每一根茄条都浸着油亮亮的酱汁,炒杂鱼香酥脆口,一口下去“喀吱”作响,红烧冬瓜晶莹透亮,上头还撒着翠绿的葱叶,吃腻了再来一口清爽脆嫩的水芹和胡瓜... 一桌子人原本还有功夫闲聊几句,吃了几口菜以后就都止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石头也得了碗蛋羹,蒸的又软又滑,上头还淋了一勺香油,吃的他直舔勺,就连最小的桃子靠在杜氏的怀里也拼命抻着胳膊腿,“啊,啊”的叫唤着。 “呦。”杜氏乐了,换了个姿势,把桃子抱的离木桌更近了些,夹了块鸡蛋在她面前逗她:“是不是小嬷做的饭太香了,连我们桃子都想吃了。” 桃子今年还不满一岁,不会说话,也还吃不了大人吃的食物,平日里杜氏顶多磨点糊糊喂她。 “啊!啊!”桃子一看小腿蹬的更欢了,小手拼命伸手往前抓,显然是想要去抓他娘筷子上那块鸡蛋,不多时连口水都漏了出来。 “哈哈哈...”一桌人都被逗笑了。 马卫川把女儿接过来用胡渣扎的她“咯咯咯”的笑了会才送回杜氏的怀里,也揉了揉肚子,夸道:“不过别说,这弟夫郎弄吃的是厉害,今儿可把我吃撑了。”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有滋有味的,尤其是那五花肉焖茄煲,里头的五花肉事先用油煎过,吃起来脆脆的,茄子又焖的软烂入味,捞一筷子起来用里头的酱汁淋在干饭就着吃,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可不是。”马婶儿今儿也高兴,不住口的夸:“裴子,你能娶到柳哥儿可真是你的福气啊!” 又对马卫锦道:“锦哥儿,你有空多和你柳子哥学学!明年都要嫁人了,别一天到晚的净跟着你大哥后头摸鱼捉鸟的!” 马卫锦嘴里正叼着块鱼呢,闻言含糊的回了句:“学!学!一定学,只要柳哥哥不嫌我烦,我肯定天天往这来!” 一顿饭的功夫,马卫锦已经彻底和顾柳混熟了,这样好性子的哥儿,谁不喜欢呢。 顾柳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一人一句的夸着,都不好意思了,小脸也红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受,从前在顾家,他连上桌吃饭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这样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闲聊,热热闹闹的。 他心里高兴,忍不住抿着唇笑了,露出颊边的一个小酒窝,连右眼眼尾下那颗小孕痣也随着他弯眼的动作向上挑了挑。 云裴在一旁看着,虽没怎么说话,眼底却也多了抹温和和笑意。 一家人吃饱后又聊了会天,直到桃子在杜氏的怀里又睡着了,马家一家人才离去的。 虽说昨天才擦洗过,但两人今天足足忙了一天,出了一身汗,自然也是要冲洗的。 顾柳烧了一大锅热水,两人像之前那样,一个在院里一个在屋里分开擦洗。 云裴去倒水时不禁想着,等他下次去山上打猎换了钱以后就去镇上买个浴桶,否则这夏天还好些,若是冬日里还是这般,夫郎只怕要着凉了。 等他倒完水回到房间,就见顾柳正散着头发坐在灯下,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什么。 烛火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柔软了。 云裴心里的弦好像被什么拨了一下,他在后头看了一会才慢慢走上前去:“在做什么?” “相公。”顾柳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云裴这才看到他的手上攥了一把散碎的铜板和一条麻绳。 云裴在他身旁坐下:“在数钱?” “嗯。”顾柳点了点头,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温驯。 昨天相公将钱匣子交给他的时候他就看见里头有许多散碎的铜板,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数了串起来,见这会有时间,他便干脆抱了出来,清点完再将铜钱串起来,这样以后取用既方便,也好叫他知道如今家里还有多少钱。 数钱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因而顾柳的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云裴见状也忍不住笑了下,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衣服,把自己的钱袋也摸了出来一并递了过去:“把这些也一并串了吧。” 白日他们在镇上卖鸡鸭虽然进账三百二十文,但后来买农具、菜种和油之类的又花了二百三十八文,如今钱袋里只剩下八十二文了。 钱都是云裴装着的,顾柳觉得这样安全一些。 “哗啦啦。”又是几十枚铜板落入盒子的声音,在盒子里堆起一座浅浅的小山,顾柳的眼睛更亮了。 方才他数钱正数到一半,云裴便叫他,又与他说了会话,顾柳已然忘记自己方才数到多少了,他也不嫌烦,把手上原先攥着的铜板也放了进去,又重新一枚一枚的数了起来。 “一、二、三...” 顾柳原先在顾家时几乎是摸不到钱的,因而此时做起这样的事情来自然还有些生疏,他生怕自己数错了,于是一边串着铜钱,一边口中轻轻默念出声,一把钱来来回回的要数好几遍。 云裴见他数的高兴,也没打扰他,只有在顾柳数完一百个以后会把麻绳接过来,打成一个结,放进钱匣里,这样一串就是一百文,以后数起来也方便。 最后,顾柳将所有的铜板串完以后数了数,如今盒子里共有碎银子四两,一百文的铜钱六串,另外还多了三十六文散碎的铜板。 顾柳抱着盒子,眼睛忍不住弯了弯。 村里寻常的五口之家一般一年也就是个三四两银子的用度,要是省吃俭用一些的话,二两银子也能过下来,他和相公只有两个人,他平日里再俭省些,这些银子起码够他们用一年了。 手里有了钱,心里也没那么慌了,顾柳心下正欢喜,手上忽然一热。 顾柳一怔,低头,却见云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同样是干惯了农活,布满老茧的手,但男人的手掌温热宽厚,这样覆在他的手上,能够将他的手完全包裹起来,那掌心的温度直烫的顾柳的脸皮也跟着烧了起来。 也不知道村里其他的夫妻都是如何相处的,顾柳只觉得他与云裴成亲这两日,相公老喜欢碰他。 今天在灶房里他也拉他手了,只不过那时是为了给他接菜,现在又是。 被一个汉子拉手盯着看这件事叫顾柳有些难为情,但那人是云裴,无论他要对他做任何事,顾柳都不会反抗,于是便也安静得由着他握着。 原以为他只握一会便会放手,谁知他等了一会,云裴却依旧没有动的意思,于是顾柳只能红着脸看了过去,小声的唤了一句:“相公。” 他这样一唤,云裴也跟着回神。 他方才其实也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夫郎这样弯唇浅笑的样子很好看,搭在盒子上的手指白白的也好看,所以就握上去了,一直到这会才想起自己方才想说什么。 于是云裴正了正神色,看着他认真道:“如今家里的钱虽然不多,但以后我也会勤些上山打猎,不会叫你跟着我吃苦的。” 顾柳原本还有些羞赧,听了这话忙抬起头急急说道:“没有,我从来没有觉得如今的日子苦。” 怎么会苦呢,虽然他嫁给云裴只有短短的两日,却是他自有记忆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两日。 每顿饭都能吃饱,相公甚至还专门买了红枣杞子给他补身子;不会有人在后头盯着他,对他打打骂骂;相公对他处处关心体贴,还有那样好的马婶儿一家人。 这样的日子,他原先做梦都不敢想,他满心里时时刻刻都对云裴充满了感激。 再说了,他们家的日子比起村里大多数人家来说也不算差的,不过是没有田地,家里没有养牲畜而已,如今菜地也开起来了,以后他再勤快些,这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 这样想着,顾柳鼓起勇气,学着云裴的样子慢慢的回握住他的手,心里却仍觉得羞涩,也不敢看他,只垂了眼睫,轻声道:“相公,我不怕吃苦的,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夫郎的性子明明这样羞涩,却又这样乖巧,云裴看着,喉头一紧,终于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他右眼的眼角。 那里恰好是他的孕痣的位置,小小的一颗坠在眼下。 许是早年身子亏空的厉害,顾柳的孕痣是暗红色的,不像村里那些双儿一般殷红鲜亮,云裴却莫名的很喜欢,也早想摸一摸了。 被碰了眼角,顾柳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可他这样一抬头,一个温热的吻便落在了他的眼角。 顾柳的身子猛的一颤,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第13章 进了七月,天气依旧晴好,晨起太阳刚露头,田野树枝上的知了便叫了起来。 趁着早起天没那么热,村里有几个姑娘双儿和妇人正背着竹筐一起结伴往山的方向走,准备上山挖野菜,路过村子中间时却见一紫色衣裳,头上还插着一支银簪的妇人弯着嘴角迎面走来。 这样艳丽的颜色在乡下本就少见,瞧着那妇人身上的衣裳还十分讲究的绣了花儿。 她左手提着一吊厚厚的猪肉,右手还拎了一包糖,见了几人,主动上前打招呼:“梅姐儿,他金婶儿,上山去呀。” 几个姑娘双儿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姑娘挑了挑眉,率先开口:“呦,玉梅婶儿,这么一大早就去镇上割肉买糖啦。” 原来这个妇人便是顾柳的后娘,李玉梅。 李玉梅闻言,嘴角的弧度更大些,她扬了扬手里那块肥厚的猪肉,显摆道:“可不是,今日啊,是我们家...”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被另一个双儿截了话头:“梅姐儿,这还用问,今儿可是柳哥儿回门的日子,玉梅婶你也真上心,一早就打扮的这么漂亮还备了这么重的礼,是等着待会好好招待哥儿哥婿不是?” 闻言,李玉梅的脸顿时黑了些,绷起唇角老大不高兴的说:“什么回门,少胡咧咧,这是给我家良儿一会上镇上提亲用的。” 话落,她特地扶了扶头上的银簪,炫耀般的伸出三根手指:“我家良儿要说的那可是镇上布庄家的姑娘,金贵着呢,光聘礼就得要三十两。” “啥?”几人听了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情,都瞪大眼睛瞧着她:“不让回门了,玉梅婶儿,你这...” 李玉梅待顾柳不好,这村里人都知道,连家里双儿都能说给人家做妾的,能是什么好人,因而几人也都知道李玉梅这一早打扮的花枝招展,又提着这么重的礼,不可能是给顾柳准备的。 方才应她话也不过是为了故意臊她几句,却不想这人竟黑心到这种程度,连三日回门的礼数都不要了。 有妇人看不过去了,皱眉说道:“我说玉梅,你这事儿办的太不地道吧,给顾良提亲哪日不行,非得安排在今日,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不得吗?” “就是。”其他人也跟着帮腔:“玉梅婶儿,这嫁出去的女儿双儿三朝回门是礼数,放在哪家都是如此,你家好歹还收了人家云猎户十两银子呢,咋能这样呢。” 有马婶儿前日在席子上说了那么一嘴,眼下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云裴花了十两娶了顾柳这件事了。 “哎呦喂,柳哥儿也太可怜了,你说这要是他亲生阿爹还在,看到自己的孩子被这样糟践,那得多心疼啊。” 显摆不成还被挤兑,李玉梅哪受得了这气,双手一叉,扯开嗓子就叫骂起来:“放你娘的屁,王家的,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啥呢,我咋就作践人了!我自个儿命苦,嫁了个死了媳妇还拖着个小拖油瓶的汉子,这么多年我伺候他们爷俩吃喝拉撒,我容易吗我!好不容易给拉扯大,这人都嫁出去了,不知道孝敬爹娘,还想要回来吃娘家的米粮?想叫老娘伺候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话落,李玉梅又指着前头几个姑娘双儿骂了起来:“我说你们几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听过?婶子今天就教教你们,这往后嫁了人了就少往娘家跑!养个女儿跟贼一样,娘家有多少东西够你们这么扒拉的!” 李玉梅这话说的实在难听,被她指着鼻子骂的几个又都是连亲都还未定下的姑娘和双儿,这种话哪里能回,有几个当即便气的浑身发抖,眼眶也红了。 这话未出阁的姑娘双儿不好回,可那成了亲可就没这个顾忌了。 谁家还没个姑娘双儿的,这李玉梅自己是个烂物东西,可别带累了他们。 于是,有个与李玉梅年纪相当的妇人当即便冷笑一声:“养女如养贼?玉梅,你这话说的倒真不错。我看这村里啊,倒真是有人瞎了眼娶了个贼回家,只是那贼不是偷娘家东西,而是净偷了自家东西往娘家搬!” “玉梅,你说是不是啊?” 这话明摆着说的就是李玉梅。 自打李玉梅自打和顾大生成婚以后,隔三差五的就提着个篮子,装了肉、菜之类的往娘家去,从村里过时大家都看得到。 这下,李玉梅更是气的不行,手一抬就想动手打人:“你个小贱人,你骂谁呢!老娘撕了你的嘴!” 乡下妇人哪儿有几个是软包子的,那妇人听了脸一寒,也撸了袖子:“咋?你还想动手?来啊!我怕你不成?” 要真动起手来她也不怕,她们这边四五个人呢! 其他几个人见状也纷纷围上前来。 “呦,玉梅,人家兰婶儿又没说你,你在这急什么眼。” “就是。”几个刚才被骂了的姑娘和双儿也帮起腔来:“我说玉梅婶儿,按你这样说,那你家顾良要娶的姑娘家里再有钱那也是人家娘家的事儿,你高兴个啥。”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李玉梅气的面色铁青,嘴上又说不过,人多,打起来她也占不到好处,最后只能甩了通脸子,扔下一句:“我家的事儿,要你管!”然后怒气冲冲的摔门进屋了。 见人走了,那个妇人朝着顾家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冷哼道:“什么人啊,这亲都还没定下来呢就一天到晚的显摆,我就是瞧不上她那个样。” 就李玉梅要给顾良说个镇上商户人家的姑娘做媳妇这事儿,李玉梅已经说了好几个月了,逢人就显摆,说她儿子如何如何好,那姑娘家里如何如何好,说她家聘礼凑的有多足。 呸,谁不知道,那三十两银子里还有十两是卖哥儿的钱呢! 一群人没再理她,提步往山里去了,路上,没人再提李玉梅,反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顾柳来了。 说这柳哥儿可怜啊,有娘家的人却跟没家一样,连娘家都不让回,说这顾大生也是狠心,明明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却由得后娘这样糟践,然后便又是一阵叹息。 不过一个早上,李玉梅不让顾柳回门的事儿就传遍了村里。 —— 那头,李玉梅“怦”的一声摔门的动静惊的顾大生从堂屋里跑出来看。 “咋了咋了。”顾大生瞪大眼睛看着她。 李玉梅正在气头上,闻言狠狠的掐了顾大生一把,骂道:“咋了?你是死人啊?门前那么大动静你没听见?刚刚我被那几个贱货指着鼻子骂不知道出来帮我一把?” 顾大生被骂的缩了缩脑袋。 这时,一身青色长衫,一副儒雅书生的打扮的顾良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他娘一脸怒气冲冲的提着肉和糖回来了,便问了一句:“娘,你又咋了,不是去买东西了吗。” 李玉梅气的面色发青,把方才门口的事儿说了一遍。 顾良听了皱了皱眉,也不太高兴,却开口劝道:“娘,都是一群乡野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你何必跟她们一般计较呢,还是办正事要紧。” 今日可是他们说好了要跟媒婆要去朱家提亲的日子,可不能被这群妇人误了事儿。 听了顾良的话,李玉梅深吸了两口气,稍稍平复了点心情,又见自己的儿子今日穿的这样俊俏,这才重新露出笑来:“我儿说的不错,今天可是我儿的大好日子,可不能被那群泼妇给坏了我儿的好事儿。” 话落,她走到顾良身边,上下打量了顾良了一眼,又帮他抻了抻衣袖,笑道:“良儿,今日上门提亲,你可得好好表现,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你以后念书的银子就有着落了!知道不?” 顾良六岁起就被李玉梅送到镇上的学堂里读书,如今已经过了八年了,到现在却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可李玉梅仍然一门心思的认为他儿子顾良定是能念出功名的,只是差了点时运。 顾良自己也乐得去,不管念不念的出个名堂来,反正不用下地了,家里人还都得让着他,供着他。 为了唬住他娘,顾良在学堂里也学了几句诗文,不时便在他娘面前念几句,哄的李玉梅更是心花怒放,更是坚定了不论如何都得叫他儿子继续念下去。 可顾家再怎么说毕竟只是个乡户人家,这么一年一年的供着个读书人也不容易。 早些年还好些,只是束侑和笔墨纸砚的钱倒还能供的起,这些年,顾良渐渐大大了,时常问她要钱,说要去与他镇上的同乡一起参加什么诗会,每次张口就要不少银子。 李玉梅心疼银子,可又不能不去,她儿子说了,那些诗会去的多了,对他考功名有益处,渐渐的,家里有些吃紧了。 李玉梅愁啊,怎么办呢? 正好有一日,她去镇上布庄买布的时候偶然听那老板说了一嘴,说是自家的独女差不多到了要找婆家的年纪,想给她说个人家,不求太多,只要能对女儿好就成。 于是,李玉梅就动起了歪心思。 说实话,一开始她是不太看得起这商户人家的女儿的,有钱又如何,士农工商,这商户历来都是排在最末的,她儿子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人,怎可配个商籍女子。 可架不住这姑娘家里有钱啊,家里有个布庄,又是独女。 以后她家姑娘嫁过来了,家里相公又是读书的,能不帮衬着点?说不上还能把他们一家人接去镇上住。 等以后两个老的两腿一伸,那娘家的钱,还不是使劲儿往她家里扒拉? 这样盘算下来,李玉梅竟真的厚着张脸皮上那布庄老板家里说亲去了。 一开始那朱家还不愿意,说哪儿有人把姑娘从镇上往乡下嫁的,李玉梅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才终于给说下来,只是朱家说了,定亲也行,聘金得给足三十两,算是瞧瞧他们家的诚意。 想着日后的富贵,李玉梅咬牙应下了,中间又折腾了好一番功夫,总算等到今天上门提亲的日子。 顾良如何不知道他娘心里是如何想的,然而他心里却另有想法。 他心里清楚,这书他是读不成的,不过是平日里在他娘面前装装样子罢了,但这人他是定要娶的。 去年秋收以后,他跟着他娘去镇上见过那朱家姑娘一面,见那姑娘生的一副如花似玉的模样,当下便浑身燥热起了念,只盼着能早日将人娶回家来,好生温存一番。 母子俩各怀心思,却正好奔着同一个目标去了,却全然没有人想着,这样好的事儿,怎么就偏偏砸在他们家的头上了。 至于那朱氏进门以后又闹得如何鸡飞狗跳的动静,那都是后话了。 —— 话说李玉梅在村里闹出的那阵动静顾柳一点都不知道,他正忙着打理他的菜园子呢。 地翻好以后还要挖出沟和垄,菜也要规划好种的位置,菜种浸好了还要下地里种,忙得很。 云裴和他一起收拾着,顾柳在地里下种时,云裴就在一旁给菜地围上竹篱笆,偶尔顾柳抬眼与云裴的视线碰上,很快又会红着脸低下头,视线闪躲着不敢看他。 云裴看着夫郎那红的能滴血的耳尖,忍不住失笑。 这些天顾柳都是这样的,自从那夜他情不自禁的在他眼角下亲了一下,而后每每他面对自己时一张脸总是红彤彤的,也不敢与他眼神对视,像是十分不自在,可每每自己去牵他的手,或是夜里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他的时候,他却又总是乖乖的一动不动。 这性情像只兔子一样,又乖又软,反而惹得他有时想去逗逗他,两人的距离在这无形中也消弭了不少。 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顾柳才总算把菜园子打理了出来,菜种也都下到了地里头。 这日,两人吃过午饭,等顾柳洗好碗筷从灶房出来时,见云裴蹲在地上,正在整理他那些打猎的家伙。 见了他,云裴便抬头对他说:“如今前门的菜园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家里你也熟悉了,等再过两日,我便要上山打猎了。” 第14章 “上山?”初闻他要上山时,顾柳还愣了一下。 成婚这几日,云裴一直在家里随他忙东忙西的,他一时竟都有些忘了,云裴是个猎户,是靠打猎营生的。 这样想着,顾柳心里一时有些歉疚,要不是要弄门口那片菜园子,也不用耽搁他那么长的时间,于是顾柳连忙点头道:“好,我知道了。”顿了顿,他又问了一句:“那你夜里还回家吗?” 他还记着相公说起过,他以前打猎时都是好几天才下山回一次家。 “回的。”云裴闻言点头。 山里倒是有一座小木屋,有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若是在以前,他孤身一人嫌麻烦,一年便有大半的时间都歇在那小木屋里,只有要下山卖东西和冬日里不打猎的时候才会下山。可如今却不同了,他娶了夫郎,家里还有人等着,夜里自然是下山的。 再说,他也有些自己的私心。 他刚娶了夫郎,正是得了些滋味的时候,每日只想寻了机会多和他相处,说会话,可以后他一旦上山打猎,一日就只有夜里的时间能见见夫郎了,哪儿能不回来。 虽然夫郎并没有说出口,但云裴看出了他方才问话时眼里的惶然和希冀,心更是软了几分。 可他确实必须要上山了,原本他计划的是等陪顾柳三日回门的事弄完以后他就要上山的,后来因为开菜地的事儿,他已经耽误了几日。 这段时间家里头花了不少钱,他得勤快些,才能养得起夫郎。 —— 清早,外头的天还有些黑的时候,顾柳就醒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耳畔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腰间搭着一双炙热的大手,顾柳的脸红了些。 这些天,无论他睡前在床上和云裴隔的有多远,他都是以这样的姿势在云裴的怀里醒来的,竟也有些习惯了,虽然还会觉得不好意思,但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慌乱了。 轻轻的移开搭在他腰间的手,顾柳绕过云裴下了床。 在院里简单的盥洗之后,他便来到了灶房里。 云裴今日要上山打猎,他得早点起床,把他今天要带上山的干粮备好。 灶膛里生火,顾柳淘了点米下锅,打算今早熬点米粥吃,下米的时候米特意放多了些,稀汤寡水的可不顶肚。 盖上锅盖,顾柳又开始动手和面。 想着男人今天要在山里跑上一天,中午也只能吃些干粮,于是他打算给云裴烙点饼子吃,只是这次的饼子得烙的厚实一些,否则像上次那样薄薄一张,只怕是不顶饱。 为了给他添点荤腥,顾柳还往面里磕了两个鸡蛋,这样吃着饼子的时候也能吃到鸡蛋了。 面和好以后放在盆里,拿湿布盖着,让面团先发一发,顾柳揭开灶上熬着米粥的锅盖瞧了一眼。 白花花的大米已经熬出了一层米油,正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只是还不够浓稠,他用木勺划拉了两下以防糊底,这才重新闷上盖子。 趁着熬米粥醒面的功夫,顾柳顺带把门口的菜地给浇了。 浇菜地的水是从河边挑来的,家里前院和灶房门口各放了一口大水缸,井水珍贵,除了平时喝的,洗菜,洗衣裳,浇菜这些可舍不得用井水。 浇完菜地,顾柳重新回到灶房,这个时候面团也发好了,他便挽了袖子开始烙饼。 烙厚饼和薄饼的步骤其实差不多,只是饼子的厚度不一样,一张厚饼能赶上三张薄饼。 锅底刷上一层油,顾柳拿着一个圆而厚实的饼就往锅底按,因为面团里加了鸡蛋,所以面团的颜色是黄色的,烙出来的面饼也是金黄焦脆的颜色,虽然没有薄饼那样酥脆,但胜在更有嚼劲,也更能饱肚子。 在顾柳烙第三张厚饼的时候,云裴也起来了。 顾柳回头看了一眼,对他道:“相公起来了?院里有我刚打的水,你先去盥洗,早饭一会就好。” 成婚这几日,顾柳发现云裴似有早起冲澡的习惯,有好几次他都看见他早起后在院里用井水冲洗,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慢慢的习惯了,起来以后替他备好水。 “嗯。”云裴闻言点了点头,往前院去了。等他盥洗完,顾柳也端着早食走了出来。 今日的早食比往日多一些,一盆米粥、一沓烙饼,因着烙饼里已经磕了两个蛋,顾柳又煮了一个白水蛋让云裴一并带上山去,他就没再炒鸡蛋了,而是炒了一碟酸萝卜肉沫和一碟酱菜。 两人坐下来吃早饭。 饭后,云裴去收拾他那些打猎的家伙什,而顾柳则走到灶房里把早上烙好的饼子和白水蛋装到布袋里,水囊灌满了水,又拿了两条干净的汗巾子,一并放到竹篓里,提到堂屋里给云裴。 来到堂屋时,云裴已经背好了他那一套打猎的东西,见顾柳来,接过他手上的竹篓,一并利落的背在了肩膀上。 顾柳送着云裴一直走到门口,云裴站在门口对他说:“那我上山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家里的活儿你看着干,累了就歇一会,不着急,约摸傍晚我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这还是顾柳嫁来以后头一次见云裴离家上山打猎,说不担心是假的,只是他依旧乖乖的点头,同时忍不住嘱咐道:“相公也是,布袋里我给装了四个厚烙饼和一个白水蛋,相公你饿了就拿出来吃,天热,要记得常喝水,竹篓里有汗巾,出汗了就擦一擦。” 听着这些细碎的絮叨,云裴忍不住笑了,心里暖暖的。 以前师娘也是这样细心的帮师父一件一件的打理上山的东西,今日终于也有人这样待他。 想起师娘以前每每送师父出门时还会站在门口对师父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云裴看了看夫郎,心里也有些期待。 只是等了一会都不见小夫郎再说些什么了,心里虽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强求。 最后,他只是伸手蹭了蹭顾柳眼尾那颗小孕痣,然后干脆的转身,背着东西往山里去了。 直到云裴的身影再看不见了,顾柳才回过神来,楞楞的摸了摸自己的眼尾。 相公好像特别喜欢他眼角这颗孕痣。 被他手指蹭过的地方仿佛还在发热,顾柳拍了拍自己的脸,收拾好心情,转身回家。 合上院门,耀眼的日光将本就没多大的小院映照的亮亮堂堂的,屋里少了那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一时显得有些空荡安静,顾柳竟有些不习惯了。 再打眼一瞧,家里好像也没什么大的活计要干的。 两个水缸都灌得满满的,前院的墙角边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大摞劈好的柴火,灶房里也是,柴房的地上还有许多剖好的细细的竹片。 都是云裴走之前给弄好的。 这些天,他闲时不是去河边挑水就是去山上打柴,砍竹子,剖竹片,心里想着这些力气活儿他都弄好了,等他不在家时顾柳就可以少干些。 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下一些琐碎的事了。 顾柳在家先是把扫帚拿了出来,把家里前前后后和后院的畜牲圈都打扫了一遍。 虽然后院没养几只鸡鸭,但如今天热,还得得弄得干干净净的才不容易惹蚊虫,蚊虫少了,人住的也清爽些。 瞧着日头还不错,他又回屋把自己和云裴夜里盖的被褥抱了出来,摊在院里的竹架上晒。 他俩现如今盖的被子还是成亲时做的,连被褥都是新的,才盖了几日,还不用拆下来洗,不过晒一晒,盖起来就更加的松软舒服。 想着过段时间家里要做腌菜了,于是顾柳把灶房里那几个生了灰的腌菜缸子也抱了出来擦洗了一番,洗好了再放在太阳底下晒,晾晾风。 家里之前没做腌菜,他们这两日吃的还是之前马婶儿给他们送的一小坛。 这段时间只能先这么将就着,等菜园子里的菜打下来了就好了,他也可以去山里挖些野菜回来先做着。 不知道相公爱不爱吃豆酱,如果他喜欢,他还可以自己做一缸黄豆酱吃。 豆酱这东西,村里还有人家专门做来卖,因为里头掺了点清油,所以卖的也不便宜,三十文钱才一小罐,要吃就上他家去打,只是顾柳觉得有些贵,他自己在家也能做,还能省下一笔钱。 等这些都弄完了,他才从屋里抱了一篮针线和几件云裴的旧衣裳出来,坐在屋檐底下给云裴补衣裳。 云裴是个猎户,成日都在山里奔走,山里的树枝多,草刺也多,时常一不留神衣裳就被树枝勾破口子。 前几日顾柳在屋里收拾衣裳的时候就看见衣柜里有好几件勾破了口子的衣裳,现在得空了正好拿出来补补。 乡下人穿的衣服大多都是粗衣麻布,少有绣什么花样的,顾柳的绣工不行,但是针线活儿却是可以的,他会做衣裳,针脚缝的也整齐细密,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就够了。 刚补好一件衣服,顾柳忽然听见前院忽然有人敲门。 顾柳放下手里的针线去开门,心里还有些奇怪。 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过来。 然而一开门,看到院门前站着的的人,顾柳却是双眼一亮。 顾柳有些惊喜的看着来人:“冬哥儿,你回来了?” 第15章 门外站了个黑黑瘦瘦的哥儿,身量比顾柳略高一些。 正是顾柳在村里玩的最好的哥儿,夏天冬。 夏天冬性子爽朗泼辣,与顾柳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两人的关系却很好。顾柳以前若是出门便大多是与他在一起,洗衣裳做活儿说话。 前些日子冬哥儿夫家的姐姐刚生了孩子在坐月子,他被婆母叫去帮忙伺候了几天,没喝上他的酒席,他男人张二柱倒是来了,如今人可算回来,顾柳见了自然开心。 见了顾柳,夏天冬也咧嘴笑了,探了个头进来左右瞧了一眼,小心的问道:“你男人不在家?” 顾柳笑,拉着人进屋:“相公不在,上山打猎去了,进来坐会呀。” 夏天冬这才松了口气,一边跟着顾柳进屋,一边扬声絮叨起来:“诶呀,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可憋死我了,我大姑子那人啊,事儿太多了,一会说肚子饿了要吃糖水蛋,一会又说要喝鸡汤,我那鸡还没下锅呢,又说腰疼,让我去给她捏捏,一天到晚的...” 两人一段时间没见了,夏天冬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他的话又比较密,向来他说话的时候别人很难能插上嘴,顾柳早就习惯了,于是引着人进堂屋坐下,顺道给他倒了一碗水。 直等到夏天冬说的口干了,这才有功夫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趁着喝水的空挡,他又四下打量起顾柳这屋子来,随后嘴巴一咧,对顾柳说:“你这里地方虽然不大,收拾的倒是齐整,以后打扫起来也省力气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听了夏天冬这话只怕要生气,以为夏天冬是在拿话挤兑他们家地方小,只是顾柳与他玩熟了,知道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没有介意,还弯了弯眼睛,回说:“是呢,不过如今是家里东西少,等以后都盘顺了,估计事儿也多了。” 夏天冬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你咋样?成亲这几日,过得还好吗?” 不过见顾柳眼里带着笑意,人也比从前白了些,连脸上看着都比从前多了点肉,应该是过得不错的。 想起云裴那身量,夏天冬又拎起顾柳的手左右看了看,问:“你那相公咋样?脾气好不好?不会动手打人吧。” 夏天冬原先与云裴并不熟,跟村里其他人一样,只囫囵留了个高大冷硬不好相处的印象。 因为顾柳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他之前与云裴在山里遇到过的事儿,夏天冬自然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当时一开始听说他要嫁给云裴时,心里纳罕的同时又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不嫁赖三是挺好的,可咋又要嫁给他呢。 顾柳前头都在安静的听夏天冬说话,一直听到最后才皱了皱眉,十分认真的说:“相公很好,对我也很好,才不会打人,你别瞎说。” “呦。还不高兴了。”夏天冬认识顾柳那么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替他高兴。 能让脾气那样软和的人生气,想来他那相公当真是待他不错的,夏天冬也很为他高兴,嘴里忙说:“好好好,我不说了。” 话落,他又喝了一口水,这才说起这次过来找他的原因:“柱子昨儿说想吃野菜馍馍了,我上山去挖点野菜,你去不?” 顾柳一听,忙点头:“去,你等我一会,我找个筐子和你一块上山。” 上次马婶儿家送来的那筐子菜快要见底了,他正想着这两日要上山挖点野菜来吃呢,冬哥儿就来了。 于是,顾柳从后院找了个竹筐子背着,锁上院门,和夏天冬一块出门了。 大山就在顾柳家门前,倒是方便,夏天冬上山时还问了一句,会不会在山里碰上他男人。 顾柳想了想,摇头:“相公打猎都在后头的深山里,我们挖野菜都在前山,应该是碰不到的。” 正值夏季,山里的草木长得葱郁葳蕤,茂盛的枝叶遮挡了阳光,不像山下那么蒸人,两人在山里走着,不时可以看见鸟雀在枝头跳来跳去,拍打着翅膀,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野菜一般从春天开始冒头生长,除了冬日,其余三个季节都有,一般人家里菜不够吃了或是菜园子里的菜吃腻了就会到山上来挖些野菜吃。 春日里的野菜是最鲜嫩的,来挖的人也最多,夏日里也有不少,像是水芹、马齿苋、紫苏叶,都是这个季节的野菜。 地皮菜,菌子一类的只有在雨后才会冒出来,最近一段日子都没下雨,这会怕是采不到。 前山这里经常有人来,渐渐被踩出了一条小草径来。 两个人顺着小径向上走了一段便看到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流,溪水敲击着石块,叮咚作响。 水芹、马齿苋,曲曲菜这些野菜通常都爱长在水边,所以顾柳格外留神了些。 果然拨开溪旁的一丛杂草就看见了一大把长得正旺盛的水芹菜,颜色翠绿鲜嫩,看着就喜人,顾柳挑着叶子青嫩的那些摘了下来,放进筐子里,拿回家用水洗一洗,用来凉拌、炒肉,都好吃。 那边,夏天冬也发现了一大片马齿苋,拿着锄头蹲在地上挖了起来。 两人一边挖野菜,一边聊着天,大多都是夏天冬说,顾柳听。 聊的也无外乎都是村里家长里短的事儿,一会说他家麦子前些日子打下来了,今年地里收成不错,家里人都高兴,一会又说他家的小哥儿如今学说话,如何如何可爱。 夏天冬比顾柳大一岁,却比顾柳早两年嫁人,他夫家也姓张,说起来,与那日席子上说云裴闲话的张婶儿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去年的春日里,夏天冬刚生了个小哥儿,小名叫安安,现下一岁多了,正是开始学说话的时候。 夏天冬每每说起家里的小双儿眼里都带着笑。 顾柳见过安安好多回了,冬哥儿把他带的很好,白白嫩嫩的,那小胳膊小腿也结实的很,顾柳也很喜欢他。 提起安安,顾柳便问了一句:“你婆母现在怎么样了?对安安好吗?” 说到这个,夏天冬唇边的笑意没了,手上的锄头顿时重重的砸了下地,不高兴的说:“别提了,前些日子我婆母不是让我伺候她女儿坐月子,安安就给她带了半个月,等我回来一看,安安都瘦了,还黑了不少,一见着我直哭。” 顾柳听了也抿了抿唇。 自己辛苦伺候大姑子坐月子,孩子才叫婆母带了半个月就黑了瘦了,冬哥儿作为阿爹,肯定是要心疼的。 其实冬哥儿嫁的人家在村里来说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的,他男人张二柱在家排最小,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姐早些年已经嫁出去了,就不说了,他家里还有一个大哥大嫂,生了两个儿子,并着两个老人,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 大昌朝实行的是授田制,冬哥儿家里男丁多,田地自然也就多,他家又花钱另买了五亩,三十几亩田地耕着,日子也过得富足,但坏就坏在她婆母丁氏是个势力的。 冬哥儿的娘家是村里有名的穷户,家里只有几口薄田。 他爹娘为了改善日子,想生个儿子,结果接连生了一串儿的女儿双儿,直到最后才生出个儿子来,结果就是他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穷。 因为穷,冬哥儿爹娘性子都懦弱,冬哥儿作为家里的孩子的老大,为了护住底下的弟妹,打小性子就泼辣,跟个小辣椒似的一点就炸,村里许多同龄的小男孩都怕了他。 他这样的出身,丁氏自然是瞧不上的,嫌他家穷,还是哥儿不好生养,奈何她儿子张二柱愣是瞧上了冬哥儿。 丁氏在家要死要活的闹了一阵还是拗不过她儿子,无奈只能让人进了门,只是进了门以后也依旧瞧他不顺眼,无论冬哥儿做什么都要挑刺,也常在村里人面前说嘴。 幸好冬哥儿男人始终是站在冬哥儿这头的,待他也好,丁氏为此就更气了,跟小儿子渐渐远了几分,再加上大房那头大儿媳肚子也争气,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而冬哥儿只生了哥儿,这两年,丁氏便越发偏宠大房,冷落二房了。 这些事儿说起来也是糟心,不过好在,冬哥儿自来不是个会让自己受气的性子,他婆母凡事不是太过分的时候,他看在他男人的面子上能忍就忍着,要是太过了,冬哥儿立马就能和她吵起来。 果然,下一秒就听冬哥儿的声音说道:“给我气的,第二天我就当着我婆母的面拿了家里的鸡蛋和饴糖给安安煮了糖水蛋吃。” “我婆婆气的在家捶地直哭,说我这是嫌弃她这些日子给我看孩子没看好,给她脸色瞧,我不理她。大房那头我大嫂家森小子、林小子见天都有糖吃,我家安安吃口糖水蛋怎么了。” “家里的地大半都是柱子耕的,平时柱子去镇上做工赚的钱也大半交了公中,合着我俩辛苦劳作的钱都让他们拿去养大房去了?”说着,夏天冬翻了个白眼,“做她的春秋大梦!” 顾柳听了忍不住抿唇直笑。 第16章 他俩这一片地的野菜挖完了,又继续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顾柳又瞧见前头右边的地里长了一大片紫苏,青紫色的叶片上长着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走的进了,紫苏的香气也散发出来。 “这紫苏叶子长得倒是好的,瞧这叶子底下的紫都透到上头的叶面上来了。”夏天冬跟在顾柳后面说道,说完,他又伸手掐了掐叶子底下的茎,“梗也嫩,摘点回去和鸭子一起焖倒不错。” 顾柳也点了点头,他们这儿的人爱吃紫苏,大多数人都是摘了回家当香料一样和其他的菜一起煮了吃,还有的人会拿来在日头底下晒,当药用,得了伤寒或者肚子不舒服的时候都可以拿点出来泡水喝。 两人于是又放下竹筐,开始摘紫苏。 摘紫苏叶的时候只要掐掉紫苏顶端最嫩的那点嫩叶就行,这样留下底下的梗以后还能继续长,这一草一木都是大山的馈赠,可不能一次给薅秃了。 两人掐着紫苏叶子,夏天冬想起什么,又兴冲冲的凑过去对顾柳道:“对了,柳儿,你听说了那李玉梅前两日在村里的事儿了没?” 提到这个人,顾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轻的摇头:“没有。” 夏天冬也知道他自来是不大爱听村里那些人说闲话的,只是这事儿听着解气,于是他便将当日李玉梅在村里如何被人挤兑,又如何被气得摔门而入的事一样一样的学给他听。 说完,夏天冬又恨恨的啐了唾沫,跟着骂道:“呸,烂心烂肺的东西,活该!” 他和顾柳走得近,这些年,自然也是看着顾柳是如何被那李玉梅磋磨过来的,知道李玉梅要把顾柳嫁给赖三的时候,他还在家气的摔掉了一个杯子,急得团团转。 他的性子不像顾柳那样温吞,遇着什么事,那是当场就要报复回去的,以前在村里他也替顾柳出过几次头,可是每次他这头骂完李玉梅,李玉梅吵不过他就要回去拿顾柳撒气。 夏天冬又气又急,可是顾柳到底还是顾家人,娘要教训孩子,他一个外人也实在是没办法,现在可好了。 “只可惜我当时不在。”夏天冬说完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要是叫我撞上,瞧我怎么撕那老货的嘴。” 学完,他又看向顾柳宽慰道:“柳儿不用怕,如今村里没人说你不好,都在骂那个烂货没心肝呢。” 顾柳自嫁给云裴以后,除了去市集的那一次几乎就没出过门,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此时听夏天冬这样说完,他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村里人说他看他的那些话,其实他不是很在意,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日子过得好,过得苦,都是自己的事儿。 就像李玉梅,外头的人再怎么可怜他,落到他头上也就是两句轻飘飘的安慰,顶多也就是他挨饿的时候给他半个馒头,不顶用。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家,每日忙东忙西的,也不怎么关注那边的事儿,再听到这个名字,虽说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竟是觉得遥远。 夏天冬说完,见他一点解气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还摇了摇头,嘟囔说:“你啊,这性子未免也太好了些。” —— 上了一趟山,顾柳回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不过好在这一趟收获还不错。 水芹、马齿苋、紫苏叶、柳蒿芽...沉甸甸的把竹筐都压弯了。 要下山时还叫他找到了一颗野桑葚树,这个季节正是桑葚成熟的时候,一颗颗紫黑色的桑葚有他拇指那么大,他摘了一颗尝了一下,咬破外皮,充盈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酸甜开胃的很。 怕把桑葚果给压坏了,他把果子一颗颗摘下来以后放到帕子里包好,回到家后解开帕子一看,果然里头的果子都还好好的。 顾柳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出来倒在盆里,把摘来的野菜和桑葚都放在盆里泡着,先去一去泥,打算等吃过饭再开始收拾。 云裴不在家,顾柳的午饭就随便多了,直接把早上吃剩的那点米粥和酱菜一起就着吃了。 吃过午饭,他稍微歇息了一会便又到灶房里开始弄野菜来。 山里的野菜泥土多,浸一遍水只能把最粗大的泥团给过了,嵌在茎梗里的那些还要细细收拾干净才行。 这次上山野菜挖了不少,顾柳洗完以后留了一些他们平时吃,剩下的找了个几个竹匾,把野菜铺在上头,拿到太阳底下晒,打算做成干菜,留着冬天的时候吃。 别看现在还是夏天,但过冬的菜干也可以开始慢慢的攒起来了,攒着攒着就多了。 等这些都弄完了,他擦干净手,继续拿起针线给云裴补早上没补完的那几件衣裳,不时再给院里晒着的野菜翻个面。 这样忙忙碌碌的一弄就是一下午,等顾柳放下手上的针线,再一抬头,日头已经往西边走了好些路,光线将他在地上的影子拖的长长的。 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为了能叫云裴一回家就能吃上口热乎饭,顾柳收好针线便到灶房里开始准备起晚饭来。 想着今天男人在山里跑了一天,肯定饿了,晚饭自然得做点扎实的。 正好手边有那么多今天刚挖的野菜,顾柳打算晚上蒸点野菜包子吃,剩下的猪肉汆个丸子,再炒个豇豆,也就够了。 洗了手,顾柳舀了点白面和面,蒸包子的面团要比平时做面食,烙饼醒的时间要更久一些,揉好面团以后,顾柳开始调馅。 水芹、马齿苋,这两种野菜都可以用来做包子馅,脆生鲜嫩,清香可口,马齿苋吃起来味道还有点酸酸的,很是开胃,不过如果只有野菜,味道难免寡淡了些。 顾柳想着他自己可以吃素野菜包子,但给男人的还是要放点肉,于是馅料一共调了两盆,一盆里只有野菜,另一盆里则切了猪肉和野菜一起调馅。 猪肉剁成馅,加点姜末、盐、酱油调味,想要包子吃起来口感鲜嫩多汁,还得放点油,于是顾柳又在馅料里滴了几滴清油,和野菜碎一起拌匀。 包子的馅料调好以后,顾柳又把剩下的猪肉剁成更细的肉泥,这是用来的汆丸子的,得要剁的更细腻些吃起来的时候才会光滑细嫩。 等这些都弄好以后,那边面团也发好了,用手扯一扯面团,拉出来的面里头呈蜂窝状的就可以了。 顾柳把面团搓成长条再揪成剂子,擀成手掌大小,把馅料包进去,压实了,然后手捏着包子皮一层层的迅速往里折捏褶子,等捏完一圈以后再顺着褶子捏出一个圆形收口。 很快,一个漂亮的包子就做了出来。顾柳做的时候还刻意留心了些,把纯素馅和有肉馅的野菜包子捏成了不一样的褶子,这样蒸出来以后也好分辨。 那边十来个白白胖胖的包子上了屉笼,这一头,顾柳开始汆丸子。 汆丸子要用冷水,十几颗拇指那么大小的丸子倒进锅里,水里还加了点萝卜,这样煮出来的丸子汤带点奶白色,又有萝卜的清甜,等汤滚了再撒一把鲜绿色的水芹叶,白色的汤底衬着绿色的菜叶,甚是好看。 大灶上饭菜都做好时,云裴却还没回来,于是顾柳往灶底添了把细柴,让锅里的东西保着温,自己则走到院门口张望起来。 头一次等他归家,没见着人,他心里总是不安的。 —— 橘红色的夕阳像一颗咸蛋黄,余晖洒落在小山村的屋顶。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 云裴手上提着猎物,风尘仆仆的从山上往上下赶,抬眼看到便是这样的一幕。 这本是一副很寻常的景象,只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了。他眼神好,一眼就瞧到了近山的那栋屋子,他家的烟囱里也缓缓飘出一缕青烟来,脚步不禁也快了几分。 顺着山前那条小径出来,一眼便瞧到了等在家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屋里食物的香气飘了出来。 云裴的步子忽然就慢了下来,脑子里不自觉想到了马大哥时常和他念叨的,成亲的滋味,大抵就是这样吧。 家里有人等着他,不再是每次推门而入时独自面对那一屋子冷锅冷灶的模样。 “相公,你回来了?”远远见到云裴的身影,顾柳的眼神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嗯,”云裴点了点头,想着他刚才在门前等的模样,又问了一句:“等了很久?” 念着夫郎还在家等着他,今日他已经算是尽早赶回来了。 “没有。”顾柳随着他一块进了家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到后院,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而是对他说:“相公,你饿了吧,饭菜我都烧好了,你去洗洗手,然后就可以吃饭了。” “好。”云裴应了一声,走到院里用葫芦瓢舀了一勺水洗手,看见满院子里晒的东西,问:“今天上山挖野菜去了?” “嗯。”揭开盖子,笼屉热气蒸腾,顾柳把蒸好的包子一个个捡到竹筐里,闻言应了声:“我和冬哥儿一起去的,挖了好些呢,晚上我做了野菜包子,还汆了丸子汤吃。” 说话时,他眼里带着些细碎的笑意,云裴看见了,便也跟着笑了。 洗了手,两个人坐在堂屋里吃饭。 十几个包子蒸的雪白暄软,满满的装了一个竹筐,汆丸子汤,小小的丸子在奶白色的汤底里沉浮,热腾腾的肉香四溢,并着一碟炒豇豆,因为用油稍稍炸过,豇豆的表面起了一层虎皮,一桌子菜看着便开胃。 云裴在山里跑了一天了,自然是饿了,伸手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才发现里头居然是掺着肉馅的。 顾柳的面发的好,蒸出来的包子皮自然也十分松软,却不内陷,一口咬下去,里头香浓的肉汁便顺着油汁流了出来,再嚼两下又能尝到里头野菜的清香,咸香油润,却又不腻人,好吃极了。 顾柳看他吃的急,忙盛了一碗丸子汤放到他面前说:“相公,喝口汤缓一缓,别噎着了。” 云裴点头,端起丸子汤喝了一口,丸子汤也好喝,顾柳的丸子搓的不是很大,正好一口一个,配着底下的萝卜丝吃,味道清淡却不寡淡。 两三个包子下肚吃了个半饱,云裴这才注意到顾柳手上吃的包子和他拿给他的那些好像有些不一样,上头捏的花不太一样。 云裴拿了一个来看,这才发现,顾柳吃的那些是纯素馅的。 不止是素馅,里头连油都没放,云裴不禁皱了皱眉。 顾柳看他脸色不好,也有些慌了,忙道:“相公,我不饿,不用吃带肉馅的。” 他觉得自己在家干活儿一点都不累,用不着吃那么好的东西。 云裴没说话,把那些素馅的包子都捡了出来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素馅的包子顾柳一共就做了四个,他方才又吃了两个,竹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了,原本是他留着给自己明天中午吃的,云裴把那两个包子全吃了,又夹了一个肉馅的放到了顾柳的碗里。 “吃这个。” 顾柳抿了抿唇,只能又吃了个带肉馅的包子。 第17章 一筐包子最后只吃剩五个,剩下的顾柳打算明天给云裴带上山做干粮,也不能每天都吃饼子,得换着点口味来,还能沾荤腥,丸子汤喝了个底朝天,炒的一碟豇豆也吃完了。 饭后,顾柳收拾碗筷去洗,等他洗完出来听见云裴在后院喊他:“小柳,过来一下。” 顾柳顿了顿,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喊他。 这还是云裴第一次这么叫他,成婚以后,两人要说话一般都是面对面直接说,很少喊名字,以前他身边亲近的人会喊他柳儿,像是以前他奶还在时,像是冬哥儿,如今云裴喊他小柳,是独一份的亲昵。 顾柳应了一声走了过去,便见云裴正在畜牲圈里收拾他山上猎回来的东西。 “今天山里抓到的东西不算多。”云裴一边说着,一边把猎物一样一样的从竹篓里掏出来给他看。 顾柳看了却觉得也不少了,有两只野兔,一只环颈雉,还有一只长尾巴的山鹊。 顾柳以前在山里见过这种鸟,长着红红的嘴巴,头颈以及上胸都是黑色的,背部和翅膀却是灰蓝色的,飞起来时拖着条长长的灰蓝色的尾巴,十分好看。 “这是长尾山鹊。”云裴见他盯着瞧,便主动对他道:“别看这种山鹊个头不大,性情却很凶,有时候在山里连蛇都敢啄了吃。” 长尾山鹊的肉很少,一般没有人会拿来吃,但一身羽毛却非常好看,镇里有人专门收了这个再拿到府城去卖,有些有钱的大老爷会买了回去在自家的园子里观赏。 这只长尾山雀是他拿弹弓射下来的,翅膀虽然受了些伤,但敷些草药就行,等翅膀上的伤好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顾柳听了自然也很高兴,对他说:“已经很好了。” 他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云裴在山里跑了一天就能带回来那么多东西,实在是顶顶有本事的了,这些东西加在一块能卖不少钱呢! 活物都掏出完了,顾柳这才看到竹篓底下似乎还有些东西,用大青叶子包着。 云裴干脆将竹篓递了过去,笑了笑,对他说:“乌梅,今天在山里跑的时候正好碰上颗梅子树,我见上头结了不少梅子,就打了点下来。” 顾柳接了过来,有些惊喜。 乌梅可是个好东西,把里头的果核去了,再放到日头底下晒干,拿来泡水喝,酸酸甜甜的,盛夏时村里的人都爱这一口,只是山下梅子树少,只有山里偶尔才能找到到几颗。 正好他今日摘了些桑葚,有了这些乌梅,他就可以熬一锅乌梅桑葚饮子,云裴上山的时候给他灌一些在水壶里当水喝,生津又可口,他应该会喜欢。 顾柳收好东西以后就到灶房里去给云裴烧热水。 山里跑了一天,肯定是要擦洗的,他自己也得擦洗一番,相公那样爱干净,连清早起来都要洁身,叫他也不敢懒怠,就是有些费柴火,不过也不打紧,到时候他再去山上捡就是。 两个人洗过澡,吹了灯躺在床上。 云裴一日没有见到夫郎了,这会便想和他说说话。 原本他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是顾柳大多数时候比他还安静,如果他再不主动找话说,两个人只怕能一直这么沉默着。 聊的都是一些他在山上的事,顾柳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应两句,然后渐渐的被他带的也能主动说上两句。 说他今天做了些什么,说家里还缺些什么,都是些很琐碎的日常,原本顾柳还有些担心云裴不喜欢听这些,可讲了两句以后见他都听的认真,慢慢的也就放下心来。 当他说起想自己在家做一缸豆酱,问他喜不喜欢的时候,云裴的眼睛在黑夜中多了些笑意,对他说:“你做就是了,要买豆子就向村里人买,不必事事都问我。” 成婚这段时日,云裴已经发现了,他的小夫郎是个极为会治弄吃食的,不管做什么味道都很好,自从顾柳嫁过来以后,他的饮食可比之前好了太多,吃什么都是有滋有味的。 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 黑夜似乎放大了某种感觉,顾柳就躺在他的身边,闻着被窝里夫郎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荚的味道,云裴的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慢慢的起了一阵痒意,似乎有人拿着一根羽毛在他的心上挠了挠。 顾柳此时和他在床上躺的还有一只手臂的距离,没睡着前他总是如此,规规矩矩的,似还有些拘谨,只有等他睡着了以后身子才会寻着热度贴过来。 抱了这么些日子,云裴竟已经习惯了怀里有个人的滋味。 这些天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等顾柳睡着了自己滚过来以后把人抱上才能睡着,今晚,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不想等了。 心里的痒意勾的他一定得做些什么,于是长臂一伸,将睡在旁边的人勾了过来,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顾柳今天起得早,中午又没歇息,原本已经有了些睡意,被他这样一抱,整个人瞬间醒了过来。 这些天他虽然每天清早都会在云裴的怀里醒来,但那都是他睡着了以后的事,且他白天都比云裴醒的早,他以为男人一直不知道,怎么这会会忽然抱他。 眼前就是男人坚硬滚烫的胸膛,顾柳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心“砰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他不懂为什么两人睡得刚好好的要抱在一起,但是他也没有反抗云裴,只是呼吸放的很轻,一动不敢动。 不是没有察觉到怀里的人的僵硬,可云裴却没说话也没放手,直到把人抱进怀里,他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山里吹来一阵微凉的风,没人说话,屋里便安静下来,两人听着外头的虫鸣鸟叫声,渐渐睡着了。 —— 赶着天好,顾柳把新鲜的乌梅在院子里晒了两日,晒干以后又拿到灶房里用火熏了熏。听村里人说,烟火熏过的乌梅用来泡饮子味道更好。 乌梅熏好以后,顾柳便将这些乌梅和他前些日子摘的桑葚一起,熬成了一大锅乌梅桑葚饮。 这东西做其实起来也简单,打了井水倒进砂锅,再把烟熏乌梅、桑葚、山楂倒进水里一起烧开就好。 因想要熬出来的味道浓一些,顾柳足足熬了有小半个时辰,等锅里的饮子变成清透红亮的颜色时再往锅里撒一把冰糖,不然那味道能把人的牙都酸掉。 饮子熬出来以后,顾柳舀了一勺尝了尝,酸度正好,入口还有一股浓浓的烟熏味,十分开胃。 听冬哥儿说镇上那些卖酸梅饮子的店铺还会往饮子里撒点桂花,可惜如今的季节还没有桂花,否则应该会更好喝一些。 因为煮了一大锅,顾柳灌了一壶在云裴平时带上山的水壶里,扔到井水里湃着,自己家里留了一盏,剩下的找了个盆子装了送到马家去了。 于是,次日云裴上山时便喝上了这种清凉解渴的乌梅桑葚饮,在这炎炎夏日喝上一壶,别提有多生津解暑了。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往前走。 顾柳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白日里云裴上山打猎,他就在家忙活一些生活琐事,夏天冬和马卫锦不时会上家里找他,和他一起做活儿,说说话。 因着顾柳的缘故,夏天冬和马卫锦也熟悉了起来,两个人都是爽朗的性子,自然也玩得来。 几乎每一次云裴从山上回来,都会发现家里多了些什么。 有时候是院里新晒的干货、有时候是柴房里多了两个新编的竹筐,还有的时候是门前和后院里那些新长出来的菜苗苗。顾柳对他菜地里的菜十分上心,每天都会给它们松土浇水锄草,如今,长得最快的那一波已经从地里冒出了点尖芽来,颜色嫩绿,新鲜水灵 小院里渐渐的多了许多新的变化。 云裴每天在山里跑辛苦,顾柳便想着法子给他弄吃的,原本没滋没味的干粮竟也被他整出了许多花样。 包子、烙饼、煎饼卷子,馒头,轮着来,里头要么是给切开塞了肉,要么就是夹了荷包蛋和其他的菜条子。 云裴是猎户,有时上山打猎时不小心失手把猎物打死了便都留着自己家吃了,因此他们家是不怎么缺肉吃的。 前些天,云裴一连攒了许多天的猎物,给家里留下一些,又给马家送去两只,剩下的都拿到镇上去卖了,带回了六百多文的铜板,一个大浴桶,和一匹棉布。 浴桶是给顾柳夜里洗澡用的,棉布也是给他买来做衣裳的。 顾柳嫁过来时只带了两件旧衣裳,还都是打了许多补丁的,每日就这么换着穿,这些云裴都看在眼里。 上次去镇上的时候手里银钱不多,便没有买,这次可算有钱买布了。 顾柳摸着那棉布的料子柔软又透气,很是舒服,觉得给他穿浪费了,便没有给自己做,而是给云裴缝了两件里衣。 云裴常在山里跑,外衫常常容易被树枝勾破,倒是不必穿太好的,否则勾破了心疼,不过这贴身穿的里衣还是料子舒服些的好。 只是云裴拿到衣服以后却好似并不太高兴,抿着唇没说话,顾柳看着他的脸色,有点惶然无措。 —— 这一日。 过了申时,日光便渐渐少了,顾柳在院里的竹竿前收衣服,忽然听见身后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顾柳回头一看,是云裴回来了。 “相公,你回来了?”顾柳手上的动作停了,朝他走了过去,心里还有些奇怪。 今日倒是比他平时回家的时间要早一些,正想说些什么,看见他身后的东西时,一双杏眼却忽然睁圆了些。 只见云裴牵着一只羊走进来。 第18章 “羊!”这还是顾柳头一次见他带回来那么大的猎物,不由的走上前去,一双杏眼看看羊,又看看云裴,一副十分稀罕的模样。 那羊长着一身白色的长毛,头顶一对又粗又长的大角直立向外延伸,这么站着都快赶上顾柳那么高了。 等云裴牵着那羊走近了他才发现那羊有些一瘸一拐的,右后蹄上一圈明显的血迹。 “我在陷阱里发现的,这羊掉进陷阱里被捕兽夹夹住了,后腿伤了,我在山里跑带着它不方便,就提早回来了。”难得能够不费工夫就套到那么大一只猎物,云裴也十分高兴。 也是他运气好,那么大一只羊掉进那么高的陷阱里也没死,只是伤了后腿,还能牵着走回来。 这还是顾柳第一次见到活的羊,见它在云裴的手上牵着那么温顺的样子,没忍住,自己也走上前,想摸一摸。 结果他的手还没放上去,那羊却忽然有些暴躁的“咩”了一声,没受伤的蹄子在地上刨了刨,大角往前顶去,险些顶到顾柳。 顾柳吓了一跳,一双手连忙往后缩,云裴也赶紧拽着它脖子上的绳套往后拉,呵斥一声。 那羊感觉喘不上气了,这才退了回来,又变成了原来那副温顺的模样。 “没事吧?”云裴忙看向顾柳,又对他说:“这长了角的是公羊,蹄子又受了伤,脾气会暴躁一些。” “没事。”顾柳摇了摇头,脸却吓得有点白,不敢再去碰它了。 那一双又长又尖的大角,要是撞到他,身上非被戳出两个血洞不可。 “相公,你先把这羊牵去后院吧,我现在去做饭。”顾柳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不再想着去摸羊,而是对云裴道。 他今日回来的早了一些,顾柳还没做饭呢。 “好。”云裴点头,把那羊牵到后院的畜生圈里去了,等明天他就把这羊拉到镇上去卖了。 镇子上的人有二伏天吃伏羊一说,如今正好是二伏天,想来镇上屠户那里羊肉的价卖的也贵。 今日吃饭的时间早,天还亮着,不用点油灯。 吃过饭,两个人收拾完也没什么好做的,就早早的躺在床上了。 “明天一早我就把羊拉到市集上卖,你去不去?”云裴摸着黑问道。 “我就不去了。”顾柳对他说道。 前几天云裴才刚去过镇上一趟,如今家里的猎物还没有太多,只有两三只山鸡和一只羊,板车拉着不重,他要是再一去,云裴还得顾着他的脚程,反而慢了。 “我明天去找吴婶儿买点豆子。”上次他和云裴说要做豆酱吃,但是做豆酱的黄豆到现在都还没买,正好明日有空。 “好。”云裴一想也是,也省的顾柳再跟他跑一趟了,又对他说:“我明天卖完东西回来估计都晌午了,这样我明天就不上山了,在家歇一天。” “好。”顾柳听了点点头。 歇息一下也好,云裴这么早出晚归的在山上跑都快有个十日了,也该寻个机会休息会了。 第二天,云裴吃过早饭便推着板车出了门,一进城就直奔镇上与他相熟的肉铺去了。 南市上有好几家卖肉的铺子,与云裴相熟的那家屠户姓李,他家的铺子是南市最大的肉铺,每日要杀好几头猪,供往镇上的酒楼。 李屠户为人不错,价格给的也还算公道,云裴往日得了大件的猎物多是拉到这卖,偶尔他也会收点兔肉和野鸡肉,算是给自己的铺子增添些野味。 那边李屠户正割着肉呢,便见云裴推了个板车往这来,板车上还绑了只山羊,眉头一挑。 “福子,你来!”李屠户当即便喊了自己的徒弟来接手,自己与云裴到后院说话去了。 两人见面先是寒暄了一阵,云裴便说起了卖羊的事情。 “云兄弟来的正好。”那李屠户朗声笑道:“如今二伏天,来买羊肉的人多,可抓到羊拉到我这来卖的猎户少,我正愁着呢。” 再说,云裴捕到的这只还是只公羊,体格大,出肉多,自然卖的钱也多了。 两人认识许多年了,李屠户也没压他的价,市面上羊肉的价格多在七十至八十文一斤浮动,李屠户直接按照最高的八十文的价格给收了,其实以最近羊肉的价格,他转眼就能以九十到就九十五文的价格给卖了,还能赚不少。 云裴自然也高兴,两人一块把羊从板车上卸了。 一头羊称出来足足近百斤,刨掉骨头和角也能出个六七十斤的肉,这就是七两多的银子。李屠户问他要不要留点自己吃,云裴想了想,决定不留了。 虽说镇上的人有吃伏羊的讲究,他却觉得大夏天的吃羊肉太燥热,倒是猪肉可以再割几斤。 他平时留在家里的多是野兔和野鸡,要是想吃猪肉了顾柳再拿着这些和村里人换一点来吃。 野兔和野鸡都卖的比猪肉贵,村里人自然愿意。 因为赶着回家,云裴便没有留下来帮着李屠户杀羊,装好银子,提着两斤猪肉,三斤大棒骨,临走时又去东市买了一匹棉布,回家了。 上次他买回去的布顾柳都给他做衣裳了,自己反而一件没得,这次他便留了些心,想着一会路过马家的时候请阿嫂帮着做两身,不然以夫郎那性子,只怕宁愿留起来以后使也不会给自己做的。 一下得了七两银子,想着一会回到家夫郎看到银子那那眉眼弯弯的模样,云裴不知不觉便也笑了。 —— 云裴出门不久,顾柳也背着个背篓上吴家去了。 青山村共有七八十户人,村里以张、吴两姓最多,村长便姓吴,他这次上门买豆子的还是村长的二弟家。 自家有个兄弟是村长,吴婶儿家的日子过得自然是不错的,高高的院墙围着,里头是几间宽敞气派的大屋子。 顾柳到的时候,吴婶儿正在坐在屋檐底下纳鞋底,院门敞开着。 顾柳轻轻扣了扣院门,喊了声:“吴婶儿。” 吴婶儿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是顾柳,笑着站起身来:“呦,柳哥儿,今儿个怎么有空到婶子这儿来呀。” 吴婶儿是个心实的,顾柳性子乖巧,又很少和村里那些妇人夫郎一起说闲话,吴婶儿一直很喜欢他。 以前顾柳年纪小,力气也不够,却还经常被李玉梅打发出来干些重活,吴婶儿见了还会给他搭把手,前些日子听了李玉梅不让他回门的事儿,心里就更是多了几分怜惜,对他招了招手:“嫁人以后很少见你出来走动,进来坐啊。” 吴婶儿媳这时也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是前两个月才从别村嫁到这里的,对村里许多人还不是很熟,跟着婆母喊了声人,又搬了张凳子放到院里让顾柳坐,便又回屋里忙活去了。 院里只有吴婶儿和顾柳两个人坐着说话。 吴婶儿问他成婚以后和云裴过得如何,好不好相处,顾柳都一一点头应了。 见他一双眼睛尽是温和,人看着也比之前有气色了点,便知道他的日子过得是真的不错,吴婶儿听了也点头笑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顾柳便说起了自己这次的来意:“吴婶儿,我想买点豆子回家自己酿豆酱吃,你家还有吗?” 青山村的田地算是比较肥沃的,一年四季光靠田里的麦子和稻谷就能填饱肚子,手里还能有点余钱,要是家里田地多的,还会种些花生,豆子什么的,既能给自己家里留着吃用,也能买上价钱。 吴婶儿家就是其中一家,她家地多,每年都会种个两亩的大豆,收成以后家里留一部分,剩下要么是卖给隔壁村做豆腐的豆腐坊,要么就是卖个城里的油坊,这也是顾柳会上她家买的原因。 吴婶儿听了说道:“有啊,前几天地里的豆子才刚收下来呢,你要多少,我给你装。” 豆子卖给谁不是卖,这卖给村里人她家还省的跑呢,自然是愿意的。 顾柳一共买了十斤豆子,给了八十文钱,临走时吴婶儿还送了他一篮子自家晒的杏干。 回到家里,顾柳洗干净手便抱了个盆,开始在院里捡豆子。 做豆酱其实不算太难,麻烦的是工序多,第一步得先把豆子里坏了、瘪了的那些先给挑出来。 十斤黄豆,顾柳挑好一会,挑好以后他又用筛子过了好几遍,确定都给挑干净了,这才倒进一边的大盆子里,用水泡着。 得泡上一天,明天才能下锅去煮。 顾柳这头刚弄好,那边云裴便推着板车进门了。 见他板车上空了便知他东西都卖了,顾柳自然也是喜悦的。 还没问他那头羊卖了多少钱,云裴主动从怀里摸了个五两的银锭子放到了他的手里,除此之外还有二两多的碎银子和一些铜板。 云裴笑着说:“那羊卖了七两四钱,我又割了几斤猪肉和大棒骨回来。” 顾柳没拿过那么重的银锭子,一下子有点无措,一双手都伸了出来,接着手心的钱,眼巴巴的看着云裴。 这一下就得了七两多的银子,比他们盒子里的银子加起来都多,怪不得人家都说干猎户的人赚钱比农户多呢。 但顾柳知道,干猎户也很辛苦。 深山里打猎危险,一个不好遇着熊或是狼之类凶险的说不上就没命了,看沈平昌就知道了,撇开这不提,就是平日在山里跑也很容易受伤。 好几天云裴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顾柳都瞧见他身上,脸上有很多被山里树枝刮出来的细小的伤口。 这些钱,都是云裴拼着危险赚回来的。 “我先去房里把钱放好。”顾柳攥紧了手里的银子对云裴道。 云裴点了点头,看着小夫郎匆匆的身影,心里也很高兴。 虽然如今他们家底还不算厚,但这么慢慢攒着攒着,总会多起来的,他定会让顾柳过上好日子的。 第19章 两人在家吃过午饭,因着早上赶着去镇上起得早,难得不用上山打猎,吃过午饭后云裴便想歇一歇,顺便把顾柳喊来一起睡午觉。 顾柳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云裴喊他,他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个人头一次在大白天里一块上了床。 屋外艳阳高照,晌午的日光透过木窗,将屋里的尘埃都照的清楚,顾柳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就这样被云裴抱着,竟然慢慢的也睡了过去。 两人这一觉就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以后只觉得精神头都好多了。 这段时日烧水烧的勤,云裴在屋里转了转,发现家里的柴火不多了,于是便回头问道:“我上山去捡些柴火,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山?” 屋里的活儿不多了,顾柳下午本来也只是想在家纳个鞋底,听他这样说,便点头说了声“好”,起身,从柴房找了个竹筐子背上柴刀,和云裴一起出了门。 临走时云裴还拿了张渔网,说到山里浅水的地方下个网,看能不能抓到鱼。 和云裴上山跟他平日里自己或是和冬哥儿他们一块上山时走的路是不一样的。 云裴常年在山里跑,哪怕是前山也比他更熟,带他走的都是村里人平时不怎么走的路,看周围的草木都比平常更深就知道了。 这地方顾柳第一次来,自然不认识路,不过看着走在他前头的正在开路的男人,他心里便多了几分安心。 “这条路平时村里没什么人来,东西多,不过你一个人时若是不识路也别往这边走,再往前走不远有条小河,我们去那里下网。”云裴一边走,一边用手上的柴刀去打草。 周围的草木长得太高了,很容易有些虫子,蚂蚁的藏在里头,尤其是林子里有种红色的蚂蚁,被咬一次能肿一个大包,伤口又痛又痒,十分难受。用柴刀打打草,能提前赶走藏在草里的有毒的蚊虫。 顾柳自是点头应下。 两人七弯八拐的走了一段,果然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河。 这里的水比前山他们常去的那边更急一些,河水也没有那么清,与这里比,前山那里的更像是一条小溪,这样的地方应该有鱼。 云裴撒开网,又在河岸边找了两块大石头分别压着:“等下山时再来收网就成。” 下好网以后,两人便在周围打柴,挖野菜。 这里平时果然没有人来,不管是野菜还是野果都比前山那边多不少,他还在河岸边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颗黄刺泡树。 一般山里比较常见的都是红刺泡,黄泡儿很少,也比红泡儿的要更好吃一些,一口咬下去,那充盈的汁水就溢了出来,酸酸甜甜,好吃极了!就是刺泡树的藤枝上都带着倒刺,摘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几颗地参,这可是个好东西,镇里好些医馆会收它来做药,价格不便宜。 如今还不到可以采挖地参的时候,只是上头的嫰茎叶却可以摘来吃,至于底下的地参,他已经记下了位置,等秋天时候再来挖一次就好。 顾柳在摘野果,挖野菜,云裴就在他旁边打柴。 这个季节山里有许多枯木枝,这里又没人来,更是遍地都是。 云裴一边捡柴火,不时还会抬头看看顾柳。 顾柳很有分寸,不会离云裴云裴太远,一直都他的视线范围内。 天高云阔,一阵微风自林间抚过,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看着夫郎偶尔弯起来的唇角。 云裴微微眯眼,长舒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许久没有这样闲适过了。 自从十二岁以后,他每日都在为生存奔忙,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这次进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因此两人一路歇歇干干,都没有让自己太累。想着刚给家里添了那么些银子,云裴的心里也松快不少,还顺手摘了几片长长的野茎叶编了个草编蚱蜢给顾柳。 乡野里长大的男孩子几乎都会这一手,云裴许久没编,都生疏了,废了一会功夫才编成。 顾柳初时怔了一下,他长那么大还从来有人给他送过东西,哪怕只是一直草编蚱蜢。 他爱惜的摸了摸手心里的草编蚱蜢,对云裴轻轻的弯了弯眼。 云裴看着夫郎唇边那轻暖的笑意,一时有些失神。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顾柳收获颇丰,各种野菜野果又装了一大竹筐,云裴身后也背着满满的一捆柴。 下山时,两人又去了一趟河边,把渔网收了回来。 原本两人都没有抱太大的指望,不想把网拉上来以后却有意外的收获。 密网竟网下了一兜小银鱼。 这种鱼又叫面条鱼,一条甚至还没有小拇指那么粗,身体颜色近乎透明。因着一般只有大湖里才有,河里很少见,所以价格十分昂贵,听说镇上一斤就能卖上四、五十文。 这样贵价的鱼,顾柳从前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吃过。 每年的五到七月是银鱼幼鱼长成的时候,没想到就让他们的网拦下了,也幸好云裴下的渔网够密。 网上来的小银鱼看着还不够一斤,没必要拉到镇上去卖,于是云裴便说这些银鱼拿回家他们自己吃了,顾柳自然没有不应的。 赶着太阳还在挂在山头的斜上方的时候,两个人下了山,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了。 回到家,顾柳把东西放好就开始准备做饭。 一篓的银鱼倒进盆里,因为山路不远,还活下来不少。 今晚的重头戏就是这些鱼了。 面条鱼顾柳之前只见过,却没吃过,更别说做了,看着这盆里的鱼一条条那么小跟没骨头似的,顾柳想了想,最后决定做成酥炸的。 银鱼洗干净以后沥干水分,顾柳往盆里撒了些盐、料酒和葱粒先腌出底味,差不多了再往里磕了一个鸡蛋和面粉,用手抓成粘稠的面糊一样的状态的时候就可以下锅了。 一条条银鱼在滚烫的油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高温让裹着蛋液的银鱼表面瞬间变得膨胀金黄,小葱的香气也在热油的激荡下散了出来,炸的时候,顾柳还拿了双筷子边炸边搅,免得小银鱼在锅里糊成一团。 瞧着锅里的银鱼差不多定型了,顾柳拿了个捞子把鱼捞了出来,一会等油温再烧热一些,还要再复炸一次,这样炸出来的小银鱼才会更加的香酥细嫩,咸香脆口。 香酥银鱼出锅以后,本着那么多油不能浪费的念头,顾柳干脆把其他的肉和菜一起下锅炸了,有炸萝卜丸子,炸茄片,炸饼子,顾柳还把云裴带回来的的那两斤五花肉做成了小半罐坛子肉。 这一日,云裴和青山村的人都是在油炸的香味度过的,顾柳炸菜的味道足足飘了半个村子。 村里不管是吃过饭了的还是正在吃饭的都被这股香味吸引了出来,三三两两的站在门口张望着。 青山村的人虽说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一般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舍得下那么多油去炸菜,这不年不节的,哪儿能吃的那么奢侈。 “呦,谁家在做炸菜呀,这么香。” “就是!”有村民抱着碗站在门口,鼻子使劲儿嗅着,连碗里的饭都不香了,“香的我这饭都吃不下去了。” “还能是谁,我闻着那味儿是从村尾飘出来的。” “诶,你们说这柳哥儿自从嫁给云猎户以后,日子过得好像是不一样了,见天的做肉吃,瞧瞧咱们这些人,都比不上了。” 这话听着酸不溜秋的,正好夏天冬吃完饭抱着自家孩子出来闲遛弯,听了这话,当即皮笑肉不笑的剜了那妇人一眼:“哟,我说春婶儿,你这么羡慕云猎户家日子,当初咋不见你把雨哥儿嫁过去呢,保准的见天有肉吃。” 那妇人被顶了一句,脸色立时有些不太好看,却又知道夏天冬的脾气是个不好惹的,那张嘴厉害得很,她可说不过他,于是只能讪讪一笑,回道:“嗐,你说你这孩子,我这不就说句玩笑话,你咋还当真了呢。” 夏天冬冷哼一声,也没说话,这才抱着儿子走了。 当他不知道,这人成天闲着没事儿就和村里那帮长舌妇聚在一起在背后嚼舌根,他路过听过好几次,烦人得很。 村里人咋说的云裴不知道,也没心思去想,他是如今除了顾柳之外离灶房最近的人,那诱人的香气一阵一阵的往外飘,勾的他原本在劈柴的活儿都干不下去了,肚子的馋虫直叫,逼得他迫不得已只能喝了碗水,当做暂时安抚下空空的肚子。 刚放下碗,便听见顾柳在房里叫他,等他走到灶房便见顾柳端了个装满炸菜的碗给他,对他说:“相公,我装了点菜,你给马婶儿家送去吧。” 马婶儿一家平日里对他们多有照顾,顾柳一直记在心里,平日里得了些什么好的都不会忘了给他们家送去点。 云裴点了点头,按照顾柳说的,把东西端去马家,杜氏一开门见着他就笑了:“娘刚在家里念叨着你们在家炸什么那么香呢,你这转眼就给我送来了。” 两人在院门口聊了一会,因着杜氏还要帮着顾柳做衣裳,便又问了云裴顾柳衣裳的尺寸,云裴想着顾柳的身形大概比划了一下,杜氏心里也有了个数,告诉他过两天就给他。 再回来时,顾柳已经在堂屋摆上饭了。 今晚自然是一桌炸菜,各式各样的炸菜摆上桌,简直比云裴往年过年时候吃的还要丰盛,当然,这么多炸菜里,云裴最爱吃的还是那道酥炸小银鱼。 一条条小小的银鱼被炸的金黄酥脆,用手捏起一条放入口中,外皮膨润咸香,内里的肉质却细腻鲜嫩,连骨头都没有,咯吱咯吱的完全停不下来,吃腻了还有顾柳前些日子熬的乌梅桑葚饮。 连向来食量比较小的顾柳都比平日多吃了一些。 饭后,两人照平时那样收拾好东西然后睡下。 那只草编蚱蜢最后被顾柳摆在了他们睡觉对着的窗前,这样他每日早起睡前便都能看得见了。 本以为又是寻常的一夜,却不曾想,这天夜里,向来睡的比较沉的顾柳半夜忽然醒了。 他觉得自己的身上,手上和腿上痒得很,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这一摸,就摸到他身上的皮肤似乎有些地方有些凸起,还不停的在发烫。 今夜正好是十五,外头的月亮很亮,光线照进屋里,他借着月光掀开衣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身上,竟然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疙瘩。 第20章 顾柳心里“咯噔”一声,立时反应过来,他这是又起疹子了。 倒没有太慌张,主要是这种情况他前几年不小心在山里吃了一种叫不出名的野果时也犯过一次,身上又红又痒,一抓还起一大片红疹,到最后整个手脚都肿了。 还记得他那年只有十二岁,吓坏了,满心只以为自己吃了有毒的果子,又知道以后娘的脾性定是不肯拿钱来叫他看病的,说不上马上就要死了。 他越想越伤心,身上又难受,一个人躲在前山的竹林里抹眼泪,谁知正好碰上了村里采药4回来的草药郎中,看他哭的可怜,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顾柳抽抽搭搭的把手给他看,张郎中看过以后才告诉他没有中毒,只是吃错了东西起风疹了,还告诉他这种风疹不用治,过几天自己就能消,只是得难受几天。 果然,过了几天以后他身上的红疹便慢慢消了。可他起疹子的事儿后来还是叫李玉梅发现了,她嫌他身上长了东西看着恶心,把他揍了一顿看以后在柴房关了几天,直到他身上的疹子消了才放出来。 自那以后,顾柳再上山时看到那种野果都离的远远的,生怕再沾染上一点,后来几年,他都没再犯过这个病,没想到今夜又犯了。 身上起了东西的感觉实在难受,黑夜更是放大了这种感觉,钻心的痒意从身体各处传来,让他总忍不住伸手去抓,可云裴抱着他正熟睡着,他动了几下云裴便隐隐有要醒的趋势,于是顾柳便不敢动了。 为了尽量忽略身体上的难受,他只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去想着别的东西。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今晚突然起疹子,只怕是他又吃错或者是误碰了什么东西了。 可他回忆起白天吃过,动过的东西,都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特殊的只有那盘小银鱼。 听说村里以前就有人因为吃了鱼身上起疹子的,他估摸着自己这次也是因为那小银鱼才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一夜对顾柳来说十分难熬,风疹这东西原本就是夜里比白天更严重,犯得厉害的时候有些人甚至会不管不顾的把自己抓出血来。 顾柳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像是有几千只蚂蚁在爬,不停的啃咬着他,他痒得一夜没睡着,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云裴早上起来的时候,顾柳难得的还没醒。 因着顾柳身上的风疹团恰好都长在衣裳遮挡下的位置,云裴也没有发现,只以为他是昨天太累了,没有叫他,自己到灶房热了几个馒头,还给顾柳留了几个放在笼屉里,然后便出门上山了。 等顾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了,阳光透过窗子将房里照的亮亮的。 从来没睡的这么迟过,顾柳心下一慌,连忙掀开被子下床。 走出房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云裴已经离开多时了。 顾柳抿了抿唇,等他走到灶房发现云裴竟然还给他热了馒头,他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都是因为他睡迟了,才让相公一个人什么都没打点就这么出门了。 手臂上的疹子比昨夜更红更多了,还开始慢慢肿了起来,顾柳拿衣袖遮好,免得被云裴发现。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深知风疹第一天犯的时候是最严重的,只要熬过去了后面这些疹块就会慢慢消下去,只留下一个红印子,到最后连这些红印子也会消失,皮肤也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起风疹的事儿,顾柳没打算告诉云裴。 一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过两天就会好的,二来,相公为他花了那么多钱,又对他那么好,他更应该勤快些,多干些活儿才能回报他,而不是叫他烦心,最后,他还有些不安,怕相公知道了以后会觉得他花了那么多钱却买了个累赘回来。 因着身上一直很不舒服,起的也晚,顾柳一早上也没法干太多的活儿,只把昨天泡好的一盆黄豆给煮熟了,又搬到太阳底下去晒,就差不多到中午了。 午饭同样没什么心思吃,用酱菜就了两个冷馒头便凑合着对付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顾柳上了一趟山,挖了些金银花和鬼针草回来,把叶子捣碎以后连着汁液一起敷在身上长疹子的地方,虽说治不了风疹,但好歹能也缓解一下痒。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顾柳身上的症状一天比一天轻,到最后总算彻底消下去了,人也舒坦了不少。 因为他的刻意遮掩,加上疹子并没有长在脸上,手上这些露出外面的地方,云裴每日又总是有大半的时间不在家,竟当真没有察觉。 —— 一晃又是十多天过去。 酱缸里的黄豆酱经过十几日的发酵晾晒已经变成了红而发褐的颜色,淳郁的豆香飘出来,整个院子都是,再有个十日左右就能吃了。 这一日午后,山边忽然刮起了风,大片大片的乌云飘了过来,天空阴沉沉的,看着是要下雨。 见状,顾柳连忙把酱缸搬回灶房,又到院子里把竹竿上晒着的衣裳收回房间,同时有些担忧的朝门外看去。 相公早上上山了还没回来,若是一会下起了雨来可怎么好。 又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天色愈发阴沉,果然,没一会,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噼噼啪啪的打在屋檐上,发出一阵响声。 今年的雨水偏少,整个七月只下了这一场雨,原本因为担心雨水太多会影响田里水稻烂根的人又开始担心起干旱的问题来。 这场雨一下,村里许多人的心里头就松快多了,都趁着雨天在家歇凉,也能缓一缓这段时间的辛苦。 顾柳的心却仍然悬着,云裴还没回来。 大风将山上的枝叶吹的沙沙作响,他有些焦急的站在屋檐底下朝门口张望着,衣裳被斜飘入屋檐底下的雨水打湿了也没怎么顾得上,心里慌乱。 想上山去找找他,可他连云裴在哪里打猎都不知道,想来想去,顾柳最后只能作罢,回灶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 雨势那么大,相公又没有带蓑衣,从山上下来一定会被淋湿,他们家又住在山边,风本来就更凉一些,雨再一浇,火气再旺的汉子也受不住。 先把水烧好,一会相公回来了可以直接倒进浴桶里给他泡泡澡,免得着了风寒。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熬一锅姜汤,等云裴回来给他喝。 煮姜汤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一边煮一边伸头朝着门的方向张望。 终于,就在他把拍好的老姜丢进水里煮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响声。 顾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身往外走,刚出灶房便看见云裴左手抓着一只山鸡,右手提着一个篓子,冒着大雨跑了进来。 跑进来的时候全身都已经湿了,头发,脸上,衣服上都滴着水,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相公!”顾柳叫了一声,拿了条干的布巾匆匆上前帮他擦干脸上,头发上的水珠。 云裴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地上,任由夫郎帮他擦干身上的雨水,喘了口气,这才无奈的笑了笑:“这天说变就变了,我来不及,半道上就被淋湿了。” 顾柳点了点头,见他一双手都被风吹的冰凉,连忙对他道:“我烧了热水,相公你先去泡泡澡,我在煮姜汤,等下你出来再喝一碗。” “好。”云裴点了点头,回房擦洗去了。 顾柳则继续在灶房里熬姜汤,得熬的浓一点效果才更好。 过了一会,云裴冲洗完从房里出来找顾柳,头发也洗了,他正好到灶房这边烤烤头发,这时候,顾柳又给他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热水澡和姜汤让云裴整个人彻底热乎起来,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外头雨声叮咚作响,两人靠在灶台边说话,屋里一时静谧又温馨。 下雨,顾柳只能暂时将云裴捉回来的那只山鸡关到了柴房里,这会子有了空,他才开始收拾云裴篓子里的东西。 往里一瞧,却顿了一下,竟又是一篓的小银鱼。 云裴没有注意到顾柳的怔愣,在他身后笑着说:“上次你做的小银鱼很好吃,我这两日便又去河边下网了,今天运气好,又叫我捞上来一些。” 看出云裴应该是很喜欢吃小银鱼的,于是顾柳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应道:“好,晚上我还做小银鱼吃。” 想了想,又觉得见天吃油炸的也不好,于是又对云裴说:“我早上去买了点豆腐,这次我做银鱼豆腐汤吧?” 云裴自然无有不可,不管顾柳做什么他都爱吃。 于是,这天晚上,两人又吃上了热乎乎的银鱼豆腐汤。 一大锅鱼汤熬出来鲜香奶白,银鱼虽然不像炸的那样香酥脆口,但胜在鲜美细嫩,汤里的豆腐更是又嫩又滑,雨天猫在家里喝上这么一大碗,饱足又惬意。 云裴自己喝的时候也没忘给顾柳舀了一碗,顾柳也面色如常的喝下。 这天夜里,顾柳理所当然的又发起了疹子,而且这次的疹子来的比之前急更重。 他实在忍不住不去挠,最后惊醒了云裴。 油灯一点,云裴这才看清楚他身上,手上长的那些大片大片的红红风疹,这次甚至连耳朵上都蔓延出来一些。 云裴又惊又急,当即换了衣裳便要带他去镇上找医馆,却被顾柳拉住了,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通原委,云裴这才勉强按捺下来。 然而天一亮,云裴还是立时就拉着他去找了村里的草药郎中。 草药郎中说的与顾柳昨夜说的差不多,开了几文钱的草药,说回家煮开了拿布巾浸湿了敷在身上可以止痒,又让他以后只要不要再碰那些会让他起疹子的东西就没事了。 在回家的路上,顾柳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云裴好像在生气。 男人格外的沉默,也不看他,连步子都走的格外快。 顾柳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他有些不安的看着走在他前头的男人,几次动了动唇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耷拉着脑袋跟在他的后边。 回到家后,云裴依旧没有理他,找出家里的药炉就开始生火熬药,脸上的笑意没了,唇角绷着,神情看着格外冷峻。 成亲一个多月,云裴头一次这样冷着他,顾柳心里越来越发慌,眼眶也慢慢的红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想了半天,最后咬了咬唇,伸出手,怯怯的想去拉云裴的衣袖。 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云裴正好伸手拿了条干草引火,他抓了个空。 这下,顾柳彻底绷不住了,脸霎时就白了,一汪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掉,带着哭腔的嗓音不住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相公,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我的气,也别不要我,我改,我都改。” 第21章 见把人惹哭了,云裴僵了僵,回神。 他方才只是在想事情,并没有故意不理顾柳的意思。 他心里确实是有些气闷的,一是恼自己太过粗心,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些事,二也是有些挫败。 这些日子,他眼见顾柳终于不像刚成婚时那样事事小心拘谨,有时候还能主动和他说说话,眼里的笑意也越来越多,他以为夫郎对他已经渐渐熟悉亲近,却不想他还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多少叫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眼下见顾柳白着一张脸,颤着声,眼里那包泪往下落时都不敢发出声音的样子,他哪儿还顾得上什么生气。 知道自己方才脸色不好,吓着他了,云裴搓了搓手,想说几句话来哄哄他,可他一个汉子平日里糙日子过习惯了,哪儿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一时反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他犹豫的这会子功夫,顾柳脸上的表情越发凄惶了。 云裴见了心里愈发着急了,想了一会,最后他走上前去,像是每天夜里那样,把顾柳抱在怀里,手法有些生疏的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道:“没生气,也不会不要你。” 顿了顿,他又说:“只是心疼,也有些着急,别哭了。” 赵香兰同她男人正好是一个姓,因而旁人叫她时候也叫赵婶。 “欸,在家呢。”赵香兰一边应着,一边朝前院走,等她走到院里一看,笑了。 “呦,原来是柳哥儿,你找我有啥事儿不?” 赵香兰对顾柳的态度十分热情。 谁都知道顾柳如今的日子过的好,他家云猎户去年娶亲加盖新屋,好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办,瞧他新屋盖的,那叫一个宽敞气派,听说今年年头又买了四亩地。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云裴做猎户赚了不少钱,村里的人就这样,瞅着别家日子过得好了,一些人可能会眼红嫉妒,可当别家日子比自家好的太多,比不上了,又会想巴结着看看能不能沾点好。 赵香兰平时和云裴夫夫俩来往的比较少,但为人算是比较和善的,以前云裴他们家过得不好时,她没在背后过人的坏话,这会他们家日子好了,她就更不会得罪人家了。 不管怎么样,结善总是好的。 顾柳笑笑,放下手里挎着的篮子,对她说:“赵婶儿,我想抱些小鸡小鸭回去养。” 昨个儿才和云裴说好要抱窝鸡鸭回家养,今天顾柳就耐不住的巴巴跑来了,鸡鸭早养一天便早一天下蛋,到时便不用再花钱买了。 买鸡鸭雏找村里人就行,赵婶儿家里鸡鸭养的多,也对外卖,村里如果有人想买鸡鸭一般都是朝她家买,上次云裴过年时买的那五只母鸡也是从她家买来的。 赵香兰一听顾柳是来买鸡鸭的,更热情了,乐呵呵的说:“你们今年家里想养鸡鸭啊?成啊,小鸡小鸭都有,等着,婶子给你挑些好的去!” 说着,她带着顾柳去了后院的鸡圈。云裴顺着顾柳的话想了想那场景,也觉得挺美的,便也笑了起来。 喝完顾柳倒给他的热水,云裴问了一句:“今天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顾柳想了想,道:“一会先蒸馒头、包子,然后再到后院去杀两只鸡,到下午的时候,我就可以开始炸年菜了。” 按照规矩,从年三十和年初一都忌杀生,所以得在年二十九这一天把过年要吃的鸡鸭牲畜都宰杀好了。 馒头那些昨天都发好了,今天只要上锅蒸就行了,包包子,顾柳一个人就可以弄,于是云裴便道:“那我先去后院杀鸡。” “好。”顾柳点了点头,又道:“杀两只就成了,一只我下午炸年菜,一只留着明天晚上炖着吃。” “成。我知道了。”云裴应了一声,便到后院去抓鸡去了。 两人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儿。 包子的馅一共剁了两种,小葱猪肉和香覃猪肉,调好馅以后就开始包,至于饺子,到年三十晚再来现包也不迟。弄吃食向来是顾柳最拿手的,包起包子来速度也是飞快,一会儿一个,才不多会的功夫便装了几大篮。 没一会,云裴也端着杀好的鸡进来,烧了热水,在灶房里给鸡拔毛。 午饭吃的就是早上新鲜包出来的包子,刚蒸出来的包子一个个看起来白白胖胖的,在笼屉里乎乎的冒着热气,用手一个一个的捡了装到篮子里,咬一口,皮薄肉厚,满嘴流油。 简单的吃过一顿午饭,下午才是顾柳真正要忙起来的时候。 年饭的菜他已经想好了,栗子焖鸡、葱烧鲤鱼、炸丸子、炸排骨、黄花菜炒腊肉,在加一道白菜豆腐,饭就做八宝糯米饭。 六道菜一道主食,他和云裴两个人便是怎么吃也吃不完了,而且这些菜的意头也好。 就是好些菜做起来都费时,因而今天,他就得把一些东西都给备出来,尤其是炸鸡、炸排骨、炸丸子这些,在他们这儿统一叫做炸年菜。 炸年菜得多做一些,方便过年时什么时候想吃就热一点,方便又好吃。 养鸡鸭一般都是从春雏开始养,这会天气暖和了,小鸡小鸭们没那么容易冻死,要打鸡鸭爱吃的草也容易,所以他们家每年都会育出一些春雏来,卖给村里人或是卖到镇上。 问过顾柳,得知他鸡鸭都想抱一窝之后,赵香兰便到鸡圈里去抓鸡鸭。 一窝里是十只,一窝小鸡一窝小鸭加起来便是二十只,还是笔不小的生意呢。 赵香兰是个实在人,也想给云裴家结个好,所以这会子挑给顾柳的便都是些个儿大,精神头也好的。 “柳哥儿,你看这些成吗?”赵香兰问道。 顾柳自然也看得出赵香兰给他挑的都是些好的,也逐一抓起来看了,小鸡小鸭们都很活泼,身上也没有伤,便爽快的付了钱,笑着说道:“谢谢赵婶儿。” 一窝鸡崽三十文钱,小鸭贵一点,三十五文,赵香兰接过六十五文钱,连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些,又见顾柳抱的多,便忍不住多絮叨了几句:“这会鸡鸭都还小呢,春日里风还有些凉,柳哥儿记得窝里的干草要多垫点儿。” “鸭子自己就会去游水觅食,小鸡的话,要想它们长得壮实点,除了鸡草之外,最好不时抓点地龙或者是到河里摸点青螺砸碎了喂它们吃,长壮实了以后下的蛋个头也大点儿呢。” 顾柳以前在顾家也养过鸡鸭,知道这些,不过赵香兰说了,顾柳也都一一应了,人家家里养了那么多鸡鸭,经验肯定比他老道。 等赵香兰交代完以后,顾柳才挎上篮子回家去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赵婶儿大儿子赵贵德从田里回来找水喝。 等顾柳走远了,赵贵德才转头看向赵香兰问道:“娘,柳哥儿过来做啥?” 干农活虽然累,然而看着自家马上就要翻好的菜地,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用帕子擦了把头上的汗,顾柳对云裴道:“菜种子我前两天就浸好了,下午我就下种子种菜。” 去年种菜的时间有些迟了,到了今年就可以全部摆顺了,要种的菜还不少呢,像是韭菜、辣椒、姜、葱、蒜、苋菜、菠菜、芋头这些,都是现在就可以下种的,至于黄瓜、丝瓜、南瓜这些爬藤的瓜类就还得再过一阵。 老话不是说么,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成。”云裴也累的要停下来歇一歇,拿起挂在竹篱笆上的竹筒猛灌了几口水,想起什么,又说:“再过两天也要去给旱地里的麦苗上肥了吧?” 菜园子里的土都已经化开了,那田里的土解冻也不远了。 “对。”顾柳点了下头,歇够了,继续挥锄头,说:“光是这两天往田里去的人都不少了,不过咱们家就两亩地,而且我平时去田里拔草拔的勤快,还不急。” 他心里还惦记着云裴上山打猎这事儿,虽然家里今年买了地,可打猎才是云裴的正职,要是因为干农活耽误了可就麻烦了,于是顾柳又问了一句:“相公,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山?” 云裴心里也记着呢,想了想,说:“等再过一段时间吧,今年家里的活多,麦田上完肥,水田也要开始育秧了吧,我等育完种再上山吧。” 闻言,顾柳有些担忧的蹙了蹙眉:“那会不会太迟了,会不会耽误你打猎的事儿。” 他想说家里的田也不是很多,上肥,育秧这些,他一个人也能弄的过来,不是非得云裴在家帮着做。 云裴却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这才刚开春呢,山里的动物冬眠刚醒,都出来找吃的,其实这会上山才危险,万一碰上熊瞎子,老狼这些出来觅食,跑都跑不过。” 顾柳一听山上可能有熊瞎子,老狼这些,吓得眼睛都瞪大了,忙不迭的点头说:“那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再上山去吧。” 他可没忘记,云裴师父沈平昌就是因着在山里碰到了熊瞎子人才没了的,还是安全最重要。别说熊瞎子可,上次光是云裴上山去打野猪他在家都担心的够呛。 聊完这茬话,两人接着弯腰干活,劳作一上午,一大片菜园子的地总算翻完了。 吃过午饭歇了一会,顾柳又去菜地里下种,淋水,云裴则在院子里剖竹篾,打算等过过段时间重新搭瓜棚架的时候用。 钱能救回来一条命,那就花的值当。 “我娶你回来是把你当做我的夫郎,是为了跟我一起过日子的,和村里旁的夫妻没什么两样。” “往后你心里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不喜欢的事也可以说,我知道你想待我好,可你是我的夫郎,我也想让你高兴,你高兴,我也会高兴。”云裴握了他的手慢慢的说道。 头一次和人说这样的体己话,云裴也有些局促,耳尖红了一点,连话都是在心里过了几遍才说的。 他一个人过日子习惯了,前两年师父还在的时候虽然也疼他,但两个大男人之间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知心话。 但眼下好容易叫他知道了夫郎心里在想什么,夫郎的性子又这样敏感,若是不趁现在把话说清楚,只怕会叫他一下子又缩回去。 云裴心疼的把人抱在怀里,没有说话。 成婚那么些时日,直到今天,两人总算其是真正的交了心。 第22章 顾柳自小便知道自己在顾家是个多余的人。 他虽然脑子不太聪明,但也听懂了云裴的意思。 相公是在意他,心里有他,所以也想疼一疼他。 他终于也有人疼了。 相公待他那样好,他也想和相公说点掏心窝的话。 云裴也认真的听着,没有插话。他心里清楚,夫郎愿意和他说这些,便是他愿意对他敞开心里的第一步了。 顾柳继续道:“阿奶说,我爹不喜欢哥儿。” 在他们乡下,这种事儿其实很常见,因着哥儿不似姑娘一般好生养,又不像汉子一般能干粗重的体力活。 大儿子咂摸咂摸觉得也是,以前这俩人没成亲时,也不见日子过的那么好,村里还传过云裴是个天煞孤星命来着,顾柳也是有爹没娘,莫不是这两人俺凑一起,还互相旺对方不成。 赵家一家人怎么想的顾柳并不知道,他满心欢喜的提着自己的一篮子鸡鸭回家了。 因着顾柳一早就说过要养小鸡小鸭,鸡圈里的栅栏早就备下了。 家里的老母鸡经了个年如今还剩下两只,这会子鸡苗鸭苗还小,得和母鸡分开关,不然怕老母鸡啄了它们,等将来小鸡小鸭们再长大一点再把鸡和鸭分开。 当初盖新屋的时候,云裴就考虑过以后顾柳要在家养鸡的问题,所以鸡圈圈的很大,就算给老母鸡单独隔出来一块地儿也完全没有问题。 顾柳把栅栏的门关好,这才蹲下来把篮子里的鸡苗鸭苗一只只的抱出来。 一窝鸡仔鸭仔孵出来才不过二十来天,身上的羽毛还是嫩黄的,一落地便一只只扇着小小的翅膀叽叽嘎嘎的叫,叫声细嫩得很,空荡的后院一下就热闹起来。 瞧着这满地跑的鸡仔鸭仔,顾柳满心都是喜悦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们毛茸茸的身子,摸到一手的柔软,就愈发爱不释手了。 鸡圈里已经用干草垫了鸡窝,只是想到赵婶儿之前叮嘱他的话,顾柳又去找了些柔软的干草来,给鸡窝又铺厚了一层。 即便是春雏看护不好也容易死,他们家以后吃的蛋就看这些小鸡小鸭了,可得用心着。 早起时赵香兰已经给这些小鸡小鸭们喂过一次食了,这会还不急,于是顾柳提了水来倒在水槽里,一会鸡鸭们渴了自己会来喝水的,然后便提起锄头出门了。 还去地里给麦子除草了。 到了旱田边,便见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已经有不少农人的身影。 干农活就是这样,一日接着一日,除了冬天,没个闲的时候。 顾柳很快也顺着田埂下了田。二十六,割猪肉。 这一天要准备好家里过年时要吃的肉食。 上回做腊肉的时候从马家定了半扇猪肉回来,家里还剩下不少排骨,这些可以留着过年的时候炸年菜,就是鲜肉没剩多少了,好在今天村里有好几家都要杀年猪的,顾柳便让云裴去买了十斤回来。 买完猪肉回来没多久,马卫川又来敲门问云裴要不要同村里人一起去河边下网抓鱼。 鱼可是村里家家户户年夜饭上必备的一道菜,只是冬天里要抓尾新鱼可不容易,要是等明天赶年集的时候再去码头上买也贵,所以每年二十六这天,村里的汉子都会一起在河里下一次网,网上来的鱼给村里人分一分,就不用再花钱去买了。 从前云裴和村里人不太熟,也从来没参与过这些事儿,今年可不一样了,见家里没什么事儿了,云裴便和马卫川一块去了。 天气太冷,河面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要下网,就得先把河面钻出一个冰窟窿来。 他们到时已经有好些个汉子拿起铁锹在砸冰面了,见云裴来,都热情的招呼他一起来,云裴笑了声,脱了层外头的夹袄便撸起袖子和大家一起干。 十几个汉子在河面上开了个大窟窿,然后下网,要到傍晚时才会把网拉起来。 抓鱼可是件热闹事儿,因而到了下午拉网的时候,连顾柳都跟着去瞧了回热闹。 河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在喧闹的人声中,十几个汉子喊着号子一起合力,拖着渔网一点点的往上拉,光看他们吃力的样子,便知道底下一定网了不少鱼。 很快,第一尾鱼被拉出了水,是一条三斤多重的胖头鱼,离了水在网里噼里啪啦的直甩着尾巴,然后便是第二尾、第三尾...河面一时水花四溅。 一整个冬天没人去捕鱼,这一网下去捞上来不少,一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一条条又肥又美,在冰面上活蹦乱跳的,场面甚是壮观。 这样丰收的场面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起喜悦之情,今年过年有肥鱼吃了。 顾柳和云裴最后挑了一条两斤多重的大鲤鱼,用草绳穿上鱼嘴,提回家去了。 二十七,赶年集。 镇上的集子到了二十八以后就要封了,得一直到过完年初五才会重新开,所以今天他们得把过年时家里要用的东西全部都买齐了。 这差不多是年前的最后的一个大集了,镇上自然热闹,无论卖什么的摊子前都挤了不少人,肉摊和菜摊跟前人尤其多,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不少东西,看起来颇有年味。 他们今天要采办的年货还不少,第一样要买的就是年三十那天贴在家门口的对联。 对联因着又用了红纸又沾了墨写字,因而价钱卖的十分贵,光是一副就要卖四十文钱,但这东西是家家户户过年时都要贴的,这钱是不能省的。 这时候就显出家里有个读书人的好处了,要是家里有人念书识字的,每年过年的时候的春联就能自己写,还有不少农户家的学子在过年前还会专门出来摆摊子帮人写对联,算是赚点润笔费。 写一幅对联十文钱,一天下来也能赚不少,不过对比下一年读书的花销,这点钱可就不够看了。 对联买好了又买年三十要贴的灶王爷的新像。 想起马婶儿家今年还没什么动静,顾柳还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句:“眼看都要过年了,怎么不见马婶儿他们来镇上买对联。” 云裴听后便笑了:“马婶儿家对联不用买,守信每年都会写好了送来。”又想起顾柳可能还不知道严守信是谁,便又给他解释道:“守信就是给锦哥儿定下的人家,名字叫严守信,家里是东宁村的,是个读书人,前年已经考上了童生呢。” 闻言顾柳还有些诧异,他自然知道马卫锦已经定了亲,明年就要成亲了,却不知道原来给他的将来的夫家还是个读书人呢,而且东宁村在山的那边,和他们这片不是一头的,那么远,照理平时应该不会撞见才是。 他每日都会到麦地里拔草,只是春日里杂草也长得快,就算是一夜的功夫也能发出不少芽儿来。 顾柳弯腰在地里拔着,心里想着这回不用担心拔下来的野菜野草没地方处理了,可以带回去剁了给家里的鸡鸭吃。 像是马齿苋,婆婆丁这类的,都是鸡鸭爱吃的,等会回家的时候还可以再打些苜蓿去。 他们这儿的鸡鸭大多都是放养的,白天把鸡放出来,它们自己就会在外头就会找虫子啄,到了夜里自己会回家,而鸭子则要花时间看着,每天带它们到河里游游水,觅食,等活动够了再赶回来。 可他抱回来的这一窝鸡鸭这会还太小了,也没养熟,还得在家圈养一段时间,所以这段时间得多打点鸡草鸭草回去,和谷糠一起混着喂。 两亩田的杂草很快就拔完了,拔下来的野菜野草不算太多,但也够小鸡小鸭们吃几顿了,顾柳用草荆子捆成一摞背在背上,又去了水田那边看水稻秧子。 顾柳挽起裤脚下到了水田里检查了一下,见前些日子撒下去的稻种都已经沉底了,没有团在一起,长出来的根苗也还算稳,这才放心了。 从水田里上来以后他还去河边挖了些地龙回来,这才回家。 回到家洗了手脚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鸡鸭剁草,把挖回来的地龙也一起剁碎了,混在草里面。 这个时候的幼雏一天得喂好几顿呢,见顾柳端了个大盆过来,个个伸长了脖子啾啾的叫。 顾柳一放下食槽,一群鸡仔鸭仔便迈着小短腿涌了过来,全部挤在食槽边啄食,还有几只因为不够别的鸡仔鸭仔大而被挤了出来,摔了个屁股蹲,爬起来却依旧往食槽边挤。 见它们全部这样充满生机的模样,顾柳也笑了,又去给旁边的“咯咯”叫的老母鸡喂食,等两边都吃上了来关好栅栏的门出去了。 这么一通忙活下来晌午都过去了,顾柳匆匆忙忙给自己烙了几张杂菜饼就着酱菜吃。 吃饭的时候顾柳不禁想起了云裴。 整一个冬天云裴都在家里,他已经习惯日日醒来就能见着他的时候那种踏实和安心的感觉,如今他乍一离开那么久,他竟还有些不习惯了。 这样想着,顾柳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别再想那些,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今年家里可是比去年多了好多活儿,他一个人在家一天没个停的时候。 到了傍晚的时候,云裴带着狗崽回家,一进门就听到了后院里叽叽喳喳的声音,便笑了:“这么快就把鸡鸭抱回来了?” “嗯。”顾柳弯着眼睛,接过云裴手里提着的兔子和山鸡,领着云裴到后院去瞧:“早上我去赵婶儿家买的。” 狗崽也跟着去,听到鸡圈里比平时更热闹的声音,它也好奇的踮起前脚,扒在篱笆上往里瞧。 荠菜和白蒿各摘了三四斤后,顾柳便提着篮子回家了。 回到家,顾柳舀了些水装到木盆里,便弯起袖子开始洗菜。 春日里的第一茬野菜自然是鲜嫩的很,尤其是荠菜,颜色青绿,叶底还带着红,就这么闻着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顾柳想了想,决定把这些荠菜跟肉剁了馅,蒸一笼荠菜包子吃。 至于白蒿,本身的味道虽然有点微苦,但也鲜,就焯了水以后拿来凉拌吧。 和面,醒面,揉面...弄好面团以后,顾柳开始处理荠菜。 洗干净的荠菜放到锅里焯一遍水,去一去涩涩的口感,然后捞出来切碎,和剁好的肉馅倒在一起,再撒一把盐,倒油,一起搅匀。 这样一盆肉馅就调好了,虽然简单,却能最大的保留住荠菜的清香和鲜嫩。 另一边的白蒿同样是下锅焯水,滤干以后用刀把白蒿叶子切短一些,剥几颗蒜剁成蒜泥,加酱油、醋、和辣油拌匀,最后再泼上一勺热香油,随着热油“滋啦滋啦”的声音,香味儿一下就出来了。 云裴回来的时候,顾柳正在包包子,满手都是面粉,便没有走上去迎他,只是从灶房里探出了个脑袋来,喊了他一声:“相公,你回来啦?” “欸。”云裴应道,“事情都办好了。” “那就好。”闻言,顾柳弯了弯眼,又对他说:“我今天去田里挖了些荠菜和白蒿回来,今天我们蒸一笼包子吃。” 自来顾柳说要做什么吃食,云裴都没有意见,他本来想现在就把银簪给他,然而见他现下正忙着,便只能作罢,把田契和银簪都收进了房里,等着一会儿吃过饭了再给他看。 吃这些野菜只是为了尝个鲜,因而顾柳今天也并没有挖太多。 四斤的荠菜剁上肉馅,最后包出来的包子刚好装满了一笼屉。 说小的时候看着他爹总是抱着顾良哄,每逢年节,连家里最小的顾蓉都能跟着一道去镇上,还能得一根冰糖葫芦当零嘴吃,而他却只能到山上去寻些野果果腹的时候,他有多难过... 说阿奶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偷偷给他留了一小块饴糖,他舔了一口,才知道原来糖的滋味那么甜... 说他后娘李玉梅每次打他,那些带着刺的藤条扎在身上真的很疼... 他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双眼睛也肿成了核桃。 云裴嘴里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安慰他,只能静静的抱着他,听他说,不时给他擦个泪,一直到最后顾柳哭累了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第23章 这雨一下就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天。 雨天不能上山,云裴坐在屋檐底下编竹篾子。 前段时间他见院里东西多的竹匾子都晒不过来了,顾柳只能拉了张草席铺在院里晒,趁着这会得闲,他帮着夫郎多编几个,以后总能用的上。 屋檐底下凉快,下雨山里就容易起风,他们家又在山脚,风一吹自然是舒坦,可渐渐的雨势越来越大,雨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从屋檐落下来,打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水花,沾湿了衣裳。 云裴只能搬了小马扎和没编完的竹筐回屋。 刚进屋,便见顾柳从灶房端了两个小碗进来。 见了他,目光还是有些缩闪,但到底不像之前那样一对视就要缩着避开,脸有些微红,对他说:“相公,喝碗汤吧。” “呦,你还以为那朱氏家里当真有钱啊?我都听我家那口子说了,听说朱氏家里在镇上早就不行了,那布庄开着也就剩个壳子,人家当初把女儿嫁过来就是打着让亲家接济他们的算盘呢。” “啥?有这事儿?那李玉梅知道了还不得闹死了?她能咽的下这口气?” “闹有啥用,这儿媳当初不是她非娶回来的吗?听说前些日子还被顾良唬着交出了管家权,现在天天在家悔的扯着嗓子哭,砸东西呢。” “要我说她也是活该,她也不想想一家人什么德行,就顾良那样的,还真以为自己能娶个天仙啊,有那么大的好事往头上砸吗?” 两人正聊的起劲儿,结果那妇人一转头便瞧见云裴站在他身后,当即瞪圆了眼,声音也哑住了。 “呦,云猎户,你也来买豆腐啊。”那妇人讪讪的打了声招呼。 这顾柳嫁给了云裴,云家和顾家便算是姻亲,虽说如今两家跟断了亲无异,但谁也不知道云裴和顾柳心里怎么想的,她们在背后议论人家的家事儿被听了个正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李婶儿,是,小柳让我来买块豆腐回去。”云裴冲那妇人点了点头,脸色无异。 “欸。”李婶儿点了点头,见云裴没有不高兴,这才松了口气,也不再说顾家的事儿了,转而和旁人聊起别的。 很快,何田和他的夫郎也抬着几板豆腐出来了,于是大家便开始买起豆腐,没人再有功夫闲聊了。 顾柳说要买多一点,云裴便让切了五文钱的豆腐,等切豆腐的时候他偶然瞧见豆腐板的旁边还有一小桶豆花。 他便想起以前师父带他去镇上吃过的滋味了,软软滑滑的,顾柳应该会喜欢,于是问过知道豆花也能买以后,他便又打了一碗豆腐脑回来。 另外拿一个碗,倒酱油、糖和香油调成酱汁,等砂锅里的米饭蒸熟了以后均匀的淋在饭上,再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就行了。 煮出来的腊肉片片色泽晶莹,油汪汪的,米饭吸饱了腊肉的油汁和酱汁,咸香油润,和香覃、芋头拌在一起,香气扑鼻,用筷子轻轻一撬还能撬起锅底金黄焦脆的锅巴,一口一个酥脆。 鲜润香醇的腊味饭,成了这个冬日里最难忘的滋味。 夜里,云裴和顾柳盥洗完躺在床上时,想起这些时日操持家里的辛苦,云裴忍不住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对他说:“辛苦你了。” 顾柳被他蹭的脸颊一红,却摇了摇头,趴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软软道:“不辛苦。” 哪里就辛苦了,如今这样的日子,已经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两人躺在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一夜好眠。 不用去镇上就能有新鲜肉吃,因而村里来割肉的人不少,马兴业和马卫川在前头买肉,云裴便提了装下水的桶到灶房里给马婶儿,顺便把狗崽也带了过去。 前院这会人多事忙,狗崽还太小了,云裴怕不小心踩着它。 灶房里,马婶儿几人拿到下水以后便开始忙活起来。 猪心、猪肠、猪肝,一人拿了一样,用冷水洗,又用热水刮油,去腥,收拾好以后还要剁成小块准备煮杀猪汤吃,忙的不可开交。 一头肥猪三百来斤,但因为留了一扇,实际上拿来卖的肉只有一百五十多斤,因着村里来卖肉回家做腊肉的人家也多,所以还不到的功夫,一头猪就卖完了,连猪头也被人买走了。 有两家人说想买点猪头肉回家卤着吃,马兴业便把一个猪头劈成两半,按十五文一斤卖了。 卖完猪,马兴业父子两人洗了个澡,中午,一家人连上云裴顾柳一起热热闹闹的喝了顿杀猪汤,顾柳还煮了一锅血旺。 杀猪汤汤清味美,血旺麻辣鲜香,一顿饭吃的众人鼻尖冒汗,连狗崽都得了几块切肉切下来的肉渣子。 饭后,云裴付过半扇猪的钱,这才扛起那半扇猪和顾柳回家去了。 就在这样一日一日的忙碌中,冬至也到来了。 他们这儿有这样一个说法,冬至大如年,意思是冬至和过年一样重要。 天色将晚,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鱼和肉的味道飘满了整个村子,今天是过节,自然要吃点好点。 顾柳围着围裙,在灶房里忙着擀面包饺子。 冬至是要包饺子的,两盆馅料他都已经调好了,一盆白菜猪肉馅,一盆茴香猪肉馅,手掌一压,擀面杖再一滚,一张张雪白的饺子皮便被擀了出来。 他在一边擀饺子皮,云裴便在一边包饺子。 他之前没做过这些活儿,包饺子也不是很会,只知道把肉馅往饺子里一塞,然后对折,边上随便的捏两下,只求不露馅就行了,所以做出来的饺子大小不一,全都软塌塌的站不起来,还有几个肚里的馅塞的太足,没包住,破开了。 顾柳见了,忍不住抿着唇笑,云裴也知道自己包的不好,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我就想试试,不然你一个人又要擀皮又要剁馅又要包不是太累了。” 闻言,顾柳心下一暖,没再笑了,放下手里的擀面杖,对他道:“没事儿,相公,我来教你,你看,包饺子是这样的...” 话落,只见他拿起一块饺子皮,往里填了一勺馅,对折,中间先捏一下,然后一只手捏着饺子皮中间捏起的地方,另一只手不停的从中间往边上折,每折一层,手捏一层褶子,折完左边再去折右边,很快,一个月牙形的饺子就被捏了出来。 云裴跟着他学,一开始还有些笨拙,捏了几个以后慢慢就越来越熟练了,包出来的饺子也越来越有形。 顾柳见状笑了一下,便不再包饺子了,专心擀饺子皮,他擀皮擀的比云裴快,不一会的功夫便擀完了,然后跟着云裴一起包饺子。 云裴回来,顾柳见他除了豆腐还端了碗豆花,还觉得有些奇怪。 云裴便笑道:“买豆腐的时候看见有豆花,何叔说这豆花本来是做来哄他家孩子的,我想着你可能也爱吃,所以就买了一碗回来。” 至于买豆腐时从村里人口中听到的那些话,云裴一句也没有跟顾柳提过。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看的人,然而对于夫郎那些他触及不到的过去,仍然有许多心疼,因而早上听见村里人议论的那些事儿时,他心里不止没有一点不快,甚至还有几分解气的感觉。 然而这些事儿就不必说给顾柳听了,他了解夫郎的性子,自从嫁给自己以后,他便当真一点不关心那边的事儿了,说多了还容易叫他想起以前的事儿,何必平添烦恼。 这话像是在把他当孩子哄呢,顾柳红了脸,却也知道相公是待他好呢,也没说什么,端着豆花进灶房忙活去了。 午饭便吃的是白菜炖豆腐。 白菜切掉菜帮子,用手撕成长条的片,白萝卜滚刀切块,再切两片姜一起下锅用猪油炒,等菜叶子炒软以后往锅里倒上一瓢水,再下切好的豆腐块,然后盖上盖子等水开就成了。 趁着煮汤的功夫,顾柳又麻溜的煎了一个杂菜饼。 锅里的白菜汤咕噜咕噜的冒着响,顾柳掀盖一瞧,一锅汤煮的鲜香浓白,香气诱人。 冒着热气的白菜豆腐汤和杂菜饼端上桌,顾柳给云裴盛了一碗。 “嗯,好吃!”云裴捧着碗喝了一口,然后点点头。 两日后,云裴和顾柳起了个大早。 说好了今天要去马婶儿家帮忙的。 早食简单的吃了点,两人就要出门,狗崽巴巴的跟在后头。 顾柳原本想让它留在家里,怕一会人多又忙乱,顾不上它,云裴想了下,却道:“带它去吧,总会长大了以后还是要跟着去打猎的,如今叫它去见一见这些也好。” 于是,顾柳便把狗崽也抱上了。 到了马家,来开门的是马卫川,见了他俩侧身让他们进来:“裴子,弟夫郎来啦,正好,快进来!” 见顾柳手上抱着狗崽,马卫川又笑道:“呦,还把元宝也抱来了。” “马大哥。”云裴和顾柳进门叫了马卫川一声。 只见院里放着两张长凳,马兴业在一边磨刀,一会好杀猪。 马卫川朗笑一声:“等一会爹磨好了刀,咱们就开始杀猪。” “成。”云裴点头应道。 杀猪的事儿顾柳帮不上什么忙,便和马卫川说了一声,然后到后厨去找马婶儿她们去了。 后厨里,开水已经烧上了,正在烧第二锅。马婶儿见顾柳来了便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前头杀猪的时候还不怎么用得上她们,主要是一会杀完猪以后才要帮着刮毛,收拾猪下水之类的功夫,还有于是几个女人双儿便在灶房里聊起天来。 “哎呀,吃了那么久的卤下水,今儿总算能换换口味了。”马婶儿拿了根柴往灶里捅了捅,感叹了一句。 “可不是。”杜氏正在一边洗碗,闻言也点了点头,眼里带上了些笑:“等一会爹杀完猪把下水掏出来,咱们几个收拾收拾,到了中午弄锅热腾腾的杀猪汤吃!” 他们这儿的习惯,一般哪家杀猪了,要么猪下水让杀猪人拎回家去,要么就要煮锅杀猪汤请来杀猪的人吃,他们今儿是自己家杀猪,自然是要煮杀猪汤了。 杀猪汤就是用瘦肉、猪腰子、猪肝、猪心之类的下水煮的一锅,下水如果收拾的干净了,煮出来的汤也是鲜的。 马卫锦还惦记着之前云家盖新屋时顾柳做的那道韭菜猪血呢,忙问他娘有没有和他爹说留下一点猪血自己家里做着吃。 “说了说了,还能忘了你那一口猪血不成。”就这么点事儿马卫锦已经来来回回念叨过好几回了,马婶儿嗔了他一眼,笑骂道:“就你嘴最馋,成天就惦记着嘴里这口吃的了。” 夏天冬和顾柳认识的久一些,很快便察觉到了顾柳语气中的一些微妙的变化,于是用胳膊肘怼了怼他,捂嘴笑:“诶,我发现你现在说起你相公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是不是...” 后面的话,念着这儿还有个还没成亲的马卫锦,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声音也压低了,只是朝他直挤眉弄眼。 夏天冬性子直爽泼辣,也不是顾柳那样脸皮薄,容易羞臊的,这话说的其实是小夫夫房里的事儿,然而顾柳却没听懂,只以为冬哥儿这是在打趣他和相公感情好,脸一红,没说话。 两人想的根本不是一个事儿,却也意外对上了。 见状,夏天冬更乐了,还想说些什么逗他,然而马卫锦正巧这会凑了上来,一双杏眼好奇的看着他们:“你们俩又在说什么小话?我也要听。” 这种浑话自然不能说给马卫锦听,于是夏天冬捂着唇直笑,糊弄道:“我说你柳哥哥和他相公现在感情越来越好了。” 马卫锦眨了眨眼,看着面色红红,咬唇不说话的顾柳,信了,于是也笑了,下巴微抬,颇为自豪的样子道:“那是自然,我裴子哥可是好人,待柳哥哥也好。” 夏天冬就见不得他那副嘚瑟的样子,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脑袋:“瞧你这幅样子,明年才成亲呢,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在我俩跟前说说也就算了,要是叫村里那些长舌妇听见,有你受得。” 马卫锦吐了吐舌头,他年纪比两人小一些,在家又受宠,性子自然也活泼些,“知道了,这不是这里没人我才跟你俩说两句。” 空山静谧,一时只听到他们的说笑声,三人放下背上的竹筐,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开始采菌子。 第24章 菌子一般都喜欢藏在草堆下面,顾柳用手拨开一丛湿润杂草,果然就看见了几朵水灵灵,嫩生生的鸡油菌,杏黄色的菌盖又肥又厚,因为颜色有点像鸡油,所以叫做鸡油菌。 鸡油菌算是他们这里比较常见的菌子,菌盖肥厚柔软,拿回去洗了炒菜、凉拌都很好吃,但不能放姜,不然吃起来会有点苦苦的。 顾柳下手又轻又稳,两只手托在菌盖下,顺着根部轻轻一拔,“啵”的一声,一朵菌子就这么完整的从土里被带了出来,顾柳抖了抖上头的泥块,小心的放进竹筐里,又继续去采下一朵。 这一窝菌子有七八朵呢,有些被虫蛀烂了的他没要,能摘的一共四五朵,他全部摘了下来,又仔细的翻了翻周围的草见确实没有了,这才转身往下一个地方去。 那边,马卫锦和夏天冬也陆续发现了好些青头菌。 “柳哥哥,你带我们来这地方可真好。”马卫锦一边拨开杂草找菌子,一边吃吃的笑。 本来一下雨,山里的菌子就多,这里还没什么人来,这么多菌子野菜,几乎都是他们的。 他刚才已经采了好些鸡油菌和草菇,这会一转身又发现了一大窝平菇,很是惊喜。 一回到家,顾柳便马不停蹄的开始收拾起他的猪肉来。 马婶儿家的猪养的肥,半扇有差不多八十斤重,除去猪肘、排骨、和瘦肉,剩下来的五花肉大概有个二十斤,全部拿来熏腊肉,灌腊肠。 云裴在家帮着剁排骨和肘子,顾柳则把切下来的五花肉全部切成大约一寸厚,七寸左右长的肉条,然后用清水洗干净。 锅里放盐、花椒、辣子、八角、桂皮、香叶和橘子皮炒香,这些就是用来腌腊肉的香料了。 因着腊肉做得多,所以炒出来的香料也多,尤其是盐,腌腊肉腊肠要用很多的盐,幸好前些日子顾柳才刚去镇上买了许多回来。 一大锅香料用盆装了,顾柳开始给腌五花肉。 用手把香料一层一层的抹在五花肉上揉搓均匀,得反复的搓好几次,香料抹的越多,腌出来的腊肉就越香。 狗崽闻见肉的味道凑了上来,可一看一盆红彤彤的辣子,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上次被顾柳腌白菜的辣子呛得打了个喷嚏的事儿,又退了回去,自己叼了沙包到院里玩儿去了。 腌好的腊肉都放到缸里,见香料还有剩余,顾柳便把剩下的也都倒进缸里,然后再往缸里倒一碗白酒。 加白酒是为了去一去猪肉的腥臊味,倒完酒就可以封上盖了。 接下来只要再等上几天,等腊肉腌制入味了,再拿出来熏一熏就成了。 腊肉做好了又做腊肠,腌腊肠也是和腊肉一样的做法,只不过要把五花肉剁碎了再腌。 一缸腊肉一缸腊肠,等顾柳收拾完,天都已经快黑了。 弯腰干了一下午,顾柳的腰都酸了,忍不住捶捶腰,不过即便是这样,他的心还是轻快了不少,眼里扬起浅浅的笑。 做腊肉和腊肠可以说是年节前最要紧的事儿,都弄好了,心也就踏实了。 听说熏腊肉还要用柏树枝,于是第二天云裴又到山上砍了两担子柏树枝背了回来。 七天以后,找了个日头好的时候,顾柳去灶房给腊肉启封。一打开盖子,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顾柳弯了弯眼,肉已经腌好了。 他拿出搓好的草绳,云裴帮着他一起,用草绳把腊肉一条条串了起来,挂在了前两天院里搭好的竹架上,底下放上柚子皮、柏枝一起烧火,用烧出来的烟来熏腊肉。 腊肉一次要熏上一个时辰,熏腊肉的时候院里的烟太大了,呛得顾柳直咳嗽,连狗崽都待不住,跑出去玩了。 见它跑了,云裴也不担心。狗崽三个多月大了,早不是刚捡回来那会,这段时间顾柳给它喂的好,贴了一身膘,皮实了不少,也大了不少,认得回家的路,出去跟别的狗玩完了自己会回家,不怎么用担心。 院里烟大,云裴便让顾柳回屋里待着,他在院里看着火就行。 既如此,顾柳就交给云裴了,只是云裴在外头熏腊肠时,他也没闲着,搬了张小凳到灶房里坐着灌腊肠。 腊肠做起来比腊肉要麻烦一些,腊肠的肠衣用的是猪小肠,猪小肠顾柳已经提前洗好吹好了,把猪小肠套到木头漏斗里,然后往漏斗里塞肉就成了。 灌香肠灌一截得用手捋一捋,把肉捏的更紧实一些,但又不能太大力,不然就把肠衣给撑爆了,总之就是个细致又费神的活儿。 这香肠一灌又灌了两天,灌好的香肠要用针扎一扎,好晾干里头的水,也排排气。 腊肠不像腊肉,并不是一定得熏,顾柳自己更喜欢吃腊肠原本味道的,所以做好的腊肠并没有拿去喝腊肉一起熏,而是挂在屋檐底下,让它自然风干。 一连五天,院里飘满了飘满了柏枝和柚子皮燃烧之后的清香味,就在云裴觉得自己都快要跟着那些腊肉一起被烟熏入味了的时候,家里的腊肉和腊肠终于晒好了。 云裴把它们挂在屋檐底下,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多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从前他自己一个人时只知道闷头干活儿,日子却过得囫囵得很,过一天算一天。今年,他跟着顾柳一起把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都一起忙活了一遍,也终于体会到了几分夫郎平日操持家里大小事儿的辛苦和不易。 寒风呼呼的吹着,一串串腊肉、腊肠在屋檐下打着旋,咸香的味道飘满了整个院子,引得狗崽跑到屋檐底下盯着看。 夫夫俩站在院里看着这一幕,双双笑了起来。 顾柳弯起漂亮的杏眼,对云裴说:“晚上我给你做腊味饭吃。” “好。”云裴也笑道。 每逢年节下,光是做包子馒头都能把一双手给累断了,旁人的家里头人多,女人双儿们一起上阵,还能分一分,顾柳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云裴倒是想帮忙,然而试了一下无论是和面的手法还是力道都不行,和出来的面不是硬了就是软了,还费面,如此一遭,顾柳便不让他再碰他的面团了。 这会儿见他活好了面终于能歇一歇,云裴赶紧端了碗水让他喝,又给他捏一捏酸痛的手,有些心疼道:“辛苦你了。” 忙碌一阵,顾柳的额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却摇了摇头,要把这些东西都弄好了他的心里才能踏实一些。好在一年也就忙这一次,做好了,正月里也能好好的歇着。 只稍稍歇了一会,顾柳又开始和起做饺子和面条的死面来,这个倒是比发面团做着容易一些。 和完死面的面团,那边的发面的面团也醒发好了。 醒好的面团比原来大了一倍不止,用手一扯里头便有像蜂窝一样一个一个的洞,这时候就可以开始揉面团了。 发面的面团里都是气,揉面团也是为了把气排出来。到了这一步就要格外注意手法和力道了,每揉一下之前都要用手把面团压一压排气,揉的时候也要尽量往长的揉,直到把面团搓成一个光滑紧实的长条,不然上锅蒸出来的馒头都会变得皱皮起泡。 顾柳揉面的时候,云裴就在一遍认真的看,甚至自己也抓了一小团面粉来跟着揉。 村里大多数汉子都是不进灶房的,觉得这些都是家里女人夫郎的事儿,可云裴却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他现在学会了,等明年就能帮上顾柳的忙了,不用让夫郎一个人在灶房里揉面揉到手都在发抖。 因着要发的面太多了,二十八这天一天啥事儿没干,光在家揉面发面去了。 年二十九这天,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云裴一大早便提着香烛纸钱和贡品上山祭祀去了,这一天的祭祖都只由家里的汉子去,顾柳一个人在家,一边剁一会要包包子的馅料,一边望着飘飞的雪花。 心里只盼着这场雪快点停才好,不然冒着雪上下山着实不易。 好在,还不到半上午的时候,云裴便回来了,出去时穿了一身蓑衣,回来的时候雪化了,蓑衣都湿了。 顾柳见了忙从屋里出来迎:“相公,你回来了。”帮他把脱下来的蓑衣挂起来,回头一看他又搓手又跺脚的,赶紧把人推进灶房里烤火。 冰天雪地里的这么山上山下的跑一趟,便是火气再旺的汉子都受不住。在灶房里烤了好一会儿的火,云裴才觉得身子暖和起来,又感叹了一句:“外头好大的雪,看着样子,这雪还得下到明天去。” 顾柳正在案板上“咚咚咚”剁肉,闻言说道:“没事儿,该干的活儿都干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也不怎么要出门,要是过年时候下雪,咱们就在家一边烘火,一边看雪,吃年饭,也挺好的。” 两人见顾柳一人摘了那么多松茸,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却并不眼红。 一来,这是顾柳自己摘的,他们俩都没有出力,二来,这地方是还是顾柳带他们来的,如今知道了,下次他们想要,自己再来采就是来,没必要眼热去分别人的。 今天上山这一趟,每个人的竹筐里都沉甸甸的,除了菌子之外,还有许多野果、野菜,直装的竹筐都塞不下了,他们才被起竹筐下山。 风轻轻的吹着,耳边传来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不时还可以看见一两只小松鼠从树枝上窜过,三个人的心情都很好,路过一片野花时,见这里的花开的好看,夏天冬还扯了许多下来,给马卫锦和顾柳一人编了一个花环。 他年纪最大,家里弟弟妹妹又多,小时候家里没钱,他只能编些这样的小玩意哄哄他们。 马卫锦得了个花环,高兴的立刻就带在头上,一路蹦蹦跳跳的,还嚷嚷着摘了那么多菌子,回家以后能让娘给他炖鸡吃了,惹得夏天冬和顾柳直笑。 第25章 回到家时已经是晌午过半了。 顾柳洗了手,给自己随便弄了口吃的垫肚子。虽说是随意,但也比之前云裴上山后他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吃的好多了,好歹炒了个菜。 山里挖回来的菌子都带着泥,不管是留着自己吃还是晒干了拿去卖,都得先把泥给弄干净了。 野菜也采了不少,像是地皮菜,艾草,马齿苋,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摘了一大捆益母草。 益母草除了平时能煮菜吃,晒干了还能拿到这镇上去卖,医馆会收,听说对补气血很好,他看村里有些妇人生产完坐月子的时候就会拿它来煮鸡吃,补身子。 家里的竹匾之前都拿去装野菜了,于是顾柳直接在院里铺了张草席晒菌子,顺便把前段时间晒的野菜也拿出来一并晒了。 下了好一段时间的雨,怕那些东西返潮,趁着天好,拿出来见见风。 翌日。 施工队早早就开始忙活,都是没有吃过早饭的,做这种工有很多说法,从前他听说过因为主家对建筑工人态度不好,结果人家建房子时搞了猫腻。 云裴是真的起不来,想着那些施工队可能没吃饭就过来了,他让顾柳给杨婶子钱去村口买点包子,别让人饿着肚子做事,交代完他倒是还想继续睡,奈何太热便跟着起了。 别人吃什么他都无所谓,但是让顾柳跟着吃包子他可看不下去。 一大早切了黄瓜丝拌了醋汁,给他下了碗冷面。 早饭是之前都没说过的,一开始顾柳这边就说了只管午饭,没想到早饭也给了,施工队的工人找到他们领队杨哥说了这事,总怕多了一顿饭就少了工钱。 杨哥也知道兄弟们的顾虑,毕竟他们就是干苦力活,都想多赚点,他便找上了赤着膀子跟他们一起做事的顾柳。 “顾弟,原也没说早饭的事……弟夫郎这是怎么个意思?”杨哥有些拿不准顾柳的夫郎,做事太有准头,也够大气。 顾柳多少能明白,他沉吟片刻说道:“夫郎只是怕各位空着肚子做事不裴服,杨哥和底下兄弟既然介意,就只吃今天便是。” 杨哥一喜,这意思也就是说今儿的早饭是免费的不会在工钱里扣,但也只有今天了。 他连连应声:“弟夫郎的好意咱们都心领了,也不好让顾弟这么破费,回头我们都吃饱了来,让弟夫郎莫担心就是。” “嗯。”顾柳淡应了一声便没再多说。 杨哥却是记在了心里,想着一定要和兄弟们好好做事,绝不让他们不满意。 杨婶子和张王氏在云裴弄完早饭就进厨房忙活了,这么热的天没人爱吃热的,她们就想着先做完放着,等工人们吃的时候就凉了。 “诶呦…婶子能给我口水喝吗?”钟清假模假样的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还故意喘的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工了。 钟清是运砖瓦的,相比施工队而言这个工作虽然枯燥但也轻松,两个人也没多想,毕竟钟清额头还有一颗不太红的孕痣。 她们都知道这钟家这个哥儿因为家里穷嫁不出去,看他来做工恐怕也是想赚点嫁妆,因此对他也算的上和颜悦色,听他说想喝水,就赶紧给他倒了一碗。 “清哥儿,你可要小心些,哥儿家的别受了伤落下病根才行。”杨婶子说着,以前也不是没有哥儿因为做重活导致不能生育的例子。 钟清脸色微变,低头卑微道:“我会注意的,婶子也知道我家里情况不好,我又不像裴哥儿那么有福气,组自然是要多加小心的。” “裴哥儿能留下你做事也是他心善,否则你放眼瞧这做工的可就你一个年轻的哥儿。”张王氏笑着。 不管是县城还是镇上,做工都是不会请哥儿的,除非是身强力壮的魁梧哥儿,那样的哥儿多数嫁不出去想多赚钱给自己养老,像钟清这样的哥儿肯定是没人请的。 毕竟这样的哥儿体力不行,也做不了重活,要是再有什么意外,那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所以云裴愿意请哥儿,她们都觉得他心善。 “我们都是哥儿,他必然是要让我多占些便宜,否则别人肯定要说他坏话,他哪里肯。”钟清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杨婶子和张王氏有些尴尬,他们本就是随口安慰一句,没想到却让他心里不裴服了,两人干脆也不理他自顾自的继续做饭了。 钟清见她们突然不理自己了,便又赶紧转移话题:“两位婶子做饭给多少工钱?” “一样的。”杨婶没什么心眼便都和他说了,“要不说裴哥儿好,我们也只是做做饭还能拿十五文,真是存心要帮我们。” “那他还真好,按理说我们哥儿做工应该多给两文以作保险才是,裴哥儿好像格外喜欢那些汉子工人,给他们买早饭做午饭的,顾二哥竟也由着他做这些费银子的事儿。” 钟清都要嫉妒死了,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他的!要不是自己家里实在不允许,哪里轮得到云裴占便宜! “清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张王氏蹙眉,“算了,你既然歇好了就赶紧去做事吧。” “哼!有什么了不起,回头我就和顾二哥说请我阿姆来做饭,他肯定会愿意的,以后可没有裴哥儿说话的份了!”钟清小人得志一般又舀了碗清水昂首离开了。 他存着心思,昨日没机会和顾柳攀谈,今天可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他仗着自己是运砖瓦的,能和工人交谈几句,没两下功夫就晃到了顾柳跟前,把碗递给他:“顾二哥你喝口水吧?我特意从灶房给你带来的,还被两位婶子说了些闲话呢。” 钟清故意将自己说的可怜,恨不得顾柳立刻就把那两位婶子给赶走,好让他阿姆来做工。 “不喝。”顾柳看都没看他一眼,刚吃了他夫郎做的凉面没多久,他一点也不觉得口干舌燥,反而清爽的很。 “顾二哥喝点吧,是…是裴哥儿让我来送的。”钟清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由头,然后他就看见顾柳从架子上下来,端起他的碗吨吨喝了。 钟清高兴不已又继续说道:“顾二哥,能不能让我阿姆也来做饭,我瞧着灶房的两位婶子成天炫耀裴哥儿给他们十五文工钱的事,这不是存心让汉子们不裴服吗?” 做个饭而已就要十五文,可那些做工的汉子也才十五文而已,可不是给多了? 云裴在地窖里清点了冰块,想着回头得找家店铺多购买一些才够做生意,水果也得找家稍好的点签订合同。 等他一出来,灶房那边的饭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为着能饭菜同煮,还是在张婶子家借了两口大锅呢。 “婶子们做好饭了?”云裴也等着给他家二郎开小灶呢。 “做好了,留了一口锅给你用。”张婶子笑说,“从前不知道,你还真是疼爱柳小子,每天都给他单独做饭。” 云裴软嫩的脸蛋被人说的有些红,他抿了抿唇腼腆一笑:“婶子就别取笑我啦。” “哎呦!好好好不说,对了你可注意着清哥儿点,方才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我瞧他对你似乎很有意见。” 云裴愣了一下想了想谁是“清哥儿”,而后才突然想起来这次来做事的工人里确实有一位年轻的哥儿,他也是看见对方眉心的孕痣才知道。 这里哥儿的特征主要是看孕痣,可孕痣又并非全都是长在显眼的地方,他之前擦身的时候倒是也有瞧见过自己锁骨上鲜红的痣,应该不算太难生养。 只是他好像并没有和那位清哥儿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只是他以前也确实看到过帖子,说同性不喜欢一个人时多数是出于嫉妒,而后才是真的不喜欢。 云裴思来想去,自己从前这破名声恐怕也是碍不着别人什么事的,唯二能算得上“得罪同性”的,一是这张脸,二便是眼下的顾柳。 啧。 云裴刚出灶房远远往施工那边瞧了一眼心里就不裴服了。 这顾柳做什么和那哥儿离得那么近? “二郎。”他扬声喊着。 做工的看见云裴一个个又忍不住打趣起来。 “顾二哥好服气,十里八乡属您的夫郎最标志了!” “成日里给顾二哥开小灶,您这夫郎对您够上心的!” 顾柳是最爱听别人夸云裴的,当下脸上的笑就遮不住了,他甚至都忘了把碗给钟清,拿着就快步朝云裴走去了。 “怎的?”他沉声问。 “我听婶子们说了好些话,你怎的也不和那哥儿保持些距离,省的坏了人家名声。”云裴似笑非笑的说着,“还是说你其实乐在其中?” 顾柳脸色一沉,掷地有声:“我并不喜悦他,夫郎别多想。” “顾二哥,那碗你给我吧,我给送回灶房去。”钟清看见云裴过来,存了争宠的心思立刻跑了过来献殷勤。 云裴立刻就确认这人不喜自己就是因为顾柳,可顾柳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自然也不能置之不理。 他笑道:“那就有劳清哥儿了,做工这么辛苦还忙着灶房的事,回头一定多给你两文。” “裴哥儿说的哪里话,只是灶房的婶子不喜欢我,能不能让我阿姆也来帮忙?我阿姆做事利索,肯定能让裴哥儿满意。”钟清这话听似说给云裴听,可眼睛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顾柳。 而不远处的钟老爹看着钟清和云裴碰到了一起,赶紧放下家伙什匆匆跑了过来,一把拽住钟清:“清哥儿,那边忙着呢,你就别打扰主人家了。” 钟清还欲再说些什么,只是钟老爹力气大,竟真的给他拽走了。 待他们离开后,云裴脸上的笑意减淡,这钟清倒是胆子大,居然真的敢就当着他的面和顾柳攀谈。 瞧见他笑容浅淡,顾柳低头询问:“怎的突然不高兴了?” “你竟真瞧不出那清哥儿心悦你?”云裴蹙眉,还问他为何生气,这样的大直男娶什么夫郎! 饭后,顾柳照常在灶房里洗刷碗筷,洗到一半时云裴却忽然提这个竹筐进来了。 “你看我今天在山里找到了什么?”云裴脸上带着笑,从竹筐里小心的掏出了一个布巾出来,看那鼓囊囊的样子,还像是包了很多层。 他这样说,顾柳也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过去。 今天云裴进门的时候顾柳见他手上没提什么东西,还以为他今天在山上没打到什么猎物,心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上山打猎本来就很看运气。 可相公这样说,很明显是找到了些好东西。 云裴把那布巾一层又一层的解开,到最后终于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等顾柳认出来里头的东西是什么以后,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是,山参!” 第26章 只见那布包里一共包了两支山参,一支粗一些的看起来更完整一点,另一只细一点的被挖断了一些,周围还零散的放了些参须。 顾柳一双眼睛又惊又喜的看着云裴,“相公,你挖到参子了!” “是。”云裴的眼里也浮出了浓浓的笑意,看得出是十分高兴的。 今天一开始他还以为他运气不好,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什么猎物。 午后好不容易寻了只野兔,他追着撵了一阵,那兔子急了,刨了个洞想跑,他自然是寻着那个洞去挖,结果挖了一阵,兔子没逮到,反而叫他从土里挖出点别的东西出来。 刚开始他只是挖到了一点像是山里植物的根系一样的东西,没太在意,可渐渐的,越来越觉得不对。 他师父沈平昌受伤之后一直到过世之前都是他在近前伺候着,为了给师父吊命,他用了好些人参一类的名贵药材,后来没钱了,人参用不起,就改用山参,所以他自然是认得的。 “哎呦云家的不得了了,你家那好外甥可是享福了!” 一进西河村主路就能瞧见不少人,大都是刚从地里倒弄回来,大喊大叫的妇人挎着篮子就朝人群里一个刚洗完衣服的妇人跑去,因为身材过于臃肿,跑起来可笑的很。 乡下妇人嗓门大,她喊这一嗓子可算是吸引人不少人的目光,都想知道“云家的外甥”到底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能让她这般激动。 而妇人口中“云家的”是云裴的舅母云刘氏,闻言则是回头看她,面容带着尖酸刻薄,嗓音犀利:“他能有什么福享?总不会是他那好吃懒做的性子还得了好处?” “哎呦!那你是没瞧见,我刚刚可是在镇上见了,你那外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点心,都是味芳斋的!都是烧钱的东西!穷人哪吃得起那个!” 镇上的一切对于生活在村子里的人来说都是昂贵不可攀的,有个在镇上店里当小二的一个月几百文都是好工作了。 味芳斋这这样的点心铺子,更是他们路过瞧都不敢瞧一眼的。 云刘氏一听这话登时就恼了:“好啊!当初回门就送几把干菜,有钱不给他表哥治病,居然敢买这贵的点心!” “云刘氏你家那外甥嫁的真不错,都有钱吃那么贵的点心,你家中午吃啥?” “那好吃懒做的能嫁人就不错了,居然不知道补贴娘家人!” 云刘氏被身边的人三言两句的撺掇上了头,脑瓜一热也觉得是这么个理,赶紧匆匆跑回家了,她可要和当家的说一声,得多要点钱才行。 乡下人注重家族,何况云裴可是他们一手带到如今这岁数还嫁了人的,多要点钱怎么也不算过分! “你真要这么做?”云福皱着眉,一副贪婪却又不敢的样子,“你可别忘了那顾柳是什么人,要是他不同意打人怎么办?” “他敢!云裴可是你亲外甥,还把咱安子的腿给弄折了,当初只要了他三两银的聘礼都是便宜了,我不管那点心我是肯定要拿回来给咱儿吃的!”云刘氏气愤不已,但她自己又不敢去,只能不停的撺掇云福给他洗脑。 云福这人贪心不足又胆小,否则也不会娶云刘氏这样凶悍的婆娘,两人一合计就带着云安上门了。 而此时已经买完东西回来正收拾家里的云裴却十分不安,从集市上买完灶房用的调料后,顾柳就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云裴到不觉得是自己的原因,但无论什么原因都得沟通解决才行。 屋外的汉子正将买来的米面往灶房的缸里倒,那一身的肌肉随着动作一鼓一鼓的,云裴没出息,咽了咽口水。 他两步上前跟着帮忙,因为好吃懒做而保养的白嫩的手连粗糙的麻袋都摸不得,刚揪了没几下就松开手了。 “我、没什么力气……”他有些尴尬,确实不太习惯做粗活。 顾柳垂眸看了一眼云裴的手,不过是被麻袋搓碰了几下,掌心就娇气的红了。 不愧是好吃懒做养出来的。 顾柳没理人,自己哼哧哼哧的把东西都倒进缸里,然后将袋子收好,回头他打猎时还能继续用。 云裴见他弄好赶紧打了盆水,讨好般放到灶台上,抿唇轻笑:“你洗手。” “我来做饭吧,早上就没吃若是中午还不吃,肯定要闹病了。”云裴想到自己曾经被胃病支配的恐惧,想着以后一定要给顾柳做好多好多吃的。 顾柳平时就吃的多,眼下也确实饿了,听云裴这么说也没拒绝,抬脚离开灶房任由他准备了,毕竟他确实发现云裴的厨艺还不错,比他自己的水煮青菜好很多,但之前的云裴就一点都不挑。 刚买了不少东西,云裴做饭时要什么有什么,心情美的不得了。 他倒也不是天生就会做饭,只是和家里断绝关系那段时间他除了工作也就只能在家里做饭打发时间,才不会让自己去想太多,一来二去还真就练出来了。 顾柳当初分家时就得到一亩水田一亩旱地,因为种地太吃力不讨好再加上他总要去柳上打猎就耽误了,这才导致他家里一点蔬菜都没有,只能和隔壁杨婶子家换。 将炒好的菜放到大碗里,云裴看着灶房才想起来忘记买的东西,就这么几只碗碟都不够他多做一些菜色的。 米饭在大锅里蒸,因为火够大紧贴着锅边的就成了焦黄色的锅巴,他也一并铲下来放到给顾柳的大碗盆里,这个东西还是很香的。 “饭做好啦!” 云裴喊了一声就一趟趟的运着饭菜,顾柳见他那小巴掌一回只能端两个碗,抿了抿唇伸手接过不说,还把灶上另外两个盘子也一起拿了。 云裴:…… 嗯……怎么说呢,刚刚感觉有被嫌弃到。 云裴抱着自己的小碗一口米饭一口菜,眼前坐着的汉子倒是不拘束这些,捧着碗就囫囵吃着。 他瞧得好玩,又想到这人不理自己,他忙说道:“吃人嘴软,你快些告诉我为什么不理人。” 顾柳抱着自己的大碗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要他说看见那书生郎和他纠缠心里不痛快? 可他也知道这事儿怪不着现在的云裴。 “没事,吃饭。”他抱着大碗盆用力扒拉了几口米饭,咀嚼肌因为用力一股一股的,如果忽略对方有些发红的耳朵,那可能确实没事。 云裴仔细想了想一路上发生的事,他福至心灵想到那个书生陈胜,见人还在闹别扭,他只好就着记忆里发生的事和顾柳解释。 “从前是我不懂事,可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好好过日子?那我肯定就不会再那样了,而且我之前去也只是喝喝茶,手都没拉过的!” 其实主要还是之前原主太邋遢,陈胜一边想花他的钱,一边又嫌弃他,只能口头上给他画画饼,还真一指甲盖都没碰过。 顾柳虎着一张俊脸不肯承认:“我没有因为这个。” “好的,是我非要跟你解释,其实你一点都不想听。”云裴十分上道儿,觉得自家汉子这模样还有种反差萌。 用过午饭,云裴想着让顾柳去休息,自己则是把那些碗筷收起来准备拿去洗,可他还没走进灶房,没有围墙的大门口便冲进来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朝他走来,外面还围着一些看热闹的。 云裴茫然的看着他们,直到为首的妇人冲到自己面前,他才怔愣开口:“您这是……?” 妇人没理他反而先看他手里的碗筷,碗底都蒙着厚厚一层油,是她家好几天的量,当下那股子火就上来了。 “好啊你!你舅舅舅母吃糠咽菜,你倒是享受吃着这么好的饭食!害得我家大郎瘸腿,你怎么有脸过得这么裴心!你还我家大郎的腿!” 妇人说着就开始张牙舞爪的拉扯云裴,那些碗碟在她的动作下摔在地上稀碎。 顾柳赶紧从屋里出来,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云裴就用力将妇人推开了。 他当是谁呢? “我凭什么敢不裴心,舅母口口声声说是我把你家大郎的腿弄瘸,那你且问问他是如何瘸的?”云裴脸蛋气的红红的,看向云安的眼睛恨不得喷火。 要不是他想占原主的便宜,怎么会在推搡间掉下柳坡,现如今倒是敢来他这找存在感了! 云安当然不敢说,否则他就要担上欺负哥儿的罪名了,是要打板子的。 云刘氏见自己儿子心虚,眼珠子一转悠就又想到话,她扯着嗓子喊道:“还不是你这个天杀的要吃柳上果子我家大郎才带你去!你个恩将仇报的,自己买镇上天价糕点,却不肯给你兄长药钱!赔钱!” 好啊! 原来在这等着他的呢! 云裴刚要打量一圈外面的人,看看谁没安好心在这生事,视线就被高大的身躯给遮挡住了。 只听见顾柳浑厚又冷冽的声音:“他没钱,银钱都在我这,你跟我要。” 云刘氏怎么敢? 她赶紧瞪了一眼旁边的云福,凶道:“你倒是说话!” “那个…甥婿,裴哥儿到底是从我家说出去的,他就算嫁出来也还是我们云家的哥儿,亲家家里确实苦,你这不肯帮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云福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如果话里话外不是围着要钱的话。 “行——” “怎么就行了?”云裴瞪大眼睛拽他后腰上的衣服,凶巴儿的,“不能给!” 顾柳粗糙温暖的大手拍拍揪着自己衣裳的小手,掷地有声道:“给钱可以,说个价我把他买了,以后不管如何他都和你们云家没有任何关系!” 看热闹的一个个的砸吧嘴,没想到顾柳会这么痛快,就是不知道他前阵子刚娶了媳妇儿好能不能再拿出三两银子。 云刘氏一听顾柳愿意给钱,直接要了一个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她掰出一根手指神气到:“十两银子!” 顾柳:…… 云裴:…… 你没事吧?我就值十两银子?! 顾柳点头:“可,那就请村长写份断亲书吧!” 以后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顾柳听罢抿了抿唇,心里酸酸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男人才好,想了一会,学着他上次安慰自己的样子,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的,笨拙的拍了拍他的背。 云裴一笑,抛却了心里那点伤感,和顾柳继续说起来:“这次再盖屋,我想直接盖成青砖房,家里也得重新规划一下,后院得圈的大一点,鸡、鸭圈,猪圈,都得起,我还想再搭一个骡棚...” 顾柳的心神也很快跟着云裴走了,认真的听着,这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已经想了好久了。 既然男人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也没有意见,一边认真的听着,偶尔还能跟着说上两句。 不知不觉,这个夏天已经走到了尾声,一阵凉爽的夜风吹来,窗外,虫鸣蛙叫声阵阵,屋里,两人抱在一起轻声的说着话。 这日子,总算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第27章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快起来。 早起,顾柳推开院门,迎面吹来的风凉爽,又见山前不远处那颗果树上八月瓜的果皮炸开,露出里头晶莹饱满的果肉,这才意识到,原来立秋已经过了。 每天忙忙碌碌的不觉得时间过得快,算算日子,他嫁进云家来也有两个多月了。 顾柳起来以后先去挑水浇了一次菜,见菜地里的菜长得越发油绿,有些长的比较快的估摸着这两天就已经能收了,心里很是高兴。 不枉他日日来浇水施肥,不时还要给菜地里的菜除个草,精心的侍弄着。 因着早上觉出了些凉意,顾柳今天就熬了些米粥,再盛了点腌菜和鸡蛋一起炒了做早饭,一碗热腾腾的米粥下肚,胃里也觉得暖暖的。 顾多宝一路上都在想云裴那曼妙的身段,想着对方怎么也不会为着顾柳那样的粗鄙之人而放弃他这个书生郎。 只是当他看见那青砖瓦房时有些怔愣,他一直在镇上读书,倒还真不知道他那好二哥日子已经过得这般好了。 平日里大门总是敞着的,云裴现在只等着推车了,眼下没事便坐在院里看着顾柳灌香肠。 柔夷捏着颗晶莹的葡萄笑道:“我们二郎还真能干,什么都会。” 顾柳硬顾的面容上挂起骄傲的笑,他哼声道:“夫郎,我会的多着,以后都一一给你看,看哪都行!” 猝不及防的颜色玩笑扑了一脸,云裴脸色微红,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媚意横生。 顾多宝咽了咽唾沫,一脚迈了进去。 “二嫂!”他直勾勾的盯着云裴,“听说你们要去镇上支摊子,银子可够?” 顾柳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挡在了云裴跟前,十分不客气的看着他:“谁让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二哥你说什么呢?这不是娘听说你要支摊子,那么贵的管理费你也肯交,想问问你还有没有余钱儿,毕竟家里比较困难,大哥家的虎子明年开春也该读书了。”顾多宝有些不赞同的看着他,浑然一副教训小辈的态度,“再说二哥你自从分家就没再给家里添银子了。” 顾多宝就不信,他又是盖瓦房又是支摊子,每次去镇上都能看见他花钱买东西,还能有剩下的银两? 要是没有,他就可以在裴哥儿面前好好显摆一番,那么漂亮的哥儿,尝一尝还是可以的。 这般想着,眼神就邪气起来。 顾柳早就知道顾多宝不走正道,看见他的眼神,冲上去对着他就是一通揍。 “顾柳!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告官!”顾多宝颧骨嘴角哪哪都是疼的,眼看着顾柳又举起手,他赶紧求饶,“你再打我我回去告诉娘,让她来找你说道!” “我今天就打死你,看你怎么回去!”顾柳怒火中烧,这个色胚居然敢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他夫郎,打死他! 云裴蹙眉起身将大门关上,任谁被这么恶心的眼神看着都会觉得作呕,教训一顿也好,省的这人成日里竟是些藏心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话果然没错。 顾多宝本就好吃懒做,仗着自己拿着笔杆子就耀武扬威,一身肥肉硬是没什么豪横的,眼看着顾柳拳拳到肉,没几下就给他打的晕头转向,只会抱着头哭。 “二郎。”云裴轻唤一声,“扔出去吧,别真出什么事。” “嫂子我心悦你!你跟着他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我是童生,以后就是秀才举人!我不嫌弃你不是完璧——” 顾多宝话都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连带着嘴里的腔肉都挤破了,满口的腥味。 就连顾柳都没反应过来。 云裴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掌,他笑道:“小叔这话说出去可是大逆不道了,既知道自己背着童生,就该好好珍惜,估计是你这辈子的终点了。” 顾柳气的再没留情,对着顾多宝的脸就是重重两拳,直给他捶晕了过去。 隔壁的杨婶听到动静出来看,就瞧见顾多宝满脸的血,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浪荡货当着我的面言语冲撞裴哥儿,我定要他好看!”顾柳顾不着顾多宝的死活,拽着他就往村东顾家去了。 杨婶怕顾崔氏闹起来不好看,赶紧跟了过去。 顾家此刻还在焦急等着顾多宝的回音,顾崔氏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反正顾柳也是她儿子,要些孝敬银子有什么不对的? 可看见顾多宝在顾柳手上半死不活的被拎回来,当下就急的大喊大叫的,顿时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天杀的!居然敢这么对你弟弟?他可是童生!”顾崔氏大喊大叫,哭天喊地的,“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顾柳冷哼:“纵着顾多宝上我家打秋风,还出言不逊欺辱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是给他打死,到了县衙里我也是有理!” 云裴听着他的话垂眸红了鼻尖。 顾柳不敢说顾多宝说的那些话,这时候的女人和哥儿都重名节,这事传出去不会有人数顾多宝这个童生如何,只会说云裴这个做嫂子的哥儿不检点勾引小叔子。 无非是为着他的名声着想,才把事都拦到自己身上。 顾多贵痛心疾首的看着他:“多宝可是你亲弟弟!你怎的能如此待他?二弟,不是大哥说你,这事你做的过分,合该给些银子看病。” “大哥可别会错意,我把这个畜生带过来就是想和爹娘说一声,若有那些银子好不如多买些粮食,由着这不成器的也只会送到花柳巷里!”顾柳义正言辞。 云裴立刻会意,从他身后诧异轻呼:“这么说上次咱们瞧见去青楼的真是小叔?!” 三分惊讶,三分讥讽,三分得意,还带着一分痛心疾首。 云裴觉得自己简直是演戏的好苗子。 自古笑贫不笑娼,但多数人还是对此嗤之以鼻,花柳巷那种烟花之地,对他们这些乡下人就更是敬而远之的地方,这顾多宝还使银子去那种地方玩,可不是在找不痛快? 崔萍早就看这个小叔子不顺眼了,家里活计一点不做,还成日里想着不管他们大房的死活,满肚子怨气当下就发泄出来了。 “好啊!怪不得小叔成日回家拿银子,我还想着哪家读书人这般能花钱,都是用去那腤臜地方了!把银子还给我们!都是我们大房的!” 顾崔氏眼睛一瞪,薄唇吐出刻薄言语:“你个小贱蹄子怎么和我儿说话呢!那都是我的银子,我愿意给!” “你儿子不要脸去那种地方!找窑姐儿!” “小贱蹄子你再喊大声!” 婆媳两个竟是就这般吵了起来,不乏有看热闹的人觉得可笑也嫉妒。 乡下人家的银子都是省吃俭用,哪有人能花钱去逛青楼的? 童生被打了。 村长当即就赶来了,瞧见顾家婆媳打起来这副热闹劲,更是气的差点昏厥,连喊了好几声才将她们给分开。 只是看向云裴时眼神有些斥责,李长福觉得如果不是云裴这个哥儿总挑拨,顾柳也不会时不时就要来闹上一闹,还有先前清哥儿的事,好好娶了不就成?非要闹难堪。 他凶狠的瞪了云裴一眼,给云裴瞪迷糊了。 李长福蹙眉:“柳小子,这又是为了什么事?” “村长,小叔他去我家先是跟我家二郎要银子不说,还当着我家二郎的面就说要娶我且不嫌弃我跟过人,我竟不知咱们南岸村还有这般规矩?”云裴温和笑说,他是不怕这些所谓的“名声”,许多话就是要提前说透才行。 云裴之前在西河村,除了他好吃懒做克人之外任谁也没听过他其他的传闻,竟不知他还能这般大胆,当下一个个都听愣了。 他继续温声说道:“按理说我家二郎分出去是该给些银子孝敬父母,可大房小叔还没分家,倒是不知我家二郎的银子是单给公婆,还是要带着这一大家?” 让分出去的儿子养活未分家的兄弟,不管是那里的法律可都没这条。 李长福怒斥:“顾乾家的,既然已经把二房分出去,那就干脆把大房三房都分了,否则不许再伸手要银子!还有顾多宝既然是读书人就该识礼仪,裴哥儿是你嫂子,你要尊敬些!” 顾柳听的蹙眉,还欲再说些什么就被云裴给拦住了,村长显然对他有偏见了,顾柳若是继续说反而会坏事。 成日里处理家长里短,李长福也觉得麻烦,干脆大嗓门一喊把人都叫到村口去听村训了。 纲常伦理,以夫为天…… 云裴笑了笑没说话,无非就是觉得是他行为不检点才引得顾多宝起了歹心,又由着顾柳闹事罢了。 “二郎咱们回家。”听完村训,云裴紧挨着顾柳宽大的袖子遮住他的手,悄悄勾住了顾柳的指头。 乡下人家为了方便都是只穿着紧袖,他也是闲来无事觉得衣裳好看才换上,青色衣袍衬得他更加纤细白皙。 顾柳愣愣的想,王老伯说他好颜色好看的也没说错,当初裴哥儿要是长钟清那样,他大概也是不喜欢的。 但他已经忘记了,面对之前的云裴,他也只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有些妇人瞧见他俩离得近还不痛不痒的嚼了几句舌根,没让人听着,在她们看来,能对至亲动手的凶神是断断惹不得的,只敢偷偷多嘴几句。 “抱歉,是我不好。”顾柳一进家院儿就沉声道歉,如果不是他有这般糟心的家人,也不至于裴哥儿受这等委屈。 云裴眉眼弯弯,像是盈了一汪水色,他轻笑:“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些,也不觉委屈,除了你,那些人我是都不喜欢的。” 只喜欢你。 顾柳听出其中心意,眼圈都难以自持的红了些许,他有力的臂膀将人揽于怀中:“我知晓你心意,我同你一般心思。 顾柳留够了他和云裴过冬吃的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做了腌菜,另一些,挑着个马家没那么忙的时候,顾柳和云裴挑了一大筐子送去了马家。 当初开地的时候马婶儿一家子人都来给他帮忙,如今丰收了,自然不能少了给人家家里送去,连夏天冬那里顾柳都送了些过去。 马婶儿一家和他们已经很熟了,见他们上门来送菜也没有客气,乐呵呵的收下了,马婶儿还好心的给顾柳提了一句,让他家里要是还有多的菜,可以给村里人都送一点。 “这裴子以前就是和村里人来往太少了,所以村里好些人都有些怵他,可这都在一个村子里住,哪儿能一直这么下去,你说这家里往后要是有点什么红白喜事的,不都得靠人家帮衬着点?” 马婶拍着顾柳的手,细细的给他说这里头的道理:“给多给少不要紧,但人家得了好处,心里自然就高兴,以后村里再要有人在背后嚼你俩的舌根,也能帮着说一嘴,这不是很好吗?” 顾柳自小就没有阿爹,嫁过来以后也没有婆母,从来没有人给他教过这些,如今马婶儿这么一说,顾柳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心里对马婶儿也愈发感激,知道她这是打心眼里疼自己。 第二天,云裴出门打猎去,顾柳就自己一人背了一大筐菜出门了,给住在附近的几户人家,以及从前村里帮过他的那些人家都送了些菜过去,他自小也是在村里长大的,一个人上门倒也不怯。 收到他的菜的人家果然很高兴,虽然那些菜不值多少钱,自己家里也都有,但再怎么说也是白得的,而且人家还想着自己呢,自然都是一通夸,也不叫顾柳空手回去,这家抓一把花生,那家抓一捧果子,最后顾柳背了筐菜出门,倒是也装了小半筐杂七杂八的东西回家了。 第28章 秋收已经接近尾声了。 今年的天不错,田里庄稼长得好,丰收了,家家户户心情都好,见着人的时候也都喜气洋洋的。 最近这些天,村里到处飘着肉味。 这粮食打下来了,手里银钱丰了,不得割点肉吃?就连那家里条件没那么好的,也得给家里孩子煮个鸡蛋吃。 趁着这会子新粮打下来了,顾柳他们也要向村里人买些新米回来做口粮,至于向哪家人买,云裴也已经想好了。 他和顾柳两个人一年大约要吃一千一百斤到一千二百斤左右的粮食,而以他们这边人的饮食习惯,稻米虽然没有麦面吃的那么多,但也得备上个四五百斤才够,折合下来就是四石半左右的粮食。 这四石半的粮食,云裴打算两石向村长家的买,两石向马婶家,还有半石则买的是村里一户姓孟的人家。 是一株胖墩墩的可爱人参,下面的须根都被滋养的肥肥的,瞧着像是古灵精怪的小老头,只是不是特别大,加上须根也就堪堪和云裴的手掌差不多。 不过因为是意外之喜,已经很满足了。 张顺和刘宗馋唧唧的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想一口把人参给吞了。 云裴撅了两根须递给他俩:“大补的。” 张顺盯着被揪掉腿的人参爷爷都要心疼坏了:“小嫂子,这样肯定没办法卖个好价钱了。” “能卖多少是多少。”云裴笑说,“见者有份,到时候也给你们分。” 两人将须根放进嘴里嚼着,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有点清苦但是多嚼一会就会泛起甘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浑身都有劲儿了。 顾柳又带着他们下了一些陷阱,一路顺着又下了柳,只等七天后再去柳上查看。 由此一来收货也就一根人参,还被云裴撅了腿,如果不能卖出好价钱那就吃掉它。 马上就是中秋,云裴没了往外跑的心思,只让去镇上的人带了些东西回来准备多做一些月饼,中秋搬新房也算有能招待客人的点心。 云裴将人参放到地窖封存起来,里面还有之前送来的冰块,算是勉强可以当做冰箱来使用了。 顾柳则是把旧屋里除去两人这两天还要穿盖的东西也一并都收了起来,届时先把锅搬过去然后再邀请人来家里简单做客就行。 中秋本就是团圆的日子,邻里乡亲团聚也是聚,得知顾柳要搬新屋张顺和刘宗第一个要来帮忙,村长举家带着平时和顾柳家关系好点的乡亲上门了。 各个手里都拎着些家里带的东西。 杨婶子知道家里只有小辈肯定不懂这些,就让杨叔天不亮先把旧屋里的锅给搬了进来,示意这家有人要开火,要住人了。 见着他们手里都拎着东西,杨婶笑着:“都是家里带的就不跟你们客气了,都拿进去吧,今儿可是裴哥儿亲自做饭呢。” 云裴有多懒,村子里都知道。 云裴做饭有多好吃,也只有这些曾经帮过工的知道。 一听这话,一个个的恨不得去新厨房里围观。 牛屠户拍拍顾柳,憨厚的脸上全是喜悦:“以后好好和裴哥儿过日子,有什么困难的别客气。” “牛哥放心。” 牛夫郎见他们聊得开心便往厨房去了:“我去给裴哥儿打下手吧。” 平时顾柳是绝对不会让云裴给这么多人做饭的,就连盖房那些日子都是请的婶子来做,只是今天到底是住新房的第一天,云裴希望事事都顺心一些。 天气不算太热,但总闷在厨房也是不裴服的,牛夫郎拿起旁边的竹扇给他扇着,突然感觉到凉风云裴还愣了一下,只瞧见一位嫁人模样装扮的夫郎,眉心有一点孕痣。 “我当家的是牛屠户,管我叫声嫂子就行,他们在外面聊着,我来帮你打下手。”牛夫郎笑说。 云裴听他自报家门,还是自己想交好的,也跟着露出笑:“那就请嫂子再给我多扇一会,实在是热。” 牛夫郎抿唇轻笑,他样貌清秀但男人味很足,这样的哥儿是很容易嫁不出去的,所以大概也是因此才会被卖掉。 牛夫郎见云裴说话做事都利索,且也真担得起一声“漂亮”,单看他白嫩的样子也并非不好生养,只是到底孕痣没有长在眉心,可能还是受了影响,目光忍不住往他肚子看去。 云裴自小就十分敏感,牛夫郎的眼神频频落在他肚子上,当真是给他看红了脸。 有些招架不住道:“嫂子,你别总瞧我肚子了,没到那一步呢。” “啊?”牛夫郎有些震惊,借着外面热闹声有些控制不住声音,“你是说你们还没……” “还没。”云裴红着脸快速将菜装盘,然后洗了洗手拉下衣领,“否则就凭这个,怎么不得百发百中?” 白皙的锁骨处点着一枚鲜红的孕痣。 牛夫郎敢说,这绝对是他目前为止见过颜色最艳丽的孕痣,他不无感慨道:“裴哥儿,以后恐怕要辛苦你了。” 鲜红的孕痣几乎就印证着百发百中的可能了。 云裴昳丽的脸蛋一红,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捏了捏脸:“那你……有那什么吗?” 他发誓虽然有自给自足,但从没有真刀实枪,面对未知的领域,羞涩又满怀好奇。 牛夫郎却在心里叹了口气,云裴没父母,不喜爱他的舅妈自是不用说,无人能在出嫁前教导他如何照顾夫君。 他笑道:“回头我拿给你。” 将饭菜上桌,客人们说着祝福的话,爱开玩笑的婶子则是打趣他们该尽快有孩子,云裴有着期待,顾柳亦是。 吃过饭,热过房,云裴把自己做的月饼提前用油纸包好分给他们。 “省的叔婶再去买,馅料有很多,孩子们也会很喜欢,中秋圆满。”云裴笑着说着最朴素的祝福语。 月饼很香,形状各异,云裴不止一次感慨顾柳的好手艺,就算不打猎,也是可以做匠人的。 夜色渐沉。 新房的院里却一片亮堂,墙角门口挂着灯笼映着暖黄又明亮的光,院里的摆放着顾柳新做的木桌,上面还放着他托人从镇上买来的各种点心果脯花酿酒,木椅上则铺着好看的软垫。 无一不是云裴曾经说过喜欢的。 云裴眉眼弯弯:“二郎,我很欢喜。” “那就好。”顾柳寡言,此刻内心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他也很喜欢裴哥儿,想和他亲近一些,想抱着他厮磨耳鬓。 这股情绪来势汹汹,逼的冷硬的汉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云裴心细,牵着他的手示意他坐下,只是眼底却带了细碎的水光。 顾柳一时有些惊慌:“可是我哪做的不好?垫子不够软我再让婶子缝一个!” “没有,二郎陪我说说话吧。”云裴让他把椅子搬得近一些,两人肩碰着肩,没有过分亲昵,但任谁看都会觉得气氛缠绵。 云裴和他说了很多话,幼时被家里宠爱的事,以及讲“嫦娥应悔偷灵药”的故事,他希望顾柳能和他一样知道这些节日背后的某些故事,希望他过得不那么无趣。 “我不喜欢嫦娥。”顾柳话里带着些愤慨,像是闹脾气的孩子,“她怎么能抛弃自己的夫君!” 云裴忍不住笑出声:“对,她不好,我们就听听故事。” “你不许跟她学,不能抛夫弃子,独自离开。”顾柳吃了酒,话说不得太清楚,但就是紧攥着云裴的手不肯撒,软嫩嫰的,像是摸着豆腐块。 没想到这么个大块头居然是个不能喝酒的,不过不能喝也好,喝酒会误事。 云裴被他拉着小手,时不时跟他聊聊天,但顾柳也不知是不是醉的厉害了,居然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了,只默默小酌着桂花酒。 “二郎?”云裴捏捏他手指,“怎的不理我了?” 顾柳突然下意识靠近,呼吸交缠,语气有些委屈:“是你先不理我的。” 云裴被他的神情唬到,赶紧回想在这之前的对话,只是他刚刚聊的太多,全然不记得让他不高兴的是那哪一句了。 “要不……你告诉我?” “你要背着我离开?你是我的夫郎!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顾柳咬牙切齿,生生将眼眶憋的通红,“你听清楚了吗!不许再回到其他地方!” 你看。 尽管他们平日对这个话题里闭口不谈,但对方心中依旧和他一样时时想着这些,只是这并不是个好话题,所以他们总找不到切入口。 云裴又是笑弯眼睛:“我不走,我不和嫦娥姑娘学,真的。” “可你想家了,我知道你想家了。” 家。 云裴弯起的恰到好处的眸子渐渐归于平静,可以看清眸底闪烁的泪花。 他以为顾柳不知道,只是他小看了这个看似冷漠寡言的汉子,实际上内里心细如发十分贴心,看得出他的矫情,也看得懂他的笑。 这样的人最可怕了。 “二郎……这里也是我的家。”云裴再次弯起眼眸,唇边露出明艳的酒窝,“中秋不就是要一家团圆吗?就我和你,我们。” 顾柳再按耐不住要靠近他的心,伸出有力的臂膀将他抱进怀里,过节日真好,夫郎都挑着他爱听的话说。 “酒醒了?” “桂花酒喝不太醉。” 那就是醉的不厉害。 算是彻底解开心结,云裴想到了牛夫郎下午给他看的小人书,其实一点都不写真,完全没有他从前看过的那些漂亮,但到底也算是学到了一些东西。 大概是两人都抱着同样的心思,不知道何时进了屋何时抱在一起又何时一同跌进了新床上。 “……那是什么?”云裴难耐的下意识伸手探了一下,滑腻的。 “脂膏。”顾柳像是学堂上努力学习的学生,“我问过,这个东西不会伤到你。” 云裴脸蛋红的厉害,干脆咬着被子不说话了。 秋季的风在夜晚格外凉爽,吹着树枝沙沙作响,像是满足的喟叹。 外面秋风打树叶,掀起美妙的弧度。 他在被风吹。 院里安静,只剩下顾柳一个人。 捧着那本薄薄的册子,顾柳眼中有懵懂也有忐忑。 他虽不识字,却也知道一本书对乡下人来说是很金贵的东西,可不敢弄坏,弄皱了。 也幸亏顾柳不识字,否则若是知道那封皮上印着“春宫图”三个字,指不定早就吓得扔出去了,哪里还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捧着。 冬哥儿说,这里头就有他想知道的东西,可他总觉得,冬哥儿刚刚的样子怪怪的。 犹豫了片刻,顾柳终是伸手,翻开了那本图籍。 几息之后。 “啪”的一声,顾柳匆匆忙忙的合上那图籍子,这下再顾不得书金不金贵的事儿了,像是烫手一般的丢开,眼睫不停的颤着,脸更是红的像是要冒烟了。 第29章 于是,这一天,等云裴从山上打猎回来以后,就发现他的小夫郎有点怪怪的。 脸红红的,做起事来也有些心不在焉,烧饭时还不小心被锅子烫了一下。 云裴吓了一跳,舀了一瓢水就要捉了他的手指去冲,然而在他就要碰到他的时候,顾柳竟然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 云裴愣了一下,抬眼看去,却见顾柳的脸上也出现了点呆愣的表情,然而两人的视线相碰,他又飞快的移开视线垂下头去,脸也变得更红了,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自己来。” 云裴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还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了,伸手去探他的额心:“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这次顾柳总算没有再躲,只是依旧垂着头,不好意思去看他,声如蚊呐。 他也知道自己这幅模样在云裴看来定是很奇怪,但他着实是忍不住。 “是学得一些。” 顾柳听他问便也就直接承认了,只是却没往深了说,但云裴也能探知一二。 家中三子,老大是头胎起先各种偏爱自然是给了他,老三是幼子且自小表现出能读书的样子甚至还考了童生,未来若是能往上考那就是官老爷。 因此只剩一个顾柳夹在中间,不如顾多贵能说会道讨父母开心,也不如顾多宝会撒娇卖萌,只会一门心思的照顾家里的田地,少言寡语,才诸多不讨喜。 云裴鼻子酸了一瞬,他轻轻揉了一把,笑道:“我们二郎真不错,那你回去教我写名字吧?” “好。” 摊贩的东西云裴多数都了解了,只是他倒是没想到现代有机蔬菜昂贵的不得了,在这里却是一文钱就能买许多,怪不得当初一只野鸡就换了杨婶子家好多东西。 在吃不上肉的时代,那肉就是最贵的。 总结下来就是凡是普通百姓能种出来的都是便宜的,果然这时候的劳动力就是最廉价的。 “二郎,我们今日去酒楼用午饭吧?”云裴盯着不远处的飘香楼动了动喉咙,他有点想吃糖醋鱼了,就是不知这里会不会有。 顾柳自然无不可。 两人手上还拎着些刚买的东西,都是云裴看过几眼觉得新奇或者好吃的,一进酒楼就有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 “二位里面请!” 虽然还没到中午用饭时间,但酒楼里的人却依旧不少,稍微有些银两的就已经去了楼上包房,大厅坐着的多数是走商的商人,脚边还堆着东西。 云裴没敢多瞧,在店小二的招待下坐了散座。 店小二很是热情:“您二位要点什么?咱们这招牌有叫花鸡,虫草甫里鸭,松鼠鳜鱼,脆笋炒肉,鱼头汤……都是很不错的。” 这里的酒楼没有菜单,因此店小二报菜名也是一项奇观,那么多的菜色他们竟一字不漏的能背出来,也是够吸引人的。 “那就你说的这些都要。”云裴轻柔一笑,唇边梨涡尽显,“二郎还有其他要吃的吗?” 顾柳:“暂且就这些。” “得嘞!”店小二喜气洋洋的赶紧吩咐后厨去做了,还很有眼力见儿的给他们上了一壶热茶。 云裴瞧着那壶热茶无奈笑了笑,炎炎夏日,这样的热茶他是一口都喝不下去的。 坐在他们不远处走商的人却是已经谈论起来,倒不是云裴想听,只是那些壮汉实在没有降低音量,才叫他灌了一耳朵。 “早知道就不去胡地收购这些东西,黄黄绿绿的竟一点也卖不出去。” “此次怕是要亏损,咱们走商就赚点小钱……” “这东西咱也没尝过,看着黄黄的好看,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样。” “尝一个?看着颜色怪好看,跟果子似的。” 说罢就有一壮汉拿出一个柠檬黄的“果子”,云裴眼睛瞬间亮了! 他来这边几个月,各种瓜果蔬菜也见过,但多数都是小麦青菜,西瓜葡萄这些比较常见的,但这些人拿出来的分明就是柠檬。 这原书作者是真的没有查过老黄历吧? 估计写着就是为了自己痛快,想有什么就有什么。 但不得不说,这柠檬……他有点馋,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口齿生津,恨不得猛吸一大口柠檬水。 “二郎。”云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顾柳,“那个…我想要。” 顾柳顺着他偷偷伸出的食指看过去,只瞧见那些人手里正拿着黄澄澄的果子,他从未见过这玩意儿,但云裴要,他就得买。 只是他刚准备去交涉,就瞧见拿着果子的人猛的咬了一口然后一脸痛苦的吐了出来,还一直干呕着,顾柳瞬间停下脚步,思索着那东西会不会有毒。 他看向云裴眉心蹙起:“这东西看着不好。” “那东西生吃确实味道奇怪,但是我会做,你问他们买一些,我有办法长期存放,多要一些也没关系。” 顾柳刚起身走过去,这边店小二就来上菜了,色香看着还可以,他没着急动筷子,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几个壮汉见顾柳走来立刻警惕起来,他们都是做生意的,瞧见身上带着煞气的难免会觉得不好相与,当下看顾柳的眼神就有些危险。 顾柳面不改色冷淡问道:“这东西可卖?” “卖卖!只是这东西是我们在胡地弄回来的,这其中滋味怕是可能会不合您胃口。”一位汉子说道。 “这东西我们废大劲儿弄来的,您要是真买,价格给你便宜些。”另一位说道,“十文一斤。” 他话音一落,旁边坐着的同伴眼睛都瞪大了一些。 这价格都快赶上一斤肉了! 顾柳也注意到了,但他只想着云裴要的东西,贵也就贵了,他并不十分在意。 当下问道:“这里有多少?” “有百斤量,若你要我们可以现场称一下,绝不欺瞒。” 顾柳刚要点头,侧眸便看见云裴走了过来,云裴面儿上有些不愉:“竟这般贵,都要赶上猪肉了,还是不要了,不过就是瞧着颜色新奇,买回去婆母定是要骂我了。” 云裴是想要这些柠檬,但这些人也不能拿他家大顾当冤大头。 瞧见那壮汉一报价,他旁边人那震惊的目光就知道绝对不值十文一斤,搁现代让他十块钱买两个也就算了,在这可不行。 “那便不要了?”顾柳觉得他家夫郎着实可爱,他哪里会挨什么婆母的骂,厉害着呢。 一听他说不要,出价的壮汉有些急:“你要是都要,那就便宜一文给你,如何?” “这位老板客气了,这东西太贵我们不要了。”云裴说罢牵起顾柳,“二郎咱们去吃饭吧。” 云裴之前在乡下曾跟着姥姥去赶集,见过那些婶子们大杀四方的样子。 我想买,但不会让你看出来。 价格高,讲不下价我就直接走。 讲究的就是欲擒故纵,何况他们刚刚也听着这些人是急着脱手的,要价这么高还真不怕砸手里。 飘香楼的菜味道确实不错,怪不得是齐乡镇的第一大酒楼,价格不算虚高且也有百姓吃的起的吃食,还算不错。 云裴食量不大,就着菜也就一碗米饭一碗汤的量,顾柳见他停下筷子这才开始大口大口的扒拉饭菜,豪放却不粗鲁。 顾柳不挑食,云裴也鲜少能看出他更偏什么口味,但甜食是肯定喜欢的。 “小二,结账。”顾柳将小碎银递给他,而后又换来一些铜板,放进自己的钱袋子里装好了。 两人吃完就准备回去了,早市在午饭前就会结束,顾柳得去摊贩那拿回之前买的鸡和鸡崽,因为东西太多,也就没有再坐村长的牛车回去,另租了一辆。 因此便也不着急回去了,盛夏炎热,云裴想着做果汁,便又多买了一些水果还在一家铺子里提前订下了一些冰块,留好地址只等他们送上门就是。 两人正准备坐牛车回去,就被那些走商的给叫住了,各个一脸讪笑,显然是想把这原本有眉目的生意给做下去。 云裴也懒得和他攀扯了:“五文全都要了,这东西瞧着也就是看好看,你卖我们就买,不卖我们就回了。” “卖!卖!” 这东西砸手里也是浪费,五文一斤也不算很低了,这点东西也能让他们每个人多赚一百多文。 货款两讫。 云裴面上不显柳水,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过于冷淡,真当只是看着好玩才买回去的,只是等他们一走,笑意就在脸上蔓延了。 “二郎,这东西榨汁也可风干泡水也行,回去做来给你尝。”云裴目光落在那些鸡身上,嘴里的唾液腺有些不受控制,做柠檬鸡爪更好吃。 “都好。” 逛了一上午买买买,银子也花了不少,牛车主人将他们送到村口便离开了,村长他们也刚到没多久,瞧见他俩买的那些东西都跟着肉疼。 村长叹了口气忍不住说教:“何苦去买鸡,借两个鸡蛋都能孵出来,浪费这个银两。” “村长说的是,我们以后会注意的。”云裴微笑,示意顾柳赶紧拎着东西快走,他是最听不得这些说教的,不过却是能理解一片苦心。 新房已经差不多建成,只是还得多晒几日才能正式住进去,不过今日倒是就能完工了。 看着青砖瓦房,云裴心里也裴畅不少,要是还能请保姆就好了……不行不行,不能有这么懒惰的想法,他可和原主不一样,他要努力赚钱! 顾柳眸光闪烁,盯着云裴时像是盯住了猎物,新房主屋是很大,是按照云裴的要求建造的,说好了两人一起住…… 那圆房的事,应该也会提上日程。 “二郎,牛屠户家会杀鸡吗?” “怎的?” 云裴扬起唇角:“想买一些鸡脚,再加上刚买来的柠檬一起做,人间美味!” 那东西叫柠檬? 顾柳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思,健硕悍拔的身子迈着步子就离开了去村南牛屠户家了。 云裴咬了咬唇,穿越重生这种事实在是骇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顾柳说明白。 心里想着事儿,他没两下便下了山。 回到家推开门,才发觉今天家里格外的安静。 顾柳没有像平日那样,出来迎接他。 云裴的心慌了一下,进屋去寻了一圈最后才发现床上发现了他,被子被他捂在身上鼓了一个包。 “小柳,你怎么了?身上哪里不舒服吗?”云裴蹙了蹙眉,往床边紧着走了两步,然而下一秒,却忽然愣在原地。 只见床上的人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身上捂着的被子也随之滑落,露出了底下半解的衣衫和半边白皙的肩膀。 小夫郎一张脸早已红透了,一双清澈的杏眼含羞带切的看着他,软软的唤了一声:“相公!” 云裴:“...” 第30章 入秋以后天气多变,昨日还是晴朗的日头,转眼今天就下起雨来。 远处绵延起伏的青山飘着一层乳白色的雾,风一吹,绵绵密密的秋雨有一点顺着微开的木窗淋了进来,也带来了一丝凉意。 云裴伸手,把用来支木窗的木头收了回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往常天不亮就起床的人儿这会睡得正熟,身子盖着被子,一张小脸也捂得红红的。 云裴没忍住笑了下,走过去帮顾柳把被角掖好,掖被子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点被底下的风光,只见那原本白嫩的肩头上眼下都是斑驳的印子。 云裴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盯着那印子有些移不开眼,只觉得外头明明已经入秋了,房里却依旧是一片春色。 然而想到昨晚把他折腾的厉害,云裴还是没有打扰他,放轻了动作,推门出去了。 云裴确实气愤的厉害,上柳打猎这样的危险事家家户户去前肯定都做好了准备,他本就不满顾柳去做这么危险的事,这下反倒是给了他由头。 他顾不得这些村民会用什么眼光看他,但人是群居动物,他就算再离经叛道却也要遵守这边的规则。 眼看着这些人的面容逐渐变得耐人寻味,一些年长的甚至要指着他骂,云裴表情一换眼里就含了泪。 “我才刚嫁到顾家一月,若是我夫君再有什么闪失让我如何过得下去?婆婆口口声声说是我夫君害的大伯,可我夫君从前对公婆叔伯对村里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婆婆说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夫君,这不是逼着我也跟着死吗?” 云裴边哭边说,是这两个村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小哥儿,哭中带屈,那模样任谁都看着可怜。 众人这才想到云裴的名声,都说他克人,可他和顾柳成亲一月这顾柳都好好的,就说明两人还是相配的,若是顾柳再死了,那云裴也就真的没发活了。 “这小夫妻也够可怜的,顾崔氏有这时间你还是先给你家多贵请郎中吧!” “这谁家去打猎不受伤啊?你家多贵就金贵了?” “我可是听我家顺子说了,你家多贵不会爬树,野猪来了都不会躲,还是柳小子救的!” …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顾崔氏也觉得面上挂不住,再加上要是顾多贵真不行了,她家就没个出力的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匆匆回去了,想着一会分野猪肉的时候要多割点。 从前云裴好吃懒做也不爱拾到自己,现在他换着干净衣裳,脸蛋也洗的干净,一些婆子们看着他就喜欢,也愿意为他说话。 村长:“裴哥儿先带柳小子回去,一会让郎中给他看看。” 说罢,村长又看向村民们吆喝着:“这次猎到母野猪全靠柳小子出大力,到时候分肉给他家多分一些没意见吧?” “没有!” “这么大的野猪当然没问题!” 村长听的很满意,招呼着人把野猪抬到屠户那让他帮忙给杀了,到时候分肉再给送来,众人这才散了去,想看杀猪的也就跟着走了。 原地一时竟只剩下他们两个。 顾柳看着云裴哭红的鼻子眼睛心虚的不像话,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受伤,毕竟当时野猪已经被制服,不料顾多贵却突然拿着镰刀乱挥,才伤了他。 “回家。”云裴冷着脸转身就走,反正他是铁了心要晾晾这个大块头,省的他做事之前都不替他着想。 回到木房里,云裴烧好热水扯了块布,二话不说就拽着顾柳的手臂噌噌剪了几剪刀,露出狰狞的伤口,鲜红的血肉外翻,要是再下手狠一些胳膊说不定都要废了。 见他始终不说话,顾柳心里没底,不善言辞的逼着自己说话:“这伤不碍事,从前也受过比这更严重的——” “别说话。”云裴蹙眉,鼻尖上的红还没褪去,他似抱怨似撒娇道,“说的没一句我爱听的,这郎中怎的还不来…顾多——你大哥伤的重吗?” “被野猪牙刮到肚子里,应是无碍。” 顾柳从前刚学打猎时也经常受伤,都是靠自己去柳上挖点草药捣碎敷上,后来有些银两后才会找郎中看。 所以他能看出顾多贵的伤势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恐怕他会借着这次的由头好好耍一通。 果然。 村东顾家此刻鸡犬不宁,顾多贵从柳上回来肚子上破了口子满身是血,村子里唯一的郎中看到都吓了一跳。 “郎中先生,我家多贵的伤能治好吗?”顾崔氏很是着急,“要花多少银子啊?” “你这是问的什么话?只要能治好病再多银子都是值得的。”顾父沉声说道,让郎中尽管去医治,可不能失去这个儿子。 顾多宝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动静嗤笑一声,就顾多贵那样的废物,治好了也只是废物,那么多银钱花给他治病,还不如供自己读书。 他走出来有些为难的看着顾崔氏:“父亲母亲,过两月我便要去镇上学院读书了……” “小叔子这是什么意思?还不许给我们多贵花银子看病了?”顾多贵的媳妇抹了把眼泪看向顾崔氏,“婆婆,您是我婆婆也是我姨母,怎么也不能就看着多贵就这么伤着,虎子这么小还要爹呢啊!” 顾多宝一甩袖子哼笑:“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又没说不许给大哥看病,嫂子这般说让别人听去对我名声不利。” “你还要名声!天天好吃懒做在家,谁知道你看的书是什么书!还考秀才,你要是真像张家那小子一样能考上就当顾家烧高香了!”崔萍扯着嗓子大喊,反正她算是看出来了,要是顾多贵没了,她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掐了一把儿子虎子的后背,紧接着虎子就开始哭:“爹!我要我爹!奶,你是不是不要虎子了!” 一时间顾家乱作一团,最后还是顾父出面解决,让郎中尽管医治,顾多宝念书的钱他也会给,这才安了一家人的心。 郎中给顾多贵清洗了伤口,好在已经不流血了,他上了一些药然后用纱布包裹好,又写了方子让他们去镇上抓药熬补。 郎中拱拱手:“夜里怕是会烧,一定要好好照顾着,能挺过去就好。” 挺不过去那就是命了。 郎中走出顾家转身就在村长的带领下去了村西的顾家,瞧着打理的还算不错的木屋,村长也欣慰不少。 郎中看过伤口上了些药叮嘱道:“没有伤到筋骨,最近就不要再上柳打猎了。” “多谢郎中。”云裴拿了些银钱给他,他不太清楚这边的市价,但根据郎中脸上的笑意来看应该是没给少。 村长欣慰点头:“你们两个既然已经成家就好好过日子,裴哥儿,顾崔氏怎么说也是你婆婆,以后断不能再那般说话了,否则对你名声多不好,柳小子也是最近好好休息。” “多谢村长。”云裴笑着道谢。 顾柳看了一眼村长,暗有所指:“我送您出去。” 村长没拒绝,和顾柳并肩走着,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他才问道:“柳小子有话直说吧。” “我想盖大瓦房,想把那一片都买了,需要多少银两?”顾柳不太想让云裴跟他住在只有两间屋加一个灶房的小破地方。 村长愣了愣,他们村里瓦房除了他家就张家,现在顾柳也要盖瓦房?钱够吗? “你家周边的地没主,你要是想占用就丈量然后去衙门过户就行,只是你得出点钱,否则被人知道了不好。”村长也没骗他,“你想盖多大的房?” “回头我们商量一下,然后就买地过户。”顾柳说道。 村长点点头表示知道,见话说完了就没再让顾柳送,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云裴一直看着路口等他回来,见到人就虎着脸凶巴:“以后不许再上柳打猎了。” “我想盖房子。”顾柳不接他的话,自顾自说着,“刚刚已经和村子说好了把周边的地买下来盖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这人……” 云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这木屋瞧着也是翻新过的,他倒也不觉得委屈,只是不能和他现代的卧室比,住着确实会有些不裴服,可这些他都能适应。 没想到却是已经被人看在心里了。 他笑道:“好呀,那就盖大一些,我们一间大屋子,然后多盖几间屋子以后给孩子们睡!厨房和堂屋要再大些,我喜欢客厅大一些……” 他越说越兴奋,毕竟在这里的房子盖起来不用说都要比现代便宜太多太多! 顾柳嘴角带着浅淡的弧度:“都听你的。” 盖新房的事情就定下来了,之后便是跟着村长拿着地契去镇上的衙门办理过户,有银子一切都很好办。 拿着办理好的证明,顾柳面容才有了一丝松懈。 村长有些好笑:“怎么突然要盖大房子了?” “云裴睡不裴服。” 其实顾柳一直怀疑现在的云裴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毕竟这年头的铁都很稀缺也昂贵,他家里只有灶房那一只铁锅,但偶尔从云裴的话里听到的仿佛什么铁锅银锅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东西。 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如果不是以前常吃,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云裴不让他去打猎,可如果他不打猎就不能赚银子给夫郎花了。 村长被他的话惊的有些不知说什么,只好愣愣的点了点头:“那你是准备请乡亲还是请施工队?” “请队,他们懂得多。”顾柳说着似是想到什么,接了一句,“要是有这时候能来帮忙的一天十五文,管一顿饭。” “诶!好好!”村长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回到村里,几乎整个村子都知道顾柳买了地要盖大房子,一个个羡慕的不得了,却也开始猜测这顾柳到底有多少身家,给出去十两居然还有钱盖大房子,有的还想让自家儿子去拜师。 全然忘了他们之前见顾柳杀生有多害怕,还孤立他和村里的屠户。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一个身影匆匆朝这边跑。 “柳哥儿,你在这儿呢,我找你好半天!”来人的声音带了几分急切。 顾柳正抱了个坛子用扫帚扫落那磨好的辣椒面,闻言朝门口看去。 只见何春花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脸上的神情有几分焦急。 她家也住在村尾,和顾柳家中间就隔了两间屋子,上次顾柳去送菜时也给她家送了一些,慢慢的平时也会走动走动。 见她这样着急忙慌的来找人,顾柳心里忽然生出点不好的预感。 “春花婶儿,怎么了?”顾柳上前一步问道。 何春华喘过口气,忙道:“我刚刚从村里过,听人说裴子在山上打猎好像碰见野猪,伤着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砰”的一声!顾柳手上的坛子摔在地上,双腿一软,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净。 第31章 才不到一会的功夫,村里草药郎中的家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家里站不下的,还在外头的院子里围了一圈,大伙儿都抻着头往里张望着,不时低头议论两声。 屋里不时传来一阵男人的痛吟声和女人的哭喊声。 顾柳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血腥味从院里飘了出来,顾柳的脸色更白了,夏天冬和马卫锦追在他的后头,都在喊着让他慢一点,可顾柳却什么都听不见,耳朵像是蒙了一层布,“嗡嗡”的响 好不容易跑到草药郎中的家,顾柳惊慌失措的拨开人群往里挤。 村里人见是他来了,都自发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可这却让顾柳心里越发的惶恐起来,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拧着,喘不过气来。 没了人群的遮挡,血腥味愈发浓重起来,和着一阵草药的清苦味道,院里的黄泥地上还能看见一连串的血滴,看那方向像是一路滴着血被人抬进去的。 大牛嘴笨,说完这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媳妇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权当没看到,闷着头坐了下来。 云裴还想说什么。 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云裴蹙了下眉,“这算什么占便宜?我跟姐姐是真人手不够,如果将生意扩大的话,就算不用你们也得找别人。” 二虎笑眯眯道:“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喊我们就行。摘山梅本来就是小事,我们上山砍柴时顺便就能给你摘回来一竹篓,谈钱的话多伤感情。” 被他这么一说,掏力气的活都成了免费的,大牛媳妇气的更加肝疼了。她怎么就嫁到了这样的人家!一窝子蠢蛋。 大牛媳妇的唇角耷拉了下来,神色也有些阴郁。 大牛媳妇心底堵得厉害,她算看清了,家里就没一个跟她同一立场的。 她就算有意见,还能当着孩子的面,大哭大闹不成? 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大牛媳妇勉强扯了下唇,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我能有什么意见?裴哥儿将咱们放在心上,才特意说了分成的事,我之前也是想着不能辜负了他一片心意才应了下来,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分成的事就算了吧,咱家不愿意赚这个钱,裴哥儿肯定也不好意思使唤大家,就让别人赚去吧。” 她说完这话,气氛冷了一瞬。 大牛的脸颊腾地红了,连忙出声道:“裴哥儿你甭听她胡说八道,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我跟二虎别的没有,一身力气还是有的。” 怪不得都说大牛媳妇是个厉害的,一般妇女为了顾及脸面可说不出这话,说到底,也不过是不想吃亏罢了。 云裴自然能理解她的心情,虽然不会跟她计较,考虑到以后真有这么个合作伙伴在,肯定能折腾出不少事来,他也不再提分成的事,想帮助他们多的是办法。 “嫂子说的对,如果你们不愿意要分成,我还真不好意思总麻烦你们,不如干脆找个折中的方法吧,不管你们采摘到什么水果,只要能做成果酱,我都按应季水果的价格收购,这样如何?” 梅枝娘迟疑道:“果酱真能赚钱?” “自然,若是不能赚钱,我也不愿意折腾这个。” 商量到最后,终于定了个章程出来。 经过下午的交流,云裴发现二虎特别有经商天赋,人机灵不说,还特别能说会道,培养一下假以时日定是个人才。 不过现在也急不得,一切只能慢慢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过得飞快。 大牛他们送来不少山梅,云裴跟云琬一直忙着熬果酱,还把梅枝姐请了过来,让她帮着一起熬,多了个劳动力后,速度加快不少。 最高兴的莫过于大牛媳妇,本以为没了分成,他们只能白忙活一场,谁又料到裴哥儿竟提了个市场价收购? 这摆明了是给他们送银子,山上野山梅遍地都是,随便摘几篓,就能得到几百个铜板,还有比这更美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碍着娘还在,她都不想让大牛去地里干活了,为了赚钱,她连篮子都不编了,天天一大早起来就去摘山梅。 几天下来,家里攒了不少钱。 梅枝娘更加不安了,总觉得按照这个赚法,比分走裴哥儿一成的利润还坑人,好几次她都想跟裴哥儿好好说一下。大牛跟二虎还特意找了裴哥儿一趟,最后被他劝了回来。 因为供应的山梅多,这几天,云裴挺忙的,他又买了不少坛子,特意用来装果酱。家里的锅不算大,每锅能熬个两到三坛,每熬一锅都需要清洗,腌制,一天能熬个三锅。 一个星期下来,刨去味道不太好的,也有三十多坛,怕果酱容易坏,云裴密封的很严实。他还特意给顾柳送去一坛。 仔细算了一下时间,不知不觉到了跟归云阁结账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云裴又去云大爷家借了牛车。 他们熬果酱的事,村里人自然有所察觉,云裴跟梅枝赶着牛车路过他们身边时,他们都伸长了脖子往车上看。 看到这么多果酱,他们都觉得裴哥儿在瞎折腾,听说熬这玩意费了不少白糖呢。云琬也是,裴哥儿是个脑袋不清醒的,她也傻不成?竟任由一个傻了十多年的人胡闹!就等着碰壁吧。 结果竟真出了事。 在云裴不知道的情况下,镇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已经卖给顾子玉的那三坛果酱,因为前两天没卖完,便多卖了两日。 云家小少爷试吃后,对果酱钟情不已,一口气将剩下的全买了。 他有些贪吃,越吃越喜欢,当天晚上,竟将买来的果酱全吃完了。他肠胃本来就不好,天气又热,果酱放的时间有些长,稍微有些变质,他当天夜里就开始拉肚子,整个人都虚脱了。 他是家里孙子辈唯一的男丁,说是家里的大宝贝都不为过,出了这样的事,他娘心底自然不痛快,将果酱有毒还差点害死她儿子的事,直接传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 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事,还有人过来讹诈说吃了果酱也开始拉肚子,要求店铺赔银子才行,不然就去衙门告他们,掌柜的怕吃上官司,就私自掏腰包给了他们补偿。 这两人本来就没事,之所以来闹事纯粹是别有用心,见掌柜的心虚了,越发变本加厉,张嘴闭嘴的索要赔偿。 等顾子玉知道这事时,事情已经彻底闹大了。 他头大如斗,却又不知道怎么解决。 等云裴带着三十坛果酱带到归云阁时,顾子玉为难不已。 “云兄,这果酱味道虽然好,现在肯定是卖不成了。” 云裴微微蹙了下眉,“发生了什么事?” 顾子玉一脸憔悴,整个人看着显得颓废不少。 他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下。 “现在镇上的人对果酱都排斥的很,觉得它有毒,这三十坛,在镇上肯定是没法出售了,云兄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云裴根本没料到会出现这种事。 当初将果酱买给顾子玉时,他还特意交代了一下,现在天热,打开后,如果不好好密封,一坛最多只能卖个两天,一旦颜色和味道有些变化,就不能再出售了。 他之所以让顾子玉把果酱分成小瓶出售,就是为了让当天买到的人直接吃完。结果现在竟然出现了这事。 “就是。”杜氏也跟着应和,忧心忡忡的叮嘱说:“裴子,你这些日子再往山上跑可要当心一点。” 云裴点头:“我知道的,阿嫂。” 马卫川几人只略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村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顾柳和云裴也没什么胃口吃饭,晚饭也是草草做了些了事。 入夜,两人躺在床上,顾柳乖顺的躺在云裴的怀里。 感受着夫郎的温柔和很顺从,云裴没忍住勾唇笑了。 虽说两人如今已经很是亲密了,但顾柳的性子到底还是害羞些,平时夜里这样被他搂着,有时还会不自在的动一动,哪里像今夜这么乖,甚至还主动往他怀里钻了钻。 知道他今天是被吓着了,所以云裴什么话都没说,双臂更是抱紧了一些,也好叫夫郎能安心些。 两人这样安静的躺了好一会,云裴一下一下的摸着顾柳的长发,许久,出声对他说道:“小柳,过几天,我想上山去打野猪。” 第32章 入秋以后,夜里越来越凉,两人盖的还是夏天盖的那床薄被,顾柳有时觉得冷,而身边的云裴却像是个大火炉。 汉子年轻,火力旺,一年四季身上都暖暖的,顾柳虽然嘴上没说,但夜里还挺喜欢贴着他睡的。 趁两天天好,得把那床厚被子拿出来晒晒,被褥也得拆下来洗了,相公的厚衣裳也得拿出来,等再凉一点就能换上了。 顾柳靠在云裴的怀里想着明天要做的活儿,原本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听了这话后却猛的清醒过来。 他张了张唇,眼里止不住的有些慌,抬眼看他:“打野猪?可是,可是你一个人...” 也不怪他担心,顾柳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野猪,却也知道这东西在山里是很难对付的一类野兽,三四百斤的身体外加一对铁杵一样的獠牙,连山里的老狼碰见了都轻易不敢招惹。 村里以前也不是没有人上山去打过野猪,但那次是找了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还牵了村里几条大狗一起去围猎,才打下来一头。 云裴虽说是猎户,但他只有一个人,身边连狗都没有养一条,如今人人听说前山出了野猪都恨不得避着走,他却说要上山,叫顾柳怎么能不害怕。 “你才嘴巴臭!”王小猫气呼呼瞪他,“一个未出嫁的小哥儿,不好好在家呆着,刚恢复正常就到处乱跑。行为不端,还不允许人说了?名声坏了,看你还能不能嫁出去。” 信息量太大,云裴一时没反应过来。 未出嫁? 他一个大男人要嫁哪儿去? 云裴一脸蒙圈。 妍姐儿抱着舅舅的脖子,鼓了鼓腮帮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狠狠盯着王小猫,额头上就差贴着坏人两字! 以为云裴知道怕了,王小猫抬了下下巴,“这就对了,小哥儿就该有个小哥儿样,随随便便给其他男人抛媚眼算怎么回事?” 梅枝的哥哥云二虎不耐烦听了,他姐姐跟云琬关系好,他小时候还带裴哥儿出去玩过,见裴哥儿刚恢复正常就被人这么污蔑,他一把将肩上的锄头杵到了地上。 “云坤管好你家夫郎,裴哥儿究竟有没有行为不端,我们一群汉子都看着呢,没这么冤枉人的。” “嘿。”竟然还有人公然维护一个傻了快十年的人,王小猫不服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男人狠狠瞪了一眼。 王小猫头一次见他这么凶,一下子蔫了。等云坤带着王小猫灰头土脸地离开后,云二虎才跟裴哥儿说,“你甭理他,没出嫁时他就时不时地抽个风。” 云裴根本就没将王小猫放在心上,他现在比较介意的是出嫁这事,刚刚那个王小猫虽然娘兮兮的,怎么看都是男人,谁来告诉他一个大男人是怎么嫁人的? 云裴心底像被羽毛刮了几下,抓耳挠腮的,表面看却又无比淡定,他冲云二虎道了声谢,抱着妍姐儿继续向前走,虽然很想回去问清楚,想到自己出来的目的,云裴忍住了。 怕舅舅累,妍姐儿歪了下脑袋,动了动小身子,“舅舅,我自己下来走会儿。” “妍姐儿真乖。”云裴亲了一口她的小脸蛋,妍姐儿格格笑着躲了躲。 才没走多远,手竟然已经酸了,将小丫头放下来后,云裴暗暗决定从明天起就好好锻炼身体,他可不希望将来变成王小猫那样的白斩鸡。 转了一圈,云裴发现竹溪村不仅有水田,还有旱地,不少汉子在旱地里锄草,也有的在培土,农具用的基本都是锄头。 一大一小,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溪旁,有一段溪水比较湍急,水流不停地冲刷着岩石,摇铃击磐似的,声声作响,听起来无比悦耳。 妍姐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左看看右瞅瞅,看什么都觉得不够看,她指着溪水的一处,突然惊喜的喊道:“有鱼!” 小溪里确实有鱼,因为水流大,又淹死过人,来此处捉鱼的并不多,云裴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舅舅给你捉鱼吃好不好?” 妍姐儿眼睛一亮,咧嘴笑了,重重点头,响亮地喊了个“好!” 他回家找了个铁叉子,又去梅枝家借了个水桶。这次连辰哥儿都跟着出来了,妍姐儿回到家就叽叽喳喳个不停,小丫头年龄不大,却特别有煽动力,辰哥儿听得新奇,也跟了出来。 云琬打算趁自己还在多做点杂粮面饼,等她走后,裴哥儿可以用它充饥,她刚将杂粮面舀到盆里,见他们又要出去,交代了一句,“你们小心点,别跑远了。” 云裴应了一声,就带着两个小尾巴去了小溪边,刚下了水,就传来了妍姐儿兴奋的声音,“舅舅,快!那边有一条。” 小丫头俨然成了小指挥家。 作为孤儿院的孩子王,为了保住自己的老大地位,他不仅得打架厉害,投壶,弹弓,拍卡片他玩的样样精通,尽管鱼很狡猾,云裴却快恨准地插中了一条,将它放到了水桶里,进了水桶它不停地摆动,提前装好的水都拍打了出来。 妍姐儿和辰哥儿蹲在水桶边上,脸上被甩了不少水,妍姐儿看了看哥哥湿嗒嗒的脸,笑的十分响亮。 本以为舅舅能抓着一条就已经很厉害了,结果他竟然又抓了三条。这下不仅妍姐儿,连辰哥儿望着云裴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 如果不是手腕的力气达不到,云裴还能再多抓几条,叉上来的四条,有两条鲤鱼,两条草鱼。个个肥美,其中三条还不停地摆尾巴。 一个水桶几乎装不下它们。 回到家后,妍姐儿的兴奋劲仍旧没有消下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大肥鱼,完全舍不得移开视线。 云琬吃惊不已,“怎么这么多鱼?” 妍姐儿扬起了小脑袋,小模样骄傲不已,好像抓到鱼的是她一样,“舅舅抓的。” 云裴将其中最大的一条留在了水桶里,“这条给梅枝姐送去吧,剩下三条,咱们吃一条,晚上你给姐夫带回去一条,另一条拿到屠户家换点肉。” 见他惦记着赵大年,云琬笑了笑,“你有这个心你姐夫就开心了,不用给他带,他想吃什么让他自己买,我到时炸一下,你留着慢慢吃。” 云裴失笑摇头,连鱼带水桶一起拎到了梅枝家,家里不仅梅枝在,梅枝娘,两个弟媳,几个孩子都在。梅枝最先看到了桶里的鱼,“真让你逮着了?还桶就还桶,还拿什么鱼?” “家里还有呢,这条拿来给孩子们补补身体。” 等他走了,梅枝娘还在跟梅枝感慨,“是个好孩子,你没白疼他。” 回到家时,云琬已经在着手处理草鱼,她干活利索,很快就将一条鱼清理干净了,见两个孩子也不嫌脏就蹲在跟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云裴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来舅舅教你们玩游戏。” 没一会儿,院子里满是孩子的笑声。 云琬将枸杞、大红枣、野果子作辅料,丢到锅里,熬了一锅鲜美的鱼汤。 终于吃了顿好的,这下不仅两个孩子吃的开心,云裴也一脸餍足。 吃完饭,云裴才想起来忘记一件重要的事,他连忙将遇到王小猫的事说了说,妍姐儿揉了揉鼓鼓的小肚子,紧跟着念叨,“坏!” 云裴还没来得及问嫁人的事,云琬就安慰道:“我们裴哥儿这么俊,一定能嫁个好夫家。” 云裴完全懵逼,“等等,难道不应该娶媳妇吗?怎么成了嫁人?” 云琬愣了愣,想到裴哥儿只有五岁之前的记忆,小的时候又没人特别教他们小哥儿和汉子的区别,云琬哭笑不得,裴哥儿这是把自己当成了汉子? 其实小哥儿也有娶妻的,这种情况比较少而已,小哥儿力气不如汉子大,身高也比不上汉子,同样也不容易让女人受孕。 如果可以的话,云琬自然希望裴哥儿能嫁个好夫家,真娶妻生子的话,还得靠他支撑整个家,多累。 云琬给弟弟科普了一下。 “姐姐会帮你看着找个有担当的汉子,到时候你再生两个孩子,肯定能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云裴刚喝了一口水,听完最后两句话,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咳的惊天动地。 “生子?” 云琬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吓到了裴哥儿,她连忙拍了下裴哥儿的背,“裴哥儿要是不想生咱就不生。” 云裴惊魂未定。 怎么也想不到好好的穿越,竟然成了小哥儿,一个大男人竟然还能生子?这是什么鬼设定?不不不,这一定是梦,他一个大好青年,研究生快毕业的纯男人,怎么可能成了小哥儿? 这一定是梦! 云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虚,“我得睡个觉。” 云琬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担忧,不明白好端端的裴哥儿怎么突然这么失魂落魄,还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躺床上后,云裴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一直有个神奇技能,遇到烦心事就睡一觉,不行就睡两觉,睡了一觉醒来后,云裴仍旧觉得心塞的不要不要的。 始终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好端端的变成了小哥儿?连人妖都他妈不能生子,他还一下给升级了! 云裴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再望向辰哥儿时目光十分诡异,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辰哥儿以后嫁人生子的场景,作为一个心理健康的四有青年,云裴只觉得三观彻底被颠覆了! 见他一脸生无可恋,云琬担心极了,“裴哥儿若喜欢女人,不嫁人也是可以的,咱想怎样都成。” “舅舅,你快陪我玩啦!”妍姐儿也敏感的看出了不对劲。 见两个孩子同样担忧的望着自己,云裴甩了下脑袋,将碎掉的三观捡吧捡吧又拼了起来,“来来来,舅舅陪你们玩。” 死都经历了?还怕当个小哥儿? 云裴咱出息点成不! 云裴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暗示。 下午,云琬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梅枝家,打算等会儿回赵家村。 家里只剩云裴在时,门突然被一个男人推开了。 他一身青色的布衣,肩宽腿长,放在现代绝对是让女生尖叫的那种身材,五官十分冷硬,右侧的脸犹如鬼斧神凿般,甚是好看,左侧脸上从眼睛到耳朵却有一道伤疤,无比狰狞。 他手里还拎着一只烤熟的羊腿,香味从他手上弥漫开来,刺激着人的味蕾。尽管刚吃了鱼,明明不馋肉,闻到喷香的烤羊腿味,云裴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也有些妇人觉得那野猪身上的长毛又粗又骇人的,不敢多看。 这时,有汉子一看拉回来那么多肉,便出声问了一句:“云猎户,你这野猪肉卖不?” 这话一说出来,许多人都朝云裴看去,也七嘴八舌的问。 “就是,云猎户,你这肉卖不卖啊。” “要是卖的话,给我家割上一斤!” 前段时间刚卖了粮食,如今家家户户手里都有点存银,割点肉还是可以的,况且野猪肉难得,也算是尝个新鲜! 云裴本想明天再处理这些野猪肉,可见大家伙都那么热情,便朗笑一声,干脆的拍板道:“卖!等我先把这猪拖到院里,哪家家里想买肉的便一起过来。” 第33章 向来清寂安静的小院里今夜热火朝天的。 堂屋的油灯和烛台都被顾柳端到了院子里,云裴就在院里分肉。 家里没有那么大的案板就把屋里的桌子抬了出来,云裴把野猪肉先割成一大块一大块的再拿到桌上切。 小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想买肉的人家自然关心价钱,于是有人问道:“云猎户,你这野猪肉怎么卖呀?” 云裴想了一下,很快定出了价格:“十五文一斤,各位叔伯看中哪个部位的告诉我,我来割。” 镇上的猪肉价格一般在二十到二十二文之间浮动,虽说这野猪肉也是猪肉,但野猪的腥臊味也更重一些,一身皮毛又粗又硬,处理起来也更麻烦,再说都是一个村里的,这价钱倒是不适合定的过高。 在竹溪村张姓是大姓,里正也是从张姓中选出来的,云姓只有十来户,尽管不存在什么歧视,张姓的人却自觉高人一等,路上遇到云姓的人,腰板都能挺直。这种情况一直到云家出了个举人才有所改善。 云家的举人指的自然是云裴的爹,可惜他是个短命的,好不容易娶了刑部侍郎的女儿,还当了五品大官,没几年就因为岳父站错队,受了牵连。好在他娶的只是个庶女,也没在京城任职,不然可不仅是被贬的下场。 他当官的那几年,云老太没少在村里逞威风,她在竹溪村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自打儿子当了大官,她更是神气不已。 张大娘的儿子因为一场病早早没了,她整日说张大娘没福气不说,话里话外还暗示她是个扫把星,张大娘能喜欢她才怪! 此刻张大娘脸上满是笑意,“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好事吧?” 云老太狐疑的看她一眼,见她笑的开心,心底莫名一紧,难道那个孽障没被上天收走? “跟那孽障有关?小小年纪就克死了父母,莫非又跟他姐姐搞出了什么名堂来?” “哎呀,云家嫂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人家姐弟俩在金临时他爹娘可都好好活着呢,还不是回了你那儿,才不好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克的不成?”云老太顿时怒了,她脾气不好,一生气眼底像点了一把火,显得格外凶悍。 张大娘才不怕她,“我可没这么说,裴哥儿也是个命苦的,被人狠心推了一把,摔傻了不说,好不容易脑袋清明了,罪魁祸首还在这儿说风凉话,这有的人呢,心咋就这么黑。” 尽管云裴确实是她推傻的,云老太太却听不得别人说这个,搁到平日云老太早不依不饶了,现在却愣住了,脑袋清明了? 一个傻了十年的人突然好了? 云老太眼底满是狐疑,只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 怕云老太又发起疯乱咬人,跟张大娘关系好的一个老太太拉了她一把,让她少说两句。 “云家嫂子,裴哥儿确实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见大家都这么说,云老太心底直发慌,她恶狠狠瞪了张大娘一眼,端着洗衣盆继续往前走。 她心底装着事,走的也有些快。迎头遇见的人越来越多,云老太人缘不好,不少人拿着话寒碜她,“哎呀,云池他娘,你孙子这一摔又摔好了,你去看了没?” “我儿媳拿了一兜枣子过去,说是要给云裴补补身子哩。” “我儿媳也去了,家里没啥好东西,就拿了一些稻米,裴哥儿是个命苦的,爹娘都早早去了,就剩个姐姐,远水解不了近渴,好歹老天有眼,让他恢复了正常。” 一个个故意拿话刺她呢。 说她这个当奶的还不如外人! 云老太气的差点摔了手里的洗衣盆,一想到那个小孽障竟然真好了,她就胸口闷的厉害,衣服也不想洗了,直接抱着木盆回了家,望着她狼狈离去的背影,其他人捂着嘴忍不住笑了。 云老太回到家后,看到二儿媳春兰闷在屋里,还没开始做饭,她气的将木盆砰地一声狠狠搁在了地上。 “作死哟,还不赶紧做饭。” 王春兰是她娘家侄女,并不怎么怕她,不紧不慢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她长的一般,一双杏眼却十分漂亮,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嘴巴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平日里很得云老太的欢心,“娘,谁惹您生气啦?” 说着就要给云老太捏捏背。 云老太脸色好了些,挥苍蝇似的摆了摆手,“还不是那个小孽障,行啦,赶紧做饭去,晚上吃饭别喊我了。” 说完,她就进了屋,躺在了床上,心悸的厉害。 其实她之所以这么讨厌裴哥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嫌小哥儿不好生养,二是自打云裴出生,家里就没顺过,云裴出生的第一年,她突然病倒了,差点烧坏脑子,出生的第二年,云老爷子摔断了腿,第三年,他爹丢了官,第四年他娘去了,第五年他爹又被狼啃了个一干二净。 从那时起她就觉得心慌,总觉得她就是下一个,有一次魔怔了,巴不得他去死,狠狠推了他一把,然而看到云裴满头是血的模样,云老太却吓坏了。正是因为她这一推,云裴虽然没死掉,脑袋却给摔坏了。 当时云琬恰好十三岁,她看着不吭不响的,却极护着云裴,见她用无比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云老太心悸不已,她最疼的大儿子去了,留下一双儿子,大的是个闺女早晚要嫁出去,还是在金临城长大的,跟她根本不亲,小的又是个小哥儿,生来就克人,云老太能喜欢他们才怪。 老大没了后,她直接以分家为由将他们赶出了云家。说来也怪,云裴痴呆后,家里就没再发生过糟心事,人也都好好的,这会儿听云裴恢复了正常,云老太一颗心砰砰直跳,始终平静不下来。 总觉得又要出事了。 不过云裴并不知道这些,他甚至不知道姐姐已经出嫁了。 过了晌午,太阳没那么晒时,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牵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推开了家里的木板门。 小男孩眉清目秀的,五官十分精致,女娃的相貌虽然乍一看不如男娃出彩,一双眼睛却甚是灵动。 她撅着嘴巴,一张小脸快变成了小花猫,眼睛也红红的,看到云琬,她扑过来抱住云琬的大腿,鼓着眼睛爱娇地喊了声娘。 这声娘,把云裴喊懵了。 云琬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么哭啦?前天才刚来过?又想娘啦?” 妍姐儿动了动小脑袋,紧紧抱住了她娘的腿。 云琬在这儿的几天,她男人赵大年每天早晨都会过来看看,然后再去镇上卖菜,上次两个孩子就是被他送来的。 男娃见云裴醒了,明显松口气,他的长相随了云裴,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的,一看到他,云裴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竟然已经当舅舅了,云裴忍不住勾了下唇,他本来就喜欢孩子,对他们更是稀罕的不行,“快来给舅舅看看。” 辰哥儿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没动。 妍姐儿干脆将整个身体藏到了她娘后面,又害怕又好奇,忍不住探出个小花脸来,不懂得傻舅舅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云琬笑着将赵妍拉到了怀里,温柔道:“我们妍姐儿不是最胆大?怎么连舅舅都怕了?上次不是还给舅舅编了个大蚂蚱?” 妍姐儿小脸蛋红扑扑的,悄悄看了云裴一眼,见舅舅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她猛地将小脑袋埋到了云琬怀里,“会说话!不是舅舅!” 云裴和云琬都忍不住笑了,辰哥儿眼底也泛起一丝笑意。 云裴弯腰将小丫头抱到了怀里,笑着逗她,“怎么不是舅舅?莫非这世上有两个像舅舅这么英俊的人?” 自打看了辰哥儿的长相,他就笃定自己的相貌没什么变化,小家伙跟自己小时候实在太像了!云裴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挺有自信的,因为长得可爱,在孤儿院时大妈都喜欢逗他,连分到手里的食物都比别人多,跟别人打架时,稍微装下可怜,被骂的一准儿是别人。 突然被抱了起来,妍姐儿惊叫一声,捂住了脸。她从指头缝里看了云裴一眼,见他的笑容比以前还要好看,她莫名没那么怕了,“舅舅怎么会说话了?” 云裴忍俊不禁,故意虎着脸吓人,“小丫头,舅舅会说话不好吗?” 四岁大的小丫头,出奇的瘦,抱在手里也就二十多斤的重量,云裴抱着她扔了一下,吓的小丫头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没一会儿又咯咯笑了。 云裴在孤儿院时就是个孩子王,对付孩子自然手到擒来,没多久小丫头就一直舅舅舅舅的叫了。 好不亲热。 “快下来,舅舅才刚醒,别累着他了。” 云裴冲云琬挤眉,“姐,你也太小瞧你弟弟了。” 云琬忍俊不禁,脑海里闪过阿弟小时候活泼爱笑的样子,心底前所未有的满足。 “走,舅舅给你们找好吃的。” 云裴一手抱着一个,一手牵着一个去了灶房。 中午有不少嫂子过来看他,每人手里都拎了一小兜东西,云裴记得除了一兜红枣,还有一兜是红红的果子,小孩子肯定爱吃这些。 “哎,那都是给你补身体的,给他们吃干嘛。”云琬连忙追了上去。 “吃完再买就是了。” 听到弟弟这财大气粗的话,云琬忍不住摇头,还当他们这是在金临城呢,想吃什么有什么。见弟弟笑的开心,两个孩子也一脸雀跃,云琬叹口气不再扫兴。 云裴洗了几个红红的果子和两大把红枣,递给了两个孩子。 接之前,两个孩子看了云琬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开心的吃了起来,妍姐儿一脸餍足,好像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每一口都格外的珍惜,辰哥儿不怎么说话,看着却乖的不行。 “好吃吗?” 妍姐儿重重点头,“要是能天天就好了,不过果子贵,得省着儿点吃。” 云裴心底莫名不是滋味,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翌日。 昨天在山上跑了一天,加上明天就是秋社了,云裴今天便没有上山,留在家里帮顾柳一起收拾明天要去镇上卖的东西,顺便给家里做点活儿。 秋社可是他们这儿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定在每年立秋之后的第五个戊日,是庆祝丰收的日子。 每年的秋社,镇上都会有一次大集,许多乡下的人也会趁着这一天把东西拉到镇上去卖,到时镇上吃的喝的卖的什么都有,热闹得很。 云裴和顾柳自然也是要去的,云裴已经有些日子没去镇上了,家里攒下好些猎物,趁着明天秋社人多,还能卖上个好价钱,顾柳那边也晒了好多山货。 上回山上摘回来的松茸晒干了,装了小半口袋,还有些他这些日子山上陆陆续续摘下来的其他的菌子和木耳,家里的菜园子今年收了好些菜,顾柳留够了他们过冬的口粮后,其他的也晒都晒干了,趁着这次一块拉去镇上。 这些活儿轻简,没过一会,马卫川也带着马卫锦来家里串门子,地里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如今家里的日子也都过得还不错,马卫川也不用像前几年那样一得了空就要上镇上找活儿干。 几人闲聊了会见家里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干脆拿了网一块上山抓鱼去了,云裴带着去的地方清静没什么人来,一网下去抓了好大一桶鱼,甚至还运气很好的拦下了只王八,马卫锦看着那比他的脸还大的王八,乐的一张脸都开花了。 一天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过去了,一转眼,秋社就到了。 第34章 为了能在秋社大集上占个好位置,云裴和顾柳起了个一大早,四更还没过完就起床了。 早饭随意吃了点,两人推着昨晚就收拾好的板车出门。 “娘,没事儿。”马卫川推着车就走在她旁边,闻言揩了把汗,笑着安慰道:“今天大集,镇上肯定人多,摊子不管摆在哪里东西都卖的快。” 这么说也是,于是马婶儿很快又抛却了心里那点担忧,脸上换上了爽利的笑。 马卫锦今天兴致高得很,一路上不停的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每年秋社大集他都会跟着家里人一块去,家里人疼他,卖完东西以后总会在大集上给他买些什么,有时候是漂亮的发带,有时候是些好吃的小零嘴,所以他也很喜欢秋社这一天。 云裴将遇到劫匪以及云猎户帮忙的事说了一下。 云琬听到后紧张不已,“伤到哪里没?” “没。” “那真得好好谢谢他。明天我做几个好菜,你把他喊过来,叫上大牛跟二虎,请他们吃顿好的。” 大牛跟二虎是梅枝的两个弟弟,平日里没少帮助他们。云琬都记在心里。 “行,明天我去喊他们,正好我买了不少肉,到时再去抓两条鱼,做丰盛点。” 云琬头没点完,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对,你哪来的银子?这些东西得花不少吧?” 见娘跟舅舅说个不停,妍姐儿扑到云裴身上,愣是插了一句,“舅舅也打了坏人?” “当然了,舅舅这么厉害,不能等着挨打呀。” 小丫头笑的十分响亮,“舅舅最厉害了!比叔叔还厉害!比小老虎还厉害!娘,舅舅这么厉害,能奖励舅舅吃糖果吗?” 绕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云琬忍俊不禁,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就你鬼精。” “银子的事晚会儿再说,舅舅先给小宝贝们分糖果,这次谁都不能阻止我们妍姐儿吃糖果!”说完还冲云琬眨了眨眼睛。 云琬哭笑不得,这个促狭鬼。 除了糖果,云裴还将几样糕点拿了出来。有如意糕、吉祥果、玫瑰酥、七巧点心、桂花糕,一样比一样精致,他将糕点摆在了堂屋的桌子上。 有了糕点,妍姐儿连糖果都不稀罕了,她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糕点,唯恐眼睛一动,糕点就长个翅膀飞走。小丫头连声音都轻了些,“舅舅,这都是咱们的?我们能随便吃吗?” “当然了,这是舅舅特意给你们买的,吃吧。”得到肯定答案,妍姐儿迫不及待拿起一个最好看的咬了一口。 见辰哥儿站在那儿只是盯着看,云裴将小家伙拉到跟前,直接拿起一个塞到他嘴里,辰哥儿脸颊一热,伸手接住了糕点。 他性子不如妍姐儿活波,还不习惯这么跟舅舅互动,整个人朝后躲了一下,“娘,舅舅你们也吃。” 妍姐儿跟着喊,“赶紧吃,可好吃了。” 云琬笑的有些无奈,“手都没洗呢。” 云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从小就歪理多,云琬摇摇头,拿起毛巾给两个孩子擦了擦。 云裴将背篓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酱油和白面一类的都搬到了灶上,衣服直接递给了云琬,“姐,我不知道尺寸,估着买的,你看看合适不,如果不合适我再抽个时间去换。” 这下云琬是真惊讶了,“怎么还买了衣服?” 摸到布料后,她的神色无比凝重,成衣一向比较贵,哪怕便宜的粗麻布一套也得三四十文,质量好些的价格翻倍,她手里这种布料却是棉布,穿上很舒适,比麻布贵的多。 裴哥儿还一口气买了八套成衣!这得花多少银钱?再瞄到笔墨纸砚,她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不好了,放下衣服就拿起了砚台。 云琬捂着脑袋,后退了一步。 “姐,你怎么了?” 两个小家伙也紧跟着喊娘。 云裴扶着她,让她坐在了椅子上,云琬缓过一口气,有气无力道:“裴哥儿,你老实说你花了多少银子?” 云裴根本没算,直接将怀里的银子掏了出来,还剩一两十五文,走时姐姐还给了他点。他将剩下的交给云琬,老实道:“花了二十九两左右。” 云琬瞪大了眼。穷苦人家一年连三两都花不到,他这一下就花掉了普通老百姓十年的开支!云琬心塞不已,不知怎地就想到在金临城的事。 那个时候,爹爹虽是五品大官,俸禄却没有多少,他又清廉正直,为了维持府里的开销,娘的嫁妆都贴进去不少。其实家里并不像外人以为的那么富裕。每次去京城给外公他们祝寿时,母亲就总是为贺礼发愁。 裴哥儿自幼聪慧,嘴巴也甜,小小年龄就会逗人开心。每次去京城,他都能得到不少奖赏,小孩子明明应该稀罕那些宝贝才怪,他却随手就送人。 怪不得说三岁看老,小时候就是个败家的,也难怪现在不知道节俭。 云琬心塞不已,心疼完银子,才想起最重要的问题,“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云裴三言两语将赚钱的事说了一遍。 云琬的眉头紧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东坡肉的做法?” 云裴哈哈一笑,“你弟聪明呗。”毕竟是一家人,有些事肯定也瞒不住姐姐,云裴又是个怕麻烦的,不想总遮遮掩掩就想好了说辞。 古代人都迷信,云裴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这天些姐姐对他什么样,他心底都清楚,也不怕云琬将这些话说出去。 这个朝代信奉佛教,最信这些,他爹中了进士都能被人称为是文曲星下世,他傻了十多年突然好了,自然是个有福气的。 云琬听到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又想起了大师的话,说裴哥儿命格奇特,还能造福大夏朝,她只觉得心脏砰砰砰乱跳,原本还没多想,现在却突然有些怕,唯恐再有人知道了裴哥儿的特殊,将他收走,“这些话,决不能向第二人提起,以后行事必须小心些才行。” 云裴自然懂得,话说回来,世上聪明人多的是,他这连小聪明都算不上,也不会多打眼,不过凡事还是多注意的好。 “对了,姐,打个商量呗,若有人问起我怎么会的这些菜,我就说是姐姐教的,可好?” 姐姐厨艺本就出色,说她教的可信度也高,不然他一个昏睡了十年的傻小子,没有师傅就会一手好厨艺怎么都说不过去。 顾子玉总有一天会问起这事,说不准还会找人调查他。 云琬点头,神色还有些忧虑,“你要小心些,凡事跟我商量一下。” “行。”云裴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走,晚上我们吃东坡肉,我教姐姐怎么做,明天姐姐可以在客人跟前露一手。” 云琬笑了笑,“今晚你先露一手再说。” 今天是妍姐儿最幸福的一天,有好吃的糖果和糕点不说,睡前竟然还吃到了好吃的肉,若说这肉有多好吃,妍姐儿一准儿说你吃吃不就知道啦?对了。她还有新衣服穿。 辰哥儿仍旧有些沉默,换成其他孩子,吃顿好的,再多烦恼也抛之脑后了,辰哥儿却是个心思重的。想到昨天那场闹剧,云裴叹息一声,看来还是给孩子带来了影响。 睡前他又给小家伙讲了孙悟空大战二郎神的故事。 辰哥儿特别爱听故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他之前太乖了,哪怕吃到好吃的,神情都没有太大变化,这个时候终于有了点孩子样,可爱的不得了,云裴笑嘻嘻捏了捏他的脸蛋,“笑起来多好看,辰哥儿要多笑才行。” 当着男人的面过了称,松茸一共八两多重,卖了一两一钱,男人给了钱,接过松茸和添头,心满意足的走了。 马卫锦刚才一直在一边不敢出声,看着男人的身影走远了才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一脸崇拜的看着云裴:“天啊,裴子哥,你可太厉害了!刚刚要是换了是我,都不敢开那么高的价。” 顾柳没说什么,但心里想的基本和云裴一样,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云裴。 云裴一回头对上两双一样兴奋晶亮的眼睛,没忍住笑了。 又等了一会,云裴在山里抓到的那只翠鸟也被一个富商家里的管事瞧中,五两银子带走了。 马卫锦在一旁瞧着虽然羡慕,却不嫉妒,各家自有各家的日子过,他们家虽然不像云裴家打猎赚的那么多,但也不差,一家子开开心心的,这样就够了。 眼瞧着带来的竹筐子里的东西都空了,云裴和顾柳今日卖东西得了不少银钱,三人把东西收拾好,和方大嫂他们打了个招呼,也高高兴兴的过节去了。 第35章 随着日头渐渐高了,天也暖和了一点,这会正是人多拥挤的时候。 街面上人流如潮,连走在里头都有些困难,更别提云裴还推了个板车。 于是云裴找了个停板车的地儿,先把板车给停下。 镇里有人就是专门做这个生意的,板车、驴车、牛车停在那里有人帮着看管,一天两文钱,交了钱就能领一张牌子,板车上也拴一张牌子,到时候凭着牌子领板车。 等他们停好了板车,马婶儿那边三个人也找来了,一听他们说东西都卖完了还得了不少银钱,也高兴,大家各自背着竹筐子,开始安心的逛起集子来。 顾柳其实没来过镇上几次,这还是头一次赶上大集,对这种热闹的场面既好奇又欢喜。 云琬一看他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 云裴摸了摸鼻尖,“路上才想起来可以做辣子鸡丁,村里谁家养的鸡多?不然我去换一只回来?” “我去吧。大江他媳妇养了十几只,前两天还见她拿到镇上去卖,应该还有剩下,你在家先把菜清洗一下,我回来炒几个。” 云琬交代了两句就出门啦。 云裴将买来的麦芽糖分给了两个小家伙,就在厨房忙活了起来。 妍姐儿在他身边呆了一会儿,就跑去跟小狐狸玩去了。 辰哥儿跑来帮他打下手,一会儿择菜,一会儿洗菜,别看他才八岁,干起活来却十分麻利,他还特别有眼力见,能帮不少忙。 听姐姐说以前在家时,都是辰哥儿在帮他。 云裴才刚忙活没多久,云琬就回来了。 她一口气买了三只老母鸡,打算今天杀掉一只,另外两只留着下蛋吃。 妍姐儿眼睛最尖,看到老母鸡眼睛猛地一亮,连忙凑了上来,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股欢快劲儿,“娘,咱们家也要养鸡了呀?” 在赵家村时,他们家对门,赵晓月家就养了只母鸡,后来就孵了小鸡出来。 养小鸡的任务就交给了赵晓月,她可神气了,每次出门都抬头挺胸,好不骄傲,妍姐儿虽然不懂什么叫羡慕,每次看到她赶着小鸡出来觅食,都忍不住跟在她屁股后面看热闹。 妍姐儿胆子大,还敢抓虫子给小鸡吃。 见自己家也养上了母鸡,她笑的眉眼弯弯,等母鸡生了小鸡,她也可以赶着小鸡到处找食物啦,想想就觉得美美的。 妍姐儿只觉得自从舅舅醒来,家里的一切都变得好的不得了。不用再看奶奶那张凶凶的脸了,也不用再饿肚子啦,每天还有糕点和糖果吃。 舅舅可厉害,会捉鱼会做饭,她每天都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小狐狸陪她玩。 妍姐儿幸福极了,唯一不开心的就是晚上睡觉时见不到爹爹,但是一想到白天爹爹每天都要过来陪她玩她就可开心啦,以前白天爹爹总去镇上卖菜,她可见不到他的人。 云琬并不知道妍姐儿的小心思。 家里有了油,玉米面也买了很多,云琬就烙了十几张小饼。 小狐狸循着香味跌跌撞撞走到了裴哥儿脚旁,裴哥儿将姐姐新烙的小饼,掰下来一点,喂给了它,它耸了耸了鼻子,张开小嘴吃了下去。 正喂的开心,梅枝姐他们过来了。 云裴连忙站起来,迎了一下,“大娘,梅枝姐你们来啦,快进来。” 大牛媳妇一眼就看到他脚边团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她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这是小狐狸?前两天杏儿和云林一直嚷着小狐狸多漂亮多可爱,我还以为他们说胡话呢,还真有只小狐狸呀。这东西可值不少银子吧?” 什么东西都能跟银子扯上关系,王瑞撇了下嘴,眼底闪过一抹讥诮,看到妍姐儿他脸上才有了点笑意,伸手将小丫头抱了起来。 “想哥哥没?” 别看他人瘦,力气却不小,一把将小丫头拎了起来。 妍姐儿格格笑,每次跟娘来这里看舅舅时,妍姐儿总能看到王瑞,也不认生,“哥哥,你快来看我的小狐狸。” 妍姐儿是个活泼性子,也懂得分享,带他们参观完狐狸又带他们去看自己写的大字,还兴奋地将麦芽糖分给他们吃。云林跟云杏性格也挺开朗,上次就跟妍姐儿混熟了,几个孩子玩的好不愉快。 二虎只有一个儿子是个小哥儿,叫云森,森哥儿比妍姐儿还小一岁,他性子随了他娘,腼腆的很,一直跟在梅枝娘身边,像个小尾巴,甩都甩不开,只敢用眼睛偷偷的瞧妍姐儿他们。 云裴逗了他几下,他羞的厉害,将脸埋在了梅枝娘的怀里,不愿意出来。 梅枝娘最疼这个小家伙,见状忍不住笑了,“这孩子从小就爱害羞,真不知道长大了可咋办。” 她也想进厨房帮忙,被云琬劝住了,“大娘,厨房小,你就甭进来了,在外面陪孩子们呆着吧。森哥儿还小,也离不开你。” 梅枝娘是个爽朗性子,闻言笑了笑,“行,你们几个忙吧,我们其他人就等着添张嘴得了。” 云裴忍不住笑了。 梅枝跟大牛媳妇干活都很利索,在她们的帮助下,没多久就将菜烧好了。 厨房人多,云裴就没教姐姐做辣子鸡丁。 最后云琬直接将鸡肉炒了炒。 看到他们厨房里酱油、醋、香油,啥都有,大牛媳妇眼底满是羡慕。 大牛跟二虎忙完地里的活直接来了这里。 两人将锄头刚放下,云林跟云杏就朝大牛跑了过去,“爹,快看,我们今天又有糖吃了。” 大牛呵呵笑了笑,摸了摸云杏的小脑袋,云林也不甘示弱地将脑袋往爹爹手下蹭,“我也要摸。” 二虎羡慕不已,瞅了一圈,终于在他娘怀里看到了森哥儿,小家伙神情蔫蔫的,因为有些怕生,躲在他娘怀里不愿意出来。他媳妇正在厨房帮忙,跟大嫂和姐姐一比,活像落入人群的小白兔,胆怯极了。 二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率先跟裴哥儿打了声招呼。 饭菜好了后,他们直接在院子里拉了两张桌子。 小孩一张,大人一张。 饭菜同样美味的紧,云琬还做了自己的拿手好菜,有梅菜扣肉,还有蒜台炒鸡蛋。因为有客人,她放了不少油,炒的菜出锅后,又漂亮又美味。 众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差不多快吃完时,云裴开口说:“我这次之所以把大家聚起来,就是想说一下生意的事,昨天,我跟姐姐做了果酱出来,果酱酸甜可口,是个赚钱的营生。” “这些年,除了梅枝姐,连同大娘、大牛哥、二虎哥都帮了我们不少忙,我跟姐姐也很感谢大家,所以也想带着你们赚点银子花。上午我跟大牛嫂子提了一句,你们帮我摘山梅,我给你们分成的事,我具体来说说吧。” 大山是个老实人,闻言连忙接道:“这可使不得,孩子她娘已经跟我提过了,街坊邻居的帮个忙不是应该的吗?哪能分你们银子。” 大牛媳妇千叮嘱万嘱咐就怕他不同意,没成想他还是没同意,她顿时气的有些肝疼。 顾柳闻言怔了一下,听云裴这么说起才想起来,随即也跟着抬头看了眼,瞧朱家一副生意清冷的模样,不禁想起了那时夏天冬在山上说的话。 如今这么看来,冬哥儿那时说的东西可能是真的,不过这也不关他什么事儿了,他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走吧。” 云裴见他并不关心,于是也点了点头,两人背着竹筐离开了。 云裴一开始想给扯块棉布来做衣裳,后来叫顾柳拦住了,说棉衣不是贴身穿,用不着那么好的料子,于是只扯了一段深蓝色的麻布,麻布便宜,只花了八十文。 那头,马婶儿一家也买完了自己要买的东西。 逛了一日,天色也不早了,几人今天起了个大早,又赶了那么远路来镇上买卖东西,都觉得有些累了。 一行人合计了一下,干脆在镇上一家卖羊汤的摊子里一人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当晚饭,吃过以后便推着板车回家了。 第36章 秋社以后没两天就是中秋了。 中秋在他们这儿可是一个正经的大节,是要祭祖的。 祭祖用的时水果、素酒、元宝香烛顾柳都已经准备好了,月饼也在秋社那日买了回来,还差最后一样,红糖油糕。 红糖油糕是他们这拿来祭祖都会用上的一种糕饼。 灶房里炉火正旺,顾柳正在灶前忙碌着。 大锅里水烧开,加点油和糖,然后倒面粉快速的搅拌,一直搅到面团变得光滑细腻为止。 讲完一个,小家伙还想继续听,他难得有个喜欢的,云裴差点心软纵容他,但是一个故事讲下来少说半个小时,现在已经不早了。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早睡才能长高知道吗?明天再给你讲。” 辰哥儿有些失落,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云裴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今天家里发生什么事没?” 云裴怕赵大年没去镇上来骚扰姐姐。 赵大年还真来了。 辰哥儿如实道:“爹爹来了,说不同意和离,娘在屋里没出来,最后爹又走了。” “你奶来了吗?”云裴还真怕老太婆过来找事。 辰哥儿摇摇头。 “行啦,睡吧。” 第二天云裴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辰哥儿什么时候起床的他都不知道。 他出来时,姐姐正在厨房忙活着。 妍姐儿跟辰哥儿拿着石子在地上写字,这几个字是云琬昨天刚教他们的,辰哥儿已经学会了,一笔一划写的极其认真,妍姐儿纯粹凑个人数。 妍姐儿最先看到的他,小丫头立马丢掉手里的石子,跑过去搂住了他的腿,“舅舅,你终于醒了,我都写会好几个字了。”一脸的求表扬。 “是吗?我们妍姐儿这么棒呀。” 小丫头被夸的有些开心,拉住云裴去看地上的字,云裴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等吃过饭,舅舅教你们用毛笔写。” 云裴虽然会用毛笔写字,却只会简体字,打算趁有时间多练习一下繁体字。 辰哥儿眼睛亮了亮。 妍姐儿不知道什么是毛笔,没太大兴趣,只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能吃糕点吗?” “就知道吃。”云琬忍不住摇摇头,“去洗手,吃饭了。” 云裴用盐水漱了漱口,帮着云琬将饭端到了堂屋的桌子上,因为云裴买了不少稻米,今天早晨的粥稍微浓稠了一些。云琬还抄了两个菜。 院子只种了几样,这两个菜她是拿着玉米在云富贵家换的,竹溪村有两户人家在地里种了菜,他们跟赵大年一样,每日会挑到镇上去卖,村里其他人家想吃菜了会拿粮食去换。 因为下午打算请客,云琬还换了几个鸡蛋回来。 这里的人都是一日两餐,第一顿饭叫朝食,大约在上午九点左右吃,另一顿饭叫哺食,一般是申时吃,饿了也有加餐的,乡下人赶上农忙时,力气出的多,饿的也快,然而能真正吃好的却极少,大多数人都吃不饱饭。 吃过朝食,云裴将两个小家伙提溜到了堂屋里。 因为家里只有一张桌子,所以就让两个小家伙一人一边趴在了桌子上,他将毛边纸和两只小毛笔拿了出来,“这是你们的,以后要好好练习知道吗?” 大夏朝女孩不能进学堂学习,想读书,只能请先生在家里教,云琬小时候就读过书。小哥儿跟汉子一样,倒是可以进学堂,因为家里没钱云琬没送辰哥儿去。为了让孩子多懂点知识,她一直在教两个孩子识字,可惜家里太穷,买不起纸墨笔砚,只能拿石子在地上画画。 辰哥儿眼睛亮了亮,“我们的?” “对,这两只小毛笔特意为你们买的,你们要好好学,也要爱护它知道吗?” 辰哥儿认真点了点头,妍姐儿年龄还小,不太懂这些,见哥哥点头,她也跟着点头。 云琬刷完锅,见他们三个都在写大字,眼底满是笑意,自从弟弟醒过来后,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云琬只觉得有了干劲,对未来也充满向往。想到赵大年她眼中的神采才暗淡了下去。 学了没一会儿,小丫头就坐不住了,“舅舅不是还要抓鱼吗?” 难得她还记得,云裴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得先去请客人,请完再去抓。” “我跟舅舅一起去请好不好呀?”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笑的格外甜,云裴哪舍得拒绝她。 “当然没问题,辰哥儿要去吗?” 辰哥儿摇头,继续闷头练字。 云裴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胳膊,“一起去,回来再练,天天在家闷着非闷出病来,小姑娘才整日在家闷着,知道吗?” 见哥哥红了脸。 妍姐儿捂着嘴偷偷笑他。 在大夏朝,小哥儿虽然能嫁人生子,其实并不太拘着他们,穷人家的小哥儿下地干活的多得是,之所以说小哥儿社会地位低下,也只是因为小哥儿不如女人好生养,体力又比不上汉子,娶妻的想娶女人,嫁人的想嫁汉子,这么一来小哥儿的存在就有些尴尬。 辰哥儿还小并不懂这些。 云裴牵着两个小家伙打算先去顾柳家,他并不知道云猎户家在哪儿,云琬跟他说了一下,他只记了大致方向,走了几分钟后怕走错,他就找人问了一下。 被问的是个小哥儿,叫张小豆,他比云裴小一岁,小脸只有巴掌大,此刻正在溪边洗衣服,衣服有两大盆,他洗了好大一会儿了,脸上全是汗。 听到裴哥儿的问题,张小豆抹了抹额前的汗,指了指前面那座茅草屋,“边上那个就是云猎户家。” 他认得裴哥儿,前几天正是他哥将裴哥儿推到的石头上,知道裴哥儿昏迷不醒后他哥一直很害怕,就怕云姐姐找上家门,让他们赔偿医药费。 他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知道裴哥儿醒来了,才松口气。 虽然这么一推把裴哥儿给推好了,但他总觉得对不起裴哥儿。此刻他好心问了一句,“你去云猎户家干嘛?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要是没其他事,你还是回去吧。” 云裴忍不住笑了笑,“杀人不眨眼?你亲眼见啦?” 张小豆脸一红,“那倒没有,大家都这么说。” 云裴替顾柳说了句公道话,“他杀没杀过人我不知道,不过,他昨天却救了我跟长明,一个愿意帮人的人,想必也没那么可怕。” 妍姐儿最相信舅舅,跟着点头,“他送我小老虎,是个凶好人!” 凶好人三个字把云裴逗笑了,张小豆却有些茫然。 正笑着,一个男人从树上跳了下来,紧跟着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了起来,“裴哥儿找我有事?” 张小豆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根本没想到云猎户会在树上躺着! 他不会杀他灭口吧?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皎洁的月光吃着晚饭。 田螺鲜甜肥美,老母鸡用柴火煨过,鸡肉变的酥烂,用勺子舀一勺汤汁浇到饭上,连米饭都变得香甜;秋笋入口脆脆的,因为焯过水一点也苦涩味也没有;还有嫩生爽口的南瓜。 云裴还特意从镇上买了点桂酒回来。 桂酒是用桂花酿的,酒味不重,却有桂花的香气,入口一点都不辣,还有点甜,顾柳尝了一口,很喜欢这个味道。 秋风送来一阵金桂的花香,明月的清晖掠过沉静的山岳洒落人间,一年又一年,照亮了求学的游子匆匆归家的脚步,照亮了戍关的将士们思乡的脸,也照亮了这平静的山村里,家家户户酒足饭饱后满足的笑颜。 两个人分了一个月饼,云裴和顾柳相视一笑。 这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中秋。 第37章 中秋过后,田里的活儿也算是彻底闲了下来。 该收的粮食都收了,冬小麦的种子也都下到了地里。 趁着一年里难得的农闲时候,各家有什么事儿的也都紧着这个时候办了。 八月二十八是李玉梅请人算出来的吉祥日子,这一天,顾家办起了喜事。 跟顾柳那时不一样,顾良的婚事办的很热闹。 大红花轿接回来后敲锣打鼓的绕着走了大半个村子,唢呐喜乐响了一路,鞭炮声隔得老远都能听得见。 这时天还没大亮,土路并不好走,有的坑坑洼洼的,长明走惯了这条路,也不觉得难走,云裴却险些踩到坑里。 长明听到动静,放慢了脚步。 他是个内敛的汉子,跟辰哥儿一样是个闷葫芦,路上只是闷头赶路,云裴试着跟他聊了两次。 每次听到裴哥儿的声音他都跟受了惊吓似的,脸红的活像煮熟的大虾。 云裴摇摇头,没再难为他,见他好像松了好大一口气,云裴好笑不已。 宿源镇在竹溪村正北方的位置,大约有十几里的路程,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赶在太阳出来前赶到了镇上。 镇上十分热闹,摆摊的已经全出来了,有卖菜的,卖竹篮、小吃的,应有尽有,长明终于主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僵硬不说,还不敢抬头看人,“我就在前方的客栈里,你逛完去那儿找我就行。” 云裴笑着点头,“行,这次多亏你带路,中午请你吃个饭,到点我去找你。” 长明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麻烦。”话没说完,脸又红了,闷头冲到了客栈里。 云裴微微一愣,本来还想问问他镇上大致布局,左右时间还多,那就慢慢逛吧。 宿源镇是一个古镇,主街上东头摆摊的比较多,大多是一些卖货郎和大娘挑着东西来卖,西边店铺多一些,饭店、客栈、书画店,布庄应有尽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赌坊。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云裴怀里还揣着姐姐写好的和离书,打算见了赵大年就交给他,有这么个婆婆,云裴可不希望姐姐再过去受委屈,结果他走完了整条街也没见到赵大年的人。 云裴干脆进店铺逛了逛,逛完一圈对大夏朝的物价也有了大致了解,这里的物价跟明朝有些相似,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现代六百多块钱。 镇上小饭店挺多,比较气派的却只有两个,一家是归云阁,一家是清风馆,离的也比较近,清风馆一直陆陆续续有人进去,归云阁却门可罗雀,冷清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云裴心底大致有了想法,他没本钱,只能空手套白狼,想尽快弄到钱,必须得从生意清冷的店铺下手,整个镇上,数归云阁生意最凄惨。他小时候饿怕了,对吃食十分执着,加上脑袋灵活,初中就开始卖东西,赚到钱后,尝遍了各种美食,恰好对食物有所研究。 云裴走进去时,店小二正在打瞌睡,小脑袋一点点的,他也不过十几岁的模样,小脸十分清秀,云裴真怕他一不小心撞到旁边的盆栽上。 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阿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真的是人!他猛地站了起来,大眼圆溜溜的,脸上满是惊喜,“您几位,想要吃点什么?” 云裴摇摇头,“我是过来谈生意的,你们掌柜的在吗?” 阿福瞄了云裴一眼。见他虽然相貌俊美,气度不凡,身上的衣服却是最简单的粗布衣,有的地方还补着补丁,他顿时泄气了,嘟起了嘴巴,“不吃饭来这里干嘛?我们掌柜的忙的连家都不要了,哪有功夫见你个外人。” “我若能将你们归云阁的生意起死回生呢?” 顾子玉一进门,恰好听到这句话,他收起手里的扇子,悠哉走了进来,“好大的口气!” 他相貌英俊,也是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间端的是无比风流,看到云裴耳后的红痣,他眼睛眯了一下,多了分趣味。 一个小哥儿口气倒不小。 “二少爷!”阿福眼睛一亮,连忙站直身体,哒哒哒跑到了他们少爷跟前,昂起了小脑袋,“您不是有事吗?怎么现在过来啦?” “我不过来还不知道店里就剩你自个儿了,这个店就冷成了这样?” “可不是嘛,昨天就来了一个客人,还是路过此处的行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清风馆将我们的大厨挖走后,生意就一直冷清的可怕。” “不是让你爹尽快请厨子了吗?” 小阿福唉声叹气,“我爹也愁呀,胡子大把大把的掉,愣是找不到,镇上手艺好的,也就三个,现在都跑清风馆去了。” “少贫嘴,找不到就去别处请,县城去了没?没有的话再去隔壁县,只要肯跑肯砸钱,我就不信找不到。” 小阿福嘟囔了一句,“怎么没跑?我爹都好几天没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怀疑他拿着银子跑了。” 顾子玉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几分情谊在,顾二少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草。 云裴悠哉等着,完全不着急。 顾子玉一直在观察他,见他挺沉的住气,对他嘴里的“起死回生”又多了一分好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听。 “来,坐吧,我们谈谈,你觉得怎样能让归云阁起死回生?” 云裴侃侃而谈,“对于饭馆来说,吸引人的无非是装饰布局,能留住人的无非是菜肴,厨子再好,常年吃一道菜,还是会腻味,厨师普通,菜式新颖一样能大赚,每隔几天推出一个新菜式,再加上一个不算太差的厨子,还怕不能日进斗金?” 顾子玉眯了眯眼,懒洋洋道:“你所谓的新菜式,是哪些?” 顾家家大业大,顾子玉自幼锦衣玉食,难不成还有他不知道的菜式? “那我就举个例子,我相信豉汁蒸凤爪,滑蛋虾仁,咸鱼茄瓜煲,这些菜,你们肯定没吃过。如果二少想合作,我们再谈详细的不迟。 顾子玉眸光清亮,只听菜名就挺有意思,“我如何知道这些菜有没有你说的这么神奇?” “我现在可以教给你们一道,中午推出,如果反响好我们再谈合作不迟。” 阿福嘟囔了一句,“现在店里连个人都没有,如何有反响?” 云裴指了指脑袋,“想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来时见街上有不少小乞儿,二少何不利用一下?您既然能开得起这家饭馆想必也不在乎几身衣服的钱,到时让他们站在门口,统一说辞,还怕招不来客人吗?” 顾子玉用扇子拍了一下手,“这个法子可行,不知如何称呼你?” “叫我云裴就行。” 顾子玉让阿福把厨子喊到了跟前,让他暂时听云裴差遣,主厨是个胖乎乎的汉子,笑起来很和蔼,云裴让他准备了几块半肥半瘦的猪肉。 若说云裴最喜欢什么食物,非东坡肉莫属。所以这次他教厨子做的便是东坡肉。 阿福也在旁边听着,时不时跑到顾子玉跟前汇报,他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小脸白白嫩嫩的,“白糖,姜块,葱,绍酒,猪肉,差不多就这几样,连个像样的食材都没有,能做成什么好菜?少爷,他不会来耍我们玩来了吧?” “你着什么急,等会儿不就知道了。”顾子玉拿扇子点了一下小阿福的额头,将懒洋洋地靠到太妃椅上,“来给你家少爷锤锤腿。” 小阿福揉了揉脑袋,鼓着腮帮子走了过去。 因为人手有限只做了十盘出来。他将其中一盘端给了顾子玉,顾子玉等的都快睡着了,闻到香味才清醒了一些,摆在眼前的成品菜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方块儿,红得透亮,色如玛瑙。 单单看着就十分漂亮。 他夹起一块尝了尝,眼睛猛地一亮,软而不烂,滑而不腻,真可谓一绝,他吃过不少肉,味道这么独特的却是头一次吃到。 他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见他转眼的功夫就快吃完了,阿福瞪了瞪眼,就这么好吃?他们少爷可不是个贪吃的! 木屋许久没住人了,里头的东西都得拿出来放到院里晒晒。 被子、枕头、褥子...,灶房里原来放着的那些锅碗瓢盆、瓶瓶罐罐也要洗干净才能用。 没一会,云裴放好了东西也过来帮忙。 见顾柳在院里洗涮东西,他便拿了根长竹竿顶了布在屋里掸尘,顺便把角落里那些蜘蛛网也给扫了。 等他掸完了灰,顾柳才拿了扫帚来扫地,扫撒完又拿了个木盆打了些水,干净的布巾子浸水拧干以后再去擦屋里的桌椅台凳。 两人忙活了小半天,直到日近西山,才把屋里打扫出个住人的样子。 第38章 今夜是不在山里住的,眼见太阳要下山了,在山里走夜路不安全,于是两人赶紧锁了门,又拉上板车下山。 上山时推着板车走了小半个时辰,下山时板车空了倒是快一些。 走了那么远山路,又忙了一天,两人都觉得有些累。 只是一想到如今的累是为了一个多月以后的新屋落地,心里便满是喜悦。 山上山下的跑了好几趟,家里的东西终于清的差不多了,大件的东西也都搬到了马家暂时寄放着,云裴便抽空去了趟村长家。 村长媳妇见他来了热络的请他进屋喝茶,村长又给他说,托他办的事儿已经给办妥了。 本来农闲时,村里勤快些的汉子都会到镇上给人去打短工,云裴请人盖屋,价钱还出的高,一天足足给六十文工钱,村里大把汉子抢着干。 云裴拱了下手,“二少的心意我领了,酒就不必了,我来镇上还有其他事,得赶在天黑前回去,下次有时间,一定陪二少喝一杯。” 顾子玉遗憾不已,“行吧,那就下次,就这么说定了。” 现在云裴在他眼底就像一个会行走的摇钱树,他还真怕云裴转身去了清风馆,因此他姿态摆的极低,还将刚赚的银子全拿了出来。 “这是刚赚的三十两,云兄收下吧,讨个吉利,既然定了二八分,以后就每十日结一次账,如果没问题,今天我们就签个契约书。” 云裴正缺钱,也没客气,直接将银子揣到了怀里,大致拟了个契约,两人就署了名按了手印。 从归云阁出来后,云裴先去街上买了一个竹篓,打算用它装东西,家里缺的东西太多,云裴看到什么都觉得需要买。 每次吃饭因为碗不够,一家人总分成两批吃,碗必须多买几个,不然来了客人都没法招待,油盐酱油醋也没多少,尤其是油,因为没多少,他阿姐总舍不得用,必须多打点才行。 几乎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买买买,最后又各买了两身衣服,扯了几匹布。 路过书画店时同样添添添,砚台要了一个,毛笔买了一支大的,两支小的,加几块墨锭,还买了一大摞毛边纸,几刀宣纸。 走了走了又给两个小家伙买了不少糖果和糕点,割了一大块肉。卖肉的老伯是个实在人,将剩下的大骨头都送给了云裴,以至于到最后,云裴的竹篓装的满满的,几乎背不动。 他一个长相出众的小哥儿,一个人独来独往,又买了这么多东西,没一会儿就被镇上的无赖盯上了。 这些无赖整日无所事事,就喜欢欺负落单的小哥儿和小媳妇,劫点色再劫点财,最美不过。街上人多,不好下手,他们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云裴身后,打算跟上一段距离,没人了再动手。 殊不知一个人将他们的小心思尽收眼底。 “老大他朝客栈走去了。” “等等看。” 云裴来客栈是为了找长明,见他背了这么多东西,长明一双眼睛满是诧异,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终究还是没有问。 云裴笑着解释了一句,“家里短的东西太多,就多买了一些。” 长明闷着嗓子说了一句,“我背吧。” 云裴感激一笑,“没事,我自己来就行,等背不动了再麻烦你。” 长明嘴笨,只好点头,他跟老板说了一声,两人就一起离开了。 “老大,还有个汉子,还要跟吗?” 云裴虽然长的好看,一身衣服却十分粗糙,脚上的草鞋也破的快露出了脚背,一看就是个穷小子,长的漂亮出身又低,这就像白白从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不咬一口简直天理难容,头目越看越觉得心中痒痒的。 “跟!一个文弱的小子,有什么好怕的!” 出了小镇,他们需要向右拐一下,前面是一条长长的土路,再往前是陈家村的旱地,刚拐了弯,五个汉子跟了上来。 他们穿着青色的长衫,衣服做工很精细,布料也不错,一个个却吊儿郎当的,一看就不像正经人。其中一个直接走到了云裴跟前,“这位小哥儿,难得来镇上一趟,不玩玩再走多亏。” 瞄到云裴的背篓里整整齐齐码着不少东西,他眼底闪过一抹贪婪。 云裴挑了下眉。 “你们想干嘛?”长明脸色惨白,挡在了裴哥儿身前。 “想干嘛?你说我们想干嘛。”头目邪笑一声,伸手去捏云裴的小脸,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云裴被他黏糊的目光恶心的想吐,他向后躲了一下,伸手捏住了头目的手,一使劲将他的手指朝后掰去。 没想到他一个小哥儿还敢动手,头目被抓了个猝不及防,疼的惨叫了起来,见一帮小弟只知道傻愣着,他气急败坏的骂道:“狗日的,傻愣着干嘛,给劳资好好教训教训他。” 另外四人直接将云裴和长明围了起来。 “老大,你没事吧。” 明明疼的厉害,头目又不敢表现的太疼,他有苦说不出,“废话什么,还不快上!” 其中一个人向云裴冲了过来,由于背着大竹篓,云裴的动作有些笨重,一时没站稳,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紧接着传来一个磁性的声音,“小心。” 声音低沉又莫名有些耳熟,气息恰好洒在云裴白嫩的耳朵上。 云裴耳朵发烫,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猝不及防对上男人幽深的眼睛,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好似能将人吸进去,眼底深处夹杂着一丝说不出意味的审视。 看裴哥儿看了过来,顾柳淡淡移开视线,一脚将冲过来的人踹倒在了地上,掀了掀嘴皮,“滚。” 他眼睛狭长,一双眉毛斜飞入鬓,冰冷的声音,配着那半张带疤的脸,十分骇人。 顾柳不仅在竹溪村出名,在镇上也十分有名,皆因他曾一个人打死过老虎。刚一对上他的目光,小头目就吓的浑身抖了一下,腿肚子一直打哆嗦。 “走!”几个人落荒而逃,跑了几步,才发现被踹倒在地上的那个疼的蜷缩成了一团,愣是爬不起来,又灰溜溜回来两个将他架走了。 长明看呆了,目光对上顾柳时,多了一丝畏惧。 云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了,身手不错阿,你跟人学过?” 刚刚他那出腿的姿势,简直帅爆了,快狠准,比跆拳道教练还有威慑力。每个男人骨子里都有个武侠梦,尽管穿成了一个小哥儿,这并不影响云裴对高手的向往。 顾柳淡淡扫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见他眼底带着一丝渴慕,他呼吸一顿,像被烫到了似的,猛地收回了视线,竟比长明还要沉默寡言。 云裴有些囧,这里的汉子怎么一个二个都是个闷葫芦?他们辰哥儿逗一逗还知道笑呢,这两个是干脆连话都不愿意说,馈酢酹用舌头顶了一下牙床,也紧跟着向前走,背篓挺沉,咯的肩膀有些疼,为了节省体力,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走出一段,顾柳才发现身后两个人走的很慢。 他扭头看了一眼,裴哥儿正稳着步伐,慢慢走着,背上的竹篓很大,几乎压弯了他的肩膀,顾柳微微蹙了下眉,停下了脚步。 “我来吧。”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云裴一抬头就对上了顾柳幽深的眼眸,他下意识笑了一下,“没事,也就十几里的路,一会儿就到了。” 顾柳没再开口,眼神却十分坚定,直接将背篓从他肩上摘了下来,二话不说背到了自己背上。 “哎,真不用。” 顾柳已经背上背篓走出了两步。 云裴只觉得肩上猛地一轻,下意识揉了下肩膀,长明看到后,顿时羞愧难当,裴哥儿肯定早就累坏了,他真该向云猎户一样,态度强硬点。 没想到云猎户是个人冷心热的,长明没那么怕他了,壮着胆子朝顾柳道:“云猎户,咱们一替一会儿吧,等你累了,换我来。” 顾柳看了他一眼,“无妨。” 十几里的路,走到后半截儿,裴哥儿跟长明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一顿饭后,石头干脆放下碗直接宣布:“小嬷小嬷,你以后干脆住在我们家吧!我天天给你去挖地龙!” 他还记得之前顾柳开菜地时让他去帮着挖地龙的事儿。 杜氏闻言笑骂:“臭小子!美的你!你小嬷现在可不要地龙了。” 石头听了一脸失望,那副摸样看的众人都笑。 一顿饭,宾主皆宜,饭后,女人和夫郎们收拾碗筷,男人们则到云家继续卖力气干活。 下午,顾柳闲着没什么事儿,便在马家和杜氏几个一起做针线活,闲磕牙。 直到日落西山,汉子们结束了一天辛苦的劳作,顾柳和云裴在马家草草吃了点,才回山上的小木屋里。 第39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秋雨落地,山里的秋意彻底弥漫开来。 满山的树叶从绿转红再转黄,天边不时飞过几行排成“人”字的大雁。 清晨,顾柳推开木屋的门,却被空气里的凉意激了一下,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 山上的树多,不过一晚上的功夫,院里便积了不少落叶,草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顾柳夜里醒来听到屋外下雨的声音,他原本还有些担心雨落下来会淋湿了山下房子的砖石,还好没一会就停了。 熬了一锅杂粮粥配馒头和腌菜当早饭,云裴呼噜呼噜几口下肚,提上东西准备出门。 他昨天在山里发现了一群鹿走过的脚印,今天准备追着那脚印去找找看,能不能打一头鹿回来,临出门时忽然想了什么,回头对顾柳问了一句:“今天不用下山了吧?” 云裴笑了笑,“梅枝姐,分成的事我本来就有这打算,并不是大牛嫂子提了我才应下的,我跟姐姐人手有限,很多事都做不了,有你们帮忙能轻松不少,还是说你们不愿意帮忙?” 梅枝还想说什么。 云裴却一锤定音道:“这样吧,晚上喊上大娘和大牛哥他们,一起来我家吃个饭,我让姐姐给咱们做点好吃的,咱们边吃边聊,到时定个章程出来。” 云裴原本没打算靠果酱发家致富,他本来还想靠自己的专业学以致用,其实只要能赚钱,能让身边人过上好日子,又是正当手段,靠什么不都一样? 乡下人穷苦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个钱,每年饿死的大有人在,如果能发动大家一起种果树,还能顺带改善一下身边人的生活。何乐而不为? 云裴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眼底的神采也亮的惊人。 何况每个季节都有应季的水果。 除了山梅酱还可以做苹果酱,菠萝酱,桃酱,只要口感好,还怕卖不出去? 他完全可以打造出一个品牌来,如果能将销路打开,日进斗金指日可待。 大牛哥跟二虎哥两人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品行也过得去,能帮不少忙,这样一想分他们一成都是少的。不过大牛媳妇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得想个法子才行。 云裴摸了摸下巴,神情很是慵懒,他的眼睛极为漂亮,眼角微微上挑,哪怕不笑也带着一点俏皮,单是看着就让人的心情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顾柳的心情就很放松。 “对了,晚上可以让姐姐做个辣子鸡丁。”想到家里还有小辣椒!云裴的眼睛猛地亮了。 云裴恨不得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将做法尽快告诉姐姐。 “加快点速度吧。” 云裴拍了拍顾柳的肩膀,完全没意识到因为他的动作,顾柳半个肩膀都要僵掉了。 顾柳敛了下眼眸,配合地用手里的鞭子抽了一下牛屁股。 大黄牛昂着脖子哞了一声,终于不再慢悠悠地晃悠啦。 云裴兴致勃勃地对顾柳说:“一会儿你别回去了,去我家吃吧,让你尝道新鲜菜。” 想到云琬对他的戒备,云迟疑了一下,拒绝了,“下次吧,晚上还有点事。” “晚上还能有什么事?”云裴睁着双大眼,问了问,眼神无辜的很。 顾柳目光一顿。 梅枝扯了一下裴哥儿的衣袖,这傻小子哪有这么跟汉子说话的? 梅枝连忙替他圆道:“我们裴哥儿啥都好,就是好奇心重,云猎户该忙忙,甭理他。” 云裴眼底闪过一抹遗憾,人多才热闹呀,不过也不能耽误了他的正事。 云裴很快又活力满满,“那就下次吧,我敢保证这道菜你绝对没吃过。” 顾柳笑了笑,“行。” 看到他的笑,梅枝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正想多瞅一眼,顾柳已经恢复了正常。 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竹溪村。 地里还有不少汉子在忙活,远远就看到有牛车从正道上拐了过来,等牛车靠近,他们放下锄头打算打声招呼。 这一看可不得,坐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云猎户,这个凶神还会帮人赶车? 一个个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梅枝和裴哥儿热情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他们应了一声,忍不住多瞅了两眼牛车,这一看他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车上竟然装满了东西? 云猎户这是不想打猎改打劫了? 在他们愣神的功夫,顾柳已经驾着牛车走远了,将汉子们的小声议论甩在了后面。 顾柳驾着牛车先去了梅枝家。 三个人一起往里搬东西。 梅枝娘和两个儿媳妇都在,看到他们手里都拎着东西,梅枝娘吃惊地站了起来,“咋地拿这么多东西?” 云裴笑了笑,“这都是梅枝姐买的,说给家里添点东西。” 大牛媳妇看到拎着的不仅有米白面一类竟然还有肉和鸡蛋,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线,“大姐,你这是捡银子啦?” 怕她看到太多东西,再算计到裴哥儿身上,梅枝根本没敢多买。闻言,只是皮笑肉不笑,“对呀,命好,捡银子了。” 大牛媳妇完全不将她的冷淡放在心上,连忙跑过去帮忙,嘴甜的不得了,“还是姐最贴心,知道顾着家里,咱们晚上又能改善生活了。” 跟她一对比,二虎媳妇话特别少,她胆子也小,眼神怯怯的,只是闷着头帮忙搬东西。 “大娘,今天晚上家里别做饭了,都去我家吃吧,咱们聚聚,顺便再商量下生意的事。” 见牛车上有不少东西没被卸下来,大牛媳妇不动声色地瞅了裴哥儿一眼,总觉得他肯定赚了不少。 她对生意的事也因此更上心了。 “好嘞,那我们就厚着脸皮过去了,姐,咱们把肉给裴哥儿带上吧,家里也没其他好东西。” “什么都不用带,家里啥都有,够吃的,等大牛哥跟虎子哥从地里回来,就过去吧,我先回去跟阿姐说一声。” “行,裴哥儿路上慢点。” 云裴推开门时,妍姐儿跟辰哥儿正用小木桶给菜浇水,小狐狸在他们不远处趴着,小小的一只,拿爪子挡着眼睛,懒洋洋的缩成一团,可爱的不得了。 看到他回来了,妍姐儿丢下小木桶朝他扑了过去,娇声娇气道:“舅舅你再不回来,我跟哥哥都想出去找你了。” 辰哥儿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 云琬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到牛车上装了不少东西就知道果酱卖掉了。唉,看来这败家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他是改不掉了。 云裴想喊云猎户进来喝口水。 一扭头却发现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云裴好笑地摇头,边搬东西,边把梅枝姐他们会过来的事说了一下。 “那我去做饭,时间也不早了。” “姐,我们再做道辣子鸡丁吧,可以用我从山上摘来的小辣椒。” “辣子鸡丁?” “对,将鸡肉切成丁,用葱花炝锅,再跟辣子在一起翻炒,等会儿我做吧,顺便教教你。” “刚刚搬东西没看到鸡肉呀?你买鸡啦?” 云裴:“!” 没! 獐子其实是一种鹿,只是跟别的鹿比,獐子的体型最小,身体比梅鹿、狍子这些都小上一圈,头上也没有角,但獐子却比许多鹿卖的都要贵,价钱仅次于梅鹿。 獐子肉味道细嫩滋补,如今又是秋冬,正是进补的好时候,镇上好些有钱的富商老爷都爱在秋冬里买些鹿肉回去,和药材一起炖上一大锅,剥下来的鹿皮还可以成衣裳、鞋子和帽子。 顾柳不知道这只獐子拉到镇子上能卖多少钱,但一定不便宜。 这时,云裴牵着獐子进门,看到地上的麻袋和竹筐,也知道顾柳今天去捡板栗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的都涌出了些笑意来。 秋天果然是个好季节,地丰、粮丰、连人的心也跟着丰盈了。 第40章 板栗放在太阳底下晒个一两天,外头的毛刺壳就会裂开,再用钳子一撬,就能轻松的得到里头颜色金黄的板栗仁。 那天捡回来的板栗,顾柳放在小院里晒了几天,剥好一筐板栗仁,给马家他们送了过去。 白得的一筐板栗,还都是晒好收拾好的,马婶儿自然高兴。 马卫锦看着那满满一竹筐的板栗仁也高兴,摇头晃脑的说:“柳哥哥,你这板栗送来的正好呢。前天我和嫂嫂才一块上山去拾过板栗,可是今年去的晚了,前山的那些都被人捡光了,我和嫂嫂只捡到小半筐,还没你拿来的这些个头大!” 话落,他又从竹筐里捡了两颗,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板栗生的也可以吃,吃起来起的口感是脆甜的。 “嗯,好吃!”甜甜的味道让那马卫锦一双杏眼都眯了起来。 雨哗啦啦下着,又一声闷雷划过天际,转眼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 梅枝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粗布擦了擦少年额头上血。 云裴毫无知觉,额上的血衬得那张秀气的小脸惨白惨白的,见他又起了热,梅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湿了湿毛巾搭在云裴额上,希望能帮他降降温。 云裴一动不动地躺着,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可见脑袋上那一下摔的够惨的。 梅枝叹口气,只觉得这孩子命也太苦了点,小时候多聪明一个孩子,五岁多摔坏脑袋也就罢了,爹娘又早早去了,唯一的姐姐又嫁了人。 他爷爷奶奶倒是活的好好的。但是竹溪村谁不知道云家老太太有多不待见这个孩子。让他们掏钱给他看病,想都甭想。 自打上午在河边,脑袋撞在了石头上后,云裴已经昏迷了两个时辰,见他仍旧没有醒来的意思,梅枝便想跑一趟赵家村,方圆几里只有赵家村有郎中,云裴的姐姐又恰好嫁到了那儿。 雨下的实在太大,她就让她儿子回去拿蓑衣去了。 单薄的木板门被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推开了,他穿着粗布衣,瘦骨嶙峋的,一双眼睛黑黝黝的,嘴唇紧紧抿着,显然又受了委屈。 见他空着手过来,梅枝还有什么不懂的,“没找到蓑衣?” 男孩伸手将头上戴着的斗笠递给了他娘,“大舅母说蓑衣被她带回娘家忘带回来了,她上次回娘家时明明没下雨,肯定是藏了起来,不舍得给我们用。二舅母偷偷把斗笠塞给了我。” 梅枝心底惦记着裴哥儿的事也没安慰儿子,“你在这儿守着他一会儿,我去趟赵家村。” 男孩不情不愿点点头,“娘,你真要去呀?下这么大雨,路肯定不好走,不能等雨小点吗?反正他脑子是个傻的,就算一直烧下去也傻不到哪儿去。” 梅枝带上斗笠,狠狠瞪了他一眼。 知道他娘不爱听傻子这两字,他连忙道:“好好好,我不说就是。” 竹溪村离赵家村不算远,不过几里地的距离,放在晴天,一顿饭的功夫也就走到了,可惜老天不长眼,偏偏下了雨,路滑不说,雨水又大,雾蒙蒙的,啥都看不清。 梅枝走的十分艰难,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被风一吹,冷的直打哆嗦,怕裴哥就这么去了,她不敢耽误,咬着牙,深一步浅一步朝赵家村走了过去。 她只在云琬出嫁时,来过这里一次,循着记忆总算找到了云琬家。 因为雨下的大,家里的门已经被云琬关了起来。 听到敲门声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放下手里的针线,云琬戴上斗笠打开了门。看到梅枝浑身湿哒哒的站在门口,她吃惊地拉住了梅枝冰冷的手。 “梅枝姐,下这么大雨,怎么现在过来了?身上都湿透了,赶紧进来换个衣服,染上风寒就不好了。”她性情温婉,嗓音也无比柔和,眼底却一片担忧。 “就不进去了,裴哥儿碰到了脑袋,昏了过去,两个时辰了还没醒,现在又起了热,我怕有个好歹,来通知你一下,得赶紧给他找个郎中才行。” 云琬愣了一下,突然一个激灵,不管不顾的就往雨里冲,嘴里还念叨着“郎中”两字。 梅枝一把将她拉住,“你好歹跟孩子说一声。” 云琬惨白着一张脸,根本没往耳朵里进。 梅枝没办法,喊了声“辰哥儿”。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揉着眼睛下了床,走到了门槛处,因为雨大停了下来。 梅枝匆匆交代了两句,一回身,云琬已经走出好长一截儿。 她赶紧追了上去。 云琬走的很急,路上有几次都差点摔倒,梅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最后干脆就挽着她的胳膊不松手了。 很快就到了赵郎中家。 云琬眼睛泛红,一张脸惨白,不知是太冷还是太害怕,柔弱的身体也瑟瑟发抖。 赵郎中眼底闪过一抹吃惊,“大年家的,快进来,下这么大雨有啥事?” “我弟弟撞到了脑袋,至今昏迷不醒,如今又起了热,想请您过去看看。” 赵郎中看了一下天气,脸上满是为难,“放到晴天我肯定跟你跑这一趟,你看雨下这么大,路不好走不说,我这一身老骨头,也经不起折腾。这样吧,等明天雨一停,我就过去行不行?” 云琬也不想为难人,但是又怕裴哥儿真这么去了,她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现,“赵郎中,我就这一个弟弟,万一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啊,您就帮帮忙吧,我求求您了。” 说着就想下跪。 赵郎中抓住了她的胳膊,想到他们姐弟俩一个比一个不容易,忍不住叹口气,“罢了,我跟你跑一趟,你且等一会儿,我带上药箱。” 云琬感激不已,眼泪猝不及防砸了下来,不好让赵郎中冒这么大的雨还走着去,她擦了下眼泪,连忙道:“我去里正家借牛车。” 有了牛车,速度稍微快了一些,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家。 云裴还是昏迷不醒,一张小脸没有任何血色,见一边的粗布上染着血,云琬眼眶一热,眼泪又险些掉下来。 赵郎中把完脉,摸了摸胡子,“头上的情况一向复杂,究竟什么时候能醒,很难说,我先开个药方,帮他把温度降下去。我这里药草不全,得去镇上抓点药。” 梅枝连忙说:“你守着裴哥儿,我去抓药。” 第二天天亮时,云裴的温度终于退了下来。然而他并没有醒来,云琬在他身边守了整整四天,他还是昏迷不醒。 他奶奶知道这事后,不仅没来看他,云老太太还说:“死了才好呢,省的浪费粮食,一个傻子活了十几年,愣是没死,还嫌浪费的不够多吗?老天开眼,终于要收了他。” 她也不想想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她,云裴又怎么会摔傻。 云裴昏迷的第五天,云琬忍不住趴在他床头哭了起来,今天两个孩子也过来了,见娘哭了,他们也跟着哭,远远的都能听到他们一家人的哭声。 邻居们也忍不住跟着叹气,都觉得云裴这下估计是彻底醒不过来了。 夕阳的余辉照在树叶上,将原本破旧的茅草屋都照出了几分温馨的意味。男人们扛着锄头三五成群的往家走,各种各户的屋顶上已经冒起了炊烟,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股喷香的气味。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土黄色僧服的高僧,不紧不慢地走着,衣服上虽沾着灰尘,精神却好的很,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 高僧进了村子也不化缘,也不找人搭话,径直朝着村子西头走去。 他来的正是云裴的家,亲眼看到云裴的面相,他啧啧称奇,“明明死气环绕,却又命不该绝,如若醒来,大夏朝竟将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怪哉怪哉,一个小少年,竟有这种命格。” 云琬止了哭声。 夏朝的国君推崇佛教,村民们对高僧都有种本能的敬畏,见他面相不俗,和蔼至极,云琬心生好感,“大师此言何意?不知我弟弟究竟能不能醒来?” “施主且等两日,一切自见分晓。” 大师爽朗一笑,心情甚是愉快地走出了云家。 又等了两日,第二天中午时云裴的手指终于动了动,云琬捂住嘴巴,眼泪又砸了下来。这次却是喜极而泣。 云裴恢复意识时,只觉得浑身疼的厉害,脑袋也快要爆炸了似的。 意识稍微回笼一些,脑海中便闪过了之前发生的事,论文答辩结束,他心情很愉悦,便打算跟几个师兄一起去吃涮锅,过马路时,却看到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走到了路中央,一个大卡车刚拐了弯正疾驰而来。 他心中猛地一咯噔,再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动了,大卡车朝他轰过来时,小女孩已经被他牢牢护在了怀里,接着就听到了紧急的刹车声和师兄们惊慌的喊声。 卡车速度太快,又装了不少货,想刹车也已经来不及,猛地朝他轰了过来。 云裴直接被强大的冲击撞飞了。 难道没死吗? 就在这时,他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明明听着十分遥远,却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前世命运多舛,痴痴呆呆,本是极好的命格,却又过早夭折,今生又死于非命,念你心存善念,便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愿你能继续心存善念,造福一方百姓。” 声音散去后,云裴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刚睁开眼,一个身穿粗布衣,憔悴又漂亮的女子便凑了过来,她欣喜的拉住了云裴的手,眼泪一串串砸了下来,“裴哥儿,你终于醒来了。” 云裴有些懵。 一家子人加上云裴和顾柳一块坐下吃饭。 今天这一大桌子的菜全是马婶儿和杜氏动的手。 烟笋炒腊肉,笋干里浸了腊肉的油,咸香油润,青椒炒鸡蛋,鲜香脆爽,下饭开胃,醋溜角瓜清淡爽口...每一道菜都有滋有味的。 不过最好吃的还是那盆栗子焖鸡。 脆生生的板栗经过小火慢煨以后变得粉糯软烂,咬一口口感又甜又面,鸡肉的油脂完全渗透进了汤汁里,使得汤色看起来金黄油亮,鸡肉也炖的酥烂入味。 马婶儿放了不少水去煮,煮出来每个人还能得一碗鸡汤,热腾腾的,舀一勺入口,先是鸡肉的鲜,再是板栗的甜,顾柳还尝出了点黄酒的味道,咸香醇美,滋味好极了! 难怪马卫锦一直夸他娘炖鸡炖的好。 一顿饭吃的热闹又舒坦,饭后,眼见着天已经不早了,马婶儿便催着两人赶紧回家去。 第41章 秋分之后,天黑的越来越早了。 两人推着板车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黑了,帮着云裴一块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以后,顾柳便回屋点上了油灯。 天凉了,出汗出的少,而且山里的气温也比山下要冷的多,可不敢在天黑以后洗澡,所以这段时间两人大多都是烧水来烫脚。 想着这段时间两个人山路都走的多,而且刚刚一路回来的时候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管,这会腿凉得很,于是,顾柳烧水时又加了点生姜、艾叶和紫苏叶进去。 这些东西都是祛湿驱寒,通活经脉的,泡一泡对身体好。 常走山路,磨出茧子的大脚在进了药材的热水里一泡,两个人瞬间都觉得这段时间身上的乏意消解了不少 来的是赵大年。 他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衣,浓眉大眼,五官十分周正,背上还背着一个大竹篓,早晨装上的菜已经卖完了。 看到他,妍姐儿蹦蹦跳跳的扑了过去,还惦着脚尖将手里的果子往上递,“爹,给你吃。” 赵大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真乖,妍姐儿自己吃就行,爹不爱吃这个。”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云琬身上,甚至没看到云裴。 云琬自打他进来脸上的笑就敛了起来。 赵大年神情有些忐忑,将手里攥着的十个铜板递给了云琬,“这个给你,给裴哥儿看病。” 手心里满是汗,一看就攥了一路。 云琬别开了脑袋,“你的钱我可不敢拿。”语气虽然不好,脸色却缓和了下来。 看她神情有所软化,赵大年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嘴角不住地往上咧,“赚的就是给你的。”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云裴忍不住摸了摸鼻尖,笑嘻嘻瞄了云琬一眼,“姐,这就是姐夫?” 云琬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赵大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扭了下头,这才发现厨房门口站着辰哥儿和裴哥儿,那声姐夫正是裴哥儿喊的。 他瞪大了眼,眼底满是震惊。 妍姐儿捂着唇笑了笑,拉了拉她爹的衣袖,“爹不怕,舅舅是真舅舅。” 云裴笑着捏了捏妍姐儿红彤彤的小脸蛋,打趣道:“难不成还有假舅舅?” 他眉目清浅,鼻梁挺直,一双眼睛像上好的黑宝石,不会说话时就已经很好看了,这会儿眼底有了神采,活像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妍姐儿差点看呆。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云裴这声姐夫,赵大年精神猛地一振,他知道云琬有多疼这个弟弟,心底也开心不已,“好了就好。” 云琬看了一下天色,出声提醒道:“你赶紧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再留一晚,等裴哥儿彻底好了再走。” 赵大年应了一声,“那我先把孩子带回去吧。” 妍姐儿听到这话儿连忙松开了搂着爹爹大腿的手,转身奔向云琬,“娘,我不走,我跟娘和舅舅在一起。” 辰哥儿虽然没说话,却紧紧拉住了云裴的衣袖。 云裴摸了摸鼻尖,劝了一句,“姐,我已经没事了,你跟姐夫一起回去吧。” 妍姐儿突然蹦出一句,“不走,奶奶凶。”眼睛都红了一圈。 云琬这才想起妍姐儿来时是哭着过来的,以为这孩子只是想自己了,云琬才没有多想。难不成又在家受了委屈?想到老太太最近越来越没个顾忌,云琬眼神有些冷。 赵大年神情有些尴尬。 云琬清楚他对他娘有多孝顺,也没说什么,“你先回去吧。” 赵大年讷讷应了一声,哄了几句妍姐儿,见孩子真不愿意跟他回去,就一个人走了。 他们住的地方,本是一个老猎户的房子,他无儿无女,又走的突然,房子就一直空置了下来,此处一共有四间房间,其中三间连在一起,坐北朝南,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堂屋,另一间放着杂草,这几天云琬将杂草收拾了一下,就睡在了杂草屋里。 云老太狠心将他们赶出来时,云琬才十三岁,裴哥儿也不过五岁,弱的弱,小的小,根本不知道去哪儿,里正见他们可怜,就做主将这户无人居住的小院子给了他们。 云琬是个要强的,不愿意白住,将母亲偷偷塞给她的银钱拿了出来,里正跟她爹是朋友,自然不会要她的钱,怕她揣着银钱守不住,便做主替他们将猎户家附近几亩地买了下来。 仔细算算,家里也没云裴以为的这么穷,起码还有几亩地不是? 晚上云琬又熬了粥。 乡下人吃的简单,一天只吃两顿饭,大多是稀汤配咸菜,云琬是觉得弟弟刚醒过来,该多补补,才又做了一顿,还给他煮了个鸡蛋。 吃饭时云裴才发现,他们三个都不吃,姐姐只做了自己这一碗饭,碗里还有一个剥好的鸡蛋,云裴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二话不说去了灶房,抓了两把米就洒到锅里,又加了水。 “哎,裴哥儿,你这是干嘛?”云琬心疼不已,这两大把够他吃两顿了。 “你们不吃,我也不吃。”云裴才不讲究什么策略,直接去点火。 小时候他就倔强的厉害,没想到长大了还是孩子脾气。 云琬拿他没办法,“你赶紧吃,我来行了吧?” 云裴又往锅里放了三个鸡蛋,云琬心疼的连忙站起来拦他,总共就八个鸡蛋,原本还想着一天让裴哥儿吃一个,这下可好,一下又少三个。 云琬并非不疼自己的孩子,只是觉得云裴情况特殊,得多吃点好的才行,鸡蛋又格外珍贵,她才这么舍不得。 云裴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没给她讲道理,“姐,就算你不想吃,也别拦着给孩子吃,我当舅舅的,还不能做主给他们吃个鸡蛋?” 云琬气的点了一下他的脑袋,“行行行,你做主!” 赵大年有一身好力气,将地里的农活侍弄的很好,还种了一亩菜,菜成熟时就会拿到镇上去卖,按理说应该能存上点银钱,但是他娘却是个厉害的,专盯着他手里的钱,所以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苦巴巴的,两个孩子也很少能吃到好东西。 这会儿吃鸡蛋时,两张小脸都格外满足,妍姐儿是个活泼性子,叽叽喳喳的一直嚷着好吃,辰哥儿不太爱说话,小口小口吃着,半眯起的眼睛却显示他的满足。 第二天早晨喝的还是米汤,这次没有鸡蛋,因为家里碗少,等两个孩子吃完,云琬跟云裴才一人喝了一碗。 云琬仍旧把大部分米粒都盛给了自己,云裴捧着带缺口的碗,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下去可不行。 吃过早饭云裴便想四处转转,打算熟悉一下竹溪村,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办法。他跟云琬打了声招呼,“姐,我一会儿出去转一下。” 云琬应了一声,“行,那你小心点。” “我也去,我跟舅舅一起。”两个果子,一把大红枣外加一个鸡蛋已经彻底收买了妍姐儿,她俨然已经成了云裴的小尾巴,觉得只要跟着舅舅就有好吃的! “辰哥儿去吗?” 辰哥儿喜静,在家时就不爱出门,闻言摇了摇头。 云裴也没劝他,他想多转一下,了解了解情况,只带上妍姐儿抱着就行,不用分太多心。 竹溪村两面环山,连绵起伏的高山恰好将村子的西边和南边围了起来,远处的高山十分巍峨,破有种直插云霄的震撼感。 不远处一座小山上长满了竹林,一株株翠竹高耸挺拔,顶天立地,远远望去像一块块无暇的裴翠,甚是壮观。 越走云裴越觉得这里山明水秀,特别适合居住,可惜就是太穷了,眼前的房子几乎全是茅草屋,青砖瓦房竟然一个都没看到。 村里人都起的早,男人已经干完清晨的活,三五成群的扛着锄头回来吃饭来了,迎头就碰到了裴哥儿。 云裴跟其他人一样,穿着粗布衣,明明衣服上还补着补丁,没啥好看的,他却硬是穿出一股与众不同来,村里人不知道那叫气质,都忍不住盯着他瞧,总觉得云裴不傻后,更加好看了,有一个十五岁的小汉子还看直了眼睛。 “你真没事啦?” 云裴笑着点头,“没事了。” 他是丹凤眼,笑起来眼睛格外迷人,又一个汉子看愣了眼。 跟他一起的小哥儿看到后,心底特别不是滋味,嫉妒的呸了一声,“才刚好就懂得勾汉子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哥儿。” 云裴皱了下眉,勾汉子?他? 没看到两人都是男人?他一个大男人犯得着去勾男人? 恶心谁呢? 虽然刚醒来,也不愿意惹事,云裴却不愿意吃哑巴亏,“你把话说清楚,说谁不要脸呢?大清早嘴巴就这么臭,家人怎么教你的?” 这个小哥儿正是隔壁村的王小猫,今年刚嫁到竹溪村,男人是云猎户的大儿子,他身材娇小,皮肤也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隔壁村数他最漂亮,不仅小哥儿比不上他,连一些女人都没他好看。 他最得意的就是他的相貌,结果一个傻子竟把他比了下去,见云裴脑袋刚好,就到处勾人,他家汉子还眼巴巴的盯着人家看,他心底能痛快才怪。 李玉梅受不了这气,骂过朱氏几次,那狐媚子在顾良面前却就知道一味装可怜的哭,让顾良偏帮着她说话,李玉梅看着就更来气了,一家子吵的鸡飞狗跳的,住在他们家隔壁的人每天都当个热闹听着。 次数多了,连她男人顾大生都说她,说她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得一家子都不安生。 现在,一家子人都向着朱氏,连村里人见到朱氏也比见到她更热络,李玉梅这才咂摸过味儿来。 原来这朱氏竟是在不知不觉间把她给架空了,而她一开始想着的从朱氏娘家手里抠钱的事儿,不仅一文钱没抠到,回门的那天还叫朱氏从她的手里抠出不少钱,提了不少重礼回家。 她这个做婆母的眼看就要压不住自己的儿媳了。 第42章 这一天,云家新屋落地,村里人几乎都去看热闹,回来时三三两两的嘴里都在说这事儿。 说他家的屋子盖的如何如何好,如何宽敞气派,李玉梅端着盆洗好的衣裳打旁边过,听见这话暗地里啐了口唾沫。 不就是盖个新房嘛,好像别人没盖过一样,臭显摆什么! 她就不信了,这再好还能越过她家去?还能比那镇上的房子还好了去? 她心里憋着气,回到家时,又见顾大生没事儿干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抽旱烟,心里就更不痛快,张嘴便骂道:“抽抽抽!一天到晚就知道抽你那破烟!农闲了也不见你去镇上找点活干!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嫁给你这种懒汉!” 本来今年家里就因为地里的稻子没及时收上来,被雨淋了,折了不少钱,顾大生还坐在这吃白饭,是想叫她们一家子都一块吃西北风不成!” 婆娘一直都是这样泼辣的性子,顾大生早就习惯了,掏了掏耳朵,当做没听见。 等进了屋,发现她出门之前叫顾蓉在家做的饭,顾蓉到现在还没做,还在堂屋里打瞌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回去吧,这是和离书。”云裴将姐姐交给他的和离书拿了出来。 赵大年紧紧盯着云琬的背影,直到她关上了门,他仍旧眼巴巴瞅着,根本没注意裴哥儿说了什么。 云裴直接将和离书塞到了他怀里。 赵大年这才收回视线,他本来是不识字的,云琬教孩子认字时,他也跟着学了些,和离这两个字恰好是他认识的,意识到手里是什么东西时,他脸色猛地一变,“我不同意和离。” “赵大年你但凡心疼姐姐一点儿,就不该这样,她什么性子你应该清楚,她既然提出了和离,肯定不愿意再跟你过下去,你走吧。” 赵大年眼底浮现出一抹痛楚。 云裴嘲讽地勾了下唇,“你娘不是已经给你相看好下一个了?赶紧回去成亲吧,说不得很快就能给你生个小汉子。” 尽管梅枝姐一直在强调赵大年是个好的,在云裴看来,一个男人任由婆媳问题发展到这一地步还毫不知情,这男人不是蠢就是笨。 赵大年脸色猛地一白,“我不会跟别人成亲的,我有琬姐儿就足够了。” “但是姐姐想和离。” 见赵大年站在那儿像块石头,动也不动,云裴叹口气,“你知道你娘是怎么对姐姐的吗?” 云裴将从梅枝姐那里听来的告诉了赵大年。 赵老太对云琬一直不怎么满意,前几年也不止一次地找云琬闹过,只不过赵大年一直在蒙在鼓里而已。 云琬人长得漂亮,看上她的汉子可以从竹溪村排到赵家村,媒婆第一次给她说媒时,她就说了不打算嫁人。 当时裴哥儿才七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弟弟一个人丢在家里。 赵大年来求亲时云琬自然没有同意。 赵大年来了一次又一次,还说愿意跟她一起抚养裴哥儿,云琬感动归感动并没有昏了头脑,毕竟赵大年他娘在赵家村是出了名的泼辣。 后来他娘却亲自来了家里一趟,她拉着云琬的手不放,一进门就夸她是个好姑娘,说她既然愿意抚养弟弟,心性和品格肯定差不到哪儿去,还说她自己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讨生活有多不容易,说她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大年爹去了,她再不强势点,能不能将大年抚养大都是个问题。 她说的情真意切,云琬根本没想到她当时之所以跑这一趟,并不是因为多满意她,而是看重了她手里的几亩地。 云琬当时十分感动,只觉得有这样的夫家以后日子肯定差不了,最后就满怀期待的出嫁了。 赵大年为人正直,还踏实肯干,他又是真心喜欢琬姐儿,不仅从未嫌弃过裴哥儿,卖菜赚了钱时,还主动提出了找郎中给裴哥儿看脑袋。 云琬当时是真觉得这辈子能遇到这么个男人再苦再累也值了。 她婆婆刚开始对她也还不错,直到辰哥儿出生,她的真面目才逐渐暴露出来,先是以家里多了个孩子住不开为由,想让她卖掉两亩地,拿钱给家里盖个宽敞点的房子。 那几亩地云琬一开始就记在了裴哥儿名下,当然不可能随便卖了。 老太太见她不听话,当时就发飙了。她在赵大年跟前扮演着慈母形象,自然不愿意儿子跟他生分,以家里住不下也不愿意打扰他们夫妻过小日子为由搬到了老宅那间茅草屋里,让大年每个月给她一百个铜板,就当平日里的花销。 赵大年种菜种的好,每天能赚十来个铜板,她一开口就要走三分之一,夫妻俩合计了一下,还是同意了。毕竟当时辰哥儿还小,裴哥儿又是个省心的,家里的地又租了出去,粮食也勉强够吃。 赵老太太是个贪心的,不动声色的算计着一切,有了一百个铜板,还不满足,以裴哥儿有地,家里粮食多为由,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找云琬要一次粮食。 云琬念着她对赵大年的养育之恩,能给就给了。 谁料到要了粮食还不算,她又时不时的装病,想着法的从赵大年那儿骗钱,赵大年又是个孝顺的,根本不知道他娘是装的,每次都急的团团转。 妍姐儿出生后,老太太更是变本加厉。 云琬算是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她心冷不已,老太太再来要粮食时,她就没再给过,说家里又多了一口人,不够吃。本来也是大实话,家里本就穷。 自从云琬不给粮食后,赵老太就心气不顺的很,想着法的想将云琬赶走,找个好拿捏的儿媳妇。 她是个有心机的,每次上门找事都挑儿子不在家时过去,本以为云琬肯定会跟大年闹起来,到时她再装无辜,煽煽风点点火,时间久了两人的感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她没想到云琬却将一切都扛了下来,根本没在大年根本说半个字。 两年前她又大闹了一次,说赵家凭什么要当冤大头!必须得把云裴赶走才行,不然她也别想留下来。 当时云琬就心冷的厉害,对这个婆婆也厌恶到了极点,当时她就想和离,打算带着裴哥儿还有两个孩子回赵家村。 是梅枝劝住了她。 说她真回来了,她一个女人要怎么抚养三个孩子?何况赵大年又是个疼人的,云琬跟赵大年不是没有感情,心底也矛盾的很。 梅枝当时就将裴哥儿带回了竹溪村,说她养一个孩子也是养,多裴哥儿一个也不多,还戏称裴哥儿有地,说起来还是她赚到了。 赵老太看云琬不顺眼,自然不会因为裴哥儿走了而消停,见云琬的肚子始终没动静,家里到现在都没个小汉子,她就彻底撕破了脸,故意将事情闹大。 赵大年听完一切,脸色十分难看,“我娘她……她!” 他嘴唇颤的厉害,脑袋也嗡嗡的响,只觉得头疼欲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娘为何会做出这种事。 其实这些事并不是无迹可寻,难怪裴哥儿突然被梅枝带走了,他还曾见过琬姐儿流眼泪,当时他还笑话她既然难受干嘛把裴哥儿送走,他们养着不挺好?却从未想过琬姐儿听到他这话心底得多难受。 他娘虽总说身上不舒服,却从来不让他陪着去看病,她对两个孩子也很冷淡,妍姐儿一两岁的时候看到她还知道喊奶奶,三岁往后见到她就躲根本不愿意喊人。 辰哥儿也不爱去看她。 过年一起吃团圆饭时,两个孩子根本不跟她说话,她娘还抱怨孩子跟她不亲,当时他还想让她搬回来住,她娘却说一个人挺舒坦的,她可不想再操劳了。 赵大年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什么叫锥心之痛,一想到琬姐儿遭受了这么多,他就没脸再呆下去,他抹了把脸,扭头走了,硬朗的汉子此刻竟然眼眶通红。 云裴也没再多说什么。 见赵大年终于走了,隐隐松口气。 赵大年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闷头去了竹溪村的溪水旁,他在河边站了许久拿出和离书丢到了河里,又抹了把脸才一步步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 赵大年走后好大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云琬才出来。 她直接去了灶房,打算将菜准备一下,等云猎户他们来了可以直接上桌吃饭。 她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又哭过,云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转移话题,“姐,咱家就三个板凳,是不是得借点板凳啊?” “去隔壁张大娘家借几个吧,把家里的糕点给她家小孙子带上点。” “好嘞。”云裴应了一下,带上两个小家伙,拿上几块糕点就出发了。 张大娘家的小孙子正好在家,看到云裴手里拎着糕点,小家伙眼睛都直了,口水啪嗒啪嗒往下流。 云裴看到后,捏了下他肉呼呼的小脸,“大娘,下午我们家有客人,我来借几个板凳,顺便给真哥儿带了几样糕点。” “借就借,还拿东西干嘛。”糕点的价格贵的吓人,就这几块也得好几个铜板,几乎是一个汉子一天的工钱,大娘连忙站了起来,“东西你带回去,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大娘,这是给真哥儿吃的,你这么见外就不好了。”云裴直接将糕点递给了小家伙。 真哥儿伸爪子接住糕点,一把抱到了怀里,边滴口水边拿眼睛瞄奶奶。 张大娘见他是真想吃,忍不住有些好笑,“行了,吃吧,还不赶紧谢谢叔叔。” 真哥儿忙不迭地点头,“谢谢叔叔。” 云裴一共借了六个板凳,还将真哥儿也喊了过去。 真哥儿脸上一直挂着笑,虽然比妍姐儿大一岁,神情却憨憨的,妍姐儿围着舅舅转时,他就抱着糕点小口小口的吃,活像个啃胡萝卜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云裴打开了门,门外是云猎户。 他肩上抗了只山羊,大步走了进来,山羊少说也有一百斤。 既如此,顾柳就背着竹筐回去了。 竹筐里装了笋子有些沉,回到家后,顾柳把沉重的大竹筐卸了下来,便去灶房里舀了烧水,洗手,然后准备生火做饭。 暮秋天凉,顾柳用冷水洗了手以后手有点冰,活动不开,正好中午才烧了灶,灶膛里如今还有些余温,顾柳便把手伸进灶膛里去摸了下,想暖暖手,结果却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刚碰到的时候只觉得有点凉,再摸了两下发觉有些滑滑腻腻的,还摸到了一层有点像是鳞片的东西。 顾柳低头一看,结果一个刹那间,唇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啊!!” 云裴提着桶鱼正要进家,才走到门口便听里头的顾柳传来一声惨叫声。 第43章 “怦”的一声,云裴手里水桶落地。 他的唇角绷了起来,人快速的推开门往里闯,还顺手拿了根打猎用的长矛,直到在灶房里看见安然无恙的顾柳一颗心才稍稍落下一些。 “怎么了?你有没有事?”云裴这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握着他的手,急急问道。 顾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眼里别着泪,一见到他就往他怀里跳,手胡乱的指向灶台的方向,哆哆嗦嗦的说道:“蛇,有蛇。” 他的头埋在云裴的怀里,声音又打着哆嗦,一开始云裴还没听清,只能伸手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抚他,又查看了一下顾柳身上没什么伤,这才下放心。 好一会,顾柳才缓过来,擦点眼里被吓出来的泪,拉着云裴往后急退了几步,这才开口道:“灶膛里盘了只蛇。”想到刚才的事儿,顾柳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揪紧了云裴的衣裳,“我刚还不小心用手摸了一下。” 就在云裴懵逼时,脑海中却又神奇的涌现出一段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父母的早逝,爷爷奶奶怨恨的声音…… 五岁之前的记忆十分清晰,恍若昨天刚刚发生过,接下来却一片混沌,几乎回忆不起具体的事件来,只记得那种感受,阿姐的温柔呵护,让他忍不住咧嘴笑,奶奶带来的疼痛感,让他愈发笨拙,迟钝又懵懂的活着。 这是原主的记忆。 原主也叫云裴,跟他同名同姓,却小了几岁。 云裴清楚眼前站着的就是小云裴的阿姐,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小少年很好的阿姐。回忆起脑海里的声音,云裴愣了又愣。 他这是已经死了,又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莫非这是他的前世? 他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一下,此刻他身处在一个茅草屋里,屋子里一贫如洗,除了一张床一个木板凳,竟然连张桌子都没有。 见阿弟愣愣的,连笑都没有了。 云琬神情有些忐忑,“裴哥儿?” 平日感受到她的存在,裴哥儿总是笑的很开心,让人的心情也忍不住变好。以为他脑袋摔的太厉害,连笑都不会了,云琬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头一次怨起上天的不公来,她的裴哥儿怎么就这么命苦! 云琬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呜呜呜呜,上天太欺负人! 她的裴哥儿明明比谁都聪明,明明是有大出息的人,却偏偏……呜呜呜,云琬哭的几乎停不下来。 云裴被她哭懵了,心底莫名觉得酸楚,小时候,他也有个姐姐,他五岁时,川市发生了地震,他的姐姐和爸爸当场就被倒塌下来的横梁砸死了,他跟妈妈被埋在了房子底下。 后来却只有他获救了。 如果姐姐还在世,一定像她一样温柔又漂亮吧?面前的女子皮肤白皙,眉目清浅,认真一看,容颜中竟然真带着姐姐的影子。 云裴心中一暖,忍不住喊了一声姐。 这一声姐十分沙哑。 云琬猛地止住了哭声,呆愣的望着裴哥儿,反应过来后,眼底涌现出一抹狂喜。 她突然想起了大师的话,愈发觉得裴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其实大夏朝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云琬才不稀罕,她只在乎她的弟弟。 裴哥儿真好了?她没听错? 云琬焦急地抓紧了云裴的手,“裴哥儿认得阿姐了?再一喊,让阿姐听听?” 明明被一个陌生女子抓着手,应该不好意思,可是云裴却只觉得对方亲切。 望着她隐隐透着熟悉的容颜,云裴只觉得一颗心都滚烫了起来,定是上苍觉得他太过悲催,看在他救人的份上,将姐姐还给了他,云裴忍不住笑了笑,又喊了一声姐。 他长得本就好看,以往傻傻呼呼的,也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个时候恢复了正常,又这么一笑,云琬只觉得晕乎乎的。 天哪,她阿弟真的好了! “姐姐在,姐姐在。” 正说着话,一阵咕噜声响了起来,肚子有些不甘寂寞。 云裴神情尴尬,摸了摸鼻尖。 云琬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裴哥儿昏睡了五天,只给他灌过一些水和米汤,早就该饿了,云琬连忙站了起来,柔和道:“姐姐这就做饭去,你先好好休息。” 云裴乖乖点头。 云琬弯了弯唇,十多年来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悄然移去,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刚打算出去,梅枝就过来了,“裴哥儿醒来了?” 云琬一向温和的声音都透出一股子轻快劲儿,“醒啦,这次一摔,裴哥儿全好了,脑袋又清明了!” 梅枝惊喜不已,试探地喊了一声裴哥儿。 云裴笑着点点头,看了云琬一眼,这略带询问的一眼,让云琬心底莫名涌现出一股小小的愉悦。 “这是梅枝姐。” 他之前住在金临城,爹爹被贬之后才回了乡下。云裴脑袋里有五岁前的记忆,还记得回到村里后,对门有个梅枝姐姐人很好,经常给他山上的果子。 “我记得小时候梅枝姐还给了我一个特别好看的石头。” 因为常年不开口说话,云裴的嗓音十分沙哑,尽管声音有些难听,听到的两个人却格外欣喜。 小时候的事都还记得,裴哥儿这是彻底好了哩。 梅枝笑道:“我知道裴哥儿打小就聪明,记忆力竟也这么好,快别说话了,好好休养一下。” 梅枝是个爽朗的性子,她才出去转一圈,竹溪村的人都知道裴哥儿醒来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往石头上一撞竟然又把脑袋给撞好了,早知道早让他撞一撞,琬姐儿这些年可不容易。 不少人拉着她问,“真好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难免感叹一句,“好了就好,前天听到哭声我还以为裴哥儿差点没了呢,这心里一直不是滋味,他们姐弟俩不容易。” “裴哥儿长的俊,这一好,肯定有不少人家愿意娶他,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不过小哥儿没有女人好生养,一般农家人更愿意让儿子娶个能为家里开枝散叶的媳妇,小哥儿自然没那么抢手,有不少小哥儿嫁不到好人家,最后只能随随便便嫁了。 当然也有嫁的好的,隔壁村的王小猫因为长的好看就嫁给了猎户的儿子,在他们看来,裴哥儿可比王小猫好看多了,肯定能嫁个更好的。 “是哩,十里八乡还真没有像裴哥儿这么俊的小哥儿。” 云裴可不知道,他醒来的事已经瞬间席卷了整个竹溪村。趁云琬做饭的空挡,云裴下了床,在床上躺了四五天,一下来,浑身酸软的厉害,好在他只是磕了一下脑袋,身体并没有大碍。之前之所以会起热,也只是因为淋了雨。 大概是饿狠了,胃有些痉挛,云裴忍着疼痛,走出了茅草屋。 云裴这才发现,主屋一共有三间房子,他住的那间在最东侧,主屋右侧还有一间小茅草屋,他姐姐云琬正在里面烧火做饭,这间正是云家的厨房,因为刚被云琬收拾过,还算干净。 厨房里同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灶台旁有个大水缸,方木桌上有一小袋稻米,两个带着缺口的瓷碗,东西少的可怜。 云裴昏睡的这几天,她每天就吃两小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汤。此时,她却抓了一大把稻米丢到了锅里。 见云裴走了进来,她连忙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这里热,你快进屋等着。” “我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弟弟这么贴心,云琬心底自然觉得欢喜,“你才刚醒,帮什么忙,快进屋吧,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云裴被云琬赶出了厨房,这才有闲心四处打量一下,茅草屋前面还带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绿意盎然,种了点黄瓜和其他几样能生吃的菜,这是云琬怕饿着他,特意给他种的,让他饿了就吃点填填肚子。 倒便宜了现在的云裴,他也不客气,直接摘了两根黄瓜。 云琬瞄到后忍不住笑弯了眼。 云裴洗了洗将其中一根拿给了云琬,“姐你也吃。” “好,阿姐也吃,我们裴哥儿真是长大了。” 云琬拿着手里的黄瓜,只觉得有千金重,天知道她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好在苍天有眼,裴哥儿终于好了! 稀饭很快就熬好了。 两个碗,一个全是稀汤,一个全是米粒。云琬端起稀汤喝了一口,招呼着云裴,“傻愣着干嘛,快吃呀。” 云裴心底十分不是滋味。 等养好身体,他得想个法子赚点钱才行,必须让姐姐过上好日子。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小茅草屋里很是热闹,跟云琬关系好的几个人都来了,手里还拿着东西,二虎他媳妇还带了几个鸡蛋来,说是让裴哥儿补补身体。 云琬感激不已。 来的人都不错眼的盯着云裴看,见他果真好了,觉得又欢喜又新奇。 农家人缺少娱乐,忙完农活,各家的嫂子大娘就喜欢坐在树下乘凉,茂密的大树遮天蔽日,小风悠悠吹着,将夏季的燥热吹散不少,她们边乘凉边拉家常,好不愉快。 云裴的奶奶云老太出来洗衣服时,隐隐听到了一句,裴哥儿咋咋咋,因为离的远她听的并不真切,前两天倒是听说云琬一直在那个小孽障跟前守着,连夫家都不回了,就没见过她这样不着家的女人! 说出去都丢他们老云家的脸。 见大家都在谈论裴哥儿,以为云裴终于熬不住,没了。云老太胸口那团浊气散去不少,整个人都爽利了起来,她今年不过五十几岁身体还很硬朗,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看到云老太得意的眼神,张大娘的目光变得那叫个意味深长,只怕这老不死的还不知道她孙子已经恢复了正常吧?不然她能笑的出来? 张大娘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哎呀,云家嫂子出来洗衣服呀?这下你们家可是有好事喽。” 她们俩家离的近,平日里可没少听云老太咒裴哥儿。一想到裴哥儿能醒来肯定给她能添不少堵她就觉得畅快! “而且天越来越冷了,再晚点山里能打到的活物就更少了,我估摸这一趟下山就要到明年开春才会再上来,我想趁入冬前再攒上一笔钱,也能好好过个丰年。” 顾柳被他说的渐渐也有些心动,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等太阳出来以后,云裴便拿上长木叉和捕蛇杆出门了。 真正正正要去捕蛇,单靠一根捕蛇杆可不够,还得带上捕蛇叉,蛇叉是木头做的,长长的一根,前段分叉,这东西主要是用来勾蛇和叉蛇头,以防蛇在冬眠时被惊醒了反扑过咬人。 出门前,云裴还在家里翻出一包以前带上山没用完的驱蛇药来。 家里进过一回蛇,顾柳一个人在家,不止他自己害怕,云裴也不放心,可他们没两天就要下山了,这会再专门跑一趟去买驱蛇药也麻烦,幸好家里还有之前留下的驱蛇虫的药。 云裴走后,顾柳把那包驱蛇药粉兑了水,把院子外头和家里门窗木框都仔仔细细的擦过一遍,这才觉得安下心来。 第44章 那一头,云裴背上工具,顺着昨天在院子外找到的痕迹开始在林子里找起蛇来。 蛇一般在草叶里栖息的比较多,爬过的地方会把草丛压出一圈痕迹来,要是爬过沙土还会在地上留下细小的鳞片的印子。 云裴便跟着这些痕迹的方向往前走,手里的长叉不时打一打周围,免得枯叶里头藏着还没冬眠的蛇被他不小心踩到。 夏天时草木生长旺盛,被蛇压过的草迹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可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山里的草木都枯的差不多了,蛇钻过留下的痕迹并不明显,得仔细凝神费功夫才行。 从院里出来走了好一段路都没见到有蛇,云裴也不着急。 他这一趟虽说是出来捕蛇的,但也并没有说一定要捕到不可。 “生意?什么生意?”阿福的眼睛猛地一亮,紧跟着喊了一句。东坡肉可是让他们归云阁赚了不少银子,要是还有新生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声音大,一开口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就是清风馆的管事。这两天,归云阁有多风光,他们大少爷就有多暴躁,这次他可是带着任务出门的。 他们大少给他了下了死命令。让他务必打探出东坡肉的做法,最好将大厨再次挖走,不然就甭回来了。赵管事在归云阁附近晃悠了两天,越守越郁闷,归云阁根本就没什么神秘大厨!厨子仍旧是水平一般的王大头,但是他家大少爷根本就不相信。 他就这么傻不愣登地杵在归云阁门口,盯梢盯的都要睡着了。 听到阿福的话,他猛地精神了起来。 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 只见顾子玉瞪了阿福一眼,随即对小少年抱歉一笑,少年勾了下唇,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他五官俊美,气度不凡,身上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明明衣服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料子,他举手投足之间却给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等看到他耳后的红痣,赵管事吃惊不已,这么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竟是个小哥儿? 顾子玉直接将云裴带进了包厢。 “不知道云兄口中的生意是?” 云裴笑了笑,“家姐闲来无事,研制出一种果酱,味道酸甜,清爽可口。这种果酱可以直接出售,也可以搭配着做个水果沙拉,或者直接涂抹在糕点上,不知道二少有没有合作的意向?” 来之前,其实云裴已经打听过了,顾家不仅经营着酒楼,作为宿源镇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他们名下还有不少铺子,单糕点铺就有三家。 有了东坡肉做基础,这次找他合作再合适不过。何况顾子玉又是个爽快人,没那么多歪心眼。 顾子玉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既然云兄都说好吃,果酱的味道肯定世间少有,这个生意我接了,不知道云兄想怎么合作?” “你先试吃一下,我们再聊不迟,果酱我已经带过来了,就在不远处。” “那我让人跟你一起取一下。” “行。”一共三坛,他自己过去也不好拿就没有拒绝。 阿福连同两个小厮一起跟云裴过去的。 云裴:“总共也就三坛,最多过去两个人就行了。” 阿福现在对他格外佩服,闻言挺了挺小身板,“总不能让公子你自己搬吧,这点小事交给我们就行了,您跟少爷可是要做大事的呢。” 他五官清秀,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笑起来格外讨喜。 云裴忍不住失笑摇头。 四个人很快就到了驴车旁。 梅枝有些困倦,正靠着车子打瞌睡,点头时,自己把自己吓醒了,结果抬眼就看到裴哥儿走了过来,见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跑腿的,她瞬间清醒了。 这阵势,生意一定谈成了,梅枝脸上满是喜悦。 “梅枝姐,我带他们拿果酱,一会儿我们到处转转,你可以提前想想有啥需要买的没。” 梅枝点头,眼底满是笑意,“行,那你先忙。” 顾子玉尝到山梅酱时,一双丹凤眼亮如星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可口的东西,令姐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就凭这味道,这果酱我也收下了,不知道云兄想怎么合作?不然还是给你盈利的二成?” 云裴勾了勾唇,“这次我要换个方式,一口价,一坛一两银子。” 这个地方,果子遍地都是,果酱的制作方法又十分简单,既不需要太多人力物力,也不需要什么成本,几乎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云裴并不打算将制作方法告诉顾子玉。 “就这么一小坛要一两?” 又不是卖方子! 这次连顾子玉都觉得贵,一两银子虽然对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一坛子真心没有多少,他买下后,要怎么赚钱? 云裴笑眯眯道:“如果你们有意买下,出售时可以找些精美的小瓶子,将果酱分开装起来,一坛子少说也能装个十来瓶。到时候一瓶子卖个几百文,不愁赚不到。” 穷苦人家饭都吃不饱,谁会吃这个?果酱本就是卖给有钱人的,在他们眼底几百文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只卖几百文,顾子玉也能赚个一半。 见顾子玉面带迟疑,云裴笑着拱了下手,“二少不必为难,镇上有不少糕点铺子,我卖给谁都是卖。我之所以来这里,也就想着咱们已经有了合作基础,也懒得再找其他人。既然二少无意购买,我再去其他家是一样的。” 见他打算离去,顾子玉连忙出声道:“云兄请留步,我不是不愿意合作,就是不知道价格定太高会不会有人买账。但是果酱的味道真没得说,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价格嘛。” 顾子玉原本也没打算不要,别看他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其实是个笑面虎,他本来是想趁机商量一下价钱。 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总要有个讨价还价的过程。 云裴晃了晃手指,“一两银子,一口价。” 想到东坡肉就有不少人愿意出高价,顾子玉叹息一声应了下来,心里却腹诽不已,只觉得遇到个怪胎,小小年纪就这么能沉得住气,想想自己的舅舅同样是个小哥儿,却混到了皇商的地步,还娶了丞相的女儿。顾子玉对云裴再也不敢看轻。 谈好生意,云裴就从归云阁走了出来,他刚走出没多远,就被一个男人拦住了。 男人四十岁出头,长着一张国字脸,眉毛很粗,笑起来显得十分忠厚,他拱了拱手,对云裴道:“这位小公子,多有打扰,我是清风馆的赵管事,我们少爷早就知道了您的大名,很希望能见见您,希望公子能跟我走一趟。哦,瞧我!” 赵管事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老糊涂了,我先给公子介绍一下我们家少爷吧,我们少爷姓秦,是镇南秦家的大少爷,宿源镇众多青年才俊中,我们家少爷一直出类拔萃,镇上许多铺子都是他一手经营的,连县太爷都夸我们公子最有经商天赋。” 云裴可没兴趣见什么秦家少爷,他笑着打断了赵管事的话,“真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些事,恐怕没时间,下次吧,如果有机会再认识一下你口中的少爷。” “公子还是跟我走一道吧,不然等其他人过来,只怕要……”他拖长了腔调,故意没说完。那未尽之意云裴自然听懂了。 他眯了眯眼,忍不住呵了一声,“难不成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还想把我劫走不成?” 赵管事拱了拱手,一脸歉意。 云裴正想说什么,一个男人却突然朝他们走了过来,他仍旧是一身黑衣,眼眸深邃,微抿的唇泄露了他的心情。 他走到裴哥儿跟前,黑沉沉的目光直接对上了赵管事。 赵管事心底猛地一咯噔,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有些发软。 顾柳看了裴哥儿一眼,对赵管事说:“你找裴哥儿有何事?” 赵管事脸上的笑僵了又僵,“原来您认识这位小公子,我们少爷本想请这位小公子喝个酒认识一下,既然他还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撒腿就跑了,比兔子都快。 云裴忍不住笑了笑,看了顾柳一眼,“你的凶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谁都怕你?” 顾柳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十分专注,“你没事吧?” 云裴勾了勾唇,“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么也来镇上了?” 顾柳本是怕他再次被市井无赖盯上,不放心才跟了过来。还好来了,顾柳朝赵管事离开的方向瞅了一眼,眸光沉得有些深,闻言,淡淡解释了一句,“我把剩下的肉带了过来,换了点银子。” 云裴笑了笑,“早知道你今天过来,我们就捎你一程了,你怎么来的?若是不急着走,咱们可以一起坐牛车回去。” 他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忽闪忽闪的,格外的吸引人。 云裴上前把顾柳换了下来,两人轮流守在锅边,时不时用勺子搅拌两下。 一大锅蛇油足足熬了一整天,连晚上吃饭都是两个人轮流着来,一直到戌时,一锅蛇油才算全部炼完。 炼干了油的蛇脂块看起来就跟猪油渣一样,变成了金黄色,小小的一块。 云裴把锅里的油炸都捞了出来,又让顾柳找了个罐子来,罐子上头包上一层纱布滤渣,然后把蛇油都倒进了罐子里面一个罐子装不下就又装了一罐。 接下来,只要等蛇油冷却凝固,就会变成像猪油那样淡黄色的一块。 要用的时候用手挖一点,小小一罐就能用上一整个冬天。 第45章 快入冬了,山里一天比一天冷,顾柳早起时见到院里的草叶上结了一层霜。 看见那霜,顾柳就想起自己山下种的那些白菜和萝卜来。 下过霜以后的白菜和萝卜吃起来更甜,估计等他这一趟回家就能收了。 灶房里亮起一盏暖黄色的油灯,如今天亮的晚,一般都是他们早饭吃完了天才开始透亮。 天冷,早上时就想吃点暖和的,顾柳今天打算做个面疙瘩汤吃。 深山里一缕炊烟缓缓升起。 番茄洗干净切成丁下锅炒出沙,然后往锅里添热水,再下一把泡发的木耳,加酱油和盐调味。 等到水开以后,顾柳一手拿着面团,另一只手直接上手把面团揪成一个个小的面疙瘩往汤里下。 日上三竿。 云裴迷迷糊糊的伸着懒腰不顾形象的翻身,只是身下的床垫似乎和平时不同,冷硬的像是躺在空荡荡的床板上,他稍微一动作就滚在了地上。 “嘶……” 他揉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放眼看去只能瞧见满室的狼藉—— 破旧的桌椅板凳,腿都快掉了,已经散发出恶臭的脏衣服堆满了床角,还因为他睡觉不老实的缘故掉了好些在地上……他嫌弃的皱巴着精致的脸蛋看着眼前这一切,他肯定是还没睡醒吧? 他抬手拍了拍脸颊,分明也没用力气脸蛋却异常疼痛,他伸手看了一眼,只见自己原本白嫩不沾阳春水的手指上面还沾着油污和泥块儿,指甲盖儿里还藏着好些屎一样的脏东西。 打死他也不信这是他的手。 他虽不是什么富二代,但生在小康家庭的他从小就干净敞亮,虽说家里得知他喜欢男人之后就和他断绝关系,但他也不至于被逼的用手擦屁股。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推开门就能看见院儿里那棵粗壮能乘凉的老槐树。 老槐树?! 云裴猛的反应过来,这场景描述他可太熟悉了,他昨晚看的那本小说里就有描述主角家里推开门就能看见一棵老槐树。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是这家的夫郎云裴,因为好吃懒做饿的厉害去河里抓鱼,但是不幸掉进水里结果却高热不退,而他原本的猎户相公也因为去柳上打猎半个月的时间而归家。 “完了完了……”顾柳对他说做饭的事不置一词,左右他是对云裴的厨艺不抱有一点期望,否则那一两银子总不至于在半个月内就花干净,吃银子都没有这么快的。 从前云裴做错事也会安生一段时间,银子没了可以再挣,能换自己一片清净也没算白花。 云裴却是不知道他的想法,看小说的时候他就可喜欢顾柳了,现在就来做人家夫郎了肯定是要勤快一些,至于倒霉催的原主? 那才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反正现在占着身体的是他,顾柳的夫郎也只会是他。 这般想着,炒菜的手就更加利索,家里只剩刚刚换来的青菜豆腐,他便将两样混在一起炒,也幸好原主知道调料不能干吃,还剩了不少酱油醋。 嫩豆腐和青菜放到一起,再加上香油调香,这年头没几家敢这样吃的,因此炒出来的菜香气能飘好一会儿呢。 顾柳自然也闻到了香气,他将修好的桌椅板凳放好,然后起身走向灶房,瞧见云裴将炒好的菜放到碗里,旁边锅里则是熬着糙米粥,不管哪个都能闻到香味。 他看着自家夫郎熟稔的做饭动作,和之前成亲时的样子一点不同。 早在成亲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云裴是什么样子,父亲爹爹早亡,没人管教就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样子,后来是他舅舅见他一个人可怜,便带过去养着,谁知没多久他那表哥就进柳摔伤了腿成了瘸子。 可从没听过他会做饭,也没见过他勤快的样子。 成亲至今,家里事事都是他做,原以为云裴嫁给他会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却嫌他一身肌肉硬邦不给碰。 “呀,你是不是饿了?米粥还要再等一下。”云裴一抬头就对上汉子炽热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耳垂红的厉害。 顾柳看着他久久不语,想着米粥还要再等一会,干脆去河边洗衣服。 见他抱着木盆子走,云裴赶紧追了上去,拽着汉子有力的胳膊,小声道:“我去吧,你在家里看着粥。” 然后便凭借之前原主的记忆走到了河边,村里女人没事就会成群结队的洗衣服,他过去才发现这河边竟是原主掉进去的那河,不过想想也是,这村子里也就这一条河。 他端着木盆走近,嘴上没好话的看见他就开始出言讽刺,指桑骂槐。 “哟这是谁家的夫郎啊!成亲一月了,可算是见着来洗衣裳了,哪家双儿敢这么不勤快?” “克父克爹的东西,还生了个懒惰性子,苦了柳小子娶这样的媳妇儿,真是作孽!” “这也就是家里没婆婆,要是有个管束他的,看他还敢这般惫懒。” 古代乡下的女人除了下地就是伺候一大家子人,没事就爱聊家长里短,无非就是见云裴没公婆不用伺候人,丈夫又是猎户一年到头不愁吃穿。 换做从前的云裴早就跟他们打起来了,但是现在云裴太清楚自己的小体格了,他还真打不过这些成天做农活的女人。 于是便安静的洗衣服没出声。 他不习惯这里的人用木棒敲,那样不止会损坏衣服也洗不干净,便用两手搓着,又被好事的女人笑话一番。 “瞧瞧柳小子娶这媳妇,衣服都不会洗!” “要我说那猎户也没什么好,一身杀气,瞧见就害怕,天天杀生怪不得自家父母嫌弃,还没成家就先分家了。” “杀神配懒货哈哈哈…” “说够了没有?”云裴气呼呼的将衣服放下,看向那几个说坏话的女人,“嘴上没个把门的长舌妇也好意思说我家夫君的不是!还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这里刚好有河水干脆当铜镜照照自己!管你们叫一声婶子,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几个女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满口脏话的骂了起来。 从前云裴也是骂脏,带着生殖器去问候彼此的祖宗,但云裴不行,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他,从小就被教导不能说脏话,因此便在这一处落了下乘。 但他也不带慌的,两条袖子一挽掐着腰就回怼。 “我家夫君那是为了生计不得已才去上柳打猎,从前猎到的野猪哪次不是让村长便宜卖给村里,如今竟招来你们这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回去我就跟他说以后这些猎物不许卖给你们!” 说他可以,毕竟他承了原主的身子就肯定要有这一遭,但是骂顾柳不行,原著里说过,顾柳以前也总为村子里的人着想,还救过村民,没想到这些人这般不知好歹! “你敢欺负我娘!你个扫把星!” 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吼声,紧接着云裴就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一般倒在河里。 他不会水! “救…救命!救命!” 另一边,还在家里看粥的顾柳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云裴回来,正准备出门看看,就看见一个娇小女人匆匆跑来。 “柳小子,你家媳妇和人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女人家的汉子和顾柳有点交情,曾经一起上柳时还救过他家汉子,有着这点情分,她便赶紧过来通风报信了,毕竟云裴再厉害也打不过一群人。 想到刚刚云裴在厨房做事的样子,顾柳也不知怎的莫名有些担心,便匆匆往河边去,因此刚好看见云裴落水。 岸边的女人双儿们却是在旁边看着,没一个肯下去帮忙的。 看着云裴在水里挣扎,顾柳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快速将人捞起来带上岸。 “你怎么样?”顾柳轻轻拍拍他脸蛋,有些愣神,没想到自家夫郎的皮肤这么嫩。 云裴被吓到了,扑到顾柳怀里不肯松手,哽咽道:“她们骂你……” “哎你这双儿怎么还能说谎呢?”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看着明明就是你自己掉进去的!”推他落水那孩子的母亲说道。 云裴更是委屈了,这里没天理没人性的,他会被村子里这些女人给吃掉的。 “你别哭了,先回家吧。”顾柳有点心疼,云裴嫁过来一直都是趾高气扬的,和村里女人骂架就没输过。 突然这副可怜样,怪心疼的。 算算时间这猎户也该回来了,云裴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家里,原主受好吃懒做,猎户走前给他留了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在这种家家户户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用的年代,一两都是富户了。 而原主受居然就在这半个月把钱造完了不说,还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因为起的晚,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间,家家户户都起了烟,猎户推着自己半月的成果下柳时也有不少地里的人往回走,看见他都开始打招呼。 “顾柳,你可要好好管管你家那夫郎,前阵子去地里偷菜,这也就算了,偏他把人家的菜地踩坏了不少,造孽啊!” “前两天还看见他去水里抓鱼结果掉进了水里,好几天没出门,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会干活,哪家夫郎像他这样好吃懒做,怪不得都说他命硬,克死一家子人了。” 顾柳生的话少,听到他们说这些汉子也只是点点头回家的脚步快了一些。 原他也不想娶云裴,只是他今年及冠也没人敢嫁给他,云裴又是隔壁村里出了名命硬,他爹爹因为生他而死,他父亲又在他七八岁时意外死掉,被亲戚家收养又害得亲戚家的儿子瘸腿…… 桩桩件件加起来,这云裴都十八了也没人敢要,云裴的亲戚可不想看他在家里好吃懒做克人,就想着赶紧找个倒霉蛋把他嫁出去,顾柳就成了倒霉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快速朝家里走去。 虽说早就预料到了不堪入目的场景,但是他也没想到会是一片狼藉。 桌椅都被搬到外面,那些脏的已经发臭的衣服也都堆在门口,油的都要生虫的碗筷也放在外面…… 顾柳忍着恶心看向屋里正转来转去的人,沉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陡然听到男性雄浑的声音云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什么赶紧去门口迎接,他笑盈盈的上前:“你回来了!” 眼前的汉子冷硬俊郎高大威猛,浑身都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云裴喜欢的都要疯了! 他活着的时候也有不少男人追,但那些男人要么矮要么瘦要么不够男人,反正都不是他喜欢的样子,所以他才会沉迷种田文里的糙汉子。 顾柳看着眼前小巧的哥儿心里一阵厌烦,说话也不自觉带了一些不耐:“你这又是做什么?把家里弄成这样。” “……我我就是觉得家里太乱了,我之前也没做过这些……”云裴有些不知所措,就算家里不管他了,他也是有钱请保姆的,哪里用的着自己打扫卫生。 顾柳却只听出他好吃懒做,心里更是烦的厉害,转身担着自己猎来的猎物去了柴房,他准备收拾收拾明天拿到县城卖掉。 他突然离开,云裴更加慌,想着他刚回来应该需要吃饭,再加上他自己也有点饿了,便跟了过去。 “那个……你饿不饿,我做饭给你吃?”云裴扣着柴房的门框,整个人小心翼翼的,“但是米缸里没有米了……” 顾柳听到他这话也没问米去哪了,反正回来的路上村里人已经把事情都跟他说过了,家里要是还有一粒米那都是云裴厉害。 他拿起一只野鸡递给云裴:“拿着去和隔壁杨婶家换点米菜。” “好好哦!”云裴咽咽唾沫小心翼翼的捏着野鸡的脖子然后跑了出去,幸好这是死的,否则他可能要被吓哭。 杨婶离他家不远,只不过没有自家的房子好,他跑上前敲门:“杨婶,您在家吗?” “哟!这天杀的怎么来了?” “谁知道,反正柳小子已经回来了,他娘你去开门看看。” 杨婶赶紧起身去开门,木门一打开就看见云裴拎着一只野鸡,好看的脸上还带着笑:“婶子好,顾柳让我拿这个跟您家换一些米菜。” 杨婶看见那只野鸡眼睛都直了,乡下人家十天半个月能吃上一顿肉都不错了,看到这样的肉怎么能不眼馋? 她接过野鸡笑道:“跟我来吧。” 杨婶给他挖了一碗糙米,还给了许多青菜和一小块豆腐,走时还不忘叮嘱他好好和顾柳过日子,要勤快些,哪家夫郎都是勤快的不得了。 云裴连连点头,拿着东西往回走:“婶子,我一会把碗给您送回来!” 拿着东西到家,云裴就看到顾柳赤着上身在修理桌椅,连那些脏衣服也都放进了盆子里看样子是准备去洗。 云裴脸蛋一红,别扭道:“我先去做饭!” 全是肌肉哎!看着真的很好摸的样子! 他真的太馋这样的肌肉猛男了,看小说的时候就喜欢的不得了,现在就在眼前了,真的帅的腿软。 翌日,一大早,马卫川就上山来帮忙,一起来的还有马卫锦。 马卫锦明年夏天就要嫁人了,如今正被马婶儿压在家里绣嫁衣,可马卫锦性子活泼,就不是个能呆得住的人,在家闷了好些天都快闲出病了,一听说马卫川要上山去给云裴帮忙,连忙说他也要去。 上了山后,几人一起做最后的收拾。 云裴和马卫川把鸡和兔子都抓进笼里,装蛇的布袋也放进竹筐,盖上竹盖,上头再拿个石头压住,又用麻绳把板车上其他的东西也绑好捆好,而马卫锦则帮着顾柳一起把屋里的棉被、被褥打包好,装进木箱,把家里各处的门、窗,也关紧了。 最后,锁好屋门,看着院里那装的满满的板车和堆放在板车旁边的几个竹筐,听着身后狗崽嘤嘤的叫唤,顾柳忍不住慢慢的弯起了眼睛。 山中一住就是一月有余,从来时的满山红叶到如今落木萧萧,他们搬了一些东西上来,如今又要搬更多的东西回去。 他们总算要回家啦! 第46章 沉重的板车走在山地上,压的车轱辘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板车太重了,山路又不好走,一个人拉不动,于是云裴和马卫川一个在前头拉,另一个在后面帮着抬,累了就互相换一换。 顾柳因为要牵羊还要带着狗,就没背太重的东西,只背了袋干草绒子,这东西就算装满一筐也没多重,狗崽就趴在草绒的上面,这样就算山路颠簸也不会颠着它。 而马卫锦背的那一筐子则是晒干了的山货,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挎着一篮子皂角。 也不知道是山路太颠了还是离了人的缘故,狗崽在竹筐里时不时就要叫唤一声。 它还太小了,叫起来也不像大狗那样声音洪亮的“汪汪汪”,而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嘤呜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听着还怪叫人的心疼的。 顾柳还要牵羊,没法抱它,于是每次狗崽一叫,顾柳便拍一拍竹筐,像是告诉狗崽他还在,马卫锦走在他身边也时不时要凑过来瞧一眼。 对于顾柳家新添的这个成员,马卫锦可谓是好奇又稀罕,狗崽一叫他就忍不住去要去看。 见它趴在竹筐里乖极了,除了时不时叫唤以外,其他一点不闹人,无聊了就自己咬着筐里的草绒子玩,发现不是能吃的又张嘴吐出来,灰色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顾柳的目光在他眼睫毛上停留了好几秒,突然想伸手揪一下。他握了下拳,才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渴望。 见裴哥儿睁着双大眼,正等他回答,他清了下嗓子,低声道:“行,如果可以坐得下就一起吧。” “再有两个你也坐的下,牛车起码能坐五个人呢。走,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给你买,我刚赚了钱,随便你点。” 云裴的嘴角弯成愉悦的弧度。 他身上一直有股灵气劲儿,这么一笑破有种狡黠的意味。 面前的小少年突然就跟十多年前的小孩子重合在了一起。 顾柳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小时候的画面。 “哥哥,你喜欢吃这个吗?” 小家伙迈着小短腿朝顾柳跑了过来,手里还举着一块如意糕,他腿短跑的也急,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下。 两人离的有些远。 顾柳心中一紧,跑了过去,却没能抓住他,小家伙直接砸在了地上。 怕他哭,顾柳将他抱了起来。 小家伙伸出一只手圈住他的脖子,奴着小嘴去看手里的糕点,见没有脏,咧着小嘴笑了。 他举起手里的糕点,给顾柳看,眼睛亮晶晶的,“没脏。” 他自幼就长的好看,大大的眼睛,白白嫩嫩的小脸,一笑,小酒窝甜甜的,可爱的不得了。 顾柳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酒窝,“跑这么快做什么?” 小家伙笑着躲了一下,笑的格格响,举着小手将糕点往他嘴里塞。 “太祖母又赏了我点心,我给哥哥带过来一个呀,我那儿还有,哥哥想吃什么随便说,我给哥哥拿。” 那个时候顾柳在普光寺已经呆了八年,他孤僻沉默,小小年龄就一身煞气,寺里的小和尚都不敢靠近他,小家伙却完全不怕他,还可着劲儿往他跟前凑,因为两人的院子离的近,时不时就溜出来给他送吃的。 尽管云裴只在普光寺呆了一个月,那一个月却给顾柳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家伙的存在不啻于一道光,猛地点亮了他死气沉沉的世界。 顾柳目光有些悠远,一看就在走神。 云裴啧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我好歹是要请客的人,你就算没想要的,也得给个面子,选一个吧?满足一下我一掷千金的念头就这么难?” 顾柳眼底多了一丝笑意,“如意糕吧。” “这才对嘛。”云裴笑了下,右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就一样如意糕吗?也太会给我省钱了,镇上有不少好酒,你选个几坛吧,正好有牛车,方便带走。” 没等顾柳拒绝,云裴就笑眯眯道:“别忙着拒绝,你要是连几坛酒都不要,我还怎么好意思在你烤肉时往跟前凑。走了,是男人就点个头。” 顾柳眼底泛起一丝笑意。这一刻顾柳无比感谢上天让云裴清醒了过来。这是活生生的裴哥儿,会说会笑,连性子都没有大变化。 “行。” 见他应下了,云裴笑得十分开心,“梅枝姐就在前面,你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我们喊上她一起转悠一圈,给家里添点东西。” “没事。” “那走吧。”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牛车旁。 看到云猎户跟裴哥儿一起并肩走了过来,梅枝眼底满是惊讶,“云猎户也来镇上啦?” 她是村子里少数胆子比较肥的,尽管也有些怕顾柳,打声招呼还是敢的。 顾柳点点头。 得到他的回应后,梅枝笑了笑,再次觉得云猎户根本不像外表看着那么凶,你看你看,他看裴哥儿的目光多柔和呀。 “梅枝姐,咱们把牛车交给看车的人帮忙看着吧,咱们三个去镇上转转,趁来了买点东西再回去。” “行。”梅枝爽朗的应了。 “对了,梅枝姐,这次赚了点银子,这一两银子你收着吧,一会儿想买什么就买,若是钱不够就跟我说,我还有不少呢。” 云裴也不避着顾柳,直接将一个小银锭子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了梅枝姐。 “给我?” 梅枝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手里的小银锭子,并不是她出现了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银子。 她晕乎乎跟着裴哥儿走了两步,才猛地停下了脚步,“不对!你哪来的银子?” 梅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见她这么吃惊,云裴忍不住笑着解释了一句,“刚赚的呀,不是将果酱卖了嘛。” 他笑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就差写着五个大字,快来夸夸我。 顾柳看的好笑不已。 可惜梅枝没能t到这点。 她整个人更晕了,“等等,三坛果酱卖了一两银子?!” 这怎么可能?!一两银子都够他们大半年的开支了!就那么三小坛子果酱能这么值钱?不不不,一定是裴哥儿搞错了! 云裴弯了弯唇,“不止一两,这一两是分给你的,我还有呢。” 分她的? 梅枝更晕了,“不是,就算你赚了不少,干嘛分我这么多?” 就猜她要问。 云裴解释道:“梅枝姐,在我心底你就是我亲姐,我赚钱不就是给你们花的?你养了我两年,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这钱你就收下吧。” “这算哪门子的养了两年?也就每天给你端口饭吃,多加个碗的事,何况当时你姐将那几亩地的租子都给了我,别说养你一个人,就是两个你也够了,瑞小子吃的也是你的粮食。” 说到最后他故意板起了脸。 别说,他板起脸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梅枝心底五味杂陈,又感动又欣慰,又觉得这钱不该收,真真是为难的紧。 顾柳突然帮着劝了一句,“这是裴哥儿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梅枝心底带气,闻言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还给裴哥儿送过肉呢,那我把钱分你一半?” 竟然完全不怕他了。 云裴乐了,“哈哈,这倒不用,我慢慢报答他就行。梅枝姐,不是我说你,人家云猎户可不像你这么见外,我说要给他买酒时他巴不得我多买几坛。” 梅枝好气又好笑。 怎么也不觉得顾柳是那种人。 顾柳没反驳,很给面子的默认了。 云裴弯了下唇,“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买东西吧。” 三个人一起逛了不少地方。 因为有顾柳这个凶神守在身边,买东西时,都不需要梅枝跟裴哥儿讲价,店家瞄完顾柳那张脸,就乖乖报了最低价。 顾柳上过战场,见过血,也杀过不少人,尽管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往那儿一站他还是吓人的紧。一个浴血奋战过的人,看人的眼神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加上他那让人浮想联翩的半张脸,活像个凶神。 普通老百姓不怕他才怪! 又是一通买买买,梅枝也被裴哥儿怂恿着买了些。 回去的路上梅枝还有做梦的感觉。 三个人一辆牛车,回去时赶车的人变成了顾柳。 他赶车赶的很稳,不看脸单看背影真是让人觉得又可靠又稳重,经过这几个小时的相处,梅枝对他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夕阳的余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愈发稳重了起来。如果不是长得太凶,又毁了容配给裴哥儿还是挺不错的,这个念头在梅枝脑海中转了一下。 快到竹溪村时,梅枝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裴哥儿,这一两银子也就算了,分成的事你可不能再提。” 赚的少也就罢了,果酱这么能赚钱,他们家说什么也不能占这个便宜。 医馆不比村里的草药郎中,听人说,镇上医馆的大夫替人看一次病,光诊金就要一两银子,他又没病,何必浪费那个钱 云裴却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安抚他:“没说你病了,只是叫大夫摸摸脉。” 孙大夫也笑呵呵的说:“小夫郎莫怕,老朽和你相公是老相识了,摸摸脉不要钱。” 两人都这么说,顾柳只得顺从的坐下,伸出手臂放在脉枕上。 孙大夫双指搭在顾柳的脉门上,过了一会才收回手,捻须直点头:“不错不错,脉虽还有些细,底子是虚了些,不过这脉像已有平稳凝实之象,继续这么养着,翻了年肯定能添个大胖小子!” 这么一句话,给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第47章 顾柳一怔,随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心里却想,原来相公叫他诊脉是这个意思啊。然而之后又有些忐忑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最近太忙了,都顾不上想这些。双儿本就不比姑娘好怀,冬哥儿也是和他相公成亲一年以后才有的孩子,而听那大夫的意思是他身体还有些虚,还得养一阵,相公会介意吗? 而云裴脸红则是因为他方才叫孙大夫给顾柳诊脉当真只是想叫大夫看看顾柳的身体如何了,亏空的气血补回来了没有,并没有那个意思,不曾想这孙大夫太过热心了。 其实也不能怪孙大夫往那个方面上想,这汉子成了亲以后哪个不想尽快有个孩子的,更别提云裴翻过年都二十了,不小了,好多人这个年纪家里都已经有两个娃了。 无论如何,云裴还是谢过了孙大夫,揣上银子和顾柳一起离开了。 从医馆出来以后,顾柳就有些心不在焉,眉心拧着,心里总不自觉的想起孙大夫说的话,直到他的右手被人牵住,然后轻轻的捏了捏。 顾家名下一共有三家卖糕点的店铺,顾子玉让店里的掌柜一人拿走一坛,回去后,掌柜们还给客人重点推荐了一下果酱,有不少有钱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下了果酱。 第二天回头率几乎达到百分之八十。 结果开心没两天就闹出了这事。 顾子玉伸手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给了云裴,他尽管看着憔悴,脸上的神色还算镇定,“现在大家都在议论果酱的事,还有人说果酱有毒。” 尝了果酱的味道后,阿福还以为它能像东坡肉一样,大赚一笔呢,现在店铺的名声差了不说,他们少爷还被老爷骂了一顿。 小阿福心中颇为烦闷,忍不住唉声叹气道:“可多人说它有毒,都没吃过呢,就下了定论。这才刚开始,就闹成了这样,你说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他气鼓鼓的,眉头可劲儿拧了起来。 云裴忍不住失笑摇头,“这算什么倒霉,做生意哪有不遇到问题的?想要赚钱就得承担风险,没人会一帆风顺,你家少爷够心烦了,你可不能再唉声叹气。” 阿福瘪嘴,这个时候他根本笑不出来呀。 云裴看了顾子玉一眼,问道:“吃坏肚子的是喜欢东坡肉的那个云家小少爷?我记得我过来时,有个年轻人为了东坡肉出了五两银子,还给他爷爷买了一份,是他吧?” “云兄好记忆,正是他。” “既然他喜欢东坡肉,想必对果酱的印象也不会太差,我们不如把云少爷当做一个突破口,到时请云夫人……” 刚说到这里,一个小厮慌慌张张推开了门,“少爷,少爷,不好了,张二根又跑到店铺闹事来了,还跟店里的伙计动起了手。” 他跑的急,路过门槛时,一不小心还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还好一把扶住了门。 顾子玉连忙站了起来,“动起了手?还是因为银子的事?” “是,非要让云掌柜再给点补偿。” “云掌柜按你交代的回绝了,他找了一群人来闹,嚷着要报官,阿海气不过,说了他几句,他就动起了手,点心都被他打翻了,东面墙的架子也砸了下来。” 云裴的心猛地一提,“砸到人没?” “差点砸到阿海,还好他躲得快。” 顾子玉眯了下眼,俊美的脸上布满了阴沉,“这个张二根谁给他的胆子,一个赌坊的小小管事也敢找我的麻烦,就不怕本少爷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云裴眼底闪过一抹沉思,“二少请息怒,对方既然找了一群人,只怕来者不善,走,咱们也去会会这个张二根。” 顾子玉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平日里张二根对他一向客气,知道带头闹事的是他后,他就觉得纳闷,现在他竟然又带了一群人来,还动起了手,谁给他的胆子?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有不少人,远远就看到其中一个铺子门口围满了人。大老远都能听到人们的议论。 “究竟是什么果酱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据说还害人差点丢了性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果酱有毒的话可是云夫人亲口说的,她儿子差点没命,我家大丫头在云府当丫鬟,亲耳听到的,还好云少爷是个命大的。不然这次可出大事喽。” “看来这果酱确实有毒,不然怎么这么多人上门闹?” “你们瞧瞧顾家这店铺的行事作风,果酱出了问题,竟然还对吃坏肚子的人拳脚相向,怎么就这么嚣张?不赔银子也就罢了,还想打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他们可不跟你讲王法?这可是顾家的铺子,宿源镇,谁不知道顾家的名头,据说连县太爷见了他们家老爷子都得端茶倒水呢,别说差点丢了人命就是真丢了人命那也得自认倒霉。” 刚一走近,云裴就听到了这话,他颇感好笑,“你们顾家这么厉害?” “你就别笑话我了。”顾子玉满脸无奈。 看热闹的有很多,全挤在了店铺门口,云裴跟顾子玉被堵在了门外面,只能听到里面有个男人大声嚷嚷着赔偿的事,句句不离报官。 阿福急了,拍了一下前面人的肩膀,“让我们过去一下呀。” 那人扭过头,瞪了阿福一眼,懂不懂先来后到?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云裴跟顾子玉。这两人皆样貌俊美,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心中有些打鼓,下意识地让了下位置。 尽管他让了位置,前面还是有不少人堵着。 直到有人喊了一句,“啊,是顾二少,他竟然来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早该来了。” 人们又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大家快让个道,看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 有人忍不住撇嘴,眼底满是讥诮,“他一个纨绔子弟,指望他解决问题?那还不如让果酱自己跳起来辩解几句呢。” 听到这话,顾子玉抽了抽嘴角,你有本事倒是让果酱跳出来辩解个试试! 说他是纨绔子弟倒也不假,顾子玉之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养养鱼,溜溜鸟,整日跟一群朋友吃喝玩乐,早就成了不思进取的代名词。 他家里的生意一直是他哥在打理,他哥也足够优秀,衬得他多少有些不争气。他爹实在看不上眼就将归云阁交给了他。 云裴没出现前,尽管他跟清风馆的秦少爷是死对头,他对归云阁的上心程度却远远比不上现在。 由于酒楼的生意有了起色,他才找到做生意的乐趣,买下果酱后,就顺手将家里的糕点铺子也要了过来。 一个二世祖他会什么?又能做好什么? 不少人等着看他笑话呢。 顾子玉自然清楚这点。 看热闹的人还真给他让出一个道来。 云裴跟顾子玉走进了店铺。 店铺一片狼藉,不少糕点在地上洒着,东面墙上的架子确实倒了下来。架子上摆着的糖果也砸到了地上,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惜。 云掌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青年人,他一脸憋屈,气的手都是抖的,指着张二根说不出话来。一个年青人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他跟前,应该就是小厮嘴里的阿海。 张二根嘴皮子挺利索,“赶紧掏钱来,你们这群奸商,平日里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只怕都把客人当傻子看吧?这昧心钱早该吐出来了。” 顾子玉被他气笑了,“张二根你倒是说说我们都赚了什么黑心钱?是糕点太贵,还是糖果太贵?镇上几个糕点铺子,哪个比我们的定价便宜?你但凡能说出一个,我今天就把这昧心钱吐给你。” 顾子玉神情冷的有些吓人。 张二根缩了缩脖子,莫名有些气短,顾子玉可是实打实的顾家二少爷,尽管收了别人的钱特意找事来了,他还是有些怕,想到事后还有几十两银子可拿,他咬了咬牙拼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果酱有多贵,谁不知道?一瓶就要两百个铜板,你这是要穷人的命呀?” 云裴忍不住笑了,“要穷人的命?买卖难道不是你情我愿吗?顾家还能强迫所有人都买它不成?” “你是谁,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 张二根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衣,袖子上还有一个小标志,他身边的同伙跟他穿的衣服一个样,不仅他们,连外面明显在诋毁顾家的人,穿的衣服都跟他一样。 云裴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你别管我是谁?张二根是吧?你一直说你吃坏了肚子,身边人也吃坏了肚子,你可能说出来你什么时候买的果酱?一共买了几瓶?他们又是何时买的?吃了多少?跑了几趟厕所?” 顾柳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这一切,随着裴哥儿的提问,眼底逐渐溢上一丝笑意。 他气场强大,自从他出现后,他身边的人已经默默缩到了角落里。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些问题,张二根眼神有些闪烁,“你问这些干嘛?” 所以办一趟喜事儿下来其实也挺折腾人的。 云裴家只有他和顾柳两个人,等这些全部收拾完都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忙了一天,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于是晚上只草草的对付了一顿,烧了一大锅热水,两人分别洗了个澡,天一黑便吹了灯上炕睡觉去了。 暮秋的夜晚安静寂寥,鸣虫蛰伏,兽鸟归眷,只能听到寒风呜呜作响的声音。 堂屋里,狗崽趴在顾柳给它做的草窝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头搭在前爪上,呼呼的睡去,唯有头上的耳朵不时的抖一抖。 屋里,两人盖着厚厚的棉被,抵足相拥而眠,呼吸悠长。 就在他们住进新屋的第三天,冬天也悄然而至。 第48章 十一月,山里开始真正正正的进入到了冬天,天气冷的很快,早起一阵风吹来都跟刀子刮脸似的。 晨起,顾柳搓了搓手,打开院门,呼吸时嘴里吐出一团白气。 到灶房里烤了会火,让身子暖和起来以后,顾柳才开始忙活起来。 人都说猫冬猫冬,可实际上,只有大雪真正下下来以后,才能安心的在家猫冬,立冬后到小雪前,反而是村里妇人、夫郎最忙的时候。 熏腊肉、灌香肠、做腌菜、置办年货,样样都是活儿... 这些天,顾柳还看见不少还在山上忙碌的人,他们家就在山脚下,村里人要上山都得打他家门前过。 人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准备,割草、捡柴火什么的。 云裴从来不知道一个烤羊腿竟然能把他馋成这样,不不不,这肯定不是他,一定是小云裴没吃过好吃的,才抵抗不了这个滋味。 云裴的目光终于从羊肉上撕开了,“你找谁?” 听到他开口说话,顾柳眸光一凝,脚步顿了一下,“裴哥儿?” 他声音低沉,声线偏冷,竟出奇的悦耳。 云裴笑了笑,“进来吧。” 他眼睛很漂亮,笑起来格外生动,像忽然搅动了一池春水,泛起阵阵涟漪。 “来就来,还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嘛?”以为又一个来看望自己的,云裴伸手接住羊腿,友好的笑了笑。 一阵阵肉香味飘到鼻端。 云裴无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这香味格外浓烈,好像似曾相识。 顾柳的目光越发深邃。 他之前去了南灵山,才刚回来,根本不知道裴哥儿恢复了正常,此刻,他望着裴哥儿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你也是竹溪村的?” 云裴接住羊腿抬脚去了堂屋,边走边问了一句,堂屋桌子上有个盆装着果子,剩的不多了,正好可以放羊腿,一回头才发现男人站在原地没动。 云裴不拘小节惯了,也不清楚怎么招待他才好。见他站着不动,只拿黑漆漆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摸了摸鼻尖,无端有些囧,正想说句什么,姐姐领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一进院子,他们就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男人。他身材高大,脸上带疤,气势很是惊人,也不似普通庄稼汉,妍姐儿大概是有些怕,伸手抓住了云琬的衣袖,眼神怯怯生生的。 辰哥儿也抿了抿唇。 云琬看了他几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云猎户?” 云猎户住在村子西南处,离他们家不算远,是前两年定居在竹溪村的,平日里靠打猎为生,他性情十分孤僻,脾气也有些怪,加上脸上有个疤,有关他的传闻很多,还有人说他曾杀过人,村子里不少人都怕他,跟他搭过话的好像不足十个。 云琬只远远见过他,近距离的打量才发现他浑身煞气,带疤的那半张脸更是冷的吓人,另外半张俊美的不真实,一俊一丑,完全模糊了他的长相,单单看上一眼就让人腿肚子发软。 顾柳淡然收回视线,望了云琬一眼,阳光的照耀下,他那双眸子越发深沉,真是吓人的紧,云琬手心都出了汗,不知道他来这里干嘛? 云猎户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他这是?”云琬心中松口气,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裴拎起手里的羊腿晃了晃。 云琬愣了愣,“他拿来的?” 云裴点头,“需要送他一程吗?” 云裴记得之前有人过来时姐姐都送了一段儿路,这次来的是个男人,自己送更合适点? 云猎户腿长,步子大,转眼就走出了一截儿。 云琬有些怕他,怕他听到,小声抱怨了几句,殊不知以顾柳的耳力,听的一清二楚,“送什么送,哪有他一个汉子招呼都不打就跑到小哥儿家里来的?再被人看到传出去多不好。” 云裴有些囧,又忍不住乐了。 不过再送也来不及了,人已经走远了。 云裴冲两个小家伙招招手,“来来来,舅舅给你们分羊腿吃。” 妍姐儿早被香味吸勾住了,已经自觉跑过去将小手洗了洗。 辰哥儿被喊了一句才动了动。 云琬的眉头紧皱了起来,望着裴哥儿欲言又止。 云裴笑弯了眼,“姐,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你对云猎户可有印象?” 从他手中接羊腿时,倒是觉得他身上的气味有些熟悉,其他印象自是没有。 “我连梅枝姐都不记得,哪能记得他。” 云琬松口气。 等云猎户走了后,她才想起来,梅枝之前说见云猎户给裴哥儿送过吃的。 这下又在家里见到了他,云琬越想越觉得他目的不纯,老实汉子谁会这么做?一准是看裴哥儿长的好看,想占便宜! 虽然盼着裴哥儿能嫁个有本事的汉子,在云琬心底云猎户绝对不是好人选,他沉默寡言不说,还凶巴巴的,一看就不知道疼人,他们裴哥儿就算不能嫁给读书人,起码也得嫁个知冷知热的。 “太贵重了,这羊腿咱不能要。”云琬在屋里转了一圈,下了决定。 以前她没碰到也就罢了,既然碰到了,不管云猎户是什么心思,她都不能任由他发展下去。 云裴挥挥手,完全没放在心上,“一个羊腿,都拿过来了再还也不好,如果觉得贵重,以后再还他点其他东西就行了,有来有往嘛。” 云琬就是怕有来有往。 她也不好明说。 见裴哥儿没多想,她叹口气,“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能让他送了,毕竟非亲非故的。” 云琬话音刚落,一个声音洪亮的妇人,边骂边停在了门口,“我就没见过这么不着家的儿媳妇,可怜我儿还把她当宝,连赚的银钱都不想上交了!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好好的一个儿子娶了个狐狸精,就会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还怂耸他不要老娘!” 云琬手脚冰凉,这声音分明是她婆婆! 见身边的人越聚越多,赵大年他娘愈发无所顾忌,哭声也更响亮了,她今天就是想将事情闹大,最好让云琬当众对她不敬,好让她儿休了她。 “你们是不知道,别看她文文静静的,实则一肚子歪心眼,刚成亲就迫不及待的想分家,说好的每个月给我几十个铜板,结果不提也罢,可怜我一个老太婆连顿饭都吃不饱!” 云琬气的浑身哆嗦。这个婆婆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大年的钱明明全被她装病骗走了,两个孩子连衣服都做不上,只能捡别人不要的,她整日却吃香的喝辣的。 “成亲八年,连个汉子都生不出来。这哪是儿媳妇?她这是要我们老赵家断子绝孙呀!” 周围人议论纷纷。 有看热闹的,也有觉得云琬可怜的,遇到这么个婆婆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有心思通透的一眼就看出大年她娘这是借题发挥,刻意找事呢,云琬就是再好,这始终没生个汉子,换谁都不乐意呀。 何况赵家又只有赵大年一个儿子,就指着他传宗接代呢。 她声音响亮,哭哭啼啼的,跟奔丧一样,嘴里的话又难听至极,云琬根本没想到她在家念叨也就罢了,竟然还跑到了竹溪村来闹! 云琬气的浑身哆嗦。 什么叫吸干了他们的血?裴哥儿吃的喝的全是自己的东西,跟他们老赵家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云琬咬紧了唇。 辰哥儿紧紧抓住了他娘的手,一张小脸惨白。 听到这里,云裴算彻底听懂了,敢情是找事来了?云裴从来不是个好脾气,被人指着鼻子骂到了家门口,骂的还是对他好的姐姐,他能忍下去才怪。 他一把拎起家里挑水的扁担,砰的推开了门,正对上赵老太的鼻尖。 她吓的后退三步才站稳。 云消雨歇后,顾柳伏在云裴的胸膛里昏昏欲睡。 男人神色餍足,亲了亲顾柳的额心,亲密的搂着他说话:“明天我到镇上去给你买个汤婆子吧。” 想到刚刚他上床时被子里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云裴不免心疼。 顾柳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他实在困极了,后来云裴再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小脸往他的胸口处贴了贴,呼呼睡着了。 云裴说着说着发现怀里没声了,低头一看才发现小夫郎已经睡着了,于是轻轻一笑,替他掖了掖被角,而后自己也沉沉睡去。 第49章 第二天自然是理所当然的起晚了。 顾柳这一觉睡得很沉,再加上外头天冷,被窝里暖洋洋的,人就更不愿醒了,他这一觉足足睡到外头天光大亮,再一瞧,如今至少已经是辰时了,便觉得有些难为情。 幸亏上头没有婆母管着,不然还不得骂他是个懒夫郎不成。 正好这个时候,云裴也推门进来了。 吃饱餍足后的男人心情格外的好,见他醒了,笑着走上前,脸上的笑意比山里的花儿还还灿烂:“起来了?衣裳我给你被窝里暖着,你一会穿好了就出来吧,早饭我也做好了。” 其实之前云裴已经进来看过好几次了,见顾柳睡得很沉,小脸捂在被窝里睡得红扑扑的,又想到昨天夜里确实闹得晚,云裴便没叫醒他,左右如今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再次上山时,不仅云琬跟去了,梅枝闲来无事也跟着一起去了。多了两个劳动力,摘山梅的速度快了不少,半个时辰就将竹篓装满了。 别看野山梅个头小,一竹篓加在一起,却有一百多斤,下山时三个人轮流背,总算将山梅背了回来。 一到家,云琬跟云裴就开始着手清洗山梅,两个孩子也跑来帮忙,妍姐儿手里还拿着几颗糖果,小丫头可开心啦,剥开两颗往娘和舅舅嘴里一人塞了一颗。 她手里拿的是水果糖,跟裴哥儿买的不大一样。 云琬蹙了下眉,“谁给你的糖?” “爹爹给的。” 妍姐儿咬着糖,含糊应了一声,小丫头因为见到了爹爹十分开心,她又剥了一颗塞到了哥哥嘴里,将剩下的放到桌子上,擦了擦小手,认真地洗山梅,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给娘带来了多大影响。 云琬愣了愣,想到赵大年沉默的背影,她清亮的眸子里隐约有泪光闪现,她掩饰性地低下头,问了辰哥儿一句,“他过来干嘛,是想送东西?” 云琬心底一直惦记着和离的事,明明不愿意再跟他过下去了,一想到大年真将和离书送过来,两人就彻底没了关系,她心底突然难受的厉害。 辰哥儿:“爹爹没说,他带了点吃的交给了我们,看娘不在,陪妹妹玩了一会儿就走了。” 云琬心底压抑的厉害,眼泪不知不觉又溢了出来,察觉到裴哥儿关心的目光,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哭了。 她猛地站起来,背过了身体,“你们洗着,我去找坛子,等会儿用坛子装山梅。” 云裴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只好让她自己静静。 再出来时,云琬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家里只有两个坛子,加上盛酒的坛子也才三个。云琬说:“看来只能熬一锅了。” “那就熬一锅,先将这三坛卖了再说。” 因为忙了一天,晚上云裴格外的累,躺到床上,脑袋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辰哥儿还想听故事,眼巴巴等着,转头一看舅舅已经累的睡着了。 小家伙爬到舅舅身边,伸出小手捏了捏舅舅的肩膀,又替他捏了捏腿,云裴乏的厉害,全程一直没能醒来。 辰哥儿捏累了才停下来,揉了揉眼睛,钻到云裴怀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又起晚了,云裴下床时,姐姐已经做好了饭,“正想喊你起来吃饭。” 本来还想早早起来去镇上,结果竟然睡过了头。 见他有些沮丧,云琬笑了笑,“行了,吃饭吧,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做事。” 吃饭时,云琬说:“果酿用坛子装着路上不好背,我昨天已经跟云大爷打了声招呼,今天借他的牛车用一下,你一会儿去他家一趟,将牛车赶过来 。” 见裴哥儿愣了愣。 云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瞧我,总觉得你是万能的,忘记你没赶过牛车,我让梅枝姐跟你一去吧。” 梅枝一向能干,丝毫不比男人差,赶牛车也是一把好手。 云裴点头,“行,这次梅枝姐帮了不少忙,平日里也没少麻烦她,可以让她跟咱们一起赚个钱。” 云琬笑了笑,“你有这个心就好,不枉梅枝姐疼你一场。” 云裴吃过饭,就去了梅枝家一趟,说明了来意。 梅枝和大牛媳妇她们都在。 昨天吃了他的水果沙拉,家里人都喜欢的不得了,见他想用果酱赚钱,大牛媳妇还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裴哥儿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吧?大姐虽然会赶车,你们一个女人一个小哥儿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总不像那么回事,今天地里的活正好不多,让大牛跟你们一起去吧。” 她话刚说完,梅枝娘的脸色就变了,“你瞎咧咧什么,小哥儿怎么了?小哥儿独自撑起门户的多了去了,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 见娘不站在自己一边,大牛媳妇脸色同样不好看,“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也是好心为裴哥儿着想不是?又没其他意思,他想让大牛去就让大牛去,不想就算了,我也没逼着他。” 梅枝自然清楚她打着什么主意,闻言冷笑了一声,“既然不是逼着,那就别多嘴了,裴哥儿我们走。” 云裴摸了摸鼻尖。 今天去镇上其实真用不着人帮忙,不过他也能理解大牛媳妇的想法,乡下人穷惯了,谁不想赚几个钱? 不止梅枝姐,平日里大牛哥和二虎哥也帮了他家不少忙,云裴本来就想带他们一起赚个钱,只不过暂时还没想好具体做什么,毕竟卖果酱不是长久之计,山梅和圆瓜就这个季节有,数量也有限。 既然大牛媳妇提了出来,云裴自然也不会一口拒绝。 他想了想出声道:“今天去镇上用不着太多人,不过后续我还需要不少野山梅和圆瓜,大牛哥和二虎哥要是有时间就去山上帮着摘一些,以后摘山梅的活计就交给他们,等果酱和水果沙拉赚了银子,就分他们一成如何?” 一成可不少,大牛媳妇自然满意,“都听裴哥儿的。” 梅枝还想说什么却被云裴打断了,“本来我也想着大家一起赚个钱,就这么决定了,大娘,嫂子我们先去镇上了。” 等他们走了,梅枝娘狠狠瞪了大牛媳妇一眼,“知道你是个不爱吃亏的,没成想这么会算计,裴哥儿这才刚好几天,就算计到他头上了,赚钱的法子是他想出来的,你动动嘴就想掺一脚,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这不是答应了?” “他答应那是他知恩图报,我们却不能趁火打劫。” 大牛媳妇顿时不干了,知道她娘吃软不吃硬,她的眼泪委屈地流了下来,“我这是为了谁?娘,你也不想想,家里就几亩地,大牛二虎忙活来忙活去,不是遇到旱涝就是水灾,能有多少收成?现在又多了两张嘴,不想法子赚点钱,我们一家人就等着坐吃山空吧。” 说来说去,还是嫌弃梅枝带着孩子投奔了娘家。 梅枝娘又生气又无力。 大牛媳妇继续哭道:“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能当好人谁愿意当坏人?我舍出这张脸皮,为家里讨了好处,反而弄得里外不是人,你要不同意,就让二虎退出得了,我跟大牛去赚这个辛苦钱,给家里添点进项。” 梅枝娘被她哭的脑袋一跳一跳的疼,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气闷道:“行了,你也别哭了,你们爱怎样怎样。总之人在做天在看,这贪心的人呢,总归没有好下场。” 梅枝娘说完就进了屋。 大牛媳妇撇了撇嘴,收起眼泪,喜气洋洋地去了地里,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牛去。 这么一耽误,等梅枝跟云裴到镇上时,已经过了晌午。 “梅枝姐你在这里看着牛车和果酱,我去一趟归云阁,等谈好生意再过来找你,你要累了就先在车上睡一会儿,咱们把车停在树下就行。” 镇上有专门看牛车的地方,不过看一次需要一个铜板,现在他们手里都没钱,也没必要花这个钱。 交代好,云裴便去了归云阁。 因为有了东坡肉,这两天归云阁的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远远的就看到门口排满了人,古代基本都是一日两餐,下午这顿还有两个时辰,就来了这么人。归云阁的生意确实像云裴所说的那样,达到了起死回生的效果。 跟归云阁的热闹一对比,清风馆显得冷清许多。 顾子玉是顾家的二少爷,顾家又家财万贯,在京城还有个当大官的伯父,搁在平日他自然不把一个酒楼放在心上,但是他跟清风馆的大少爷却是死对头,两人从小不对付,看到对方吃瘪就打心眼里开心。 清风馆将他家大厨挖跑后,他就不爽的很,恨不得将他套麻袋,狠狠揍一顿,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有了东坡肉,整个归云阁的生意都带动了起来。 这两天顾子玉别提多开心了,晚上干脆连家都不回了,直接睡在了归云阁的后院里。他开心,阿福也跟着受益,得了不少赏赐,阿福看到云裴过来后,眼睛猛地一亮,只觉得看到了摇钱树,连忙进去通知他家少爷。 顾子玉亲自出来迎接他,“云兄,早知道你过来,我一定早早备好酒菜。” “别,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谈生意,喝醉了可不好。”他一身浅色的棉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远远看着像块上好的羊脂玉。 “来了!”摊主媳妇儿动作麻利的烫好了两碗粉条,又把羊肺、羊肝之类的下水码在粉条上,浇上两勺热乎乎的羊汤,再撒一把蒜苗、葱花和辣子,就可以出锅了。 两碗羊汤端上来的时候还是热腾腾的,汤色鲜香浓白,上头飘着红油辣子和绿叶子菜,叫人看一眼便觉得胃口大开。 顾柳吹了吹,随即捞起一筷晶莹爽滑的粉条,和汤汁一起吸溜进嘴里,那鲜香浓郁的滋味便一路从喉痛烫到了心头。 碗底还有切成大片的羊下水和炖煮的软烂却吸饱了羊汤的白萝卜。 冬季里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吃完以后整个人都有些发汗了,顾柳只觉得身上暖乎乎的,连一颗心也跟着暖乎乎的。 看着还在大口吸溜粉条的男人,他忍不住弯了弯细长的眉眼。 这日子啊,是越过越好咯! 第50章 鸡鸣过两三声,天还没亮,小院里便缓缓飘起一缕炊烟。 顾柳正在灶房里烧水,准备给云裴熬一剂秋梨枇杷蜂蜜水喝。 这两天天愈发冷了,怕顾柳夜里冻着,他们家已经开始烧上炕了,但也不知道是云裴火气太旺了还是烧炕太干燥了,云裴这两天总说嗓子有点干,昨天他还听见他咳了两声, 于是,今天顾柳便起了个大早,现在熬好了等云裴起床时刚好就能喝上。 夏天时家里的枇杷树结下的枇杷顾柳摘了一些下来,和枇杷叶一起熬成了一罐枇杷膏。 山梨洗干净以后去皮,切片,用石臼捣出梨汁,然后倒进锅里煮,等梨汁煮滚以后加两勺枇杷膏,怕味道太酸,晾凉以后顾柳还加了一勺蜂蜜下去。 这样煮出来的山梨枇杷蜂蜜水清甜可口,润肺止咳。晨起后云裴喝了一大碗,只觉得嗓子那种干涩发痒的感觉都被这清甜的滋味抚平了。 乡下村民都是一村一个大家庭,打断骨头连着筋,两边村长骤然听说云裴要和云家断亲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在所有人眼里看起来断亲都是不得了的事,何况像云裴这样已经嫁出去的哥儿,来日若是没有娘家人撑腰,恐怕会被欺负。 因此两村村长极力劝阻,西河村长更是不想断亲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他们村的哥儿要和亲人断亲,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村的哥儿不好吗?万一再影响到他的声誉,那多半不好? “云家的你们好好想想,这可是亲外甥,哪能说断亲就断亲!”西河村长皱着眉有些不悦。 可云刘氏才不管那么多,反正她就要十两银子,都能给她家大郎娶个媳妇了! 见她一再坚持,南岸村长只能写了断亲书,顾柳还念给看热闹的人听让他们做见证,省的到时候这不要脸的云家还来惹事。 “给银子!” 云刘氏听他念完就朝顾柳伸出粗糙肮脏的,那模样分明就是贪婪的要钱不要亲。 顾柳让云裴去屋里拿银子,在他要给云刘氏时他沉声说道:“今日两村长和众多乡亲都在,断亲书已经按手印,从此云裴再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知道了!”云刘氏一把抢过银子,嘴上还不依不饶,“磨磨唧唧什么!” 云家自认得了便宜一家子赶快离开了,生怕顾柳再后悔。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是一出闹剧一般,却不曾在任何人心里留下痕迹。 云裴倒是没觉得有多难受,毕竟他不喜欢原主也不喜欢这些极品亲戚,他只是想,如果原主的父母还在应该也走不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见碎了一地的碗碟有些心疼,他虽然觉得少也确实动了再买一些的念头,可也没想着仅有的这些会坏掉。 “也不知往后出门前是不是要瞧瞧黄历。”他说着下意识蹲下身子去捡,却被顾柳拦住了,“我把大块的先捡一下……” 顾柳将他拉起来,眉心紧皱:“你去堂屋拿笤帚。” “好。” “嘶……”云裴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丢掉扫把挤着被木刺扎疼的地方,隐约有一点血迹,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刺扎进去了。 顾柳听见动静走进堂屋,就瞧见瘦弱的小夫郎捧着手指看,他眉心一蹙快速走过去:“扎到了?” “嗯,刺在里面,有点疼。”云裴眼圈有些泛红,他不太习惯这里的扫把,以前都是用扫地机器人的。 顾柳瞧着他那葱白细嫩的手指已经变的发红,牵着他去自己的房间拿针给他挑刺,云裴被他粗糙有力的手指挤的疼痛不已,但为了能将刺挑出也只能忍着。 小夫郎的眼底攒了一圈泪花,顾柳抿唇对着他手指吹了吹气:“好点吗?” “不、不疼了……”云裴精致的脸蛋一红,“我我先回房了!” 顾柳将满地的狼藉收拾好,想着小双儿刚刚那面红耳赤的样子,冷硬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云裴则是躺在焕然一新的床上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脸蛋,刚刚怎么就害羞的跑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如今他们也算是敞开心扉了,只是……为什么还要分房睡呀! 可真要他主动提出同屋睡,还真有点羞耻。 云裴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为了去早市他们起的太早了。 顾柳则是在自己的房间拿着工具重新做了一把笤帚,仔细将手柄的地方磨的光滑,还用破旧的布料包裹了一圈,看着屋外的阳光又做了其他的东西。 午睡过后,太阳也没有那么晒了,云裴打着哈欠坐在老槐树底下乘凉,没有风扇更没有空调,这么热的天气就要吃冰才裴服呀。 “要是有冰就好了……”他叹了口气双手撑着下巴,好像吃冰淇淋圣代甜筒冰糕…… 顾柳听着他的话垂眸想了片刻,然后起身回屋拿了点东西:“我出门一趟,你在家休息。” 他记得村里有一户人家,因为儿子是在镇上当账房先生所以还算有钱,年年暑热都会买冰来吃,但冰是昂贵的东西,所以这个时候应该还有一些。 顾柳在村里名声不好,人人都惧怕他,还有些父母总会拿他吓唬不听话乱跑的孩子,且他家之后住的是南岸村的最西边,都是穷一些的村户住的地方,主路上乘凉的人不少,看见他一个个都噤了声。 他走到那家富户门前敲了敲门,看着那砖瓦房第一次动了心思,不知道云裴喜不喜欢这样的宅子。 “顾、顾猎户?有什么事吗?” 前来开门的是中年男人,他有些紧张,家里应该没得罪对方才对。 顾柳双手抱拳客气道:“张叔,不知您这还有没有冰,我夫郎怕暑热,我想买一些给他吃。” 张叔张福全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连点头:“还有还有,你跟我来吧。” 冰是奢侈的物件儿,张福全家之所以留到现在也是因为舍不得吃,顾柳用高一倍的价格将那些冰块都买了,然后心满意足的全都拉到了家里去。 王张氏啧啧称奇:“看不出来这糙汉子这么凶,还是个宠夫郎的。” “败家!”张福全叹气,“有这些银子便是去镇上买都能买几块!” “你懂个屁!人家那是疼夫郎,家里夫郎着急吃哪能等着去镇上那么久,我跟你一起这十几年也不见你对我好些……”张王氏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张福全拍着大腿叹了口气。 顾柳空着手进了一村东,结果却拉着板车回了村西,好事的抻着脖子才看,恨不得看穿那被木桶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他回家时云裴已经在树下坐着睡着了,只是热得厉害,漂亮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两鬓还有湿濡,显然惹得厉害。 他拿出一桶放到云裴面前,其余的全都放到地窖里存着,然后拿着自己中午做好的扇子给云裴扇风,因为有冰块的凉气,云裴竟还给裴服醒了。 他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一桶冰,脸上的表情由怔愣换成惊喜:“哪里来的冰块?” “买的,地窖里还有很多,随你用。”顾柳直直盯着他,看着他脸上喜悦的表情自己也觉得满足。 云裴眨眨眼睛眼眶跟着湿润,他吸了吸鼻子,弯起好看的眸子,嘴角的梨涡尽显:“有冰块就好办了,你帮我个忙,我给你做好吃的。” 因为家里没有鸡蛋和奶,云裴放弃了做冰淇淋,但是可以做刨冰。 他先是拿出之前买的西瓜切成碎肉备用,然后熬一些葡萄果脯酱放置,等顾柳将冰块处理好分放到两个盘子里,然后再淋上葡萄酱洒上厚厚的西瓜碎肉,一搅拌就是美味的刨冰。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速的方法。 “你快尝尝。”云裴递给他一大碗搅拌好的,“我也是第一次做,不好吃的话就当甜水喝吧。” 顾柳接过二话不说就端着往嘴里倒了一口,冰块的凉气直冲脑仁,葡萄和西瓜的清甜在口中化开,甜甜的还凉爽。 很快就吃完了这一碗,他赞道:“甜,很好吃。” 云裴稍稍诧异,旋即勾起唇角,倒是没瞧出来这大块头是个喜欢吃甜的。 “大柳哥!大柳哥你在家吗?” 两人听见叫声奇奇往门口看去,等了一会才瞧见穿着粗糙布衣的青年跑来,张顺看见他们喘着粗着气缓了好一会。 他也是刚从柳上地里回来就听说顾柳有来家里买冰,刚好也要告诉他这件事就赶紧过来了。 顾柳看向他沉声问道:“怎么了?” “大柳哥你还去柳上打猎吗?听说有人在柳上发现了成年野猪的粪便,村长的意思是想叫你一起去柳上看看。”张顺拍了拍身上的土,目光落在他身后漂亮的哥儿身上就知道这人是云裴,他笑着打招呼,“嫂子好。” 云裴脸色一红:“你好。” 村里都种地,要是柳上真的有野猪,恐怕是要出大问题,顾柳点头:“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在村口集合,马上到了种秋菜的时候,要是真的有野猪把庄稼糟蹋了就不好了,村长说尽快。”张顺说着又想到顾柳被分到的那两亩地,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顾柳表示知道了,张顺还在地里忙就先走了。 等人一走,云裴秀气的眉毛就紧紧蹙起来了:“野猪很危险吧?为什么要叫你去啊?能不去吗?” “我是猎户本就该做这些,别怕。”顾柳干巴巴的安慰他,大块头有些不自在,毕竟他很少安慰人。 “万一出事怎么办?”云裴不大愉快的鼓着脸蛋,“是单你一人去,还是有人陪着?” 顾柳硬顾的脸上带着笑:“放心,这种事情家里有汉子的都会去,到时候猎到野猪是可以分肉的。” “我又不爱吃肉……”云裴嘟囔着,很是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需要准备什么?我帮你收拾,早上我可起不来送你的。” 顾柳轻笑:“好,多谢夫郎。” “啊?” 提起这件事,夏天冬就止不住的直乐,他坐下喝了口水,然后迫不及待的就说了起来:“嗐,你是不知道,自从你们家在村里立起来以后,我婆母心里那个悔啊!后悔自己看走了眼,没有早早和你家打好关系,之前还和村里其他人在背后编排你们来着。” “眼下瞧着你俩的日子起来了,她又想巴结着,又拉不下面子,就想起村里我和你玩的好的事儿来了,所以这段时间她没事儿便让我抱着安安上你家来玩,多走动走动。” “这不,昨个儿又听说你们去地里扒红薯,今天就喊我送了小半筐来。” 话落,夏天冬长抒出一口气,脸上洋溢起畅快的笑容:“也是亏的你,我最近在家的日子比之前好过多了。” 他婆母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成天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颗心也不再往大房那边偏的那么过。 这事儿把顾柳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外夏天冬的坚持下,还是收下了那小半筐的红薯。 第51章 一筐半的红薯加起来整整有五十来斤,都堆在粮仓里。 云裴以前饥荒时吃这玩意儿吃多了,如今并不喜欢吃红薯,于是顾柳干脆把这些红薯全部吊成薯粉吃。 红薯洗干净削皮,切成小块,然后放到石臼里,加点水捣成泥,得捣的越碎越好。 因着要弄的红薯多,顾柳特地抱了个家里最深的石臼出来,好一次能多捣点。 然而大的石臼石捣也沉,顾柳捣了一会便觉得手酸了,捣一会就得歇一会,揉揉手腕,正好云裴这时候进来了,见状眉心一挑,把这活儿接了过来,于是换成他在一边切,切好了云裴捣。 五十斤红薯,两人弄了整整一个早上,弄出来的红薯水装了一大桶,捣到最后连云裴都有点吃不消。 好在,后头的活儿就轻简了。 顾柳往桶里添了点水,再用木勺搅一搅,好让底下的红薯泥能多出一些粉,然后自己去找了块干净的布来,布底下放个大盆接着。 手里窝着的可不就是只小狐狸,小小的一团,看着像刚出生没几天,一身火红色的皮毛,像极了天上的火烧云,毛茸茸的,霎是可爱,尽管从未养过小动物,云裴还是喜欢的紧,“哪儿来的?” “捡的。” 顾柳前两天去南灵山时就看到了这只小狐狸,当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这次裴哥儿喊他来吃饭觉得空着手不好,他就去了趟南灵山,抓到山羊时,小狐狸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脚边,眼神可怜巴巴的,他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裴哥儿明亮的大眼,反应过来时已经将这小东西揣到了怀里。 小家伙老实的很,一动不动趴在他胸前。 妍姐儿眼睛亮亮的,瞄了瞄大山羊,又忍不住扒着舅舅的腿往上看,“啥是小狐狸?” 云裴笑了笑,弯下腰,“给你摸摸。” 云琬听到动静,从灶房垫着脚尖向外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裴哥儿旁边的顾柳,还有地上那只大山羊。 瞄到裴哥儿手里的小狐狸时,她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切菜时力气大了不少。 小动物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招人喜欢,真哥儿连糕点都不吃了,眼巴巴凑了上来,辰哥儿也仰着小脑袋,想要伸手摸一摸又不好意思往上凑。 云裴笑了笑,让真哥儿跟辰哥儿也伸手摸了摸,随后递给了顾柳,“真漂亮,还给你。” 顾柳微微一愣。 他深深看了裴哥儿一眼,不动声色地弯腰将小狐狸递给了妍姐儿,轻描淡写解释了一句,“我一个汉子也照顾不好,送给小丫头吧。” 妍姐儿惊喜的睁大眼睛。 “真的吗?” 云琬一直竖着耳朵在听,闻言手上动作慢了一些,妍姐儿一个小丫头就能照顾好了?正打算出来拒绝。裴哥儿却摸了摸妍姐儿的脑袋,“还不赶紧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叔叔最好了。”妍姐儿兴奋的蹦了几下,嘴甜的不得了。 云琬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 顾柳扭头对裴哥儿说:“我回去换个衣服,一会儿再过来。” “行,狐狸我们就收下了,山羊你拿走卖钱,就别留下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有。” 总算没一直糊涂。 云琬擦了擦手,声音柔和又不失坚定,“本来你帮了裴哥儿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再收下你这些东西,我们晚上都要睡不安稳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山羊云猎户还是扛走吧。” 看云琬眼底隐隐含着一丝戒备,顾柳目光一顿,淡淡道:“这么大的个头不好往镇上扛,我挺喜欢烤羊肉,估摸着孩子也喜欢就直接带了过来,我们等会儿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晚上再处置不晚。” 如果不是听说过他曾徒手将大老虎扛到了镇上,云琬还真要被他骗了去,老虎那么大只,就好扛? 云琬真没想到他平日不吭不响的还挺能说。 云裴听到烤羊肉,眼睛一亮,“你也爱吃呀,上次的羊腿是你烤的?味道真是一绝,既然都喜欢吃,一会儿让姐姐砍下来一只羊腿,咱们也烤点。” 顾柳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成,那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去吧去吧。”云裴挥了挥手。 见裴哥儿已经做了决定,云琬闷着头进了灶房。 云裴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 山羊真的很大,孩子们抱着小狐狸,伸手去抓山羊头上的角,玩的可开心啦。院子里笑声不断,老远就能听到。 梅枝带着孩子率先过来了,看到山羊惊讶不已,“怎么这么大一只?云猎户抓的?” 云裴点头,“确实不小,难得他扛了一路,换成我独自下山都未必走得稳。” 梅枝笑了笑,“他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还赤手空拳打死过老虎哩,你跟他比这个,还真会比。” 云裴笑了笑。 云琬:“时间还早,怎么现在过来了?” 梅枝:“你还不是这么早就忙起来了?” 梅枝干活很利索,有她在,速度快了不少。云裴爱吃烤羊腿,十分积极的过去帮忙,很快就将羊腿砍了下来。 云琬突然想起忘记买酒了,将裴哥儿拉到了一边,“你去村子东头打点酒来。” 云裴应了一声。 正准备出去,大牛跟二虎过来了,看到院子的山羊,两人都瞪了瞪眼,二虎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哇,腿被砍下来了,今天有羊肉吃?云猎户猎的吧?他人呢?” 村子里的人都怕顾柳,大牛跟二虎也不例外,二虎性格耿直,人也爽朗,对顾柳好奇大于畏惧。 说曹操曹操到,顾柳洗了澡又换了身衣服才过来,刚走到这里就听到了二虎的话。 云裴勾了勾唇,“这不是来了?都进屋坐着吧,大牛哥二虎哥你们替我招呼一下云猎户,我先出去一下。” 顾柳淡淡扫了两人一眼。 大牛缩了缩脖子,莫名有些肝颤。 “不用特意招呼我,你去哪儿?” “打点酒去。” “我跟你一起吧,谭老头那儿有一种梅花酿味道不错,你去了他未必舍得拿出来。” “梅花酿,这是什么酒?” 二虎眼睛一亮,“这个我知道,梅花酿的酿制方法是谭老头祖上传下来的,相传每坛梅花酿出土前都至少密封了二十多年。金临城不少达官贵人都来求过他的酒,据说有银子都买不到,走走走我也跟你们长长见识去。”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脑袋。 云裴笑了笑,“那就一起去。” 所以就变成了四人同行。 大牛根本不想去,晕乎乎被二虎拉了去,他离云猎户最远,总觉得他身上煞气很重,一靠近就让人腿肚子打颤,一想到一会儿还要陪他喝酒就头皮发麻,如果不是裴哥儿特意叮嘱让他们务必都来,他还真鼓不起勇气过来。看到裴哥儿竟然跟他有说有笑的他忍不住肃然起敬。 来到谭老头家时,谭老头不在,家里只有他捡来的小孙子在,看到云猎户,他雀跃不已,“云大哥你来啦,爷爷出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小少年看了看裴哥儿又看了大牛和二虎,乌黑的大眼盛满了好奇,这可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云大哥跟其他人一起同行。 “我在给安安缝肚兜呢,对了,正好你来,我给桃子也缝了一件,一会你帮我拿回去给阿嫂吧。”说着,顾柳把给桃子做的那件肚兜翻了出来,交给马卫锦。 “这料子摸着挺舒服的。”马卫锦接过来以后摸了一下,紧接着又发现了什么,用手摩挲着这肚兜右下角的一个图案,惊喜:“呀,这里还绣了个小桃子呢。” 顾柳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他的绣活儿自然不能跟杜氏比,也绣不出多精巧的图案,只是想着给女娃做的肚兜,太素了不好看,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在边边处绣了个小桃子,想着就算绣坏了也不影响。 马卫锦握着手里的肚兜,笑嘻嘻的说:“柳哥哥,你放心吧,我嫂子一定会很喜欢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天,一直到快到午饭时间,马卫锦才回去的。 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想,杜氏在收到顾柳托马卫锦送来的做给马春桃的肚兜之后直笑的合不拢嘴,甭管做的是什么,只这份心意才是她最看中的。 第52章 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云裴总算回来了,顾柳听见动静赶紧迎了上去。 见小夫郎蹙着眉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云裴笑了下,说:“没醉。” 闻言,顾柳的眉心却拧的更深了。 以前他在村里也碰见过几回那些个喝醉的汉子。 就说顾家旁边的张婶儿家,她家汉子就爱喝酒,回回喝的烂醉回来嘴里都嘟囔着说自己没醉。 相公身上酒味那么重,一定是喝了不少酒。 见小夫郎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还特地把脑袋凑过来嗅了嗅,云裴不禁觉得好笑又,忽然起了玩心想逗逗他。 顾柳听到声音转过身时恰好看到裴哥儿眼巴巴的目光,他幽深的眼眸泛起一丝笑意,只觉得面前的少年跟十多年前的小孩子重合在了一起,同样嘴馋,同样不认生。 村里人看到他脸上的疤,都怕的不得了,唯有裴哥儿好像看不到似的,完全不觉得害怕,他冲裴哥儿招了下手,“烤的多,一起吃吧。” 男人之间自是没那么多讲究。云裴又是个心大的,根本没把自己当小哥儿看,他欣然前往,一屁股坐在了顾柳身边,端的是不拘小节。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昨天剩下的山羊?” “对,你姐让我带了回来,本来也没必要跟我客气。” 顾柳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他严肃惯了,也沉默惯了,这一笑如同冰雪消融,整个人都显得年轻许多,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一定以为见了鬼。 云裴却没有发现不对劲,他眨了下眼,神采飞扬道:“那我真不跟你客气了,快教教我你是怎么烤的?姐姐的厨艺可是一绝,连她烤的肉都被你比了下去,有什么秘诀吗?” 顾柳点点头,“有。” 云裴的眼睛更亮了,“快说,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才行。” 顾柳压住上扬的嘴角,声音低沉悦耳,“烤时注意火候就行了。” 云裴一脸懵逼,“只是这样?” “不然呢?”顾柳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他眼底的笑虽然清浅,云裴却一眼就瞄到了,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瞪了瞪眼,还是不死心的左右瞄了瞄,发现他旁边除了放了点盐果真什么都没有才坐直身体,“好吧,算你厉害。” 说话间,顾柳已经烤好了一根羊腿。 他将羊腿递给了裴哥儿,“你先吃,小心烫。” 云裴口水有些泛滥,“一起吃吧,吃完这个,如果不够再继续烤。” 顾柳点了点头,伸手用刀子将羊肉切割了下来,两人一替一口分吃了一条腿,吃完又烤了一条。 云裴对美食完全没有抵抗力,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顾柳勾了勾唇,“还吃吗?” 说完又切割了一块。 云裴咬牙,“自己吃!” 说完,香味就窜到了鼻子里,立场立马不坚定了,“算了还是再来一块吧,最后一块了,你别再问了,剩下的自己解决。” 看他真吃多了,顾柳没再问他。 还真不问了?云裴瞪了瞪眼。 顾柳顶着他“幽怨”的目光,从容自若地吃掉最后一块。 顾柳将火熄灭后,云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还是不想起来。 顾柳对裴哥儿说:“站起来活动一下,吃饱了瘫着对胃不好。” 云裴可不就是瘫着?身边恰好有一棵树,他直接靠在了树上,整个人懒洋洋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耀他脸上,衬得他那张脸宛若上好的玉石。 顾柳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同样是吃饱喝足后,小家伙懒洋洋的,赖在他身边不愿意动,还伸出小手,说哥哥抱,使唤他使唤的理所当然。 顾柳递给他一只手,“起来。” 云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刚抓住就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云裴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你急着回家吗?不着急的话就给我讲讲长青山和南灵山的情况,你时常去打猎对这两座山应该挺熟悉吧?” 尽管才在此处呆了两年,顾柳确实对山上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看出裴哥儿想上山转转,他如实道:“长青山多树木,菌类和黑耳比较多,如果想吃些野菜可以去此处找找,山上也没什么大型动物,相对比较安全,南灵山我不建议你过去,深处有些危险,一般猎户都不敢涉足。” 在这里,菌类的称呼跟现代基本一致,黑耳却是木耳。 云裴冲他笑了笑,“谢谢了,时间还早,我打算去山上一趟,你先回去吧。” “一起吧,家里的菜快吃完了,正好去找点干货。” 云裴正不想一个人过去,如果不是怕两个小家伙体力跟不上,云裴都想回家把妍姐儿和辰哥儿拉上,这会儿听云猎户说愿意给自己做个伴,他眉间俱是笑意,“行,我先回家背上竹篓。” “去我家拿吧,离得近。” 山上树木上确实有不少小木耳,因为时不时的就有人前来捡漏,大点的已经被人摘走了,云裴动手摘了一点儿,跟着顾柳继续向前走。 越往前森林越茂密,穿过一片树林,再往前是一些说不出名字的野花和灌木,云裴认识的有沙地柏、连翘、迎春,继续往前竟然看到了火红色的小辣椒。这几天菜里完全没有辣味,作为一个无辣不欢的人,看到这么多纯天然小辣椒简直让人泪流满面。 云裴伸手摘了几个,顾柳一扭头就看到他双眼放光,满是神采的模样。 清楚裴哥儿才刚醒来,懂得不多,顾柳隐晦的提醒了一句,“这东西呛嗓子,没法吃。” 辣椒当然不能直接吃啦,大部分人都不爱吃这个味道,但是用来提味却再好不过,云裴笑了笑,“姐姐上次摘了几个,放在菜里炒时,味道还不错,我挺喜欢的。”说着又摘了几个。 顾柳也帮着摘了一些。 再往里走,云裴发现了西瓜和野山梅,想到孩子肯定喜欢他动手摘了不少。 顾柳边走边介绍,“山梅有些酸,圆瓜不太甜,除非渴极了,没人特意摘,这两样东西生命力十分顽强,每年一到这个季节,山上就有很多。” 云裴摘掉一个西瓜,用手擦了擦,顺手劈开一个尝了尝,这圆瓜跟现代的西瓜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不太甜而已。 山上确实有不少圆瓜,云裴越看越觉得满地都是银子。 这个季节正热,西瓜又多汁,在现代,它几乎是解渴防暑的必备品。不甜也不是问题,加点糖,味道自然就变了,不利用一番,简直对不起满地的藤蔓。 就是有些重,一趟顶多带走十个。 见他喜欢,顾柳也多摘了几个,放到了竹篓里。 转悠了一圈,云裴发现山上连丝瓜都有。 大个头的基本都被村民摘走了,还有一些个头不算太大的,云裴捡了捡,挑了三根大的摘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重的东西全到了顾柳的竹篓里,云裴背篓里只剩下半篓小辣椒和一些木耳。 回到家时,妍姐儿又在外面等他,小丫头扎着两个小包子头,怀里抱着火红的小狐狸,今天还穿上了新买的衣服,远远看着像一个福娃。 看到舅舅小丫头喊了起来,“舅舅舅舅,你总算回来啦,娘都出去找了你两趟了。” “我不是说了,一会儿要到处转转吗?” “可是娘不放心你呀,说舅舅才刚醒来,还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杀猪也算是件热闹事,知道马家今儿要杀猪,村里好些人都来看热闹,不少人兜里还揣着银钱。冬至马上要到了,家家户户都准备割点肉过节呢。 光马卫川和云裴两个人男人不够,于是人群里又来了两个年轻的汉子帮忙。 四个人一块合力把猪的四只蹄子捆上,抬到长凳上按着,马兴业对着猪的心脏位置便捅了一刀。 杀猪可是门手艺活儿,不止要力气大,还需要巧劲儿,知道捅哪里猪断气快,不然一刀下去猪死不去,又受伤疼,挣扎起来,几个汉子都按不住。 马兴业这些年宰不少猪,早就熟了,一刀下去直击气管心脏,一头大肥猪惨叫一声,挣扎几下很快就断了气。 杀完猪以后接着就是放血,一头猪大概有个五斤血,因着之前马婶儿打过招呼,于是马卫川便先拿了个自家的盆出来接了一小盆,余下的才是一会拿来卖的。 第53章 杀猪放血这些都是些血腥活儿,马婶儿几个女人双儿的都不爱看这个,所以院里杀猪时候她们都在后头的灶房里没出去。 一直等到猪杀好了,几人才提着热水出去,准备给马兴业杀猪刮毛用。 杀好的猪要用热水烫一遍才好刮毛,这猪毛得刮干净了,不然肉皮上粘着看着挺恶心的,人家也不愿意买。 剃猪毛这活儿云裴也会,于是便和马兴业父子一起,三个人很快便把一头猪的毛给刮干净了。 都收拾好以后,马兴业便开始宰猪分肉。 先把猪开膛破肚,把肠子、下水这些掏出来扔进桶里,剩下的劈成两扇,云裴要了半扇,给自家留下半扇,剩下的那一扇才是卖给村里人的。 杀猪不算难,分猪肉才是最难的,同一头猪,不一样的人手里收拾出来的肉也不一样,马兴业虽然不是专门干屠户的,但这些年也杀了不少猪,手法也练出来了。 一头大肥猪,没一会的功夫便给拆的各是各的。 说完就去拿刀。 云裴垮下脸,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姐,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我再笨,也不能把手指当水果吧?我拿刀的姿势就这样,看着吓人而已。” 云琬被他吵得耳朵嗡嗡响,“你安静些,下一步还要做什么?” 云裴一脸受伤,“放糖,拌在一起就行。” “就这么简单?” 云裴更加郁闷了。 第一次发现姐姐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温柔,好想画个圈圈躲起来。 妍姐儿揪了揪舅舅的衣袖,她个子矮,够不到案板,想偷吃一口都这么难,小丫头口水都快流了下来,“舅舅抱,可以先吃一口嘛。” 小丫头对云裴有一种迷之信任,总觉得水果拉拉一定好吃! 云裴心满意足地将小丫头抱了起来,看到她馋的不得了,伸手捏了一颗野山梅塞到了她嘴里,妍姐儿被酸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想要吐出口来,又被舅舅抱着,小丫头动了动身体,想要滑下去。 云裴笑的没心没肺,“哈哈哈,酸吗?” “舅舅坏。” 见姐姐已经将其他几样拌在了一起,云裴放下妍姐儿,也尝了一口野山梅,果然酸的可怕。这种山梅跟草莓有些像。 云裴灵光一闪,“直接拌山梅太酸,干脆将山梅熬成果酱吧,来来来,我来,下面一步可不需要用刀,我给你们露一手。” 云琬忍俊不禁,这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呢。 真是,这么爱记仇嫁了人可怎么办? 云裴将野山梅用清水冲洗几遍,加上少量的食盐,浸泡了一会儿,清洗干净,然后腌制。最后将腌渍好的山梅放入糖,倒到锅里用大火熬煮,然后又改成小火,直到熬成浓稠的果酿才作罢。 还好摘了不少山梅,第一锅因为没把握好火候,糖放的有些少,熬出来味道怪怪的。 第二锅,他更加小心了一些,终于出锅后,他尝了一口只觉得甘甜中带着酸味,味道恰恰好,因为糖放的足,酸味被掩盖不少。 见他浪费这么多糖,云琬心疼不已。 三个小家伙眼巴巴看着,他用勺子舀了一些,一人喂了一口,妍姐儿跟真哥儿十分给力的喊了一句,“好吃!” 辰哥儿眼睛也亮了亮,看到宝贝儿子的表情,云琬笑了笑,“成功了?” 云裴兴奋地点头,将果酱倒到了水果中。 紫色的果酱单看颜色就十分好看,洒到水果上后像给水果披了一层紫色的纱衣,漂亮极了。 “吃吧。” 妍姐儿都不忍心下手了。 看到哥哥和真哥儿吃掉一口后,一脸餍足,她才连忙抓起勺子舀了一口放到了嘴里。呜呜,好吃!小丫头眼睛猛地一亮。 “姐,你也吃。”云裴拿出一个碗,特意给她盛了一些。 云琬尝了一口,眼底隐约有光芒闪动,真没想到几样几乎没人吃的野瓜果也能给他折腾出一番名堂来。 “味道怎么样?” “酸甜可口又解渴。”如果他想卖这个,说不准真能卖个好价钱。 云裴笑了笑,“好吃就行。” 云琬也笑了一下,“还有不少,我去给梅枝姐送点过去,让他们也尝尝鲜。” “行。” 梅枝的婆家在王家村,离竹溪村很近,他丈夫身体不好,拖了几年还是去了,婆婆是个偏心的,一心只顾着小儿子,大儿子没了之后,梅枝就成了寡妇,她还想卖掉梅枝换银子。 梅枝是个有主意的,自然不愿意任她拿捏,大闹一场就带着王瑞回了竹溪村。这一呆就是三年,尽管她娘和两个弟弟都心疼她,因为有弟媳在,她过的并不是多舒心,大牛的媳妇可是个厉害的主。 好在她干活利索,手也灵巧,靠着编竹篮赚了点银子,时不时地会给家里买点肉和鸡蛋什么的,能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大牛媳妇这才没怎么多嘴。 云琬端着一盆沙拉去梅枝家时。 云裴也倒了一盆出来,总共就做了三盆,让小家伙在家呆着,他也出发啦,如果被云琬知道他又去了云猎户家,一准儿的上火着急。 他们两家都在最南边,一个偏西,一个偏东,中间只隔了十来户人家,算不上太远,这个点汉子们又都在地里干活,路上根本没啥人。 云裴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顾柳家,一回生二回熟。 他礼貌地敲了敲门。 顾柳正在砍柴,他容易出汗,干活时更是汗流浃背,因为没人来他家,他直接将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甚是迷人。 “谁?”顾柳将斧头搁在一旁。 云裴应了一声,“是我,给你送点东西。” 顾柳伸手去拿被他挂在绳上的衣服,“等一下,我这就去开门。” “不用你特意开,我自己进来就行。”说完云裴就干脆利索地推开了门。 顾柳刚套上衣服,还没来得及系扣子。 他虽然显瘦,因为一直锻炼的缘故,身材却极好。云裴一眼就瞄到了他身上的腹肌,我去!竟然有八块!作为一个腹肌控,哪怕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云裴的眼睛还是亮了起来。 对上他的视线后,顾柳的呼吸不受控制地一顿,他看了裴哥儿一眼,从容不迫地将扣子扣了起来,还解释了一句,“有些热,家里没人我就脱了上衣。” 云裴根本没觉得唐突,还真诚赞美了一句,“身材真不错,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就满足了。” 顾柳眼眸沉的有深,知道裴哥儿没有其他意思,他才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手里拿的就是要给我送的?” 如果云琬在这儿,一准儿气的抽他一下,一个小哥儿哪有这么跟汉子说话的,忒孟浪了些,云裴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 “我用圆瓜和山梅做了点水果沙拉,给你带过来一些。” 上午真是辛苦他了,圆瓜基本全是他背回来的。 没有他,云裴一个人还真背不动。 顾柳的住处同样是四间茅草屋,一个是灶房,一个是堂屋,另外两间,一间是卧室,另一间是杂货间,放了一些干货。 他接过水果,进了灶房,将水果倒进自己盆里,扭头看了裴哥儿一眼,“家里还有不少羊肉你带回去点吧。” 云裴在灶底生火,等锅边冒出白汽以后,顾柳掀开锅盖,拿着装饺子的簸箕,用手捏着饺子一个一个的往里下。 饺子下锅以后要用大勺轻轻的推一下,免得粘底,水开以后加一勺凉水继续煮,等水再一次烧开以后,饺子才算真正熟了。 一盆饺子、一碗笋干炖老母鸡,一碗蒜苗炒腊肉,再加一碗炒地皮菜,就是他们这个冬至夜里的晚饭了。 外头天寒地冻,屋里烧着炕,温暖如春。 两个人坐在油灯下,一边说说笑笑的,一边美美的吃一顿,狗崽也得了几块带着鸡肉,今天过节,也给它加加餐。 村里其他的家里这时也都差不多,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吃过饭以后,两人收拾好灶房以后便早早地上了床,相拥而眠。 半夜里,山里忽然起了风,寒风里夹杂着几颗雪粒子,一场新雪,终于在这个冬至的夜里落了下来。 第54章 顾柳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看见窗外一片白光,心里便猜测着外头可能是下雪了。 鸡还没叫,顾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房间里烧着炕很暖,他打了哈欠,睡意浓重,却还强撑着不太清醒的神身体想起来去看看后院的鸡怎么样了,怕下雪了冻着。 然而他这一动,云裴也跟着被闹醒,手臂一收,顾柳就被拽了回去,云裴的脑袋在他的肩窝上蹭了蹭,不甚清醒的咕哝了一句:“做什么去?” “外头好像下雪了。”顾柳的声音含着困意,软软的答了一句:“我去看看鸡。” 闻言,云裴也清醒了一些,朝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没事儿,我就估摸着这几天要下雪,昨晚才给鸡窝垫了厚厚的干草挡风,冻不着,不用起来看了,睡吧。” 顾柳本来就困,听了这话儿也不挣扎了,往云裴的怀里窝去,云裴又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他便很快又睡着了,云裴也跟着睡了过去。 两人这一觉直睡到大天亮,顾柳睁开眼时见窗外太阳都已经出来了,狗崽在外头用爪子挠门,大概是有些饿了。 顾柳有些懊恼。 云琬过来时他还傻乎乎的笑了笑。 云琬试探的喊了一声,“裴哥儿?” 云裴呵呵笑,乖乖应了一声。 云琬犹豫了一下,出声道:“裴哥儿还记得幼时无名大师给你的小老虎吗?裴哥儿把它丢哪儿了?” 云裴喝醉了酒,虽然思维迟钝,但脑袋中却清晰地印着儿时的记忆,闻言,说了句,“送,送给了小哥哥。” 云琬心中猛地一咯噔,“小哥哥?哪里来的小哥哥?难道不是弄丢了?” 云裴大着舌头,回道:“宝贝,不丢,给哥哥。” 他每说一个词,云琬的心就下沉一分。 如果小老虎真是裴哥儿送给他的,这云猎户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小时候会出现在普光寺里?普光寺坐落在京城,是夏朝第二任国君下令修建的,至今已有三百年的历史,它的存在媲美于大夏朝的国寺,每年去祈福的人都多的吓人。 如果云猎户小时候只是偶然去了普光寺,又是怎么跟裴哥儿相识的? 难道他是认出了裴哥儿才给他送肉?之所以把小老虎送给妍姐儿是为了试探裴哥儿?他气势卓然,行事作风也完全不似普通的庄稼汉,怎么就甘心来了竹溪村当个猎户? 云琬心乱如麻,心底打定了主意不能让裴哥儿跟他过多接触。 云裴醒来后早将昨晚的事忘记了,甚至不知道在自己喝醉时,姐姐还跑到他跟前套了话。 云琬怕他看到小老虎想起什么,还将小老虎从妍姐儿手里哄走收了起来,看样子不打算再让小老虎重见天日。 第二天,云琬对云裴说:“隔壁张大娘的大儿媳妇生了个小汉子,你去村子东头买点红糖并几个鸡蛋给他送过去吧。” “送东西是应该的,怎么让我过去?我一个大男人,怎么着也得避避嫌吧?” 云琬忍不住笑了笑,裴哥儿这是还把自己当男人看呢,她五官本就精致,这么一笑,端的是沉鱼落雁,清丽无双。 “张大娘的大儿媳可不是个闺女,跟你一样是个小哥儿,嫁给了张程,现在是张程的小夫郎,你不去难道让姐姐过去?” 云裴有些囧,好不容易忘记了这事,这是非逼他去看男人生子现场版?噢,不对,已经生下来了。 云裴咳了一声,无辜道:“昨天你给我的银子全花完了,没钱买东西了。” 云琬瞪大了眼,“什么?一两银子全没了?” 云裴被她明亮的大眼无声地谴责着,顿时有些心虚,“不是去打酒了吗?云猎户跟我一起去的,人家给拿的是梅花酿,梅花酿你知道吗?多少达官贵人都求不来,价钱肯定不便宜,就这一两银子还是硬塞给人家的,你是不知道,他根本不愿意要,但是咱们也不好欠人人情不是?” 尽管他头头是道说得很有道理,但败家就是败家,再解释还是败家,云琬十分心塞,“算了,我去找梅枝姐借一点,再没钱该行走的也得行走,这些年张大娘帮了我们不少忙,如果我们不去,不说别人怎么看,就算我们自己心里这关也过不去。” 云琬这是看出裴哥儿不大乐意过去,特意给他打预防针呢。 云裴摸了摸鼻尖,神情更囧了,“好好好,我去就是,你先借钱去吧,我再想个法子赚点钱,家里需要添的东西挺多,再这么穷下去也不好。” 云琬很是欣慰,眼底眉梢都带着喜意,却又忍不住劝道:“都穷这么多年了,也不急于一时,你先养好身体才是最主要的。” 交代完,她就去了梅枝家。 见了梅枝后,她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第一次张嘴借钱。 梅枝看出了她的窘迫,将她拉到了自己屋,“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 云琬说明了来意,“家里没了银钱,张大娘家添了小汉子,我跟裴哥儿总得表示表示才行,想先问你借点。”话刚说完,脸颊又红了些许。 梅枝看到她这样莫名有些心酸。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云琬的场景。那个时候村头的梨花恰好盛开,她正打算去割草,迎头却遇到了云琬他们,当时云琬刚随父母来到竹溪村,弟弟淘气到处乱窜,她只得跟了出来,十三岁的少女已经初长成,她清丽脱俗,宛若仙子,美的不似真人。 洁白的梨花洒在她肩上给她整个都蒙上一种纯净之感。梅枝远远望着她,只觉得她一颦一笑,霎是动人。 云琬自幼有先生教导,蕙质兰心,又聪明爱学,琴棋书画可谓是样样精通,跟京城国公府里的贵女相比,也差不到哪儿去,身上自有一种温婉贤淑的气质。 越接触,梅枝越是喜欢她,她明明懂得很多,却从来不摆架子,连遇到村头的王瘸子都尊称一声叔,遇到她,梅枝才懂得什么叫德才兼备。 然而云琬的父母却接连出事,唯一的弟弟也成了傻子,梅枝一度以为她会崩溃,然而她却顽强地站立了起来,明明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却独自支撑起门户。 梅枝从那时起,就无比佩服她,尽管她比自己还要小个三岁。 以前梅枝一直觉得她不属于竹溪村,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结果她却在这里扎了根,成亲后,相夫教子,照料裴哥儿,不管是女红,还是做饭,俱是一把好手。 梅枝不忍心数落她,自己嘀咕了一句。 “这下没钱了吧?昨天又是鸡蛋又是买肉又是打酒,我还以为你闷声发了大财呢,敢情就是为了撑面子?” 云琬听了一耳朵,脸颊更烫了,做菜赚钱的事虽然早晚会传出去,她却不是爱炫耀的,也不能拉着梅枝说,“我们裴哥儿赚了不少呢,就是给败光了。” 等借到钱,云琬就称了点红糖和一兜鸡蛋,带回了家。 裴哥儿硬着头皮去了张大娘家,真哥儿早跟云裴混熟了,刚看到人就叔叔叔叔,叫个不停,云裴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张大娘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就清楚他为何而来了,“来就来,又拿这么贵重的东西!”红糖同样贵的吓人,见他称了足有一斤,张大娘心底又高兴又不安。 “以后可不能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在这里,嫁人的哥儿一般都被称为谁家夫郎,如果嫁给同辈兄长,会被尊称一声哥夫郎,云裴早被云琬科普过了,这会儿入乡随俗,说起了客套话,“不贵重,听说哥夫郎给程哥添了个小汉子?” “可不是,有了小哥儿这又有了汉子,你程哥可高兴坏了,瞧我这啰嗦劲,裴哥儿进屋看看吧,小汉子吃的可胖,是个有福的。” 云裴只好跟着张大娘进了其中一间茅草屋。 床上靠着的是实打实的男人,他一双眼睛十分清亮,眉间全是喜气,身边还躺着一个用小包裹包起来的小包子。 真哥儿也一并走了进来,亲热地喊了声阿姆。 顺便提一下,在这里,女子嫁人后,有了孩子通常被唤作娘,小哥儿嫁人后若有了孩子,通常被叫阿姆,男人自然是被叫阿爹或爹爹。 云裴这才知道真哥儿竟然也是他生的。 他的目光忍不住朝他肚子上扫了一眼,小腹十分平坦,再看脸货真价实的男人,云裴还真好奇他是怎么生出孩子的? 张程的夫郎是个腼腆性子,给人的感觉文文静静的,平日也不太爱笑,这会儿因为生了个小汉子,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云裴看了看小包子,忍不住笑了笑,“还真是个胖的,鼻子眼跟真哥儿有些像,都随了程哥。” 张大娘可高兴了,“可不是,跟你程哥儿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在张大娘的陪同下,三个人闲聊了几句,云裴就站了起来,“我还有些事,就不坐了,改天我再过来玩,哥夫郎好好养身体。” 张大娘应了一声,将他送了出来。 汤里的白菜萝卜煮的软烂清甜,豆腐又嫩又滑,用筷子轻轻一夹就能分成小块,热腾腾的入口即化,一碗下肚整个身子都暖了。 饭后再来一碗香甜嫩滑的豆花。 其实一般吃豆花都是冷着吃,但这大冬天的冷冷的吃下去肚子该不舒服了,于是,顾柳还是把豆花放在锅里热了一下。 热的豆花虽然失了冰豆花冰凉的口感,但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豆香味。 今年秋天时,他采了一些桂花下来晒干了收着。 想到之前在镇上喝过的那碗桂花熟水,于是他便抓了把桂花出来,用温水泡开了撒在了豆花的上头,再淋上一勺子蜂蜜,一碗桂花蜜豆花就做好了。 两个人分着吃了一碗,桂花清香,豆花软滑,又不会过分甜腻,好吃极了! 第55章 冬至过后就真真正正的进入了腊月。 所谓进了腊月就是年,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备起年节下要用的东西,扫屋子、做糖饼、赶年集,年味愈发浓了起来。 前些日子,趁着雪还没化,路好走的时候,顾柳和云裴一起去了一趟镇上,买了些腊八节熬粥的材料和过年时待客用的炒货和零嘴回来,其他红纸、桃符一类的就等年前再去一趟镇上。 如此一来,家里过年的东西就备的差不多了,顾柳一下清闲了不少,加上这几天大雪陆陆续续的下,他便干脆和云裴两个人在家里安心的猫起冬来。 腊八这天,顾柳在家煮起了腊八粥。 这是老一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习俗,喝了腊八粥,寓意着来年五谷丰登,添福添寿。 云裴在灶房帮着生火,顾柳则把洗好的大米、小米、花生、红枣、莲子、桂圆和各种豆类依次往锅里下,等锅里的粥熬到软糯浓稠时再往锅里下两勺红糖,这样喝起来更甜。 顾柳还真看不出。 但瞅着云裴这表情他都知道不能随便胡说。 “我之后会注意的,如果你不喜欢就让他回去。”糙汉子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胜在十分警觉,总能察觉到云裴微妙的情绪。 云裴虽对钟清颇有微词,但也不至于断了他的生计,从刚刚两位婶子话里也能听出这钟清家是村子里有名的穷苦人家,导致那些一般人家的汉子都不敢娶他,生怕娶回去累赘。 这钟清长相比较清秀,名声也比原主好好上许多,没成想竟是被家世给耽搁了。 当然,云裴也只是感慨一下,这哥儿能这么明目张胆,看样子他家里那老父亲也知道他的心思。 “暂且先这样,回头如果他再生事就把村里帮忙做事的都请回去吧。”原本他们也不缺做工的,云裴热的满头汗,看着汉子身上的汗拧起眉心,“我做了点东西,给你去汗最好了。” 顾柳悄悄勾起唇角:“好。” 云裴没敢拉着顾柳在这么多人面前经过,这时候的哥儿虽然也能抛头露面,但即便是和自家汉子拉扯也是会被人笑话的。 他是很不喜欢这样的风气,但入乡随俗他还是懂的。 厨房两位婶子正闲聊着,看见他俩过来连忙腾出地方出去了。 云裴做了碗冰镇西瓜汁,因着天气太热他根本连出门的心思都没有,这西瓜还是他顶着烈日去村长家买了一块。 “只有半块,榨的果汁不是特别多,只够你喝一次的。”云裴鼓鼓脸颊,瘦弱的双颊有了些软肉,他半抱怨着,“咱们家离镇上太远啦。” 若说从前顾柳见云裴懒,他只觉得反感,甚至真觉得这般懒怠的哥儿是配不上他的,所以他一直都不待见云裴。 可现在,明明也是同一张脸,再听对方抱怨懒怠,他竟觉出一丝心疼,只想着确实应该多赚些钱搬去镇上住。 他喝了一口冰镇西瓜汁,加了冰块的缘故又甜又凉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那股凉意流经四肢百骸,瞬间就觉得裴爽了不少。 “好喝吧?”云裴笑弯眼眸,唇边的梨涡浅浅,“天气这般热,就是去镇上卖这西瓜汁都可以,只是制作过于简单了。” 这种东西但凡喝两口都能知道是怎么做的,若是真的做生意,这东西只能当做辅助品来卖。 他得再想想到底做什么。 倒不是云裴不想像那些穿越文里的主角似的生意开到大云南北,只是接触的东西有限,他也就这把子厨艺能用,可要他去镇上当厨师人家不要是一回事,自己做不来是另一回事。 他对自己的娇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顾柳看着碗里还剩的西瓜汁,竟不知该不该喝了,抿唇将碗递到他嘴边:“你喝。” “我不喜欢榨汁的东西。”何况这东西现代也没少喝,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的。 云裴给他单独开的小灶煎了几块肉,拌了一盆凉菜,还蒸了一锅米饭,中午吃不完,晚上还可以炒米饭。 顾柳是个糙的,以前自己清水煮菜也能吃,但现在享受着云裴的厨艺才觉得自己以前吃的都不是人该吃的东西。 夫郎真好。 午饭时间,做工的人都来盛饭,轮到钟清时他一眼就瞧见里面坐着吃饭的人,云裴不停给顾柳夹菜,在他眼里就是云裴故意给他下马威。 他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一定得想个办法。 古代的劳动力是不容小觑的,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房屋的整体大形就出来了,只是云裴要的细致,当初的建造图也出了不少主意,肯定还得再做上个把月的。 云裴和村长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工程只是杨哥他们就能做,便决定把村民们都请回去,何况马上要到农忙,肯定是要种地的。 村长皱巴的脸上有些为难:“都不要了?这不是做的好好的?” “是这样的,原本请了杨哥他们做事就是够的,现在也差不多了就更用不着村里人帮忙了,何况地里也得有得忙呢。”云裴俊俏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拒绝。 “……行,那我去和他们说。”村长也知道村里这些人给顾二家盖房一个月也赚了不少,差不多也可以了。 幸而村长登记来做工的这些村民也都是好说话的,见村长亲自找他们说这件事也就没多说,反正去哪里做工都是一样的,主家要就继续做,主家不要就领工钱走人。 只是钟清却不这样想,他认为是云裴觉得自己威胁到他了,所以才要敢自己走。 “村长,我去找裴哥儿说,大家做事好好的,怎么就说不要就不要了。”钟清想着撺掇这些人一起去闹事。 钟老爹却是一把拽住他,呵斥着:“你一个哥儿家的赶紧回去!你阿姆还在家里等着吃饭,别惹事!” 其他人倒是没多说什么,领了铜板就离开了。 还有一些是一家都在这里做事,一月下来也是赚了不少,心满意足的,对顾柳和云裴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喜欢。 只是做饭的婶子倒是没走,还是照旧给工人们做饭。 “二郎,我听婶子说明儿有集市,咱们去看看吧。” 他来这里第一次去集市只顾着藏着自己那点心思,什么都没仔细看,这次去定然要将物价和买卖多了解一些,为之后做生意做准备。 若是有什么能放的东西也得存上一些,冰块若是能买到自然也得多要一些,否则让他每天都让他巴巴儿跑到镇上去采购,要老命。 顾柳听他这么说自然无不可,点头沉声应了,表示知道。 之后,顾柳便借口有事出了门,上次借了他三叔的牛车,云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听了那些话心里肯定也是不裴服的。 村中有牛车的并非他三叔,当日也是念着亲戚才第一个想到他们,顾柳多走了几步到了村长家。 “柳小子?”李氏看见他来还觉得稀奇,“可是有什么事?” 顾柳拱拱手:“婶子好,我和裴哥儿明天想着去镇上,那牛车可有人借走了?” “借走倒是没有,只是你李叔明也要去镇上,还要捎带几个,要是坐卯时二刻到村口就行。”李氏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乡下牛车去镇上也就一两文的事儿,或者有的送一筐草来给牛就当粮食了,邻里乡亲也都不计较这个。 顾柳却是从袖口掏出五文递给李氏:“我和裴哥儿都去,提前将铜板给婶子。” “这……你们两个用不了这么多。” “是小子还有一事请婶子帮忙,之后不管谁来都说牛车够坐了,裴哥儿身子不好,不想他太劳累。” 顾柳没办法不能让村长不拉别人,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拉了他们之后不拉其他人,让云裴跟他们挤着已经实在是委屈对方了。 李氏看着他只觉得惊奇不已,且不说成婚前后的事,单是这顾柳自小就高大威猛且又是个能干的,只是平时寡言少语,看上去冷硬的很,再加上他打猎时那狠样,总让人害怕。 可眼下,这向来冷漠的汉子居然为了能让自家夫郎坐牛车裴服一些,居然能这么低声下气。 可见人只要一成亲,都会变得顾家许多。 卯时。 夏日清晨的风带着些许清爽,云裴伸着懒腰感受着这细风只觉得身子很是松快,他揪了片柳叶放在嘴里轻吹,只是带了些气音却什么名堂都没吹出来。 “你会吗?”云裴将刚吹过的叶子递到他眼前,“以前小时候偶尔也会玩这个,不过我一直都没有学会。” 顾柳看着他葱白细嫩的手指晃了眼,下意识的接过柳叶放到嘴里吹了吹,清脆的声音立刻响起。 云裴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厉害!” 他赶紧又要揪片叶子也跟着玩,只是刚抬手就瞧见了一只绿绿的还带扭动的虫子垂了下来,云裴喉咙一紧想都没想直接窜到了顾柳怀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的?” 顾柳有些茫然的抱着怀中的香软,这才想到读书人口中的软玉温香是何等惬意,只是怀中人还在颤抖,他只能压下那些心思。 云裴揪着他胸前衣服,颤抖道:“看见虫子了……” 顾柳抬眼去看,果然就瞧见一只刚拉丝垂下来的绿毛虫还在不停的扭扭扭的,仿佛随时都要掉到人身上。 他捏住上面的细丝将虫扔在地上,一脚踩死。 “没有了。”他拍拍胸前小小一只,“会吃叶的虫,已经踩死了。” 有一瞬间云裴甚至连脚都不想往地上放。 顾柳却暗想着,之前他也有想过把分来的那两亩地翻一翻种点东西,不至于成日里买着吃,只是看云裴这样怕是连地都不敢下。 还是租出去好了。 “大柳哥,嫂子,快来!”张顺架着牛车朝他们招手,他今儿也要去镇上做一日的工。 顾柳点头,先是自己上了牛车,而后才扶着云裴上来,还细心的把要坐的地方拍了拍土。 “谢谢。”云裴翘起唇角,小声在他耳边说着。 顾柳也很喜欢这个味道,只是吃着手里的烤羊肉,他忽然就想起了云裴之前在山里给他烤的那个兔子来。 那时的兔子可不像现在的羊腿这样有滋有味的,可一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那是他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东西。 那一天,他走进那片林子里,被云裴救下,是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那一头,不知道云裴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个事儿,朝顾柳看了过来。 两人的眼神对上,然后都笑了。 杜氏余光正好瞧到这一幕,也欣慰笑了。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两夫夫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吃到一半时天空还飘起了几颗雪粒子,然而几人围在火堆旁边却一点不觉的冷,大口吃着肉,不时小酌一杯,直到酒足饭饱,余火殆尽,这才尽兴而归。 第56章 山中不觉时日过,在家猫冬的日子过得很清闲。 马上要过年了,这些日子村里货郎也来的勤了些,每次来要么挑些针头彩线,要么就是小孩子爱吃的零嘴糕饼,连姑娘哥儿们穿戴的绢花发带也有。 卖的东西虽然不比镇上店铺里的那些东西漂亮精致,但胜在不用出村子也能买到东西,价钱还便宜,所以每次货郎一来总是围了不少人,尤其是孩子们,盯着货郎竹筐里的糖糕移不开眼。 家里大人也舍得花这个钱,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花个几文钱买把糖豆糖冬瓜甜甜嘴也不算过分,孩子还高兴。 马卫锦也拉着顾柳去瞧过几次,马卫锦看了半天,最后看上了一条靛蓝色的发带,花了十文钱,另外还给家里的侄子侄女买了些零嘴。 顾柳上次去镇上时云裴已经给他买过一条发带了,这次便没有看那些,反而他见货郎挑来的竹筐里还有卖过年用的红纸,便买了一些。 红纸虽然卖的贵,一张就要十文钱,但过年时候封红封得用,除此之外,顾柳还想剪些窗花和“福”字贴在门窗上。 张小豆小心脏扑腾扑腾直跳,一瞬间脑海里转了无数个被杀的方法,然而顾柳看都没看他一眼,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裴哥儿。 怕再留下去会引起云猎户的注意,张小豆蹑手蹑脚地抱起洗衣盆,撒腿就跑。 云裴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厚道的笑了,“他们这是得多怕你?” 顾柳不置可否,阳光洒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都蒙上一种神秘之感,那半张脸也愈发显得狰狞。 云裴摸了摸鼻尖,答了他上一个问题,“为了答谢你,姐姐买了不少好菜,下午一起吃个饭吧。” 怕他再拒绝,云裴又加了一句,“天热,你要不来菜该放坏了。” “行,到时我过去。” 云裴笑了笑,“这就对了,那你先忙,我再去大牛哥家里一趟。” 顾柳点了点头。 等云裴拉着两个孩子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回屋拿上弓箭去了南灵山。现在离申时还有三个多时辰足够他一个来回。 南灵山深处是狼群、虎豹等大型动物的盘踞之地,猎户们只敢在外围捡漏,顾柳却独自一人往里走了过去,他身手敏捷,身影很快消失在森林边缘。 云裴先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溪边,打算多捉两条鱼,给梅枝姐再送两条,让他们也改善一下生活,然而上次裴哥儿捉鱼的场面却被一个汉子看到了,他又将这事告诉了其他人,众人都被他刺激到了。 这两天抓鱼的汉子特别多,小溪里的鱼也不如之前多了,等了半天才抓到两条,个头还没多大。好在有两个小家伙陪着他,不然云裴非无聊死。 他让辰哥儿拎着一条带着妹妹先回家,自己拎着一条去了梅枝家,一进门就听到了梅枝娘爽朗的笑声,两个儿媳跟梅枝都在她跟前围着,四个人一起在编竹篮。 看到云裴走了进来,梅枝招呼了一声,“裴哥儿来了,快坐下,怎么又拎着鱼来?” 见他手里的鱼不如上次的大,大牛媳妇悄悄撇了撇嘴。 云裴笑了笑,“不坐了,我抓了两条,就带过来一条。我来请一下大牛哥和二虎哥,下午让他们一起去我家吃顿饭,还喊了云猎户,正好我昨天在镇上买了肉,梅枝姐也过去吧,给我姐搭把手,把家里的孩子都喊上,一起热闹热闹。” 大牛的儿子云林听到这话,眼睛猛地亮了,“有肉吃呀!娘、奶我要去!” 他妹妹云杏也有些馋,口水都流了下来。 梅枝娘瞪了他们一眼,“就你们贪吃,裴哥儿好端端的怎么买了肉?” 农家生活大多清贫,逢年过节能吃上肉都是好的,家里没个大事,谁会花那个冤枉钱,对他们说,肉价实在是高的可怕。 “改善一下生活,孩子哪有不喜欢吃肉的,我也爱吃肉,大娘,记得让孩子都过来,正好跟辰哥儿他们做个伴。” 刚说两句,一个小汉子就冲了进来,“娘不好了,妍姐儿跟辰哥儿被欺负了。” 跑回来的是梅枝唯一的儿子,王瑞,梅枝赶紧站了起来,刚准备问他们在哪儿被欺负的,云裴已经跑了出去。 “走,我们也去看看,你给娘带路。” 从他们分开的地方到家里只有一条路,云裴跑了两分钟就看到前面站着一群小孩,隐隐还能听到妍姐儿的哭声。 两人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村里的小霸王,这才被欺负了。 张二蛋一向是个霸道的,见辰哥儿手里拿着鱼,当即就拦住了他们,让他把鱼交出来。 辰哥儿不愿意,被一个汉子推倒在地上,胳膊肘都碰破了,他紧紧抱着鱼死不松手,见哥哥被推倒了,妍姐儿捡起石头就砸坏人的脑袋,因为把人砸疼了,也被推了一把,她摔疼了,就坐在地上掉眼泪,边掉边喊,“坏人,坏人。” 张二蛋今年十二岁,性子野的很,平日里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欺负过辰哥儿不止一次,上次辰哥儿过来,就因为跟他走在了一条道上,就被他推了一把。 见辰哥儿用黑漆漆的目光盯着自己,张二蛋扬起了下巴,“看什么看,没见过你爷爷长什么样吗?” 云裴刚跑过来就听到了这话。 看到辰哥儿身上有两个脏兮兮的脚印,妍姐儿又哭的十分委屈,云裴心疼坏了,直接拎起张二蛋的耳朵将他提溜了起来。 “呵,这么神气,当谁爷爷呢?” 不仅云裴来了,梅枝他们也紧跟了过来。 这帮爱惹事的孩子都鬼精,见大人来了,一窝蜂全跑了。 张二蛋想跑也晚了。 见对方到他肩膀高,辰哥儿又比他整整低一头,云裴气笑了,拎着他的耳朵,将他往上提溜,“一个半大汉子,欺负两个孩子,你要脸吗?” 张二蛋哎呦哎呦叫了起来。 看到舅舅来了,妍姐儿从地上爬了起来,见哥哥紧紧抱着鱼,不好站起来,她伸出小手去拉哥哥,边拉边告状,“舅舅,他抢鱼还打哥哥。” 云裴眯了下眼睛,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些,“道歉。” 张二蛋不愿意,他伸手就去抓云裴,还用脚踹他,想逼他松开自个儿,云裴捏住他的胳膊,使劲扭了一下,让他被迫转了下身,猛地将他贯到了地上。 云裴跟一个学长学过几招,虽然学时也就图个好玩,威慑一下孩子却足够了,他动作干脆又利索。张二蛋被他利索的身手弄蒙了,整张脸都贴在了地上,鼻子疼,下巴也疼,眼泪都流了出来。 云裴压着他没松手。 张二蛋张嘴就开始求饶,“哎哎,轻点,我道歉还不成吗?” 云裴也不至于真揍一个孩子,压低声音警告了一句,“这次就饶你了,下次让我看到有人欺负他们,不管是谁我都算你头上,他们被欺负一次,我就揍你一次听到没?” 张二蛋憋屈不已,又不得不点头。 云裴一松手,他撒腿就跑。 妍姐儿力气小没将哥哥拉起来,又伸手去抱鱼。 云裴连忙走了过去,“我来。” 云裴将鱼拎起来,又将小家伙拉了起来,拍了拍辰哥儿身上的脚印,“下次他们再抢你东西,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将东西交给他们知道吗?” 辰哥儿还没开口,妍姐儿就不服气了,眼睛还红着,嘴巴就撅了起来,“咱们的东西凭啥给他们?” “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不了舅舅再帮你们抢回来。” 妍姐儿这下懂了,重重点头,辰哥儿也点了下头。 “怎么回事啊?”梅枝跑的有些急,呼吸有些急促。 云裴笑着解释了一下,“小孩子闹着玩呢,没啥大事。” 忙了一天,这会终于能坐下来安安稳稳的吃顿饭。 前些日子在家猫冬清闲久了,今天这么忙起来竟然还一时有些不习惯,两人都有些饿了,一桌子菜吃的干净。 方才祭灶神的那些祭品也被两人分着吃了。 饭后,顾柳去收拾碗筷,之后也烧了锅热水洗澡,两人盥洗完便早早的吹了灯上床睡觉。 小年这一天就在这样忙忙碌碌之中度过了。 第57章 二十四,扫房子。 这一天,顾柳和云裴把家里上上下下彻底的清扫了一遍。 像之前在山里那样,云裴拿了根长竹竿,上头绑上布巾子,手伸高了去掸灰,连房梁上的那些平日里看不到的地方也得弄干净了,幸好他们家的新屋是刚盖好的,还没住多久呢,家里也没积多少灰。 等云裴把高处的灰都抖落了,顾柳才拿了扫帚出来扫地,又拿布巾浸湿了,把家里的桌子、凳子、床,等等都擦了一遍,他擦矮的东西,而那些高一些的像是衣橱、窗子,就由云裴来擦。 忙完屋里的还要忙灶房,灶房柜子里摆的那些装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还有米、面缸,腌菜、酱菜缸,全都得擦干净了。 顾柳在灶房里擦洗的时候,云裴便拿了铲子到后院去几把鸡圈清理了一遍,鸡粪铲了,鸡窝里换了干净的干草,还点了些艾叶来祛味道。 辰哥儿跟妍姐儿就站在云琬身边,两个孩子身上穿的都是旧衣服,还缝了不少补丁,脚上的鞋子也一个比一个破旧。 众人唏嘘不已。 只觉得赵老太也忒不要脸,自己拾辍的这么好,又是新衣又是金钗,还敢出来叫苦,这不摆明了把大家当傻子吗? 赵老太也憋屈不已,她还特意换了一件最不起眼的衣服,唯独忘记将金钗收了起来,谁又能想到云琬给两个孩子穿的衣服会这么破? 梅枝继续骂:“你也甭在这里恶心人了,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要走,也得把两个孩子交给我。” 妍姐儿眼睛憋的通红,泪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她扑过去抱住了云琬的腿。 “娘我不跟奶回去,她前天说等你不在了,把我卖了,我不要被卖了,我不是赔钱货,我要跟娘在一起。” 云琬万万没想到她还曾说过这话,一时间恨不得生吃了赵老太太。 众人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赵老太又开始哭着喊委屈,“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两个孩子被教的也不跟我亲,他们这是一屋子欺负我一个老太婆呀,还有没有天理。” 云裴扁担一扬,赵老太吓的赶紧缩回了脑袋。 不敢吭声了,终究是刚刚疼怕了。 就在这时,赵大年背着竹篓走了过来,看到他娘坐在地上,哭的鼻子眼泪一大把,他连忙将她扶了起来,目光扫了云琬一眼,“娘您没事吧?” “怎么没事?他们云家这是故意欺负人呢,这样的儿媳我要不起!你赶紧给我休了她。” 赵大年拧了下眉,目光在裴哥儿的扁担上扫了一眼,“究竟怎么回事?” 见他什么都不问,就用这种眼神看着裴哥儿,云琬顿时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她闭了下眼,“怎么回事?你还是问你娘去,都筹划卖孙女了,我也不清楚她究竟还想做什么,你们赶紧走吧,我们竹溪村容不下她尊这大佛。” 印象中琬姐儿一向温婉体贴,见她语气生硬,神情冷漠,赵大年无端有些心慌,他皱了下眉,“琬姐儿,有什么话咱慢慢说……” “别叫我琬姐儿,从今以后咱们没关系,你娘不是嫌弃孩子是赔钱货,嫌我不会生吗?那咱们今天就和离,两个孩子归我。” 赵大年脑袋嗡地响了起来,完全想不到怎么才一天不见,就闹到了这一步,他过来明明是要接他们回家的! 见他娘脸上反而露出了狂喜的神情,赵大年心底猛地一沉。 大年娘得意的冲云琬道:“这可是你说的,两个孩子都归你养,我们赵家一分钱都不会出!” 当初她之所以同意儿子求娶云琬,其实是看上了她家那几亩地,结果云琬却丝毫不为自己考虑,非将地给一个傻子。赵老太明里暗里劝了云琬几次,想将地哄过来,她却权当听不懂,赵老太觉得她忒不识好歹,连个汉子都生不出,不休她休谁? 虽然和离跟她原本想的休妻有些出入,结果总归是一样,赵老太不顾疼痛的屁股,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儿子哎,娘都给你相看好了,咱们回去准备一下就成亲。” 见云琬看也不看他一眼,赵大年心慌的厉害,“琬姐儿……” “大家都散了吧。”云琬转身关住了门。 妍姐儿意识到不对,抱着她娘的腿,使劲晃了晃,“娘,我要爹爹。” 妍姐儿平日里很粘人,总跟在赵大年身后转悠,赵大年也愿意宠她,经常抱着她举高高,还让她骑大马,怕妍姐儿真要跟爹爹走,云琬狠下心不去看她,“妍姐儿你想要爹我不拦你,只是今日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想进来了,要么跟着你爹,要么留在这里,你自己选。” 妍姐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娘!也要爹。” “只能选一个。”云琬被她哭的难受,眼睛也忍不住红了。 梅枝点了下她的脑袋,“行啦,孩子还小,哪有你这么逼她的。” 云裴心疼不已,将小丫头抱在了怀里,“妍姐儿不哭,咱们的大羊腿还没吃呢,爹爹随时都可以过来看妍姐儿,在这里呆着还不用害怕被奶奶卖掉,难道妍姐儿想回奶奶家呀?” 妍姐儿吸了吸鼻子,慢慢止了哭声,“不去,要爹爹来。” “妍姐儿最乖了,那我们擦擦眼泪,吃羊腿去?” “吃羊腿。” 云裴看了一眼辰哥儿才发现小家伙眼睛同样红通通的,他年龄大一些,感触也更深,此刻却乖的让人心疼。 云裴抱着一个拉着一个进了堂屋,羊腿还热着,香喷喷的,看着十分有食欲,他洗了下手,将两个碗拿出来,撕了两块羊肉递给了两个孩子。 小孩子忘性快,尤其是妍姐儿这么大的孩子,吃完羊肉,小丫头已经将爹爹的事抛之脑后了。 晚上睡觉时,辰哥儿明显更沉默了,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孩子,经历了这些后,愈发让人觉得心疼。 云裴直接将小家伙圈到了怀里。 别看辰哥儿七岁了,重量没比妍姐儿重多少,细胳膊细腿的,明显营养不良。云裴捏了捏他的小脚丫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得赶紧赚点钱才行,不说一下子将他们养胖,起码也得让他们想吃什么有什么。 “来来来,舅舅给你讲个故事再睡。” 他讲的是西游记,辰哥儿刚开始根本不想听故事,小脸紧紧贴在枕头上,心里难受的厉害,结果没一会儿就被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吸引了过去。 将他哄睡后,云裴套上长衫走了出来。 云琬正在院子里坐着发呆。 “姐,赶紧睡吧。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你想怎么过,弟弟都支持你。” 云裴明白,白天姐姐气狠了才说的和离,其实她跟姐夫并不是没有感情,相反,感情还挺深,不过有这么一个糟心婆婆,问题不解决掉,就算他们能和好,也未必长久。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云裴向云琬打听了一下镇上的情况,他想去看看。 “你一个人去怎么行,走丢了怎么办?” 裴哥儿脑袋再聪明,这几年也处于无意识状态,根本没去过镇上,云琬自然不放心。 “友堂叔的二儿子每日都要去镇上,你跟他一起去吧,还能搭个伴,中午请他吃个饭,晚上再跟他一起回来。” 云琬三言两语下了决定,将仅剩的几十个铜板拿出来交给了裴哥儿。 “路上小心点儿。” 云裴没矫情,直接将铜板揣到了兜里,“那我晚上再回来,中午你们将羊腿全吃了,别给我留,天气热,万一坏了就不好了。” 见他变着法的让他们多吃些,云琬心里的难受散去不少。 友堂叔是竹溪村的里正,姓张,他二儿子名唤长明,在镇上一个客栈里当账房先生。他长相普通,个头挺高,一双眼睛特别的亮。 乍一看到裴哥冲他笑,他的脸蹭地一下红了,紧张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闲话聊完,两人又接着去买其他的东西。 过年祭祀用的香烛纸钱之前已经买好了,这次就不必再买,但是鞭炮爆竹这些还是要的,糕点蜜饯也得再买点,手里有钱了,今年就好好的过个丰年,除此之外还有鸡蛋和酒水。 集子上逛了一圈,两人的竹筐里都装了不少东西,镇上人太多了,大冬天的硬是挤出一身汗来,于是两人买完了东西也没心思再逛,提上东西就走了,临出镇子的时候,顾柳见官道上有人卖灯笼的,便当真买了一对红灯笼提着回家了。 回到家时云裴还感叹了一句,从来不知道过年原来有那么多事儿要忙。 顾柳也是如此,从前在顾家时,一到过年虽然他要干的活儿也不少,但上头再怎么说还有个李玉梅,李玉梅平时虽然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儿,但到了过年还是会操持一下的。 今年嫁来云裴家,上头没有个婆母帮衬着,什么事儿都要自己来。他生怕自己有什么东西忘了,或者年节的礼数没有顾好,得罪了祖先神明,所以什么事儿都准备的特别细。 然而虽然每天忙碌,但他却仍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这是他过过最开心的一个年了。 第58章 进入年二十八,过年的脚步也就愈发近了。 二十八,把面发,今天的任务就是在家发面。 老祖宗的习俗,进了正月以后,从大年初一到初五都不能动生的米和面,而年三十那晚要忙一家人的年饭,所以从年二十九开始,就要提前开始蒸好过年五天里要吃的包子、馒头和饺子。 要蒸那么多的包子和馒头,可不是要提前一天在家把面都发好嘛。 蒸馒头、包子,用的是发面,而饺子、面条,则用的是死面,得分开做,因着发面要发的时间更久,也更麻烦一点,所以先揉发面。 想着要做够后天五六天的量,所以顾柳一次性从面缸里舀了十斤面来和面。 给发面做引子的老面顾柳前一天已经留好了,揪一小团下来,掺点温水,然后和新的面揉到一起就成。 阿福又沉不住气了,“好端端的凭什么要分你两成?” 云裴也不生气,始终笑眯眯的,“就凭我教的菜这里没有,就算有,味道也不如我教的好。如果二少不想合作,我去清风馆也是一样的。” 想到东坡肉的味道,顾子玉咬了咬牙,“成,那就分你两成。” 等云裴走了,小阿福还在念叨,“动动嘴皮子,就分走两成,少爷你被他坑死得了!” 顾子玉敲了敲他的脑袋,训斥道:“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晚上回府,交给我两张大字,不写完不许睡觉!不合作,难不成让他去清风馆?再这么下去归云阁都要关门了,真能赚钱的话,给他两成还有八成呢,这你就不懂了吧?” 小阿福快要哭了,呜呜他要睡觉! 这天中午,归云阁门口并排站了十个小男孩,小男孩年龄都不大,虎头虎脑的,声音十分洪亮,一起念着,“来一来看一看啦,归云阁高金从金临城请了个神秘大厨,今日就要推出新菜肴啦,凡走进此店,无须消费就可以尝一块东坡肉,先到先得啦。” 归云阁原本的名气并不比清风馆低,因为两家结了仇,大厨被拐跑了才落到这个境地,随着小乞儿的吆喝,听到的人越来越多,抱着尝一尝的心思,大家都停下了脚步,总归是免费的,万一难吃也没有损失不是。 云裴总共也就做了十盘,顾子玉吃了一盘还剩九盘,每盘有八块,一共七十二块,顾子玉请了个人维持秩序,按云裴交代的只让前七十二个人进来。 提前排队的见其他人想进都进不来,都忍不住沾沾自喜,盼了半天,总算吃了嘴里,香滑可口,色香味俱全,一个个都恨不得吞掉舌头!吃到的都忍不住拍手叫好,纷纷表示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出了店,大家还在念叨个不停。 一传十十传百,东坡肉就这么火了起来,还有人特意花钱从排队的那儿买位置! 有些吃货,吃完一块后,赖在店里赶都赶不走。 “一会儿再过来?不行!小爷就在这儿候着。” “你们赶紧做去,做不出来,小爷今天就不走了。” 镇上不少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来了,其中一位跟顾子玉认识,不满地抱怨着,“子玉兄,你也忒不够意思,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藏到现在,赶紧让大厨做!多少银子小爷都愿意买!” 店里挤满了人,好不热闹。顾子玉让阿福回家请了好几个小厮来帮忙,仍旧忙翻了天。 云裴跟长明一起吃过饭,过来看了看情况。 这时又有十盘出锅了,为了提前吃到,店里的少爷们出价一个比一个高,顾子玉又按云裴教的弄了个价高者提前得之,单这十盘就赚了三十两银子。 云家老太爷听说孙子为了一盘肉出价五两银子,气的吹胡子瞪眼,“这个小兔崽子一天不花钱就浑身痒痒,什么肉这么贵?云家再有家底也抵不住他这么败,什么?还给我买了一盘?花了十两银子?” 云老太爷哼了哼,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总算还有点孝心,端来给我尝尝。”尝了一口他直呼美味,“快,吩咐下去,让小兔崽子多买几盘回来,买不到就甭回来啦!” 看到云裴走了进来,顾子玉连忙将他拉到了二楼的雅间,“云兄快进来,你猜猜赚了多少?”小阿福像个小尾巴,跟在顾子玉身后,比他们少爷还开心。 不等云裴猜,小阿福就激动地说了出来,“你肯定猜不到,才十盘就赚了三十两。” 虽然顾家家底颇厚,酒楼以前也曾赚过不少,但是也没有单靠一样菜,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能赚几十两银子的,小阿福高兴坏了,顾子玉勾了勾唇,对云裴的称呼都变成了云兄。 “这比我预期的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云兄小小年纪,就有这一番本领,顾某着实钦佩。”他转身对阿福交代了一句,“去拿坛好酒过来,就拿那坛三十年的桃花酿,再吩咐厨子做点菜,我跟云兄喝一杯,祝合作愉快。” 大夏朝民风开放,小哥儿出来做生意的虽然不多,却也不在少数,顾子玉现在对云裴佩服不已,完全将他放在了对等的位置。 顾柳仍旧步履从容,就仿佛背篓没有一点重量,从云裴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深邃的侧脸,沉默内敛,却又气势凌人,虽然不爱说话,人却是个好的。 “我背会儿吧。”云裴挺不好意思。 顾柳淡淡看了他一眼,神情傲然,明明没说话,那眼神却传达一个消息,路都走不动了,还背东西? 云裴脸上一热,咳了一声,也没再跟他争。 终于回到了竹溪村。 竹溪村不算太大,他们早晨出发时,地里有不少人在做农活,都知道裴哥儿跟长明一起去的镇上,见他们回来了,大家热心的打了声招呼,“长明、裴哥儿回来啦?累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 有的不小心对上了顾柳的目光,吓的赶紧移开了视线,有的见他背着一大篓东西,目光里满是羡慕,却只敢偷偷的瞧。 云裴看的好笑不已。远远的就看到辰哥儿跟妍姐儿站在门外,小丫头伸手扶着墙角,掂着脚尖朝前看,好像这样能看远点。 云裴勾了勾唇,眼底染上一丝笑意。 妍姐儿眼尖的发现了他,“舅舅,舅舅。” 小丫头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声音宛若清脆的黄鹂鸟,让人的心情不受控制地变得好了起来。 “舅舅怎么才回来呀,娘担心坏了。”刚搂住舅舅的大腿,小丫头就抱怨了起来。 云裴将她抱了起来,“舅舅给妍姐儿买好吃的去了呀。”小丫头瞄到顾柳后,吓的缩回了脑袋,“舅舅,怎么又是他呀?” “妍姐儿要喊叔叔。” 顾柳注视着一大一小,目光深邃悠长。 妍姐儿有些怕,还是听话地喊了声叔叔。 顾柳点点头,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雕递给了妍姐儿,小木雕是一只小老虎,刻的栩栩如生,妍姐儿想要又不敢接,圆溜溜的大眼忽闪忽闪地,好不可爱。 云裴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拿上吧,谢谢叔叔。” 妍姐儿快速伸爪子将小木雕拿了过来,细声细气地谢了谢叔叔,将小脸藏了起来,抱着小老虎舍不得撒手。 辰哥儿也走到了云裴跟前,云裴将妍姐儿放下来,伸手去接背篓,“这次多亏你了,先到我家歇歇吧,我割了一块儿肉,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用麻烦。”顾柳又朝前走了几步,他步子大,几步就走到了云裴的家门口,直接将背篓搁在了门口。 云裴只好牵着两个孩子紧跟了上去。 云琬听到动静擦擦手,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顾柳把东西放到了自家门口。她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还没来的及说话,顾柳就冲她点点头,大步离开了。 云裴冲阿姐笑了笑,伸手将背篓背了起来,对两个小家伙说:“走,回家喽,快猜猜背篓里都有什么宝贝。” 妍姐儿眼睛亮晶晶的,“有糖果吗?有吗?有吗?” 云裴笑了笑,“自己猜。” 以为东西全是云猎户给的,云琬神情有些不对劲,见裴哥儿又接受的理所当然,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闷头往前走。 直到进了屋脸上也没个笑脸。 云裴放下背篓后,忙着给辰哥儿和妍姐儿找糕点和糖果,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神情。 “哇,好多东西!”妍姐儿特别给面子的喊了起来,兴奋极了。 见背篓里满是东西,少说也得一两银子,云琬一颗心沉甸甸的,越发难受。 云裴终于翻到了糖果,给两个孩子一人抓了一把。 方才马婶儿和杜氏在家炸年菜的时候他已经吃过一轮了,这会来到云裴家又有的吃,石头高兴的不得了。 刚咽下一个丸子,转眼又见顾柳拿了家里的花生糖和糖瓜来,这下,石头的笑的一双眼睛都看不见了。 左手抓丸子,右手抓花生糖,嘴里还含着肉,含含糊糊的喊小嬷对他最好。 过年对于孩子们来说可是最开心的事儿了,日日好吃好玩,到处撒疯也不用怕被家里大人骂,还能收红封,热闹又喜庆。 吃饱喝足,石头提着篮子蹦蹦跳跳的回去了,等他走了以后,顾柳回灶房一看,发现马婶儿家给他们送来了炸豆干、酥肉,除此之外还有一海碗的熬皮冻。 后头家里的院门还被敲响了好几次,附近的几家人都送了点自己的炸年菜过来,顾柳也都回了点自家炸的年菜过去。 大年二十九,在人们的期盼和孩子们的嬉笑中,新春就要来了。 第59章 大年三十,云裴和顾柳起了个大早。 一推开门,入目皆是银白。 寒枝承瑞雪,素裹压枝低。皑皑白雪像棉絮一般簇拥着枝头,连屋檐底下都挂上了一层冰棱。 当真应了云裴昨天说的那样,一场大雪一直下到了今天。 一年里的最后一天,要忙的事儿依旧不少。 把年三十早上要吃的枣糕放到笼屉里先蒸上,顾柳便和云裴一起到门口去贴对联。 浆糊昨天晚上就熬好了,顾柳捧着装浆糊的碗,云裴拿了梯子来,爬到梯子上把贴了一年已经有些褪色的旧联撕了,再挂上新的。 “疼吗?” 辰哥儿摇摇头,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跑到堂屋将他那支小毛笔拿了出来,想练字。 见他伤的是左胳膊,云裴随他去了。 他打算有了钱,再买两个书桌,总不能让孩子天天趴在饭桌上写字,家里也没什么家具,该添的都得添,辰哥儿喜欢听故事,肯定也爱看书,下次再去镇上要多买点书才行,这么一想,需要买的东西还有许多。想到姐姐痛心疾首的模样,云裴有些好笑。 其实买的全是该买的,他哪里败家了? 在现代谁没有个写字的笔,又有谁没个本子?赚钱本来就是花的,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时间改变一下姐姐的观念才行,不过这事也急不来。 下午他们没再出去。 一大两小安安静静地练习了一段时间的大字,妍姐儿写累了就去菜地里拔草,边拔草边念叨着什么,纯粹就是个小话唠。 云琬坐在板凳上修衣服,四个人的衣服,只有辰哥儿的胖了些,也没必要拿到镇上换,她自己修一下就能穿了,她边修还边叮嘱云裴,“下次可不许乱花钱了。” 云裴失笑摇头,“姐,你都说多少遍了,快饶了我吧。” 正说着赵大年又来了,短短一两天没见,他的神情却格外憔悴,云裴大吃一惊。上次见他,他还精神的很,这次脸上的胡子都没刮,眼睛也熬的通红,一看就两天没睡,里面全是血丝。 妍姐儿看到爹爹,丢下手里的草,扑了过去,甜甜的喊了一声, 赵大年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辰哥儿也看到了他,站在屋里没有动。 赵大年眼巴巴盯着云琬,就像被抛弃的大狼狗,就盼着她说点什么,云琬心中一痛,收起衣服回了屋,“你回去吧,别再来了,裴哥儿你把和离书给他,让他该署名署名。” 山羊体型很大,一半被他扛在肩上,另一半被他用手抓着,他步子虽然迈的大,山羊却始终稳稳当当地架在他身上。 云裴愣了愣,“好大只山羊!” 趁他吃惊的空档,顾柳反手利索地将山羊拎了下来,直接放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 太阳还没下山,一来一回费了不少功夫,顾柳身上出了不少汗,额上也有,有几滴落在衣襟里,衬着他那半张俊美的脸,出奇的性感。 “你去山上打猎了?” 顾柳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 红红的一个小团子。 他伸手递给了裴哥儿。 云裴更加吃惊了,“小狐狸?” 顾柳淡淡道:“没事,这次不找他,我来讨点酒喝。” “好嘞!还是梅花酿?我去给你拿。” 小少年十分热情,蹦蹦跳跳进了内室,抱着一坛酒走了出来,云裴真怕他一不小心摔在地上。 “这坛是年代最久远的,云大哥尽管拿去吧。” 云裴连忙将银子掏了出来,“多少钱一坛?这些够吗?” 小少年不住的摆手,“开什么玩笑,你是云大哥带来的人,莫说一坛酒,就是将地窖全搬空,我也不能要钱呀,不然爷爷回来非收拾我不可。” “拿上吧。”见裴哥儿坚持,顾柳发了话。 小少年不好拒绝,皱着眉头接住了银钱。 家里云琬和梅枝忙的不可开交。 云琬将裴哥儿带回来的鱼处理干净放到了案板上,用鱼头跟豆腐炖汤,剩下的鱼直接红烧,看她往锅里倒了这么多油,梅枝直呼浪费,“这都够做三次了,可不能这样浪费。” “难得聚一下。” 云琬节约惯了,搁在平日也不舍得用这么多油,但裴哥儿一再强调,只放一丁点做出的菜味道绝对没那么好吃,加上是特意请人吃饭,云琬也想好好招待大家,反正她打定了主意,等自己吃时少放点就是。 做完鱼,两人又下手烧了几个菜,有干煸豆角,蒜台鸡蛋,土豆炖肉,最后云琬又做了东坡肉,出锅时,梅枝只闻到香味,就赞口不绝。 孩子们循着香味都找到了灶上,“好香,这是什么菜呀?” 梅枝将他们全轰了出去,“出去等着,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等云裴他们回来,梅枝才开始往外端菜。 四个年轻人坐在屋里,外面又给孩子们单独摆了一桌,几个小家伙眼巴巴等着,不仅真哥儿直流口水,云林也不停地咽口水,“姑,你们做的啥呀,怎么就这么香。” 梅枝将菜端了出来,“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你们今天尽管敞开肚皮吃就行,你们琬姨可是准备了不少好菜。” “琬姨最好了。” 梅枝笑着摇头,小鬼们转了转眼珠,直呼“姑姑同样好。” 惹得梅枝忍不住笑出声,尽管大牛媳妇不是个好相处的,她的两个孩子却没什么坏心眼,梅枝也乐意疼他们,她摸了摸云林的小脑袋,“快吃吧。” 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菜肴,几个小家伙都恨不得吞掉舌头。 菜香,酒醇,最后的东坡肉和烤羊腿端上来时,连顾柳都多吃了不少,大牛和二虎跟孩子一样恨不得吞掉舌头。 云琬和梅枝本来还怕他们吃不完,结果没一会儿桌上的菜全被他们卷进了肚子里。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几个孩子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满足的不得了。 云林忍不住感叹,“神仙都吃不着这么好吃的东西吧?再多来两顿,让我去死我都愿意。”一个六岁的小汉子摇头晃脑的,格外逗人,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 二虎接了一句,“媳妇都没娶你舍得死?” 云林羞红了脸。 一片欢声笑语中,这顿晚饭终于接近了尾声。 云裴也喝了一些梅花酿,这酒后劲大他喝的有点晕,不止他,大牛二虎也喝醉了,唯独顾柳自始至终眼神清明。 最后还是他将大牛和二虎送回了家。 梅枝忍不住对云琬说:“没想到云猎户还是个面冷心热的,仔细看也没那么吓人嘛,你看,他岁数也不小了,咋就没人跟他说亲呢。” 云琬不发表意见。 梅枝走后,妍姐儿到她跟前让她看狐狸时,木雕小老虎却掉在了地上。 欢欢喜喜的吃了顿年饭,酒足饭饱以后,顾柳打扫干净灶房,云裴准备迎灶。 香烛纸钱一烧,再把灶王老爷的新像贴上,迎灶就完成了。 等云裴迎完灶出来,便见顾柳一只手撑在脑袋上,倚在炕上打盹。 他今天喝了酒,此刻酒劲儿上来了,加上今天起得早又忙了一天,有些犯困。 除夕夜是要守岁的,不过这会还早呢,稍眯一会也没什么,云裴便没叫醒他,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安静的看着他。 第60章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顾柳长得本来就白,被着暖色的烛火一照,更是白润的像一块玉一般,酒气熏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面若桃花,眼睛闭着,看起来乖顺极了。 云裴看了一会身子都有些热了。 这些日子以来顾柳为着家里过年的事儿每天忙的不可开交,他也没舍得闹他,算来也有差不多十日没有同房了,他有些想,幸而到最后还记得今晚是除夕夜不能闹,于是只是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他脸颊边柔嫩的软肉。 恰好外头响起了几声爆竹声,应该是村里的孩子吃完了年夜饭耐不住跑出来玩了。 这声音惊醒了顾柳,他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脸不禁有点红,看着面前的云裴小声讷讷:“你怎么也不叫我。” 这大年夜睡着了像什么话。 到齐乡镇时已经卯时二刻,在集市口分道扬镳,云裴就在顾柳的带领下逛起了集市。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多数是乡下人家自己种的菜,一文钱居然能买一大把青菜,至于肉类,相比较而言猪肉二十文,羊肉会更贵,普通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更别提牛肉这种随便吃会被下狱的肉。 夏日炎热,清晨的风却吹的人格外裴缓,那些果瓜蔬菜的摊子也因为日头儿还没照上来也显得格外新鲜。 两人都没有什么正经要买的东西,便也只是转着看看,路经点心铺子时顾柳停下了脚步,想着再带他进去买一些。 “你喜欢吃吗?”云裴想到上次吃的那些糕点,红豆的味道很浅淡,桂花也没有太香甜,说到底他还是更喜欢现代的点心。 顾柳不好那点口腹之欲:“想着你会喜欢。” “也没有很喜欢,不是非买不可。” 顾柳点点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家里虽然只有两亩能种的地,但乡下人家总还是觉得有土地才心安,他便也想着回头多买点地租出去给人种,到时候也好让云裴吃上新鲜的瓜果蔬菜。 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转身的功夫就瞧见云裴走到了贩卖鸡鸭的摊子,蹲在地上盯着那些软嫩小巧还一直叽呀乱叫的小崽儿们。 如果养一些的话,就不用成日里买着吃了,现在虽然有一点余钱儿,但也是要省吃俭用的地步。 “这位哥儿可要买一些鸡鸭?都是自家下的,成日里也是散养着,壮实。”小摊贩盯着云裴的脸先是一愣,而后又十分热情的招呼他,“买些养大回头也能熬汤喝。” 他其实并没有瞧见云裴的孕痣,只是见云裴穿着哥儿的服饰,头发也是哥儿应有的半扎半披,穿着虽然也是普通的布料但绝对比一般的乡下穿的要好一些。 是能买得起鸡鸭养着的样子。 云裴点点头,转过身找顾柳,瞧见他正迈着沉稳的步子过来,赶紧朝他招手:“二郎,我们买些鸡鸭可好?” 从前他在乡下姥姥家住的时候,总会瞧见满院乱跑的公鸡母鸡,啄着地上的菜叶果皮吃,一个个养的很是肥美。 只是后来因为外出上学工作就很少回家了。 “好。”顾柳看向摊贩,“如何卖?” “鸡崽三文,鸭崽五文,若是您买两只母鸡,我免费送您两只小鸡崽也行。”摊贩见他们有意赶紧揽客,“母鸡都是三斤左右,十五文。” 十五文一斤确实不贵了。 之前给做工的人做饭,采买的东西也都是在邻里邻村的购买,只是那些人见他急用到底还是会抬价。 云裴瞧着这些鸡崽眉眼都带着笑意:“那就要三只公鸡三只母鸡,至于这些鸡崽都要了吧。” 摊贩瞪大眼睛,这、这么大手笔? 他不敢只听云裴一人的,忙抬眼去看他身后站着的汉子,也不知这粗犷的汉子会不会同意这笔买卖。 云裴瞧见他眼神忍不住笑出声,赶紧起身碰了碰顾柳:“二郎,能要不能要?” “能。”顾柳自是无不应的。 “好嘞!那这些竹篾也就当添头给您,方便您带着。”他边收拾边问,“鸭子可要几只?往后长大下鸭蛋那可是顶香的东西!” 鸭蛋还行,养鸭子还是算了,他怕这玩意儿长大了会追着他啄。 顾柳问:“我们还有其他东西要买,能否先在这放着,稍后来取。” “当然当然!您放心去。” 从前云裴是最不爱逛街的,有什么东西都是网购,现在享受一下逛街的乐趣手里不拎着东西是最好的。 这次的集市比之前要大一些,摊贩队伍排满了街道,云裴瞧什么都觉得新奇,没走一会就瞧见了一个食肆小摊。 煎肥肠哎。 这次是真的瞪直了眼睛,顾柳看立刻牵着他过去,对老板说道:“来一份。” “诶好,您稍等!” 煎肥肠是真的喷香,再加上是多油的食物,一小份就十五文,都顶上一斤鸡肉了,只是这东西确实好吃,买的人也不少。 等了一会才轮到他们,自家种的小香葱不要钱,云裴却是不吃葱的,没要这东西去味倒也香。 虽说简陋一些,但比起现代那多油多精的也是不遑多让。 “你也尝尝。”云裴捏着竹签给他插了一块,“我向来是不爱吃猪羊肉的,偶尔吃一次这个还是很满足的。” 他嘴巴极叼,从前受父母疼爱时也是应有尽有,番茄炒蛋不加糖都要闹脾气不吃饭,可人果然是不能过得太顺心的。 云裴吃着裴了口气,而后将剩下的全都给顾柳吃了。 “不知检点!” 愤慨声传来,云裴和顾柳同时看去,只瞧见一位书生装扮的青年满脸的嫌弃。 这人云裴有印象。 童生陈胜。 云裴没理他,拿着吃过的碗还给了摊主,和顾柳转身就要走。 “陈兄东西可都买好了?二哥,你怎么会在此?”顾多宝刚从话本书铺里出来,买了些美娇娘的话本,脸上的笑都没隐去,便瞧见了顾柳,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哥儿。 “嗯。”顾柳不喜欢顾多贵那种性子,自然对顾多宝这种自认有点子墨水就拿鼻孔看人的更是不喜,连话都不愿多说几句。 顾多宝却是不依,仗着集市人多拔高音量喊道:“二哥当真如此冷硬心狠,竟也能对父亲母亲狠下心不去孝敬?可知是忤逆不孝的大罪!” 忤逆不孝? 旁边的摊贩们瞬间瞪大了眼睛,这可真不得了啊! “穿的人模狗样的,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刚刚还来我摊上转悠,可真晦气!” “这可是大罪!有这样的书生郎当弟弟还真是幸运!” 云裴秀眉紧蹙,他看向顾多宝:“小叔子见着我怎的也不唤人?既然这般重视礼仪孝道,该叫我声二嫂才是。” 顾多宝看向云裴,漂亮的脸蛋带着些许愠怒,更是平添一丝风情,他心里痒痒的,也没生气。 拱了拱手道:“二嫂好,二嫂别气,只是我二哥却是在这一处做的不妥当。” “小叔子这话说的不对。”云裴知道这事今儿必须说清楚,否则忤逆不孝这样的重罪下来,怕真是要吃牢饭了。 “我家二郎尚未成亲就被分出家去,住在同村偏远破旧的茅屋里,感恩公婆重视,家里十五亩的良田和五亩下等田舍得分我家二郎两亩,二郎是心怀感恩的,只是二郎自成亲要赚自己的彩礼,又要将那破旧茅屋打点一番,实在是没有时间常常陪伴。” 三个儿子。 二十五亩田。 顾柳只分得两亩下等田地,成亲的房虽说是木屋,却也是顾柳自己打猎找木材建造的,只为了能体面一些,彩礼顾家也分文未出,现如今倒是有脸提孝道。 顾多宝被说的一愣,他竟不知这二嫂还有这般口才,就是不知…… 目光落在下三路。 顾柳瞬间暴怒呵斥:“你在看什么!” “二、二哥,我可是童生!你若是打我,是要被打板子的!”顾多宝吓坏了,颤颤巍巍的看着他,还不忘呼吁周围这些人,“你们快看!做哥哥的要打童生弟弟了!” “小叔子是弟弟竟也不知,二郎只是面相凶狠,实际孝顺体贴,十几亩的地都是你二哥做,就连你念书的银两也是从前二郎赚来的。”云裴说,“如今说这些话来污蔑兄长也是要打板子的,童生更是如此,还请各位给我家二郎做个见证,他并未动手。” 刚刚卖给他们鸡崽的摊主喊道:“人家两口子刚刚还来我这买了小鸡崽,说话做事很客气,不是会动手打人的。” “来我这买东西时也很好相处,就是不知这书生郎做什么要说夫妻两人吃我的肥肠不知检点?”卖肥肠的狠狠瞪着陈胜,就是看不惯这些识了几个字就拿鼻孔看人的。 见有人为他们发声,云裴才松了口气,以后来镇上的日子还多,可不能因为这点事闹得不愉快,否则就怕以后做生意也不方便。 陈胜还欲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刚准备再说话就被顾多宝拽着要走,哪知书店的小二却是追了出来。 “两位客官,刚刚您买的话本子落了一本。” 随着这话刚落,周围人看他俩的目光瞬间变得嫌弃鄙夷,身为读书人罔顾学习,竟买了那么多的话本子! 陈胜和顾多宝是一刻也不敢多待了,他俩都是镇上书院的学生,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肯定要被夫子责骂了! 只是顾多宝临走时匆匆回头撇了一眼云裴,他就知道这哥儿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从前他也动过心思,只是裴哥儿的名声实在不好,他才放弃。 可眼下这哥儿脸颊灿若桃花,身娇体软的模样勾人的厉害。 他想着以后得多回家看看。 顾柳朝看热闹的人拱拱手:“让诸位见笑了。” 云裴看着他有些风度的动作,再加上之前和杨哥他们建造房屋时写的那些字,想着他家二郎大概也是识字的。 想着家里年后就能有地了,日子也越过越美满,两人都不困了,愈发开心的畅想起买了地以后的事儿来。 就这样,热茶喝着,火盆烤着,一直到深夜,村里第一声炮仗声音传来。 子夜到了。 顾柳和云裴也起来出去放炮仗,顾柳手里举着长长的竹竿,挑着炮仗,云裴去点引线,等火一点上以后云裴便迅速的跑开,从后头抱着顾柳,和他一起举着竹竿。 有云裴抱着他,顾柳也不害怕了,两人都笑的格外开心。 在一连串热闹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新的一年,也终于来了。 第61章 好不容易守到外头第一声鸡鸣,除夕的守岁就算结束了。 外头的天还黑着,村里陆陆续续传来“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云裴也在大门口响了串开门鞭炮。 熬了一宿,两人都困的不行,后半吃了一肚子的花生瓜子和热茶,这会也不饿,于是云裴响完鞭炮后两人便赶紧回屋去补觉去了。 年初一,走亲戚。 在他们这儿,大年初一是不串门子的,上门的都是自家亲戚。 云裴和顾柳两人都没有亲戚,因而今天也不用担心有人上他们家的门,两人便放心的睡过去了。 乡下人家白天的农活都收拾的差不多才会进行晚饭,再加上天气渐冷,太阳落柳的也快,眨眼天就黑的差不多了。 云裴把白天做的柠檬鸡爪连带着其他的饭菜也都统一端到了餐桌上,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他还特意提前做了些果酱馅儿的月饼给顾柳尝,桌子上堆满了食物。 他胃口小,但是这些顾柳都可以吃下,一点都不会浪费。 “我想着明天下陷阱回来就做一些月饼,我们可以自己吃,邻里乡亲送几块也可以,村长那边是肯定要送一些的。”过节送礼本就是比较传统的文化,何况只是一些吃食没什么要紧的。 再者,就算再不喜欢顾家那些人,明面上的关系还是要有的,这里重孝,他们中秋如果不去村东看看怕是真的要被戳脊梁骨。 顾柳看着他的手点了点头,那双手依旧白嫩,但他总觉得应该娇养着才行。 乡下人家吃饭不讲就什么食不言,一边说话一边吃反而还热闹一些,云裴吃的少,就跟他说话,不让他觉得吃不香。 “顾家的!出来!” 现在为了收拾方便,两人都是直接关门在灶房里吃饭,云裴听见动静让他先吃着,自己则是去外面看情况。 他一出灶房就看见钟老爹和一位岁数大的哥儿气势汹汹的站在院子里,外面还围着一些跟着来看热闹的村民,这钟老爹手里还拿着木棍和绳子,见着他出来更是客气都不客气的开始喊。 “你们把我家清哥儿弄哪去了!快把他交出来!” 云裴蹙眉:“你们家清哥儿不在家,来我们家找?” “我家清哥儿被关在家里却跑了,村子里谁不知道他喜欢顾柳!你这个小哥儿怎么这么坏啊!知道我家清哥儿喜欢顾柳就把他藏起来!你是不是把他杀了!” 钟老爹和种阿姆已经头脑发昏了,拿着棍子就要往屋子里冲,还要搜屋子,直到找到钟清才行。 云裴哪里推得过两个能干庄稼活的中年男子,几下就被推的一个趔趄,幸而闻声赶出来的顾柳抬手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前。 “你们干什么!”顾柳冷着脸,“人丢了就去报官,少在我家惹是生非,别怪我动粗不给脸!” 他说罢,又低头看云裴:“可有受伤?” “没有。”云裴摇摇头,胸前起伏不定。 他是最怕这种场面的,摔过跤所以知道疼,也知道别人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他一般是不和人起冲突的,他打不过就只有遭罪的份。 靠着顾柳,听着对方关心的沉静音色,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钟老爹也是气昏了头,连顾柳都不怕了,指着他鼻尖骂道:“我家清哥儿就是因为喜欢你才要跑的!把我清哥儿还回来!” “可笑!”云裴揪着顾柳的衣服给自己壮胆,他听着这话就觉得诛心,“你家清哥儿喜欢我夫君!他跑了你来我家里找人?你是觉得我们把他藏起来了?我为什么要藏?给我的夫君找个小妾吗?他也配?!” “你!你个哥儿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钟阿姆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裴,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云裴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他看向外面围着看热闹的村民,而那些他眼熟的村民此刻都不在人群里。 都说,穷柳恶水出刁民。 这南岸村还没有到这地步呢,竟然也有这么多不分事理的人。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张顺在听到这事儿时就赶紧去找了村长,结果他刚从地里回来便又多等了一会,否则钟家是不会有机会闹过来的。 村长跑的气喘吁吁,看见围着的人和院里的钟家人时头就疼了起来。 白天他也听自家婆娘说了清哥儿的事,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这么闹起来了! 他看向钟老爹怒道:“清哥儿跑了你就找,来柳小子家里闹什么闹!” “村长!我家清哥儿都是因为柳小子才跑,肯定会来找他的!他肯定就在这里!” “胡说八道!”顾柳看着钟老爹嗤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让他进家门!我还怕他脏了我家夫郎的眼!你家那清哥儿,我看不上。” “你——” “好了都别吵了!”李长福听着他们吵来吵去头都疼,“钟家的,你家清哥儿跑了你去找了吗?” 钟阿姆急急道:“肯定是来了这里,我们才过来!” 李长福都要气死了:“你家哥儿丢了你不先叫着村里人一起去找,反而先来这闹事!万一清哥儿跑进深柳里出事怎么办?” 钟家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他们只想着钟清喜欢顾柳,口口声声要嫁给他,跑了就肯定会来找顾柳。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钟清想的哪怕嫁不成顾柳也绝对不要给人当妾,所以才跑了。 外头站着看热闹的陈婶开始碎嘴道:“清哥儿那个胆小的,成天就想着嫁给凶——柳小子做小呢,还拉拉扯扯的不让人家走,白天我说他还不高兴,村边洗衣裳的可都知道!你家清哥儿不检点,你不是还想把他送到镇上给大老爷当小妾,也不赶紧去找!” “娘……你别说了……”小哥儿被他娘这番话羞的面红耳赤,这话说也太难听了些。 陈婶嘴碎但对自家还是还是不错的,拱了拱火就继续看热闹了。 眼下钟家却没心思继续跟他吵了,转身就要去找钟清。 顾柳却拦住他们,气沉丹田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又要做什么?”钟阿姆说着就开始哭,“我家清哥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云裴突然就觉得真他妈累,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庄稼人不应该最朴实无华吗? 可这些人是怎么做到不裹小脚裹小脑的?! 张顺都要急死了,一直借着月色往路上看,他去找村长的时候就和刘宗说好了,让他带着愿意帮忙的人去找钟清,只有他回来这事才能说得清,怎么这么久了还没—— “刘宗??” “来了!清哥儿找到了!”刘宗应了一声大声喊着,而他身后则是跟着一群人还有两个婶子架着钟清。 日落西斜没太阳,月亮却亮的不可思议。 村民看着钟清那狼狈的模样都有些于心不忍,钟阿姆更是直接扑了上去哭喊着:“我可怜的清哥儿,嫁谁不好非要嫁顾柳!他是个没心的啊!” “阿姆阿姆,我不要嫁给镇上老爷当小妾……”钟清比他哭的还厉害,他不要去当小妾。 钟阿姆却拉着脸:“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转而看向村长:“村长,我家清哥儿找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想回去可以,道歉!”云裴冷眼瞧着他们。 他没吃过苦,却见过姥姥姥爷下地,因此对这些村民都带着怜悯的态度,觉得他们不容易。 可什么是刁民,他今天才见到。 怪不得县衙现在还有规矩凡百姓报官先打板子,还不是被一部人给闹的。 钟阿姆痛心疾首的看着他:“你这哥儿怎么这么狠毒!我家清哥儿都受伤了!” “钟家的你说什么呢!快道歉!”村长怒呵。 云裴一双眼睛被气的通红,泪珠子都要在眼里存不住了,听着这话只觉得心寒,浑身都跟着发抖。 顾柳心疼不已,越是心疼越生气。 他将云裴挡在身后,带着凶光的眸子一一扫过院子里的所有人,他冷声道:“狠毒?请你们盖房子做工时怎的不说?裴哥儿怕你们收入不好请你们来做工,一日十五文还管一餐肉饭,比镇上做工待遇都好,如今你说他狠毒?” 云裴借着自己瘦小,躲在顾柳身后揪着他腰间衣服将脸贴到他后背小声抽泣着,听的顾柳心都碎了。 “就是!钟阿姆你这话可太让人心寒了!” “那些日子做工谁家不是都出了汉子?偏你家还去了一个哥儿不说,还不知检点的要勾引大柳哥我和刘宗都看见过!” “就是!钟家的,人裴哥儿说了见你家困难才允许清哥儿来做事,平时不好好做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现在狗咬吕洞宾!” 就连村长听着那话都觉得心寒,甚至后悔那日不该暗示顾柳可以找村民一起帮忙,反倒是帮出祸事了。 村长叹了口气:“钟家的,赶紧道歉,大晚上的家家户户为了给你找清哥儿都还没吃饭,还有清哥儿赶紧嫁出去吧!” 钟清听到这话却像是疯了似的扑到顾柳面前:“顾二哥我知道你心悦我,我不嫌你名声不好,你就当帮帮我好不好?我愿意嫁给你!” 他不要去给什么老爷当小妾,他宁愿给顾柳做小,顾柳现在可是富户,如果他能生一儿半女就能把云裴赶走了,以后银子房子好日子就都是他的! “滚开!”顾柳一把将他推开,眉宇间尽是厌恶,“谁说我心悦你?” “可你不是、不是还给过我一只兔子!” 顾柳蹙眉:“那是你邻村表哥让捎给你的。” 云裴转过头一看,原来是他为了帮顾柳拉鱼时抛在冰面上的杆子也有了动静。 云裴乐了,又赶紧回头去捡起鱼竿拉鱼,一番折腾下,又拉上来一条一斤多重的大头鲢。 一下得了两条鲜鱼,顾柳笑的眼睛都弯了。钓上来的鱼也没再拿回家费心的收拾,直接在河边生了堆火,烤鱼吃。 烤出来的鱼,皮虽然带点焦黑,但吃起来干干脆脆的,别提滋味有多好了。 大年初二,虽然两人哪儿也没去,却也同样过得有滋有味的,野趣满满。 第62章 年初三,云裴和顾柳早早的就在家包好了红封,准备到马婶儿家去拜年。 红封是给孩子们的,祝他们新的一年里健健康康,平安长大,里头封的一般也不会太多,六文,八文的居多,主要是讨个吉利。 只是他们和马婶儿一家关系向来亲厚,于是顾柳一封红封里足足封了二十文钱,拿在手里也是有些分量的。 马婶儿一家也在等着他们呢,过去敲门时杜氏看见他们毫不意外,还笑道:“我就说你俩肯定是挑今天过来。” “阿嫂,新年好。”云裴和顾柳笑着和杜氏拜年,然后才进门。 “新年好。”杜氏也应了一声,又对他们道:“快进去吧,娘刚才还在屋里问呢。” 顾柳将他带回去,从前他也只瞧见过云裴嚣张跋扈的样子,倒是不知道这人还能被村妇给欺负了。 他本想拿出衣裳给云裴换,但是一打开柜子才发现对方的衣裳就是刚刚在河边洗的那一盆,而且因为刚刚那岔事儿也没洗干净。 无奈,他只好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给云裴穿上。 “你换衣服,我去看看灶上的粥糊没糊。”顾柳沉声说着然后快步离开了主屋。 灶上的粥在他出门前就已经好了,盛到大碗里晾着,只等着一会不烫了直接就能喝。 云裴快速换好衣服,将头发也松开拢了拢,这里也没个吹风机,只能靠自然风干。 顾柳身材悍拔,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整个人看着很健硕,因此云裴穿着他的衣服空荡荡的,单是一件单衣就能将他给全包住,衣摆垂到脚踝都不过分。 他快速收拾了一下往灶房跑,见汉子已经在摆放碗筷,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来晚了。” “吃饭。” 小哥儿本就样貌精致,若不是有克人的传闻,便是镇上老爷都有人愿意纳他当小妾,稍微家境差点的也有娶他当正夫的念头,但都因为那名声望而却步了。 此时白净的小脸上带着红晕和浅笑,瘦弱的样子乖巧又可爱。 顾柳想了想,这么瘦的双儿,他一拳能给捶哭仨。 听到他说话云裴脸上的笑意更深:“好哦,吃完饭我就把杨婶家的碗还回去,一会把堂屋收拾一下。” 说起来也都怪原主把家里折腾的那么糟糕,但他现在顶着原主的身份,自然也要担起责任。 便有些期期艾艾:“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勤快的。” “…嗯,今天就先这样,明天一早我把猎物拿到镇上去卖,到时候再添置家里吧。” 想到已经空了的米缸和面袋,再瞧瞧云裴瘦弱的样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竟不知这人将粮食都吃到哪里去了。 生活在现代的云裴是极其喜欢古风气息浓重的地方的,赚了钱也是经常去古镇古城旅游,现在有机会看看真正的古代,当下就表示想一起去。 “能带我吗?我跟你一起去卖猎物,我不跑就跟你着你,我想去看看。”云裴期待的看着他,不自觉的带上了从前和父母撒娇的憨劲儿。 他是这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双儿,顾柳隐约知道如果没有那糟心的名声,云裴是不可能嫁给他的。 见他这般懂事的恳求,自然也没再拒绝。 但是他总觉得眼前的云裴和他上柳前的那个不是同一人,明明样貌身条通通一样,但这性格也变得太厉害了一些。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云裴咽了口糙米粥,剌的他嗓子眼儿生疼,现代人都是吃白米和小米粥的,这种糙的他实在吃不惯。 他轻咳两声,郑重看向顾柳:“从前是我不对,但是我以后会勤快一些的,家里这些杂物我也会学着收拾,你愿意跟我好好过吗?” 云裴实在是羞的厉害,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跟人表明心意,也不知道这汉子愿不愿意,当然就算他不愿意云裴也决定死缠烂打了,绝不放弃。 顾柳直勾勾的看着他,若说之前他不懂云裴为什么变化这般大,那现在也彻底明白了。 “行。”他掷地有声。 “好、好哦,吃饭。” 云裴也很高兴,想着已经表明心意,那晚上再聊聊天培养一下感情,说不定顾柳会喜欢他一点。 但是,等真到了晚上两人分房而眠时,他才从那书的犄角旮里里翻出点记忆,原主和顾柳自结婚就没有同吃同睡过! 原主看不上顾柳这一身的汉子肉,觉得他冷血残忍粗鲁,一心只想嫁个小郎君,但是小郎君哪里看得上他? 嫁给顾柳后每每有了银钱便往镇上的茶楼跑,就为了听听那书生和美娇娘的情情爱爱! 云裴都要气死了,这样的原主居然还能和他爱的糙汉子在一起幸福美满? 作者果然是个脑瘫! 带着一肚子的闷气睡了一觉,清晨被叫醒时都气鼓鼓的,却在看见顾柳时一扫而空,反正现在他才是夫郎! “我们怎么去?”看着那一板车的猎物,云裴有点懵,这可不是现代有专门的货车。 顾柳:“我去找三叔借牛,套上就能走,你在此等着。” 没多时,牵着牛的汉子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男人,边走边啰嗦着。 “你这次进柳又猎到了不少好东西吧?好歹咱们也是一家人,你回头带着你弟弟去,让他跟你学。” “这么多东西你卖的出去吗?你婶子这几天不裴服,就想喝一口野鸡汤……” 小说没看完,云裴不太认得眼前的男人是谁,但是听得顾柳说去找“三叔”借牛车,便也礼貌的叫了一声三叔。 只是这三叔处处看他不顺眼,那眼睛看他跟看贼似的,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意思。 云裴知道这张脸给他惹了麻烦,不动声色的躲到了顾柳旁边,想着一会还是找点锅底灰抹抹脸才行,否则要是让那些好事的人瞧见了,指定又是件麻烦事儿。 “我这还有只野鸡刚好拿去给三婶吃,就当做是用牛的酬劳了。” 顾柳说着快速套上牛,刚要招呼云裴走,就瞧见自家夫郎嗖的一下跑进灶房里,然后脸上带灰的跑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没说话,带着云裴便往镇上去了。 他心知云裴那张脸有多惹眼,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知道把脸弄脏,现在这人果然够懂事的。 他们所在的村子叫南岸村,因为附近有一条河,他们在河的南边,镇是齐乡镇,比较繁华,这里的房子打眼望去都是几层小楼。 猎物不只是昨天猎的,他上柳半个月死掉的猎物不能久放便处理吃掉了,因此现在剩的这些都是活的,要么就是受过伤已经好全的,在集市上租了块地方交了三十文便摆摊了。 只是一只野鸡的价格,顾柳倒没怎么心疼,在现代大手大脚惯了的云裴就更不心疼了。 猎物都是活物,叽喳的叫着自然比别的摊位都显眼,不一会就有人来问价了。 “这兔子怎么卖的?”一位看上去就很店小二的少年问道。 “三十文。”顾柳沉声说道。 小二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你这太贵了,25文吧,你要是便宜点我就和管事说多要你点猎物。” 顾柳垂眸看着手里将近有三斤的肥兔,若是大的都这么点,其他更少。 “你卖不卖!又不是只有你一家野味!”小二说着还真从旁边看了几眼,真叫他看到了几个卖野味的摊子。 云裴见顾柳不出声,只好自己开口了,他笑道:“小二哥,我家汉子上柳打猎不容易,一个月才能猎这么点东西,这兔子又肥得有三四斤,您三十文拿的不亏,您多买几只我们每只都给您让利一文,你看可好?” 小二见着能说会道的,又听他说每只都让利一文,这有好几只兔子,也够他赚好几文了,总比一点都没有的好。 他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你家汉子这嘴可真够硬的,知道你们不容易,回头我还来你这。” 十只兔子他都带走了,欢天喜地的拿了钱就跑了,还以为自己沾到了便宜。 却不知他一走云裴就乐出声了,那兔子有肥有瘦,便是瘦的拢共也就一斤多点,一斤兔子三十文,他一只小兔子能卖四五十文,就算让出十文去,他照样赚了。 他拿着一吊钱像献宝似的递给顾柳,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我们赚钱啦!” “嗯。”顾柳应了一声,心里有些挫败,以往他也能赚到钱,不过都是在让利之后,他没想到云裴这么会说,不仅没赔还赚了很多。 如果是他自己在,肯定就让利了。 “我厉害吧?”云裴嘿嘿笑,“我们抓紧把猎物卖掉,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再卖掉野鸡和獾那些小物,板车上还有用步盖着的两只梅花鹿和一只可以做药的动物,幼鹿的鹿茸可以拿去卖,也有一些大户人家就喜欢吃嫩鹿肉,至于另一件大货可以拿去药铺卖。 这些东西超出了云裴的知识范围,便紧跟着他去了一家酒楼的后院,瞧见他过来,管事很是开心。 “这次是一只幼鹿和一只老鹿,右路头上的角还没有分化可以切片儿泡水,老鹿的肉也很鲜美。”顾柳说道。 “行,那只幼鹿我给你八十两,这老鹿五十两,怎么样?”管事笑说,“回头你再有这样的猎物就送来,到时候价格好商量。” 云裴轻轻蹙眉,明明就有酒楼要猎物,为什么还要支小摊子去早市卖? 他看向管事:“那兔子野鸡收吗?” “额…这、你是?”他虽这么问却是看向了顾柳,倒是没听说这顾柳结婚了,不过看这青年的脸上倒是没看见孕痣。 云裴瞬间扬起笑脸:“他是我夫君,我们才成婚一月,见管事忙便没请您喝酒。” 他们乡下人平时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热闹得很,马卫锦一早便拿了小马扎过来找顾柳一起去看戏,云裴在家闲着没事儿便也跟着去了。 年节里一天天过得很快,晃个神儿就过去了,一直到了正月十五那天,云裴带着顾柳去镇上看了一回热闹的花灯,还给他买了个灯笼,两人又在家吃过汤圆,一个新年便算是正式过完了。 新年一过,立春踩着寒冬的尾巴迤逦而来。 东风乍暖还寒处,最是一年春好时。 第63章 所谓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 春日是耕种的季节。 进入立春以后,村里的头一件大事儿便是鞭春。 鞭春又叫作打春牛,这里的春牛并不是活牛,而是陶土做成泥牛,又在泥牛肚子里填上些稻麦、豆子之类的五谷杂粮和栗子、枣子、花生一类的干果,然后用柳枝抽打春牛,将泥牛打碎,让藏在牛肚子里的五谷流出来,以祈求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大昌朝自来重视农耕,镇上的府衙甚至每年都会举行专门的鞭春开耕仪式,不过他们青山村和周围小河村等几个村跟霍石镇离得都远,所以各村都是在自己村里鞭春的。 春牛一早就糊好了,在村里选出四个汉子,抬着春牛绕村子一圈,再抬到祠堂里,供奉祭祀,然后由村长亲自执柳条打春牛,家家户户都会去看,热闹得很。 村东北一家土坯房,瞧着破落不堪和没人住似的,就连房顶都是茅草铺的,此时院里站着眉心痣十分浅淡的小哥儿和一个中年哥儿。 小哥儿看着阿姆很是生气:“我怎的就不能去帮忙做事?一天十五文还管一顿午饭,我就要去!” “你跟阿姆交个底,是不是还对那顾柳念念不忘?”钟赵氏死死盯着他的表情,不肯错过一点细微的变化,在看见自家小哥儿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后,他立刻呵斥,“不行!你不许去!” “我凭什么不能去?从前嫌他可怕不许我嫁,如今他有钱还怕什么?”钟清不明白,“我们这样的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不想去地里捡别人剩下的,丢人!” 反正他铁了心的就是要去,就算顾柳娶了裴哥儿又怎样? 哥儿的生育能力一是看有没有长在显眼的地方,二则是看颜色,他的孕痣虽然浅淡但却显眼,那个裴哥儿的孕痣还不知长到哪里去了。 如果他嫁给顾柳能生下一儿半女的,那云裴也只有被休弃的份,以后那么大的宅子就是他说了算! 这样天大的好事他当然要努力一把,何况那顾柳也并非对他无意,从前见自己落魄他还给过自己一只兔子。 那可是肉啊! 乡下人家多数吃不饱,顾柳肯给他一只兔子,还不能证明对他有意思吗? 钟赵氏听到自家哥儿这般铁了心,只好也让当家的也跟着一起去,若是有什么出格行为还能管制着点。 原本请了施工队是不需要再请乡亲的,只是邻里乡亲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这样的事情如果他不找村民,恐怕以后也会惹出事端,再加上人是群居动物,云裴也不想他们太不合群。 只是除了施工队前来做工的村民是肯定要登记的,云裴看过顾柳拿回来的县衙文书,那些字都是繁体,他自认会认不会写,便请村长来登记了。 “都是同村的,还登记什么?” “就是赶紧的吧,给你们帮忙怎么还这么多事儿?” 云裴冷着脸看着人群里的无赖,他家工钱给高了,自然就有人想来混日子了。 他扬声笑道:“若是嫌麻烦就回去吧,按理说请了施工队是不用再请村民的,还是我家二郎念着邻里乡亲才请,既然这般嫌麻烦就直接回去,我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要。” 做登记的好处就在这,他可以留下想要的登记在册,不要的休想来着混日子。 村长也明白云裴话里的意思,便在这些人里挑了一些做事麻利的,刚刚说话那些和品行不端的都喊回去了。 “再请两个做饭的婆子。”顾柳赤着上身过来,浑身都腱子肉看的又惊又惧的。 “请婆子做什么?”云裴顺手拿起揣在他腰上的毛巾给他擦汗,“我也可以做饭。” 顾柳抿着唇看着云裴软嫩的手在自己身上擦来擦去的,原本就燥热的天气,更是给他胸口添了一把火。 “天太热了,你歇着。” “那我给你和工人们做些冷饮,冰块还没用完。”知道他心疼自己,云裴也没再坚持,他也确实够娇气的,这么热的天根本不能在厨房多待。 旁边听着的妇人都羡慕不已,竟是瞧不出这样个糙汉子还是个疼夫郎的。 被留下来的钟清却是愤恨的看着,这些东西原本都该是属于他的,居然全都被云裴给抢走了,他一定要夺回来! 云裴选了张顺的母亲张王氏和旁边的杨婶子做饭,这两人看着都是还不错的,做饭也是一把好手。 顾崔氏听着动静就来了,原她也是要来的,只是等着顾柳请她罢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这顾柳居然被那个好夫郎给管的连自家亲爹娘都不顾,当下就决定要去闹一闹! “给我回来!还不够丢人的!”顾老爹喊住她,满是沟壑的黝黑脸上带着反感,“他不请,就当没这儿子!做爹娘的难不成还上赶着去!” “这个大小子……当初就该让他死在襁褓里!” “行了,别说了,一会去地里把白菜和豇豆种上,入秋了也能有东西吃,大郎那身子还得养一阵,虎子也该去地里帮忙了。”顾老爹叹了口气。 顾柳那边却是已经动工,乡下人家都是会盖房的,再加上请了施工队,各方面坐起来就比较快了,砖瓦这些是施工队的杨哥就提前商议购买好的。 不过是一上午的时间地基就已经全都打好了。 之前住的木屋云裴也没打算推掉,一来他们若是推掉没住的地方,二来这地方以后也可以用作仓库,只是需要再修葺一下就好。 虽说不需云裴做饭,但他不太信任某些村民,因此采买的事都是他亲自跟着,买了好些肉和菜。 杨婶子有些心疼:“已经有十五文了,做什么还准备这么多肉,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都是力气活,吃饱了自然有力气干活,婶子安心做饭就是,稍后你们也在厨房吃。”云裴闻不了太腻的味,交代了几句就去地窖取冰了,得做点冷饮才是。 厨房做饭比较要紧,云裴也就自己捯冰块做备用。 “吃饭了!” 杨婶子和张王氏招呼大家过来吃饭,肉菜米饭都管够,大家都带着从家里拿来的碗去盛饭。 “哟!居然还有肉!这伙食真不错!” “那吃饱了可得好好干!” “可真够香的,放了不少酱油吧?真够味!” 杨婶子和张王氏笑道:“都是云夫郎嘱咐给大家做好的,吃了有力气干活!” “哎呦!多谢云夫郎了!” 顾柳听着别人夸云裴,他心里也跟着高兴,等不及就要去里面看他,转悠一圈才看见他在房后淘澄绿豆。 瞧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顾柳有些不悦:“不是不让你做这些?” “嗯?”云裴扭头轻笑,“天太热了,给你做些冰镇绿豆汤,顺便也给那些工人一碗,你还没吃饭吧?” “尚未。” 云裴立刻脸上带了笑:“我刚刚偷偷让婶子们留了些肉,我单独给你做,你别跟他们吃大锅。” “好。”顾柳沉声应着,接过他手里的盆帮忙淘澄。 一天忙碌结束,云裴抱着装银钱的盒子坐在床上开始数。 他们虽然有百两银子,但是之前买地花了一些,再加上请施工队锻造房屋以及日常的开销,零零总总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银子你别担心,等过些时日房子建好,我就去打猎。”总归不会叫你跟着吃苦。 顾柳不想云裴跟着他委屈,娇娇弱弱的小哥儿就该好好养在家里享福才是。 “不是说过不去打猎了么?”云裴眉心轻皱。 顾柳:……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我们做生意吧?”云裴虽说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但具体的还是要做起来才知道,“现在天热,我可以做上次给你吃的刨冰卖,天热了还有汤包和火锅串串,打猎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像上次那样。” 做生意其实很麻烦,但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想让顾柳冒险。 顾柳沉着脸部不说话,哪里能什么都不做反而让夫郎去抛头露面的养着?让人看笑话不说,再叫别人说他没本事。 云裴盘腿坐着决定好好跟他掰扯:“你别多想,上柳打猎何等危险,现在房子盖了,银子也有一些,若你出了什么事,岂不是给我由头让我改嫁?回头别人占你房子,睡你夫郎——” 云裴看着自己被糙手捂住的嘴巴,鼓了鼓脸瞪着眼睛看他。 “不许!”顾柳也凶巴儿的瞪着他,“你已经嫁给我,生死都是我顾柳的。” “嗯嗯嗯嗯……”云裴被他捂着嘴,也没想着推开他,只好点着小脑袋附和,等捂着嘴巴的手拿开,他才补充道,“你明白就好,那你听我的不?” 顾柳咬了咬牙,像是签了什么割地赔款的不公平协议,沉重道:“听你的。” 一想到自家若是自己有什么事,房子被谁占着且不说,但是夫郎要跟别人,还要叫别人夫君,他这心里就一股子气,恨不得把那还不存在的人给杀了。 其实最主要的是……他俩还没……圆房。 “好呢。”云裴咧嘴一笑,放下盒子就要走,“那我先回屋了,你也早些休息。” 他刚准备走,就被带住了衣袖,没走动。 云裴扭头,就瞧见平日里凶巴冷硬的糙汉子此时却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大鸭子,一句话说不出不说,那黝黑的脸却约莫瞧出点红。 “留下。” “什么?”云裴莫名觉得耳朵一烫。 “睡在这。”顾柳挑的更加明顾,甚至大胆的拉住了的柔夷。 云裴像是被开水烫到一般,被他掌心的老茧攥的生疼,却又舍不得挣开。 原本他就是喜欢顾柳的。 原本他就是期待这一天的。 原本他来此就是为着顾柳的。 “我知道了,我去把枕头拿过来……”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又被顾柳拽住。 “我去。”他说。 云裴感觉自己周身都被浓烈的荷尔蒙包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好。” 他听见自己轻声应着。 云裴道:“马上要春耕了,过两天我便去找村长商量买地的事。” 买地的事云裴早和他提过了,顾柳虽不意外,但仍是高兴得很,沥水的动作一停,侧头看了过去:“这么快吗?” 云裴却笑道:“不快了,马上开春就要春耕了,这地买回来还要开荒,除草,翻土,下钟,样样都是活儿,不紧着点不行。” 顾揪一听觉得也是,便连忙点了点头。 想着他们家也快要有自己的地了,顾柳只觉得做什么都充满了干劲,只盼着那一天快些到来才好呢。 第64章 二月初,天气渐渐回暖。 山脚下的田野里,一部分积雪开始慢慢消融,一些坚韧的野菜野草经过雪水的滋润慢慢冒出个头来,为荒凉萧瑟的大地点缀着零星的绿意。 这一天,吃过午饭以后,云裴便到村长家商量买地的事儿。 买地得趁早,趁着田里的雪还没化完,春耕还没开始的时候。 彼时吴白河一家也刚吃过午饭。 村长媳妇见是云裴热情的开门请他进来,吴白河正在堂屋里抽水烟,听说他的来意以后不由的顿了顿,放下水烟筒站了起来:“你是说,你想在村里买几块耕地?” “嗯。”云裴点了点头,又道:“家里人不多,我只打算买几亩来种着,够我和小柳一年的口粮就成。” 趁着王老伯做推车的时间,云裴又转了一些铺子,让他意外的是又瞧见了那个卖小鸡崽儿给他们的小摊贩,旁边照旧放着些鸡鸭,不过大概因为不是集市东西有些少。 小摊贩瞧见他俩也有些激动:“二位来买买鸡鸭吗?” “有蛋吗?”云裴直愣愣的看着这些鸡,不管是煎饼还是灌饼都是需要鸡蛋的,有这么多鸡肯定也有蛋。 “蛋也有,不过大都是留着孵小鸡的。” 各家有各家的过活,他们家主要是卖鸡鸭,鸡蛋也卖蛋多数是用来孵,尽管如此,自家是连吃都没吃几个的。 何况他家人头太多,便是一次能赚个上百文也终究不够贴补家里的。 “过几日我需要一些鸡蛋,如果情况允许可能以后用的更多。”云裴垂眸看着他那些鸡,“会做灌肠吗?” “我会。”顾柳沉声接话,还颇有些不愉快的揽住他的腰,这在眼下这个时代里已经算是不得了的举动了。 小摊贩急的不得了,不想跑掉这么大笔生意,也连连跟着应声,只是他要回去和家里商量一番,但他保证会在三天内给到消息,互留了地址云裴他们便离开了。 而后又订了一些面粉,蔬菜则是可以在村子里买,后续如果卖的好多收购一些也是可以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小摊贩叫周勇,是齐乡镇桃花村的,他家里四世同堂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才不管集市与否都会带着鸡鸭出来卖。 他一回去夫郎宋春就迎了上来,身子瘦弱干瘪,眉心的孕痣浅的都快要看不见了,一看就是成天劳作没有好好吃过饭:“回来了。” “嗯,家里怎么样?”周勇问,“阿姆和父亲呢?” “在地里还没回来,我是回来做饭给他们送过去。”宋春叹了口气,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布满了生活的风雨霜。 周勇一时鼻尖酸涩:“辛苦你了,我帮你一起。” “刚回来就偷懒!好好的买卖你做起来屁也不是!还不赶紧去做饭!要饿死你叔叔婶婶啊!”周老太扯着尖锐的嗓子站在破败的院里大喊,“天杀的!娶了个不会下蛋的鸡!我们老周家是倒了八辈子霉!” 尽管这样的话听多了会麻木,可宋春依旧垂眸抹了把眼泪,他以前也是怀过孩子的。 周老太是最不喜欢大房的,偏她又拽着大房做工不肯分家,否则就要闹死闹活,家里养着的鸡鸭也好分开卖,他之所以不去酒楼,则是因为他二叔三叔两家每次都会卖去,老太太偏心,一次也不让他们大房去卖。 做完一大家子的饭,周勇和宋春一起送到地里,就看见他父亲阿姆一刻也没歇的做活,而二叔三叔一家则是坐在阴凉下聊天。 周勇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怪他没用,否则他们大房何至于受这些苦难。 更加坚定了他要和云裴做生意的打算。 天气渐冷,家里的鸡就很少下蛋了,周勇拿着自家偷藏的鸡蛋按照约好的时间就出门了。 “春哥儿,你说这活计能行吗?”周勇阿姆有些担心,生怕那些鸡蛋卖不出。 宋春麻木的脸上闪过一次坚韧:“行的,阿姆别担心。” 周勇没去过南岸村,但也知道是要往西走,走到岔路口问了干农活往回走的村民才知道是往下面的岔路口走,进村也问了不少人才找到顾柳家。 他看着那青砖瓦房震惊又忐忑,他压根不知道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居然住着镇上老爷才能住的房子。 张顺老远就瞧见一个汉子拎着编筐站在大门前偷偷摸摸的,他心里一急,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你个小偷!打什么主意呢!这家没人快滚快滚!” 小偷? 周勇愣了一下,赶紧摆摆手解释:“我是来送东西的,这家的主人叫顾柳,三天前跟我定了一些鸡蛋!” “顺子?”云裴从厨房出来就瞧见门口的人,“怎么了?” 张顺立刻接话:“小嫂子,这人说你三天前在他家定了鸡蛋,我瞧着这么多可别被这人骗了!” 云裴目光落在那张带着讨好笑意的脸上点了点头:“进来说吧,关门。” 顾柳原本正在厨房切菜,听着些鸡叫的动静就出来了,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带着青筋的粗壮有力的胳膊,云裴只看了一眼就红着脸移开目光了。 他瞧见是摊贩来了也就打了声招呼,转而继续进厨房了。 周勇咽了咽唾沫,虽然早知道这汉子是宠夫郎的,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宠。 “先坐会儿吧,我去一趟。”云裴让张顺帮他招呼人,自己则是进了厨房。 因为家里的锅是在灶上的大圆锅,云裴只能将剂子擀成圆的,然后放到锅里翻面儿,两面金黄面饼中央一鼓起之后再拿出来放到木板上,拿筷子戳破小包将鸡蛋液倒进去,而后再放锅里。 光是面饼和鸡蛋的味道就能让人垂涎三尺,闻着就是白面的味道,想到自己早上吃的糙饼和米汤,周勇肚子都开始咕噜叫了。 张顺则是已经习惯了,舔着脸就凑到了厨房:“小嫂子,又做好吃的呢?” “少不了你的。”云裴轻笑。 顾柳将烤好的金黄酥脆面饼放到案板上,而后刷上一些辣椒酱料,再放上胡萝卜丝青菜以及一小节灌肠,各个都香喷喷的。 云裴想帮他卷一下,但是太烫了,便让顾柳自己卷了吃:“味道还可以吗?” “好吃!”顾柳不顾烫,凶巴的咬了一大口,然后不停的呼着气大口大口的吃着。 云裴而后又做了几个,只是灌肠不好做,就那一节他都给二郎放进去吃了,张顺和周勇自然是没这好待遇的。 但也够他们回味无穷了。 张顺边吃边竖起大拇指:“嫂子,你这手艺没话说,绝对买的出去!” 那就好,云裴轻轻一笑,靥辅承权。 没几天镇上的告示板就贴出了要开通集市的通知,想支摊子的到时候交钱去拿摊位的号就就行。 镇上的自是不必说,就连各个村子都有人想着支个摊子做点什么去卖,但都被那“天价”的管理费给惊住了。 每个摊子每月就五百文至一吊钱不等,他们就算赚都赚不来那么多,怎么可能愿意没开张就先交钱,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顾柳则是早在下通知当天就去找了衙役,毕竟阎王易见,小鬼难缠,给些银钱请他们吃个酒到时候就能拿到不错的号码摊位。 “顾柳!”一个衙役跑过来,“方才听其他衙役说来了个壮汉,我觉得是你就过来看看,你要支摊子?” 顾柳看着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汉子点了点头:“是,卖些饼子,你进县衙了?” “对,当时忙着连你婚事都没去,回头我做东请你吃些酒,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吴功笑说,“还没见过弟夫郎,不知可还好?” 吴功原本是和顾柳在镇上码头做工认识的,后来顾柳想娶媳妇儿就开始打猎赚钱,就没再去镇上,两人办喜事时他忙着托关系进县衙,也就很少联系了,现在再见自然想多联络感情。 顾柳冷硬的脸上浮现笑意:“他很好,往后会和我一同来支摊,吴哥随时过来就成。” 一阵寒暄也让顾柳心里松快不少,毕竟没什么靠柳也就只能行事小心一些,在镇上衙役说话还是管用的,村民百姓见到衙役就和鼠怕猫一般,能省去不少麻烦。 拿着提前放出来的号,顾柳又给云裴买了些糖块点心才往回赶,他自己一个人便是走路都可以的。 云裴一直等到晌午才见他回来,尽管天气渐冷,但还是有些太阳,云裴赶紧递了碗糖水:“喝慢一些,都说跟着你去了……” “村长家的牛车用着,我自己走着去也是可以的。”顾柳灌了碗糖水,觉得裴快了不少。 知道他心疼自己,云裴也没较这个真儿。 另一边。 “多宝你说的可是真的?”顾崔氏大惊,“那小子当真花了那么多银子支摊?” 顾多宝佯装气喘吁吁,道:“我怎会欺骗阿娘,我还瞧见大哥和衙役熟络说话,若不是使的银钱多,怎能有这般好处?” “婆婆这二叔自分家后就和咱们离了心,若是日后赚到银子肯定就更不会理咱们了。”崔萍给顾多贵使了个眼色,“当初多贵这个做大哥的因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没来看过一眼……” 顾崔氏一听这个立刻就恼了,瘦小的身子一拍桌子:“我倒是要看看他赚了多少银子!竟然能不管他这个老娘?” 崔萍和顾多贵对视一眼偷笑,凭什么好事都让顾柳占去,都是一家人就算赚了银子也该一家分才对! 此刻的他们全然已经忘记,顾柳早就被分出去了。 顾多宝一听赶紧拦住他娘:“娘您听我说,我先去和二哥好好说说,让他往后赚了银子先孝敬您,哪能让您跑这一趟!” 说罢,他就急匆匆的往村西跑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实则是想借着机会去瞧瞧云裴,他才不信那么漂亮的哥儿会愿意和一个凶神在一起! 跟村里其他人比,四亩田算不得什么,然而对于顾柳和云裴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 开春之后,地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就算如今地里的土还没到解冻的时候也总要过来看一看才觉得安心。 好些人在田里遇到云裴夫夫还觉得奇怪,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家也买地了,一下子惊讶的有,眼红的有,感叹唏嘘的也有。 旁人如何想的顾柳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站在高高的田埂边,看着那两亩旱地里正一天天转青的麦苗,顾柳一时只觉得心里敞亮极了,干劲满满,满脑子都是开春以后如何伺候庄稼的事儿。 这日子啊,就跟那天边挂着的红彤彤的日头一般,是越过越红火喽! 第65章 自从家里买了地以后,顾柳每天没事儿都要去地里转转,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在田埂边这么瞧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想着等开春田里的土解冻以后就要给地里的冬小麦上肥,顾柳从现在开始就在攒肥料了。 最简单的就是拿粪便和草木烧成的灰,再加水兑到一起,再沤几天,将来浇在庄稼上,就是很好的肥料了。 这两亩地肥着呢,得精心伺候好了。 这一天,云裴和村长、张守义一起上镇上给家里的田契盖官印去了,顾柳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做,便又去了田边转悠,看到长得高的野草也就顺手给拔了。 结果除草的时候,他发现田埂边的野菜也已经慢慢冒出来了一些。 春日里正是野菜最鲜嫩,也是长得最繁茂的时候,如今还在二月,天气还没完全转暖,好些野菜还没发出来,但田头地间和屋前屋后已经能看见不少荠菜和白蒿的身影。 顾柳从未对钟清有过一丝一毫的想法,就连之前的云裴他都是不喜欢的,他到是不知道这钟清心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钟清听到他的话人都傻了,他一直以为那日的兔子是顾柳给的,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他和顾柳鲜少见面,对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送他昂贵的兔子…… 可现在他已经骑虎难下,不能嫁给顾柳就得去给人做妾,他算是看出来了,顾柳是真的听云裴的,只要云裴同意那他肯定也愿意。 他立刻不顾父亲阿姆的拉扯跪到地上,他边哭边对着云裴哀求:“裴哥儿,从前的事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我愿意跟你共侍一夫!你就当帮帮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啊!” 云裴唇瓣紧抿,通红的眼睛看向旁边看似无措的钟老爹和钟阿姆,他语气里带着嘲讽:“二位长辈就这般看着清哥儿自甘下贱?” 钟老爹叹了口气没说话,钟阿姆却是有些愿意的,清哥儿如果能做顾柳的小妾,那肯定是要比做镇上老爷的小妾好,毕竟都是同村且知根知底的。 有什么情况他们还能及时过来以防清哥儿被欺负。 见钟家竟然真的考虑起来,钟清就像是得了什么倚仗一般,好似随时都能嫁来似的,面上假意的哀求都少了几分。 将他们的变化看在眼里,云裴彻底冷下脸,指着门口方向冷声吼道:“滚出去!” “把你们请进来是给你们脸,怎的还真仗着岁数大给脸不要脸了?”云裴冷笑,“你家哥儿都和镇上老爷定亲了,还敢来我家当这下贱人,果然是怕嫁不出去?” “你怎么说话的?你个哥儿怎么说话这么不要脸?”钟阿姆话音刚落,就被人推搡在地上,他震惊的看着眼前动手的汉子,“你、你居然敢打人?” 顾柳皱着眉,本就硬顾的五官此刻显得凶神恶煞,他不近人情道:“滚出我家!否则别怪我去县衙告你家哥儿不要脸的勾引汉子!” 李长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招呼人把清哥儿架回去,把钟家人也都赶走,一个村子闹出这样的事,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云裴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他叫住钟清:“清哥儿,你知道为什么你名声比我好却还是十八都没人娶吗?” 村子里的人都看向云裴,像是也疑惑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连钟清自己都迫切想知道为什么,他摇了摇头。 云裴双手环胸,抬起下巴,高傲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名声那么糟糕,从前上门的媒婆还是那么多吗?” 钟清依旧摇头。 顾柳的脸上却是已经挂起了一丝无奈的笑。 “因为你丑。” 因为你丑。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不止震惊当事人,就连旁观看热闹的村民都愣了,关系好的张顺刘宗都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 丑。 钟清从前从来不觉得这个字和自己沾边,他觉得自己是很好看的,现在依旧也这样认为。 因此听到云裴这么说,他像是被踩到痛处的猫,想都没想的吼出声:“你才丑!你是丑八怪!” “随便你怎么说,我知道自己长的很好。”云裴勾着唇角,精致的脸蛋白皙漂亮,全然不像乡下的哥儿。 钟清被他刺激的张牙舞爪,好在按着他的婆子都是干的一把力气活的,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丝毫挣脱不了。 酉时八刻(晚上七点左右)这场闹剧才算是彻底落下帷幕,云裴心神俱疲,一言不发的收拾灶房,而后便又回到了屋里坐在床边也没个动静。 顾柳本就少言,平时都是云裴说他听着,现在云裴不说话,院子角落里的鸡也都没动静,家里像是没个人似的冷清,他想了想去灶房烧了锅热水,端着木盆进了屋。 高壮俊顾的汉子蹲在地上褪去云裴的鞋袜,握着纤细的脚踝将嫰足放进水盆里。 云裴察觉到热乎,他低头就瞧见刚刚还凶神恶煞下一秒就要打人的汉子,这一秒却轻柔的给他洗脚。 “二郎,一起洗吧?”云裴疲倦的脸上带着些笑意,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顾柳应了一声便跟着泡了进去。 云裴鲜少和人争执,他不是多么软弱可欺的性子,但因为被保护的太好小时候也被人欺负过,那些霸凌永远都是没有原因却又满怀恶意的。 因为挨过打,被欺负过,所以他极怕别人大吼大叫对他蹙眉冷眼,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后怕是无法消弭的,所以他很喜欢顾柳这样身材悍拔的男人,很安全。 他躺在顾柳旁边,像是春节吃的年糕似的,还要揪着人家的袖子才慢慢睡去。 迷迷糊糊的好像还砸吧了一下嘴。 顾柳听着他糯糯叽叽那句“想吃年糕”,脸上忍不住浮现笑意,想着回头给隔壁杨婶点铜板,让她帮忙做一些给云裴吃。 一夜好梦。 翌日。 张顺和刘宗一大早的就来报信,说钟清因为纠缠顾柳做出这么不检点的事,镇上老爷不要他了,那五两银子的纳钱也没给,一来二去钟清的名声扫地,更是没人敢娶她了。 “大柳哥我觉得裴哥儿说的对,他不止长相丑,心也丑,之前我帮他背筐,他说我又丑又穷。”刘宗说这话时一板一眼,但也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自卑。 “理他作甚?我大哥说这样的人叫自、自己找亡!”张顺搭在他肩膀上,哥俩好的拍拍他,“你莫伤心。” 云裴听的乐出声,什么自己找亡,那是自取灭亡。 见他从灶房里出来,张顺和刘宗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就听见云裴喊他们吃饭。 张顺都傻眼了,乡下人家都是一天两顿饭的,他家情况好点也都是两顿饭,根本就没有清早就起烟的。 “不用不用,我和刘宗先去入柳口等着就行。”张顺拉着刘宗就要跑,却被顾柳一只手拎住衣领子,“大柳哥?” 云裴笑道:“备了你们的,一起吃一点吧。” 两人有些不太好意思,他们也是赶巧了才知道这俩人今天要上柳下陷阱,紧赶着就来了,没想到顾柳家是开三顿的,否则就好似是故意来等着吃饭一般。 盛情难却,张顺嘿嘿笑了一声拽着刘宗过去了。 烙饼不用发酵是云裴最爱做的面食,做了得有十几张,还简单炒了菜熬了锅鸡蛋汤,九月初的季节天气已经开始凉了。 四人带着东西往柳上去,除了猎户一般普通村民是不会往深处走的,但这次张顺和刘宗有顾柳这个猎户带着,胆子也大了不少,能打着东西最好,打不到也就当出来玩了。 外围的柳几乎都是野兔野鸡,天气冷了好些猎物都开始屯粮了,捕猎不代表赶尽杀绝,顾柳带着他们往经常去的地方下了些套,放了些夹子。 而后他们又往深处走了走,很少再看见野兔子了。 顾柳将背上的云裴放到一片没有野草的空地上,拿出自己早就备好的旧衣服铺到石头上:“坐这。” 张顺和刘宗眨巴着眼睛统一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云裴坐下后还低头瞅自己衣服上有没有什么虫子鬼针草扎在衣服上。 “没有虫子,别怕。”顾柳拍拍他后背,突然感觉拍到了软乎乎的东西,他微不可察的愣了一下,快速弹开,假装没有。 “我之前的——我是说我之前太懒,很少做农活,不太能接受这些……”云裴差点说漏嘴,岔开话题,“我去附近瞧瞧。” 顾柳不放心,从旁边撅了根树枝给云裴,让他一手拿着敲打,另一只手则是被他自己牵着。 张顺:“大柳哥真疼夫郎,我以后也要跟他学。” 刘宗:“我爹说了,疼媳妇的才是真男人。” 云裴没下过地,也没进过柳,眼下就算是看枯树枝都觉得有趣,手里拿着小树枝敲敲打打的仿佛一点都不害怕了。 深处比较阴冷,却不想有棵粗壮的树,云裴伸出胳膊抱了抱,惊奇道:“得有个好几十年了吧?” “有。”顾柳沉沉应着。 “二郎!” 云裴蹲在地上小声叫他,语气又惊又喜,他顶着顾柳疑惑的目光指了指脸前那株红色的小果子似的东西。 顾柳都愣了愣,他打猎这几年从没有遇见过人参,没想到云裴第一次上柳就有这么好的运气。 “长熟了么?”云裴能认出人参,但是却不了解年份,也不知道这样的小花苞里面会不会长一小株人参。 “能,八九月是人参成熟期。” 云裴眼睛瞬间亮了,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顾柳让他挖,他小声道:“我听说这东西灵性,会跑是吗?” “嗯。” “人参人参,你可千万别跑,我一定把你卖个好价钱,不让你亏这么多年。”云裴模样很是虔诚的对着人参的小花苞说着。 顾柳面上忍不住带上笑,下手的动作却慢也准,生怕这人参跑了让他家夫郎白高兴一场。 大概是云裴的祈求起了作用,人参没跑,还是挺有年份的。 “二郎,我们运气真好!” 云裴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荠菜的味道鲜嫩极了,清新的香气裹着肉汁,足足能鲜掉人半根舌头去,云裴接连吃了六七个才觉得过瘾,连狗崽都得了半个包子。 白蒿的滋味也好,焯过水,味道不会太苦,又有香油和蒜泥的香味。 一顿饭,吃的是满桌的山野春色。 荠菜包子和白蒿吃完,顾柳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又听云裴说如今镇上这些春菜的价钱卖的比平时贵,眼睛也亮了,便说明天还要再去挖点,还要把马卫锦和夏天冬也叫上。 饭后,顾柳去收拾碗筷,等他弄完出来,便被云裴喊进了屋。 云裴把买好的银簪给了他,自然是收获了夫郎的一声惊呼。 看着顾柳浸润着惊喜与湿意的眼睛,云裴也笑了。 只要夫郎高兴,他再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第66章 阳春三月,鸟啭莺啼。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便进了三月。 惊蛰前后,气温开始快速的回升,山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郁郁葱葱的野菜纷纷从山野田头里冒了出来,焕发出勃勃生机。 前阵子地里第一茬野菜刚冒出来时卖的贵,平日里两三文一斤的都能卖到六七文一斤,于是顾柳和马卫锦,夏天冬便天天到处去挖,还趁机赚了小几百文钱。 到了如今,野菜长得多了,价钱便又慢慢掉下来了,于是他们也没再挖的那么多,每天依旧到上山转一转,却只是挖够家里人吃的量就够了。 雪化以后,山里的地虽然干了一些,但脚踩上去还是松软的。 顾柳和马卫锦背着竹筐,互相搀扶着爬过一块大石,要下来时马卫锦先用脚尖探了探,确定石头底下的地是实的,这才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然后又扶着顾柳下来。 翌日一早。 云裴虽说不会起大早给他收拾,但是去柳上猎野猪说不定没有一天是回不来的,他夜里没睡好,便起早了给他做些烙饼带着。 他进灶房的时候顾柳还没醒,天都还黑着。 烙饼面粉不需要发酵,坐起来省时省力。 将面粉舀到盔子里,倒入适量的热水烫一些面粉,再加入冷水和面,和好的面团放到旁边静置一会,趁着这时间他又熬了一锅肉菜汤。 把汤盛到顾柳常用的竹筒里,然后开始擀面团,因为没有鸡蛋他只能做简单的葱花饼,多刷上一些油,香喷喷的。 “夫郎?” 顾柳迷糊听着灶房有动静,还以为有什么动物跑到柳下了,赶紧起身去查看,结果刚走出房间就闻到了浓浓的饼香。 这天热的厉害,云裴守着灶火忙个不停,浑身都是汗,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想着一会弄完得用水洗洗澡才行,冷不防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扭头看了一眼,脸上有些不自在:“我想着你们肯定要去一整天,给你做些饼带上,那有做好的,你先吃着。” 顾柳站在灶房门口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弹,他是知道云裴变化的,只是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大。 小哥儿的脸蛋因为热气腾的红扑扑的,因此眼下的乌青便更加明显,莫名的,顾柳就动了更要多赚些钱的念头,他不太想看到夫郎这么劳累。 “够吃了。”顾柳沉声将大锅里那个差不多的饼子铲出来,“以后不要做这些了。” “你不喜欢?”云裴愣了愣,以为他是不想喝咸汤,忙张着小嘴解释,“咸汤喝了有力气,对身体也好,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做就是了,但是你得吃饭。” 顾柳蹙眉:“乡下人家没有吃早饭的。” 潜台词就是你可以不用做多睡一会,用不着这么劳累。 云裴却误会他的意思是嫌自己浪费粮食,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尽管他再现世也没吃过早饭,但平时吃的东西都很有营养,他只是怕顾柳吃不饱会不裴服。 “我知道了,那你带上吧,我回屋了。”云裴扯着嘴角笑了笑扭头进屋了。 顾柳却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起这么早确实应该再睡一觉。 村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见着顾柳过来,原本还热闹讨论的人群安静片刻然后再次聊起来时就已经转变了话题,顾柳也不在意,反正他和这些人也没感情。 “就知道二弟你也来,娘她昨儿就说想吃肉,也不知道会分到多少。” 一个穿着糙布的汉子笑嘻嘻的看着顾柳,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他是顾柳的大哥顾多贵,当初能分家也有他出的一份力,他最是瞧不上这个笨嘴拙舌的二弟。 顾柳看他一眼没接茬,只意味不明的问道:“三弟没来?” 简单的问题硬是将顾多贵气红了脸,他三弟叫顾多宝,只是听名字就知道有多宝贝这个小儿子,再加上顾多宝是童生,因此上柳打猎这种危险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 顾多贵气愤不已,甩了甩袖子没再理他。 去柳上打猎本就危险,何况还是要去深柳里猎野猪这样的大家伙,村长让顾柳走前面,毕竟他是猎户有什么事情还能提前感知。 走到一坨干掉的粪便前,顾柳蹙眉:“这是母野猪的粪便,有了崽的野猪都很暴躁,小心一些。” 村长也害怕,听着他说的忙点头吩咐后面的人,只是村里人多数是不喜欢顾柳的,再加上平时有顾多贵这样的亲大哥到处说他的坏话,因此没几个人听顾柳的话,甚至还吵着分开找野猪。 顾柳骨子里就是冷淡的人,再加上那些村民没少说他坏话,他只叮嘱了几句就让大家分开了。 反正他什么都提前说了,真出了事也怨不着他。 “大柳哥,我和刘宗跟着你。”张顺可佩服顾柳了,二十岁的年纪就有一身好本事能赚钱,还娶了那么漂亮的夫郎,他也要努力。 刘宗就更不用说了,自从顾柳救了他爹一次,他就已经把顾柳当亲大哥了。 顾柳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真遇到事情三个人也有点照应,森林深处凉快一些,他们转悠了一大圈也没发现什么踪迹,顾柳便想着休息一会。 从包袱里拿出夫郎给烙的葱饼,香喷喷的味道刺激的张顺和刘宗一直不停的咽口水,他们带的都是又硬又有嚼劲的硬饼子…… 不像顾柳还有热乎乎的肉汤喝。 香味飘的老远,他们后面不少人也跟了上来,一个个馋的不得了。 顾多贵更馋,他凑到顾柳身边笑嘻嘻道:“还是二弟享福,分出去之后也不往家里送东西,自己吃好喝好就什么都不愁了,可怜爹娘那么大岁数想吃肉都吃不上。” 无非就是想说顾柳不孝,但他还不敢直接说,毕竟忤逆不孝是大罪,严重是要吃牢饭的。 刘宗蹙眉:“多贵哥,大柳哥分出去时顾家十几亩的地就分给了他两亩,总不能这会看见大柳哥吃好的还要眼馋吧?” 这是什么人,明明自己天天吃香喝辣,还套嫉妒自己的亲弟弟是面饼子。 云裴烙的饼不大,再加上已经不烫,顾柳三两下就吃完了一个,然后喝了口热汤,直白道:“我比不得大哥和三弟有父亲母亲在身旁照料,我只有一个夫郎。” 按理说分家那都是家里的孩子成家之后分,可顾多贵成亲多年孩子都有了也没分,偏顾柳刚定亲就被分出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不受喜。 爹娘不疼,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贴脸。 “警惕起来。”顾柳抹了把嘴,起身警惕的看着周围。 村民就算再不喜欢顾柳,可眼下猎户就他一人,话还是要听的。 果然。 顾柳刚说完没多久,地面就有一丝轻微的颤抖,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以快速靠近,没一会就看见一只大概有四五百斤的野猪跑来。 像座小柳似的。 跟着来的汉子们都吓破了胆,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大家伙,一个个的开始抱头鼠窜,全然没了刚上柳时的意气风发。 “大柳哥怎么办?”张顺也害怕,颤抖的手紧攥着一把斧子。 “上树!” 顾柳大声喊着,村民就像疯了似的开始往树上蹿,顾多贵却是不会上树的,眼看着野猪已经朝他奔来,连蹿带跳的边哭边抱着树干底部。 “你上树啊!”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紧接着野猪就直冲到了顾多贵面前,那对獠牙锋利狰狞,他紧躲着还是被刮伤了腹部。 顾柳赶紧跳下去,拿着趁手的匕首和野猪对峙。 …… 日头渐落,云裴一个人在家里待的心神不宁,时不时就要往门口去看看,但他这边离村口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村口看看。 他刚走出去没多久,就瞧见张顺满身是血的往他这边跑来。 “嫂子!快快!你快来!” 张顺的模样太狼狈,身上的血迹都半干不干的,再加上他的话没说清楚,云裴第一反应就是顾柳出事了!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廉耻,撩起垂在脚踝的衣衫就跟着张顺疯跑,因为着急再加上风吹,眼里的泪怎么都止不住,等他跑到村口时才看见那骇人的一幕。 一群人围着顾柳,他的手臂还有血珠子往下滴,他愣愣的看着眼泪淌了一脸。 “大柳哥嫂子来了!”张顺一声大喊一声,顾柳赶紧顺着声源往那边看。 他刚要走,就被一个妇人拽住了受伤的胳膊,那妇人嗓音尖锐:“居然害的你大哥受伤!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毒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照顾你大哥啊!你个逆子!” 顾柳才不在乎她说什么,只想快点挣开去安慰安慰自己的夫郎。 哪料云裴却冲到他身边,一把推开那个妇人,像护小鸡崽儿的母鸡似的护着顾柳,他看着眼前的妇人怒道:“你没看见他受伤了吗?你居然故意拽他的伤口,是何居心!” “好啊你!居然这么跟我这个做婆婆的说话!”顾崔氏气的捶了捶胸口,指着他就开始骂,“你个小贱蹄子没教养!是不是你教唆顾柳害我家多贵的!看我不打死你!” 顾柳一听这话上前一步就要挡住云裴,谁料云裴也不是好惹的,一抬胳膊就用力把顾崔氏给推倒在地。 他怒道:“我夫君没害人!上柳打猎本就危险,他既然要跟着去就要做好受伤的准被!且受伤的也不是就他一人,怎的就你家多贵精贵!没本事的东西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哎呦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娶了这样的儿媳妇啊!居然还打婆婆啊!救命啊!”顾崔氏被推倒干脆也不起来,就着就在地上开始干嚎,嚎的旁边人都觉得丢脸。 “你哭!你使劲哭!赶明儿我就去县里状告你苛待亲子,还蓄意谋杀!让县老爷打你板子!”云裴大声呵斥,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此刻遍布风霜,冷的厉害。 顾崔氏没读过书不识这大启的律法,还真被云裴给吓得不敢哭了。 以前他觉得村里的狗能帮着看家已经很厉害了,却没想到这狗崽训熟了简直就跟小孩一般,还能听懂人话。 另一个,之前马家杀猪的时候顾柳正好在后院,错过了狗崽闻见血时候的样子,这会乍一看,只觉得狗崽在捕猎时的表现和它平时在他面前的完全是两个模样。 一双眼神又凶又狠,还有一股难驯的野性,龇起牙威风神气的很,这要是不是自己打小养在跟前的,在村里遇见说不上他还会害怕。 结果他这头心里才刚感叹完,那头狗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裴不让他吃兔子有点委屈,垂下了它那威风神气的脑袋走到顾柳的腿边不停的蹭他,毛茸茸的大尾巴他的膝盖上扫来扫去,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嘤嘤”直叫。 顾柳一下被它逗笑了,这狗崽还会撒娇,云裴也被它气笑了,又把它揪了回来继续。 这么来去了几次,狗崽就知道了,以后在山里碰见这类的猎物,威吓抓住它就成了,不能咬死。 只是可怜了那只肥兔子,兔子的胆子本来就小,好不容易从狗嘴里逃了一次,转头一落地又被叼了去,最后活生生给吓死了。 这只大肥兔子最后成了他们的晚饭,狗崽理所当然的得了只最肥的兔腿。 第67章 第二天,马卫川来家里叫上他们一起去山里勾香椿。 香椿也是以一种春日里的野菜,香味浓郁独特,很受欢迎,价钱也比别的野菜卖的贵。 只是香椿树很高,素有长在树上的蔬菜之称,所以要摘香椿嫩芽只能用勾的。 因着昨个儿就说好了今天要去勾香椿,马卫川从家里拿了根长长的竹竿来,顶端绑上镰刀,云裴这边也是同样,昨天晚上便在家把镰刀绑好了。 摘香椿叶最好便是在早晨,这时候的香椿叶最鲜嫩,于是四人赶着早便进了山。 春日山里的清晨弥漫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草叶上也都挂着露珠,得要太阳出来以后才会慢慢消散,几个人走在山林里,多多少少都沾湿了些衣裳。 牛屠户家养着许多鸡鸭猪,都是买来等着杀的,之前顾柳去打猎他见着好的猎物也会买下,再加上顾柳家里盖房给那些工人做饭就有买他家的肉,所以关系还不错。 且他俩身形相当,都是手上沾着血的,都被村里人畏惧且看不起着,只不过牛屠户性格憨厚老实,反倒比顾柳好相处多了。 院子里,牛屠户家的小哥儿头顶小揪揪正蹲在院子里点蚂蚁玩,追不上了就要撅着小屁股颠颠儿的跑。 顾柳站在门口只看了一眼就移了视线,他喊道:“牛大哥可在家?” “阿姆!顾叔哇!” 牛夫郎正在灶房里收拾,听见院子里的动静赶紧擦了擦手出来了,瞧见是顾柳他也没上前,只站在灶房门口说道:“阿牛他去后面给猪喂食了,我去叫他。” “多谢。” 顾柳没进去,牛屠户家的房子是有院墙的,虽说村南这边来的人也少,但是保不齐被路过的听见看见再瞎传,等牛大出来他再进去也不迟。 牛大听说顾柳来了,赶紧把食儿给夫郎喂,然后去前院和顾柳说话了。 “快进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牛屠户洗了洗手,“还是说有猎物要送来?” “不是,我想买些鸡脚回去。”顾柳说道。 “鸡脚倒是有,我都称给你。”牛屠户笑的憨厚,他其实还想再说些什么,毕竟顾柳前前后后为着裴哥儿都花了那么多银子了,肯定是没什么钱才来买鸡脚。 但是乡下汉子都好脸面,他要是直接说也怕顾柳心里不裴服,可他又实在怕好兄弟吃不饱饭,要是饿着哥儿可就不好了。 牛大一边清理鸡脚一边想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磕绊道:“兄弟,你家里最近流水似的花钱,这鸡脚我也卖不出去,就送你了。” 顾柳不蠢,前后一搭就明白了。 他脸上带着真诚:“不是牛哥想的这样,只是裴哥儿突然想吃这个了,支我来买一些。” “真的?那就好。”牛屠户想了想接了一句,“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 顾柳应了声好还是按照价格把鸡脚买了,不差这个钱就没必要占这便宜,且牛大对他比顾家兄弟还好,他心里也是感激的。 只是回去的步子还是慢了些。 顾柳又想到了牛屠户家的小哥儿牛乐在院子里玩蚂蚁的样子,只是他和云裴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 当然,孩子还是次要,他就是想先把事儿给办了。 云裴在院里也是心神不宁的等着,他估摸着顾柳怕是早就看出他的不同寻常了,出去买个鸡脚要这么久,不会是找什么老道士来抓他吧? 不会不会…… 应该没这么过分。 他们住的木屋没有院墙,云裴远远就瞧见顾柳回来了,他赶紧跑过去迎接,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身后有没有人跟着。 没有看见白胡子老道士,他不禁松了口气。 顾柳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解释道:“去时牛哥在喂猪,等了会,和他说了会话。” “那、那咱们回去吧。” 虽说两人也说了几句话,只是云裴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汉子心里还是闹着别扭呢,恐怕还想着自己那点问题来回纠结着。 而他也没轻松到哪去,以前自己做柠檬鸡爪都是去商场直接买清理好的,现在让他拿着软乎乎的鸡爪取骨头……他下不去了。 “二郎!” “怎的?”顾柳从堂屋快速走到灶房,“怎么了?” 云裴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帮我清理鸡脚骨吧?” 顾柳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他不会弄这些还得云裴一直指点着,弄完一大盆鸡脚,他心里也莫名有些满足感。 原本瘦弱的哥儿大概是因为吃食好的缘故撑展了许多,看着还是有些纤细,但很好看,他上过几天学堂,但是没学出什么名堂,就觉得云裴好看,是他贫乏的言语形容不出来的好看。 鸡爪冷水下锅,切了姜片小葱放进锅里,因为没有料酒,只能倒一些成婚时没有喝完的白酒,水开后再煮一会就好,将煮好的鸡爪洗干净备用,而后再调一盆料汁,最后搅拌均匀放凉食用。 柠檬的酸和白砂糖的甜一中和就成了酸甜口味,云裴夹起一块吹了吹递到他嘴边:“你快尝尝,不过这个放凉了更好吃。” 顾柳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将鸡脚肉吃进肚子里,咀嚼肌一鼓一鼓的,像是恨不得把云裴也拆吞入腹。 气氛安静,云裴也难得意会到对方刚刚的眼神,他倒也不是不想,就是……万事开头难,但应该难不倒他这个可以不要脸的。 新房刚完工需要再晒几天挑个好日子才能住,且还有让老人睡新房来风俗,一是敬老,二是能压制邪气。 原本云裴也是不在意这个的,但是顾家长辈他都不喜欢,更别提让他们住自己的新房。 “暖房的事你怎么想?”云裴问道,这里重孝,就算顾柳让顾家长辈来住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顾柳却仿佛看穿他一般神气说道:“我夫郎能和婆母动手,不孝顺也罢,且邪祟什么的,我是不信的,裴哥儿我不信这个。” 他刻意又重复一遍,无非就是想说不管云裴是什么他都无所谓,他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需要镇压。 云裴压下眼底那些热潮,笑弯眸子:“那等搬到新房子里,我再好好跟你说吧。” 算是稍微缓和了气氛,顾柳才有心情和他说了说牛家的情况。 左右也是差不多的家境,只是牛夫郎是牛屠户花钱买的哥儿,只是路上看见他卖身葬阿姆,起了善心就给他银两了,没想着娶,但牛夫郎却铁了心要跟着,一来二去也算是修成正果。 卖身葬父。 云裴忍不住啧啧称赞,还真是小说里会出现的老梗了。 “乐哥儿也很可爱。”顾柳冷不丁的又补充了一句。 云裴这才明白问题所在,这汉子该不会是还指着他生孩子呢吧? “我、”云裴难得有些哑口无言,看文时能接受这设定,但是一想到同样的设定未来某一天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就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顾柳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只是在夸他。” 没有其他的意思。 云裴心里一软,怪他当时实在是没有耐着性子看完这本书,只看前面就洋洋洒洒的百字差评发出去个爽,否则说不定他能更加了解顾柳一些。 “我知道了,我先回屋躺会。”云裴没再像往常那样去顾柳的屋里睡,他现在太需要冷静一下的。 云裴躺在床上开始回顾自己前二十五年的人生,喜欢男人是因为什么察觉到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但喜欢糙汉猛男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确实挺喜欢糙汉,但奇怪的是他连书都没看完,怎么就这么喜欢顾柳了? 但和顾柳见面之后也确实发现对方各方面也都很符合自己的期待,喜欢也是应该的,既然喜欢的话在应有的设定下做一些符合设定的事好像也很正常。 嗯,孩子可以有了。 想通这一切,云裴就又抱着枕头屁颠的跑到顾柳屋了,他推开房门探出脑袋,露出一张笑脸:“能一起睡吗?” “过来。” 顾柳原本正头枕胳膊躺在床上思考,想着是不是自己今天表现的太明显让他不裴服,没成想这人居然主动送上门了。 云裴立刻小跑着把枕头往床上一扔,飞快把鞋一脱就窜上了床,搞定自己的心事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我想好了,咱们顺其自然就成。”云裴盘腿坐着,套着布袜的脚时不时动一下,大拇指将布袜撑的一动一动的。 他也在紧张。 顾柳却是有些震惊,一炷香前眼前人还一副为难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一会发生了什么,就……这么同意了? “成,好。”顾柳壮着胆子伸手将他拽进怀里,糙汉浑身硬顾,肌理健硕,一时高兴也没顾着会不会把云裴撞疼。 云裴揉了揉鼻子,趴在他怀里渐渐闭上眼睛,硬是硬了点,但靠着还是很裴服安心的。 “那等我们、圆了房……” 顾柳抱着怀里的人,轻拍着他后背却没了再睡的心思,裴哥儿太瘦弱了,得多吃点好的补补才行,最好还是自家有地。 他轻手轻脚将云裴放到床上,看他翻个身又接着睡才松了口气,套好衣服准备了银两出了家门。 “柳小子这是去哪?”隔壁杨婶子刚好出来倒水,“中午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天天闻着香味!” 顾柳嗯了一声,接道:“裴哥儿做的。” 那神情模样很是自豪。 杨婶子笑了笑没再说话,午间见他俩在门口说话神情都不是很好的样子,还挺担心来着,小两口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顾柳直去了村长家表明了来意,引得村长瞪大眼睛:“买十亩上等田?!柳小子这上等田可是十五两一亩的,你——” “打猎存了一些,只是希望村长能帮着将买来的地租出去。” “租种?” “嗯,裴哥儿下不了地,我得照顾他。” 香椿刚摘下的时候最水灵,顾柳捡了一些最鲜嫩肥厚的芽儿留着自家吃,其余的把老叶子摘了到时候到时候都拿到镇上去卖。 跟云裴打猎换来的猎物相比,这些东西虽然值不上多少钱,但零零碎碎一年也能攒下来不少呢。 午饭自然是香椿煎蛋了。 香椿芽用清水洗干净,切成菜叶碎子,锅里倒点油,然后淋上金黄的蛋液。 随着锅里“滋啦”的白气冒起,蛋液很快便鼓起一个又一个的气泡,趁着鸡蛋还没完全熟的时候撒上香椿叶,最后再淋一勺酱油。 出锅的香椿煎蛋颜色金黄,焦脆可口,还裹着香椿叶的浓郁的香,那滋味,别提有多鲜了! 倒是狗崽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他们吃饭时狗崽去往常那样人立起来扒在顾柳的腿上看,闻了闻味道以后却甩着尾巴走开了,径自回到自己的窝里抱着他的大棒骨舔去了。 那日勾来的香椿一共有十三斤,这会正是出香椿出第一茬芽的时候,价格也跟着蹭蹭涨,再加上顾柳拉去镇上卖的香椿叶都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就更多人愿意买了,十三斤就赚了一百三十文钱。 顾柳见这会子的香椿挣钱,后来便又与云裴上了几趟山里去勾香椿,趁着这一波价格高的时候小赚了一笔。 只是这么来来回回的跑了几趟,后来云裴便说干脆从山上移一株椿树种到家里的院子,这样明年就不必再专门跑到山上去勾了。 顾柳一想觉得这样也好,反正如今他们家新盖了屋子,前院的地方够大。 于是,没多久,家里又多了一颗香椿树,顾柳每天给它淋水侍弄,只盼它能快些长大,来年好长出香椿来。 日子就在这样的闲适中一天天的溜走了。 第68章 惊蛰过后,雨水也慢慢的多了起来。 随着第一声春雷炸响,山里睡了一冬的蛰虫开始鸣叫,鸟儿在枝头上跳来跳去,叽喳声连片,东风拂过,整个大地全面焕发出勃勃生机。 细雨绵密如丝,远处的青山也像是罩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变得缥缈起来。 顾柳和云裴正冒着春雨翻自家的菜地。 一冬天过去,如今彻底开春了,菜园子里也可以开始下新种种菜了,只不过下种之前还得先把地翻一翻,松松土。 一锄头一锄头的挥下去,翻起底下更深的泥土。顾柳直起身来,捶了锤有些酸痛的腰。 日上三竿。 云裴撑着身子坐起来,旁边已经没了人,浑身都泛着运动过度的疼,他懵懵的抱着被子享受阳光透过窗洒在身上的懒洋,而后又抱着被子满脸羞涩的躺下。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想好好的打个滚儿。 “二郎?”云裴喊了一声,外面没动静。 他抿紧唇瓣,倒不是觉得这人是后悔的跑了,下地时腿根和腰间实在酸软的过分,他是扶着墙出来的。 院儿里没人。 算来已经快有七天,估计是带着张顺他们去柳上看陷阱去了,他没心情做饭,便穿好衣裳垫着垫子坐在院里晒太阳。 没多久就听到张顺的大嗓门,老远都能听见他笑。 “回来啦。”云裴笑弯眼睛。 “嗯,怎的起来了?”顾柳将板车推进院里,也不管跟他上柳下海的两个小弟,快步就朝云裴走去,“我一会请杨婶子过来做饭。” 他心知自己昨夜折腾的过分了些,天微亮的时候才由着云裴睡去,若这人真有劲儿恐怕此时正在厨房里呢。 云裴没跟他客气这些,勾着他手指轻轻捏了捏:“你们两个也一起吃。” 已经入秋的缘故,粮食早就丰收,动物们也都急着给自己的洞里攒粮食过冬,总时不时的跑出来,反倒被他们给占了便宜。 杨婶子是过来人,见云裴明明好手好脚却没力气做事,就知道这两人昨晚是折腾很了,面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打趣。 她看着择菜的云裴笑问:“瞧你俩啊,好事将近了吧?” “都是没影儿的呢。”云裴脸色一红,何况顾柳昨晚并没有弄进去,奇怪的,明明那么喜欢孩子。 “柳小子心疼你,不想让你遭罪。”杨婶子叹了口气低声跟他说着,“当初怀柳小子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顾崔氏死活生不出来差点难产去世,生生要了他半条命,所以才十分不喜他,觉得他是来讨债的。” 云裴听着心里不大裴服,嘴上淡淡嘲讽道:“她是辛苦。” 杨婶子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这是心疼了,忙笑道:“这女人哥儿生孩子本就是往鬼门关走一遭,既然是自己拼了命生的就该更用心照顾才是,这顾崔氏是迷了心窍了。” 云裴冷笑一声,她当然迷了心窍,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苛待他家二郎。 不过昨天搬住新房,顾家没人过来闹事他还是松了口气的,他可不希望那么喜庆的时候又有什么糟心事。 顾家这会可没心情管顾柳这边,闹的热闹着呢。 顾多宝镇上的学院中秋是给了三天休沐的,顾崔氏知道他回来高兴的不得了,又是买肉又是煮白米的,连一直受伤在家的顾多贵都没有这好待遇。 崔萍是顾崔氏娘家表妹的侄女,尽管如此顾崔氏也并没有多喜欢她,只不过是看在孙子的份上对对她和颜悦色一些,因此当崔萍和顾多贵抱怨被她听到时,当场就开始骂了。 崔萍委屈不敢和婆婆顶撞,顾多贵也觉得母亲这般偏心心里不平衡,当下也就撑着病弱的身子和顾多宝争执起来,可顾多宝娇纵惯了,推了他大哥一个趔趄伤口又绷开了。 亲兄弟之间梁子算是结下了。 “我听你刘婶子说,已经骂一早上了。”杨婶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只是她也确实不喜欢顾崔氏那偏心眼的样子,柳小子多好的孩子,非苛待人家。 “有的闹才热闹。”云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猎物多,再加上那根人参,顾柳决定去镇上卖掉,也是一个进项,只是云裴这几天都有些不裴服,让他把人丢下独自去镇上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一吃过饭顾柳就把张顺他们安排明白了。 “让我俩去?”张顺有些激动,他今年也十七了,还没有做过去镇上做买卖这样的事。 “裴哥儿身体不裴服我就不去了,你去镇上客满楼,找那里的管事就行。” 顾柳只说了几句就招呼他们推着猎物走了,自然也是信得过,何况云裴说了见者有份的。 云裴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总要也过过发家致富奔小康的生活。 中秋已过,天气渐凉,热乎乎的东西比较吃香,但还得慢慢来。 “怎的?身子不爽快?”听着他叹气,顾柳虽心疼却绝不会后悔,“我抱你去屋里躺着。” 汉子高大,刚要抱着他进屋就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云裴拍拍他示意对方放自己下来,若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顾柳不舍的撒手去开门,就瞧见陈婶子站在门口一贯尖酸刻薄脸上此时带着些讨好,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她笑道:“柳小子,裴哥儿可在家里?” “可是有什么事?” 顾柳沉声问道,他身高体壮将院里的景象挡的严严实实,任陈兰如何探头看都看不清,何况她也不敢当着顾柳的面真做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那月饼还有没?我家哥儿和孙子都挺喜欢……”陈婶说着喜欢,只问有无,却不问价格,是想讨个便宜要一点。 但顾柳怎么会如了她的愿? 一句“需要买的”说完就准备关上大门回去抱夫郎了。 陈兰可没想到这一步,她只是想要来给家里的哥儿吃几块,那味道就连她都馋的不得了,要是买肯定要比镇上的都贵。 可她还是咬牙拦住了:“买!我买!” “二郎,怎么了?”云裴坐在院里恰到好处的问了一句,实际上前因后果都听的一清二楚。 关于陈婶,云裴虽对她暴露的钟清心思的事抱有侥幸,但也绝不会喜欢这样长舌的妇人,容易没朋友。 若是其他婶子送几块也没什么,但这样的人爱占小便宜,容易把心养大。 陈兰一听云裴说话,立刻扬声道:“裴哥儿,我是想跟你家讨点月饼,你家现在还有吗?” “婶子进来吧,豆沙馅的两文一块,水果的三文两块,五仁的要五文两块。”云裴弯起唇角,“婶子要哪种?” 直接断绝了他讨要的意味,白送是不可能的。 陈兰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下不去出不来的,哽在心里有些难受,但她还是拿着铜板买了一块豆沙、两块水果,两块五仁。 各个都香,她一个也不肯落下,但掏钱时不免还是有些肉疼。 “婶子以后常来,我家二郎以前读过几本书识得一些字,许多点心他只要说了我都能做。”云裴一言不合就把顾柳拉下来,否则别人怕是会疑心他的身份。 顾柳也知道这一点,便也跟着点头。 陈婶一听他以后还有点心,面上一喜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匆匆离开了,她怕那些点心贵的她买不起。 只是月饼是压秤的东西,她就算去镇上买这五块月饼也要不少铜板呢,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她还真就回去路上见谁就跟谁说了,没两天来他家买月饼的就多了。 月饼到底是点心,就算不买节日不吃,平时当成饼子吃那肯定是要比粗干粮要美味多的。 云裴轻笑:“多亏陈婶子给宣传了。” 顾柳多少能明白他的意思,要是换做其他婶子来要,他肯定是不会说要钱的。 “做这些太辛苦了。” 云裴一愣,以为他不想让自己做,赶紧接话道:“我不觉得——” “你可以教给我,我来做。”顾柳将话说完。 他从没想过阻止云裴做什么,现如今的云裴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但他唯一怕的就是拴不住对方,怕他要走。 “好呀。” 月饼其实并不难做,主要就是里面的馅料,他只需要将馅料准备好,其他的一切都是顾柳来做,省了他不少力气。 到底是有了进项,只是单卖月饼并不能长久,所以其他的点心得赶紧来做。 上次猎物卖了些银两,张顺和刘宗自觉没出什么力,便拿了小头,云裴便想着多去镇上买一些材料,点心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的,包装好一些拿去送礼都没问题。 “可是顾猎户家?”一个穿着上好布料的中年男人敲响了大门。 郎柳蹙眉:“正是,你是?” “顾猎户,我是镇上味芳斋的掌柜,想跟您谈笔生意。”掌柜脸上带笑,“我听说您家里又卖月饼,不知能不能将方子卖给我?” 顾柳拿捏不下,将目光看向身后的云裴,对方立刻会意,扬起笑:“掌柜进来说吧,可家里还有剩的月饼,可以尝一尝。” 云裴是没想到味芳斋的掌柜会亲自找来,他原本也是想着等这个月过去就找上去能卖多少银子是多少,但被人找上门很大程度来说是有主动权的。 掌柜本也是看着最近买月饼的人少了才打听了一番,没想到会有村民手艺这么好,如果能拿到方子肯定也能大赚一笔。 “月饼确实不错,而且你那五仁的我从没有见过,不知这方子你怎么卖?”掌柜看着顾柳。 但顾柳却直接无视。 云裴笑道:“方子值多少,掌柜比我懂得多。” 掌柜还是看顾柳,怎的这当家做主的汉子一句话都不说,任由一个哥儿在这无礼的插话? 他有些不悦:“顾夫郎,我在和你当家的说话。” 一亩秧田里种出来的秧苗一般能插三到五亩的地,而他们家只有两亩水田。 怕种出来的秧苗有些坏了不能用,顾柳还是育足了一亩田的秧苗,只不过下种的时候种的没那么密,宽宽松松的来,这也是为了防着田里的肥力一下被耗光了。 至于下去水田里的稻种,去年村里割稻子的时候他们还没想着买地,所以今年只能花钱朝村里人买了一些稻种回来,等今年稻子打下来以后就好了。 一整天的时间下完了一亩秧田的稻种,两人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烧热水洗脚泡脚。 虽然如今已经开春了,但水田里的水还是冰冷的,穿上草鞋,卷起裤脚在田里泡上这么一天,脚都冻得够呛。 直到在热水里浸过一遭,又用布巾子擦干净水珠,穿好鞋,两人这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 其实无论是山林间奔走的猎户还是田野里耕耘农人,为了口生计都不容易,然而只有在这般辛勤劳作之后换得的钱财,心里才是踏实敞亮的。 第69章 老话常说,春雨贵如油,这话果然不假。 几春雨淋下来,菜园子里前些日子撒下去的菜种也都一点点萌出了新芽,嫩绿色的青苗沐浴着春雨破土而出,像是土地里长出了一层毛茸茸,连山上许多野花也都接连开了花。 雨后山间雾气缭绕,顾柳推开窗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忍不住弯了弯眼,他们家的屋子近山,连晨间的空气也清新不少。 云裴一大早就带着狗崽上山了,地里事儿忙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剩下每天去田里转一圈,拔拔草就成了,他也差不多该上山打猎去了,今天先到山上去转一转,看看情况。 顾柳也没打算闲着,他准备趁着今天天气好,上山看看能不能挖几颗竹笋回来,做一锅腌笃鲜吃。 九月底,集市开。 县衙放出要开集市的的消息,不少人都对此翘首以盼,天刚亮的功夫,镇上东长街放眼望去都是各式各样的摊位,已经挤满了好些人。 卖的东西多数都有些小贵,毕竟能一次**出几百文,那都是有些家底或是像味芳斋这样的老牌铺子,而云裴他们这般的少,却也有。 天不亮时云裴就让顾柳揉好了面,配菜鸡蛋和香肠也都带着,这才匆匆赶到了摊位,对于赚钱这事,云裴是实打实的放在了心上。 大概是出于新奇,多数的看客都是想着多看看观望观望,但这种想法绝不限于吃食。 “你这卖鸡蛋灌饼?当真有鸡蛋吗?灌饼又是什么?”见着稀奇自然有人会上前问,“这一张饼能吃饱吗?” 云裴微微一笑:“有鸡蛋的,可以打成蛋液灌进饼里也可以煎蛋卷起来。” 他把这些东西的价格都说了一遍,单面饼一张五文,不管是煎蛋还是灌蛋液都两文,香肠一文一片,青菜和酱料自然是免费的。 “你这鸡蛋居然两文,也太贵了!做生意也这般不诚心吗?”那中年男人有些不痛快,倒不是差这个钱,就是觉得别的地方都一文,怎的这里就要两文? “客人说笑了,都是小本生意,这蛋也是我们花钱买的,赚不了您半文钱。” 常年被甲方爸爸磋磨,云裴早就练就这一张好脸色,反正笑就对了。 男人轻嗤一声:“行了,做一个吧,鸡蛋要灌进去的,再煎一个,其他的都放。” 云裴应了一声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便开始做了,面团是一早就弄好的,揪了一团揉了揉擀成面饼状,而后放到已经开了火的平锅上,两面都刷上油,香气就出来了。 男人看着他轻笑:“你这汉子倒是长得挺漂亮的,做事也利索。” 顾柳原本正在打蛋液,一听这话瞬间一记刀眼就飞了过去,他冷声:“这是我夫郎!” “莫怪莫怪!”男人自觉自己失礼,他只是没想到这哥儿模样出挑,孕痣却是藏起来的。 一张饼子很快做好,云裴把打好的蛋液在鼓起处戳破倒进去,翻了几次面就刷了酱,然后将煎蛋香肠青菜也都放上去摆好,卷了卷用筷子夹着放到了油纸里递给他。 男人闻着这所谓的鸡蛋灌饼散发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家境不错,平日里也没少去酒楼,但这鸡蛋灌饼却仿佛诱着他失去理智一般,不顾热烫咬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别顾着吃快说啊!” “看他吃的狼吞虎咽,应该是好吃的吧?小老板我也要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 一群围观的人早就因为香气在这附近徘徊半天了,都等着第一个有人买了好问一下味道再决定要不要买。 但看着挤着这么多人,不少人都在心里后悔刚刚不应该犹豫的。 云裴招呼他们排好队,问好面前的人都要什么才继续做,顾柳则是在旁边准备配料打蛋液这些活计。 云裴也想过把鸡蛋全都打好,倒的时候就会方便一些,但是想到这些百姓可能会觉得他糊弄人,便丢掉这个想法了,也幸好他家二郎臂力好。 拿到鸡蛋灌饼的没有一个说不好吃的,给钱给的痛快,还有不少排队买完回来再排队买几个,热热闹闹的吸引了不少人。 云裴旁边的摊贩是卖羊肉和羊汤的,这时候的羊肉都贵,上百文一斤,一碗羊汤就要五文钱,能买五碗茶水了,何况这羊汤也就一点羊膻味。 尽管如此,因为挨着云裴的灌饼摊也卖出去了十几碗,摊贩看向云裴和顾柳时脸上的笑都成花儿了。 “鸡蛋和香肠都没有了!”云裴扯着清脆的嗓音喊着。 “那就要面饼,多放点青菜!” 新的吃食对这些客人来说有着别样的吸引力,还不到晌午的功夫,别说面团了,就连青菜叶子都没了,只剩下半桶酱料。 看着云裴忙的小脸通红,他把人拉到旁边沉声道:“没有了,明天再来!” 刚赶来还想再要点东西的小姐哥儿们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一个个脸色苍白,方才不是说摊主是个颜色好看的哥儿吗? 云裴忍着笑意从他身后探出头,漂亮的脸蛋上带着明艳的笑:“各位客官,今天带的东西都卖尽了,明日我会多带一些,各位尽量提前来一会便可。” 原本云裴是打算留一些做给顾柳做着吃,毕竟两人天未亮时就在准备了,晨起是连口热水都没喝的,作为一个合格的现代人他是习惯不吃早饭的,可一想到顾柳不吃就怕人饿着。 摊前没了围着的人,云裴把装了满满一抽屉的铜板小碎银都锁好,两人便把小推车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去了。 也是赶巧了,他们刚要走就碰到了味芳斋的赵掌柜,他颇有些无奈:“你们二位也支摊子了?” 想到前些日子自家表侄子跟自己说的话,也就那傻乎乎的被人套了话都没察觉到,也不想想人家问这么细致,肯定是要出摊的。 云裴笑道:“闲来无事便做做,赵掌柜在哪里发财?” “我在前面一些,没想到你们一声不吭的这位置还不错。”赵掌柜言语间带了些试探,他倒是不知道这顾家后面难不成还有什么靠柳? “二郎从前的朋友在县衙,求着人帮了个忙。”云裴也没说的太明白,自古民不与官斗,衙役这种差事,有权的看不上,但有钱的也绝不会得罪。 赵掌柜忍不住新奇的打量着云裴,他倒是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乡下哥儿这般深藏不露。 顾柳是十分不喜旁人的目光在云裴身上落太久的,冷着脸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就牵着人走了。 推车不方便每日都从村子带到镇上,所以他们在拿推车的时候就和王老伯说好了每日给一文钱,把这推车放一宿,至于那些东西则是雇牛车送来。 但这样终归不是办法。 “去吃饭。”顾柳拉着人走到如意斋酒楼前,“过了中午再回去。” 因着开了集市,饭点酒楼的生意都不似以往的好,因此店小二看见他俩站在门前,赶紧一连串的好言好语给迎进去了。 云裴也确实饿了,两人坐下就点了一通,他吃的少,一大桌子都是给顾柳点的。 如意斋的饭菜尚可,许是因为酒楼小所以生意不如镇上其他酒楼,但也不错了。 顾柳吃的慢,直到云裴将一小碗米饭吃完放下筷子,见他没了再继续吃的意思,他才开始风卷残云。 “慢些吃,不急着回去。”云裴撑着下巴眉眼弯弯,连吃饭都带着一丝狠劲儿,当真是条血性汉子。 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这里的长凳都没有靠背,都不能让他靠着歇会,只能双手捧着娇嫩的脸有些不太裴服的皱着眉梢。 想念真皮沙发,想念席梦思,想念云锦被……实际上更想念电子产品,算了,不提也罢。 云裴打第不知道几个哈欠的时候,顾柳一抹嘴就喊着结账,一桌子的菜花了几十文,他吃的痛快给的也痛快。 “顾…柳?”穿着较好布料的青年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顾柳依旧冷着一张脸:“张大哥。” 张全点点头,朝他拱了拱手,一副读书人的做派:“我听顺子说你照顾他还带着他打猎,我这个做大哥的先在此谢过了,往后待我闲暇,便请柳弟吃饭。” “张大哥客气。”顾柳又介绍道,“这是我夫郎裴哥儿。” 云裴微微一笑:“张大哥好,一直听顺子说您年少有为,名副其实。” “哪里哪里。” 张全考中秀才后没有再继续读,就在镇上如意斋做了账房先生,他也确实是头一次见云裴,瞧这个哥儿也是好相与的,便也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租牛车,一下车云裴懒的一步都不想走,撇了撇嘴朝顾柳伸出胳膊,很是娇气道:“我累的厉害,走不动啦。” 顾柳只笑了一声,就蹲下健硕的身子让他爬到背上,大手拖着他小屁股,稳稳当当的走着。 不用自己走路,云裴高兴了,双手攀着他脖子小声和他说话。 “我们回去数数铜板,到时候可以换成碎银,要是银子会生小宝宝就好了……” “得和杨婶子多要些蔬菜了,咱们家只有两亩地,都没有菜呀。”云裴说这话时嘴角都是上扬的,他才不要下地去呢! 顾柳这才想起来自己买地的事还没有和云裴说,也不知对方瞧见那些上田会不会高兴,如果高兴的话就能拽着他多来几次了! “十、十五亩?!” 云裴一整个惊住,刚数完银子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那么多的地,是不是就要他去种了? 他、他还没下过地呢呀。 “你可高兴?都是上等田,来年丰收就有粮食和蔬菜,光是冬季这一茬菜就够我们——你哭什么?”顾柳急急道,“莫哭莫哭!” 云裴鼻尖眼睛都是红的,撇撇嘴眼泪就往下掉:“我不要种地呀,我怕虫子……” 平时他总想着多赚钱回来养活夫郎,却忽略了他经常不在家,顾柳一个人也会觉得孤单和寂寞,之前虽然说了要再抱一只狗崽回来看家,可这一时半会也未必就能寻的到,抱些小鸡小鸭回来养也好,家里多些生气,于是云裴没再反对。 顾柳不知道云裴心里的复杂,满心只想着赶明儿抱回一窝鸡鸭以后每天家里小鸡小鸭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热热闹闹的,一双眉眼笑的都弯了起来。 日子过得再累他都是不怕的,以前在顾家的时候,他比这更忙更累,一家五口人,家里所有的事儿他都要看着,日子还看不到一丝希望。 哪像如今这样,他每天醒来都觉得心里很踏实,手里攒了些钱,家里有田地,每日醒来就能看见绵延的青山,还有一个疼他爱他的相公,他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日子能比如今的日子更好了。 第70章 四月的田野,桃李纷飞,春色动人, 一大早,赵香兰家里便传来一阵动静。 她家是村里出了名的养鸡鸭的大户,一大窝鸡鸡鸭鸭的加起来一共养了好几十只,连大鹅也养了不少,不说每年家里卖鸡鸭的钱,光是卖蛋,一天都能得个几十文,因而她家的日子在村里过得也算是不错的。 只是那么多鸡鸭养起来也费神,男人们忙着地里的活儿,没工夫管,赵香兰便带着大儿媳和二儿媳管着家里的牲畜,婆媳三人每日给家里鸡鸭打草,铲鸡鸭粪,放风,伺弄的很精心。 这一日,赵香兰两个儿媳拎着家里之前攒下的三大篮子鸡鸭蛋拿到镇上去卖,顺道给家里添置些日用品,赵香兰在家里,刚给鸡圈烧完药草叶子驱驱味道,便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喊她。 “赵婶儿在家吗?” 事后,管事特要求顾柳以后有什么猎物就送来酒楼,价格肯定会真诚实在,还给他指了间药铺让他去卖可以用作药的动物。 因为只看了个开头,云裴也确实不知顾柳居然是刚开始打猎没多久,只当他不爱和酒楼的管事们有合作。 管事给指的药铺自然是好的,只是他们去时不少人都排队买药,伙计瞧见他们背着篓子来就知道是要卖草药,当下就开始不耐烦的赶人。 “去去去!今天忙着不收草药!去别家吧!” 态度十分恶劣,换做现代云裴早就找他们店长投诉了,但现在他只能跟着顾柳,那动物可以入药且绝不便宜,他倒也不是图钱,只是想看看能卖多少。 因此即便伙计的态度不好,他也只能赔笑:“倒也不是药草,只是想问问您这收不收这个……” 他将篓子上的布掀开,到底是在药铺做活的,瞧见那东西就认出来了,赶紧致歉然后跑到后面找掌柜去了。 这动物的药用价值极高,不管是鳞片还是肉都可以用作药物。像兔子野鸡问起价格一般般都是斤数,而顾柳带来的这样都是两数。 且顾柳是捕捉猎物的一把好手,知道这东西能入药,也没有真伤了它。 掌柜从后面匆匆出来,还带着一个老大夫,看了一眼便问价格。 “这你怎么卖?”老大夫急得不得了,他现在就是急着用这味药,但是一直没有人送来,药都耽搁好久了。 顾柳也没弄虚作假,坦白道:“我并不知这物的价格,看老先生愿意出几何?” 他平时上柳的猎物都是野鸡兔子狍子居多,这个也只是偶然听别人提起过才想着猎,这东西甲壳厉害,捕猎它花了很多时间,否则就那点兔子野鸡根本要不了这么久。 见他态度诚恳,老大夫看都没看掌柜,说道:“一口价三百两。” 都快赶上一支几十年人参的价格了。 顾柳自然没有不满,他微笑:“老先生识货那就这个价格。” 三百两再加上刚刚那些野味,加起来也四百多两了,换成现代的价格单位妥妥的都有十几万了! 这些钱都够现在的村民生活一辈子了! “我们现在是不是变得可有钱了?”云裴笑弯眼睛,“我们去买菜吧?中午回去我给你做饭。” 顾柳还记得这人在外人面前自称自己是“夫君”,从前的云裴绝对不会这样,更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倒不是说他喜欢之前的云裴,只是原来真的同人不同命。 那些菜随便用点东西就能换,但夫郎喜欢,便也随着他去。 两人先去的粮店,顾柳还记得昨天吃粥的时候那糙米粥云裴喝了一口再就没多喝,估计是吃不惯剌嗓子了。 “老板这米面怎么卖?”他问道。 老板见他穿的普通也没瞧不起人,都是小本生意,赚的就是这么点钱。 他笑道:“这糙米十文一升,良米二十五文一升,至于这糙面,也是一样的价格,细面就要比良米再贵上五文。” “良米五斗,细面五斗。”顾柳说道,“烦请掌柜帮忙送到集市旁边那家食肆处的板车上,另多给五文当跑腿费,我还要带夫郎去置办些东西。” “好说好说。”掌柜都乐开花了,这么个大客户,就算不给跑腿费他也得乐呵呵的送! 二两多的银子就这么没了,云裴倒没觉得心疼,反正以后都是要吃到肚子里的。 “那我们再去买些调料吧?我很会做饭的,以后我都给你做。”云裴弯起眉眼,端的副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顾柳看愣了神,只顾着点头,买,要什么都买。 路过一家点心铺子,云裴愣愣看着里面的点心腿都迈不开了,顾柳看着闻着飘到外面的甜腻香气走不动路的云裴,毅然决然的将他拉了进去。 “哟客官买点什么?”店小二笑问。 顾柳将云裴往前一推,冷硬俊顾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问我夫郎。” “给我买呀?”云裴眼睛一亮,再听得对方叫自己的称呼,脸上的笑意更深,“谢谢夫君。” 云裴本就漂亮,来时在脸上擦的那些灰已经随着擦汗都擦干净了,现在露出一张精致昳丽的笑脸,看向人时那双眼睛亮的很。 他本就对古代的吃食感兴趣,古代的点心自然也是要尝尝的。 “有推荐的吗?” “这枣糕是新上的品种,还有桂花糕这些都是新鲜的,都可以买回去尝尝,家里要是有客人,那多敞亮。”小二会说话,见顾柳疼夫郎又紧接着说道,“就当是给您夫郎买点小零嘴儿,吃起来不美滋滋的?” 顾柳点点头:“那就称一些你说的。” “啊…那我还能挑吗?”云裴没明白怎么突然就挑了两种自己不喜欢吃的,小脸上的表情都委屈了不少。 “当然,你自去挑就是。”顾柳说道。 云裴瞬间开心,他指着繁体字写着“红豆饼”的笑说:“这个,我要吃红豆糕,称两斤好不好?” 顾柳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一斤枣糕一斤桂花糕,两斤红豆糕就花了近一百文,但自家夫郎高兴,花点钱也没什么。 早市人多,但因为时间缘故已经在慢慢散摊,这个时候的东西都比较便宜,顾柳叮嘱他拿着东西在这边好好站着等,而他则是去和那些摊贩买东西。 叮嘱他多买一些调料炒菜很好吃,便站在旁边看着自家汉子,满眼都是喜欢。 “裴哥儿!我可算找到你了!” 云裴听到有人叫原主的名字连忙牛头去看,就瞧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弄的云裴毛毛的。 他下意识想抬手打招呼,却看见自己手里都拎着东西便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又将头扭回去看自家夫君了。 书生见云裴拎着那么多东西早就心动了,那点心他已经看出来了,是镇上的一家很贵的点心铺子味芳斋的,最便宜的一斤都二十多文。 “裴哥儿,许久不见你可好?”书生快步走到他面前,细看才瞧见云裴那张本就好看的脸又漂亮了几分,心里更是欢喜。 “你是?”云裴的印象里没有这样的人物,书生在这个时候地位是很高的,要不然原主也不会一心都想嫁给书生郎。 书生郎! 他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原主在茶楼认识的童生,身材瘦弱不堪,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他怀疑这样的人顾柳能一拳打死仨! 书生郎面容悲戚:“不过数日未见,裴哥儿就不记得在下了,可见是在下让裴哥儿不悦了,不如今儿请你去茶楼吃茶如何?” 他心里想的美,反正他请客也是云裴掏钱。 “不用了,我陪我夫君来采买东西,以前是我不失礼数,以后还是莫要再有瓜葛了。”云裴说完就拎着东西快步朝顾柳走去。 可书生好不容易再见到云裴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一时也忘了礼数竟直接上手拽他了,云裴没料到对方会这般无礼,手上的糕点瞬间全都掉到了地上。 云裴满脸心疼赶紧蹲在地上把点心收起来,幸好有油纸包着就是摔碎了几块。 他气愤道:“你这人好没礼数,我同你并不相熟,你怎的能害我摔了这贵的东西!” 味芳斋那么大的字在油纸上写着,再加上云裴并没有降低音量,一时竟有不少人开始对着书生指指点点。 “还是读书人,怎么这般不识礼数!” “我看这小双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大街上就和郎君拉拉扯扯,刚刚还见他们说话了。” 书生陈胜听着有人给自己说话,当下也硬起来起来,他哼笑道:“还不是这双儿不顾男女大防刚刚勾引我!” “你胡说什么!”云裴被他的无耻震惊,“我同你不相识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你要是敢这么造谣我便去报官了!” 这个时候的人都怕官,都是小门小户的百姓,提起衙役都怕的不行何况真的是县令。 陈胜也不怕了,他梗着脖子推卸:“要不是你勾引我,我怎么可能和你一个有夫之妇说话?” “你说谁勾引你?” “当然是这个骚——啊!!!” 陈胜的话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他捂着脸看见一个雄壮的汉子正气势汹汹的看着他,仿佛他要是再敢胡乱说一句,就要再挨一拳。 “没!我什么都没说!”陈胜不敢再胡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走了。 云裴愣愣看着,只觉得顾柳这一身的腱子肉果真没有白长。 顾柳拎起东西就看见云裴对着他书生的背影走神,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气闷的走了。 “哎等等我!”云裴反应过来赶紧抱着糕点小跑着跟了上去,“你怎的不叫我呀?” 顾柳虽不高兴,但还是放慢了脚步等他。 而他们离开后,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愤恨的捏紧了篮子。 狗崽这才趴下来。 春深日愈暖,燕子也从双成对的从南边飞了回来,还有一只在他们的屋檐下筑了个巢。 日光从他们家的屋檐下翩翩掠过,春风送来花草的清香,檐底下的燕子啾啾的叫着,和后院里的鸡鸭连成一片,其中还夹杂着狗崽的叫声和人的笑声。 他们家里如今是越来越热闹了! 第71章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这一日,春光正好,顾柳在菜园子里给他的瓜果浇水。 除了去年种的丝瓜、黄瓜、南瓜各种瓜类之外,顾柳今年还在菜园里开了一垄地来种豌豆,这样等到夏天到了时就可以用来蒸豌豆饭或者做凉粉了。 种子趁着清明的时候就已经播下去了,如今七八天过去了,地里的各种瓜果和豆子都已经陆续开始抽须发芽,这段时间得勤点浇水,保持土地的湿润。 至于搭爬架的便还不用那么着急,得等地里的豆苗瓜苗都再长高一些再说。 如今家里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安静了,他在忙着的时候总听见后院里小鸡小鸭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满了生命力,顾柳很喜欢这种感觉。 村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买土地盖的新房跟官家老爷住的似的,说是想让裴哥儿住裴服点,现在买田却租种出去,是说要照顾裴哥儿。 他就不明白了,那裴哥儿从前好吃懒做也就算了,怎的现如今还是这般? “柳小子,不是叔说你,裴哥儿是挺漂亮一哥儿,但咱们乡下人家过日子就图个踏踏实实,你家裴哥儿你也该管管了,哪有汉子一直这么惯着夫郎婆娘的!” “无碍。”顾柳却是不在意的,“那田地的事?” 村长唉声叹气一番:“土地都好说,我河岸上面有几亩上等田是很不错的,你要我就带你去看看。” “不用,我信得过李叔。”顾柳没打算去看田,那河边平时都有去洗衣裳的,要是被崔萍看见有去看地了,肯定要和家里说,再闹上门就得不偿失了。 村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但他并没有觉得顾柳做的不对,大启律法讲究孝,却没说愚孝,何况分家分的跟断亲似的…… 这顾乾家恐怕也是押错宝了。 和村长定下田地的事,顾柳将自己揣在胸前的小碎银放在桌子上:“请李叔再帮忙把田地租出去。” “你这是作甚!”村长看着他那银子眼睛是彻底瞪起来,“你把你李叔当什么人了?家家户户都有地种对我这个村长来说也是大功一件!你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快拿回去!” “我先走了。”顾柳才不管他的吆喝,当下起身就离开了,银子他已经掏出来就断没有再收回去的,何况他清楚,谁也不会分文不求的帮谁做事。 除了他家裴哥儿。 顾柳从村长家出来,村路上倒是没什么人,家家户户的汉子都休息着等着去种秋冬菜,只有一些妇人哥儿们端着木盆往河边走去。 “顾二哥~” 钟清看见他一个人走着,眼睛都亮了,抱着木盆就赶紧追了上来,他很是温柔的看着顾柳:“二哥,怎的就你自己?裴哥儿可是去洗衣服了?” “他不做这些,在睡觉。”顾柳还记得云裴说他喜欢自己,不欲和他多攀谈,转身就要走。 可钟清难得才碰见他一次,哪能就这么放了他? 紧抓着他袖子不放,期期艾艾道:“二哥,都怪我爹娘不好,害得我没能嫁给你,你生我气也是应该的……可我愿意嫁你,便是做小——” “你嫁不出去了?”顾柳一把甩开他的手,嫌恶凶狠的看着他,“滚蛋!” “顾二哥?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知道你心悦我,都怪我爹娘……” “哎呦!这是干嘛呢?这青天白日就拉拉扯扯的……”妇人尖锐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刻薄,扯着嗓子才喊,巴不得整个村子都能听到。 顾柳立刻瞪向她:“再喊大声,舌头也别要了!” 陈婶子被他这模样吓住了,讪讪笑了笑抱着木盆快速离开了,但她已经决定了一会就把刚刚看到的全都告诉河边洗衣服的! 把她吓唬走顾柳也转身就走,钟清边哭边喊:“那个好吃懒做的裴哥儿到底有什么好!连衣裳都不给你洗!” 顾柳却是理都不理的,云裴有多好他自己知道,且那些衣服是他不愿云裴拎着比他胳膊还粗的棒子去敲衣服,也不想他用皂角伤手,都是自己打水洗,用不着别人说云裴的不好。 钟清被他的态度重伤,抹了把眼泪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检点,且刚刚打岔的陈婶又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 他赶去河边的时候果然就瞧见陈婶正眉飞色舞的跟其他洗衣裳的妇人哥儿们说着话,见他一过来便有人咳了几声。 杨婶却是不怕的,她笑道:“清哥儿这么大也是该嫁人了,怕是心里已经有想嫁的了。” “婶子不要开玩笑了。”钟清脸色难看,端着木盆去了离他远一些的地方。 “瞧瞧哥儿家的都会耍脾气了!你喜欢人顾柳,人家还瞧不上你呢!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那裴哥儿长得跟朵花似的!” “人裴哥儿好吃懒做顾柳也愿意惯着,你倒贴人家还不要呢!” “哎呦你少说两句吧?好歹也是个哥儿你何必这样毁他名声?清哥儿平时也怪懂事的。” “那凶神已经成婚了,你何必还要故意说这些毁坏他们的名声,省的人家到时候来找你问个清楚!” 原本陈婶子是真的没和其他妇人说这事,刚刚不过就是吐槽了几句钟清这么大也没说亲,现在看着别人都来指责她了,这哪里能忍? 她把木棒一扔拔高音量吆喝道:“我胡说?我刚刚来时看的清楚,这清哥儿和那凶神拉拉扯扯的,还说给人做小的都愿意!不信你们大可以问他去!”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妇人都傻眼了,她们不知道杨婶子说的是真是假,但见她说的这么认真,倒还真的起了疑心。 有好事的立刻就问钟清了,他红着眼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其他妇人心里也有了底,八成是真的喜欢那顾柳了。 只是乡下人家娶个媳妇吃上口饭就是不错的,上赶着给人家做小,就有点让人看不起了,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抱着盆子走了,转身就和钟清的阿姆说到去了。 虽说这事是钟清一头热,可这种事情总是会波及到几户人家。 钟清阿姆听到这事都要哭死了,好好的清哥儿怎么就非要挨着这顾柳呢! “他爹,你在家里看着他,我去找西河村的媒人给他说亲!再这样下去我这个老脸就要丢尽了!”钟阿姆说风就是雨,撂下句话就匆匆出家门了,势必要把清哥儿给说出去。 钟清却是不肯大喊:“爹!你让我去找顾二哥说清楚!他肯定愿意娶我的!” “你给我闭嘴!”钟老爹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愤恨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成了亲的汉子你都敢勾引!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东西!” 怕他跑出去闹事,钟老爹更是利落的将钟清锁在了房间里不许他出来,一个人颓败的坐在门前唉声叹气,他这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哥儿,还是这样的德性…… 钟阿姆更是急,拿着这几天赚的钱就找到了西河村给人说媒的,邻里邻村也都知道他家的情况,见他急着媒婆收下二十文说亲钱也没吊着他。 “以你家这条件,我倒是知道镇上有个老爷找小妾,愿意出五两银子。”媒婆笑道,“那老爷威风凛凛,家产颇多,你家清哥儿长得也算清秀,嫁过去只要乖巧那也是享不尽的福。” 钟阿姆有些忐忑:“他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人是大老爷,能有什么问题?我是看你着急才紧着你,不然早就找我们村子里的哥儿慢慢挑了。”媒婆笑嘻嘻的说着。 钟阿姆知道他家清哥儿是不可能再嫁到本村或者邻村了,这样的事情一传出去只能将他嫁远一些。 “当真不会随意打杀?”他是要嫁哥儿,可不是卖去给人随便欺侮。 “哎哟你放心!绝对不会!” 钟阿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小妾就小妾了,他家清哥儿也不是不能生,只要有个孩子傍身一辈子也不算无依无靠了。 两人把这事定了下来,等他再回村子里,清哥儿拽着顾柳说要嫁给他做小的事已经传遍了,他回去路上平时和他说话的妇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他自家的孩子也会变成清哥儿那样不检点。 钟阿姆这才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得把清哥儿赶紧嫁出去,这些闲言碎语就消失了。 “我们清哥儿要嫁到镇上老爷家去了,他可不喜欢那个猎户,少在这嚼舌根!”钟阿姆冲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喊了一声快速回了家里。 村西离村东不近,隔着一个高坡那些话如果没有人来刻意说,云裴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压根一点都听不进耳朵里的。 顾柳也不会主动说起这些话让云裴闹心,他现在想着去柳上打猎呢,最近忙着盖房一直都流水似的花银子,得多打些猎物给裴哥儿赚钱才行。 几乎是他刚一收拾柴房里那些用具,云裴就跟了过去,上次打猎就弄了一胳膊伤…… 他咬了咬唇,声音很轻:“又去打猎呀……” 顾柳整理用具的手微顿,冷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干巴道:“明天去下陷阱,等三五天再去看。” “那我想跟你一起去。”云裴露出讨好的笑,他来这之后还没去过柳上呢,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惊喜。 哥儿容貌姣好,浅浅一笑带着腼腆和不好意思,但却十分惹人怜爱,顾柳依旧想不出什么特别好听的词赞美,想着回头有机会可以问问镇上的读书人,多学几句。 见他同意云裴脸上笑意更深,想着这汉子可真是够好哄的,扭头便琢磨起明天外出要带什么吃食了,也不像现代可以带一些方便面或是面包…… 面包好像可以有的! 另一边。 “清哥儿准备一下吃饭了。” “清哥儿?” “当家的!清哥儿不见了!” 这样贵的东西,他玩过一回就成了,没必要专门买一个回家里,他到底不是小孩子了。 晚饭是在马家吃的。 杜氏做了不少好吃的,有蒜苗炒腊肉,大酱烧豆腐,春笋焖五花肉,炒菌干,还有一碟凉拌芽菜。 两家人美美的吃了一顿,也算是小聚一下,云裴还陪着马卫川喝了几杯小酒,直到入夜两人才回家。 第72章 竹竿拍打水面,溅起晶莹的水花。 顾柳正赶着河里游泳的小鸭们上岸回家去。 鸭子们受了惊,一只只排着队上了岸,抖了抖湿掉的羽毛,跟在顾柳的后头回家。 回到家后,顾柳把小鸭子关到鸭圈里,又给小鸡们剁了鸡草喂食,便背上了竹筐准备出门。 他今天和马卫锦,还有村里的几个双儿姐儿们约好了,要一起上山去打榆钱。 榆钱其实是榆树的果实,因着外形长得像铜钱,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儿,榆树每年的三四月份结果,过了这个时间就没了,到时想吃都吃不到,所以得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去打。 云裴是知道这个世界里小哥儿的地位是有多卑微的,否则也不会几两银子就能断送一生,这些偏见总是带着软刀子,伤人伤的厉害。 他虽知道这掌柜是无心,但云裴娇气,被人凶了就不开心。 “不卖。”顾柳唇瓣紧抿,浑身的肌肉都快要从糙布包裹下绷开了,蓄势待发的气势带着凌厉。 掌柜虽然不喜欢哥儿,但也能从这两人的反应里寻摸出不对劲,他赶紧起身拱手道歉:“是我唐突了,不知这家里是顾夫郎当家做主,还望见谅。” 能屈能伸的样子让云裴忍不住想咂舌,可见人不管什么时候八面玲珑都不会犯大错。 方子是他早就想卖的,但是掌柜言语上确实让他不裴服了,云裴小气,得好好磨一磨他。 他看向顾柳:“二郎做主即可,我不掺和这些。” 掌柜心里一喜,立刻看向冷面的顾柳,他当然还是更喜欢和汉子谈生意,但他不知道云裴这是给他坑跳呢。 因为顾柳只会对他说一句“不卖”。 掌柜想干笑两声都笑不出,他无奈,只好再次看向云裴:“是我有眼不识泰柳,顾夫郎就莫要再捉弄我了。” 云裴只觉得他当真是好性子。 他来这里小半年,去过镇上不少次,也见过仗势欺人的掌柜小二,但味芳斋的掌柜他是第一次见,没想到是这么个好脾气的。 其实吓唬两句,他也会卖的。 掌柜却笑道:“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的诚信,说来惭愧,我们东家也确实爱五仁那一口儿,所以才有这么一遭。” “那掌柜的开价吧。”云裴牵着嘴角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浅淡没有露出唇边的梨涡。 掌柜也没跟他拿乔,直接道:“一张十两。” 这是想要他手里的三张方子,云裴忍不住笑了一声,其实真不值这个价,如果他们也肯好好研究,肯定能做出这些月饼,但既然对方出了这个价那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云裴让顾柳去屋里把早就备好的月饼方子递给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掌柜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云裴痛快的过分,导致他觉得自己亏的厉害。 只是方子虽然到手了,他好像有点看不太懂,可过来买方子已经有失颜面了,再让他承认这东西他看不懂……还是回去给师傅们看吧。 掌柜细心收好这几张纸,看向云裴:“顾夫郎以后不会再卖这些月饼了吧?” “当然,以后不会卖这些。”云裴轻笑,他又不是只会做这一种点心。 掌柜下意识觉得话里有话,但听到云裴这么坦白心里也松了口气,因为在他看来,云裴实在不像是乡下的哥儿。 没有哪家哥儿可以这般运筹帷幄的谈生意,也没有哪家哥儿能将自己的夫君治的服服帖帖。 掌柜有心交好,便也跟着透露了小道消息:“护国将军大战胡地,不日便会凯旋而归,届时为表两地交好会开放集市。” “多谢掌柜告知,方才忘了告诉掌柜这馅料不止可以做月饼。”云裴微微一笑。 “如此,便多谢顾夫郎了!” 掌柜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云裴也如愿将东西以不低的价格卖出去,且还收货了不小的消息,面上的笑如何也止不住,唇边的梨涡尽显,白嫩的脸蛋甚是好看。 顾柳盯着他的脸呼吸有些急促,粗糙的手到底没有忍住抓紧了他的手腕,将人带进了房里。 猎户刚猎到猎物时总是惊喜又疯狂,对打猎的事有种后知后觉的痴迷和疯狂,想再猎一些,猎更多更多…… 甚至不知疲倦,猎到什么样的猎物并不是目的,最终目的是享受打猎的过程,看着猎物宛如稚兔一般红着眼睛发出细声哭喊,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和满足。 云裴醒来时天已经暗下去了,屋内没人也没亮着烛火,但院里有做工的动静,他猜想着这人恐怕是在费尽心思做一把能让他坐的更加裴服的椅子。 “二郎。”他轻喊一声。 许是用嗓过度,发声时还带着嘶哑和干疼,他拧着眉撇了撇嘴又继续躺下了,刚刚不应该叫他,应该晾上几分钟才行。 顾柳耳聪目明,即便那声音微弱他依旧能听到,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就匆匆进了屋,见床榻上蒙着个小鼓包,猜着他定是又蜷着身子。 “我在外面坐椅子,你可是饿了?”顾柳知晓自己做的狠了些,想着就算被埋怨也是应该的。 能不饿吗? 云裴本就起的晚吃的晚,没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又是被大开大合的干,前胸都贴后背了。 还想着闹脾气的劲儿消了一些,他掀开被子抱怨着:“胀的厉害,有些疼,你抱抱我。” 顾柳将他抱起来,把屋内的蜡烛点燃,橙色的光映着室内,有些暗,但看着很温暖。 他将云裴抱到已经放到软垫的椅子上:“你歇着,我去做饭。” 从前他也只会水煮菜再洒点盐巴,但这段时日跟着云裴在厨房打转,基本都菜也会做一点,何况外面还坐着一个指点云柳的。 里面的人手忙脚乱的炒着菜,云裴则在外面思量着集市的事。 既然是开放集市,那占住一个地势较好的摊位也是必要的,还得琢磨卖什么吃食,虽说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这几天一直被人拉着做做做实在有心无力。 “二郎,回头咱们去镇上瞧瞧吧,听掌柜那么说肯定已经快通知了,顺便打听一下在哪开。” “集市的摊位肯定不便宜,是不是得使些银子给衙役?”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云裴还是明白了,毕竟在现代社会稍微请人做点事都是人情,且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 这事顾柳心里有眉目,他在厨房应了一声:“这事我来解决。” 云裴心知他没打猎前定然也是在镇上做工,认识些人应当是没问题的,再者这事若是自己来办总归不得其法,便也放心交给了顾柳。 简单用过晚饭两人便回屋睡了。 睡前云裴还觉得在这里完全调整好了他的作息,甚至不用再因为熬夜或是某些方面得不到疏解而长红肿热痛的痘。 还不赖。 翌日。 因着不是赶集日也不是什么特殊节日,村长家的牛车闲置,顾柳便借来赶车去了镇上。 街道两边依旧有摊贩,只是不如赶集日多,多数人上街都是有很直接的目的。 云裴拿着素馅包子喝馄饨汤时还在想,这里居然连油条都没有,他矫情的厉害不爱吃猪肉,更别提肉包子了。 吃过早饭便去了味芳斋,店小二识得顾柳这个出手阔绰的汉子,也认得他旁边漂亮的小哥儿,赶紧迎了上去:“客官买点什么点心?过几日铺子里还会有新的样式呢!” “嗯先看看。”云裴温婉一笑,“店里就你一个小二,可见你家掌柜看重。” “客官说笑了,掌柜是我表叔,自然要好好表现不能让他失望,且最近他一直忙着我更是要好好做事。”小二憨笑着摸了摸脸,但不难看出他的得意。 云裴稍稍惊讶:“这店铺都做的这般大了,你们这东家不会是想着开新铺子吧?” 他大概知道掌柜是在忙什么,但如果有更具体的日子心里会踏实一些,他转而看向顾柳:“二郎,红豆馅儿的。” 顾柳会意,小二立刻笑着把油纸递过去,然后笑道:“偷偷告诉客官,这不是东街那边马上开集市,最近一直忙着呢。” “是呢?这得什么时候,集市定然也有许多吃食。” ——十日后。 得到准确的答案,云裴拿着一斤红豆饼脸上露出笑,随后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小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多嘴把这事儿给说出去了,不过想着这两人也就是寻常百姓,就算做买卖应该也就是卖些菜,便没有放在心上。 还有十天,这个时间算不上多着急,足够云裴准备一些食材,集市刚开,肯定会有很多人起大早过来看,多数人是不吃早饭的,所以他可以卖煎饼,这样的话就需要平铁锅。 “做铁锅?”顾柳心里惊讶,但还是坦白道,“是认识一个铁匠。” 他带着云裴在箱子里七拐八拐,最终拐到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还有个老汉正挥着胳膊砸锤子。 “老伯。” “哟你怎么来了?”王老伯招呼他坐,目光落在云裴身上时愣了一下,“这位是……” “我夫郎。” 王老伯一听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也终于娶到美娇娘了?这么多年的聘礼也算是没白攒!” 寒暄了几句,王老伯也得知了他们的来意,一听云裴要打锅子还有些震惊,毕竟这铁可不是好得的,就连他也是给县衙使了银子才能继续做。 但他这里看着破旧实际上在县衙也有文书的,只要银子到位定然是能做的。 云裴给他简单形容了一番,特意要求做成现代煎饼摊子的样式。 “你放心,定是能让你赶上出摊的。”言罢,他又继续打趣顾柳,“早知道你是个好颜色的,你家裴哥儿好看的跟天仙儿似的。” “那是自然。” 这下,顾柳的脸彻底烧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很快又被拖去了更深的漩涡里,哭泣声断断续续的从房里传来。 夜还很长呢,狗崽趴在堂屋里睡觉,耳朵不时抖一抖,却没有动。 它已经习惯了两个主人的屋里不时传来的这种声音。 狗崽一夜好眠,而屋里的两个人却一直闹到深夜才终于停下。 第73章 时光匆匆如流水,走过炎热蝉鸣的夏,到硕果丰收的秋,经过滴水成冰的严寒,再到繁花似锦的春。 转眼间,顾柳嫁过来已经有一年了。 经过忙碌的夏收以后,马卫锦出嫁了。 两家人关系向来好,云裴等于是马卫锦半个哥哥,他成亲,云裴和顾柳自然是备了重礼,送了两只山鸡,两匹布,一百文礼钱,顾柳还给做了一双鞋送过去。 大红花轿来接他的那一天,马卫锦两只眼睛哭成了核桃,跟严守信一起拜别家人,顾柳跟着去送嫁,在背过人群的地方,也跟着抹了把泪。 云裴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握着夫郎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日上三竿。 十五亩地并没有加上分家得来的两亩,原本他也只是买十亩,但河岸那边有几亩水田也不错就一并买下了。 这些地可不是小数目,真请人来种还得找干活利索又没有坏心思的,等这段时间过去,村里人没了农忙他就自己去选人,村长现在对裴哥儿有意见,能不找他就不找了。 得知那些地都不用自己种,云裴脸上的泪意瞬间荡然无存,甚至还有了心情想去巡视自己的领地。 “先歇歇,晚些没了太阳我再带你去。”顾柳瞧着外面日头有些大,虽说早就进了秋,但还是有些晒,风都渐渐刮了起来。 云裴也不矫情,他是怕热怕冷的,这里也没个防晒,回头脸上脱皮就不好了。 屋内不比室外热,云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顾柳则在外面编些筐和背篓之类的东西,左右是闲不下来的。 午睡过后,村子里不少人也开始活动,下地的下地洗衣裳的洗衣裳,多数都是往岸边走的,云裴要去看那边的地要过一条石桥,桥下都是妇人哥儿的。 他捏了捏背着自己的人的耳朵,小声道:“你放我下来吧,桥下好多人。”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连带着脖颈一路往下都酥酥麻麻的泛着痒意。 顾柳沉声:“地里都是泥土,说不定还有虫。” 此话一出,云裴立刻双腿勾紧他的腰腹,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这人就把他放到地上和还未瞧见的虫子打招呼。 他可受不来。 感受着脖颈处的力道,顾柳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嘴角,而后背着他去看还没全部翻种的田地。 暗靠近岸边的地因为水源充足,粮食涨势喜人,只不过今年这一茬的粮食不是他家的,但也能看出来是好地。 顾柳当真履行诺言,全程没让他下地,回去时再次经过石桥,这次却被人给瞧见了。 “哟瞧这小两口,青天白日的也不害臊!” “崔萍,不是说顾柳在镇上摆摊了?一天赚多少铜板?” “我怎么知道?想知道不会问他去!贱的你!”崔萍怒骂着,使劲捶石板上的衣裳。 看见云裴就满肚子的火,这样一个名声扫地的哥儿,日子居然比她过的还好,都怪顾多贵那个不争气的,什么本事都没有不说,只会帮着他娘磋磨自己! 被崔萍骂的妇人不高兴了:“贱的你!你个泼皮是见人家赚了铜板不分给你吧!贪财鬼,一家子没个好东西!” “嘿!你个小骚蹄子你说谁呢!” 左右都到村口岔路了,云裴不好再继续让人背着,便徒步走着,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其实是想抓一捧瓜子在桥上磕会,看这些妇人们对骂,还挺有意思的。 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清哥儿也来洗衣服啊!”有好事的故意大喊了一声,看看钟清还要时不时的瞅云裴和顾柳一眼。 钟清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一片麻木,他上次镇上那个老爷听说了他的事本来是不想要的,但媒婆又说了几句好的,最后定下来了,秋收完他就要给人当妾去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以后不会再愁吃穿,否则错过这个机会,他怕是真的一辈子都要嫁不出去了。 云裴不爱落井下石那一套,淡淡看了一眼说话的妇人便和顾柳离开了。 他是能理解钟清为什么缠着顾柳的,南岸村一众青年里,虽张全在镇上当账房,张顺和刘宗也算能干,但都没有顾柳踏实稳重能成天吃肉赚钱。 “夫郎,我当真对他没有那个意思!”顾柳见他不愉快,赶紧抓着小手表忠心,可真嫩啊! 云裴稍稍蹙眉,略有些不解:“我可什么都没说,莫不是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了?” 顾柳:并没有! “好吧,不管你做了何事我都原谅,今天分房睡,你要是不愿意就睡地上。”云裴微微一笑,端的一副人畜无害。 顾柳不敢答应,也不敢说不好,只想着快做些什么事好让夫郎收回这话。 快走到家门口,才瞧见杨婶子站在大门前一副要走的样子,云裴赶紧喊住她。 “回来了,家里多摘了些菜,我想着给你们送来吃,明天去镇上用的还没摘。”杨婶子笑说。 蔬菜一离根很快就会蔫吧,这也是云裴特要求一天摘一些的原因,他虽卖的贵,但也不会以次充好。 他轻笑:“如此就多谢杨婶了。” 当晚,云裴果然没给顾柳睡床,这汉子也不敢怒,乖悄儿的打了地铺守着他睡了一宿。 第二日。 两人大包小包的天刚亮就赶到了镇上,从王老伯那取了推车就去出摊了,他们来的不算晚,但已经有人在他的摊子号前排着队了。 想着自己昨天一天单利润就有一两银子,云裴干劲儿十足了。 “各样都加!要三个!家里婆娘都熬好汤了,吃了灌饼再喝汤!” “嘿!我也得多买两个回去,昨天吃了回去,被家里臭小子缠着,向来不跟我亲,见老子吃了好的乖的直叫爹!” 云裴听的好笑,手上动作也没闲着,只是许是因为人比昨天还多的缘故,胳膊酸疼的厉害,便把揉面团的活也给顾柳做了。 将排着长队的做完,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间隙,顾柳牵着他的手不轻不重的捏着胳膊,原本还算软嫩的手,掌心处已经有了薄茧。 “二郎,我想吃面饼子。”云裴目光落在斜对面的一个饼摊上,那饼看着又硬又干,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泡到酸奶里会很好吃。 顾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温声道:“那是胡饼子,干的狠还噎嗓子。” 他家夫郎这么娇娇弱弱的,可不能吃这个。 “想尝尝,我吃不下再给你好不好?”云裴拽着他衣袖撒了个轻娇,“二郎,我想尝尝。” 王老伯说顾柳喜欢颜色好看的不是假话,自他萌生出自己该娶媳妇这个念头之后,就一直想着要娶个漂亮的,要不然也不会拼劲儿上柳打猎。 打猎这个活计没人教单凭自己得琢磨个年月的,所以他每次去柳上都是十天半个月的,都是为了赚银子娶漂亮媳妇。 裴哥儿的名声他是知晓的,他不在意这些,毕竟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但是之前的云裴太气人了,他不喜欢。 所以面对现在的云裴,他什么都想挑最好的捧到他跟前,任他挑。 “我去买!”顾柳被迷的五迷三道,立刻起身朝那胡饼摊子快步走去,惹的那摊主还以为他是来找闹事的。 顾柳:“一张饼子。” 摊主一愣,咽了咽唾沫道:“客官您一张够吃吗?” 他话里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但是顾柳却真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实不如那些书生郎们清瘦,裴哥儿会不会不喜欢? “就一张!废什么话!”顾柳给了一文钱,板着脸回了自己摊上,好巧不巧就看见云裴和一个书生模样的愉快交谈。 他淡淡看了一眼那郎君,站在旁边打量着,确实清瘦,有什么用?小鸡崽子似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这么点力道都不够他家夫郎在床榻上痛快的! 书生郎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顾柳,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人了,竟然要承受这种凌厉压力。 “二郎?”云裴狐疑看他,“是不是累了?” “没有。”顾柳回神帮他把配菜都弄好,铺在饼子上。 书生郎拿了饼子道过谢慌张的离开了,下次一定要挑一个这汉子不在的时候买,娘嘞,可太吓人了! 接下来顾柳虽然也持续走神,但没有发生做错饼子的事,依旧是一副冷淡样子,偶尔还会露出点不耐烦,又凶又猛。 云裴只以为他也累了没多想,但在吃午饭的时候却有点不安了。 “二郎,你可是哪里不裴服?”否则怎么就只吃了十个包子一碗面,这可不是他家二郎的饭量。 “没有。”顾柳想到那些书生郎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瞧着那些书生都瘦的厉害。” 云裴细想了一番,确实都挺瘦,只是也就只剩下清瘦了,白斩鸡的样子他是一点都不喜欢,他颜狗,也不喜欢丑的。 见他一本正经的思考着,顾柳心里的醋意翻滚,还真喜欢那模样的?! 他蹙眉:“夫郎,那些太瘦没力气,不能抱着你有那么多花样不说,都不能让你在床榻上——” “说什么呢呀!”云裴红着脸捂住他嘴巴,羞耻的咬了咬下唇,小声嗔怪着,“青天白日也不害臊!” 顾柳弯了弯眼,火热的唇在他掌心重重啄了一口:“夫郎你真好看!” 色批! 云裴掐了一把他胳膊:“不许再乱说话,我又不喜欢那样的。” “那夫郎喜欢哪样?可喜欢我这样的?我力气大,床榻能使劲儿——” “顾柳!”云裴羞赧的直呼他大名,“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顾柳抿紧唇瓣,周身暴涨着愤怒,他压着怒意酸涩道:“你喜欢那种白面书生!” “不喜欢我!”委委屈屈的还接了一句。 云裴:……杀夫犯法吗?拳头硬了! “爹爹!” 云裴看着,不知为何,恍惚却又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 还记得那年他与顾柳刚成亲时,这里不过是一方寒院,蓬门陋室,破屋牖窗,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别的了,空荡,又寂寥。 哪及如今,青山环抱的小院里,如团似锦的山花迎风开的绚烂,后院鸡,鸭,猪和骡子喧闹不已,活泼的大狗扑腾着去追葡萄藤架下飞舞而过的蝴蝶,两个他最爱的人正笑着朝他走来。 云裴一颗心被涨的满满的。 他这一生所拥有的都在这座院子里了。 青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 最是人间烟火气,四季如锦一年年。 如果岁月匆匆当真有声色,大抵就是如今这副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