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好》来自www.aqtxt.net 将将好 作者:九鹭非香 莫霖:“你为什么来相亲?” 姜远慕:“为了事业,我需要一段婚姻,让我更值得合伙人的信任。说说你相亲的理由。” 莫霖:“奶奶病重,老人家希望在离开前看见我结婚。实不相瞒,我对婚姻没有感情需求,也不希望伴侣对我有要求。” 姜远慕:“巧了,我也是。” 莫霖:“我觉得我们很合适,你可以考虑下和我结婚。” 姜远慕:“不用考虑了,你是我相亲对象里最优秀的。” 莫霖:“很荣幸,你也是。” —————————————— 姜远慕一直觉得,他签过最省心的合同是他的婚前协议。 直到协议到期,他才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 续约条款,忘了写…… —————————————— 更新不定期!更新不定期!更新不定期!!! 写着玩的小文文,莫催更!莫催更!莫催更! 着急的话等完结看!爱你们么么哒!!! 内容标签: 都市 恋爱合约 市井生活 轻松 主角视角莫霖姜远慕配角程露露,纪鸣,许愿,何野 一句话简介:婚约合同到期,续约考虑一下? 立意:美好的爱情值得珍惜 第1章 楔子 按照五年前的约定,今天,是莫霖和姜远慕签离婚协议的日子。 莫霖穿上了自己少有的正装,扫了个淡妆,带着离婚协议的文件,来到了姜远慕办公楼下的咖啡厅。 莫霖在靠窗的位置落座,点了被拿铁,看了眼手机,时间正是六点,明明该是下班的高峰,但很少有人直接回家,不少形色匆匆的来买一杯咖啡,又回去加班了。 互联网产业的创业园区,永远都有气色不好,精神不佳,暗藏焦虑的年轻人。 莫霖坐下,打开自己干净整洁的文件袋,取出里面的离婚协议文件,做最后一遍确认。 她看着手里的文件,指腹摩挲这纸页,嘴角不自觉的勾出了一个轻浅的弧度,大概名为——愉悦。 端来拿铁的小哥无意间瞥见了纸上的标题,他的手微微一僵,随即目带同情的看向莫霖,但却惊异的看到了她脸上莫名的笑容…… 小哥:“……” 这位顾客,似乎很有故事。 小哥默不作声的离开,莫霖还在仔细的确认文件。 除了离婚协议书以外,下面还有一份双方合作终止的确认合同。这份合同对应的,是他们五年前签署的婚前协议书…… 确认完了文件,莫霖将它规规矩矩的放在桌边。莫霖喝了一口咖啡,感受着咖啡店的灯光与音乐,鼻尖咖啡豆的香味弥漫让她不由回忆起了五年前,她与姜远慕在这个咖啡厅的这个位置第一次初见的模样。 那时候他们两人的相处,莫霖把它定义为——心有灵犀。 她和姜远慕,是相亲认识的。 莫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珠宝工作室,卖一些她自己设计制作的珠宝。她有一个老客户是姜远慕的姑姑。 姑姑认为他们很般配,给他们牵了线。 莫霖本来认为相亲这种活动成功率太低,没什么意义,但那段时间,莫霖奶奶病重,老人家一门心思指望着她能有个归宿。莫霖也是急切的相了几次亲,每次对方回去后,连媒人都一起拉黑了她。 一开始,莫霖是抱着失去一个老客户的心态去相亲的。 但没想到,姑姑慧眼,他们俩果然很合适。 莫霖至今犹记她第一次见姜远慕的时候,他开门见山的就直接说:“我不想耽误时间,所以接下来的对话我希望我们是高效率有成果的。” 干脆,直接,有效率,是个办事的人。 莫霖当即就勾起了唇角。 “好的,我的年龄、收入、家庭构成和工作概况你在来的路上阅读过资料了吗?” 姜远慕眉梢一挑,看着莫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仿佛这才将她纳入眼中。 不过须臾,姜远慕点头: “看过了,莫霖,25岁,艺术院校本科毕业,自幼与祖辈共同生活,现在独自开了间定制珠宝工作室。”姜远慕给予肯定,“很优秀。” 莫霖点头,算是确认了信息。 “你的资料我也看过了,26岁,一线院校硕士毕业,家庭优渥,目前正在自主创业阶段。”莫霖冷静的看着他,一如面试官看着面试者,“你的外形不错,家庭条件也非常好。很奇怪,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来相亲?” “我与家里关系并不亲密,我需要尽快结婚。”姜远慕说,“一段婚姻会让我看起来更加成熟有担当,在生意上我会更值得信任。但符合我要求的伴侣很少。”姜远慕看着莫霖,莫霖只是了解的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姜远慕很满意,“你呢?说说你相亲的理由。” “我奶奶病重,老人家希望在离开前看见我结婚。”莫霖说,“实不相瞒,能达到我对伴侣要求的人也很少。因为我对婚姻没有感情需求,同样,我也不希望伴侣对我有要求。” “巧了,我也是。” 莫霖很满意:“我觉得我们很合适,你可以考虑下和我结婚。” “不用考虑了。”姜远慕站起来,对莫霖伸出了手,“你是我相亲对象里最优秀的。” “很荣幸。”莫霖也伸出手去,他们在桌前宛如商业会谈一般握了握手,“你也是。” 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嘴角都是满意的微笑。 时隔多年,回忆起当年那一幕,莫霖依旧觉得画面和谐又美好。 莫霖以为,现代夫妻的感情,最好,也好不过他们了。 此后,他们很快就把婚姻协议签了下来,除婚前财产的鉴定以外,以后婚姻中的约定,大到家国命运生老病死,中到亲朋好友丧葬嫁娶,小到日常生活吃饭刷锅,两人都在婚前协议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如今,五年契约到期,莫霖回首一看,依旧可以给姜远慕评个五星丈夫。 只是合约就是合约,总有到期的一天。虽然意犹未尽,但结束在这个时候,从此祝福彼此之后的生活,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的选择。 莫霖摸了摸桌上的文件,而后掏出手机,拨打姜远慕的电话,一阵忙音之后,那边并没有人接起。 姜远慕很忙,很忙很忙。 莫霖从来都是理解的,于是她转而将电话打给了他的助理:“喂,李助理,你好,远慕在开会吗?” “远慕”这是他们在婚前协议里面就约定好的,在外人面前,莫霖对他的称呼。 “啊是的是的。莫霖姐,老大还在开会呢,大概还有个十分钟。” “那待会儿等他出来,你帮我转告他一声,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的。我这儿有份离婚协议需要他签署一下。” 电话那边,声音忽然就消失了…… 莫霖奇怪:“喂?” “啊?哦……哦哦……”李助理磕磕巴巴的应着,“好……好的。” “谢谢你,李助理。” 莫霖挂了电话,悠闲的坐在咖啡厅里打量着窗外各色各样的的人群。 今天,应该也是顺利又愉快的一天吧。 一如他们过去五年的婚姻。 第2章 好好的一天,怎么突然开启了绝望模式? 小李听着手机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感受着他内心的情绪--急促、迷茫、不知所措。 等通话界面自己消失后,小李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神情平静,但三观已然稀碎,内心慌乱如狗。 我该怎么和老板转达他老婆想和他离婚的话? 在线等,挺急的…… 小李抓住自己日渐稀少的头发。 和公司里所有同事一样,小李都认为他的老板姜远慕是个人生赢家——名校毕业,年少有为,未及而立之年就实现了财务自由与人生价值,最令人羡慕的是,他还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夫妻二人,结婚五年,相互扶持,伉俪情深。堪称社会主义新神仙眷侣…… 但没想到神仙打起架来真是说来就来毫不讲理。 没等小李想出个解决方案,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同事们鱼贯而出,小李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颤抖着走进会议室。 “老大……”他看着还坐在会议桌前看文件的老板,老板的神色是如此的冷静平淡,翻文件的动作是如此的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与老婆闹离婚的焦虑模样。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做老板的人呢,这心理素质就是好…… 小李张了张嘴,还没开口,一个文件夹直接从长桌上推了过来,稳稳停在小李站的位置前面,一分一毫都不差:“复印三分,准备下一个会议,五分钟后开始。”姜远慕头也没抬的交代。 “那个……老大。”小李犹犹豫豫。 姜远慕抬头,目光凌厉,眉头微皱,嘴角向下,死亡凝视。 小李瞬间就想起了上个月刚来的那个实习助理,因为被老板的颜值所惑,在老板面前装娇卖痴,工位都没坐热乎,就被开掉的事。 汇报要言简意赅,直明其意,不要含糊不清,犹犹豫豫。不然人事部就该走一趟了。 小李面容一肃,也不焦虑了,也不为难了,张口就来:“老大,莫霖姐来了,说是在楼下咖啡店等你。” 皱紧的眉头松开了,姜远慕声音中带了些意外与困惑:“莫霖?” 当然困惑,他们这老板娘,五年时间里,除了公司年会受邀前来,从没有一次主动跑来公司找人查岗。甚至连电话都极少打来,可谓是对老板百分之百的信任。 “莫霖姐说……” “会议延后。”老板拿了收集,抓起外套,起身就走,“让大家准备着,我回来再开。” 转眼间姜远慕就已经走到了楼梯间,按了向下的键,拿着手机,一边等电梯,一边看了起来。 小李探头看了眼老板的身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老婆找自己离婚这么大的事,应该不用自己提醒老板就知道的吧。 小李如此想着,安然坐回了自己的工位。 姜远慕在电梯里看着莫霖打给自己的未接电话,她打来的未接电话从来都只会有一个。只要他没接,她绝不再打第二个。这么多年来,鲜有意外…… 姜远慕拨通莫霖的号码,手机贴在了耳边,里面响起来待接通的声音。在等待的同时,他也迈出了电梯,走在办公楼一层的大厅里。 大厅没多少人,门口的玻璃被擦得通透,姜远慕一眼就看到了办公楼外的咖啡厅,他走出大厦,目光也正好搜寻到了坐在咖啡厅靠窗位置的莫霖。 对姜远慕来说,人都是可以被一个词语描述的。在他的词库里,他的父亲等于“严肃”这个词语,他的姑姑等于“热心”这个词语,他的助理小李等于“好用”这个词语。而莫霖……他的妻子。 他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她。 或许一开始是有的,他将她称之为是与自己有“默契”的人,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婚姻当中,这个初始的词语就被模糊掉了,或者说,他开始觉得,她是一个词语形容不完的人。 她有时候是恬静的,有时候是冷漠的,有时候又是…… “喂?” 电话接通了。 姜远慕看见莫霖接起电话,然后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他们办公楼的方向。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莫霖很聪明,从不做他认为愚蠢无效的事。就连在茫茫人海中看见他,也与他看见她一样,高效快速。 “我看见你了。”莫霖如此说着,对他挥手示意。 “嗯,我……”姜远慕忽然脚步一顿,也不知道是哪股邪风吹了他脑门一下,他瞬间记起来了一个数字,3.20,三月二十号,一个签了重要合同的日子。 姜远慕目光在莫霖桌前一扫,上面果不其然摆放着一个蓝色文件夹。 三月二十号就是今天,时隔五年,契约到期了。 她是来离婚的。 姜远慕明白了。他站在原地。 春日的风吹又吹,暖阳照又照,春天是生机勃勃的春天,园区里的绿化植物都在发芽开花,但在这生机盎然的时间里,姜远慕却忽然迈不开脚步了。 这很奇怪。 接下来,姜远慕的身体在他的大脑做出反应之前,他就垂下手臂,把手机放到面前,用大拇指熟练的按上鲜红的挂机键。 “嘟。” 他挂了电话。 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远慕觉得自己奇怪极了。 但就在这么奇怪的境地里。他一个转身,再没看咖啡厅里的莫霖一眼,推开大厦的门,再次走进了办公楼,熟练的按了电梯向上的键,在电梯门开门的瞬间,直接走进电梯,按下17楼,然后仰头看着电梯里显示的楼层数字上升。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毫不停顿。 在电梯里静静呆着的这一瞬间,姜远慕才恍惚有点明白过来,他刚才的这一系列动作,似乎叫做“逃走”。 他面上未露半分情绪,但却将握在手中的手机揣进了兜里,因为手机开始震动了,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莫霖打过来的。 他刚才的举动实在奇怪的有些诡异。 他没接电话,任由电话在兜里震动,他假装自己没有知觉。 到了十七楼,他健步如飞,踏入办公室,在小李惊愕且不解的目光中,一头扎进会议室。 “通知他们,开会。今天什么事都不许打断会议。” 小李呆呆的看着会议室的门,眨巴着眼睛,脸上写满了问号。 就离完了? 小李抠了抠头,心想,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做老板的人呢,这签字的速度就是快呀…… 莫霖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姜远慕”三个字慢慢黯淡,最后黑屏。 人都下来了,电话也打来了,看也看见她了,怎么说往回走就往回走了呢?还不接电话,没有任何解释说明? 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姜远慕能看见,而她看不见的重大事件吗? 莫霖有些困惑。 这是她非常少的,对姜远慕的行为感到困惑的时候。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懂他的。五年的婚姻,从开始的第一天,他们就好商好量,宛如谈最直白的生意一样简单,她也非常喜欢这种互不添堵,坦诚相待的“婚姻生活”。 但这临到头了,姜远慕难道不想结个善果? 这不像他。 莫霖觉得,姜远慕一定想起了什么不能耽误的急事,这才半道折返的。 那这离婚协议…… 莫霖目光在文件夹上停留的片刻,最后做了决定。 她干脆自己先签完字,待会儿送到他公司前台吧。 等他忙完的时候,他就能签了。 莫霖抿了一口咖啡,将文件夹打开,取出协议,她嘴角带着微笑,拔开笔盖,郑重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完美。 莫霖走到姜远慕公司前台,前台是新来的,不认识她,正在询问她找谁,上了个厕所回来的小李看见了莫霖。 “莫……莫霖姐……你你怎么还上来了……”连小李自己都觉得,自己嘴角的微笑有点僵硬。 “李助理你好。”莫霖嘴角带着一贯的客气微笑,她不是看不出小李的僵硬,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僵硬,而出于礼貌和客套,她没有询问,“我是来送协议的,正好看见李助理,就麻烦你先帮远慕收着吧。” 小李看着蓝色的文件夹,宛如看着自己的死亡通知书。他脚指头都没敢动。 “这……这老大刚才不是下去了一趟吗?莫霖姐没见到老大?” “见到了,但他好像有急事就走了,应该是回来开会了吧?” “是……是啊……” 这明显是老大不想离啊! 小李恍然大悟老大刚才回来那严肃的表情,仓皇的脚步,略带惨白的脸色,还有眉间隐忍的情绪波动到底是怎么回事!搞半天老大下楼的时候不知道老婆来找自己离婚啊! 失算了! “那就拜托李助理帮我转交远慕吧。”莫霖又将手中的文件夹向前送了一分。 这谁接谁死! 小李捂住肚子:“啊……那个莫霖姐,我今天好像吃坏肚子了,这样,你先放前台,我待会儿告诉老大一声。”小李喊了前台一声,“你先接着。我待会儿回来。” 莫霖转头,把文件夹递给前台的小姑娘:“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前台小姑娘就算不知道莫霖是老板娘,也该知道她是老板熟人了,她礼貌的接过:“没事没事。”她放下文件夹,随口问了句,“这是什么文件呀,好像还挺厚的?” “哦,这是我和远慕的离婚协议书。” 轻飘飘一句话化作巨石砸在小姑娘脑门上。 小姑娘呆呆的看着礼貌微笑的莫霖。 莫霖对她挥了挥手:“麻烦你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再见。” 小姑娘看着莫霖坐电梯,看着电梯下去,看着李助理走回来,小姑娘一脸生无可恋的望着他:“李助理,你是真的狗。” 莫霖知道让公司的员工做这件事,他们心里或许会有点压力。但莫霖更清楚,姜远慕是不会因为这件事迁怒员工的。倒不是因为确信他品行多高尚,而是莫霖笃定,他和她一样,也是想签这份协议的。 一如他们过去五年,在所有事情上达成的默契那样。 走出办公楼,莫霖一身轻松,从今以后,又是一段新的生活了。 莫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高楼大厦,镜面外墙让人很难分清哪一层是十七楼。 但她还是站在原地,用手指点着,一层一层的数。 这件事很没有意义,莫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十五,十六,十七……”她看着十七层,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再见,姜远慕。” 这话,她本来是想当面说的,不过现在这样,也算告别了吧。 莫霖转身,干净利落的离开。 第3章 莫霖回家的时候小区保安正站在她家门口,看着她门口放着的一堆纸箱子,为难的对她说:“女士,咱们物业有规定,楼道不能堆放杂物的。” 杂物是姜远慕的东西。 离婚前的这一周姜远慕都没有回来,未免离婚当天姜远慕无法顺利搬走,于是莫霖贴心的在这一周里,抽时间帮他把东西都收拾了起来,分门别类的放在了纸箱子里,还很仔细的在每个纸箱子上面用马克笔写下了类别。 毕竟结了五年婚,临到头了,还是尽量不要给对方添麻烦。 莫霖本认为,自己离婚这个工作办得还是挺不错的。没想到却给物业添了麻烦。 “不好意思。”莫霖给保安道歉,然后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正是晚上八点半,按姜远慕脾性,今天拿了离婚协议书,晚上就会派人来拿东西了,“我最多再耽误一个半小时,如果我前夫没有派人回来拿东西,我就再把它们搬回屋里。” 保安短暂愣住,眨巴着眼看着莫霖,显然是被前夫和派人这两个词惊到了。 他们这个小区虽然在市中心,但也不算很高端,全是高楼层,户型也普遍不大,传统的两室一厅,算是刚需房,这1503号房的业主在他们这个小区算是出名的一户。 毕竟住着他们这个房子,每天却开着那阿什么顿马丁的车上班的人,仅有这一家。保安老胡到现在也记不得那车的全名,就知道贵就完了。 有关1503号业主的猜测也有很多,有人说他们是打肿脸充胖子,所有的钱都拿去买房买车了。有人说这家女主人,就是个被养着的。还有人说,就算他们真有钱,也一定过得不幸福,这个男主人常常都不回家的。 “那好吧……”老胡转身走了。他心里叹息着,谁说不是呢,有钱这不也得离婚吗,这日子还不一定有他过得舒服。看看这多深的恨意呀,东西全都给打包到门口了,肯定相看两相厌! 莫霖看着保安离开,自己平静的开门回家,在沙发上坐下。 收走了姜远慕的东西,房间好像忽然变大了点,又忽然变空些。 莫霖静静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房间有点安静过头了。她想将电视打开,但许久没有开过的电视,她找遥控器都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很久没拉开的抽屉里,莫霖看到了遥控器。拿到遥控器的瞬间,莫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此时此时这样的心境了。 觉得安静,觉得无聊,觉得……耳边缺点声音。 在结婚前的每一天,她好像都是开着电视睡觉的…… 后来姜远慕晚上回来要工作,他们没有书房,房子的两室他们一人一室就占完了。 姜远慕偏偏又是个很有空间规划的人,卧室就是卧室,他不会在里面办公,办公就是办公,他不会一边办公一边吃东西。 所以他们婚后,客厅的桌子在吃完饭后,姜远慕会自己收拾好,在上面办公——区域有限,餐桌当办公桌,这是姜远慕最后的妥协。 而莫霖这时候看电视就会影响到他。于是莫霖养成了在姜远慕办公的时候,自己在茶几上看书和画设计的习惯。 摸着良心说,莫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勤奋的人,她骨子里是懒惰的,能多趟休息一分钟,她绝对不会在59秒的时候站起来。 而这几年,在姜远慕的带领下,莫霖觉得自己每天都完成了1.5倍的工作量。 莫霖忘了不知在哪段鸡汤上看过,一段优秀的婚姻,应该让你成长。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莫霖与姜远慕的这段婚姻,那真的是优秀得过分了。宛如每年都在准备高考,每天都是高考前一夜,能学习就绝对不放下书,能努力就绝对不躺下睡觉。 但就算如此,她优秀的室友、丈夫、奋斗的领路人、不知疲惫的前进者,永动学习机——姜.熬夜却不脱发.远慕,还跟她说过—— “其实以你的才能,可以做得更好。” 不,她觉得她不能。 现在已经很好了,她只想休息。 而每当她如此拒绝姜远慕让她更优秀的提议的时候,姜远慕也并不会强求,只会点点头:“你确实已经很好了。” 莫霖想着这些,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餐桌。 空空荡荡,桌上只有她早上喝了牛奶却还没来得及洗的杯子。 是个餐桌。 莫霖转头继续看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综艺节目。里面嬉笑怒骂,吵闹非常,观众被逗得哈哈大笑。但莫霖嘴角却再没弧度。她心里想着,离婚协议……他签了,应该给她送一份回来吧。 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空荡荡的办公室内,一个表面平静淡定的男子正在翻着他五年前签署过的那份合同。 然后越翻越焦躁。 姜远慕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研读过一份合同了,翻来覆去,仔仔细细,连标点符号都看过,然后他发现…… 很好,合同做得很严谨。 五年前的他,一点空子都没留给五年后的他来钻! 不愧是他呢! 姜远慕将合同扣在桌上,看多了白字黑字红手印使他脑门有些秃秃的跳动,他揉了揉眉心。 曾几何时,姜远慕觉得他们这份婚前协议是他这么多年来,签过的最顺利,最省心,最完美的合同,条理清晰,细节清楚,权责分明…… 没想到……却偏偏忘了写续、约、条、款! 姜远慕头更疼了。 没办法,只有正面说了,这婚他不想离。 为什么? 姜远慕也不知道为什么,改变自己的婚姻状况对他目前而言没什么坏处,也没什么好处。 没好处的事情为什么要做? 因为合同是这样写的吗? 合同都是人签的,回去和莫霖商量个补充协议吧,不管怎么说,先把约续了。 姜远慕打定主意,穿上薄外套,拿了文件与手机起身就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路在心中编织着语言,姜远慕打好腹稿,他自信的认为,就他目前与莫霖的合作而言,莫霖没理由拒绝他的续约条款。 但他刚开回楼下,竟然发现自己的车位被别人占了? 还是一辆绿油油的甲壳虫? 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姜远慕眉头一皱,就觉得自己是出师未捷就先挨了一棍一样,有些莫名的不爽。 和物业交流了一会儿,联系到了对方车主,对方车主急匆匆的下楼,姜远慕看见是车主是个女生,心中情绪稍平,原谅了这甲壳虫的绿色漆。 没想到这车主挪开车前还颇有礼貌的和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前几天停一会儿就走了,一直都没人说,我还以为这车位主人没在这边住了……” 姜远慕心情又起伏了一下。 什么叫以为没在这边住? 他就出了一周的差,当他死了吗? 他没说什么,将车停回了自己的位置。 姜远慕坐在电梯里,看着数字往十五楼上面升的时候,心里想着,这房子,也不知不觉住了五年了。 房子是莫霖买的,在他们刚相亲认识的时候,她就已经拥有这房子两年了,凭她自己的本事,付的首付,还的贷款。屋内装修也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姜远慕以前是没有房产的,他离开家自己出来后,就一直住在酒店。 对他来说,孤家寡人,其实并不需要房子。酒店足以满足他日常生活的一切需要。甚至比家里更好。五星级的酒店,配有五星的厨师,健身房,客房服务,在家里要养成这套系统花销不一定比住酒店来得划算。 但是结婚之后,姜远慕却觉得自己需要一套房子。 于是他下手买了一套,离莫霖这边也不远,但小区格局却相差甚大,一流水的大平层,不管是房屋本身还是物业,绿化,各方面都比这个小区强不少。 刚结婚的时候买的,第一年等着揭房,第二年等着装修,第三年想散散味道,第四年……也就没有那么想住进去了。 搬家挺麻烦的。莫霖如是说。 然后那房子就一直空置了下来,到现在他也没有过去看一眼。 他一直住在莫霖这边,每个月交着房租。 毕竟是莫霖的房子,契约婚姻里面,没有白占的便宜。房租,水电,生活费,每个月他们都是均摊的。 不拖不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叮”电梯门打开。 姜远慕整了整领带,拿着文件,沉着冷静的走了出去。 然后…… 他看见了楼道里的牛皮纸箱。 每一个箱子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类别——衣服、鞋子、寝具、办公用品…… 收拾的妥妥当当,不拖不欠,清楚明白。 姜远慕就这样,愣在了门口。 他头又开始疼了。 那春节贴在门上的福字仿佛变成了一个大写的“滚”字。 他走到门口,站在纸箱边。门内传来电视综艺的声音,嘻嘻哈哈的吵闹着。这是他在的时候很少会听到的声音。 原来莫霖还喜欢看综艺? 姜远慕此时忽然意识到,他这些年,以为自己做得严谨公平,但其实在不知不觉中,他侵占了不少莫霖的个人生活? 所以……莫霖其实是想和他离婚的?为了回到自己的生活节奏当中? 姜远慕沉思片刻,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纸箱。 他转身,又回到了电梯里,给小李打了个电话:“安排一些人,来搬下东西。” “现在!?” “现在。” 挂了电话,姜远慕看着手中的文件,文件上,莫霖的字体清秀,一笔一划的写在上面,宛如她就站在他对面,礼貌客气的对他伸出手,与他说:“谢谢你,这么多年合作愉快。” 姜远慕却迟迟没有将手伸出去。 文件上,属于他名字的那一栏,一直是空白的。 第4章 小李是带着女朋友来给姜远慕搬家的。 倒不是让自己女朋友来帮忙,只是老板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和女朋友贝贝开开心心的吃着夜宵。 小李放下电话,面如死灰的说自己要去给老板搬家,贝贝打死也不信。 谁家男朋友这刚下班一小时,还要去给老板搬家的? 一定是想趁机去见别的小姐姐! 贝贝很愤怒:“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老板’这么大的脸!” 当愤怒的贝贝和绝望的小李走到莫霖家门口,贝贝看见真的是小李联系的搬家工人在搬纸箱的时候……她有一丝崩溃:“说真的,搬家这事儿有这么急吗?非得赶在今晚?” “我老大的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他说要搬,加价也得搬。” “你们老板知道什么叫劳动法吗?这大半夜的……” 小李打断她:“算了算了,他今天……” “咔哒”一声,莫霖穿着睡衣睡裤,从里面打开门。小李闭上嘴,把后面“被离婚了”这四个字吞进腹中。 前老板娘看起来神色如常,这打包好的一箱箱的东西想来也是她的杰作。原来,自家杀伐决断的老板,竟然是被扫地出门的…… 也难怪了,连搬东西也不愿意自己出面……小李内心更加同情起姜远慕来。 莫霖看了眼忙碌的工人,目光又从小李和贝贝身上转过,最后又望了眼小李背后的电梯。 电梯门紧闭,楼道口没人。 姜远慕没来。 奇怪,他离婚协议书还没签好吗?还不给她送过来,不就几个字的事情,为什么这么拖沓,一点都不像姜远慕。 莫霖忽然觉得,在离婚这天,姜远慕变得有些让人看不懂起来:“李……” 她刚开了口,话还没问出来,就被小李身边的女生打断了:“这谁?这你老板?”贝贝指着莫霖,又回头看小李,眼中带着杀气,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大半夜跑这里来是给她搬家?” 小李慌得一匹,立即一把拉住贝贝,小声且快速的告诉贝贝:“你在说什么!这我老板娘!” 贝贝一愣,立即把下嘴唇咬住,窘迫的瞄了莫霖一眼。 莫霖仿佛没有注意到空气中的尴尬,她直视他们,客气有礼的微笑着:“不好意思,今天起,已经不是了。”她平静且自然的表达自己的困惑,“李助理,姜远慕也没让你带离婚协议过来吗?” 楼道中,一片安静,工人们沉默干活不说话,贝贝也知趣的捂住嘴,目光不由带着些八卦,开始打量着莫霖。仿佛在看《豪门恩怨之贵妇离婚后的第一夜》现场版。 “老大,没和我提过呢……”小李装傻,“只是让我来搬家。” “哦。”莫霖想了想又说,“那明天我自己去公司拿吧。谢谢你。” 平静、客气、疏离,不急不躁,小李看着这样的莫霖,脑中瞬间闪过老大今天从楼下回来之后,那落寞的目光,沧桑的神情。 在这段婚姻当中,老大看来是用情比较深的那一个啊! 小李犹豫了三秒,决定当次人:“呃,莫霖姐,或者,你有没有想过……老大,其实是故意不把离婚协议书给你的?” 莫霖本来想回房间了,但听见小李和她搭话,出于礼貌,莫霖决定和他客套两句。她说:“我想过的。”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想过,莫霖又沉默了一会儿,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没太想明白。” 小李:“……呃,怎么没明白呢……” “他为什么故意不把离婚协议书给我。” 小李引导莫霖:“或许他……不想离?” 莫霖眉头皱起,表情看起来仿佛更加想不明白了。 楼道中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小李觉得自己就不该有当个人的想法。 这个时候工人们东西搬完了,和小李打招呼:“李老师,我们先下去装车了啊,你待会儿下来跟我们一起坐车走吧。” “哎……我现在就跟你们走吧。”小李选择逃避,“莫霖姐,我们先走了啊。” “好的,麻烦了,再见。” 小李带着贝贝逃走到了电梯上。 贝贝小声问小李:“你们老板娘好像很不喜欢你们老板的样子。” 小李也很纳闷:“他们前五年看起来好好的,怎么这一离婚,就变得这么快。”小李一边说着,一边和贝贝走到了车库,“以前他们可是公司同事口中的神仙眷侣呢,这刚离婚,叫的名字就从‘远慕’变成了‘姜远慕’,离婚协议书亲自送到公司来,让老板签,这第一晚都还没过呢,直接打包了东西,把老板扫地出门,啧啧……” 跟随着小李的咋舌声,一旁一辆车的车灯闪了两下。 小李和贝贝看向旁边的车。 小李瞬间石化。 这华丽的车身,昂贵的挡风玻璃里坐着的,可不就正是自家被扫地出门的老板吗…… 老板的脸一看起来就很臭的样子…… 小李觉得自己经过今晚之后,可能在这个公司干不了多久了。哪怕老板不赶走他,他的心脏怕是也承受不了多久。 这搞半天!姜远慕就在楼下没走啊! 车侧面车窗落下,姜远慕声音还是很一如往常的寡凉平静:“你跟我一起走。” 小李只好硬着头皮,带着贝贝上了姜远慕的车。 一路跟在货车后面。小李在副驾上如坐针毡。贝贝也沉默的坐在后座,哪怕是第一次见到姜远慕,贝贝也下意识的觉得怕他,宛如动物的本能。 姜远慕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不苟言笑,宛如一个小老头,再开心的小朋友靠近他都会变得不爱说话。敏感一点的小女生甚至还会被他一眼瞪哭,和他在一起的人,很少有人能过得自在。 除了莫霖。 “东西搬完了?”姜远慕问。 小李立即点头:“搬完了。” 车内沉默下来,只有外面的路灯化作光芒如水一般在车中流动。 小李不由斗胆打量了姜远慕一眼,共事多年,做他助理这么久,小李靠着自己战场厮杀多年的直觉,他感受到了,姜远慕还有话要说。 但他没有说。 他沉默了,犹豫了,一点都不像他那果断决绝的老大了。 “看见莫霖了?”姜远慕问。 果然是和老板娘相关的问题!这长久的沉默和踟蹰果然都是因为她! 老板爱得深沉啊! 小李控制着内心情绪,回答:“看见了。” “她说什么了?” 想了想刚才莫霖说的那些话。小李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的嘴唇:“莫霖姐问……离婚协议,怎么还没给她……” 姜远慕又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但这次的沉默于上次又有所不同。 小李看见,自己老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 他在思考,他在盘算,他在谋划。 他的老板为了不离婚,仿佛要搞事情了! 小李内心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他很好奇,为了挽回自己的婚姻,他们老板到底能做什么。而就在这时,仿佛是要解答他疑惑,车内响起了手机震动的声音,电话通过蓝牙投在了车载屏幕上。 屏幕上跳跃着大大的“莫霖”两个字,坐在副驾的小李看得清清楚楚。但老板扫了一眼,却无动于衷的继续开车。 宛如失聪。 老板失聪,就是他失聪。小李懂事的闭嘴,什么都不问。 第一个电话停掉,十秒后,第二个电话打了过来。 还是莫霖。 这一次,姜远慕的目光在这两个字上停留得更久了一些,他思量了一会儿,随后接通了电话。 “喂?姜远慕,你好。” 姜远慕沉默了一会儿:“你好。” 副驾的小李和后座的贝贝侧目打量这姜远慕,脑门上仿佛缓缓画出了一个问号。 什么?这是成语“相敬如宾”的现场演绎吗?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实在是有一个疑惑,想让你解答一下。” “你说。” “你今天是不是在躲我?” 姜远慕沉默着。 小李贝贝也沉默着。他们甚至屏住了呼吸。 然后姜远慕回答:“是的。” “为什么?” “关于离婚,我还有一些事没有想清楚,我认为在思绪不清晰的情况下和你沟通,效率不高。” 小李和贝贝头上的问号更多了。 而电话那头的莫霖却仿佛理解了!?她甚至连“什么事情没想清楚”都没问,直接“嗯”了一声,然后说:“你认为你还需要多久的时间,思考清楚?” 她就接受了!? 小李和贝贝满脸不敢置信。 “今晚就行。” “好,那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面聊聊?” 姜远慕转头看了小李一眼。 小李呆滞着,在姜远慕的皱眉当中,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小李立即拾起了自己的专业,他大脑飞快一转:“三点,下午三点到四点,那段时间的事可以推掉。” 姜远慕点头:“嗯。” 那边的莫霖也听到了:“那我明天下午三点去你公司找你。” “好。” “打扰了,再见。” “再见。” 电话挂掉。 小李和贝贝的表情管控能力仿佛也挂掉了。 贝贝实在没有忍住:“那个……您和您前妻……之前都是这么聊天的吗?” 姜远慕看着道路前方,车窗外,城市的暖黄的路灯在他眼中画出了几缕温度,在贝贝和小李都以为他不想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姜远慕开口了。他平静却笃定的说: “她还不是我前妻。” 第5章 姜远慕带着小李和贝贝回了自己从来没回过一次的“家”之后,一边让雇来的工人打扫卫生,一边和小李贝贝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大平层,大客厅,整个城市的繁华都在蒙了尘的窗户外。工人在窗户上贴了擦窗机,开始工作,擦窗机一抹下来,玻璃上倒映的几人人影更加清楚了。 小李做梦也没想到,他贫瘠的人生里,还会有一天,在晚上十二点,和自己的女朋友,坐在自己老板家的沙发上和他…… 谈感情…… 事情是这样的,他本来打算安排好了工人做事就带着自己女朋友离开,没想到离开前,贝贝看见了自家老板独自坐在沙发上研究合同的模样,贝贝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个……姜总,你是很想挽回你前,呃……老婆吗?” 小李觉得贝贝疯求了。 他老大不要面子的吗?扫地出门被他们看到已经很丢人了,她竟然还敢用“挽回”这种卑微的词汇去描述他老板? 小李拉了拉贝贝,暗示她闭嘴,别多管闲事。 但没想到沙发上的老板平静的抬头看了贝贝一眼,说:“对。” 他承认了! 小李惊呆。 姜远慕想了想,又对贝贝继续说:“另外,如果你有时间,我有事情想咨询一下你。” 贝贝想了想,点头:“嗯……行吧,稍等我一下,我先上个洗手间。” 贝贝去上洗手间了,留下的小李深觉不妥,这老板的感情能瞎咨询吗?小李坐到姜远慕身边:“老大,你看这婚姻的事儿吧,我们也没经历过,我怕贝贝不专业,要不……” “没事,我就问问。不能白白占用她的时间,咨询费我按一小时一千付给她。” 小李当即一舔唇:“钱不钱的不重要,我是觉得挽回女生这种事,还是得问男人,我有经验,我行的,老大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姜远慕看了小李一眼。 然后他们情侣二人就留了下来。 贝贝的母亲是社区的工作人员,对于调解关系,她显然三个人当中最熟悉的一个,在开始谈话的时候,贝贝想要掌握主动权:“姜总,冒昧问一句,你们夫妻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她才这么坚定的要和你离婚吗?” 姜远慕平静的回答:“重要吗?”然后他强势的拿回自己的主控权,“你们的亲密关系是如何建立的?” 小李和贝贝相视一眼。贝贝挠头:“亲密关系?”小李也无从作答。 姜远慕见状,换了句人话:“你们怎么开始谈恋爱的?” “哦!”贝贝明白了,“我俩大学同学,我有次从楼梯上摔下去崴了脚,是他背我去校医院的,后来就谈上了。” 姜远慕挑眉,小李读懂了他的表情,他仿佛在说“就这?” 小李抹了下额头的汗:“我其实大一就喜欢贝贝了,之前一直没敢表白,但也在悄悄的和她搞好关系,到她崴脚,我这不就找到机会顺理成章的……” 姜远慕点头,分析:“主动出击,长时间相处建立信任关系,突发事件中加深信任关系。”他抬头又看向贝贝,“大学到你们现在也有七年了?” 贝贝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八年了。” “他身上有什么特质吸引你走到现在?” 贝贝被问得愣住了,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对啊,有啥呢……” 小李满头是汗,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贪财怕是要贪出事来。 姜远慕继续问:“支撑你和他在一起八年的理由是什么?” 贝贝陷入了更深的思考当中。 姜远慕三连击:“没有吗?” 小李彻底慌了,连忙开口:“我是很爱贝贝的!”他觉得不能放任姜远慕这样问下去了,姜远慕的咨询对他来说就是送命题啊! 姜远慕和贝贝都看向他。 小李正襟危坐:“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以后是要跟贝贝一起过的。换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贝贝嘴角一翘,又压了下去,情绪明显有些雀跃欣喜了起来。 姜远慕挑眉,微微有些失神的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小李又转头对他说:“老大,其实我认为,什么技巧理论,在感情这件事里面都是虚的,最重要的还是真诚。你要是真的喜欢莫霖姐,又舍不得她离开,你就真诚的告诉她就好了。像我一样,我就一直对贝贝很真诚!” 小李表了忠心,正和贝贝眉目传情,姜远慕却平静的开了口:“我和莫霖没什么感情。” 小李和贝贝愣住。 姜远慕拿出合同,翻看着:“我只是不想离婚。” 两人更加震惊了。 小李不敢开口,贝贝却有些生气了:“你不喜欢她啊?” 姜远慕的目光从合同里抬了起来,冷静又理性:“喜欢的定义是什么?” 贝贝说不出来,但又觉得心塞:“你不喜欢她,那还挽留她做什么?”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同一件事不同人做有不同的理由,你和小李在一起的理由是喜欢,我和莫霖……有我们的理由,本来我还没想清楚,但感谢你们,在咨询你们的过程中,我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们是结婚,是婚姻啊,又不是其他的事情,这没有爱情这能在一起吗?” 姜远慕继续理性的询问:“爱情的定义是什么?” 贝贝再次哑口无言,心里气得不行,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此时只恨自己读书少。 她拎上包直接站起了身:“姜总,恕我直言,你这婚恐怕离定了。” 贝贝转身就走,小李给姜远慕道了声歉,连忙追上贝贝,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房间除了工人们工作的声音,再无人声。 姜远慕看着已经被擦得锃亮的玻璃,看着外面的夜色,很快的就找到了莫霖家所在的方向,他窗户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见莫霖家窗户的灯光,只是隔得太远,灯光变得微小又模糊,化作了城市万家灯火中平平无奇的一盏。 姜远慕在玻璃上敲了敲莫霖那扇窗户在的方向。 他想,这婚姻续约,对他来说更像是单业务,必须要谈下来的那单。 离婚是绝对不可能离的。 没离成婚的第二天,莫霖还是照旧收拾得体的去上班了。 她在一个文化创业园开了一个自己的设计工作室,一个小店,不大,主要做珠宝饰品设计。 合伙人是她大学的室友程露露,程露露家里条件好,为了不让自己毕业既失业,她在大学的时候就看中了莫霖的设计才能,一毕业就从她爸手里捞来一笔钱,投资莫霖,给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珠宝工作室。 程露露贪玩,隔三差五来店里一趟,主要的事也都是莫霖在管。 今天恰逢是程露露“临幸”小店的日子,没想到莫霖却破天荒的跟她说要请假。程露露觉得十分稀奇,正打趣莫霖,莫霖直接跟她说: “我下午三点,要去离个婚。” 程露露肩上那个奢侈品小包“哐”砸到了地上。 “离啥?”她呆了。 “离婚。”莫霖很平静。 程露露张着嘴看着莫霖,看了半天:“和谁?” 莫霖不解:“重婚犯法,只能是和姜远慕离。” 程露露不敢置信:“这么突然!?” 还没等莫霖回答,他们店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两人转头一看,话题的男主角姜远慕正站在小店门口,背脊笔直,神情平静,毫无波澜。 夭寿了,天裂了,姜远慕出现在他们店铺了? 不止程露露惊讶,连莫霖也有些惊讶。 工作日的上午十点,姜远慕竟然出现在了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这可是五年来的第一次。 “打扰了。”姜远慕走了进来,“我想了一夜,还是想尽早和你聊。” 莫霖愣了一会儿,恢复镇定,点头:“请进。” 程露露一脸迷惑,脸皱得跟南瓜一眼,看看莫霖又看看姜远慕,怎么了?她失忆了?怎么姜远慕和莫霖变成这样了?她记得上次她见他们俩,都还是很夫妻的相处模式啊?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店不大,两人坐在店铺里面的小桌两边,程露露给两人泡了两杯茶,本来想蹭在莫霖身边坐下,听听这惊天的八卦,但姜远慕给了她一个眼神。 程露露摸摸鼻子,自己识趣的走到了柜台里面去,假装自己不在的伸长耳朵。 莫霖看向姜远慕,开门见山:“关于离婚的事,姜先生现在思绪清晰了吗?” 姜先生三个字有点挑动姜远慕的神经。但他不动声色:“嗯。”他也开门见山的将文件推到莫霖面前,“我想续约。” 莫霖抱着茶杯暖手,看着a4纸上大写的续约协议四个字,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姜远慕预测到了莫霖的反应,但真实的看到她皱眉,又看到她一脸不解的抬头望他,姜远慕神经又被莫名挑动。他习惯了冷脸,任谁也看不出他任何波动。哪怕是莫霖。 莫霖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离婚的理由。” “合同到期了。” “所以我来续约了。” 莫霖沉默着,她思考了一会儿:“抱歉,我不得不指出你话里的逻辑问题。我们离婚,是五年前定下的约定,这是必须离婚的理由。除非现实因素中,有让我们不得不续约的必要理由,否则我们完全不用签续约协议。而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听到这样的理由,所以我认为你的要求是不合理的。” 莫霖将桌上的续约协议先姜远慕推回去了一点:“我拒绝续约。” 姜远慕看了一眼桌上的协议,目光再次落到莫霖身上。莫霖毫不避讳,直视姜远慕。 目光在空中交接。 一旁的程露露看着两人,她紧张的捂着嘴,这气氛,让她大气也不敢喘。 “我认为,我的余生应该和你共度,换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姜远慕说,“这就是我一定要续约的理由。你认可吗?” 莫霖怔愣,半天后,直到眼睛有些干涩了,她才想起了眨眼睛。她连续眨了几下,僵直的大脑终于再次运转起来。 她没有急着回答,低头喝了口茶。 “姜先生。”她润了润喉咙道,“这是你必须要续约的理由,不是我的。”她抬眼,再次直视姜远慕,“我不认可。” 莫霖打从内心里承认,姜远慕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和自己好好相处的男人。但这婚…… 一、定、要、离。 第6章 “我不认可”这四个字,掷地有声。 但可能掷地的声音过大了,以至于莫霖说完这句话后,这个小小的店里,陷入了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之中。 旁边的程露露这下别说大气,甚至连气都不敢喘了。她屏息看着两人,眼珠子不停的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程露露觉得这两个人好可怕。 他们竟然是协议结婚,而且还协议里约定了离婚时间,而且还把周围所有人都瞒过去了!而且!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还挺伉俪情深的! 更可怕的是!他们俩这谈判的对话!简直令人窒息! 最最可怕的是!在这死亡对话后的沉默里!莫霖和姜远慕竟然!一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这究竟得拥有怎样的定力和勇气,才能支撑他们此时此刻,不躲避对方的眼神啊! 程露露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氛围里,连八卦都不敢听下去了。 在把自己憋死之前,程露露悄悄的往店外挪动脚步,然后拉开了玻璃门,尽量小声的消失在了店里。 玻璃门重新关上,空间彻底留给了这对夫妇。 程露露离开后,姜远慕先挪开了眼神,他拿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把温暖的茶杯握在手里。杯中水从震荡渐渐恢复平静,就想他的目光一样,沉稳得令人惊叹。 “莫霖。”姜远慕开口了,“是否我们对这段婚姻的感受有偏差?”姜远慕声色沉静,好像问的不是婚姻,而是“你对我们的项目有什么投诉和建议?” 莫霖也回以同样的理性冷静:“姜先生,你指的偏差是什么?” “我认为,过去五年我们的相处是很愉快的。” “确实是很愉快的。”莫霖承认,“我与你的感受是一样的,没有偏差。” 姜远慕终于皱起了眉头,将困惑流露:“既然如此,你一定要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莫霖也同样皱着眉头,流露着更多的困惑:“合约,到、期、了。”她几乎认为,是自己说的中文,姜远慕听不懂了。 他们现在这是在做什么鬼打墙一样的沟通。 莫霖微微叹了口气:“姜先生……” “合约到期,是解约的理由没错。”姜远慕打断莫霖,随后犀利的抛出问题,“但你拒绝续约的理由是什么?” 莫霖微微一愣。 姜远慕的手指在茶杯杯沿上轻轻敲了两下:“一个愉快的合作,满足双方利益,续约合同里,我也给了足够的诚意。可你连看的兴趣也没有。”姜远慕抬眸,望向莫霖,就像狮子,望着自己的猎物,“莫霖,你一定有非离不可的理由吧。你有更想做的事。” 嗯…… 莫霖承认,刚刚,是她肤浅了。 姜远慕到底还是姜远慕。 她看向姜远慕,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看穿了莫霖,姜远慕身体微微向后仰了一下,轻轻靠在沙发上,身体舒展,显示着他的自信与胸有成竹:“这个理由是什么,或许,不用离婚,继续合作,我也可以替你达成。” “我……”莫霖微微开口。 姜远慕静静等待,好像她所有的要求,他都可以轻易应下,哪怕她说,她要天上的月亮。 “想要一个孩子。” 就像水里的月亮被砸碎了,姜远慕的自信也尴在了脸上。 头一次,姜远慕愣住了。 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直到他手上茶杯里的水波颤动。 “你……”姜远慕声音有些干涩,以至于他不得不清咳一声,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此时此刻充满了不解的声音:“……想要一个孩子?” “对。”莫霖点头承认,没有避讳。 这个情况,有点在姜远慕设想的所有情况以外。 因为……无论是五年前的婚前协议,还是现在的续约协议,姜远慕从来没有考虑过,要一个孩子这个情况。 他和莫霖,过于相似,相似到他以为,莫霖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而自己会想要孩子吗? 当然不会! 但莫霖,现在就是对他说出了这样荒谬的话。 姜远慕静下来。 这下换莫霖端着茶杯,背靠在沙发上,舒展着身体说:“我们婚前协议里,第五款,第三条,明确规定了,在我们的协议婚姻里,不可对对方有性骚扰或者性行为。” 是,是他们五年前约定好的。毕竟是协议结婚,合作关系,有了私人接触,这关系就会变得复杂。 而复杂的两人关系,是他们都极力避免的…… “而且,如果生养一个孩子,我还是更想给孩子一个正常的家庭。” 言外之意,她想找一个真正的丈夫,孩子的爸爸。 姜远慕的后背离开了沙发的靠背,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莫霖继续输出:“当然,我知道,对于我来说,这条路很难走,所以我更倾向于自己去海外或者寻求医疗帮助,独自生养一个小孩。”莫霖理智的诉说着,“可无论什么样的情况,都不支持我与你继续履行合约,这对你,对我,都不好。” 是…… 如果莫霖在他们婚姻期间生了个跟他完全不像的小孩…… 这对他们来说当然不好! 如果他们自己生…… 姜远慕看向莫霖。 两人隔着工作室的小茶几对视。小茶几上还放着一个写的全是利益得失,权责关系的续约合同…… 这对姜远慕来说,可真是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久在谈判桌上厮杀的姜远慕也不得不陷入了短暂的宕机与沉默。 “姜先生。”主动权就这样被莫霖拿了回去,她主动拿起桌上的续约合同,纤细干净的手指将合同递到了姜远慕面前, “谢谢你的欣赏,这五年,我们合作也非常的愉快,但很抱歉,无法与你继续了。希望你体谅,毕竟生物学上,时间对男女并不公平。我有人生的新路程要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莫霖说这话,姜远慕忽觉胸口一堵,甚至堵得他手中的水杯都颤了一下,险些没拿住。 这个感觉,就是这个奇怪的感觉……从昨天开始,就隐隐在心头缠绕的,这莫名的感觉,拿捏着姜远慕…… 他感觉自己每一次一呼一吸间,有一股凉意,从胃里,蹿到肺里,又蹿到心脏里,像针一样在他身体里面到处跑,扎得他哪儿都不舒服,十分难受,却又很难形容,什么都说不出来。 姜远慕抬头看向莫霖。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平静的神色,甚至带着几分温和的微笑,客气又疏离,她说。 “同时,也祝愿你,未来能找到另一个你愿与她共度余生的人。” 多真诚的祝福。 而姜远慕却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莫霖那个闺蜜给她取的外号。她闺蜜叫她“莫,得感情,霖”。 以前姜远慕从没在意过这几个字,现在他内心竟生出了一个感慨:取得真好。 姜远慕没有接过莫霖手里的合同。他把自己手中的茶杯放在了茶几上,“笃”的一声。 姜远慕站了起来,在莫霖意外的眼神里,姜远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看着莫霖,轻声说:“不急,再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这并不是我一时冲动的想法。”莫霖说,“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了。” 莫霖的奶奶去世……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原来,三年前,她就在等着今天了…… 姜远慕故作没有听到莫霖的话,转身准备离开。 莫霖见状,叫住他:“姜先生。”她显得有些气恼了,“恕我直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的回避,让我很困扰。这件事,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无论如何,我的回答只有一个,约不续,婚得离,这件事,我也不会再考虑了。” 走到门口的姜远慕顿住脚步,回头看了莫霖一眼。 他想了想说:“好,那我考虑一下。” 姜远慕推开玻璃门离开。 留下了愣在原地的莫霖。 莫霖眨了好几下眼,也没有反应过来,考虑?他考虑一下,他考虑什么? 和她……生孩子吗? 第7章 程露露在他们工作室隔壁的小咖啡厅里买了杯咖啡,还没来得及等店员把咖啡做好呢,程露露一抬头就看见了玻璃窗外,姜远慕离开的身影。 这就聊完了?这么快就能把他们这惊天大瓜捋清楚? 不愧是这对夫妇啊! 程露露很惊讶,同时也更好奇,他们到底会做什么样的决定,离还是不离,续还是不续。 她是没胆子跑去问姜远慕的,但问莫霖的胆子她还是有的! 不仅有,还很大。 这个莫霖搞个什么神仙协议结婚,骗了她五年!彩礼没少收她的,实情是一句没透露给她。要不是今天她赶巧来了,还能撞见这出好戏? 程露露眼珠子盯着姜远慕的身影走出视线范围,立即抓了手机准备杀回小店,但却有人叫住了她:“露露姐。” 声音还带着少年气,清爽又干净:“你的两杯热拿铁好了。” 程露露回头,少年干净白皙的脸在热拿铁升腾的雾气中显得更有几分朦胧美:“好。”程露露压下心中猫挠的好奇,还是给了咖啡厅弟弟一个微笑,“打包。” 这个小咖啡厅,在他们工作室旁边开了有两三年了,老板就是面前这个小年轻,名叫许愿,二十三、四的年纪,长得文静又好看,以前听他自己说,他很早就出来打工了,没上大学,机缘巧合赚了第一笔钱后,自己找到这个文创园来开了个咖啡厅,一直勤勤恳恳的经营到现在,也算是小有所成。 程露露与莫霖常常来照顾生意,一来二去,倒也熟悉起来。 “露露姐,刚看到一个好有气场的人去了你们店,那是谁呀?” “哦,莫霖的老公呀……” 程露露说完,自己顿了顿,在思索现在这样说还算不算正确的称呼,分了心的她,没有看到许愿打包咖啡的手微微一顿。 许愿抬头,看了眼姜远慕离开的方向,神色有点冷冷的“哦”了一声。 程露露看许愿包好了咖啡,伸手要去拎袋子,没想到许愿又从柜台里拿了两块饼干出来,笑眯眯的说:“还有两块幸运赠品,我包给你。” 于是程露露又收回手,乖乖的坐在吧台外等着许愿打包。她还乐呵呵的:“每次来小许你这儿都有赠品,外面的咖啡厅是做不了我们的生意了。” 许愿一边暖暖笑着,一边慢慢打包,嘴上却说着:“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他来啊?” “谁?姜远慕吗?你应该是从没见他来过。” “哦……那今天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好像不是莫霖姐生日啊。” “你还知道莫霖的生日?” “露露姐忘了,之前你在我这儿帮莫霖姐订过蛋糕呀。” “哦哦,你真有心,还记得呢。” “那今天是他们什么……纪念日吗?” “纪念日吗……”程露露撇了撇嘴,“算是吧,还挺大的纪念日……” 许愿抬了一下眉眼,打量了下程露露的表情,见她神色复杂,似有些难言之隐一样。许愿没再说话,继续低头打包饼干,可眼看饼干要打包好了,许愿在放饼干到袋子里的时候,忽然一个手滑,袋子一倒,里面的热拿铁一下都洒了出来。 程露露惊呼:“哎呀!怎么洒了!” “对不起对不起露露姐!”许愿马上道歉,“没烫着你吧?都怪我,你要是有事,你先过去,我待会儿重新做两杯,给你们送过去。” “没烫到,啊……哦哦……” 程露露被许愿一通抢白,只得点头应好。 许愿拿着毛巾在柜台里忙碌,程露露看他这么忙,也不好意思说再等一会儿了,只应了声:“没事儿,我不急,你慢慢弄。” “好的露露姐,待会儿重新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程露露走了,刚还在吧台里手忙脚乱的许愿直起身来,没再管地上还淌着的拿铁,他把毛巾扔到了水池里,目光看向窗外—— 程露露气势汹汹的走回了他们店里,白天,落地的玻璃窗反着光,让人看不清里面。 许愿不慌不忙的洗了下手,这时店里雇佣的店员急急忙忙的从后厨拿了拖布过来。 “不着急,慢慢弄。”许愿说,“待会儿再做两杯热拿铁。” 店员却在旁边心疼:“老板,洒这咖啡我不心疼,泡的这两块饼干挺贵的!这下脏了,待会儿你又要白送她们两块啊?总不能她们次次来,你次次都白送吧?” 许愿看了店员一眼,打趣:“我花钱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而且……”许愿望着对面的咖啡厅,随手拿了个柜台上的棒棒糖吃了起来,嘴里含糊的说了句谁都听不清的话,“又不是真的白送……” 气势汹汹的程露露回到了她安静的工作室里。 程露露本来想一进门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数落莫霖一顿的,但她推门一看,却见莫霖还坐在刚才坐的那个沙发上,手里拿着姜远慕的续约合同,正在认真的看。 她神态沉静,手中合同已经翻过了一页,还在安静的往后阅读。 一时间,程露露也不忍心打扰她了。 毕竟……人家这是离婚的事儿呢。她的好奇,先放一放吧,还是不要打扰莫霖了。 程露露凑到莫霖身边坐下,瞥了眼合同上的字。这种一板一眼的文字描述程露露向来是看了就头疼的。但这个合同的优秀就优秀在,它不只有文字,还有图,是两张复印件附件,这复印件上有一个国徽,国徽下赫然写着一行大字——《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动产权证书》 “这什么?”告诫自己不要打扰莫霖的程露露惊了。 “续约合同。”莫霖回答着。 “我是问这续约合同里为什么会有这产权证书的复印件啊?姜远慕要送你房子!?” “不是送。”莫霖阖上合同,放到桌上,似有些苦恼的皱起了眉头,“如果我同意续约五年的话,他承诺这是我五年后将获得的报酬。” “报酬?他的房子?” 比起莫霖的苦恼,程露露的表情则显得十分凌乱:“你们这是什么财色交易?你皱眉是干什么?动摇了吗?要答应他吗?” “不,我要做的事情,只有和他离婚解约才能成,这事我想的很清楚。我只是……”莫霖叹了口气,“我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续约这件事。甚至不惜开出这种条件。” “他不想离呗!”程露露觉得不可思议,“还喜欢你呗。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听到程露露几乎下意识的一顿噼里啪啦输出,莫霖望着程露露的眼神里,升腾起了更多的迷茫。 “你这个样看着我做什么?”程露露也很迷茫,“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程露露敲了敲桌上的协议,“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最好从头到尾给我捋捋清楚!” 莫霖沉默了片刻。 她的思路本来是非常清楚的,但现在完全被姜远慕这一纸续约,还有他那一句“考虑一下”给扰乱了。 莫霖看了看一脸求知欲的程露露,她想了想,这么多年,程露露算是她身边最了解她和姜远慕本来性格的人了。这时候,莫霖是真的需要另一个人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出主意。 “我先按时间顺序,把我和姜远慕之间的事梳理给你吧。”莫霖说,“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的。” 程露露听着这话,不置可否。 对于莫霖,她有时候是能理解,但只能理解一点,也不多…… 怀揣着忐忑,程露露听莫霖用她特有的冷静口吻,娓娓道来…… 第8章 五年前,莫霖的奶奶生病了,治不好,只能慢慢养着。老人家的情绪很关键,医生如此跟莫霖说。 莫霖知道,奶奶一向乐观,但观念还是传统的,自打生了病,奶奶最忧心的就是莫霖的个人问题。 “你爸走得早,你那个妈早有别的家庭了,也不管你。我要是走了,你就是一个人了。也没人照顾你了,也没人陪你了……” 老太太常说着说着就会哭出来,是心疼莫霖,也是无奈岁月不听劝,不肯为她停一停。 莫霖觉得一个人没事,她自己会陪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但看奶奶这么难过,莫霖心里非常不好受。于是莫霖给自己列了个结婚计划,想早点让奶奶安心,把情绪稳定下来。 但连着好几次相亲滑铁卢后,莫霖明白了一件事——她之前对自己的认识是很正确的。 她就不适合结婚! 或者说,不适合进入一段亲密关系。 当她与对方见面,抛出自己“正常”的询问之后,一半的人就已经打退堂鼓了。而当她介绍完自己的需求之后,另一半的人也开始战术喝水、接电话或者“上厕所”了。 几乎没有正常的想结婚的适龄男子接受她。 莫霖一生好强,自己的事从来都是处理得妥妥当当,干净麻利,奈何这结婚就是要另一个人的配合!饶是果决如她,也只能接受现实。 而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了那命运一样的日子,3月1日。 莫霖早上在医院照顾了奶奶,下午来到工作室见一个老客户姜渝,姜女士。 在莫霖看来,她与姜女士挺有缘分的。 她和程露露的珠宝工作室在这个文创园开业的第一天,除了程露露的朋友和她父母的朋友外,唯一一个真正的客人,就是姜渝了。 珠宝设计的工作室,开在文创园里的,很多人站在门口都会望而却步。因为想象中的珠宝,都是昂贵的,但凡能闲庭信步一样走进来逛的顾客,多半是有一些经济实力的。可刚开业的时候,莫霖她们售卖的东西并不贵,大多数在几百到几千,上万的鲜少,毕竟她们刚起步,负担不了太高的成本。 而一般有经济实力的顾客不太看得上这种“便宜货”。 姜渝却饶有兴致的逛了一会儿,最后买下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红宝石吊坠,七千来块,算是她们当时比较贵的一款产品了。 姜渝说很喜欢莫霖这种,用规整得几乎没有感情的几何排序,做出了一个赏心悦目作品的风格。 后来,姜女士常常来她们这儿定制,姜女士不差钱,也不催设计,总是给足了时间与金钱让莫霖慢慢的去完成她的想法。 神仙客户。 莫霖一直很珍惜这种欣赏与缘分。她也一直认为姜女士是一位优雅,平和,颇有欣赏品味的大姐姐。 直到这一天的下午…… 姜女士打着电话,怒气冲冲的骂着脏话推门进了她的小店。 “***,告诉你姜远慕,臭小子,就你这态度,你爸妈急死了你都找不到女朋友,你还想结婚?结个鬼婚,你买条狗跟狗过去吧!”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姜女士暴跳如雷:“我当然知道是条狗你妈不同意!反正我不会帮你找了!你自己找吧,上天下海,我倒要看看你多大的本事,能按照你的要求找到!你去庙里拜吧!送子观音能马上让你自己生一个……喂?喂!你还敢挂我电话!” 姜女士气急败坏的把手机扔到了小店的沙发上。 而莫霖正坐在她平时做设计的工位上,有点愣神的看着姜女士,片刻,她定了定情绪:“渝姐。”她打了招呼,站了起来,“喝点什么?” 姜渝没有回答莫霖这个问题,反而气呼呼的与莫霖抱怨: “我家这个大侄子,真是要把我气死,老大不小一个人了,因为他爸妈催他,他嫌烦,就想找个人结婚,还有一堆莫名其妙的要求,一上来,什么都没说呢,就问人家有传染病没,有家族遗传病史没,还问人家接不接受签婚前协议,他谁呀,他是皇帝吗?” 听了姜渝的辱骂,莫霖没说话,默默的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哎,我朋友家的小孩,我能不知道背景吗?这么问是做什么!哪怕这些问题要问,能不能等几天呢!熟悉一下呢!了解一下!先交朋友不行吗!非得弄得我这个介绍人这么难堪!还说什么如果不合适越早散越好!” 莫霖又自己安静的喝了一口水,一声没吭。 姜渝继续骂。 “知道这小子打小就脾气奇怪,没想到能怪成这个模样,处对象能跟公司招聘一样嘛?一板一眼的,还要让人家提前准备自己的图文资料。还要导出pdf格式!”姜渝气笑了,“简直离谱么这不是!” 莫霖一听这话,颇为赞赏的微微扬眉,随后在自己的手机备忘里记下了一行字“提前准备图文资料”。 “反正他这对象,我是不帮他找了,这上哪儿找,天王老子都找不到。” 而随着姜女士话音刚落,莫霖的电话震动起来,莫霖看了一眼,上面是一个陌生电话,她告诉姜渝:“渝姐,我先接个电话。” 姜渝嗯了一声,莫霖按了接听键,而就是这一按,事情发生了。 电话里,劈天盖地的辱骂传来: “莫霖莫小姐!你要是不想相亲你就别来,不要一来了就问对方有没有传染病,有没有□□史!你把我们家当什么家庭了!你把我儿子当什么人了!才见第一面呢!你就想签婚前协议了?啊?告诉你,咱们不图你钱!也不伺候……” “滴”莫霖挂断了电话。 不是因为对方的辱骂。 而是因为对方的辱骂,正通过她们店里音质不错的蓝牙音箱在全方位公放。 等莫霖挂完电话,她和沙发上坐着的姜渝都有一时间的僵硬和尴尬。 安静……特别是在刚才的公放辱骂之下,此时此刻,显得尤其的安静。 莫霖率先冷静下来,她清咳一声,站起身来:“渝姐,不好意思……”她话没说完,只见姜渝“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直接立了起来。 姜渝看着莫霖,眼睛里,透出了未名的光。 “天王老子。”她呢喃着,“找到了。” 而莫霖,即便没有听到姜渝的呢喃,她也看懂了姜渝的意思。然后她觉得:可以试试。 姜渝,就是姜远慕慧眼识珠的姑姑,3月1日这一天,姜渝给莫霖和姜远慕拉了线,他们约定,在3月3日的时候见一面,首先,先准备好彼此的图文资料。 然后,那愉快的一场谈判,便开始了。 第9章 五年前,3月3号,莫霖见了姜远慕,两人都觉得非常愉快,对彼此十分满意。 于是,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在见面后的当天晚上,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时间定得很近,就在两天后,3月5日,地点在姜远慕刚租下的公司楼下咖啡厅里。主要议题是——梳理彼此对婚姻的诉求并记录。 毕竟见面,总不能只是聊聊天看看对方性格,问问对方喜好吧,这和普通谈恋爱有什么区别?他们是相亲,目标是结婚,当然要向目标前进啊。 每一次的会面,都要对“项目”有所推进。 在3月5日,第二次见面的这一天,莫霖和姜远慕,都是带着电脑来的。 “姜总。”莫霖带着友好的微笑,伸出了手。姜远慕也礼貌的点头,与莫霖握手。 “你好。” 简单打过招呼,两人落座,各自打开电脑。莫霖熟练的从包包里摸出来自己的眼镜。她在看电脑的时候会有些眼花,会习惯带上眼镜, 姜远慕看了她一眼,无边框的眼镜,显得克制,理性,冷漠,很像她本人。 审美独特。姜远慕心想,还不错。 “我给你一个链接,可以实时同步文档,你可以在上面直接修改。”姜远慕说着,把链接发给了莫霖。 莫霖登入软件,看到的是白纸一样的界面上,已经有了姜远慕写下的今天讨论事情的注意事项。 1,确定诉求。 2,若双方接受对方诉求,今天则需先签一个有意接触的“好感协议”规避双方责任,规范双方行为。 3,确定下次见面时间,规划“结婚”进度。 莫霖挑了挑眉。 思路清晰,莫霖心想,还可以。 “那么,我们开始吧。”莫霖手放到了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第一个诉求,合同里,我想做甲方。” 这是一个姜远慕没想到的诉求,但他转念想到了莫霖的职业,他瞬间了然了,做设计的,那难怪了。 “只要条款公平,甲乙双方我都可以。” 莫霖便愉快的敲下了“甲方:莫霖”四个字。 “我的第一个诉求,鉴于我们的情况特殊。我们的婚前协议不能只是婚前财产协议,我目前需要一段婚姻,但不代表我需要一段长久的婚姻,我希望我们的协议里,约定解约时间。” 莫霖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低头。 姜远慕看到莫霖的神色,猜测她果然不愿意答应这个条款,毕竟,说是婚前协议,但之前可没有说是某段时间内的婚前协议。结婚的时候就定下离婚的时间,大多数人肯定接受不了吧。 姜远慕觉得有点可惜: “抱歉,这也是我来之前刚想到的一件事。我目前需要婚姻是因为要解决我的一些困扰,但这个状况应该不会持续很久,所以有解约的时间,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你不接……” “……五年吧。”莫霖重新抬头,看向姜远慕。她说,“你的提议很好,我之前都还没考虑到这种情况。感谢你顾虑周全。” 莫霖可也不想把自己套死。 而莫霖这话一出,姜远慕反而有些愣神。 莫霖眨巴着眼看他:“长了吗?”她微微蹙眉,显得苦恼起来,“奶奶病情是很不好,但是……我还是想把时间定长一点,万一呢……对吧,姜先生。” 莫霖笑容有点苦涩无奈,还微微带着点恳求,好像怕姜远慕说五年长了,硬要改到三年一样。 阳光斜斜的从落地窗外洒进来,落在莫霖身上,姜远慕看着她,领会到她话语背后的含义,姜远慕怎么说得出口“长了”这两个字。 而且,他本来也觉得,这个时间,很合理。 “你误会了,我不是觉得五年这个时间不合适,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答应得这么快。” 听到姜远慕这话,莫霖放下心来,她笑了:“这提议对双方都很好,我当然会答应。” 姜远慕觉得,如果不是在咖啡厅,莫霖现在或许能跟他碰一杯。 接下来,事情的推进就很顺利了。 他们从诉求聊到了条款,从不可抗力的地震火灾里聊到了家政行业的清洁标准里。 他们说危险的时候,一方有救赎另一方的义务,但前提是在自己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 他们说尊重双方各自收入,双方各自收入均归各自所有。另一方无权过问。但除以下情况外:双方同意共同建立一个家庭基金账户,在婚姻关系期间,所有事关双方的支出(包括但不限于共同饮食之餐费,交通费,物业费等日常生活费用。)双方有权知晓账户资金的所有流水明细。一方若私自挪用,则可诉诸法律,是挪用公款的罪名。 他们说,五年里单数年去甲方家,双数年去乙方家,若有特殊情况,则双方可以友好协商,若协商无果,则可分开行动。 他们说,婚姻协议五年之内,一方不能以任何缘由,对另一方造成性骚扰。双方理应洁身自好,一方不能以任何理由对另一方实施性行为,违者,除受相关法律法规的惩罚,还应承担本协议的违约责任。 他们还说,若协议期间,一方遇见与之相爱的异性或者同性,则可与另一方友好协商,经另一方书面同意,方可解除条约。但!双方皆不得在协议期间隐瞒、欺骗对方,不得与任何人发生性行为!若有此造成的损失,由过错方全部承担! 最后,他们说,在婚姻关系里,莫霖的义务是称姜远慕为“远慕”。而莫霖两个字的名字不宜过于亲昵,经双方友好协商。姜远慕依旧可以称莫霖为,“莫霖”。 他们就这样,从宏观聊到了微末,从生老病死聊到了柴米油盐,从残阳似血聊到了小店打烊…… “不好意思……”店里的服务员已经关上了别的地方的灯,只留了一盏,照在他们的桌上,服务员十分抱歉的走过来,“我们要打烊了。” “不好意思,耽误你了。”莫霖道了声歉,签完了手里的“婚约意向合同”然后递给了姜远慕,“我们马上离开。” 店员点头,收拾起了别的桌子。 姜远慕收了莫霖的合同,把自己也签过字的合同递给莫霖,最后检查了一边电脑里面的内容,审核了今天的成果,然后他满意的阖上了电脑。 姜远慕抬头,看着正在收东西的莫霖,一天的“会议”让她显得有些疲惫了。但姜远慕看着她,却觉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好难得,有这么一个人能与自己心意相通,沟通顺畅。 姜远慕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有个提议。” 莫霖抬头,看见姜远慕在最后一盏灯的柔和灯光下,用他特有的清冷声音说:“我们,拿一个月的时间来,‘试婚’吧。” 莫霖眨巴着眼,有些愣神,然后很快,她就明了了姜远慕的意思。 协议条款那么多,没有真实的试一试,万一开始履行合约的时候,发现要有添加的,修改的,或者说……要反悔的,那多麻烦。 于是莫霖马上抛出了自己的回答:“可以,你觉得什么时候开始比较合适。” 姜远慕睫羽微垂,在柔和的顶光下,在他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不过片刻的思考,他眼眸抬起,坚定的望向莫霖,眼瞳中,柔和的光与她都在。 “明天。” 第10章 “嗯……所以,你们的‘明天’呢……” 听莫霖讲完了她与姜远慕签“婚约意向合同”的前后故事,程露露有点呆怔,甚至显得有些不太聪明了。 “所以,3月6日,我们就开始试婚了。”莫霖继续平静的直视程露露,并告诉她,“后面的事,你应该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 “啊?我?” “嗯。”莫霖坚定的点头,“我们试婚的第一天,决定完成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与彼此的朋友见面。而姜远慕没有朋友,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不是……”程露露揉了揉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和我见面叫任务吗?……不……我不该在意这个,我该说真荣幸是不是……”程露露盯着莫霖,皮笑肉不笑的拉扯了一下嘴角,“你还能记得我……” “当然。”莫霖说,“这也是我们深思熟路安排过的。先见朋友,试验一下我们写在纸面上的相处模式可不可行,如果有问题,及时修改,以后见家长的时候就会更周全一些。结婚嘛,每一次见面,都得达成目的。” “……” 任务、试验、目的…… 这哪一个词是常规意义的结婚用得上的!? 程露露看着提起当年,依旧露出欣慰微笑的莫霖,张着嘴变幻了好几次口型,最后只吐出一句:“你们……的确……般配……” 五年前,莫霖带着姜远慕见程露露那天,程露露当然记得。 ……甚至记忆犹新。 但凡谁家有个莫霖这样,从读书到工作,仿佛与异性绝缘的闺蜜忽然说: 她订婚了。 那个男人在三天前认识的,通过相亲这样的手段。 且,那个男人自称为:硕士毕业,家庭优渥,目前正在自主创业阶段。 最后,这个闺蜜对那个男人一反常态的上头且满意…… 是个闺蜜听了都得说一句:你怕不是踩了个“杀猪盘”。 所以,在程露露接到莫霖的电话,听完了她介绍姜远慕,诉说她和姜远慕的“感情状况”,以及邀请自己晚上六点半去和这个姜远慕吃饭后…… 程露露不能说想对这个叫姜远慕的男人以礼相待吧,只能说想诛他九族。 程露露在家里画了一个最不好招惹的妆,穿上了自己最有攻击性的裙子和风衣,踩上了最尖锐的高跟鞋,提了个最重的小包,然后带着一脸刻薄,前去赴约了。 她想,等她捅穿这个“杀猪盘”,她要用这个包砸断那个姜远慕所有的腿! 那天晚上六点四十的时候,程露露故意迟到了十分钟到餐厅,她的高跟靴在西餐厅里踩出战斗的节拍,一路走到包厢,“嘭”的一声推开门。 程露露高傲的看了眼正坐在圆桌旁点菜的莫霖与姜远慕。莫霖坐在十二点位上,姜远慕坐在三点位上。 正在点菜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闹出动静的她,但保持着同样平静的神情。 “来啦。”莫霖说,“坐吧,你想吃什么?” 程露露在门口凹出来的攻击造型在莫霖这句平淡的话下,显得有些攻势颓靡。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莫霖一眼,然后走到了两人中间。卡在了“一点半”这个方位上。 莫霖仰头望着她,姜远慕也望着她。 “你可以坐那边。”莫霖指了指九点位。 “不。”程露露抱起了手,没有看莫霖,就挑衅的盯着姜远慕,“我就想坐这儿。” 然后程露露就看见,莫霖和这个该死的男人姜远慕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知道交流了什么信息,然后姜远慕和莫霖不约而同的往旁边挪了一些地方,莫霖在挪自己的餐具和椅子,姜远慕对外面的服务员呼唤了一声,“麻烦,把椅子加在中间。” 然后…… 程露露就坐下了。 一个圆桌,他们三个人就挤在了一个60度夹角的边缘范围里。 服务员有点子无语,但不敢说什么,等他们点完菜后,就退了出去,然后包厢在短暂的安静后,程露露又开了口: “就你叫姜远慕是吧?” 攻击、不满、挑衅、戒备,全写在了程露露的脸上,当然也看在了姜远慕和莫霖的眼里。 “是我。”姜远慕回答。 “听说你研究生刚毕业是吧,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呀,学信网能查到……” 话音未落,姜远慕把自己手机放在了桌上,手机里正显示了一个pdf的文档,文档里有他所有证书的资料,正在以图片的形式自动播放。 程露露愣在当场,然后有些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莫霖。 莫霖却说:“我查过,没问题。” 程露露:“……” 不是…… 有点不对…… 程露露稳住心神,重振旗鼓:“那什么……你们相亲认识的。才几天啊?就提结婚啊?” “我姑母介绍的。”姜远慕回答。 “渝姐。”莫霖补充。 渝姐程露露当然认识,老客户,神仙客户,靠谱,有实力。如果是渝姐的大侄子……程露露心里的戒备莫名消失了一半。 “莫霖的性格我很欣赏。”姜远慕继续回答,“很难得遇到这样的人,我不想错过。” 程露露那时候不知道,这话只是写在他们合同里面的“标准答案”,但听到姜远慕说这样的话,程露露的不满确实又少了几分。 莫霖的性格,程露露再清楚不过。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姜远慕虽然说不上了解吧,但看来也是个很沉稳冷静的人——至少在刚才的表现看来,是这样。 程露露翘起的二郎腿慢慢放了下来,这才正儿八经的打量一眼姜远慕,并在内心给出了评价:人模狗样的,算他配得上莫霖两三分吧。 “那也太着急了吧。”程露露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武器——手提包,从腿上放到了自己的身后,“不多了解一下?结婚又不是儿戏。” “当然。”姜远慕认真的说着,“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儿戏,我相信莫霖也是。” 姜远慕望向莫霖。 莫霖平和的微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我们的沟通还不够多,但基于我对自己的了解和判断,莫霖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让我愿意与她走进婚姻的人。她就是最适合的,没有之一。” 关于唯一,两次强调,十分直白。 程露露端在嘴边的水就这样僵住了,她忽然觉得,这个六十度的夹角是有点挤了,她在这中间,多少……是多余了些…… “你……”程露露轻咳一声,看了眼莫霖,“……也这么觉得?” “远慕,确实是很适合我的。” 怎么说呢…… 虽然听着怪怪的…… 但他们两人好像都很满意的样子。 感情这种事,不就是你情我愿,什么锅配什么盖吗…… 然后没再给程露露更多刁难的机会,菜上来了。 接下来的聊天,就显得平静多了,这一晚上的见面饭,没有程露露想象中的热血,厮杀,紧张,刺激。她没有力挽狂澜救闺蜜于水火,反而发现了这个姜远慕身份确实不是编的。 他所言属实,且,他们的父辈好像还在本市或多或少有些合作关系…… 饭吃到最后,程露露都有点恍惚了。 在姜远慕去买单的时候,程露露不由自主的问起了莫霖: “你真的在这几天找到了这么一个人?他对你没有别的图谋吗?你确定吗?” 莫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打量着程露露,难得显现出了一点小心的模样:“图谋?你是指……?” “特殊的癖好,奇怪的要求,比如说,他其实是个精神控制狂,虐待狂,或者有什么家暴倾向?现在表现得很好,博取你的信任,等你结婚之后就……” 听到程露露这样说,莫霖表现出放下心来的模样:“那没有的。” 莫霖这话说得奇怪,什么叫那没有的,那有的是什么?但那时候,程露露并没有品味到这话的言外之意。 莫霖反而在思索了片刻后,和程露露说: “露露,谢谢你关心我。” 程露露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莫霖有些陌生的碰了碰程露露的手背。 莫霖其实平时不太喜欢和别人身体接触,哪怕是身为闺蜜,她们手挽手的画面在程露露的脑海中几乎没有。 就算偶尔的牵手,触碰,也是程露露主动拉住莫霖要做什么。 莫霖的指尖有些冰凉,落在程露露的手背上,她真挚的说: “谢谢你,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虑。” 程露露一直以为,莫霖是冷漠且迟钝的,在为人处世上,在人情世故里。 但没想到,莫霖看出来了,也理解了,明白程露露的尖锐和冒犯,其实是在为她战。所以哪怕她今天失礼又莽撞,莫霖也一句数落都没有。 程露露有点动容,有点想哭: “你怎么这么快就谈恋爱了决定要结婚啊,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你不应该有个流程吗,谈个三五年再说呗,不要着急。” 莫霖目光平静又温和:“这是我决定了,一定要做的事。” 程露露憋了半天,还是赌气说:“可我还是对那个姜远慕不满意,虽然他好像没做错什么,也没什么不好,但我还是对他不满意。他一定有图谋!” 莫霖张了张嘴,又闭上。 而程露露这话落地的时候,买完单的“那个姜远慕”走到了门口。 莫霖和程露露一时都有点尴尬。 “抱歉,姜先……远慕。” “没事。”姜远慕拿起了自己挂在一旁的外套,“我们的事确实很突然,你的朋友对我不满很正常,我不介意。”姜远慕望着莫霖,“只要你信任我就好了。” 莫霖愣了愣,然后点头:“当然。我对你很信任。” 程露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看自己旁边的莫霖,又看了看门口的姜远慕。 他们彼此对视,嘴角都挂着微笑,眼里都写着一种莫名的信念。 “我晚上还有会,不能送你了,抱歉。” “没事,我也要回一趟工作室,还有工作要做。” 姜远慕离开了。 莫霖也带着程露露离开了。 那天,他们都各自回去加班了,只有程露露失魂落魄一般的回到了家。 那天,程露露的妈妈正遛完狗回家,看着一脸萎靡的程露露,露出了母亲的关怀: “怎么了乖乖?不是要帮小霖审审她男朋友吗,怎么样。你吵输了?要妈妈帮你吗?” “不用,没事,挺好的。”程露露躺在沙发上,抱住蹦到她怀里来的狗狗,隔了好久,彷徨的开口: “妈。” “嗯?” “我感觉,我好像一条狗。” “啊?” “好端端的,我被踹了一脚又一脚。” “嗯?” 那天,程露露是真实的感受到了,自己的闺蜜,即将被别人抢去当老婆了。 自己无能为力,并且,还要被塞一嘴的狗粮。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程露露望着面前的莫霖,说不出的痛心疾首: “原来,五年前!那顿饭!我说姜远慕有图谋,他是真的有图谋,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你也有!你们说的合适,不是感情的合适,而是条款的合适!你们说的信任,也是不是对爱情的信任,而是对合同、法律、国家机关的信任!你们真是!你们真是!……” 程露露绞尽脑汁,终于在脑海里挖到了一个成语—— “卧龙凤雏!” 面对程露露的暴躁,莫霖还是选择了纠正她:“珠联璧合。” 程露露气得说不出话来。 缓了好一会儿,程露露又问: “那然后呢!你们之前不是说好要拿一个月来试婚吗!我怎么记得我们吃完饭之后,你没多久你就跟我说你拿证了呀,3月20号对吧,那天你跟我说了你们领证后,我还特别着急,找人给你做了一个庆祝新婚的烟花动图的,我记得很清楚!从3月6号到20号,哪有一个月!你们就这么急!?” “确实没有一个月。”莫霖说,“因为,发生了一点意外……” 第11章 与“朋友会面”这个任务完成的十分顺利。莫霖和姜远慕一致认为,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非常可行。 第二天,莫霖主动aa了请程露露吃饭的钱,并向姜远慕提出,他们可以早日建立一个账户,以便之后类似事项的支出。 姜远慕同意了,并提议让莫霖提供一个银行卡账户,他们一人“注资”一半,留存卡中,资金由莫霖管理,结婚前,需要莫霖提交资金动向的周报,如果以后确定结婚,在结婚以后,莫霖只用提供月报即可。但莫霖因此付出的劳动比较多,所以每个月姜远慕会额外多注资一千元入账户,以示公平。 莫霖也同意了,但她认为记账的劳动没有很复杂,她本来也是需要对账目有了解的,所以不需要一个月一千元的报酬,她主动减少了五百元后,两人达成了共识。 在钱财与劳动上,清清楚楚,两不亏欠。 两人在各自办公的地点,看着微信上达成一致的对话,嘴角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再一次感慨,完美的伴侣。 3月9日,姜远慕安排了莫霖和他父母的见面。 先见姜远慕的父母是他们商量好的。莫霖的奶奶在生病,他们一致认为,要万事俱备之后再和老人说。所有的风险都应该排除在前面。 莫霖感激姜远慕的顾虑周全,于是也想在他父母面前表现得尽量得体一些,她找了一个姜远慕空闲的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想了解他父母有没有什么忌讳,或者在见面中需要注意的地方。 毕竟姜远慕的爸爸姜凌在本市也是非常著名的企业家了,用调侃的话来说,她算是要嫁入“豪门”,总得先问问“豪门”的规矩。 姜远慕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回到酒店。 酒店房间空空荡荡,他习以为常。姜远慕很早就离开家里了,以前在外面读书,毕业回来后自己也不愿意住在家里,倒不是与家里有什么矛盾,只是很小的时候开始,过于忙碌的父母让姜远慕早早的习惯独处,甚至后来也越来越适应独处。 到现在,姜远慕更喜欢一个人的生活,与所有人——包括父母都保持一个可控的距离,不要让彼此不同的习惯产生摩擦,这样就不会闹矛盾生不和。 所以当莫霖问到:“见你父母的时候,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姜远慕一时有点答不上来。 父母对他的了解以及他对父母的了解,在成年之后都不多。 他想了想,告诉莫霖:“平时我们怎么相处的,在他们面前怎么相处就行了,不用刻意。” 一句万能的回答,等于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看过姜远慕的资料,但对于他家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她还是不了解的。莫霖看了看自己准备的下面几个问题,正在斟酌还要不要问的时候,姜远慕抢答了。 “不用担心,他们不是很难相处的人,你很优秀,他们也会欣赏你的。” 这个“也”字就有点耐人寻味。 莫霖没再多说什么,客气的道了晚安后,两人结束了通话。 诚如姜远慕所说,他的父母确实没有很难相处。 他们一家人的感觉和姜远慕个人给莫霖的感觉如出一辙,沉稳,理性,克制。 姜凌知道他们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时候,笑呵呵的看着莫霖,说他们互相满意就好,然后随口问了问莫霖的家庭和工作情况,然后就开始闲聊起来,让莫霖以后不要客气,有空可以多来家里坐坐。 姜远慕的妈妈陈晏话也不多,一直在默默的观察莫霖。 晚上一起吃过了饭,陈晏借着姜凌与姜远慕父子聊工作的时间,坐到莫霖身边。 “晚饭吃得饱吗?我看你没怎么动筷子。” “吃好了的,谢谢阿姨。” 客套的说了两句话,陈晏笑着看莫霖:“这么短的时间,我还以为他随便找了个人来糊弄我和老姜,没想到,你这小姑娘的性子,跟他还真是般配,姜渝没看走眼。” 莫霖点头承认:“渝姐确实帮到了我们。我很感激她。” 陈晏又多打量了莫霖两眼:“我和老姜一直都忙,远慕从小也很独立,从没让我们操过什么心,等到他大了,才发现他这个性格……”陈晏苦笑,叹了口气。 “人的性格都不一样,很多人也说我脾气古怪,但我和他正好合适。”莫霖由衷发言,“在遇见他之前,我也没想到,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决定和一个人走入婚姻。” 陈晏望着莫霖,沉默了一会儿,“你们互相喜欢,比什么都好。”说着,陈晏递给了莫霖一个首饰盒子,“拿着吧,不要推辞了。” 盒子边缘有些泛黄的痕迹,但并未破损,想来只是放了很久,但并没有使用。 莫霖愣了一下,来之前姜远慕和她并没有讨论到见面礼这件事,但听陈晏的话,莫霖也不好推辞,只尊敬的接过,道谢:“谢谢阿姨。” “以前,我和老姜对他关心太少。以后,你多包容他。” 莫霖摇了摇头:“他很好,没什么需要我包容的。” 陈晏一愣,随后笑了笑,神色间多有欣慰。 回去的路上,莫霖坐在姜远慕的副驾上,将陈晏送给她的首饰盒拿了出来:“阿姨给我的见面礼。应该很贵重,你收好。” 姜远慕开着车,间隙里瞥了眼莫霖手上的盒子,他愣了愣,然后看向前方,路灯在他的脸上流转出光芒:“既然是她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莫霖愣了愣:“这礼物我不能拿,和我们的合同不符。” 姜远慕思索了一下:“如果我们结婚了,以后肯定还要见他们的,放在你这儿,算是一个交待。” 说的有道理,莫霖没有再多言,决定五年后离婚时再把东西都通通还回去。 姜远慕见她似乎想就这样把盒子放进包里,他又看了她一眼:“不打开看看?” “贵重的东西,最好不要在行驶的车上观看,以免掉落。”莫霖正色回答。 姜远慕想到她的职业,点头:“也好,回去看吧。你应该会喜欢。” “这个首饰,你知道是什么吗?” “嗯,我成年的时候,她买的,说要送给未来的儿媳妇。” 虽然,姜远慕和莫霖之间的事情已经是这么个事情了,但姜远慕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莫霖有点愣神。 莫霖看着手里的首饰盒,知道了这是这那么多年前就准备好的一分心意,她忽然觉得这个盒子有点沉重压手了起来。 姜远慕和她之前都是在签合同,过条款,在精神里交流未来五年的规划。可直到此时此刻,收到了来自他人的祝福,要与旁边这人结婚的感受一下就变得真实了。 回到家里,坐在梳妆桌上,莫霖打开了盒子,夜晚的台灯下,盒子里被钻石镶嵌着的红宝石轮转出了耀目的光芒。宝石似血又透露着丝绒的质感,这是一个神秘又炽热的红宝石胸针。 莫霖猜到了这一定是一个贵重的礼物,但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珍贵。 这个质感这个大小的石头,在现在,妥妥的能出到七位数了。这礼物的贵重再加上姜远慕说的那句话,莫霖心里霎时有些不是滋味。 “要辜负她的期待了。” 见过姜远慕父母后,下一个周,3月16日,莫霖安排了姜远慕和奶奶的见面。 相比姜远慕父母的客气,在病床上的老人看到莫霖的“男朋友”之后,气色都比平日里要好了很多。 姜远慕一米八几,身姿挺拔,面容硬朗,平时穿得衣服也显得正式,一脸写着健康、礼貌、作风正派,这一卦的孙女婿最是得老人喜欢,奶奶一眼就瞧中了这个“不善言辞的小伙”。拉着姜远慕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得直点头。 莫霖心想,早知道奶奶这么开心,就该早点带姜远慕来见见她。 和奶奶的见面十分愉快。莫霖并没有直说自己和姜远慕打算多久结婚,而是打算定下来办婚礼的日子再告诉奶奶。 中途莫霖被护士叫去付一笔治疗费,她暂时离开了病房,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时间也不早了,担心奶奶的身体,她决定带着姜远慕先离开。 回家的路上,姜远慕把奶奶偷偷塞给他的红包递给莫霖。红包厚厚一叠,边角也有些破损了,似乎是反复打开摩挲过,里面的钱估计也并不是同样的面值,厚厚鼓起的红包边缘有些凹凸不平。 “老人家攒了许久的钱。”姜远慕说,“心意厚重,我还是不收了。” 莫霖说了一样的话:“奶奶也很喜欢你。” 耐人寻味的“也”。 姜远慕看了莫霖一眼。 莫霖只在副驾上直视前方:“她给你的,你收着吧。” 姜远慕沉默下来。 两人都明白,莫霖奶奶与姜远慕妈妈都有拳拳心意,但她们的经济情况是不一样的。 奶奶攒了这么久的钱,凑到的一个红包,照理说,不应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姜远慕,至少也要等到他们真的结婚。 但奶奶还是给了。 或许是……她害怕,自己没有等到那一天。 在沉默中行径完了接下来的路程。一直开到莫霖家小区外,莫霖照常感谢了一句姜远慕送她回来,然后下车打算往小区里面走。 而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有人叫了句“小心!”,莫霖一抬头,只见一个篮球从小区里面的篮球场越过围栏飞了出来,只冲莫霖的脑袋砸来。 莫霖似乎心里有事,并没有来得及反应,在篮球马上要砸到她脑袋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在篮球触碰莫霖前的那一刻,“嘭”的一声,接住了球,然后顺势一拍,将球推开。 而那只手拍开篮球的同时,莫霖感觉,有另一只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她脑袋摁住,她只觉整个人被往前面一摁,她靠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衬衣,西装,是姜远慕。 “没事吧?”姜远慕问她。 莫霖望了姜远慕一眼,小区外的橙黄灯光让他晕染了他的身影,莫霖在片刻的愣神后,后退一步,主动拉开了社交距离:“没事。” 小区里面打篮球的人出来,捡了篮球,连连道歉。 姜远慕沉着脸没说话,莫霖说了句没关系让人走了。 “谢谢你,姜先生。” “差点没来得及。”姜远慕说,“还好刚才下车了,有话想跟你说。” 那应该是很重要的话,莫霖洗耳恭听:“什么话?” “试用期,结束吧。” 莫霖眨巴了一下眼,望着姜远慕,只见他神色平静,词句清晰的说着:“我们很契合,不用浪费时间了。这两天就可以确定合同的最终条款,然后我们选一个合适的日子,去民政局吧。”他望着莫霖,认真且专注,“你觉得呢?” 莫霖望着姜远慕,呆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的同时,也把手机屏幕上的日历递到了姜远慕面前,她说: “我觉得,二十号可以。” 第12章 程露露都听呆了。 “所以……你跟我说,你们因为一个意外提前了结婚时间,这个意外……是个球?” “不。”莫霖一本正经的说,“是我们意外的契合。” 程露露直接把水杯递给莫霖: “你要不还是把我砸死吧,这狗粮我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莫霖无奈的看着程露露:“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程露露“笃”的一声,气愤的把水杯放在了两人面前的小茶几上,“可你话里话外就有这个意思!你们多般配啊,干啥还要离……” 话说一半,程露露想起来了,因为莫霖想要小孩了…… “后来,我们很快确定了合同的最终条款,然后签署了协议,协议里面规定,五年后的三月二十日,我们俩要签署离婚协议。随后根据各自工作安排,协调时间,办理离婚……” “我看到了……” 程露露瞥着莫霖手里的合同,上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写着—— “双方应在十五个工作日内办完手续,若因一方原因导致离婚时间延后,则双方可另行商议时间,但在商议的时间确定后,任何一方不得再申请延后,若有延后,违约方则按每日万分之二的违约金支付对方。” 怎么说呢…… 很合理。 “昨天三月二十号。”莫霖有些发愁的将合同放到茶几上,她揉了揉眉心,“照理来说,姜远慕不同意现在离婚,也没关系,但我们应该商议出一个新的时间了。可他现在,似乎并没有和我商议新时间的打算。” 程露露难得听到莫霖这么惆怅叹息,她沉默了半晌,撑着脑袋打量莫霖:“你们结婚五年,我一直觉得你们挺好的。” “是挺好的。”莫霖承认,“五年前,三月二十日,我们去民政局领证,五月二十日办婚礼,结婚之后,姜远慕住进了我的房子里,无论是房租水电,物业网费,他和我aa,每个月从不拖欠。逢年过节,走亲访友,也从不出错。五年来,一直如此。我们都尽量维持对方和自己的生活原状,彼此尊重,和平相处。” 说到这里,莫霖都忍不住叹息:“多难得……” 可惜,离婚的时候,姜远慕非得如此搞差他自己的风评。 莫霖想想都叹气。 “是很难得,别说夫妻了,真室友都没有你们相处这么和谐的。要不……”程露露打量莫霖,出主意,“你就跟他商量商量,你们俩生一个?” 莫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 “我们婚前协议上有明文规定,婚后,我们不能发生性行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程露露继续劝,“姜远慕都不想离了,这有什么不能协商的。” 莫霖沉默下来。 她想起了刚才,姜远慕走之前说的那句“那我考虑一下。” 姜远慕从来不会说废话,加之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实在厚重,让莫霖无法忽视。 但是…… 和姜远慕……生一个孩子? 莫霖想想就摇头:“我们虽然结婚五年,但我自己做的早饭,姜远慕蹭一口都会给我按顿付饭钱.” 程露露已经对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感到麻木了,以至于她听了莫霖说的这件事,竟觉得:“这不挺好的吗,尊重你的劳动成果。你不喜欢他付钱?” “不,我很喜欢。” “那不就得了。”程露露下了结论,“我看啊,你的目的既然是要小孩,那姜远慕也不想离婚,你们就要一个得了。你呢满足了想要小孩的愿望,姜远慕的满足了不离婚的愿望,五年之后……”程露露敲了敲桌上的合同, “市中心大平层,你和你的小孩继续住着,你自己那套房,是租也好是卖也好,都可以变现成现金流,哪怕以后带小朋友,你的压力也不会特别大。” 程露露这一番“世俗的算计”可谓是最真实不过。 但莫霖听了还是摇头: “没有哪一对正常的夫妻,一起吃早饭还要付钱的。要是有了小孩……” 程露露听着这句话,忽然有一点不妙的猜想,直到莫霖深思熟虑后说出了四个字…… “账不好算。” 程露露点头,竖起大拇指夸莫霖: “还得是你。” 莫霖接受了夸奖并认真的说着:“而且……姜远慕现在是不想离婚。我如果和他生了小孩,五年后,他要是不想放弃孩子的抚养权呢?我可以拿着婚前协议和他对簿公堂,但如果带着孩子……”莫霖越想越觉得不妥,“和他在婚姻关系里有一个小孩,风险太大了。” 程露露见她拒绝成这样,也不再劝,只得也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那你这事要怎么搞。离婚都好说,实在不行,你去起诉,我支持你。但你要孩子,这从生理上来说,你一个人就是办不到啊。” “我本来打算,离婚之后,正经的去面试一个爸爸,最好不用结婚,他提供素材,我借用医疗手段完成就行。或者,去海外精子库挑选……” “叮咚”一声店门口的门铃响,莫霖和程露露都抬头看向了店门口。 但见许愿捧着餐盘,盘子上放了两杯热拿铁和两块饼干,他站在门口有些尴尬的往屋里探头看了一眼:“那个……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许愿言语中是满满的歉意。 “呀,小许,麻烦你把咖啡送过来了。” 程露露立马上前去接。 许愿捧着餐盘走进来,没让程露露搭手,自己把餐盘放到了莫霖面前,把咖啡和饼干都拿出来后,他蹲在茶几边,以下向上看的模样,眼巴巴的望着莫霖: “莫霖姐,我在外面听到了一些……” 莫霖以为他是在为自己不小心听到她的秘密而道歉。她摇头:“没事,谢谢你的饼干,许愿。” “不用谢,莫霖姐,我每次送你饼干都是有企图的,可不白送。”许愿笑着望着莫霖,“我一直都挺喜欢姐姐的,现在,可以有个机会吗?” 莫霖刚喝了一口咖啡,愣在原地。 程露露也刚拿了一块送的饼干,刚撕了包装纸,还没喂进嘴里,这下她顿时觉得手里的饼干烫手起来。 也不知道她现在把饼干包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 程露露在她们自己开的这个工作室里,愣在当场,看着莫霖和另一个男人,发生故事,她真是一边好奇,一边用脚趾抠出尴尬的“四室一厅”。 良久的沉默后,莫霖率先望向许愿,开始直面人生的突发情况:“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莫霖姐不是要离婚了吗。” 听他这么说,莫霖望向一旁的程露露。 程露露立马摆手:“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是我自己根据刚才听到的话猜到的。”许愿还是笑眯眯的望着莫霖,“我正好听到了,你想找一个孩子的爸爸。之前,因为莫霖姐在婚姻之中,我不想打扰,所以什么都没说,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莫霖姐,你觉得,我怎么样?” 工作室,安静得能听见针落。 “你……”莫霖不负众望,勇敢的打破了这个沉默,“太小了。”莫霖说完,又怕有歧义,补了一句,“我是指年纪。” 程露露站在一边,感觉老天爷想把这一年都瓜都塞在她的嘴里,让她一天吃完。 她咬住嘴唇,不吭一声。 许愿听了,一直笑盈盈的眼睛微微暗沉了一下,但很快,他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掩埋。整张脸上,只有满满的笑意,带着几分调侃和轻松:“莫霖姐,二十出头的男孩子,你不喜欢?” “我喜欢。”莫霖严肃正经的说:“只是,你的提议有些突兀了。” 许愿倒是也不尴尬,他挠了挠头:“哎,莫霖姐这么严肃认真,我是不是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 程露露眉梢一挑:“哦?开玩笑?” 莫霖倒是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她神色依旧认真:“我对这件事情很认真,你确实不该和我开玩笑。” 许愿一愣,又立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莫霖姐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我想你哪怕开心一点也可以的,没想到还让你难受了。”他态度真诚,无可指摘。 莫霖没有继续追究:“没关系。” 许愿闻言,笑了笑,他站起身来,夹住自己带来的餐盘:“不过我真的挺喜欢莫霖姐的。这是真没开玩笑。” 莫霖没应声,她微微歪头打量许愿。似乎在思考这个人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假。 “为了赔罪,晚上我请你们吃个饭吧。莫霖姐,露露姐。” 程露露忽然被点名,她咳了一声:“啊?还有我?” “当然。”许愿笑着,“听说这附近开了一个新的餐酒吧,味道和环境都不错。莫霖姐,你来换换心情吧。” “我就不去了……” 莫霖拒绝的话刚起了个头,许愿又继续说:“店里晚上还有节目表演,有不少好看的小哥哥,就算我不行,莫霖姐你的事总是要找人选的,不如,多看看?” 莫霖想了想,觉得自己要找的人选,最好年纪还真是要控制在20-30岁之间,而自从和姜远慕协议结婚之后,莫霖几乎很少去这种社交场合了,她也确实想要去看看,现在“外面的男孩子”到底都是什么模样。 但许愿这个人她拿不准,自己去肯定不行,于是莫霖望向了程露露:“去看看?” “我当然没问题啊。我最喜欢吃喝玩乐凑热闹了。”程露露把饼干放到嘴边,问许愿,“小许,你表白失败了,我的饼干还能吃吗?” “吃吧露露姐,我以后还要多讨好你呢。”许愿的话,一半玩笑一半意味深长,说完他对莫霖挥了挥手,“我晚上来接你们。” 许愿离开了小店。 “莫霖,要不咱们最近去找个大师吧。” 莫霖瞥了程露露一眼:“干什么?” “帮你看看,你还有多少烂桃花。” 几十年了,谁能想到,到离婚的时候,她这个桃花,突如其来的就开了。 真是……意想不到。 莫霖苦笑着摇了摇头。 程露露吃着饼干又重新坐了下来:“你说,他是在开玩笑么?”程露露点了点玻璃窗外,已经走到对面的许愿背影。 莫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吃了一口饼干:“不知道。” “饼干挺好吃的,每次都送,我这下算是咂摸回来怎么回事了。莫霖,要不,顺手牵羊?”程露露说,“我看小许也不错,白白净净的。” “先看看吧。他今天说得太突然了。和姜远慕离婚的事情解决了,这边也该忙起来了,两手抓,赶时间。”莫霖有些感慨,“我的青春,不能浪费了。” 第13章 小李带着笑意,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把一杯咖啡放到桌上,掏出手机,美滋滋的点开与贝贝的对话框,输入到:今日,喝美式,有美事。 贝贝回约:是何美事,值得上表? 小李笑意盎然,继续输入:今日晨,未见老大于办公室,致电问曰,答,有事。又问归期,答,不定。 “哎呀!”小李畅快的喘了一口气,握住美式美美的品了一口,由衷的感慨道,“在老大手下上班,还有碰到这种好事的一天。” 老大不在,就方便摸鱼。 摸鱼,四舍五入就等于在工作日放假。 带薪休假! 想了这么多年,小李终于想来了这一天。 “你们老大装着冷漠呢,今天肯定挽回老婆去了!我看他根本就舍不得嘛!”贝贝与小李八卦着,附带了一个“呵,男人”的表情包。 小李单手握着手机,悠闲的回复:“这都快十一点了,我猜老大恐怕要耽搁到下午……” “笃笃”两声,指关节扣在桌面上的清脆声音敲碎了他的美梦。 小李的“美事”还包在嘴里,他错愕抬眉瞪眼,看着已经归来的姜远慕,有一瞬间的茫然。 “第一个是财务会?” 姜远慕面无表情,但小李却觉得他脸色略带阴沉。 “嗯……是。”小李麻溜的摁了手机,丢了美式,站起身来,抱起电脑,“这就通知。” “美式”变坏事。 这个中午,连着下午,姜远慕挎着个脸,饭也没吃,水也没喝,把早上耽搁的工作做完了,小李觉得,上午这个鱼不如不摸。 他看出了姜远慕不太对劲,但他也不敢再多看,更不敢多问,只能更小心的干好手里的活,生怕触了霉头。 小李的感觉是对的。 姜远慕也觉得今天回到公司的自己不太对劲。 公事与私事,姜远慕向来是分得很开的。但今天……突出强调——是在莫霖说,她想要一个孩子——开始,姜远慕好像就混乱了,好似得了什么病似的,无比混乱。 他不管做什么事,看什么文件,听什么汇报,脑中都会有莫霖平静陈述的声音响起。 “我,想要一个孩子。” 这令他头疼欲裂的“要个孩子”! 姜远慕坚持到了下午,处理完了手里比较紧急的事情,终于倒了杯凉水,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然后…… 他又一次拿出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白纸黑字,莫霖的字迹与昨天一样,清清楚楚的签在上面,就像今天早上她坐在他对面时,那从容冷漠的模样。 姜远慕又一次沉默的注视着这个名字,看了半晌,终于,他握起了桌面上的笔。 大脑里,除了莫霖的“要个孩子”,便只剩下了他自己理性的指令—— 她的诉求确实是你无法达成的。双方在这段关系里面,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所以,这段关系应当结束了。 到此为止吧。 像一开始协商的那样,好聚好散…… 笔尖,在属于姜远慕的位置上,落了下来,墨迹形成了一个点,可笔尖也始终停在那个点上。 “咚”的一声,姜远慕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姜远慕抬眉看向闯入的人——纪鸣。 和莫霖一样,他的合伙人,也是他的同学。他这位同学,毕业这么多年了,还喜欢穿着一身运动装,戴个棒球帽,每个白天都哈欠连天的,仿佛从来没睡醒一样。 纪鸣触到姜远慕的眼神,本来要走进办公室的脚微微一顿,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又重新敲了两下门,这才又进来了: “要敲门,我忘了,又忘了,别这么凶,我害怕。” 姜远慕收回目光,并没有指责他。 进姜远慕的办公室要敲门,这是规矩,姜远慕往常也不喜欢纪鸣过于随性的行为,但今天,又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闯入,却莫名的让姜远慕松了一口气。 于是笔尖离开了纸面,黑色的点跃然纸上,但到底没有谱出他的名字。 姜远慕默不作声的阖上协议。 纪鸣打着哈欠,坐到了姜远慕办公室的沙发上,整个人软塌塌的窝在里面,掏出了手机,一边快速的打字回复着消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姜远慕聊着: “怎么了?我出个差回来你就离了?这么快……”他懒洋洋的,却一直一心二用,说话全然不影响他与别人打字的速度,“你出轨了?被发现了?” 这观点让姜远慕连驳斥的欲望都没有。 他只喝了口凉水,让脑子里的莫霖暂时隐没下去,这才问起了工作:“你的结果呢?人签到了?” “三个达人,签了俩,还剩一个游戏区的主播,没见到,不过……”纪鸣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刚约到了。” 微信的对话框里,对方发来了一个“ok”的手势。 “他刚从c市搬回来。”纪鸣瞥了眼姜远慕,“这个主播还认识你。” 这话让姜远慕有些意外。 “游戏主播?” “嗯。” 纪鸣在手机里翻出资料,给姜远慕发了过去。 姜远慕扫了一眼: “何野?策划案里见过,这次意向签约的人里数据最好的一个。”姜远慕放下手机,“除此之外,我对他没有别的印象。” 纪鸣撇了撇嘴,“他说在朋友圈里见过你。今晚跟我一起去谈他呗,他主动提起你,肯定有原因,你去,条件应该好谈一些。” “不去。”姜远慕答得利落,“签人是你的工作。” 纪鸣暗自咋舌:“数据好的人很难谈的……就约在公司附近一个新开的餐酒吧。去呗。” 姜远慕无动于衷,甚至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纪鸣还是窝在沙发上看他:“回家?你不是离了吗?你还有家吗?” 握住笔的手微微一僵。 姜远慕的唇角微微抿紧,脑中的回忆像ppt一样飞快放送——楼道里收拾规整的纸箱、贴着福字却紧闭的大门、莫霖平静的脸、还有那句鬼打墙一样…… 要!个!孩!子! 办公室里,姜远慕的呼吸似乎都短暂的停滞了。 纪鸣也摒气,静静的观察姜远慕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姜远慕手上的动作继续:“不去。” “那你回哪儿?你以前买那房?灰能有一米厚吧?空多久了,有人气儿吗?跟我走呗。” “不去。” “谁家好人刚离婚就一个人呆着啊,房间不大吗?屋子不冷吗?……” “咚。”姜远慕的杯子在桌上重重一放,声音沉重,吓得纪鸣在沙发里弹了一下,正襟危坐的立起了身子。 他摸了摸鼻子:“你不会砸我吧……” 姜远慕却只阴沉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不、去。” 餐酒吧的灯光昏暗,红色与蓝色交织的霓虹光照过姜远慕棱角分明的脸,让递来酒单的女服务员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给我给我。”坐在旁边的纪鸣一手熟练的接过酒单,到了晚上,他显然精神多了,“他心情不好,我来点。” 到了十点的夜场,餐酒吧的风格转换,吃饭的客人早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来喝酒玩耍的顾客,场地前方空了一块出来,变成了只喝酒的吧台。 在所有嬉笑怒骂游戏人间的顾客中,像一块铁一样压在沙发上的姜远慕是其中最格格不入的一个。 来到这里后,姜远慕多次闭上眼睛,审视自己的内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来到了这里。 从昨天……不,从今早开始,他像一个被植入了病毒的程序。 思维与举止,都混乱得不行。 纪鸣到底是哪句话,说动了他? 是房间大吗?是屋子冷吗!? 到底是什么!让他竟然会在晚上十点!出现在这里!? 姜远慕揉了揉跳动的眉心,只觉额角有些抽搐的疼痛。 “哎,人来了。”纪鸣冲着门口招了招手。 姜远慕抬眼,看到了穿着一件黑色外套的“目标”——何野,颇有名气的游戏主播,他的技术或许不是所有主播里面最顶的,但却凭着一口好嗓音与沉稳的好脾气招揽了一大批忠诚的粉丝。 他是这一次公司想签约的达人里面,最重要的一位。 何野刚来,还带着店外的些许凉气,他呼吸略重,还没坐下,纪鸣就开始笑着暖场了:“久闻不如见面,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野哥了。” 他叫的这声“哥”倒不是因为何野年纪大,而是因为何野的粉丝都这么称呼他。 “您好。”何野先于纪鸣打了招呼,又看了一眼姜远慕,他似乎怔忪了一瞬。 “哦,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老板,姜总,听说要见你,姜总就跟我一起来了。” 姜远慕礼貌点头:“姜远慕。” “您好。”何野也礼貌的打了招呼。 “野哥之前不是说在朋友圈见过我们姜总吗?”纪鸣在这种场合里,如鱼得水,精神满满,绝不让任何空隙冷下来,“是什么朋友圈啊?说不定你与我们公司的缘分早就定下了。” “哦……之前有个朋友。”何野声音略带沙哑,有独特的磁性,纵使在喧嚣的环境里,也能让人听得很清楚,声色温柔,似春风,“参加过姜总的婚礼。” 春风吹过。 绝不冷场的纪鸣忽然就哑了。 纪鸣抿着唇,忍不住转头观赏了一下姜远慕的脸色。 姜远慕到底还是姜远慕,他神色并未有丝毫变化,只是点了点头:“几年前的事了,有幸您记得。” “嗯……”这话不知让何野想到了什么,他也沉默了一瞬,随即也点了点头,“记得,是很巧。” 夜越深,餐酒吧的氛围越热烈,除了他们沙发的这一桌。 纪鸣连忙笑了两声,打哈哈救场: “哎,不要这么拘束嘛,咱们都约在这儿了,来来来,都先喝点!”纪鸣动作熟练的给两人倒上了酒,“咱们也热闹一下呗,就像那边的年轻人一样!打开自己!” 纪鸣目光在场子里扫了一圈,一眼就瞅到了最热闹的那桌。 那桌靠在角落,却离只喝酒的吧台小桌最近,此时此刻,那一桌里,正有一个长发大波浪的女孩子,站了起来,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钞票枪”,大笑着: “咱们今天的主题就是!打开心扉!敞开了玩!” 她不停的将“钞票”对着天空发射出去。 印刷的□□铺天盖地,却也营造了一种纸醉金迷的颓靡之美。 纪鸣本还在笑的,但慢慢的,他的笑就僵在了脸上,然后逐渐变得惊惧。 而此时此刻,与纪鸣同桌的两人也已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最热闹的那一桌。 然后,这两人的目光也都同样的定在了那一桌上。 只是,何野的目光定在那大波□□孩子——程露露,的脸上。 而姜远慕的目光,则定在了坐在程露露边上的,莫霖的后脑勺上。 为什么是后脑勺? 因为莫霖没有面对着他这边坐着,她背对着姜远慕,身边却坐着一个小年轻。 小年轻比莫霖高出半个头,他正在喧嚣之中,贴着莫霖的耳朵,不知对她正说些什么…… 小年轻嘴角微弯,眸光潋滟,好像…… 正在图谋。 “嗡”的一声,姜远慕只觉周边的喧嚣与陆离的光,都在这一瞬,静止了下来…… 他的头,终于疼裂了…… 第14章 坐在莫霖身边的小年轻,当然是许愿。 许愿贴着莫霖的耳朵说的话是:“薯条还不错,莫霖姐还想再加一份吗?” 莫霖默许许愿进入自己的安全距离,实在是因为他们这桌离音响太近,有些太吵了。 她其实有些想走了……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 莫霖看向身边站起来的程露露,见喝了酒的她玩得正嗨,在一群小年轻当中…… 他们这一桌的小年轻当然不止许愿一个。 还有四五人吧,都是许愿的朋友,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们,个个容貌年轻、身板挺阔、穿着潮流。程露露见了他们,从吃饭开始,嘴角就没压下来过。 这会儿更是彻底敞开心扉,打开自己在与小年轻们玩耍了。 别扫她的兴,陪着多坐会儿吧。 莫霖如此想着,便回应了许愿的话:“鸡翅也还行。” 许愿了然,抬手呼唤服务员去了。 莫霖随手捏了根冷掉的薯条,蘸了蘸番茄酱,慢慢吃着。 这样的场合,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吵闹的音乐莫霖并不喜欢…… 因为在高分贝的环境里呆久了,听力会不可避免的受到损伤。 酒精饮料莫霖也不喜欢…… 酒精是世卫组织明确公布的一类致癌物,多饮少饮都伤身,短期来看,还会让自己失去理智像现在的程露露,被放大了情绪,模糊了感知。 并且,在越来越晚的时间里,莫霖更是感受到了自己身体无法抗拒的疲倦。 想回家……洗洗睡了…… 明天还有客户约了要来看石头,设计图也还有几张没有画完…… 最重要的是,莫霖在这里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位,她觉得合适当孩子爸爸的人。 吸烟区的男士她见之摇头,饮酒过度的少年她闻之叹气,相较之下,身边的许愿,倒是顺眼许多。 但许愿的年纪,确实比她小不少,莫霖心中还是有些顾及。 最后…… 目光逡巡良久,莫霖也没在这偌大一个“年轻人场合”里,挑到一个合适人选。 这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的相亲困局…… 莫霖忽然想,要是五年前,她生命里没有出现一个姜远慕一样的人,是不是到现在,她仍旧还保持“未婚”的状态? 肯定是吧,毕竟,像姜远慕那样的人,太少了…… 莫霖正想着,见身边许愿一直没招来服务员,他起身离开,主动去找人了,莫霖的目光顺着许愿的背影转动,却在跳动的光线里,透过余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莫霖怔然,转头看向身后的沙发座。 迷幻灯光里,莫霖终于瞅见了这个场合里她觉得唯一适合当孩子爸爸的人,但同时,却也是这个场合里,唯一不能当孩子爸爸的人——姜远慕。 四目相接,他们都无比坚信,此时此刻,声色喧闹之中,他们都看到了彼此。 他为什么在这儿? 莫霖心头刚冒出疑问,立马就看到了姜远慕身边的两个男人,一个纪鸣,是他的合伙人,莫霖在姜远慕的公司年会上见过几次了,不算熟,但认得。 另一个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在脑中没有找到对应的人物。 应该也是姜远慕工作上的伙伴吧? 他来这儿,是为了工作。 莫霖在心里得出了这样的回答。 在得出这个回答的同时,莫霖出于礼貌,也遵循他们之间过去的“约定”,她平静的对姜远慕点了个头,表示问候。 然后…… 她转回头,继续吃自己的薯条了。 偶然相遇而已,当然不能因为离不了婚这种事打扰对方的工作。 买卖不成情义还在,她和姜远慕也还没走到那么不堪的一步。 看着莫霖扭头回去了,姜远慕唇角微微一紧,浑身一僵。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旁边的纪鸣看到了。 在酒吧红的、黄的、蓝的、紫的所有的灯光里,纪鸣看到姜远慕脸上几乎要射出一道奇异的绿光,闪耀整个热闹酒场。 特别是在莫霖身边那个小年轻回来之后,他们“交头接耳”,他们“窃窃私语”,姜远慕望着那边,神色平静,无悲无喜,一言不发…… 但纪鸣似乎已经听到了千言万语。 可无论纪鸣如何等,姜远慕就是不动。 这老哥……他从来都是看不懂的,纪鸣认了。 不过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纪鸣咂摸了一会儿,在更大的音乐冲击中,他选择将酒杯放下,应对更容易应对的人: “野哥,这儿有点吵,换个地方不?好不容易见面了,深入聊聊呗?” 而让纪鸣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何野也没有回应他。 何野沉默不语的站了起来,脸比姜远慕更沉,身形如风一般掠了出去,大步流星的,不偏不倚的,冲向了“最热闹”的那桌! 纪鸣张了张嘴,一时间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所有词句的发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野冲到了莫霖旁边。 姜远慕也看见了,他眉头微皱。 莫霖察觉到了,回身仰头看何野,许愿同样被惊动,侧头来打量。 但何野的视线没有停留在他们任何一人身上,他径直走到了程露露旁边,手伸向了程露露的腰——不是为了抱她,而是抓住了程露露腰上的另外一个男人的手。 吵闹的音乐正好在这时有一个空隙,于是何野本就出色的声音,成功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别趁她喝多,动手动脚。” 所有的吵闹在瞬间陷入了寂静。 等低音炮再次刺激众人耳膜的时候,这最热闹的一桌已经安静了下来。 程露露瞪着眼,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何野:“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下一句话来。 而那个在程露露身边一直“趁虚而入”的小年轻,此时被何野抓住手,又在朋友面前被点破心思,顿时脸色阴沉难看至极。 “不是……”小年轻下不来台,张口就骂,“你他妈谁……” 话没说完,“嘭”的一拳。 何野动手了。 两人打了起来。 程露露站在一边,错愕不已,连让一让都忘了。 莫霖坐在一旁,看着被一拳撂倒在脚边的小年轻,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而旁边小年轻的朋友却都反应过来了,他们一拥而上,有的是要帮忙,有的是要劝架,莫霖差点被这几个大高个埋在里面。 许愿见状,拉住莫霖的胳膊,想护住她,也正在这时,莫霖却觉自己的椅子被人往后一拽,她顺着这个力道,就被人从混乱中“救”了出来。 莫霖一抬头,对上了熟悉的眼睛。 她仍旧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姜远慕两只手撑着她椅子细细的扶手,明明还在开阔的空间,莫霖却觉得自己好像被“框”起来了一样。 “你还好吗?” 姜远慕沉稳的声音配着跳跃多变的灯光,在莫霖的认知里,这搭配显得有些诡异,但又奇怪的让她因混乱而起伏的心跳安定下来。 “还好。” 莫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回以姜远慕同样的沉稳平静。 “莫霖姐!”许愿焦急的声音也从旁边传来,他绕过那群在地上扭成一片的小年轻们,急促迈到莫霖身边,却在看到姜远慕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灯光同样在许愿脸上划过,阴影似乎留在他眼下。 姜远慕侧着眼眸,轻轻扫了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头一次相接,互相藏着几分轻蔑,或深或浅。 第15章 餐酒吧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似乎从它被设计出来开始,就未曾想过里面会挤这么多的人。 莫霖站在门口,看了眼里面的情况—— 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年轻围成一圈,挨了打的那个,鼻青脸肿的坐在椅子上,神色愤愤,时不时狠狠瞪一眼站在他对面的何野。 何野抱着手,嘴角和手上的关节处都染着暗红色的血,但他脸色还是又沉又冷。 唯一有一个舌灿莲花疯狂输出的人,是姜远慕的合伙人,纪鸣。 他疯狂维护何野,又高情商的安抚受伤的小年轻,还间歇性的使用“钞能力”,想将事态平息。而小年轻们其中一个就是餐酒吧的老板,他显然也不想在开业这天就把事情闹大。 双方就这场事故背后的利益谈了个你来我往。 莫霖听到这儿,知道这场风波算没什么大事了。 她转身,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妆容精致的程露露此时正坐在走廊口的小板凳上,焦虑的垫着一只脚,不停的抖,她的牙齿还忍不住的开始啃咬自己的大拇指指甲。 程露露说她高中的时候就有这个坏习惯,一焦虑就会开始咬指甲,特别是大拇指的指甲,在每次数学考试前,程露露都会焦虑的把自己指甲啃秃了。 后来,上了大学,为了当一个美女,而美女是不能没有指甲的,所以程露露在大学的时候把自己这个习惯给改了,还让莫霖负责监督。 而现在,她又开始了。 小板凳只有一个,莫霖只好走到程露露身边,靠墙站着:“姜远慕的合伙人纪鸣在帮忙处理,他沟通得很好,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程露露继续抖着腿,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何野是你大学的那个男朋友吗?”莫霖说,“时间有些久了,我刚想起来了一些。常和你打游戏的那位。” “嗯。”程露露还是那么心不在焉的。 莫霖沉默片刻,蹲下身来,看着程露露,询问:“你因为他,这么焦虑?” “嗯……嗯?”程露露反应过来,终于瞥了莫霖一眼,“我有病啊,分了这么久,还为他焦虑。他脑子有问题,我出来玩,关他屁事,自己惹麻烦。” 这个回答是莫霖没想到的。 “那你焦虑什么?”莫霖问。 “啧……”程露露又狠狠啃了两下自己的指甲,神色不安的左右看了两眼,“姜远慕……他不会以为是我带你来这儿玩的吧?” 莫霖:“……” 这个担忧也是莫霖没想到的。 “这与他……” “当然有关系!”程露露截断莫霖的话,“我听说我爸公司最近有个产品想要找姜远慕他们公司合作推广呢,姜远慕会不会因为这事儿给我爸找麻烦啊?你知道的,最近市场不好,我爸也愁得很,要因为这事儿生意没谈成,我爸能煮了我……” 一通絮絮叨叨,莫霖算是领悟过来,她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尝试着安抚程露露: “姜远慕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而且,来这里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和他在走离婚的议程了,像你说的,我们出来玩,不关他的事。” 程露露瞥嘴,表示并没有因为莫霖的话而减缓焦虑:“就是因为你们在走离婚议程而还没离啊。”她长叹,望着走廊转角的那头,声音幽幽然,“我看他可不是要放弃的模样……” 在那边,是餐酒吧的卫生间,不分男女,大门进去之后里面是一个一个的单间,洗手台共用。 程露露的焦虑被那木门阻挡在外,而此时,在那扇门后,洗手台边,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手表被一只修长的手解下,放在一边。 姜远慕慢慢的洗着手,在他身边,环境嘈杂,有喝醉了的女士,不知为什么而伤心着,她的朋友正抱着她,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有絮絮叨叨说着自己过往的男士,旁边的人在赔笑,扶着他将他带走。还有喝懵了的年轻人,弓腰坐在角落,难受得直喘粗气。 姜远慕洗完手,直起身来,扯了一张擦手的纸,镜面中的他在醉意懵懂的众生相里,像一尊没有悲喜的佛。 旁边一阵烟雾飘来,模糊了镜中他的面目,姜远慕微微侧目,瞥见了一旁靠墙抽着烟的许愿。 许愿低头,随意点了两下烟灰,眼角不经意的瞥了眼姜远慕的手表:“没想到啊,这种小店还能见到这么一尊大佛。” 姜远慕只淡漠的将手表戴上:“店还不错,经营的人不太行。” 店是许愿的朋友经营的,在刚才闹矛盾的时候,姜远慕就已经知道了。 许愿当然也知道他知道。 “应付一般客人差不多了,有钱人就该去有钱人玩的地方,不用来这儿强行融入。”许愿微微歪头,眉眼弯弯的,笑望姜远慕,“选店吃饭,找人过日子,都是这么个道理,是吧,姜先生?” 很难说他的话里没有别的意思。 姜远慕终于把目光落在了许愿脸上。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迷幻的灯光里,他贴着莫霖说话的模样。 心绪难免又起波动,像今天下午一样,这感觉陌生且难受。 姜远慕不动声色,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没有泄露一丝情绪。 “我刚已经说过了,店不错,人不行。而且,没什么地方是哪种人该去的,大家都只是选择了想去的地方而已。”姜远慕迈步要往外面走,擦过许愿的肩膀时,只轻声留了一句,“选店吃饭,找人过日子,都是这么个道理。” 许愿有些怔神,随后转过身,盯着姜远慕的背影,脸上的笑到底是落了下来:“别纠缠莫霖了。” 莫霖,没叫姐。 见姜远慕脚步停滞,许愿继续说:“你和她不是一路人,所以才会走到离婚这步,好聚好散,对谁都好,姜先生。” 姜远慕回头,看见二十来岁的小年轻脸上到底是没藏住心底的气,以及……眼中的野心。 许愿漏了心绪,但姜远慕没有。 尽管…… 姜远慕并不知道!他五年的婚姻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出来了这个竞争对手! 但! 他面上还是如掌控全局一样,波澜不惊…… “你刚才说的,有钱人该去的地方以及莫霖和我不是一路人,这都是你的臆测。这位……先生,不要用你的臆想来揣测我和莫霖的生活,也不要试图干涉我们之间的选择,这本与你无关,你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 撂下话,姜远慕迈出去一步,又想起来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以及,香烟是一类致癌物,我和莫霖都不喜欢别人当着我们的面抽烟。对自己和他人的健康,都不负责。” 姜远慕推门离开。 木门开启又阖上,许愿站在洗手台边,听着卫生间的公区里的嘈杂,默不作声的用手指掐住了烟头的火星,轻微的“叱”的一声,是高温灼烧皮肤的声音,但许愿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阴沉着脸,把掐灭了的烟丢进垃圾桶里。 “愿哥!”门又被推开,许愿的一个朋友走了进来,“你怎么在卫生间呆这么久?” “嗯,有点不舒服。”许愿应了一声。 “喝大了?不该啊,你都没喝。” 许愿避而不答:“外面的事儿处理完了?” “嗯,跟那小子一起来那个人挺会来事儿的。谈得差不多了,赔钱就完了。” 许愿点点头,朋友长叹口气,递了根烟给许愿:“还想今天好好玩呢,真扫兴。” 许愿瞥了朋友指尖的香烟一眼:“戒了。” 朋友又说了一句抱怨的话,然后才反应过来:“啊?戒烟?什么时候戒的?” 许愿在洗手池上,冲了一下指尖的灰:“刚刚。” 玩肯定是玩不下去了。 莫霖和程露露打算离开了,刚想走的时候,纪鸣那边把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何野走了出来,他和程露露一打照面,坐在小板凳上的程露露眉头一皱,露出了一些不开心的表情来。 “何野!”她气鼓鼓的叫他,“出去谈谈!” 何野看着她,眼中倒是平静,只是莫霖也隐约能察觉到,这个何野,对程露露还是心有点野。 莫霖本想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然后自己找个路边打车走了,却在还没迈动步子的时候看到转角走廊卫生间那个方向走出来了一个人。 “莫霖。”姜远慕叫她,声音跟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莫霖却总觉得姜远慕压着一股邪火。 或许,还不止一股? “出去聊聊。” 他如此说,莫霖没有拒绝。 第16章 酒吧外似乎刚下过阵雨,粗粝的人行道砖石上湿漉漉的,有的砖石被电瓶车压得松动了,走过去还会挤出水来,溅到脚上,使人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莫霖专心看着脚下的砖石,跟着姜远慕走到了街边,停下来后,才往旁边打量了一眼——没看见程露露,不知道与她那前男友去哪里谈谈了。倒是路边摊的小烧烤,带着烟火与孜然的味道,在湿漉漉的夜里,还挺诱惑肠胃的。 莫霖不由看向那边,于是姜远慕回过头来看见的就是巴巴望着烧烤车的莫霖。 走了一道,憋了满肚子的话,临到嘴边了,竟然成了一句:“想吃什么?” 莫霖仰头看向姜远慕,两人神色都如往常一般平静:“玉米粒,牛肉串,小瓜。”她顿了顿,决定在不健康中坚持一点健康,“少油少盐。” “微辣?” “嗯。” 于是姜远慕和莫霖就站在了烧烤摊边上,青色的烟从两人头顶上飘过。 一把烧烤递了过来,姜远慕拿了手机要付钱,莫霖拦住了他:“你还没有签离婚协议,家庭基金账户还没来得及注销,这个一起吃,从账户里面扣钱。” 姜远慕沉默的收回手机的同时,看到了继续给烧烤刷油的老板,开始不停的向上抬眼瞅他。 他仍旧沉默着,和莫霖走到了一旁的小桌椅上坐下。 他们俩似乎与街边显得太格格不入,常引过客注目。 莫霖吃上了串,姜远慕看着她吃的亮着油光微红的唇,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回自己的正题了。 他是要和莫霖出来聊聊的。 聊什么呢? 他本来的打算,是多少要质问一下莫霖,那个充满敌意的青年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还没离婚,就与这么些小年轻来了酒吧? 白天里,她说“生物学上,时间对男女并不公平”,这刚入夜,就已经找到“愿与她共度余生的人”了,是吗? 但他冷静了这片刻,却又发现,自己想问的这些问题都不应该问出口来。 且不说现在他们的婚姻“到期”了,就算他们仍旧完完全全在合约状态中,莫霖今晚的做法,也没有任何不对。 她本就拥有在合约状态中,与另一人相爱的权利,只是她作为甲方有义务要告知他这个乙方而已。 他们的合约,也就约定到了需要“告知对方”,然后“友好协商”,最后可以“书面解约”,这样的条款而已! 这两天他反反复复看过这个几年前的合同,如今正是能熟悉得背下来的时候! 姜远慕本来想聊的这些话题,没有身份,没有立场。 是他讽刺那小年轻的话,一模一样能打在姜远慕自己脸上。 姜远慕又觉得自己头痛了起来…… “姜先生。”在街边人来人往,车行车走的热闹中,莫霖薄薄的唇率先引出了正题,“你说要与我聊聊,是你……考虑清楚了?” 是,今天他离开莫霖店的时候,莫霖说她要个孩子,所以一定要离婚,不考虑续约的事,然后姜远慕说他考虑一下。 但他考虑了什么? 清楚了什么? 他清楚自己头疼了一下午,还在晚上小小炸裂了一下。 姜远慕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离婚……” 莫霖目光被周围环境的光点亮。 “……不行。” 姜远慕的嘴先于混沌的脑子,说出了这句话。 莫霖眸光又沉了下来,她张了嘴,姜远慕却又抢在前面开口了。 “公司……出了点问题。” 听了这话,莫霖有些惊讶。看着姜远慕似乎非常头疼的模样,她不由困惑起来:“什么问题?很严重?” “嗯……”姜远慕用他仍旧沉稳的声音,缓缓道,“离了婚,对我……名誉不好。” 莫霖慢慢的吃了口玉米,从没见过姜远慕这么头疼的模样,她心里情绪有点复杂,竟一时间觉得嘴里的玉米粒也不香了,有点硬,有点难嚼。 而莫霖没看到,在他们坐的这个烧烤摊对面,纪鸣已经从酒吧出来了,他斜斜靠在酒吧门口的招牌上,抽着烟,看着姜远慕,吐一口烟,啧一下舌。 莫霖放下手里的玉米:“抱歉,你公司的事情,我不该询问过于详细,但事关我的利益,所以我必须清楚,到底是什么问题,影响了我们的合约。” “嗯,是。”姜远慕沉默了一会儿,他揉眉心的手放了一点下去,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后抬头看莫霖,“公司签约的一个达人,她有一个男友。” 莫霖听着,点点头,接受信息。 “一次公司聚餐,她喝多了些,我送她回去,被她粉丝,拍到了。” 莫霖继续点头。 “我对外公布的信息是已婚,所以……” 莫霖了然:“你们公司这位达人,现在应该处境很困难。” “嗯。”姜远慕顺着说,“公司也很困难,我们现在离婚,对公司和我的名誉,都有损害。” “是……”莫霖理解了,“现在我们离婚,更难解释清楚了。” 姜远慕点点头,却在片刻之后,转过头,莫名的长叹一口气。 莫霖知道,姜远慕是很少这样叹气的,她更加觉得,这件事应该给姜远慕造成了不少困扰。她深思熟虑后,开口:“有这样的事,你早该跟我说的。” “嗯……”姜远慕想说,早该这么说的,但他顿了一会儿,只道,“本是公司内部的事,不该给你造成额外的困扰。” “这几年我们合作是很愉快的,这种事也是我们合同里面约定的意外突发事件之一,本来应该一起处理。我可以延后离婚的时间,网络上的非议总是会平息的,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离婚,就不会有这么多关注了。” 莫霖给出了解决方案。 姜远慕很快就认可了:“嗯,续约吧,五年。” “……”莫霖听到这个时间几乎脱口而出,“这种事,最多三个月就平息了。” “涉及公司,保守一点。”姜远慕一脸正色,“三年吧。” 莫霖摇头,在自己的立场上十分坚定:“突发事件我愿意配合你一起处理,但三个月最多了,我还要留时间备孕,姜先生,抱歉不能一直配合你。” 备孕。 真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姜远慕望着小桌对面的莫霖,街边流转的灯光在眼中闪烁,却半分也影响不了她眼底的笃定。 想要一个孩子,是莫霖已经下定决心的事,在此刻,姜远慕有了更深的体会。 “嗯,那就续约三个月吧。” 莫霖点头,算是敲定了这临时续约的条款。她又看了眼姜远慕面前一点没动的烧烤:“你一点没吃,烧烤的钱我就不放在家庭基金的账里面了。” 话音没落,姜远慕已经吃了一口玉米,待咽下后,才对莫霖说:“我开了车,待会儿送你回去。” “你没喝酒?” “没碰。” “嫂子。”纪鸣散掉自己一身烟味,笑嘻嘻的上前来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莫霖也礼貌的点头,在她想要起身寒暄两句的时候,纪鸣连忙让莫霖坐下,“我没别的事儿,先借我们姜总一会儿,聊点事。” 对莫霖来说,这当然没什么好拦的。 只是姜远慕目光有点冷淡的瞥了纪鸣一眼,好像有点不高兴。 纪鸣还是厚着脸皮吧姜远慕拉起来。 “你慢慢吃。”姜远慕离开前说,“等我一会儿。” 莫霖愣了愣,倒是也点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姜远慕奇奇怪怪的。 以前这种时候……他们之间可是不会让谁等谁的,因为确实也没有必要谁一定要送谁,大家都有自己的事。 “姜总。”把姜远慕拉到小角落里,纪鸣就开始歪着脑袋阴阳怪气的问起来,“公司旗下哪个达人啊?怎么就跟你被拍到了,我怎么没听说过啊?全公司都知道你离婚,怎么没一个人知道你还被拍了呢?” 姜远慕理了理衣袖,没有答话。 “公司达人一起聚餐,不一般都是我撺的局吗,我们姜总被拍的是哪个局啊,我怎么都没参加?对公司和你的名誉损害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过?这不要我公关的吗?” 听着纪鸣扭着脑袋问了一串,姜远慕终于答了一句:“你明白怎么回事就行。” 听他承认纪鸣都笑开花了:“这么不想离,都用上这种奸计了?” 这么不想离? 其实,他是已经打算好聚好散了的。 像莫霖说的那样。 但是…… “我今天推门进你办公室的时候可看见了,你那桌上,离婚协议是吧。”纪鸣继续拆穿姜远慕,“你分明都拿笔了。你不是打算签了吗?” “签了一点。” 就一个点。 再多一点都没有了。 第17章 路过车辆的灯光不停划过,在小角落里的姜远慕身上流转,混着空气中未散的潮气,让他脸上光影变得斑驳。 纪鸣打量着今晚的姜远慕,连连咋舌:“以前看你们琴瑟和鸣的,般配得让人生疑,我总觉得你们之间除了感情还多少有点自己的利益牵扯,没想到啊,姜总,真是你情根深种啊。” 姜远慕瞥了纪鸣一眼,再次强调自己的立场:“离婚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没好处的事,不做。 纪鸣听着敷衍的一直点头:“嗯嗯嗯,可逼着你在这儿阴谋阳谋的谋算,那嫂子是铁了心要离?”反问句,但纪鸣只瞅了姜远慕一眼,就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又叨叨着分析,“我虽然见她不多,但我也能看出来,嫂子看着文文静静说话轻言轻语的,心肠却是个硬的。啧,你的盘算,不好办……” “这些你不用管。” 纪鸣是个人精,人精都是擅长看人的,姜远慕也知道,他说的对。 姜远慕过去也是这样看莫霖的,毕竟,莫霖和自己是一路人,但近几日他更知道,在莫霖的心,或许比他硬…… 而现在,无论姜远慕心里怎么想,面对纪鸣,他只会输出自己的“盘算”,着手执行。 “今天坐在莫霖右边的那个人,打听一下,他什么情况。” 纪鸣眉梢一挑:“情敌?” “谈不上,了解一下而已。” “行。”纪鸣轻描淡写答应了,靠着墙又说起了正事,“今天帮何野搞定了这事儿,我猜他大概率能签我们了,虽然有点意外,但这时间也不算浪费。”他想想也觉得好笑,“搞半天,这野哥在你婚礼上的那个朋友,竟然是新娘子的伴娘,你说这一大圈绕得……” “走了。”姜远慕没再听他絮叨,身影已经走出两三步了。 纪鸣撇撇嘴,也反身走回了酒吧,姜远慕希望所有事都尽快有结果,所以“打听情敌”这个任务,他最好是今天就做完了。 姜远慕回来的时候,莫霖已经吃完了烤串。她正在给程露露打电话,久不见她,莫霖想确定程露露的安全。 电话倒是接了,但那边程露露却只匆匆忙忙的说了句:“你先回吧,别等我了啊。” 然后就挂断了。 莫霖听着不像是有什么危险的样子,就没有再管她。 莫霖跟着姜远慕上了车,过去五年里,这样的情况也不少见,她熟稔的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然后拿出手机,安静的刷了起来。 姜远慕话也不多,这个地方离姜远慕的公司近,他也没开导航,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个熟悉的人安静的做着熟悉的事情。 只是不知为何,姜远慕在驶过城市夜晚熟悉的道路时,忽然生出一股——从今往后,这样的时刻只会越来越少——的感慨来。 没由来的,莫名其妙的,好像安静的车里忽然有电台放了一首沾染离愁别绪的歌,让他莫名有几分……难过? 难过…… 离愁别绪…… 好陌生的词汇…… 姜远慕微微深吸一口气,试图摒弃这些他从来视之无用的情绪。 这时候,莫霖忽然就开口了。 “我为什么在网上,没有搜到你和任何达人的负面消息?” 嗯? 一时间,城市的灯光再带不来感慨,车中幻听的音乐也烟消云散。 “纪鸣,做了公关。”姜远慕在三秒之内给出了平静沉稳的回答。 莫霖点点头,表示对姜远慕合伙人能力的认可:“那,被拍到的照片,可以给我一份吗?” 姜远慕闻言沉默了片刻,在一个红绿灯停车的间隙,他转头看了莫霖一眼,解释:“只是送她一程而已。” 对于这个回答,莫霖有些惊讶的看向姜远慕:“当然,我明白,我只是想要这个照片,做个附件。” 附件? 姜远慕看着绿灯亮起,盯着前方道路,沉默的踩下油门,车辆平稳行驶中,莫霖也平稳的输出着: “我想要起草一个补充协议,附上此次事件的照片,说明延迟婚姻的原因,这两天我会将补充协议拿给你看,如果没异议的话,我们就此签订,婚姻延后三个月,三个月后再履行合同本来义务。” 车中安静,只有行驶过减速带的声音。 漂亮。 姜远慕甚至在心里给莫霖鼓起了掌。 很漂亮的防守协议。直接通过补充协议把时间限定在了三个月后。 要不说,他们能做夫妻呢。 从头到尾,做敌人都很欣赏的。 “晚上回去发你。”姜远慕如是回答。 “谢谢你的配合。”莫霖礼貌感谢。 一路将莫霖送到车库,姜远慕在莫霖开门下车的时候,掏出手机飞快的给纪鸣发了个信息过去:给我p个我送达人上车的照片,今晚就要,尽快。 纪鸣回消息向来是快的:哪个达人? 姜远慕:都行。 纪鸣:吩咐了。 末了,纪鸣还附送了一张笑到捶地的表情包。下面又发了一行字。 “你也有今天。” 没和纪鸣多聊,姜远慕也开了车门下了车。 莫霖以为姜远慕是要道别,于是礼貌的和他点了一下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我还想你商量一下。”姜远慕提出要求,“我们分开住不太行,如果不小心再被人拍到,我担心再起风言风语。” 莫霖一愣:“他们这么厉害吗?” 姜远慕沉默却笃定的盯着莫霖,莫霖思索了片刻,很快也同意了:“那明天你拿些生活用品回来吧。” 回来,这两个字是姜远慕今天晚上听到的最顺耳的两个字。 “你的房间还留着。” 留着,也很顺耳。 “但是你进门的指纹我删了。长期有效的密码也改了。” “……” “我给你设置一个有效期三个月的新密码吧,明天发你。” “……好。” 至此,莫霖终于成功道别:“姜先生,明天见。”想了想,她又改了口,“远慕,明天见。” 夜里的车库,有点潮湿闷热,灯光也不明亮,但姜远慕却好似看见莫霖说完最后五个字后,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她好像笑了,眼里带着微光的。 于是姜远慕也点头道别:“明天见。”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嘴角也是微微弯着的。 明天见,多好的三个字,多么确定的再相见。 比单单的再见,好太多了。 莫霖回到家里,房间和昨天一样,收拾走姜远慕的东西后,变得空空荡荡。 但莫霖却莫名的觉得,今天的房间也没有那么大了。 她坐在茶几上,打开自己的工具,今天她没有开电视,她只是拿起笔,安安静静的画起了自己的设计草图,和过去五年的每一天一样。 与此同时,这天夜里,一个沉默寡言的美工在家中刚敷上面膜后,收到了一个来自领导的消息:p一张姜总送某达人上车的照片,要求——夜晚,酒店门口,姜总的车,女性达人(女性达人可模糊打码)。 美工:我请问呢?让我p这个,是要开我吗?想让我走人给个痛快行不行? 领导:加钱。两千,明天就结。 美工:撤回上一条,我是请问还有别的要求吗? 领导:要求务必真实,经得起检验。 美工:收到。 第18章 新的一天,一大早,莫霖就繁忙了起来。 她见了预约的客户,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妹妹,穿着舒适简洁的衣裳,没有化妆,但细嫩的皮肤与沉静的气质彰显着她良好的家世。 她独自来的,进门就对莫霖浅浅笑着,她说她有个姐妹和渝姐认识,渝姐跟她们说,这个珠宝店的老板娘婚姻特别幸福,和她先生简直是天作之合,在这里买过珠宝的顾客都能获得和这个老板娘一样完美的姻缘。 唔…… 莫霖认为,自己确实有一段完美的姻缘,没有问题,只是……差个结局。 但拿她当吉祥物确实就有点不科学了。 莫霖没有打破顾客的期许,只陪着她在店里挑选她结婚想用的主石。 最后,妹妹在一颗三克拉的莫桑比克红宝石与一颗五克拉的赞比亚祖母绿之间陷入了犹豫。 其实,珠宝是怕对比,好的与更好的,不放在一起的时候,各自美丽,放在一起了,就能一眼辨高下。但这仅限于在同样品类的挑选中。两个不同品类的石头,如何挑选,就要看各自的眼缘了。 “结婚呢,肯定是红宝石更合适的。”妹妹说着: “我本来的预期也是要一颗漂亮的红宝,这颗红宝就像长在我心坎上了,颜色,大小,价格,哪哪儿都刚合适。但是呢,这个祖母绿肉眼看着比我想象中的好看多了,虽然不完美,内部还有裂隙。但颜色真的好漂亮哦,好抓眼!” 她很纠结,一时下不了决定。 莫霖不着急催促,让她把两颗石头都拍拍照片,拿回去让未婚夫一起考虑一下。毕竟宝石很昂贵,婚礼也很郑重,得好好选。 妹妹很感激莫霖,拍完照后离开了。 莫霖又坐下来,马不停蹄的将昨晚画下来的设计稿发给其他几个客户确认。 等沟通完了,时间已经悄然溜到了中午十二点。 莫霖肚子有点饿,还没来得及点个外卖,电脑的聊天界面中往下一滑,她又看到深夜里,姜远慕发来“绯闻照片”。 莫霖没点开前先把照片保存了下来,拖拽到了一个名为——《关于延迟合约终止时间的补充协议》的空文档里。 图片放在文档里,莫霖这才在放大的照片中细看。 诚如昨晚姜远慕说的,照片确实是在一个酒店门口,姜远慕正要绕行到驾驶座,身体被车挡了半截,因为在夜间,灯光昏花,姜远慕的身影也带着残影,看不清面目。 在姜远慕身后跟着一个女士,身体也被挡了半截,动作看着是要坐上副驾的模样,面目……比姜远慕更加模糊。 这……算绯闻照片吗? 为了严谨,莫霖在姜远慕的公司公示界面搜索了他们旗下的达人图片,她对着图片,看来看去,愣是没有看出这“绯闻照片”中,五官都快虚化成一个点的达人是谁。 莫霖不由感慨,现在的网友还真是神通广大,这也能分辨出人来。 纪鸣的本事也是真不错,网上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留下。让她想找个佐证都没有。 要不,延迟合约上就不体现这位女士的姓名了吧。莫霖想着,毕竟这第三方也是被牵扯进来的……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门口传来的声音充满青春朝气。 莫霖抬头,视线因为太专注看屏幕而变得模糊,此时正逢门外日光晕染,逆光中,来人站在她店门口的身影更显梦幻,像动漫或游戏里的少年剪影,充满生命力。 莫霖愣了愣,推了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又眨了眨眼,这才将剪影看真切了。 “许愿?”莫霖唤出他的名字,“你怎么来了?” 许愿以前也从来没有不请自来过,她见着他,多数时候都在他店里,买了咖啡,闲聊两句,收下他的小饼干,道个谢,然后离开。 但今天,许愿不仅主动来了,还脱掉了咖啡店的制服和围裙,穿上了浅色的运动装,一个像绿宝石一样朝气蓬勃的“少年”。 “少年”拎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来。 那塑料袋里,捂着蒸汽,在春暮还有些薄凉的空气中让莫霖感觉到,他整个人也是热乎乎的。 “昨天出门就没见着你了,发消息也没回,我还怪担心的,今天就来看看。” 许愿笑得温暖,他走到莫霖身边,好似非常熟练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莫霖的左手边,他一边拆塑料袋,一边不经意的抬了下眉眼,扫到了莫霖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被莫霖放大研究的照片还在。 许愿拆塑料袋的手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 莫霖听了许愿的话,将电脑里的聊天界面划了出来,她将聊天列表往下拉了许多,终于看到许愿的留言。她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有点混乱,事多,先走了,忘了和你道别。今早消息多,也没看见你的留言,对不起。” “你没事就行。”许愿不动声色的说着,“我早上去跑了会儿步。正好路过一家挺好吃的包子店,给你带了点。” 或许是最近都在思考“择偶”的问题,莫霖听到许愿的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在脑中产生了关键词联想。 晨跑,自律,健康,优质。 包子,传统,顾家,合适。 莫霖闭上眼,定了定神,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既然和姜远慕还要续约三个月,那这三个月里,还是得恪守合约条款的。 现在的想法,昨天可以,今天不行。 不合适。 “多谢,正好饿了,多少钱,我转你。” 许愿把塑料袋里的打包盒拿出来,递到莫霖面前,平静温和的说着:“给喜欢的人送点吃的,哪有要钱的。” 莫霖拿着手机准备转账的手僵在空中,可店中安静不过一瞬,老天爷似乎并不想留时间给莫霖反应,门口接力赛一般,传来一声略显冰冷的诘问: “不合适吧,许先生。” 莫霖又看向门口,她此时的眼神实在称不上聪慧机敏,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有些木拙憨直了。 她就这样呆呆的望着门口,看着同样在逆光中走进来的男人——西装革履的姜远慕。 他手上也拿着塑料袋——文件塑料袋。 里面装着雪一样白的a4纸,也像他现在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 这个中午,有些过于热闹了。 莫霖想着,嘴里干干的问出了一句:“你怎么也来了?姜先生?” 于是,那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就从许愿脸上转挪到了莫霖脸上。 也和平时一样,莫霖一下子就明白了姜远慕的意思。 她改了口:“远慕。” 又于是乎,许愿的目光也转回了莫霖的脸上。 许愿的目光太炙热,存在感太强烈,让莫霖不由自主的也看了他一眼。 又和之前一样,莫霖看不太懂。 他好像有点生气,又有点难过,甚至……还有一些哀悯。 但,哀悯,为什么? 三人眉眼官司打了一场,只有姜远慕动弹了脚步,他绕过许愿,走到莫霖桌子的另一头,将文件袋放在了她右手边,然后好整以暇的看向许愿。 “许先生,你的行为实在有违公序良俗。不道德,甚至涉嫌违法。” 许愿调整了情绪,笑眯眯的看着姜远慕:“直白的袒露自己的心意,有什么不道德?向已经离婚的人表白,又算什么违法?” 姜远慕一声冷哼,似笑非笑。 莫霖自觉的插进话来:“抱歉,我们的婚姻关系还在存续中。”她盯着许愿,坦言,“昨晚刚聊定的。” 许愿嘴角僵了一瞬,他看向莫霖,声音有些低哑,藏不住的心疼:“莫霖姐……”他顿了老半天,在沉默的正午光晕里,终于说了一句,“你值得更好的。” 被评价为“不太值得的差人”的姜远慕再一次不自禁的冷笑了一下。 原来人在很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莫名其妙的笑一下。 “许先生。”姜远慕看着许愿,认真的发问,“冒昧请问,你的更好是指?” 许愿瞥了了姜远慕一眼,带着藏不住的鄙夷:“至少更忠诚。” 此言一出,这个频繁陷入尴尬沉默的小店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直到莫霖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她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照片,你看见了……” 许愿沉默了半天,像是在斟酌怎么开口才能不伤害莫霖,他选了好久的词句,最后说:“莫霖姐,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但我不想看你……难过。” 嗯…… 怎么说呢…… 倒是也不怎么难过。 莫霖张了张嘴,又觉得无从解释的闭上嘴。最后目光转到了姜远慕身上。 而此时此刻,“不忠诚的出轨者”姜远慕本慕,更是抿紧了唇角。 他…… 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照片是p的,还是他话都是假的? 说他为了不离这个约定好的婚,耍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什么都说不出口。 姜远慕只能硬背“出轨”之名。 姜远慕听着,只是听着,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回想自己一生,甚至没有想到任何一个时刻,他像现在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愿把包子推向莫霖:“无论如何,莫霖姐,这是请喜欢的人吃的东西,我自愿的,你不用给我钱。” 许愿转身离开。 莫霖却高声叫住了他:“等等,许愿。”莫霖郑重开口,“今天大家都在这儿,我认为这个话还是直说比较好。” 走到门口的许愿和身边的姜远慕都看向了莫霖,神色不同,但都沉默的静待下文。 “不管你怎么想,我和远慕的婚姻会继续存续,这是已经确定的事,不会再更改,所以烦请你在我还处于婚姻状态中时,不要再诉说喜欢了,像远慕说的,这不道德,也涉险违法。” 许愿眼睛垂了下来,没有看莫霖,沉沉的应了一声:“嗯。” 另一边,姜远慕看着莫霖,像是终于重新开始呼吸了一样,认同的点了点头。 可紧接着,莫霖又说:“等我婚姻状态终止,如果你也还喜欢我的话,我认为我们也可以细聊一下。” 姜远慕身体微不可见的一僵,他眯着眼,转过头审视莫霖。 以后? 三个月这时间没直说,是在给他留面子吗?还是在给他们的合同留面子? 许愿闻言,也困惑的眨了下眼。 莫霖想了想,又真诚的补充了一句:“许愿,你是很优秀的。” 她在夸什么,姜远慕心知肚明。 莫霖是个目的为导向的人,她跟他一样,他们太像了。她现在一心要个孩子,所以她夸的优秀,是什么优秀,姜远慕太懂了。 但许愿不一定懂,他只觉得莫霖太认真了,他听笑了:“好……谢谢你的……嗯,夸奖。莫霖姐,以后有机会……”许愿瞥了姜远慕一眼,“我们再聊。” 许愿离开了,但桌上的包子还在散发热气,香喷喷的,对有点饿了的莫霖来说很有吸引力的,莫霖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还是询问了姜远慕: “这个包子我吃不合适,浪费也不合适,你吃吗?” 姜远慕凉凉吐了几个字:“喂狗吧。”他把塑料文件袋又拿了起来,“走吧。” “嗯?” “吃点正经的。” 第19章 莫霖工作室附近的这家中餐厅,环境优美,服务员训练有素,价格也自然也比较高昂。莫霖平时自己是基本不来的,除非程露露请客,或者有很重要大客户约见,她才会选在这儿。 她让姜远慕点了菜,姜远慕选择的搭配比往日都好,一荤两素一盅汤,还有一盘低糖水果,菜品精致,膳食均衡,像是要把谁比下去似的。 等午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姜远慕拿出了他带来的文件,递给莫霖:“延期协议我已经拟好了。” 透明的文件袋里显出了里面第一页的内容——《延期协议》 莫霖一愣:“不是说我来拟吗?”她看了眼姜远慕,终于注意到了他眼下比平时更重的青影,“你熬夜做的?” “嗯。” “这事没那么着急,你可以等我先出草稿。” 姜远慕平静的喝了点茶水:“昨天晚上我正好在等一个其他事的结果,顺手做了。” 想到昨晚的闹剧,莫霖忍不住帮程露露问了一句:“是签约何野的结果吗?” 姜远慕不动声色的点头:“是。” 当然不是。 他等了半宿那个美工的结果。 要得急,时间晚,还要抠细节,姜远慕不好多催,凌晨三点这员工能给过来算很不错了。 姜远慕揉了揉自己因为缺觉而跳动的太阳穴:“协议你抽空看一下吧,不用着急给我反馈。今晚我就搬回去了。房门的密码需要你生成一个临时的,发给我,下午我让小李帮我把东西拿一些回去。” 眼看姜远慕一边说着一边要起身准备走了。 “抱歉,浪费你一点时间。”莫霖喊住了他:“关于许愿的事,我想我还是有义务跟你解释一下。” 姜远慕眉梢一动:他早就想问了! 但是…… 他不该问,或者说,不该他问。 而且,即便要问,也该昨晚就问。 但他昨晚既然选择了不问,今天莫霖的解释他也不该听。可以不用“浪费”这个时间。 姜远慕心里如此想着,但身体却诚实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你解释。”他说。 “如果我们按合同解约了,我倒是不用因为这件事而浪费你的时间,但既然我们决定续约三个月,那还是说开比较好。” 姜远慕点头认可。 “其实,许愿的想法我也不太明白。对我来说,这件事也非常的突然。我只能向你保证,在我们的合约期间,我并没有做任何违反合约的事。” 很好,很官方,是莫霖该说的话……就是不太像解释,细究下来,还有点像在推诿。 姜远慕没打岔,沉默的听着。 “我……对他人的情绪感知比较迟钝,应该是我做错了什么,造成了许愿的误会。在今天之前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你尽可放心,未来三月,我也不会做任何违背合约的事情。” 今天之前……未来三月…… 姜远慕听着这些话,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 几个念头沉浮间,绕到最后,嘴边自然而然的吐出了一句话: “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人,喜欢你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不是因为你迟钝或者做错了什么,不用责怪自己,更不需要反思。” 没想到姜远慕会这样说,莫霖愣了一会儿,想了想,莫霖也很坦然的点了点头,认可姜远慕: “你说得对。我确实已经很好了。不该自我消耗。” 姜远慕笑了笑:“与你沟通一直都是高效愉快的。” 莫霖也笑了笑:“我的感受与你相同。” 此时,一位服务员在他们互相认可的目光中,略带尴尬的送来了一张发票。 姜远慕接过的同时,莫霖开了口:“我该a多少?” 在平时,按惯例,姜远慕会毫不犹豫的报出数字。但在此刻,姜远慕脑子里却莫名的冒出了一句话——“给喜欢的人送点吃的,哪有要钱的。” 从很多个切入点来说,姜远慕都不认可这句话。而在此时,姜远慕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用了。” 在莫霖有些意外的眼光中,姜远慕立马找到了借口:“本来是我选的餐厅,而且,你同意续约,我应该感谢你。” 合理。 莫霖认可了:“多谢款待。” 一顿愉快的午饭聚餐完毕,续约夫妻各自回到了自己忙碌的岗位上。 莫霖少了一件写协议的事情,下午照常处理工作,十分高效。 而相比起来,姜远慕的事则又杂又多。 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处理完公司的文件后,姜远慕从纪鸣的手里拿到了许愿的资料,资料呈现如下—— 许愿,本市人,单亲家庭,高中辍学,在多家咖啡厅打过工,最后自己创业,两年前在莫霖工作室对面开了个咖啡厅。 纪鸣慵懒的躺在姜远慕办公室的沙发上:“昨天那个酒吧老板是许愿的高中同学,平时玩得不错叫上的他,我还以为他有什么背景呢,结果这履历平平无奇,我看你根本不用把他放在心上。” 姜远慕瞥了纪鸣一眼:“单亲家庭高中辍学,你能在二十来岁在那个地段开一家咖啡厅?” 纪鸣愣了一下,点头:“也对,嫂子当年没靠你,但也得靠她闺蜜投给了她第一桶金。没有这个初始资金可开不起来店。” “嗯。” 见姜远慕没再接茬,应该是不打算继续跟他聊这个话题了,纪鸣就将最近的工作又说了一会儿就打算走了。 他推门离开前,姜远慕又叫住了他:“你现在用的那个健身房怎么样?” “嗯?”纪鸣意外,“怎么滴呢?你要健身啊?你有时间吗?” “健身房,怎么样?” 纪鸣撇嘴:“还不错吧,器械新,教练专业,还有泳池,24小时营业,价格昂贵,适合你这种没时间的成功人士。” “你今天去的时候帮我报个名,我改天去。” 纪鸣一笑:“改到明年今日?” 姜远慕沉默的盯着他。 纪鸣摆手离开:“行行行,一个小年轻,还给你整上压力了。我去给你报名,你之后可别猝死在健身房里啊。” 姜远慕懒得理他。 办公室的玻璃门关上,姜远慕听着纪鸣的脚步刚迈出去两步,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狗叫和纪鸣的惊呼:“你怎么带狗来上班!?” 然后就是小李略显尴尬的回应:“是老大让租来的……” “哈?租?什么?租狗?” 于是玻璃门又被推开了,纪鸣和小李还有一条小小的黑白边牧出现在了门口。 小李牵着小边牧走了进来,小边牧好奇的左右打量,纪鸣趴在门口,也探着半个脑袋往里面看。 “你租狗干什么?” 姜远慕瞥了纪鸣一眼:“你没有别的工作吗?” 纪鸣摸了摸鼻子,识趣的缩回头去:“咱们要做宠物区的达人吗?怎么还租上狗了?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在外面问着外面的员工,声音渐渐小了去。 小李领着边牧,站在办公室里接受姜远慕的打量。 “这条是那个犬舍最活泼的一只了。”小李介绍,“很聪明,会跟脚,坐卧打滚翻肚皮都会。” “拆家吗?” 小李愣了一下:“应该……不拆吧。犬舍老板说每天遛个一小时,消耗了精力就不太拆。” “换条拆家的。” “嗯!?” 小李被这个要求打得摸不着头脑,但也只能执行老大的指令,可他带着乖乖的小边牧刚转了脚跟,却又被叫住了。 “等等。” 小李回头看姜远慕,第一次在姜远慕脸上看到了犹豫和挣扎。 “算了。不太拆也行,就它吧,它留下,你先出去。” “……好的。”虽然小李和纪鸣一样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的摸着头脑离开了姜远慕的办公室。 冰冷克制的办公室里,姜远慕在自己的老板椅前牵着边牧的绳子,他看着它,它也歪着脑袋打量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然后跳起来,用又粉又肉的爪子扒拉了姜远慕两下,就开始拿头蹭了蹭他的膝盖。 深色的西裤上立即留下了边牧掉的毛和味道。 姜远慕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不喜欢。 他不喜欢没有分寸感的狗,但狗大多都非常没有分寸感,就像所有的小孩一样,都精力旺盛、不可控制、难以预测。 他和莫霖的喜好出奇的一致,所以姜远慕想,莫霖也不会喜欢狗。 但她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吗? 姜远慕生疏的双手穿过小边牧的“腋下”将它“叉”了起来。 小边牧嘤嘤叫着,姜远慕分不清它是不舒服还是想要与他玩闹,他只是看着它,非常严肃的吩咐:“我有三个月的时间,但我希望你能在一个月能让莫霖知难而退。” 小边牧扭头,想要去叼姜远慕的手。牙齿没碰到,它就舔了一下。 温热又湿润的感觉让姜远慕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于是他又将它放到了地上,姜远慕用消毒的湿巾擦了擦自己被舔过的地方:“你实在没有分寸,但确实能胜任这个任务。一个月,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嗷呜!” 想要孩子? 姜远慕看着在办公室里嗅来嗅去,最后蹲在地上撒了泡尿的小边牧,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 不,你不想要,当你真的拥有的时候,你只会想退货。亲爱的莫霖女士。 第20章 莫霖今天忙得有些晚,当她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所以,当她看见一只小边牧与姜远慕同时出现在家里的时候,莫霖第一个反应是:忙昏头了,出现幻觉了。 “东西我都放好了。” “幻觉”姜远慕开了口,让莫霖回过神来:“狗?”她指着边牧,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姜远慕。 好像在骂人…… 姜远慕躲开了目光:“嗯,正打算跟你商量这个事。公司……打算做一个新业务,要引进一些宠物区的达人。” 莫霖听了,还是没明白:“这是你们的达人?” “不是。”姜远慕一本正经的说,“我没有养过宠物,对业务线不了解,所以要体验一下。” 你是不是在骗我? 莫霖想这么问,但她张口了又闭上。 姜远慕实在没必要拿条狗来骗她。能骗什么呢? “它需要养在家里吗?” “嗯。”姜远慕将早就背好的草稿平静的倒了出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将它的窝放在客厅,驱虫和疫苗都做过了,不用担心卫生问题。介于这是我个人需求,所以每个月的房租我会向上调整两千元给你。我不在家或者出差的时候,烦请你照顾它一下,费用我会按一月三千的市场寄养费给你。两项相加,一个月合计五千元,我会先打到你的私人卡上。” 姜远慕给价向来是勾人的,但也不会高得太离谱。 莫霖沉默的看着小边牧——它已经自来熟的凑到她脚边在嗅闻了。 “养……多久?” “三个月。” “到时候,狗跟你一起走?”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但姜远慕点头了:“我走,它当然跟我一起走。” 怕只怕,狗先走,他留下了。 想到这样的结局,姜远慕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你能……带去公司养吗?” 在姜远慕觉得这事儿已经谈定了的时候,莫霖忽然这么说。姜远慕听得一愣,他想过狗待几天就走,没想过狗今天就走。 毕竟莫霖对他工作上的事情,向来都是支持的——有合约。 “你很讨厌狗?”姜远慕问,“之前从没听你说过。” “不讨厌。” “我也可以把它的窝放去卧室。” “不,我只是不想养。” 姜远慕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坚定?” 跟要生个孩子一样…… 莫霖又看着狗沉默了很久,然后蹲下,用手指点了点小边牧的脑袋。她抬头望向姜远慕,家里的灯衬托得莫霖眼睛亮亮的: “我怕我到时候舍不得它。” 好像有一根纤细的神经,在这时候被莫霖的眼波晃动了。 姜远慕有一时的晃神。 他感受到了莫霖平静神情之下的心绪——她喜欢这只小边牧,所以她已经预感到了未来分别的难过,她在害怕,害怕分别。 “你怕舍不得它?” 莫霖承认:“我怕。” 舍不得狗,但一定要跟他离婚。一条狗处三个月,怕分开,一个人处五年,赶他比赶狗干脆。 怎么说呢,很难评价。 姜远慕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劝说:“你之前不是还想要孩子吗?听说养小动物和养小孩一样,你可以先试试。” 莫霖摸着边牧脑袋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她还是仰头看着姜远慕,此时此刻却那么清晰的在姜远慕脸上看到了四个字——“图穷匕见”。 原来,是真有目的。 莫霖站起身来:“你想用小狗来打消我生孩子的念头?” 被看穿了,但也在意料之中,莫霖又不傻。姜远慕索性认了:“试试,你也不吃亏。” 莫霖摇头:“无论如何,我都会要孩子的。” “我知道,但这只是你的想法不是吗?你应该也知道,人在真实接触一件事情——特别是很渴望的事情之前,总会将它想得很简单和美好。但现实是客观存在的,你不真的尝试一遍,怎么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需要?” 有道理的。 莫霖有些被说动了。 “试试,换一种生活方式你是否能接受,这对自己和未来都更负责。如果你实在喜欢这条边牧,我之后也可以将它留给你。” 莫霖看着小边牧,好像在思索也好像在寻求小边牧的意见,直到小边牧一转身,把自己热乎乎的屁股放到了莫霖的脚背上,它又仰头看她,黑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在告诉莫霖:摸摸吧,我很好摸的。 莫霖心头一软。 莫霖是喜欢小狗的,只是小时候迫于家里的条件,她没有机会养,长大了也忘了。毕竟养活自己已经要竭尽全力了,怎么还有自信养好一只小狗呢? 它需要出去遛,需要有人陪,不懂很多事,要有耐心慢慢教,方方面面都要花费时间。 但……确实和姜远慕说的一样,养小孩,不也是这样吗? 试试吧…… “那就试试吧。” 随着话音一落,莫霖感觉到脚背一热,是小边牧尿在了她的脚上。 莫霖表情瞬间就僵硬了。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立马抬起脚,往卫生间单腿蹦了过去。 小边牧跟着她的脚后跟追。姜远慕适时一把拉住了它,省得它蹦过去再把莫霖绊倒了。 但当莫霖在卫生间脱了鞋冲洗时,姜远慕却蹲在地上,揉了揉小边牧的脑袋。 要不说这是世上最聪明的狗呢,看来他今天下午是真听懂人话了,入门第一晚,战绩斐然。 姜远慕一边处理了小边牧的“战绩”,一边满意的微笑,最后将它关回了它自己的窝里。 半小时后,莫霖刷完鞋打理好自己,她从卫生间走出来,看看已经在自己窝里趴着睡觉的边牧,又看看坐在餐桌上开始办公的姜远慕。 “所以……”莫霖开口问,“你们公司是真的要做宠物区的达人吗?” “嗯。”姜远慕点头,“工作上的事,我没必要骗你。” 莫霖心想,他确实没那么闲,于是选择了相信他。 而姜远慕则打算明天让公司开会讨论一下,怎么去签一个宠物区的达人。 第二天,莫霖有些头疼的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室。 原因无它,小狗刚来新家,有些不安,晚上时不时吚吚呜呜的叫,打扰了她的睡眠,值得庆幸的是,“罪魁祸首”姜远慕也不得安宁。 他们两人今天都是顶着黑眼圈离开的家。 莫霖揉着跳动疼痛的太阳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电脑,打算继续完善设计稿,但她实在没睡醒,见店里没人,她索性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 养狗或许真的不适合她……养个孩子,或许她也想得太轻易了…… 这个念头在莫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莫霖陡然惊醒。 这才一宿而已…… 她继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坚定自己的想法——孩子,她还是要的。 一定要! 从奶奶去世之后,莫霖就感觉到了一种孤独,难以言喻,好像自己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的媒介,又好像自己与死亡之间的那扇大门再没有了隔阂。通向死亡的甬道中,寒凉的风没日没夜的在她身上吹。 莫霖总会在夜里醒来,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惊惧什么。那段时间,她会在做任何事的时候,忽然闪过一个“好无趣”的念头。 美食再无吸引力,工作也失去了意义,所见所闻好像都变得寡淡。 继续生活与就此终止似乎没什么区别。 这个念头让莫霖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过去的生活很平静,近乎机械,但却并不如此消极,过去的莫霖也是爱看点乐子,吃点美食,出去旅游,看看没见过的风景的。 她不想如此消极下去。 所以,到底是什么发生了改变呢? 可能是,她与这个世界真的完全失去了“链接”吧。 莫霖是这样理解自己的变化的,奶奶去世了,爸爸走得早,还有一个有血脉亲缘的“妈妈”,可这个“妈妈”早就走出了她的世界,她有她的家庭和新的孩子了。她并不是莫霖与这个世界的的“链接”。 她和程露露是同学、朋友以及合伙人,但程露露有自己完整的世界,她是程露露世界中的一角。这可以作为链接,却又不尽然足够。 至于她和姜远慕的婚姻关系,更是注定要结束的。他们的链接仅存于那一纸完美的合同中。 还有其他的,她因为这个店而认识的客户,形形色色,可他们都不足以成为她的“链接”。 “我需要一个孩子。” 莫霖在那个时候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需要一个真正的“链接”,与她有独一无二的血缘关系,能将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链接”。 “不能放弃。”莫霖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养孩子肯定更累的……” 话音未落,工作室的玻璃门被“呼啦”一声推开,程露露冲了进来直接往莫霖旁边的沙发上一躺:“我真是太累了!比带孩子都累!” 莫霖看着消失了一整天的程露露,她竟然还穿着去酒吧那天一样的衣服,有点困惑:“你昨天去哪儿了。” “我跟你说我都无语了!”程露露狠狠锤了一下沙发,“这两天我可真是被缠上了,都怪那个何野!我烦死他了!” 莫霖眨了眨眼,不太明白现代社会,法治之下,程露露这样的性格到底能怎么被人缠住。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答案。 “就那天晚上我不是说和何野聊聊吗,他跟我说什么这些年一直记得我这种烂俗到爆炸的屁话,我就想让他以后不要再干扰我的事情了,他跟我拉拉扯扯的,我那个火就上来了,我给他推了一把,哎,这男的,绝了,直接摔到那个非机动车道上,让个电瓶车给撞了!” 莫霖:“……” “就这样他把我给赖上了,我都无语了姐妹。看着一八几的大高个,怎么跟个林妹妹一样,一推就飞出去了啊。” 莫霖叹了口气:“他人怎么样了?” “腿撞折了……”程露露有些心虚,“所以我这不是照顾了他快两天吗,他在这儿也没个家人朋友什么的……” 莫霖看了程露露一眼,还听出了她烦躁当中的半点心疼。 “刚打上石膏呢就要着急开他那个直播,说之前没有请假,他不好停……人怎么能活得这么累……算了,待会儿中午我还得给他送饭去,我都不敢回家,怕我爸知道了肯定骂死我了……我先来这儿换身衣服,你让我躺会儿啊。” “今早没有预约的客人,你躺会儿吧。” 莫霖将沙发的位置让开,坐回了自己的工位上。 程露露是真累了,没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眯着了。 莫霖看着她,心里姑且一猜,程露露过不了多久,在这个世界上的“链接”或许又要更多一个了。 毕竟,莫霖记得,她和这个前男友,在大学那会儿感情还挺好的,分手之后,她是切切实实的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有点羡慕,莫霖心想,有的人更容易打开自己,更容易接纳他人。所以也更容易和他人以及这个世界产生链接。好像他们天生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不像另一些人,总有属于自己的格格不入。 第21章 程露露那天睡醒之后,换了衣服立马就去医院了,走之前只跟莫霖留下了一句话: “何野的直播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感觉不难,我们回头也可以适当搞一下,扩展一下销路。” 她说得随意,莫霖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下午将草图发给客户之后,她就开始研究起了直播,在注册了一个名叫“莫霖”的账号之后,她却发现,开直播要先拥有一定的粉丝数量,她将这事儿发给了程露露。 程露露也很简单明了的回了一个“ok”的可爱表情包。 后来小半个月的时间里,莫霖就没再怎么见过程露露。 而这小半个月的时间里,莫霖跟姜远慕相处的时间却莫名变多了。 说起来……也不算莫名,因为要遛狗。 小边牧长得快,小半个月已经比之前大了许多,它也养成了每天出门遛弯时再上厕所的习惯,莫霖再忙也会争取在回家之后,出门遛遛小边牧,而姜远慕通常都会和她一起。 这让莫霖有些意外。 她一度以为,姜远慕给她加的这每月五千块,是打算一点都不管的。 毕竟……他还想让她知难而退呢。 没想到的是姜远慕却有认真的体验养狗生活,早起喂饭,晚归遛狗,擦尿捡屎也没有怨言,时间到了还会安排人带小边牧去洗澡。 以至于莫霖适应了几天后,竟发现,养狗好像也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累…… 就好像……要“试试”的人,不只是她。 今天莫霖回来得尤其晚,因为有个客户迟到了,等她处理完工作的事,火急火燎的打车回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她在小区楼下一路小跑的往家里赶,生怕把小边牧憋坏了,但当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楼下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穿得一身休闲的在楼下遛狗。 姜远慕看起来已经遛了一会儿了,因为小边牧都在咬绳子示意要回家了。 但姜远慕还是拽了拽它:“再逛一圈。还有八百步。” “嗷呜呜……”听起来像是骂骂咧咧的,很不情愿。 “远……远慕?”莫霖喘着气,走了过去。 小边牧看到她,当即一扫疲态,立即蹦了过来,欢天喜地的求摸。 莫霖蹲下来安抚了它一会儿,抬头看姜远慕:“你还有八百步?” 姜远慕从住回来开始,除了养狗,还给自己安排了锻炼的计划,有时候是运动完了回来,有时候是遛狗的时候再跑两圈。 莫霖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但莫霖相信他总有自己的规划。 “我陪你走完吧。”莫霖伸手要绳子。 姜远慕看了一下自己的运动手表:“也差不多了。你今天工作得太晚了,得好好休息,一起回去吧。” “走走吧。”莫霖坚持,“坐了一天,我也走会儿再回去休息。” 姜远慕没再拒绝,将绳子交到了莫霖手里。 快近凌晨的小区已经很安静了,莫霖和姜远慕牵着小边牧安静的散步。 他们俩过去五年的“婚姻”里,总是享受着这样的安静,彼此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令他们都非常的满意,但最近这安静却总是会因为小边牧的出现而被打破。 走着走着,姜远慕就会忽然呵斥一声:“吐。” 于是小边牧就会把嘴里叼起来的东西不情愿的吐掉。 再走一会儿,遇到别的小狗狗,小边牧有些激动的要上去打招呼,它太年轻,总是欠缺礼仪,有的狗狗会不开心的吼它,这时候他们俩则要分工,一个拽住狗,一个给别的主人道歉。 一边走着,一边话题也多了起来: “我给它买了个飞盘,应该明天就到。等哪天休息,时间多,我想带它去周边玩玩。”莫霖说。 “一起吧,周四……下午三点左右,可以一起去。你没车,总是没那么方便。” “嗯好。”能省时省力,莫霖当然没有拒绝,“你最近好像没那么忙。” “刚签下来的达人都是很成熟的了,不需要太多计划。管理纪鸣都能做。”姜远慕看了莫霖一眼,“纪鸣说,何野的直播间最近常出现程露露。舆情观测下,导向有些不好,你有时间可以提醒一下程露露。” 莫霖一愣:“怎么回事?” “何野坦言自己在重追初恋,他之前的一些粉丝有些不满。” “哦。”莫霖点点头,想了想,又笑了一下,“他们这也算缘分吧。” 姜远慕有些好奇:“缘分?” “大学的时候,何野是比我们小两届的学弟,他那时候打游戏就很厉害,露露和他在游戏里认识的,后来又一起玩了很多游戏,知道是同校后,见了面就在一起了。那时候露露是我们的系花,喜欢她的人不少,好多人去找了何野的麻烦。露露知道后,也曾冲冠一怒为蓝颜。” 莫霖的声音平静温和,讲起故事来没有起伏,缺了些吸引力,但姜远慕却容易听进去。 “他们感情不错,为什么分开?” 莫霖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我们毕业时,他和露露一起去旅行了,他们回来后就分开了,露露只隐约提过,是何野提的分开。她难过了很久,过了两年多才彻底走出来……” “很难理解。”姜远慕发表“读后感”,“什么情感要用两年才能走出来。” “我也想不明白。”莫霖也如此说,“没有体验过。” 闲聊着,八百步早走完了,姜远慕今日的一万步超支了一千四百来步,两人才回了家。 小边牧累坏了,回了窝就呼呼睡觉,现在它环境也适应了,再不像之前那么叫。 莫霖和姜远慕礼貌道了晚安之后,各回各的房间躺下了。 或许他们一辈子都很难知道,这一晚,他俩都做了同一个梦,梦里他们还牵着小边牧,在安静的小区里,一圈又一圈的走着,嘴里平静的说着一些根本没必要的闲话。 “毫无意义的沟通”,“浪费时间的对白”,他们却在梦里聊了一宿。 第二天,醒来后,姜远慕想不明白,莫霖也同样很难理解。 天气晴好,阳光落在客厅里,莫霖与姜远慕打了个照面,都没有提起自己的梦境,客气礼貌的打了招呼,两人照常上班。 莫霖忙过一上午,刚点了个外卖,程露露就兴冲冲地跑来了。她手持一个已经一千来个粉丝的账号对莫霖说: “咱们今天就可以开直播了!” 素人要积攒一千个粉丝可不容易:“买的?”莫霖问她。 “都是活的粉!”程露露摸了摸鼻子,“找何野帮了下忙。” “你们和好了?” “哪能啊,我这是对他的腿负责。这段时间看他直播,我学了下技术。然后给他刷了一些礼物,他的一些粉丝就过来粉我啦。” 莫霖想了想,还是据实以告:“姜远慕说舆情有点不好,你注意一下。” “没事。我平时也看了他那些评论的,都知道。”程露露大咧咧的坐下,又是插电源又是调支架的摆弄着手机,“第一天我先试试啊。” 莫霖点点头,看程露露开始折腾起来了。 刚开播,房间里没什么人,程露露一边跟莫霖商量要怎么直播,一边在后台上架他们的商品,画面有点混乱。 莫霖偶尔看见有几个粉丝进来,说了几句调侃“嫂子”的话,没得到程露露的回应,就又离开了。 好不容易后台调好了,程露露开始介绍起今天的首饰来,可刚说了两句,她就词穷了。然后紧急摇人: “莫霖,这个设计的想法是什么来着?” 莫霖看直播间两三个人的跳着,也没什么压力,索性配合着坐了下来,像平时跟客户介绍首饰一样,缓慢温和的解说起来。 莫霖说话的时候一直让人觉得文文静静的,声音也不大,程露露本来还想着要怎么“整点活”,这是她这两天学到的东西,但似乎根本没有她发挥的空间。 莫霖的介绍很有逻辑,从石头的来源,寓意,到设计想法的动念以及怎么落地,慢慢细数。程露露听着听着有时都忘了自己在直播,直呼: “我遗忘的知识好像在攻击我。” 莫霖只笑笑,继续介绍着,她偶尔回答一下评论的问题,一个卖货直播间,却好像变成了“设计研讨”聊天室。 观众渐渐多了起来,有粉丝开始在直播间刷屏:你冲浪玩耍,我冲浪学习,我的朋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还有人说:优雅,实在优雅。好学,我实在好学。 没一会儿,竟然真的有人下单了。 听到“叮咚”一声提示,莫霖有点愣神,她们卖的设计款虽然不是贵宝,但价格也有小两千,这个单价在网上应该没那么好卖。她没想到第一天就能成交。 程露露看到更是高兴的跳了起来,欢呼雀跃,比平时线下卖了几十万的贵宝都高兴: “宝贝!我们大有可为啊!开单了!……” 话还没说完,她跳起来的手打翻了旁边的支架,程露露着急忙慌要去扶,支架下面散开的三角支撑脚又将她的小腿拌住,一阵“厅里哐啷”的乱响之后,程露露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手机支架倒下,正好拍着程露露的窘态,她鼻血摔出来了,疼得不行。 事情太突然,莫霖也吓了一大跳,连忙绕过桌子去扶她。 程露露却在坐起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了手机对着她脸拍的画面,她捂着鼻子,满手的血,一下就哭了出来:“关了关了,丢死人了!丢人都丢到互联网的海洋上了!不播了。” 莫霖给程露露递了纸,又连忙将手机拿起来,用自己的脸挡住后面的程露露,莫霖看着满屏的“哈哈哈哈”有点无奈。 “不好意思……”莫霖道歉,“今天下单的货物我们稍后发出,先直播到这里了,下次直播再见。” 然后莫霖关掉了直播。 回头,程露露纸巾被鼻血染得鲜红,她哭得眼妆都花了。 莫霖有点担心:“很痛的话我们得去医院看看。” “很痛,呜呜呜……我要去看看……” 直播第一天,虽然开单,但成本是程露露鼻骨ct一张,症断出鼻外伤,要修养半个月。 赚得没有花的多,莫霖晚上回工作室苦笑着打包了首饰。心里想着:等程露露好了,她要是有心情的话,再开播吧。 而还没等莫霖离开工作室,伤了鼻子的程露露连着发了好几条语音给莫霖,莫霖点开第一条,就听到她好像捏着鼻子的声音: “火呐!宝贝!我们火呐!” 第22章 根据程露露的语音,莫霖听下来,她们“火”的程度是分三步走的,第一,程露露摔的那一跤被传出去了。成了大家的笑料。很多人调侃,现在卖个货是不容易哈,还得结结实实磕一个。 然后有人说,两个老板娘一个热情憨傻一个沉着自持,好有cp感,磕到了。 紧接着有人跳出来让大家不要乱磕,沉着自持的这个老板娘已经结婚了,婚姻特别幸福,在他们家买的首饰都有姻缘buff加持,她去过线下的店,买了手链一周后真的找到又高又帅又符合心意的男朋友了! 从这里开始,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评论区里面真的出现了一些莫霖以前的客户,好几个人晒了自己和对象十指紧扣着,带着她家戒指的照片,配文:我不知道啊,反正没分。 程露露挂在后台的那些试水的设计款“咻”的一下就被卖没了。她账号的评论区和私信都充满了求上架的消息。 “求求了,我真的也想要一个又高又帅又符合心意的男朋友。” “寡了二十多年,这种好事也该轮到我了吧。” “为什么没货了?错过了我的姻缘你负得了责吗?” 还有想给女朋友买的,想要定制求婚戒指的,各种客户都来了。 莫霖看着这几乎是一夜之间起的变化,有些愣神。但她几乎也是当天晚上就开始行动起来了。 她把卖出去的饰品打包,等着明天快递上班了发货,然后又把店里的东西盘了盘,挑了几个简单的款式出来。她思索着,网上的大多数客户其实不太适合走私人定制的路线。 她需要一些“通货”,抛弃18k金的镶嵌,转用925银的材质,然后寻找价格低、产量大且品质稳定的石头做设计,确保产品能批量化生产。 她联系了几个合作的工厂,却遗憾的得知金饰的工厂不做银饰,但庆幸的是,有老板推荐了几个相熟的银饰工厂,莫霖就打电话去联系了起来。 流量来得快走得也快,莫霖想把这件事抓紧做好,不枉程露露磕了这个大的。 等安排好这一堆事,莫霖简单画了一下打算量产的银饰设计,打算明天就着这个图去跟工厂对接,然后又梳理了一下明天要做的工作,终于得空伸了个懒腰。 很累了,该打车回家了,莫霖一拿起手机,惊觉现在竟然已经十二点半了! 未接来电上还有两个姜远慕的电话。 是两个不是一个。 他们一直都很默契,一般有事只会发消息,急事也就打一个电话,今天破天荒有两个未接,不知道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关于小边牧的。 莫霖着急了,心里各种各样奇怪的猜测都冒了出来,她拿了外套火急火燎的一边打电话一边要往外面走,是打算去路边拦出租了。 而她这边手机刚拨通,忽然听到电话铃声在店外响了起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文创园外别的店早已关门,路上的灯也昏暗得很,所以当莫霖听到电话铃声抬头看去时,一眼就看到了外面亮起了屏幕的手机和握着手机的那个人。 姜远慕……又来了。 这一次,还牵着狗。 “你……”莫霖愣愣的迎到门口。 “忙完了?”还是姜远慕先开口问她。小边牧激动的冲过来对着莫霖疯狂摇尾巴,像要把屁股都甩出去一样。 莫霖没能忽视小边牧的存在,只得先蹲下摸了摸它,将它安抚后,才仰头看姜远慕。 “你怎么来了?” “太晚了,你没回消息,也没接电话,来看看。” 莫霖这才点开手机,看见姜远慕九点多就发了个消息来,第一个电话是十点多打的,第二个是十一点打的。 “抱歉……太忙了,没有注意。” “嗯,看见的。” “你在外面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没多久。”姜远慕回应,“我正好遛遛它。” 莫霖沉默的揉了揉小边牧的脑袋。 虽然姜远慕什么都没说,但莫霖心里盘算盘算就知道了。 他十一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见她没接,担心出事,肯定直接过来了,车程二十分钟,到这边,他至少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没有进来,是因为担心打扰她吧。他如果进来了,坐在旁边,虽然不说什么,但莫霖肯定会有被“催促”的压力,所以他看见了她在忙,就只在门口牵着狗溜达…… “我收拾好了。”莫霖自然的接过了姜远慕手里的绳子,“走吧。” “嗯,车停在车库。” 深夜了,车少,路灯都跳闪着黄灯,每个路口都没怎么等时间,一路很顺畅的开着。 车窗外的景色安静流过,车里淡淡的木质香薰味在这五年里她已经闻得很熟悉了。莫霖抱着小边牧,竟然在副驾上悄然睡着。 一直到车停了下来,姜远慕帮她解开了安全带:“莫霖,回家睡。” 莫霖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小边牧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下车了。莫霖将车门打开,任由它先跳了下去,然后再下了车。 关上车门,看着从另一边下来的姜远慕,莫霖有些呆怔:“姜先生。” 这三个字让姜远慕眉梢一挑,但今晚的莫霖似乎有些迟钝,并没有反应过来。 “今晚这样的情况,你来接我,不是合同里面的义务。”莫霖望着他说,“你做了义务之外的事。” 听闻这话,连姜远慕都不由得歪头打量莫霖了。 所以,是他做错了吗? 姜远慕拿不准莫霖的意思,自己想想又有点生气,无语之下,竟然气笑了:“你需要我道歉吗?” 莫霖听到这几个字也明显愣了一下:“当然不是,我是说……以后如果有类似的情况,你可以不用来接我。” “正好没事。” “也不用,你很忙,多出来的时间本可以休息。不用浪费。” “接你不算浪费。” “真不用的。我们每个人也都该为了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而负责,我是成年人,能保护好自己。” 姜远慕扶着车顶,想了一会儿:“莫霖,为什么这么抗拒?” 意外。 莫霖一时间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去的姜远慕,她一猜一个准,因为她觉得姜远慕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他们的想法总是出奇的一致。 但最近的姜远慕,莫霖真是一猜一个不准,他好多举动和话语都在莫霖的预料之外。 像现在,他的刨根问底让莫霖完全不知道如何回应。 为什么抗拒? “因为……这不是我们合同里面约定的。你没有这个义务……” 莫霖说着,却见姜远慕绕过车头,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来了。 “那我有这个权利,就行了。” 姜远慕接过莫霖手里的绳子,牵着小边牧往走到了电梯口,他伸手扶住电梯门,回头看莫霖。 莫霖这才迈步跟了上去。 电梯里播放着洗脑一样的广告,什么牙线广告,学习机广告,叽叽喳喳,给沉默的两人间穿插了一些生活的噪音。 直到走出电梯时,姜远慕走到前面去开门,莫霖配着即将被电梯门隔绝的广告声轻轻说了一句: “姜先生……谢谢你来接我回家。” “叮咚”一声,房门打开,屋里温暖的光芒溢出,姜远慕回头看了眼莫霖,率先进了屋。 “不客气。”他声音微带调侃,“莫女士。” 莫霖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她也忍不住笑了笑:“谢谢你来接我回家,远慕。” 第23章 接下来的几天,莫霖忙得不可开交。 老天爷像是在追着往莫霖嘴里塞饭一样,这段时间,来莫霖工作室买过首饰的客人们,真的陆陆续续脱单了。 他们在网上晒出莫霖喜人的“战绩”,又引起了更大范围的人的追捧。 像是某种概率学的效应,越多想脱单的人来买首饰,买了首饰之后就有越多的人脱单。 一个在莫霖看来都接近“谣言”宣传点,彻底帮他们打开了销路。 她和程露露同样摸不着头脑。但有生意放在面前也不会不做。 一开始,程露露负责每天的直播,接下单来,让莫霖去设计,她们第二天的直播内容就是莫霖如何设计前一天的客人定制款。 后来,店里来的人越来越多,直播间就全部交给程露露来打理,莫霖负责招待线下的客人,晚上再将画设计稿的过程拍成视频,让程露露第二天上传到她的账号上。 一来二去,文创园的生意都被莫霖带好了一些。 许愿看她们店里实在人多的时候,会主动让出咖啡店外面的位置,招待客人在他们店里喝上一杯免费的咖啡,以便延长客人等待的时间。 莫霖心中感激,抽空跟许愿说了,这段时间他送的咖啡全部由他们工作室买单,还会额外给许愿占用座位的费用。 许愿当然不肯要,莫霖也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让程露露用公账转给了他一笔钱。 程露露对许愿眨了眨眼睛:“记得开票给我们哦。” 许愿哭笑不得,也只能接受了。 如此脚不沾地的忙了半个月,莫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姜远慕了。 同在屋檐下,她回家的时候姜远慕已经遛完狗睡了,姜远慕离开的时候莫霖还没睡醒。 小边牧已经长到了尴尬期,而莫霖彻底错过了它的童年。这个本来是让莫霖“试试手”的小边牧,竟然真的被姜远慕一手拉扯长大了。 莫霖回味过来,心觉有愧,所以在新的一个月开始的这天,当自己的账户里出现姜远慕打来的“边牧专属”的五千块钱时,莫霖默默点了个退回。 “好久没见,没来得及和你及时沟通,这段时间对于养狗一事我实在没出力。”她在打车去工作室的路上,给姜远慕回了消息,“这个钱你不用付了。” 姜远慕的回应是又发了一遍钱,并附带一句话:“谈好的条件,什么时候都算数。” 莫霖想了想,先收下了五千块,又转回了三千块回去:“它的房租我收了,照顾它的钱你留着。” 而这一次,姜远慕没有再回消息,那三千块也就一直放在了消息框里,像是要等二十四小时之后,自动退回。 莫霖没辙,也没时间再和姜远慕继续聊,她到了工作室,就火急火燎的下了车,又投入了一整天忙碌的工作中。 而新的这一个月的第一天,似乎并不打算对莫霖友好。 程露露来的时候就跟莫霖抱怨,有个老同学一直在大学同学群里跟她套近乎,说让她们发财带带他。 “他跟有病似的,大学就一个系而已,跟他又不熟,唐突不唐突啊,冒昧不冒昧啊,就提这种要求,我拒绝了,他还说就开个玩笑而已,说我装什么。我装什么了?真想撕烂他的嘴。” 上午是人最少的时候,莫霖一边画着设计图一边回应:“把群退了吧。” “骂完他我就退了,真该像你一样,这些群几百年不说一句话的,就该都退了。断舍离断舍离。” 话音一落,玻璃门外“叮咚”一声,有客人这么早就来了,莫霖和程露露都有些意外,她们抬头看向门口。 程露露见是一位穿着质朴的中年女士,她一改刚才的骂骂咧咧,温和微笑着迎了上去:“您好,莫霖珠宝设计工作室。欢迎您。” 而莫霖则坐在画稿的桌子后面,看着面前的“客人”一句话没说,甚至唇角还向下抿了一下。 中年女士有些怯怯的看了程露露一眼,然后目光转到了莫霖身上:“霖……霖霖……” 程露露错愕回头,但见莫霖脸色微沉,站起了身来。 “呃……”程露露没见过莫霖这样的神情,有点慌乱的问来者,“您,您是?” “我妈妈。”莫霖先开口回答了。 程露露悄无声息的倒吸一口气,后背都挺直了,莫霖的过去程露露知道得不多,但“父亲走得早,母亲也离开了,是奶奶将我养大的。”这个话,程露露还是听莫霖说过的。 程露露定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莫霖已经站在了她妈妈的面前。 莫霖看着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没有憎恶,没有厌恨,只像死水一样平静:“章玉华女士,你来做什么?” “我……之前我在手机上看见你了。”章玉华说着,眼睛有点泛红,“你长大了,还开了自己的店,生意也做得很红火。” 莫霖没有回应,仍旧冷漠的看着她:“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来看看……” 莫霖眼眸微垂,她思索着什么,却在她还在思索的时候,章玉华又开口说:“你弟弟,要结婚了。” 莫霖抬眸,静静的盯着她。 章玉华似觉得有什么巨大的压力笼罩着她,但她还是咬了咬牙,转开眼,看着玻璃展柜里面的一个钻石戒指说: “他要买个钻戒,你知道的,外面商场里,动不动就三五万,我哪有那个钱给他买……” 程露露听到这儿,已经察觉到章玉华的意图,她只觉离谱,整个人被震惊在了原地,她盯着她,只想知道她的真实目的。程露露觉得总不会是真的吧,总不会事情真像她想的那么离谱吧…… “你做这一行的,你肯定明白,你看,能不能让我买个便宜点的,拿去让孩子结个婚,我看手机视频里好多人说,钻石都是骗局,是暴利的,三五万的钻戒,最多就几百就能买到,你要不帮帮忙,成本价,卖一个。” 程露露听完只觉血压直冲后脑勺上来,整个脑子被气得全是心跳声。憋了半天,她终于骂了一句:“你真是比我想的还离谱啊!……” “我不会卖给你的。” 莫霖声音平稳沉静,仍旧想没有情绪起伏一样。但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程露露知道了莫霖的态度,后背一下就挺得更直了:“就是!我们都是一克拉以上的天然钻石,怎么可能有什么几百块的成本价,你要能拿到这个价,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好吗!” “那一千呢?”章玉华咬牙,“两千也可以!你赚点也是可以的……” “我的天,你在发癫吗?” “我是说,我不会卖给你的。” 在程露露一边掐人中一边呵斥的骂声中,莫霖仍旧冷静缓慢的说着: “钻戒,黄金,宝石,我都不会卖给你,什么价格都不会,我更不会祝福你儿子的婚姻。章玉华女士,请你离开。” 程露露听着莫霖的话,这才舒畅的喘了口气:“请你离开。” 章玉华双眼通红,直勾勾盯着莫霖:“你就是在怪我对不对?” 程露露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莫霖转过身去拿手机,直接报警了,而当章玉华看见莫霖按下电话时,她像是被羞辱了一般,愤怒的抢过了莫霖的手机:“你报什么警!” 程露露呵斥:“你做什么!抢劫吗!” 莫霖只对章玉华伸出手,严肃警告她:“店里有监控,你在干扰我们的正常营业,请归还我的财物。”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怪我,那时候是我不对,但我也……我也不容易啊!”章玉华声泪俱下,“你爸生病的时候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他走了一了百了,我怎么办?我……我自己都吃不饱,我怎么带着你,我也要活啊。” “你干什么,你别坐地上哭啊……哎!”程露露慌了神。 莫霖在旁边吩咐她:“用你手机报警。” “哦哦哦……”程露露立即背过身去拿自己的手机,在章玉华的嚎啕哭声中,程露露只得皱紧眉头跑出店外。 店内,章玉华还在哭:“我之所以拉下脸来找你,我也是想弥合一下我们的关系,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是不想让你赚钱,你当然可以赚点!” 店外,早有文创园的其他人被吵闹声吸引了过来,门口的人指指点点,许愿也从咖啡厅里走了出来,他看着里面的哭闹,看着莫霖紧皱的眉头,他想上前,却见程露露率先拿着电话出来了。 “怎么了?露露姐。” “哎哟,一言难尽……哎,喂,您好,我想报警……” 程露露转身报警去了,许愿看店里面地上的中年女子开始要拉扯莫霖,他心头一紧刚走到门口,却听里面的章玉华大喊:“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妈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许愿脚步倏地顿住,一时之间进退两难,而也就是在他犹豫的这个瞬间,旁边一个人影像风一样闪过,直接冲进了店里,他身形高大挺阔,丝毫没有犹豫的一把拽开了拉扯莫霖的章玉华。 许愿愣愣的看着已经站在店里,将莫霖护在身后的姜远慕,一时间,只觉屋檐的阴影将他彻底笼罩住,店里店外,好像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故事。 故事里的莫霖也呆住了。 她怔愣的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姜远慕,他一只手还拽着自己的手,手掌宽大干燥又温暖,好像能把她有几千万条虫子在爬的血管都捋顺,清杀了那些烦躁的虫,让她因冲突而激烈的心跳渐渐恢复平静。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不能伤害她。” 耳边是姜远慕沉着镇定好似能抵御一切危害的声音。莫霖垂着眼眸,只盯着他们紧握的手。 莫霖知道,自己可以处理现在这样的情况的,她足够冷静,足够坚韧,她可以将章玉华赶出她的店。可是…… “抢夺他人财产,恶意伤害,是要坐牢的。望你知悉。”姜远慕如此说。 莫霖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微微靠向姜远慕。 姜远慕似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她拽得更紧了些。像一种支撑。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此刻,想要偷懒。 紧绷的人生中,她忽然感觉自己在一瞬间,拥有了“偷懒”的权利。 不合时宜,却无法克制。 这让莫霖感觉,在这一刻,她和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产生了电光一样的链接。 “刺啦”,“刺啦”,细小却动人心。 章玉华蹲坐在地,根本就没抬头看任何人,只捂着脸嘤嘤呜呜的哭起来,花白的头发,质朴的衣衫,穿得几乎磨破的鞋子,显得是格外的无助与可怜。 莫霖平复了情绪,捏了捏姜远慕的手:“我没事了。” 姜远慕回头看了莫霖一眼,似乎在确认她的话,直到真的认可莫霖的话,这才将她放开。 莫霖走到章玉华身边,她没有扶她,而是捡起了自己的手机,检查了一番。 “章玉华女士,看在我的财物没有受到实质的损坏上,你可以自行离开,或者,你愿意等到警察来,也行。” 章玉华没再多言,她捂着脸,抹了一把泪,恨恨的看了莫霖一眼,随即埋头出了门去。 店里恢复了平静,外面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许愿往里面看了一眼,也沉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咖啡店里。 工作室中,莫霖摩挲了一下手机,将上面的尘埃擦去,她这才抬头看姜远慕:“你……” 又来了。 过于频繁,或者说,过于及时。 “嗯,又来了。”姜远慕自己点了点头,接了莫霖的话。 “有什么事吗?”莫霖问,“早上,你应该挺忙的。” 姜远慕想了想,最后还是诚实开口:“因为你说,好久不见。” 所以,他想来见一见。 第24章 姜远慕自己养了半个月的狗了。 这半月里,莫霖再没时间遛狗,全部由姜远慕“自给自足”,有时他也忙不过来,会麻烦公司新来的宠物博主帮忙带一带。 这个博主为人热情,非常负责,还会给姜远慕发来视频,又是带小边牧去公园,又是陪小边牧玩飞盘的——对,就是那个莫霖买来了,说“周四”玩,但一直没玩成的飞盘。 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哪个周四。 姜远慕养成了在办公室闲下来时,看看小边牧视频的习惯,看着看着,嘴角就会勾起来,被纪鸣抓到的时,他就会调侃他:“想自家小狗孩了?” 姜远慕对他这个称呼没有意见,但对于“想”这个字却有异议。 “只是觉得视频拍得很可爱而已。”姜远慕是如此解释自己唇边的弧度的,“没有想念。” 每当他这样说,纪鸣也就撇撇嘴,并不赞同,也懒得反驳。 姜远慕一直坚信自己的感受没有错。 “思念”这样的情绪,他很少有。他从来都很忙,或者说,从来都很充实,并没有闲心去思念或者怀念。 但某一日,当他回家,小边牧热情的扑过来迎接他,姜远慕像平日一样,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时,忽然觉得有点……安静。 他抬头看向家里,客厅冷冷清清,没开灯,反倒是楼道里的感应灯从背后照着他。 莫霖的房门紧闭,预示着她又是晚归的一天。 五年的婚姻关系里,莫霖从来没有忙成现在这样过,她之前即便出差,也仅有两三天的行程,大多数时候,他们每晚都会在这个客厅有两到三小时的相处时间的。 姜远慕揉搓着小边牧的脑袋,他一句话没说,却又那么清晰听到了他自己心里面的喟叹:“今天又要错过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姜远慕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确实开始想念了。 庆幸的是,当他意识到后不久,莫霖就给他发来了信息——好久没见。 姜远慕一时间很难向内看清自己的所有思绪,可身体却在一瞬间做出了选择。 是的,好久没见了,应该见一见的。 所以他来了。 但不幸的是,莫霖刚有了不太好的遭遇。 警察来过,因为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财物损坏,所以简单的做了记录就走了。 莫霖和程露露一时都没什么心情工作,索性在店门口挂了一个暂时外出的牌子,打算先去把午饭吃了。 当然,姜远慕也跟着一起。 程露露憋不住话,将章玉华骂了又骂,说她过分,说她丝毫不尊重莫霖也不尊重她的工作,还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莫霖全程专心的吃东西,并没有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做任何评价。 姜远慕看着她,她好像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沉着、淡漠。 但姜远慕却通过她现在的眼神想起了三年前,莫霖奶奶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莫霖跟他都在家里,莫霖习惯性的坐在沙发前的小凳子上,拿着平板画着草稿,忽然接了一个电话,时间不长,她只回复了轻轻的几个: “嗯,嗯,好……” 待电话挂断,她沉默的坐在原地,什么动作都没有。 她很奇怪,身上的气息一下就变了,以至于让坐在餐桌边办公的姜远慕都感受到了。 他不由微微掩住笔记本,问莫霖:“怎么了?” 莫霖转头看他:“医院来电话了,奶奶去世了。” 她说得很平静,姜远慕却心头一紧。他望着莫霖的眼睛,就好像望见了三月湖面的冰,一踩就碎了。 “走吧,我们去医院。”姜远慕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到了莫霖身边,他将她拉了起来,通过接触的手掌,他发现她在颤抖,跟今天在店里时一样。 怎么会毫无感觉呢? 怎么会真的麻木呢? 她就是有一颗纤细敏感的心,所以才能做出好的设计的。 无论多简洁,无论多“剥离”。 “吃好了吗?”姜远慕打断了程露露的话。 “啊?差不多吧,本来也没什么胃口,莫霖嘞?也吃个小甜点抚慰一下不?” “不用了。”莫霖转头看姜远慕,“你是不是该回公司了?” 没想到吃完饭第一句话就开始赶他。 姜远慕挑了挑眉:“是,差不多了。”他起身准备走,“今天早点回吧。小边牧有些想你。” 此言一出,程露露咬着甜品勺,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莫霖闻言愣了愣,顺从的点头:“好,今天早点回。” 姜远慕去买单了。 程露露手肘拐了莫霖一下,撇着嘴,低声阴阳:“小边牧、有、些、想、你……啧啧啧,我看分明是有人有些想你吧。” 莫霖看了姜远慕的背影一眼,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的关系先前已经和你说过了。” “那他为什么今天莫名其妙就来了?” “他……” 他说,好久不见…… 忽然,心头后知后觉的一跳。 莫霖又看了一眼姜远慕的背影,这一次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在刚才给了她支撑的手。 莫霖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自己的指尖,竟然还觉得有些麻麻的。 “说真的,退一万步来讲,你想要的这个孩子真的不能和姜远慕生吗?姜总条件不是挺好的吗?虽然你们当初结婚是结了个合同婚,但不也是因为他样样都符合你的条件,你样样都符合他的条件,你们刚刚好碰一起,才结的婚吗?” 程露露一边吃着小甜点,一边说着真理般的言语: “与其找个别的谁,不如就找他吧。” 莫霖垂头,眸色流转,沉思不语。 程露露打量她,决定将她现在的眼神命名为——“起心动念”。 下午,各回各的工作岗位。 繁忙的做完各自的工作,莫霖遵守承诺,早早的闭了店,不再接待线下的客人,她离开了,由程露露一个人继续在店里直播。 莫霖回了家,带着自己思索了一个下午的想法。 推开门,非常巧,莫霖撞见了刚洗完澡的姜远慕。 他好像刚出浴室,浴室中雾气正往外涌,屋子不大,所以氤氲的湿气都能扫到莫霖的脸上。他一条长浴巾围在腰间,另外拿着一条短浴巾在擦头发。 水珠滴落在他的腰腹上。 姜远慕向来是个极有目标感的人,所以当他开始锻炼的时候,莫霖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而这一个月的时间,显然他已经小有成效。 所以现在这一幕……怎么说呢…… 活色生香。 当莫霖察觉到自己脑子里冒出了这四个字的时候,她不由歪了一下头,也为自己感到困惑。 “挺早的。”姜远慕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才八点,显然莫霖回来的时间比他想的更早,“小边牧送出去洗澡了,预计九点送回来。” “嗯。”莫霖低下头,沉默的关门进屋,“咔哒”阖上门的这瞬间,屋子里的水汽没了去处,便更加湿润了一些。 莫霖默默的换鞋,听着姜远慕回到他房间的声音,她才莫名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又奇怪:紧张什么?虽然是合同婚姻,但一起生活了五年,这场面又不是没见过。 莫霖坐在换鞋凳上,沉思了很久,然后觉得,紧张一点也正常,毕竟……她已经正式把姜远慕纳入自己“要个孩子”的计划当中了。 今晚,她就是来征询参与者意见的。 第25章 姜远慕换好睡衣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在餐桌边正襟危坐的莫霖。 她有事。 姜远慕的直觉精准的预感到了。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沉默的给她和自己都倒了杯水。 “笃”的一声,水杯放在莫霖面前的餐桌上,好像打开了莫霖的开关。 “生个孩子吧,我们。” 客厅寂静,似乎都能听到墙上时钟“滴答”走过的声音。 姜远慕的指尖像黏在了莫霖的杯子上,忘了撤回来。他就站在桌边,望着对面坐得好像个椅子一样标准的莫霖,眨了眨眼。 “你是说……”好一会儿,姜远慕开了口,“现在?” 闻言,莫霖神色难掩惊慌,她短促的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当然。当然不是现在……” 姜远慕终于收回了手,他在莫霖对面坐下,两人各自平静了十几秒。 “我是想和你探讨下这个可能性。” 莫霖重新组织了语言,尽量平稳的说着:“今天……首先非常感谢你帮了我。” “举手之劳,而且,就算我没来,你也能自己解决问题。” “总之,还是谢谢你。你离开后,我想了很久,我认为,露露说的话是对的。” 姜远慕挑眉,心里忽然觉得莫霖交的这个朋友挺不错: “她说什么?” “她说,我们虽然是签了合同才结婚的,但这是因为我们样样都符合对方的要求,才能签这个合同,所以,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我与其另寻他人,不如……” “就选我?”姜远慕接了话。 莫霖抿唇,点了点头:“有些冒昧了。” “之前为什么没有这样想?” 他问得奇怪,莫霖愣了一下:“因为……你我在合同关系里面将彼此的权利义务梳理得非常清楚。我不能因自己有了新的需求就来麻烦你。” 续约了三个月的姜远慕小小的“嗯”了一声。 “而且,我认为与你有个孩子的风险,太大了。如果……容我揣测一下,如果,在我们有了孩子后,你想要孩子的抚养权,我认为我很难与你竞争,毕竟经济条件上,你优于我太多。” “嗯。”姜远慕认可莫霖的担忧,“所以,你为什么又改变了?” “所以……我来找你协商一下。” 姜远慕又挑了一下眉毛。 “如果像之前你签的补充协议一样,我们再签一个补充协议,这个协议需要明确,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孩子会归属于我。然后我们再讨论其他有关生孩子的细则,当然,其他条款我可以退让的,或者给你一笔报酬,都可以。你看,这种方式,可行吗?” 莫霖身体僵硬,唇角紧抿,指尖紧攥,但眼睛却亮亮的,带着期盼,巴巴的等着他的回答。 而姜远慕在她说这段话的时间里,几次吸了一口气想打断她,但又因为莫霖的下一句话比上一句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而导致姜远慕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嘴里。 到最后,他顶着莫霖难得恳求的目光,沉着脸,重复了自己最在意的两个字: “报酬?” “可以商量。”莫霖立即解释,“你知道的,我之前也考虑过采取科技手段有用一个孩子。” “嗯。” 他当然记得,在他第一次带着续约协议去找莫霖的那天,莫霖说过。 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记得那么清楚…… “可如果有选择,我还是希望孩子能有个父亲,不像我。” 荒诞的对话中,姜远慕心尖像被揪了一下。 但莫霖毫无感觉。 “所以,这个报酬我打算按科技手段的市场价给你。如果你需要更多,也可以。当然,我知道,经济上你不缺什么,这只能算我的一片心意。” 真是好大一片心意。 姜远慕坐在莫霖的对面,弯着背脊,揉了揉自己有些跳动的太阳穴。 他此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的人生竟然也能跟“重金求子”这种诈骗广告扯上关系。 莫霖一直打量着姜远慕的神色,见他从神色自如到现在开始揉起了太阳穴,莫霖心头一沉,给出了更多的选项: “如果你害怕我们的人生会因为孩子而有过多的交集,我们的补充协议里也可以约定时间的,比如三年,五年?如其中一人有任何不满即可和平离婚。如果没有不满,就自动续约……” “莫霖。”姜远慕终于打断了她。 莫霖坐直,盯着姜远慕。 “我之前应该说过,我认为,我的余生应该和你共度,换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莫霖听得一愣,她点了点头。 再听一次姜远慕说这个话,她还是和第一次听一样震撼。 “我是很想与你续约婚姻,因为我坚信,余生中我很难找到比你与我更契合的人……” “但是?”莫霖听话听音,率先说出了姜远慕的转折。 姜远慕点头:“但是,我不想成为你要一个孩子的工具。” 莫霖神色一空。 姜远慕拒绝了她。 姜远慕起身:“如果你想和我协商的是这件事,我恐怕没办法答应你。” 莫霖低头,看着姜远慕给自己倒的那一杯水,有些失魂落魄。 她摸不清自己的情绪,她觉得自己是因为姜远慕的拒绝而失落,但好像又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拒绝而失落。 但更多的是什么,莫霖说不清楚。 与此同时,姜远慕也有点生气,他知道,他是因为莫霖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工具人”而生气,但他好像又不止在为这个生气。 那更多的是什么,姜远慕也探不明白。 姜远慕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他气得不想见莫霖,想逃避,想回自己的房间。他也确实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但他却又毫无理由的停住了脚步。 他不受控制的回头看了一眼莫霖。 莫霖仍旧坐在餐桌边,背脊也弯了,她失落的叹着气,神色间无措又迷茫。 姜远慕的心尖好像又被掐了一下。 很奇怪,很不舒服。 他跟莫霖的相处,这五年里从来都是愉快的,但现在……或者说从他们合约快到期的那天开始,他们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他们之间的相处多了烦恼,多了欺骗,多了冲突,但他却…… 更想走近她。 他像雾里看花一样,朦胧的看不清莫霖,也看不清自己。 “莫霖……”姜远慕的手都放在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了,他没有进去,反而站在门口问莫霖,“你为什么,那么坚定的想要一个孩子?” 脱口而出的话,是他从未细究过的问题。 为什么? 她在想什么? 她真正想要的,渴求的到底是什么? 莫霖抬头看着握着门把手的姜远慕。只觉得他的动作别扭,又拉着门,又不进去,只是扭着头看她。 “我……”莫霖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我想要跟这个世界产生链接。” 很奇怪的一句话,好像很幼稚。莫霖说完都有点脸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清咳一声,却没想到抬眼看见的是姜远慕有些怔愣的神色。 恍惚间,四目相接,莫霖竟然觉得…… 他听懂了。 他听懂了她想要的是什么“链接”。 并且,他能共情,在动容。 姜远慕握在门把手上的指尖动了动。 莫霖放在桌上的手指也微微一痒。 他们隔着空气,却好像触碰到了彼此。 莫霖唇角微动,她想跟姜远慕再说两句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姜远慕的唇瓣也微微动了两下。 他们好像真的有某种链接,像某种神秘的气息在他们熟悉的这个空间里流转,也在他们之间拉扯。 他跳动的指尖扯动她的,她颤动的唇角也感染他的,他们落了一拍的心跳都带动彼此。 “那我……再考虑一下。” 姜远慕说完,终于是推门进去了。 房门“咔哒”关上。 莫霖看着阖上的房门,感觉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想了一会儿,她忽然反应过来,上一次,在莫霖第一次告诉姜远慕她想要个孩子的时候,姜远慕“落荒而逃”的背影里,配着的,不就是这一句话吗。 那时候他说的是——“那我考虑一下。” 今天他又说:“那我再考虑一下。” 所以…… 还有戏? 莫霖眼睛亮了起来。 第26章 和姜远慕聊完的这个晚上,莫霖睡觉前并没有觉得很焦虑,她只是觉得,明天应该更斗志盎然的投入工作中。 因为,不管姜远慕最后做什么样的决定,不管她是要给姜远慕一笔“心意”,还是要购买科学手段,她都需要钱,以后养孩子只会需要越来越多的钱。 她得多攒一些。 一晚上梦里她都在做设计,可让莫霖始料未及的是,第二天早上,她看到了一个通宵之后十分憔悴的程露露。 “我好像搞砸了。”程露露如此告诉莫霖。 “怎么了?”莫霖问她,“你昨晚没回去?” 程露露叹息着打开她的账号,然后打开评论让莫霖去浏览。 评论很多,有的是单纯的辱骂毫无意义,有的则好像有理有据的发了一长段,莫霖耐着性子慢慢看了几条,这才捋清楚,原来是何野的粉丝在骂程露露。 “各位赶紧避雷吧,这个主播恶意伤人,把人腿撞断了,知道人家是个大主播,然后天天在人家直播间里面找存在感,等把人家大主播的粉丝招揽走了,转头自己就开始卖货了。” “有的人腿还断着呢,有的人就在吃人血馒头了。” “这种德行的人开的店,情侣买了还能长长久久啊?我不信,免费送,我考虑要个最贵的。” “要最贵的那位,j人卖j货,没有最贵的,只有最j的。” 种种留言,看得莫霖眉头紧皱,只觉好像脸上被人莫名扇了一巴掌一样,倍感羞辱且愤怒。 她想帮程露露反击,但她又几乎在生活当中从未遇到过这样毫不讲理的辱骂,她胸中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一句: “你们怎么能这样说?” 但这样一句话在所有恶毒的评论里显得非常的软弱和可笑。 心堵了半天,莫霖看向程露露:“露露,你……” “对不起……”程露露眼眶红红的,“我好像搞砸了,但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是借何野的直播间涨粉了,但就一千个,够开播了我就再也没去过了,当时我都是在他直播间发红包给奖励的,何野跟我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都讲得很清楚的,我给他钱,他帮我吆喝两句……我们都说好的。” “露露。”莫霖抽了至今,蹲下身来,轻轻帮程露露擦了擦眼泪,“我相信你的。” 这一下,莫霖好像不是接住了程露露的眼泪,而是帮她打开了泄洪的阀门。 她的委屈化作更多的泪水涌出,一会儿就将莫霖手中的纸巾全部浸湿: “我是推了何野一把,他撞上电瓶车伤了腿是我不对,我带他去医院了,医药费我也都负责了,我也道歉了,在医院也陪护了,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 “可我不能陪他一辈子啊,我已经尽心尽力陪了很久了,我还给他找了医院的陪护了,另外花的钱,我真的没有抛下他不管……” 莫霖难过的看着程露露,只看着她,直到她的委屈与难过通过眼泪被代谢出身体,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莫霖才开口: “我们写个公告吧,说明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何野呢?我去联系也可以,让他跟我们一起发联合声明?” “我昨晚就联系了。”大哭之后,程露露有些抽抽噎噎的,“他说是有几个之前的粉丝在故意挑事,他已经在请律师写声明了。” 莫霖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坚持“我们还是需要发声,将前因后果写一遍,事实不能任由别人的嘴去说。” 程露露摇头:“没人信的。” 她一边带着鼻音抽噎着,一边止不住的抖着手翻开手机更下面的评论。 然后莫霖看见,从凌晨一点到早上八点,程露露将每一条评论都反击了。 骂她的她骂回去了,污蔑她的她也据理力争了。前因后果她写了无数遍,说了无数次。 一条评论下面有二百条回复,其中一百条都是程露露在和人“对线”。 除了这条评论,还有更多的评论都这样。她的回复论不清条数,只有时间。 她对线整整七个小时。 然后心态崩了。 因为不管是评论还是她的回复,得到的回应都是更疯狂的质疑和谩骂。 早上八点,到现在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两小时里她没有再回复,也没有睡觉,就坐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霖看着她哭红的眼和憔悴的神色,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胳膊。 程露露的思维那么活跃那么快,这两个小时足够她的思绪去很远的地方了。 程露露的手机跳了一条信息,莫霖不小心看见了,是何野发来的文字:声明已经发了,不用担心,事情很快能平息下去的。 莫霖将手机还给程露露,程露露点开消息,里面还有声明的附件,程露露认真的看了起来,莫霖没打扰她,想把桌子旁边收一收,劝程露露回去睡会儿。 可她一回头,忽然看见店外还站着一个人。 是何野拄着拐棍,拿着手机巴巴的站在外面,担忧的看着程露露,不敢进来。 莫霖愣了愣神然后提醒程露露:“露露。” 程露露抬头,目光也落到了店外,他们四目相接,何野好像被打了一拳一样,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低头。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门口,推开门却又不敢进来。 “露露。” “你来干什么?” “我……想见你。” 有点耳熟的一句话,莫霖莫名的想到了昨天的姜远慕。 只是今天的何野跟昨天的姜远慕情况又完全不同。 他小心翼翼的问程露露,“我能见你吗?” “我说不能,你能走吗?”程露露回得硬邦邦的。 何野在门口僵了一会儿,随后低头,真的退出去,拄着拐杖要离开。 程露露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你等等。” 何野回头看她,眼中微微露出期待。 “你的那些粉丝都是什么人?为什么忽然开始捕风捉影的造谣?” 何野没了声音,他想了半晌,似决定了什么,他抬头看向程露露,眸光坚定:“没有那些,就一个,前女友。” 店中,空气寂静。 莫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尴尬。 再隔了一会儿,程露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现一样,迈到何野身边“啪”的给了他一个巨响亮的耳光。 何野挨了打,脸上立即红肿起来,他垂着头,一言不发。 程露露红着眼瞪着他:“我凭什么要因为你的情史遭这种破罪啊!” “对不起……” 程露露没有再搭理他,拎上了自己沙发上的包离开了店里:“昨天播够了,今天不播了。走了。” 莫霖没有插话,看着程露露走远,又看着何野拄着拐杖去追她。她叹了口气,此时只还在感慨,世间的情爱总是太纠葛复杂。 她坐下来,打开自己的电脑,打算好好完成之前的设计,她以为事情真的像何野说的那样,声明已经发了,真相会大白,事态会平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竟然还会越烧越大…… “珠宝店女老板为卖货,恶意撞人博流量。”这件事确实伴随着何野的声明反转成了“知名游戏主播前女友因妒生恨,恶意诬陷。” 吃瓜的人们来看热闹,但有看热闹的人又随手发出了一个视频:“这家店我知道啊,前几天里面还在打架呢。” 视频里,是莫霖和章玉华的争执。 章玉华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视频里面非常的清晰:“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妈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母亲”的哭泣令人心碎,她质朴的穿着,被生活折磨过的面容和双手无不拉扯着“观众”的良心。 于是“善良”如约而至,“审判”亦是如此。 事情就这样再次反转了。 流量铺天盖地而来,书写的题目却不再是“带上这家的首饰能收获美好姻缘。” 他们说:“这个珠宝店的女老板,弃养生母。” 而这个标题掀起的情绪,远超之前的所有。 莫霖在自己什么变化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这样在互联网上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罪犯”。 她冷漠,没有人性,犯下了滔天的罪,她甚至该去死。 第27章 莫霖仍旧每天都去工作室。 只是店里再不像之前那么热闹了,倒是店外,常常有人围着拍照。 许愿把放在门口的桌椅都撤了,来围观的人们没有坐处,看一会儿也就走了。 姜远慕几乎每天中午都到莫霖这边来一趟,或是跟她吃个饭,或是带着小边牧过来跟她见见。晚上回家,天天都能刚看见姜远慕。 程露露也每天都来,她不搞直播了,只陪着莫霖看店,虽然也没什么客人。 姜渝来逛了一圈,挑了几件莫霖店里单价最高的几件首饰,她半分没提最近的风波,只跟莫霖讨论了一下她想把款式怎么调整一下。 姜远慕的妈妈陈晏也打来了电话,闲聊了两句生活,关心了一下莫霖的身体。 他们都没做多余的事,但都用各自的方式参与了莫霖的这段时间。 莫霖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明白,她能感受到恶意当然也能感受到善意。 她回应所有人的关心,对他们保持微笑,展现稳定的情绪。 她没有哭过,也没有崩溃过,网上的评论她像没见过一样,冷淡的处理,门口围观的人,偷拍的人她也全当看不见。 她自认为自己在“生活”里没有漏出任何的破绽。 但……她却总忍不住在深夜打开那些评论。看着人们的愤怒与咒骂,评价与审视。 她数次在夜里坐起,来到电脑前,敲下自己的“一生”,想要自证一个清白,可临到发出去的前一刻,她又将所有文字都删掉。 露露做过了。 莫霖心里告诉自己:这种时候 ,说得越多,只是将越多的“破绽”和“刀子”递送出去。 所以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然后继续看着。 然后她开始吃不下东西,胃里像是总有一块石头顶着,她喝点水,吃口饭,就饱了。 她也变得懒惰,身体没有力气,心中也好像没有了情绪,面对热情的小边牧,她的回应也显得敷衍。 她不爱言语,还经常走神,其他人在面前跟她说话,她却好像只看到了他们的嘴唇在动,声音从耳边划过,听不进心里。 莫霖感觉……自己跟自己这具身体像有了一堵墙一样。 她知道自己应该屏蔽掉所有的言论,让自己安静下来。 她更知道评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真正了解她,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长大,怎么生活的,所以他们的评论都是他们自以为正确的观点。 观点并不是事实。 她都知道,可她停不下来。 她每天稳定的工作,如常待人,夜里却任由手机屏幕冷色调的光落在她脸上与眼中。 她停不下来。 终于,在这件事发酵到舆论最铺天盖地的时候,一天晚上九点半,莫霖在工作室收拾准备回家了。 程露露也跟着一起收东西:“我看你今天画的这个设计还不错哎。”她跟莫霖搭着话,“是渝姐定的吗?” 莫霖反应了一会儿,回答:“不是,只是单纯的画一个新款……” “啪!” 一声块砖头,砸在他们的落地玻璃窗上,窗户质量很好,没有被砸到边角,所以没有丝毫裂纹,但巨大的响声足以惊动整条街的人。 莫霖和程露露第一时间向窗外看去,只看见一个带着鸭舌帽穿着黑卫衣的男人站在外面,他还拿着手里还拿着半块砖头。 他举着半块砖头再次扬手,而这一次是推开了她们的店门直接站在了门口。 “啊!” 在程露露的惊呼中,那块砖头直冲莫霖的脑门砸来。 “咚”的一声。 头晕目眩里,莫霖感受到了程露露扑过来的温热身体,她被程露露抱在了怀里,她的朋友几乎下意识的用身体来帮她遮挡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但程露露还是慢了一步,莫霖已经被半块砖头砸中了脑袋。随着砖头落地,莫霖只觉眼前一黑,人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摔去。 程露露抱不住她,连带着被莫霖拽到了地上。 莫霖的手下意识的在地上撑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在手腕处传来,但紧接着身体所有的部位都变得麻木。 她感受不到头上的痛,也感受不到手腕的痛,□□像一块木头,只有撞击感而没有痛感。 “抓住他!他想杀人!” 程露露爬起来,第一时间冲到了门口,指着黑卫衣的男子大喊。 对面咖啡店里,刚准备下班的许愿早在第一声砖头响时就冲了出来,在程露露喊之前他已经动了,对着那人追了出去。 程露露跟着跑了两步又反应过来,连忙回到店里。她看见莫霖摔在地上,满头的血,当即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她不敢动莫霖,不知道她伤到哪儿了,害怕她的移动会导致莫霖伤得更重。 “120,120……” 程露露抖着手,在店里到处摸找手机,然后尽量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声音,叫了救护车又报了警。 做完她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措施,她跪在莫霖面前,看着地上的血又看着莫霖,眼里的泪水啪嗒啪嗒的就往地上掉。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程露露愤怒又后怕,“不开了,我们不开店了,莫霖我们不开了。” “不行。”莫霖声音哑哑的,却十分坚定,“闭店了,我们就输了。” “我们认输我们认输不行吗……” “不行。”莫霖看着地上的半块砖头,还有混乱的血迹,声音似蒲草,柔软又坚韧,“不行。” 救护车来了,其实莫霖自我感觉没有伤到那么重,但她还是跟着上了车,去做了检查。 轻微脑震荡加皮外伤,伤口清创之后简单包扎了一下,甚至都没有缝针,轻微脑震荡也能自愈,不算严重。 倒是她的左手手腕摔出了一个骨折,打上了石膏。 程露露陪着莫霖做完了的治疗后,把莫霖带去了大厅坐着:“你在这儿等等我哦,警察来了,我去跟他们做个笔录。” 莫霖没有反应,程露露又凑到莫霖面前晃了晃手:“听到了吗莫霖?” “嗯?”莫霖炸了眨眼睛,“对不起,有点耳鸣,头也有些晕。” “你有点轻微脑震荡,会头晕耳鸣和短暂想不起事情都是正常的,警察本来说也来找你,但你现在这样肯定不行,你就在这儿歇着,等等我,我去把事情说清楚了就带你回去。” “好。”莫霖点点头,坐在了大厅的凳子上。 程露露一步三回头,见她坐得乖巧就放心离开了。 程露露把情况跟警察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告诉他们,隔壁咖啡厅的老板帮他们去追人了,但那个人对周围环境很熟,咖啡店老板跟丢了,没追上,只捡到了那人掉下来的帽子。 帽子现在在咖啡店里。 警察约了明天的时间去他们店里调监控和拿证据,聊完这些事,送走了他们,程露露这才想起来,她是不是还有一个“家属”没有通知。 可还没等她掏出电话来打呢,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了“姜总”两个字。 “喂?……” “你们在医院哪儿?” 他语速很快,是程露露没听到过的急切。 “你怎么知道……” “在哪儿?” “我在大厅外面做完记录啊,莫霖在大厅里面。” “……她不在。” “什么!?” 程露露惊恐回头看向大厅里面,打眼一扫,确实没见人,她又跑进去两步,发现莫霖刚才坐的那个地方真的空空荡荡。 程露露慌了:“莫霖?”她一回头,没看见莫霖,反而看见了被她一直遗忘的“患者家属”。 家属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纪鸣和何野都来了。 三个人高马大的人急匆匆的冲她走来,跟一堵墙向她压来一样。 “你怎么样?也受伤了吗?”何野拄着拐杖还先一步迈到她身边,焦急的左右打量。 “我没事……”程露露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姜远慕,“莫霖刚我让她坐这儿等等我的,就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上厕所去了……” “我刚去这层楼的门口问过了,里面没人。” 程露露一愣,打量着明显是刚下班过来的姜远慕,想着他这样的打扮站在女厕所门口喊莫霖的名字,她就觉得这场景诡异得吓人。 但他也是真的急了。 “那她会去哪儿?”程露露打开通讯录就给莫霖拨了个电话,但电话铃声却从姜远慕的手上传来。 程露露又是一惊:“怎么……” “刚我们来的时候就先打了嫂子的电话。一直没人接。走到大厅才听到铃声在这个座位上。”纪鸣在后面解释,“只有手机,没见到她人。” 程露露彻底慌了: “完了完了,她有些轻微脑震荡的,现在肯定还是迷糊的,她手也骨折了,这会儿外面还飘雨呢,她手机都不拿,能去哪儿啊?不能是被人绑走了吧!?什么人这么深仇大恨……” “你别乱猜。”纪鸣有些无语的瞥了姜远慕一眼,眼看着程露露的话把姜远慕的脸都说黑了,“你们这会儿关心则乱,这么大个医院,保安医护和患者,这么多人,谁能把大活人悄无声息的绑走,肯定是她自己走的。” “那她去哪儿啊?回家吗?我明明让她等等我的……” “我回去看看。”姜远慕落下话,迈步就走了。 程露露跟着追了两步,又拍了拍脑袋:“还是分开找,我回工作室看看。” 何野立马跟上她的脚步:“我跟你一起。” “不要!” 何野唇角一抿,似有些受伤,但还是拄着拐杖尽量跟上程露露。 纪鸣对着姜远慕的背影喊了一句:“你找人,那明天的事我就安排了啊。” 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心急如焚的人的回应。 没事,习惯了。 纪鸣瞥了瞥嘴,在手机里点开各种对话框,发起一条条消息来。 第28章 五月初的夜雨还不算大,但因车速过快,雨点在挡风玻璃上不一会儿就积成一片,模糊实现,雨刮器不停歇的“唰唰”刮着,彰显着驾驶人的心急如焚。 从医院回小区的这段路姜远慕很熟悉,三年前莫霖奶奶去世前,他经常开车载着莫霖去医院,又带着她回来。 让奶奶安心,这本就是她找人结婚的主要目的,姜远慕认为配合她是合同里的义务,是理所当然。只是莫霖在这件事上总会格外的感谢他,每次陪她看完奶奶,莫霖多多少少都会在其他事情上“补偿”回来。姜远慕推拒了很多次,但莫霖总有自己的办法达到感谢他的目的。 车程不远,姜远慕几乎是漂移进了车位,飞快的开门下车,冲入电梯,一气呵成。 电梯里,他盯着数字从b1升1楼,停了,其他人上了电梯,姜远慕无比焦灼的按了几下关门键,动作急躁,引得旁人侧目。 到了楼层,他疾步迈出电梯,开锁,开门,“呼”的一下拉开房门。 屋中黑漆漆的,只有小边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欢天喜地的扑了过来,姜远慕几乎是肌肉记忆一样的摸了一下它的头,眼光在客厅和莫霖卧室门口都扫了一圈。 她没回来。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姜远慕立即接听了。 “莫霖没有回工作室啊。她不在家吗?” “不在。” “那她会去哪儿啊,她手机都没带……”电话那头,程露露的声音几乎都带了哭腔,“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不止程露露会这样想,连姜远慕的脑海里也忍不住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这一瞬间,他忽然回忆起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好多细节——他每天中午去找莫霖的时候,莫霖虽然跟他交谈如常,但吃饭却少吃了很多。他晚上带着小边牧去接莫霖的时候,她摸着小边牧,却也只是轻轻揉了两下,就像……他现在一样。 像是肌肉记忆,像是敷衍,像是……根本没有在思索当下。 那她会去哪儿? 在这种时候姜远慕才发现,他好像了解莫霖也并不多。 他之前以为自己跟莫霖像拼图一样契合,他们的思维逻辑能如齿轮一般能严丝合缝的嵌合在一起,但并没有。 他没办法运用自己的逻辑去推断莫霖的逻辑,就像他之前也从没猜想过,莫霖想要个孩子的原因,只是想和这个世界有个链接。 等等…… 链接? 姜远慕忽然眸色一亮,他立即把小边牧推回了房门里,再次将它关了回去。不再搭理小边牧不满的“汪汪”声,姜远慕拿着手机又按了电梯要下楼。 “你和警察聊了多久?”姜远慕问电话那头的程露露。 “十五分钟?也可能二十分钟,我没记着时间,我刚聊完,你就给我打电话了,莫霖不见了我就慌了……” “就算是二十分钟,她也没办法从医院走回家里和工作室。” “哦,对……”程露露反应过来,“那我在工作室再等会儿?” “你在工作室等,我会让人来我家门口等着。” “让人?你不等着吗?” “我去别的地方找。” 说完,姜远慕挂了电话,他又回到了车上,车胎在地坪上磨出“吱啦”一声尖锐的鸣叫,发动机轰鸣,车辆再次开了出去。 这一次比先前更急。 开到他猜测的地方了,只有露天的停车场,他拿了车里的备用伞,将皮鞋踩在地上的雨水里,迈大步向阶梯上走去。 大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夜里来这个地方——安乐公墓。 雨不大,淅沥沥的,公墓年岁很长了,道两边都是参天的大树,姜远慕的脚步急促,台阶总是两三阶并做一步迈,楼梯高低不一,他好几次险些摔倒。 他一边爬着阶梯,一边好像在雨声中听到了莫霖的声音,是他第一次和莫霖来这里安葬奶奶时,她在他耳边轻声说,这个地方是奶奶自己挑的,地势高,看得远,极目远眺,能望到莫霖买的房子。 老人家说,希望自己走后不拖累她了,还能保佑她。 祖孙俩情感笃深,姜远慕在她们的言语间的就感受真切。 所以在奶奶走后,莫霖想要一个孩子了,她想要一个链接,是因为她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唯一链接。 气喘吁吁的爬上最后一级阶梯,在一个个公墓墓碑之间,姜远慕一眼就看到了蹲在最前排一个墓碑前的莫霖。 她头上还包着绷带,手上也打着石膏,她没打伞,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姜远慕踩破地上的静谧,向她走去。 半夜在公墓听到了这样大的脚步声,饶是现在的莫霖也忍不住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城市总免不了光污染,雨天也依然,平日里睡觉都要掩着窗帘,感觉心烦,但此时,却庆幸这光污染让她在夜里也清楚的看见了来人模样。 “姜远慕?” 莫霖从一开始的茫然到震惊,她从蹲坐着的状态站起来,看着越来越近的他,莫霖哪怕是打着石膏的手,也忍不住动了动指尖。 雨伞带着姜远慕的体温停在了莫霖面前,轻薄的一层伞像某种玄幻小说中的法器,隔绝了冰冷的雨点,让姜远慕的体温在伞下得以温暖她冰凉的躯干。 姜远慕停在她的面前,没有更进一步。 很可惜,没有再进一步。 莫霖望着他,也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 “你……怎么来了?” “我赌了一把我对你的了解。”姜远慕声音沙哑,半点不谈一路找来的焦急烦躁。他只是松了一口气,带着庆幸,“看来我赌对了。” 莫霖低头看见了他踩在小水洼里的鞋,也看见了他湿透的裤脚。 “对不起……” “莫霖。”他打断她的道歉。 莫霖微微抿唇,等着他的指责。 “我可以……”他没有握伞的那只手轻轻放在了她胳膊旁边,没有触碰她,“抱抱你吗?” 低着头的莫霖因为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而睁大眼睛。 雨声滴答,落在姜远慕的伞上,寒凉的夜里,只有面前的姜远慕散发着温热。莫霖来这里,就是在寻找温度的。 像小时候一样,不管什么时候,她回家都能在奶奶身上找到温度,而今天她来到了这里,她坐了很久,看着奶奶的墓碑,看着碑上她的照片,却再也等不来那样的温度。 理性告诉莫霖,她触碰墓碑上的照片索求温度的举止真的很可笑,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而现在,散发温度的姜远慕问她:可以抱抱她吗? 其实,当他走过来的时候,莫霖就已经想拥抱他了。 莫霖伸出没有打石膏的手,有些生疏的靠近姜远慕,姜远慕刚才的话像带着温度的烛火,引她似飞蛾般靠近他。 莫霖动作生疏,甚至有些“卡顿”,她试探的轻轻还住了姜远慕的腰,然后才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姜远慕的肩头。 下一瞬,放在她身侧的那只手忽然有力的回抱住了她,他的手很大,摁在她的后背上,很用力,甚至带着点破坏性。 “嘭”的一下,他把莫霖抱在了怀里,让心跳带乱心跳,令体温温暖体温。 姜远慕很庆幸自己猜到了莫霖在哪儿。 莫霖也同样庆幸,自己被找到了。 第29章 雨声杂乱又有序的敲打着姜远慕的大黑伞,两人在奶奶的墓前依偎许久,直到体温趋同。 在感动与浪漫升温愈发快时,忽然“啊”的一声惨叫,配合着手电的惨白灯光将一切打散。 姜远慕和莫霖被强光照得都眯起了眼,他们转头看去,见着一个打着伞的值班大爷,他拿着手电,一转不转的照着两人,蹲着马步僵直的立在原地,做着随时要跑的准备。 “做……做什么的?” 莫霖从姜远慕的怀里退了出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吓着您了,我们马上走。” “走?” “我是说回家,您别担心。”莫霖解释,轻轻拽了拽姜远慕的衣裳。 动作轻微却隐隐透着亲昵。 姜远慕眼眸微垂,随后将莫霖的肩头护住,让她尽量靠在伞的中间。 他们向大爷走去,离得稍近些,大爷看清了两人,终于放心了些,然后又打量着莫霖头上的绷带和手上的石膏,他没说其他的,只嘀咕了一句: “白天来呗,他们搁这儿又不走,这晚上还怪吓人的。” 莫霖不由失笑,她回头看了看奶奶的墓碑,几分怅然:“是,她不会离开了。” 坐在姜远慕的副驾上,莫霖浑身沾了雨水,黏糊糊的还有些冷,五月的天里,姜远慕把暖风开到了最大,座椅升温也开上了,车内温度快速上涨,让莫霖好受了许多。 姜远慕平稳的将车挪出车位,一边转着一边似想起了什么,提了一句:“你的手机在我兜里……” 没等他话音落,莫霖“哦”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姜远慕的衣服兜里掏手机。她指尖还很凉,隔着口袋触碰到了姜远慕的腰,姜远慕身体一直,踩了一脚刹车,莫霖身形一晃,手在他口袋里往前一滑,又隔着他的口袋摁住了姜远慕的腿根。 有人凉,有人热。 莫霖微微抿唇,默默的收回手,顺带抽走了自己的手机。 给手机解锁前她望了眼姜远慕的侧颜,与往日相同,却又有些不同。 感受着指尖残留的温度,还有肩头后背这些被姜远慕触碰过的地方,莫霖心头忽然升起了一些想法,对于姜远慕,对于孩子,还对于最近的事。 只是这些想法现在还纷繁复杂的在脑中堆积,她需要时间去捋清条理。 莫霖打开手机,看见很多未接来电,她一一回了消息,道谢又道歉,她一直敲着手机,回程的路上与姜远慕没有太多交流。 到了家门口,莫霖看见李助理正带着一个医生和护士坐在地上打游戏,火热的战况,终结在了姜远慕出现的那一刻。 小李一个弹射站起身,把手机揣进兜里,然后给姜远慕竖起大拇指:“老大!我就知道您一定能找到!” 莫霖有些不好意思:“李助理,连累你加班了。” “哪里的话!这哪算加班,我自愿的。” 姜远慕看着满脸笑容的小李,点了点头。 小李受宠若惊,反而有些羞涩地搓了搓手。 姜远慕对旁边的医生护士礼貌道:“她浑身湿透了,伤口得重新包。” “当然。李先生已经交代过了,需要的东西我们都带着。” 进了屋,在护士的帮助下莫霖擦洗了一下身子,换了衣服又重新包了伤口,一切都处理好了,在莫霖的频繁道谢中,小李带着他们离开了。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了两人一狗。 莫霖坐在沙发上,小边牧搞不明白今晚发生了什么,但它显然知道莫霖受伤了,所以在莫霖身边,它的动作都很轻柔,它会用头蹭蹭莫霖,像是在安慰她。 面前的茶几上放下了一杯温水,姜远慕顺势坐到了她身边:“头和手还疼吗?” “还有点,但没什么问题。”莫霖握住温热的水杯,沉默良久,有些生疏的开口说,“今天,真是非常感谢你。” “你今晚说了很多谢谢了。” “嗯。但尤其感谢你。”莫霖一直垂着眼眸看着手里的温水,及至此时抬头看向了姜远慕,她眼眸像是被温水浸润,波光涟涟,“谢谢你,了解我。” 姜远慕一怔,心跳紊乱了一瞬。 他的食指不受控制的弹动了一下,仿佛指尖被牵了丝线,他如傀儡,想要触碰她,却在抵达前一刻,他与莫霖中间蹿来一个狗头…… 狗头将他手挤开的同时,还蹭了蹭莫霖的手背,嘤嘤的撒娇。 莫霖笑着放下手里水杯,揉起了小边牧的头:“也谢谢你呀,小边牧。” 姜远慕瞥了小边牧一眼,沉默的把自己的手攥成拳。 “抱歉了,今天脑子一团浆糊,给大家添麻烦了。”莫霖轻声与姜远慕解释,“在医院的时候,我感觉昏沉沉的,有些闷,就出去透透气。在外面看见安葬奶奶的公墓就在那个附近,我想打车去的,但摸了一下手机不在身上。我以为放在工作室了,想着公墓也没多远,就直接走过去了。没想到走到半道开始下雨……” 莫霖长长叹了一声气,很是内疚。 “真是迷糊了,应该先跟露露说一声的。不至于弄出这么多误会,让你们兴师动众……” “不用自责。”姜远慕沉默了半晌,“我不会安慰人,只能从我做的这个行业来说,我们签约的达人,或多或少都遇到过这样的事,一开始的时候纪鸣就提醒过我,说我接受不代表你能接受。让我好好关注你的情绪。” 莫霖点头:“你关注了,每天中午、晚上,都来。” “嗯,我以为我关注了,可显然还不够。” “这……不能怪你。” “好。”姜远慕点头应了,又认真的注视着莫霖,“第一次经历,谁也没办法保障做好,你不怪我,也别怪自己。” 莫霖听得怔神了,隔了一会儿,才轻笑:“你和你说的不一样。” 姜远慕不解。 莫霖笑看他:“姜先生很会安慰人。” 姜远慕便也笑了笑:“有幸为莫女士效劳。” 到了此时此刻,莫霖才完全放松下来,她瘫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直到姜远慕叫她:“回房间休息吧。好好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莫霖打量姜远慕,先前她在车上,对于姜远慕,对于孩子,对于最近这些事情的思索,又更清晰了一些。 但还不够清晰。 “好。”莫霖点头,“那我……先回房间了。” “嗯。” 莫霖这才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她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反而回头看了姜远慕一眼。 姜远慕的目光也没从她身上挪开。 很轻易的四目相接,视线似蛛丝,粘黏着彼此。 “晚安。” “晚安。” 阖上房门,莫霖垂眸思索。 客厅里姜远慕也静坐了许久。 纷繁心绪,彼此都没有宣之于口。 第二天,莫霖的工作室久违的热闹的起来,程露露和莫霖送走来调监控的警察后,姜远慕和纪鸣来了,许愿更是送来了一趟咖啡后,就赖着不走了。 莫霖工作室的小沙发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 “先闭店吧。”程露露出主意,“那个人没抓到我始终还是有点担心。也不知道有没有别人效仿。” 莫霖摇头:“雇几个安保,店也得开着。” “我赞同啊。”纪鸣打着哈欠举起了手,“这段时间我在姜总的督促下可准备了不少东西,昨天正安排好了,打算从今天开始陆续拉开‘反击战’呢。咱们这时候可不兴闭店。” 莫霖程露露都有点愣神。许愿的目光在姜远慕身上转了一圈。 程露露好奇的发问:“姜总督促着准备了啥?怎么一点信没透呢?” “从发生舆情的第一天咱们姜总就准备好啦。”纪鸣瞥了姜远慕一眼,从沙发上坐直身体,掏出手机,“来,绝密信息,今日第一次展现。” 纪鸣打开一个视频。 莫霖看着里面的人,只觉面容熟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就说话了。 “莫霖我记得呀,我带的第一届学生,可怜的,家里爸爸走得早,妈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奶奶一个人带着她长大的,每次家长会都是她奶奶来的,老人家以前鞋子都是破的,小朋友倒是从来穿得干干净净……” 是小学时候的语文老师,也是她的班主任。 忽然从视频里面看到第三人再提起奶奶,有人了解事实,并愿意说出事实,莫霖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么多天的时间里,哪怕是昨天蹲在奶奶的墓碑前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到了现在她却忍不住落泪,就像……委屈终于被看到了。 莫霖无声的落着泪,旁边的程露露眼睛也看红了,她连忙扯了张纸,递给莫霖也给自己。 其他人没有说话,静待着纪鸣点开了第二个视频—— 是莫霖小时候的老邻居,莫霖读大学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不只一位老邻居。 有跟奶奶认识的叔叔婶婶,有年纪比奶奶还大的老人,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唤醒一段又一段的记忆。 他们都是在网络发言里看不见的人,但都出现在了姜远慕他们准备的采访里。 “这些天我们就在收集这个了。”纪鸣收起手机。 程露露红着眼眶塞着鼻子问他:“你们剪辑都做好了,怎么不早拿出来!” “哎,这就涉及到我的专业了。舆论是有风向的,我当然要挑个最有利咱们的时间把这个拿出来,不然里面的采访者也会受到波及的。” “现在是最有利的时候了吗?”这话是莫霖问的。 “等恶意伤害的新闻发出,我们的号就会跟上。”纪鸣回答,想想又觉得有点可惜,“那个实施伤害的人没抓到,要不然他可以作为一个被批判的对象,把大家的火力都转到他那里去。” “会找到的。”许愿适时开口。 店里的人都看向了他。 许愿只盯着莫霖:“我托朋友帮了下忙。应该很快。” 纪鸣挑了眉,警察刚走,他的朋友总不会是警察吧。此时纪鸣想到了姜远慕说的话,年纪轻轻无依无靠在这个地段开上店的人,确实不会简单。 “不能有恶性伤害。”姜远慕提醒许愿,“他得是个加害者。” “我知道。” 这下程露露有点傻眼的眨巴了下眼睛。 “所以,我和莫霖现在就等着,只负责挨骂,不负责别的?” “不。”莫霖深思熟虑后开口,“我想开个直播。” 店中静默,程露露第一个跳起来:“不行!我不同意!他们消息还没铺开呢你现在开直播不就是找骂吗!” 许愿也皱眉劝阻:“莫霖姐,你现在完全可以隐在背后。” 纪鸣砸吧了一下嘴:“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啊。”他说这话却一直看着姜远慕。 姜远慕问莫霖:“理由呢?” “昨天,我思考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是,我发现我在这次的风波中或许做对了一件事,就是不回应。因为不回应,事情就不会再有热度,看众的热情会慢慢消失,互联网会很快将这件事情遗忘。” 纪鸣连连点头。 “我并不是一个还有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了。我知道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知道忍一时能解决很多事。但昨天我也在思考,拿砖头砸店又砸我的人,或许是给了我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把我从弃养生母的冷漠女人变成一个受害者的契机。我可以在舆论上做出反击。” 纪鸣深表赞许的继续点头。 “可我没想好怎么做,也是有犹豫的,今天本来想找你们商量一下,取取经。但……”莫霖看向姜远慕,“你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姜远慕笑了笑:“道谢已经听了很多次了。” “所以我不打算道谢了。” 姜远慕眉梢微挑。 而许愿在旁边看着这像打哑谜的两人,神色微微晦暗,片刻之后,他又望着莫霖,无奈又自嘲的笑了笑。 莫霖和姜远慕则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莫霖继续对姜远慕说着: “这件事完成之后,如果有收益,我会分给你们。” “嗯?”程露露懵了,“什么收益?” 许愿也不解。 只有姜远慕和纪鸣反应过来了。 纪鸣笑着“嚯”了一声,感慨:“莫老板做事不比姜老板手段软啊。” 姜远慕却挑眉看着莫霖:“分多少?” “15%最多了。”莫霖沉着道:“虽然我是看到你们准备的采访,才笃定了要开直播,但认真论算起来,你们算是我的公关团队,我们的利润不支持给你们更多的分成。” “你们怎么就开始谈起了生意啊?”程露露有点崩溃,“不是在聊怎么反转舆论吗?” “嗯。是在聊怎么反转舆论,但是露露,这段时间我们光在挨骂了。” “啊……是啊……” “我现在出来澄清事实,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啊!” “但随着他们的采访流出,舆论势必会反转。我也会变成暴力的受害者,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我现在有多惨,到时候关注就有多大。” 程露露愣了半天,终于明白过神来了:“你要用自己做流量啊?” 莫霖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的东西:“露露,我们开店,是要赚钱的。” 消沉、痛苦之后,还是要抬头挺胸往前走的。 既然有人用暴力的刀伤害你,为什么你不能用刀来摘果实。纵使它是用痛苦、委屈、愤怒结出来的果实。 那也是果实。 程露露沉默了半晌,默默的对莫霖竖起了一个大拇哥:“是你,你状态回来了。莫,得感情,霖女士,该你赚钱。” 第30章 开直播的这天,当莫霖露脸的那一刻起,评论的辱骂就没有停止过。 评论的人展现了丰富的创造力,除了意料中的谩骂与羞辱,还有意料之外的调侃与阴阳怪气。铺天盖地,像一张夹带这刀刃的网,试图将莫霖绞杀。 莫霖开放着评论,让大家尽情发言。 当评论似洪水一般冲刷而过时,莫霖根本就来不及看清上面的语句。她索性定了心神,用平静的语气,平铺直述的讲了最近店被砸,她也受伤了的事,然后呼吁大家,克制理性,不要让自己的善良变成恶意。最后,她又简单的将自己的“一生”概括,证明“拒绝赡养生母”是事出有因,以示“清白”。 而她的这一系列话,也如她之前所料,“观众”们没人买账。 她说受伤时,评论高呼“活该”。 她呼吁理智,评论展现疯狂。 她说事实,评论说她“卖惨”。 惨不好卖,于是莫霖决定开始现场卖货。 她很快进入之前定好的“卖货”流程。 又是意料之中的,更加凶猛的“攻势”涌来。 播完了两小时,莫霖平静的下播。她发现,当她心态转变,这些言辞在她眼中便再没了一开始的攻击力。有时候一些调侃与阴阳怪气甚至能让她觉得好笑。 当然,这是因为她有了后续的应对之法,以及…… 团队。 关上直播间的一瞬间,莫霖抬头看向对面的姜远慕和纪鸣,她第一句话就问:“素材够了吗?” “太够了莫老板!”纪鸣已经换了尊称,“恶意伤害的新闻晚上就发了,我们的宣传也都准备好了,我回去忙去了。” 纪鸣说着抱着手机就离开了。 姜远慕也对莫霖点了点头,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莫霖一眼:“晚上,一起吃个饭?” 莫霖想了想,觉得今天干这一件事就够了,其他的,留给时间发酵就行,于是她爽利答应: “好。” “我会准备一瓶香槟。”姜远慕说。 莫霖笑了笑,通过最近的“学习”,莫霖善用了网络典故:“希望姜老板不是半场开香槟。” 姜远慕也轻松的回应:“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和莫老板一样。” 目送姜远慕离开,莫霖回头,迎面撞上的是程露露打量的眼神。 “你们俩不对劲。” 莫霖一愣:“什么不对劲。” “开起玩笑来了,你们以前看着恩爱归恩爱,但都不咋开玩笑的。” “是吗?”莫霖回忆了一下,然后承认,“最近或许是有些不一样了。” “吔?”这下轮到程露露意外了,“你认了?” “唔……”莫霖又认真思索了一下,“关于我和他的关系,我最近确实也有了一些新的思考。” “是什么?” “还没有太清晰,只有个雏形,我打算先解决工作上的事情,一件一件来。”莫霖询问程露露,“刚直播的时候,我看到真的有人下单,成交了吗?” “啧……”程露露咋舌,感慨了一番莫霖的心理素质之后,又查了一下手机,“真的成交了,有一些看着是拍着玩的,拍完了就退货。但真有几单下了之后就一直没动作。我想你的解释对一部分人也是起作用了的,只是他们在评论里无法提现。” 莫霖点点头:“不着急,我们现在能做的都做了,等等看。” 莫霖的店铺被砸,网络暴力延伸到线下的新闻出来了。 姜远慕的公司开始发力,路人的采访一段一段的被放了出来,事实面前,所有的恶意揣测都变得再无意义。 舆论的天平开始倾倒。 其他的声音从“洪水”之下浮现,何野用自己的账号带头转发,紧接着其他达人也跟着发声。 随着一拨又一拨账号的重新讲述,再次剪辑,“观众”的善良被牵引到了另外一边。 莫霖之前收到了多少谩骂,现在就收到了多少同情。 “故事”反转了。 并不容易,却也没有多么艰难。 姜远慕和莫霖晚上吃饭的时候半场开了香槟,却已经笃定他们赢了全场。 然而莫霖看着杯中冒着气泡的香槟,却陷入了沉思。 姜远慕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怎么了?” “我只是……忽然感觉很庆幸。庆幸我有你这样的“伙伴”,而你正好擅长处理这样的事。” 莫霖放下杯子,轻声说道。 “我刚才握着香槟的时候在想,如果没有你和你的公司,当我面对这样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姜远慕思索了片刻:“以你的毅力,你也会自己处理完这些事。” “或许吧,但肯定比现在痛苦百倍。” 莫霖直言: “我或许无法在第一时间像你一样,想到去找其他人取证,然后迅速的去采访当年的老邻居和学校的班主任。 就算我想到了,我要去寻找他们,凑到他们的时间,和他们一个个解释,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采访,拿到素材后,我还需要剪辑、制作等等,一系列专业的操作后,才能做成你们这样的采访篇。 “而在这期间,我需要停止工作,停止收入,折腾几个月,或许才能在互联网已经遗忘这件事时,自己开一个毫无热度的直播,重提旧伤疤,发出种种证据,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恶人”。 “看客们大概也并不在乎真相。我的清白与否,和他们也没有关系。我吃了几碗粉,只有当场剖腹自证,才能惹来一些关注。‘我不是一个坏人’这样的自证,没有看点。在舆论场里,很久以后,只会有人记得有个恶女弃养了生母,却一点都不知道她怎么在证明自己。” 莫霖自嘲的笑了笑: “想到这些,你刚才说的我的毅力,好像不堪一击。我或许会选择一直沉默到死亡来临的时候,也不会重提这一场风波。到最后,只会安慰自己一句,清者自清。” 一席话说完,姜远慕听得沉默良久,他看着莫霖,又看了看杯中的香槟:“现在,是我该感到庆幸。” 莫霖微微歪头,不解他的语意。 “庆幸我成了你的伙伴。让清者在此刻自清。” 莫霖心头一动,为姜远慕的话。 她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转开了目光,浅浅押了口香槟。 莫霖在餐厅略显昏暗的灯光中,慢慢感到,有一个想法,越来越清晰的浮出心田,关于姜远慕,关于孩子…… 她张了张嘴,斟酌语句的时候,忽然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纪鸣”两个字。 莫霖有些愣神,她看了姜远慕一眼。 显然姜远慕也不知道纪鸣有什么事情会直接给莫霖打电话。 难道…… 这个香槟,真的开早了? 莫霖心里突突着,接了电话。 “嫂子啊,有个消息,对我们舆情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好事,但对于你来说,不知是好是坏。” 莫霖定了定神,摸着香槟杯脚:“你说。” “砸砖头的人找到了,名字叫陈健扬,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 一时间,莫霖心起波澜,但很快,又被她摁了下去。 “是好事。”她跟纪鸣说,“按照对我们舆情最有利的方式来做吧。” “真的吗?”纪鸣问,“这可能会把你妈妈也牵扯到舆论中心来哦。” “她一直都在舆论中心。”莫霖平静道,“作为一个受害者。” 第31章 陈健扬是在网上看到章玉华去找过莫霖了,他看见了章玉华坐在地上哭泣的视频,看到了莫霖冷漠的连扶都没扶她一把。 陈健扬非常的愤怒,他吼了章玉华,为什么受了委屈回来都不说,谁让她去找莫霖的。 章玉华只坐在沙发上抹眼泪,逼到最后,实在委屈得不行,开口抱怨了两句:“还不是因为你非得要个什么钻戒,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买钻戒,我看到了你姐姐生意做得那么好……” “我没什么姐姐!” 陈健扬夺门而出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莫霖为母讨公道,他在网上也关注了几天,一边倒的舆论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他揣了两块砖头,去了莫霖的店。 他感觉自己像个侠客,是个母亲报仇的孝子。 两块砖头,一块砸在了莫霖店面的玻璃上,另一块砸在了莫霖的头上。 在女人的惊呼中,在路人的目光里,他感到心跳如雷,他害怕,但又觉得爽快,这小半辈子,他总觉得自己在忍耐在憋屈,而那一刻,他好像得到了释放。 可很快,刺激的感觉褪去,只剩下了后悔与害怕。 怕自己杀了人了,怕自己被抓到了会去坐牢,怕受到惩罚。 他担惊受怕躲了两天连家都不敢回,女朋友和家人的电话都不敢接,在警察抓到他之前,他被几个小混混堵在了一个废弃的工地。 陈健扬又捡了两块砖头在手里,但看着对面高高大大的街混子,他手中的砖头却不敢砸出去。 他被狠狠扇了几个耳光,还被拔了好多头发,他们把他的头发五根五根的攥一起,然后一下拔掉,痛得钻心,却又留不下什么伤。 有个人影一直躲在承重柱后面,看着时间说了句:“差不多了。” “好嘞愿哥。” 小混混们威胁了他一通,然后把他送去了警察局。 他什么都不敢说。 章玉华接到警察电话,来了后,看到暂时被拘留的儿子,哭天抢地的呼喊,又是担心又是责怪,骂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妈,你去跟莫霖说说,警察说她只是轻微伤,轻微伤不用付刑事责任的,我只有行政责任,只要莫霖同意调解,我不会被拘留的。妈,你去跟她说说,她面都没有露,她就叫了个律师来,她都不来这儿的。” 章玉华哭红着眼,又跑去了莫霖的工作室。 “我可以赔钱,让他赔礼道歉都行的,你就同意调解吧……” “不同意。” 莫霖几乎语调都没什么起伏,她打着石膏的手吊在身前,另一只手滑动着手机屏幕,看着店里产品的销售额。 程露露和她们新请来帮忙打包装货的临时工姐姐也都往这边打量。 程露露看了一眼店里的监控,随后又把自己的手机打开录像了,她不好帮莫霖说什么,只是脸色十分难看。 章玉华知道程露露在录像,但也管不到那么多了,低声下气的恳求: “……就当我求你。” “你没什么好求我的。他故意伤人致人轻微伤,接受行政处罚,拘留十五天,是国家的条例。” “十五天,半个月了……”章玉华心疼得不行,“他,他也是你弟弟。跟你有血缘关系的……” 莫霖冷漠的抬眼看了章玉华一眼:“我们在工作了,请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你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章玉华又难过又生气,就近拉莫霖打着石膏的手。 程露露立即呵斥:“你干嘛!” 莫霖也第一时间用另一只手将章玉华的手抓住。她站了起来,比章玉华要更高半个头,她狠狠推开了章玉华的手: “章女士,从你抛弃孩子选择更好的生活起,你就已经为你的人生做了选择。我从没因你的失责而在过去的人生中给你带来什么麻烦,但你似乎从没学会什么叫责任,所以你也没法好好教你的儿子什么叫承担。 “他被拘留十五天不是因为我没心没肺不接受调解,而是因为他犯了错,他该庆幸,我没有受到更严重的伤害。不然,他就不是被拘留,而是去坐牢。你在这里继续干扰我的正常营业,我也有权利,追究你的责任。” 章玉华被莫霖吓到了。她望着莫霖,像望着一个冰雕的神像。 她退了两步,缓了许久,几次深呼吸,终于颤抖着张嘴说: “你是不是就是恨我?你要报复,你报复我吧,你就是想让我死在你面前!我赎罪!我给你赎罪!” 章玉华喊出这句话,程露露和打包东西的两个大姐都被吓到了,她们慌忙起身去拉。 程露露更是录着视频喊:“你不要寻死觅活的啊!我留着证据的啊我给你说!别想把脏水泼在我们身上!” 两个大姐拽住了章玉华也开始劝:“我的老天,这什么事儿,你冷静下啊。” “放开她。”只有莫霖神色冷漠,“人的命自己选。” 这话一出,章玉华反而不再挣扎着要撞玻璃了,她浑身脱力一般坐在了地上。 两个大姐松开了她,看着章玉华坐在地上呜咽哭着,片刻后,没人搭理她,她就自己抹着泪离开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两个大姐继续去打包,程露露坐到了莫霖身边:“妈呀吓死我了,你刚这样说,你都不知道,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我真怕她一激动……” “放心吧。”莫霖继续拿起手机看起来,“一个选择了更轻松生活的人,舍不得死的。” 程露露闻言,看着莫霖,她嘴角几次颤动,最后选择了绕到莫霖另外一边,心疼的抱了抱她:“我们霖霖成长路上辛苦了。” 莫霖沉默的拍了拍程露露环住她的手,也没多在这件事情上面感慨,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露露,我们的货都要不够卖了。” “咱们就趁这波,赚个大的!赚够了,咱们就闭店休息,出去玩!去看山看海看星光!” “好。” “弃养生母”的事件被彻底翻转。莫霖在身边同伴的支撑下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到最后,之前引流骂莫霖的营销号都删掉了此前的文章,又转发了翻转的新闻。 纪鸣还抓到了在上一波舆论当中故意引导舆论的人,说来意外也不意外,首当其冲的,竟然是他们大学的那个系友,让程露露带他发财的那个人。因为他被程露露在群里怼了,挂不住脸,所以在她们出事的时候,也没少下黑水。 他也根据国家规定,被实施了惩戒与罚款。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完美的解决,莫霖的工作室在半个月的爆火后,流量也渐渐回归正常。 陈健扬拘留到了时间也回到了家,只是这一次,换他来面对网络上的流言蜚语。 莫霖并没有刻意去关注他的事情,只听纪鸣提了那么一嘴。 在莫霖这里,工作的事情,算是全部尘埃落定了。 然后,就该轮到姜远慕和孩子的事情了。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莫霖已经捋清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眼看着她和姜远慕这三个月的续约也快到期了,莫霖觉得,是时候了,不能再拖了,她不得不开始实施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了。 “所以……”夜里十点,闭店关门的时候,莫霖忽然问了程露露一句,“你有什么强迫男人一起睡觉的办法吗?” 程露露刚关上门,回头脚一软,差点直接给莫霖跪下。 “你说什么?”她抓着莫霖好好的那只胳膊问,“我刚好像听错了,我听成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你或许没听错。”莫霖直言,“我想……做霸王。” “啊?不理解,请明示。” “硬上弓。” “……” 第32章 程露露眨巴着眼睛望着莫霖,呆呆看了很久,然后望了一眼四周:“我们,在这里聊这个吗?” “要不,来这里聊吧。”两人身后,许愿的声音出现了。 许愿今天店里的员工已经走了,他独自一人收拾了会儿东西,一出门就听到了莫霖和程露露的惊天对话。 他笑着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小纸口袋,对她们发出邀请:“正好,这袋小饼干快过期了,丢了也挺可惜的,不如今晚茶话会吃掉吧。” 面对许愿的盛情相邀,程露露有点尴尬,她打量了莫霖的脸色一眼,毕竟,这位许小兄弟和那位姜大兄弟还有竞争关系呢…… 莫霖想了想,果然拒绝了:“不合适。许愿,倒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许愿一下就猜到了:“之前说的,等你们三个月续约到期后,要考虑我的事?” “啊!?”程露露呆住,“还有这种事?” “嗯,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帮的忙。”莫霖礼貌道谢,“但我想,之后我可能无法再考虑了。当然,如果你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想法,我现在的话是十分冒昧的,向你道歉。” “莫霖姐,道谢接受了,道歉不接受,我确实一直等着呢。”许愿向两人走近,他温和笑着,将纸口袋递给莫霖,“不过,这个话,我早已经猜到了。” 莫霖没有第一时间接过。 程露露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然后主动自觉举手,指向许愿的咖啡店:“要不我去里面坐坐,你们在这儿先聊会儿。” “不用。” “没必要。” 莫霖和许愿一前一后开了口。 “确实有些尴尬,就不用去坐啦,你们聊自己的也行。”许愿有些强硬的将小饼干塞到莫霖手里。 莫霖握着纸袋,里面的小饼干是许愿搭着咖啡给她们送了很多年的“小礼品”。 她抬头,在文创园夜里稍显昏暗的灯光中打量许愿,打算问问清楚:“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你为什么……” “你肯定记不得了。”许愿垂头盯着那袋饼干,苦笑,“好几年前,我刚辍学,离家出走,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又冷又饿,我站在跨江大桥上,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来这世上吃苦,我那天本来想从桥上跳下去。” 莫霖像是忽然被点了一下,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个画面。 “跨江大桥……” “桥上很少有人路过的,但那天……”许愿目光轻柔,望着莫霖,“莫霖姐,你从旁边路过了。” 莫霖眼睛一亮:“我……记得,但我不知道……”她错愕的看着许愿,“我不知道你那时候想从桥上跳下去,这么久了,我也没认出……是你。” 程露露在旁边捂住了吃瓜的嘴,低声感慨:“我的天……” 这件事之所以会淹没在莫霖的记忆里,是因为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没有记下来的必要了。 她现在能想起来,也不是因为许愿,而是因为另一位男士…… 那还是五年前,在渝姐把姜远慕介绍给她之前。她那时还因为奶奶的病而困扰,想方设法的在相亲,但她的性格实在不讨喜。 那一次她会出现在桥上,是因为她正坐在那位相亲男士的副驾上…… 她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问题”抛给了那位男士,不知道是哪个问题惹怒了他,也或许是因为所有的问题都触怒了他。他认为莫霖十分的没有礼貌,肤浅又刻薄,于是愤怒的在跨江大桥上,一个急刹,解了她的安全带,让她滚下去。 莫霖不敢待在一个被她惹怒的人的车上,所以选择了乖乖下车,跨进人行道,回头就看见那位相亲男士的车绝尘而去了。 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莫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性格是不是太恶劣了,不然也不会被人这么对待,然后很快她就停止了反思,因为她认为自己改不了。 是那位男士在桥上急刹还赶人下车的行为太过激了,情绪管理能力不行。 她看了看手里拎着打包的热摩卡和一袋小饼干,其中一杯是准备送给相亲男士的,现在可能会浪费了。 莫霖走过桥上的人行道,打算走到桥头,就打车去工作室了。 桥很长,开车用不了多久,脚步却要慢慢丈量,然后,她就遇到了站在桥边的许愿。 许愿那时并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他只是双手搭在桥边的护栏上,身上还穿着某中学的校服,他看着下面,神色空洞,脸色苍白,他衣裳也很脏了,像个年纪轻轻的流浪汉。 莫霖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然后停住了脚步。 看起来是个迷茫的中学生,不是周末,没有上课,有点奇怪。 莫霖走到他身边:“同学。” 她叫他,然后许愿转头看她,神色间迷茫又麻木。 莫霖觉得他太瘦了,嘴唇上全都是干起来的皮,她想他可能遇到什么困难了。 莫霖把手里的咖啡打包袋打开,递了一杯热摩卡给他。 摩卡香甜的味道飘入许愿的鼻子里。许愿眨了眨眼睛,咖啡店对他来说象征着昂贵与没有必要的消费,他路过过咖啡店门口,却从来没有这么近的闻到过。 真的很香。 像城市里那些幸福的人身上的香。 许愿这才看向莫霖。 莫霖在他旁边也打开了她的那杯摩卡,她仰头喝了一口。 许愿就学着她的样子,也尝了一口。 甜甜的,很温暖。 跨江大桥上,所有的车都在飞速行驶,发出嘈杂的噪音,钢筋水泥铸就的大桥上似乎只有这两个肉体凡胎。 “读书……挺难的吧。”莫霖忽然开了口,有些叹气,“生活也挺难的。”她转头,看了看远方,滔滔江水不知经流了多少地方,此时此刻从他们下方流过。 “但还是继续吧。”莫霖把手里的小饼干给了许愿,跟他说,也跟自己说,“万一有转机呢。” 她说完就离开了,根本没想到许愿呆在桥上的时候想干什么。 她只记得是一个逃学少年,可能和家里发生了矛盾,也可能是青春期正不安,她怎么会猜到,他痛苦得想跳下去呢。 后来莫霖确实遇到了自己的转机,而许愿…… “我回学校读到了高中毕业了。”许愿看着莫霖微笑道,“你给的摩卡和小饼干的味道我一直记在了心里,后来我去学了怎么做咖啡,一直想做出那天同样的味道。前两年,赚到一些钱后,我想着自己开个咖啡店,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遇见桥上跟我说话的姐姐了。没想到,在选店址的时候……” 许愿想起,那天阳光特别好,他为了选店址跑了三天了,刚来到这个文创园,他对这里的客流与位置并没有那么满意,却意外的看到了正送客人离开店的莫霖。 莫霖脸上带着客气礼貌的微笑。 许愿只觉喉头一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感到那天的阳光跟他站在桥上的那天一样,明媚温暖,好像是命运对他眷顾的拍了拍头。 “我选了这个地方,知道你结婚了,过得很幸福,我没想过要打扰你。所以也没和你说起过,如果不是那天……” “如果不是她和姜总“闹”离婚,你的这些,你打算藏一辈子……”程露露听得动容,捂着嘴看着莫霖手里的小饼干,“我的天……” 这什么纯爱战士…… 程露露想倒戈了……但又想了想这些日子姜远慕帮她们做了那么多,程露露拍了拍自己的脑子。然后为难的看着莫霖,心里想着:姐,实在不行,我帮你把事藏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莫霖瞥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满眼放光的程露露,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饼干:“我对你,也没做什么,不用这么感激我,是你自己坚持下去的。” “嗯。对你来说是这样。但对我来说不一样。”许愿笑道,“你也不用这么一本正经的推拒我。这段时间我也看见了,莫霖姐你与姜先生,确实很适合彼此。只是……” 许愿顿了顿,似乎不愿意提起,但最后还是没忍住: “他出过轨,你真的能原谅他吗?真的相信,他会改吗?” 莫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倒是程露露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她愤怒的看着莫霖,“还有这种事!?” 莫霖揉了揉太阳穴:“是误会。许愿你看到的那张照片是有人恶意拍摄的,污蔑他和他们公司一个达人的关系。” “真的吗?那是怎么污蔑的,为什么网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莫霖一愣,发现…… 是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她经历过这次舆论风波,也算是知道,不管是什么舆论,在网上总会留下痕迹的。 姜远慕当时说网上有人污蔑他和这个达人的关系,对公司造成了影响。都造成影响了,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搜到。 纪鸣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这次她的舆论风波里不拿出来用用? 莫霖心下觉得奇怪,但还是说:“我相信他。” 许愿沉默下来,斟酌了一会儿:“嗯,我看出来了,你……很信任他。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开心。如果你有不开心,任何不开心,我也希望我能帮到你。” “谢谢你。”莫霖盯着许愿,微笑着,真诚道,“我也希望,你以后都能开心。” 许愿摆摆手,先离开回家了。 莫霖和程露露目送他走远,程露露不由感慨: “纯爱战士,要是当年许愿正适婚呢,你说你们是不是真能有点什么故事。像偶像剧,命运的相遇,破碎的小狗和成熟的姐姐……” 莫霖只淡淡摇头:“不合适的。许愿,可能需要有更多的热情与喜爱才能填满。我没有那么多。” 程露露咂摸了一下:“也是。你给他摩卡和饼干他记了那么久,他的情感一定很澎湃激烈。这样的人也需要更多的澎湃来回应。对你来说,日子久了,会很累,他也会感到不满。” “世上这么多人,他肯定也能找到一个和他匹配得刚刚好的人。” “就像你跟姜远慕一样?”程露露笑着打量莫霖。 莫霖点点头:“嗯,像我和姜远慕一样。” 莫霖拿出纸袋子里的小饼干给了程露露一块,自己也尝了一口: “所以,我之前的问题,我们去哪里聊?” “当霸王的问题吗?……不是,姐姐你玩真的?” 莫霖严肃的注视程露露,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我认为,这世上,没有比姜远慕更合适我的人了。我的基因和灵魂,都告诉我,选择他。” “哈?基因和灵魂……这么隆重……” “我想,我孩子的父亲,非他不可。”莫霖咬着饼干,显得有些苦恼,“但他之前,拒绝了我。” “哈?为什么?” “他说他不想当我的工具人。” “……那……那你要不,再问问呢?”程露露结结巴巴的出主意,“我看姜总这段时间对你很上心啊。你再问问,他可能就改主意了呢……” “姜远慕有了自己的想法后很难说服。我快没时间了,所以想尽快把生米煮成熟饭。”莫霖看向程露露,求助,“你有主意吗?”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一定有主意啊!” 莫霖一愣,一时有些不好意思:“露露对不起,我只是单纯想着你比我有经验。如果你也没有办法,我就去网上再看看……” “……”程露露看着有些局促的莫霖,“啧”了一声,扶额转头,“我倒是确实有一些主意……” 莫霖见状,立即正色制止:“下药不行。” “我就是那么个违法乱纪的人吗!”程露露恼羞成怒,吼了莫霖一句又定了定神,“我是说,别的主意……” 第33章 姜远慕今天和纪鸣一起去见了一个投资者,应酬了一番,聊到晚上九点多,姜远慕看着顺路,打算先把纪鸣送回去。 纪鸣喝了些酒,正是话多的时候,他拿着手机飞快敲打着,一边回着消息,一边跟姜远慕唠嗑: “姜总也是顾家了,没聊多久呢,就急着回家。” “家里狗要遛。” “你那狗不是租的吗,养得这么用心。” 姜远慕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是,这狗还在付租金呢…… 他沉默不回应,心里却有了应对——到期就买下来。 还得起个名字,之前小边牧小边牧的叫着,这狗的名字现在在莫霖那里真的就叫“小边牧”了。 没听到姜远慕的声音,纪鸣又自顾自的开启了别的话题:“我看嫂子的生意最近很好啊,看得我都眼红。” “有你的分成。” 纪鸣撇嘴:“是有公司的分成。要我说,干脆把嫂子和程露露的账号都签在公司得了,一家人里里外外都方便。就是忙点,得给她做些营销策划,让她配合配合宣传什么的,收益也更大……” “她不会同意。”姜远慕盯着前面的路,手法熟稔的打着方向盘,将车拐进了纪鸣家小区的车库,“她有别的安排。” 手机被纪鸣敲得噼里啪啦,他看都没看姜远慕,戏谑的打趣:“什么安排?你们要生小孩啊?” “嗯,我们想要个孩子。” “呵……”纪鸣被逗笑了,“姜总想生男孩还是女孩啊?” “都行,看莫霖。” 车在过地库减速带时一抖,纪鸣的手机也从手上滑落,滚到座椅下方,纪鸣的脸都惊方了: “说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姜远慕把车停在了纪鸣的楼栋下方:“你家到了。” “不是……” 这种时候谁还回家啊? 任凭自己的手机在座椅下方不停的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纪鸣捡都懒得去捡,只直勾勾的盯着姜远慕: “之前不还在闹离婚么,你那些p照片查情敌的事,还是我处理的呢,这才过了多久……”纪鸣了悟,打趣着说,“哎哟,姜总这段时间看来表现得不错啊,都把嫂子感动得想给你生孩子了。” 姜远慕无语的盯向他,纪鸣响个不停的手机成了车内最突兀的声音,忽然,姜远慕想到了什么,他瞥了眼纪鸣掉下去的手机,又仰了下眉毛,再次打量纪鸣的眼神里显然有了新盘算。 姜远慕再次启动了车辆。 “嗯?”纪鸣不解,“你回答我啊,怎么又开车了,去哪儿?” “找个临停车位,我去你家。” “嗯!?” “你给我出几个方案。” “嗯嗯嗯?” 宽敞的客厅,纪鸣歪七扭八的倚在沙发上,双手抱在肚子上,盯着坐在旁边的姜远慕:“你是说,之前你们要离婚,是因为嫂子没看上你,不想让你跟她生孩子。” 难听,但事实如此。 姜远慕沉着脸“嗯”了一声。 “后来你通过我辅助的‘阴谋诡计’,死皮赖脸的延长了三个月的婚姻,让嫂子改变了想法。” “我没有改变她的想法。”姜远慕纠正,“是她自己改变了想法。” “那嫂子改变了想法,愿意把你当成选择了,然后你还说你不同意。” “嗯。” “为什么?” 姜远慕眉头紧皱:“我不是个工具。” “那你是什么?” 姜远慕怔了一瞬:“我……” 往事翻涌,无数相处的细节划过眼前又沉入心底,到最后他看了看他自己的指尖,指尖上,好像有一根线,牵魂系魄一般将他与这城市里的另外一人相连。 “我是她的爱人。” 脱口而出的话,仿佛叩响了他自己的心门。 尘封的晨钟被撞动,嗡名声在他胸腔与脑袋里共振。身体里的惊涛骇浪化作波澜,激荡每一寸皮肤。 姜远慕感到自己脸上的汗毛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竖起来了片刻。 “不止是工具,我希望……”姜远慕声音很轻,好似呢喃,“她也爱我。” “这有啥不一样,你们合法夫妻啊,生个孩子怎么还有工具人这个说法呢?” 纪鸣的声音既在耳边很近,又好像在远处很远,姜远慕听进脑子里了,但身体还沉浸在方才那好似“开悟”般的感受之中。 他的身体与灵魂在方才了悟的片刻,仿佛被电击了。 而在纪鸣眼中,姜远慕只是怔忪了一下,他汹涌的感受,并不能传出他的发肤之外,哪怕分毫。 所以纪鸣仍旧说着:“你不想离,她想要个孩子,这不一拍即合的好事儿吗,她给了提议你就执行呗,省得一天到晚愁眉苦脸费那牛劲。” “不一样。”姜远慕看着纪鸣,定了定神,克制表达,“我们聊的不是一件事。” “不就是你的婚姻吗?” 姜远慕想了想,沉着道:“是爱情。” 纪鸣望着姜远慕,叭叭了一天的嘴此时终于闭上了片刻,等再张开时,也只有一个缓缓的: “啊?” 爱情的定义是什么,姜远慕从来没有弄明白过,这个东西标准模糊,衡量困难,有人张嘴就来,有人讳莫如深。他以前没试过,但现在……他想试试。 或者说,他已经在试了,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姜远慕想起三个月前,他对“离婚”的抗拒,一开始他认为自己只是不希望改变,后来他认为自己是无法再找到像莫霖这样与自己契合的人,再后来,使计谋,说谎话,无所不用的把莫霖留在婚姻关系当中。 他没来得及细想一个为什么。 最近莫霖经历风波,他也没有细想这个为什么,直到现在,他延续的这三个月也快到了…… 和莫霖生个孩子,当然是延续这段婚姻最好的办法。 但他之前为什么没有同意?甚至在听到莫霖提议的那一天,他会感到情绪的波动,会暗自生气,心藏憋闷。 到今天,姜远慕明白过来,是因为他心里对这段关系的期待已经产生了偏差。 他希望莫霖不是因为想要个孩子,需要一个爸爸,才要他。他想要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在一起。 莫霖说,她想要和这个世界产生链接。而莫霖不知道,或许他们之间早已经有了链接,千丝万缕,缠绕神经,牵动骨骼。 所以当链接扯断时,才会痛。 姜远慕,也怕痛。 姜远慕拧开纪鸣给他的气泡水,饮下一口,冰凉的气泡在口腔翻腾,刺激他的感官:“这件事我并不擅长,我想我需要你给我一些建议与方案。”他对纪鸣提要求,“怎么让莫霖爱上我。” 隔了很久,纪鸣才回过神来,揉着自己的眉心:“那姜总你……凭什么觉得我能给你建议与方案呢?” 姜远慕指了指他还在不停响着的手机:“你比我有经验。” 第34章 莫霖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看着浴室镜中的自己。 被温热水汽模糊的镜子里,莫霖的脸红仍旧清晰可见,既是因为洗澡的余温,也是因为想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磨磨唧唧矫揉造作的你都学不来,这么多年朋友了,我还是懂你的。你就打直球。”程露露的声音在莫霖的脑海中响起:“这段时间我都观察了,包没问题的,你就找个机会,亲他,然后再……”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描述莫霖后面就已经没听清了。 光是“亲他”这两个字已经让莫霖脑中沸腾了一个晚上。 莫霖用没有打石膏的那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嘴唇,她看着自己,黑色的眼瞳里仿佛孕育了激荡的风波,到最后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从犹豫动摇变得坚定。 生孩子当然要有这个过程。 不仅要亲他,还要和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莫霖牙一咬,心一狠,裹着个浴巾“哐”的一声拉开浴室的门,像要奔赴战场的战士,迈步就走了出去。但她没想到,出门,迎面就撞上了“敌军”。 敌军姜远慕正准备回自己的卧室,两人在浴室门口撞见的瞬间,都愣了神。 然后姜远慕后退一步留出“社交距离”,莫霖更是后退一大步附带“哐”的一下把浴室门关上了。 莫霖没想到姜远慕会在这时候回来,她本想偷个懒两步路去卧室换衣服的…… 是,虽然这样的情况跟上次莫霖撞见姜远慕出浴一样,在过去五年里没少发生,但……过去五年,莫霖在这段婚姻里面可谓是问心无愧坦坦荡荡,两人就算撞见也就点个头彼此一个示意,然后礼貌的去向各自的空间就可以了。 不像现在,她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所以忐忑难安,问心有愧…… 莫霖再次转头,在温热水汽散开的浴室镜里看自己,这一次,她看到自己的肩膀头子都红了。 镇静。 莫霖深呼吸。 她是要推倒姜远慕的,现在才哪到哪儿。 按照程露露出的主意,她出门就该把姜远慕摁在对面的墙壁上,然后亲他,直到达成目的。 莫霖的手再次放到了门把手上,她定了定神,抿了抿唇,憋着一口气,拉开了门。 而此时,门口空空荡荡,姜远慕卧室的门扉微掩,里面的灯打开了,显然,他回去了房间,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了莫霖。 好像重重的一拳打了个空,莫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 她手上的石膏还没拆,洗澡换衣都比平时费劲,她折腾了一会儿,才将睡衣穿好,重新镇定的走出卧室。 这一次,姜远慕像往常一样,已经坐在了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餐桌旁,只是……今天餐桌上除了摆着姜远慕的电脑,还有……一大束花。 深红的大朵玫瑰配着白色的蝴蝶兰,别出心裁的搭了红掌与相思果,搭配大气,透着一股中式的典雅之美。 莫霖是做设计的,一眼就被这插花吸引了,这看着并不像普通花店的搭配。 “花送你的。”姜远慕在莫霖开口前开口了。 他却没有看莫霖,而是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神态淡然,语气却略显僵硬:“回来的路上……看见了,感觉……很合适你。” “哦,谢谢……” 莫霖没有推拒,收下了花,她抱在怀里欣赏了一会儿,目光一转却又盯住了姜远慕……的嘴。 他唇薄,唇色像口红里的豆沙红,自然却……诱人。 莫霖的目光一瑟缩,转到一旁寻找花瓶,不过片刻,又忘了自己的目的,目光又落到了他的鼻子上,然后开始思考,他这鼻梁高挺,如果真吻上去,会不会撞上他的鼻子…… “怎么了?” 姜远慕坐着,仰视着她,黑色的眼瞳关注着她的表情,“不喜欢?” “不会,喜欢。” “没想好放在哪个花瓶吗?” 哦…… 莫霖反应过来,姜远慕问的是花啊。 她又扫了一眼姜远慕的嘴唇,然后转身在柜子里面找花瓶。 她一手抱着花,另一手打着石膏,她正想将花放下去开柜门,身后姜远慕就已经靠过来了,他帮她拉开了柜门:“是这个大的么?” “嗯……” 后背贴着姜远慕的胸膛,温热的体感,呼吸的声音都无不提醒着他们此时的距离靠近。 “莫霖。” “嗯?” “你让让我,我把花瓶拿出来。” “我……”莫霖抱着花,忽然转身面对姜远慕,她比他矮了一个头,只能仰头望着他,“不想让。” 姜远慕低头,看着抱着花的莫霖,虽然困惑却没觉得心烦,他甚至觉得跟他唱反调的莫霖有些可爱,他弯了眉眼,望着她:“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莫霖直勾勾的望着姜远慕的眼睛,然后目光滑落又一次,定定的落在了他的唇上。 姜远慕并不傻,他很快就察觉出了莫霖的目标。 他先是吃惊,然后是震惊,到最后身体一热,莫名有些颤抖,姜远慕几乎是下意识的紧抿唇瓣,喉结滚动。 莫霖微微踮起脚尖,但姜远慕太高了,她的唇瓣刚刚够到姜远慕的喉结处,然后她便支撑不住,身体向姜远慕倒去。 身体靠近挤压了身前的花束,包装花束的纸发出声响,高高伸出的白色蝴蝶兰也在他们之间摇曳。 姜远慕适时拽住了莫霖的胳膊。 莫霖踮起的脚落地。 唇瓣的距离拉远,四目相接,莫霖几乎能在姜远慕眼中看到满脸通红的自己,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别过了头去的姜远慕。 “花,这样放着也可以。” 莫霖只觉这辈子脸颊从没这么烫过。 “行,那先这样放着。我……我有些困了,晚安。” “晚安。” 今晚的结局是落荒而逃的莫霖和捂着唇在餐桌边坐了一晚上的姜远慕。 “啊?”纪鸣第二天见到姜远慕的时候,神色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你,拽着她的胳膊给她摁下去了?” 姜远慕鲜少有这么挫败的时刻:“我必须把她摁下去。” “为什么?” 姜远慕看了纪鸣一眼:“我怕我……不摁她,今天来见你,就已经是一个工具了。” 纪鸣闻言无语了很久。 “说真的姜总,你这么纯情真的很让我意外。” 姜远慕疯狂捏揉着自己的眉心,缓过情绪后,他睁开了眼:“莫霖手上的石膏都没拆,她有些着急了,她自己不会想到要这样做,有人在给她出主意。” 纪鸣了然一笑:“那还能是谁呢。” 程露露同样坐在工作室里,看着单手揉太阳穴揉了一上午的莫霖: “不敢置信,他能给你摁下去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你还真就跟他说晚安了?不行,你昨晚要是再接一把火,他肯定没有招架之力的啊,姐妹你包赢的,你信我啊,今晚再试试。” “这并不容易……”莫霖揉着太阳穴,嘶哑开口,“这并不容易……” 昨天踮起脚尖几乎耗掉她所有的勇气,但她还是被姜远慕给摁下去了。 他的拒绝并不是口头说说,他是真的在拒绝她。 “强扭的瓜不甜。我得尊重他的选择。”莫霖捂住脸,“我感觉我像个罪犯。” “什么罪犯,什么尊重,哪有强迫了!”程露露一把拉过莫霖揉太阳穴的手,“他送什么花?他送花不就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吗!谁没事儿跟要离婚的对象送花。” 莫霖巴巴的望着程露露:“是,为什么送花。” 又为什么要推拒她? “姐妹,你听我的,今晚再接再厉。” 莫霖抽回手:“我想我失去了勇气。” “你被人拿砖头砸了脑袋都没有失去勇气,这件事你失去什么勇气。”程露露走到工作室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了一瓶红酒,豪气干天的放到了莫霖面前:“干了它,给你壮胆。” 莫霖看着红酒沉默了很久,然后摇头:“酒精对身体不好。” “那你基因和灵魂的选择,你就这样放弃了?” 莫霖又沉默下来,她直勾勾的看向了那瓶红酒。 第35章 莫霖把程露露给的酒开了,没喝。 她还是决定,不能用损耗身体的方式来达成目的,本来,她的目的就得用最科学最健康的方式完成。现在因为时间,她在科学上面已经退而求其次了,在健康方面实在不能再退了。 所以,在莫霖的坚持下,程露露给她出了个新主意,把酒换了一种用法—— “你把酒打开,在餐巾纸上倒一些,丢进垃圾桶里,让家里有股酒味,然后你再在耳后,唇珠,手腕上抹点红酒,让自己有点酒味。” “然后呢?” “然后,你穿薄一点,家里灯光开得昏暗点,往沙发上一躺。” “薄一点?我没有吊带裙……蕾丝更没有。” “不至于……短袖就行,你也别演太过了,自然很重要。” “好,那……再然后呢……” “再然后你就等。” 莫霖就躺在沙发上,打着石膏的手搭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刷着短视频,百无聊赖的等着。小边牧乖乖的趴在沙发下面陪着莫霖。 终于,门外脚步声响动。 莫霖反应迅速,遵照“教程”将手机往地上一放,手自然的垂在沙发边,她微微起了眼睛,假装休息。 指纹锁响动,姜远慕推门进屋,小边牧第一时间冲去迎接,姜远慕已经养成了习惯,立即蹲下身开始抚摸它了。 然而摸了一会儿,他显然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屋子里灯开着,还有一些短视频的声音,但没见着莫霖。 他站起身,这才看到躺在沙发上睡着的莫霖。茶几上放着一瓶倒了一半的红酒,还有个杯子,酒香在屋中蔓延,带着醉意。 姜远慕有些意外。 他走到了沙发边,蹲下,将莫霖的手机拾起,关上屏幕,然后放到一边的茶几上,姜远慕轻轻唤她:“莫霖。” 很少演戏,她很少演戏! 莫霖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如果带着健身手表,她想她的心率应该要报警了。 内心的激动被强行压制,但还是反映到她的脸上,让她双颊染了红晕。 所幸……喝了酒也这样。 “等姜远慕回来了,他肯定会喊你呀,你就装醉嘛,然后就往他身上靠……” 莫霖在心中背诵教程。她闭眼等着,等近在咫尺的姜远慕扶起“喝醉”的她,把她送回房间。 但她等了很久,却没等到温热体温的触碰。 反而是一块毛毯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身上。 姜远慕的脚步声走远了,紧接着,传来了浴室的水声。 莫霖躺僵在了沙发上,小边牧“哒哒哒”的小跑过来,拿着它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莫霖的掌心,似乎在求抚摸。 莫霖默默的缩回了自己露在外面的手,她攥紧了毛毯,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毛毯里面去,变成一个毛球。 此时,莫霖感觉自己陷入了困境。 教程里面没有这个流程。 那她接下来要怎么行动呢?继续躺着吗?赌一把姜远慕会不会按照教程走,还是自己坐起来,回房间算了? 左右两难,进退不得。 就在莫霖闭着眼天人交战时,浴室的门打开了,潮气涌入客厅,沐浴的香氛盖过了屋里的酒香。 莫霖侧耳,听着姜远慕换好了睡衣,他穿着拖鞋,又一次来到了沙发旁边。 看着“还没醒”的莫霖,姜远慕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没有动作,直到他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滴下了水珠,落到了莫霖的脸上,他注意到了,忙擦了一下头,又帮莫霖把脸上的水珠拂去。 温热的手碰到了更灼热的脸颊。 姜远慕愣了愣,莫霖毛毯里面的身体微微僵硬。 “莫霖。”在叹息后,姜远慕轻声唤她,声音有些沙哑,“沙发凉,回房间睡吧。” 他终于抬手触碰了莫霖的胳膊,只是隔着毛毯, 等到了,教程描述的时刻。 让莫霖感觉庆幸的是,她并没有等多久,但让莫霖感到没有那么庆幸的是…… 教程是教程,实践是实践, 当她被姜远慕“唤醒”时,莫霖才发现,程露露提供的教程有多难。 首先,她得演。 她借着姜远慕的力气坐起身来,一时间,不敢抬头,更不敢完全睁开眼睛,她怕太清醒的目光被姜远慕看穿。 其次,往他身上靠的程度该如何把握? 是稍稍倚靠呢,还是完全让他将自己抱起来,这个度……就仿佛是菜谱里面的“盐少许”、“糖适量”,让人很难揣摩。 然而,没给莫霖太多思考的时间,姜远慕已经架着她没受伤的那个胳膊将她搀扶起来了。 莫霖惊讶的发现,她的身体好像比她的脑子更有演技,身体很快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度,让姜远慕拉着不用太费劲,也并不轻松,她的肩膀顺势靠在了姜远慕的胸膛上。 这段时间,他的锻炼,似乎卓有成效…… 莫霖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而她打着石膏的手在此时就显得非常的碍事。 莫霖就这样被姜远慕搀到了她的卧室里面,姜远慕动作很轻,却也生疏,显然,他并不太会照顾人。 他扶着她坐上了床,莫霖低着头,盯着自己蜷起来的脚趾。 “你……好好休息吧。”姜远慕没有追问她“喝醉”的理由,他有点害怕似的,留下这句话就打算离开了。 而记在脑中的教程让莫霖像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她抬手就拽住了姜远慕的睡衣袖子。 姜远慕身形一顿,紧接着听到了莫霖细如蚊吟的声音: “我……我有点,头疼……你……你可以……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像听到了什么咒语,姜远慕就这样被定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见莫霖几乎要把脑袋埋到胸前,而她的指尖也在泛红。 姜远慕很难掩饰他心湖的波动、激荡、震撼,处处涟漪,难以停歇。 姜远慕只得深深呼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去给你倒点热水吧。” 他轻轻拽开莫霖握住他袖子的手,他想离开,却又一次停住了脚步,而这一次,是因为莫霖更大力的拽住了他的掌心。 他转头,看见莫霖仰起头来。 莫霖望着他,红透的脸上,一双黑眸如点漆般亮。她望着他,眼里是错愕、震惊、羞恼、不安诸多情绪糅杂一起,让姜远慕难以解读。 他唯一解读出来的,是莫霖根本没喝醉,她,清醒得很…… 而莫霖此时心绪当然是极度复杂的。 因为,她背诵的教程就到此为止了。 程露露说:“你这样说了他包留下来的,包的包的!然后你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就行了。”然后程露露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后面的,没有课本了。 但姜远慕却没有要留下来。 他没说陪她,甚至推拒着要去给她倒点热水。 热水? 莫霖察觉出自己好像有点生气了。 “我。”莫霖开口,“不喝热水。” “好……”姜远慕挣了挣自己的手,却没法从莫霖的手里将自己的掌心抽出,不知道是她力气太大,还是他根本无心抗衡。 “我。”莫霖拉着姜远慕的手,站了起来,她红透着脸,转了个方向,挪到姜远慕身前,然后抽出手,一把将姜远慕推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被套她刚换过,虽然他们用的是同一种洗衣液,但女生的床单与男生的始终不同,莫霖的床榻上气息清新甜美,像开满了小小的花朵,姜远慕倒下去,就如同倒在了百花深处,激腾起了无数柔软又甜美的花瓣,将他包裹。 姜远慕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都是那莫须有的花瓣,铺天盖地,天花上的灯光则如同阳光一般明媚,而莫霖则在漫天飞花中,坐在他身上,望着他,用她特有的声音,理性又克制的说: “我不会再有勇气再来一次了。所以,姜先生……” 她的手落在姜远慕耳边,她撑着身体,俯身下来,气息靠近,终于……她得偿所愿的在姜远慕唇上落在了轻轻一吻。 唇瓣炽热,灼烧心脏。 “我衷心的希望,你能……留下来。” 姜远慕所有的盔甲与防御在此刻都分崩离析了。 姜远慕很难离开,于是,他留了下来。 留在了万花盛开的春天里。 第36章 第二天早上,莫霖和姜远慕都没有去上班。 莫霖给程露露发了消息,让程露露在店里照看一天,不行的话就直接关门歇业。 程露露一口应承下工作,让莫霖不用担心,这段时间大小姐忙里忙外也早将工作做熟了,对于莫霖的“旷工”她莫不在意,但对于旷工前的事情她再三询问。 “得手了?” “成了吧!” “我的主意是不是管用!” 看着信息里的三连,莫霖沉默着将手机锁屏。她转头,看向了床的另一边——姜远慕也在发着消息。 只是他看起来比莫霖要忙一些,对接的人或许有点多。 处理了工作的事,姜远慕也将手机锁屏,他转过头来,与莫霖四目相接。 香香的被子,软软的床垫,安安静静的两个人。 只是相比于昨天,他们的目光交织更多了几分情愫。 姜远慕看着莫霖的头发落在脸颊前,有些遮挡她的视线,这对视力不好,姜远慕不由自主的抬手想将她的发丝捋到耳后,他确实伸手了,也将她的发丝捋到了后面,但指尖却停留在了莫霖的脸颊上。 温度通过相触的肌肤传递,情意亦然。 莫霖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聚拢在了姜远慕的唇瓣。 他的嘴唇看着温暖柔软,一如昨晚…… 体温靠近,两人渐渐迷离,忽然间,门外传来了“叮咚叮咚”的门铃声音。 莫霖的手机也响起了电话铃声,小边牧更是不甘寂寞的在客厅加入了这吵闹的“合唱”。 混乱又喧闹的声音让两人陡然一惊,莫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果断将电话摁掉,然后想要下床:“刚点的外卖到了……” 她太着急,心里也乱,翻身下床时身形不稳,差点在床边摔倒,姜远慕眼疾手快,带着被子一把搂住了莫霖的腰,动作亲密又令人充满安全感…… 就像昨晚…… “小心,别急。”姜远慕的声音也在耳畔,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也和昨晚在她耳边呢喃“莫霖”这两个字一样…… 莫霖紧紧的闭上眼,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怎么老想起昨晚! “我去吧。” 姜远慕把莫霖放在床边,他自己则穿上睡衣离开了卧室。 莫霖坐在床边,捂着脸静了静。 她听着姜远慕在外面拿了外卖又开始拆外卖的声音,尽量剥离情绪的思考着:昨晚是很好…… 不是…… 昨晚,是达到了她目标的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第二步了…… 莫霖深呼吸,她想让自己尽快平复下来,因为接下来,她要跟姜远慕谈谈其他的事情了。 姜远慕刚把莫霖点的海鲜粥拆开,各式小菜摆放好,正准备叫她出来,莫霖就很有默契的自己从房间里出来了,穿着的睡衣和她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但微微凌乱的头发和红润的脸颊却彰显着似乎有什么不同。 姜远慕控制自己转开目光。 他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翘起,也细心的将筷子与勺子都放到了莫霖方便拿取的方向: “小心粥烫……” “我们聊聊合同吧。” 异口同声,却南辕北辙。 姜远慕手微微僵住,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忽然闪过纪鸣喜欢刷的那些小视频,里面好像有人用土味rap边跳边唱,那歌词震耳欲聋:不是粥太烫,是人心太凉! 两人在餐桌落座,面对面,隔着温热的海鲜粥和几碟子小菜。 “昨天……我想我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莫霖在长长的斟酌与沉默之后开口了,“我认为,我是有些对不起你的。” 姜远慕认为自己“谈离婚”的这段时间,确实是体验到了许多之前根本没有过的情绪,但从来没有哪一种情绪,像今天这样,令他…… 百味杂陈。 听听,一夜之后,莫霖说的都是什么。 不敢置信,在春天之后,迎面而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寒冬。 但姜远慕想,他也早该料到的。 因为……这是莫霖呀,和他万分相似,灵魂契合,思绪一致的莫霖。 姜远慕望着莫霖,嘴角仍旧有弧度,却也有些无奈。 她可能永远都不明白,先“违约”的人是他。 莫霖看不明白姜远慕眼神中的万般情绪,她只觉得姜远慕现在跟之前有些不同,却又难以了解。 不过……这段时间,姜远慕让她难以理解的事情也很多,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姜远慕人格的判断。 所以,莫霖定了定神,还是选择将自己的话语说下去: “我之前和你提过,我想要一个孩子。” “嗯。” “你曾说,你认为余生想和我共度,换做其他人都不行。我想,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意料之外的话,点亮了姜远慕的眼眸,他只望着莫霖,听她郑重的说道: “你是我认为这世上,最适合与我有个孩子的人。我的灵魂和基因……甚至是命运,或许都在让我选择你。” 姜远慕唇角微颤,注视着莫霖的眸光变得更加的幽深。 “所以我做了出格的举动。就是昨晚……我是装醉的,我想你也应该看出来了。” 姜远慕垂眸,藏起嘴角的弧度:“嗯。” “所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为了之后可能出现的情况,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补充一个合同。” 合同? 转折来得太快,姜远慕愣了一瞬,他微微皱起眉,眯起眼,看向莫霖。 莫霖继续正色道: “关于你,关于孩子,关于未来。我们需要一个权责清晰的合同来约定。首先,像你之前提的,我们的婚姻协议是需要续约的,自然,条件肯定跟你之前和我提时不一样了,我不需要你的房产,你也不用在续约协议到期之后支付我什么。唔……” 莫霖说着,捏着下巴思索了一番。 “我暂时的想法是,合约我们先续五年,五年之后,视情况我们再友好协商,如果生活并无不适,我们可以在协议签订当天,应该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那天自动续约,如果你我双方任一一方有了更好的选择,我们也可以选择解除合约,一年一续,当然具体的形式我还没有想完整,如果你有更好的意见……” 嗯,是莫霖。 是与他“灵魂契合的妻子”。 “你提的,很有道理……也很有必要。”姜远慕捏着自己的眉心,沉声道,“我暂时没有更好的意见,协议,你来起草吧。”姜远慕说着,从桌边站了起来,他起身往他房间走去,“我忽然想起……今天公司还有一些事,我还是得去一趟。” 莫霖一怔,看着他的背影:“好。”她补充,“我估计需要三天时间,你有什么一定想要的权利或者……” “没有。” 姜远慕叹着气回答了这两个字,他回到了房间换衣服,房门轻轻的掩上,也将他的心绪都关在里面。 莫霖望着他的房门,莫名的觉得心口有些奇怪的感受。 姜远慕好像……有些失落? 莫霖垂下眼眸,看见面前的餐桌上,粥已经被盛在了一个小碗里,摆在她的面前,餐勺与筷子都放在她方便拿握的地方。 莫霖抬手,握住了餐勺,轻轻的尝了一口,只觉这粥诚如姜远慕所说,太烫了。 “啧啧啧。姜总也能体会到人心太凉的感受啊。没想到。我以为这辈子没人心比你更冷硬了呢。” 纪鸣歪着身子没个正形的坐在姜远慕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办公桌那边的姜远慕,竟然有几分看好戏的抖起了腿。 姜远慕叹了口气:“我知道她的想法,完全知道。” 他理解莫霖的做法,完全理解。 他曾跟莫霖那般契合,他怎么会不懂呢。 所以他越是懂,越是无奈。怪他自己,想要的变多了。 他们一开始就说好了,对婚姻没有情感诉求,而现在,他有了。莫霖却仍旧在遵循着他们约定好的条约在执行。 “瞧把你愁的,哪个项目都没有把你愁成这样过。”纪鸣看够了笑话,坐起身来,重新担当军师一责,“最近公司有团建你知道吧。” “嗯,去海岛,我知道,你们定好人数自行前去就行。” “你往年不去团建我能不知道吗,我提醒你是想跟你说,你今年可以借着这个由头,给嫂子骗过去。” 姜远慕眉梢一挑,看向纪鸣。 “换个环境,搞点浪漫,沙滩、星空、陌生的悸动、真挚的感情总是撩人心弦的。这人嘛,心都是肉做的,你都开了窍了,嫂子能不开窍?她又不是真是块石头。” 姜远慕垂眸,他就思索了一秒,就觉得,纪鸣说得对。 “把野少也带去。”纪鸣掏出手机又开始噼里啪啦的打着字了,嘴里轻描淡写的说着,“前段时间听那个程露露说,等网上风波平息了要出去好好玩呢,我怕她也跟着来给嫂子出馊主意。叫上野少,关键时候把她支开。” 姜远慕冷哼,翻开了桌面上的文件:“大学时看中你来做合伙人,没看错。” 纪鸣也是一边回消息一边冷哼:“你可太没看错了,有我这得力助手,偷着乐吧姜总。” 第37章 莫霖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餐桌上又放了一束新鲜的花,白色的玫瑰搭配着绿色的鲜切松枝,和上次的花一样带着几分中式韵味,简洁大方又别出心裁。 莫霖看向桌边的姜远慕,姜远慕也正望着她,黑色的眼瞳被客厅的灯光照得亮亮的,好似暗藏期许。 莫霖忍不住开口询问:"这花店是哪家,他们家的花很有设计感。" 好问题,虽然和姜远慕想的不一样……但至少能说明,莫霖是喜欢他送的花的。 "公司楼下新开的花店,还不错。"姜远慕决定不在花的问题上过多纠结,他直奔主题,"下周,你能空出三天左右的时间吗?我们公司有个团建。" "团建?"莫霖有些意外,"你要去吗?" "嗯,这一次还邀请了一些比较重要的达人,我得去。" 莫霖点点头,在心中默默的将这次出行划分为婚姻契约中的义务一栏。 "最近店里的事情已经梳理顺畅了,没有什么特别忙的事,新招来的人也上手了,之前露露也跟我提过,想找时间放个假,她可以让她妈妈帮我们看一段时间的店,我想我是可以去的。只是说到这个,我回头问一下露露,她要不要一起去。当然费用我们自己会承担。" 姜远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解锁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与"达人何野"的对话框,一边对何野发出邀请,一边对莫霖说了一句:"让她来吧。"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但今夜却没有就此结束。 莫霖拿了个花瓶来,想要将今天的鲜花换进花瓶中去,姜远慕说她手还没好,不方便,于是主动承担了拆包装又修剪花枝的工作。 但他显然是不熟练的,莫霖坐在他身边,会轻声提醒他在哪个位置下剪刀斜剪比较合适。 等鲜花入瓶,两人的肩已经紧紧的靠在了一起,经过了昨夜,似乎他们之间的气息流动已经发生了悄然变化,在姜远慕感觉到的同时,莫霖也感觉到了。 他们的触碰好像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丝线,一旦离开,丝线就会发生作用,缠住他们的血管,搔动他们的心脏,直到将他们再次拉近。 花插在了花瓶里,却没有人去接水。 莫霖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蠢蠢欲动: “你的目的总不会一次就达成吧?” “当然得多尝试几次啦!” “如果今天隔着鲜花吻他,他还会躲开吗?” “试试吧。” 莫霖转头,看向了姜远慕,而此时,姜远慕也正看着她,四目相接,暧昧旖旎,莫霖眸光垂下注视他的唇瓣,姜远慕亦然。 今天,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微微干渴的双唇在安静中热烈的相吻。 于是,今天又是百花盛开的春天了。 如此这般,时间来到了下周。 莫霖的合同写好了,给到了姜远慕,只是姜远慕还没有确定下来。出行的时间已经到了,莫霖也没打算催他,先收拾了行礼,跟他去海岛了。 出发的这天飞机晚点了,在将落地的时候,下面的城市已经亮起了灯火,莫霖从飞机上看下去,只觉城市的道路在路灯的铺就下,像一条条载满黄金的河流,上面行驶着车辆,红色的车灯像红宝石,白色的车灯像钻石,宝石安静的在城市的大地上流动,运载着无数的财富。 莫霖静静看着,却也恍然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来旅行过了。 开店也像带小孩,总是牵肠挂肚,害怕分开的时候会有什么意外。像这样彻底抛下工作出来,从毕业以来,竟然是第一次。 抵达酒店和大部队会和的时候,莫霖看到了人群中的何野,当然跟着她一起来的程露露也看到了。程露露一扭头,只跟莫霖说话,全然没有跟何野打招呼的意思。 在莫霖上一次的事件里,何野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出了不少力,程露露因此与他好像有了更多的接触,但具体发展的如何,露露不说,莫霖也不好去问,只是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走到“和好”那一步。 何野倒是并不在乎程露露的态度,他走上前来,有点殷勤的帮忙:“露露,我来帮你拿行李吧。” “不用,小行李箱推着又不费劲,你忙自己的。” “你都在这儿了,我忙的事当然就围绕你了呀。” 他声音好听,说话带着笑,语调也温柔,让莫霖也忍不住打量了何野一眼。 印象中,何野好像不是这么主动献殷勤又善于甜言蜜语的人。 “别说这种话,谁给你乱支招了!”程露露果然点出了核心,“这对我不管用,别学别学。” 何野无奈苦笑:“行,我没学好。不学了,箱子还是我帮你拿吧。” “哎呀不用不用!” 两人拉扯着往前台去了,莫霖正打量着他们的背影呢,她手里的小行李箱也被人拿了过去。她转头一看,正是姜远慕。 “走吧,办入住了。” 莫霖点点头,抬起了手,按过去五年的规矩——在外面,他们要做模范夫妻——她想要礼貌客气的挽住姜远慕的胳膊,却不曾想,姜远慕直接用没有拎行李的那只手牵住了莫霖。 十指紧扣,过于亲密…… 以至于让莫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脸红。在心理作用下,她感觉好像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似的。 莫霖甩开姜远慕,她牢记自己的“义务”,她只是有点懵然的随着姜远慕向前,又懵然办完了入住,然后懵然来到酒店的晚宴厅。 姜远慕一直牵着她,直到落座在圆桌边。 “今天的晚餐要跟大家一起,明天开始就没有团体的活动了。”姜远慕对她轻声道,“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 姜远慕并没有把自己划分到“团体”里面去,而是把他和莫霖划到了“我们”里面。 莫霖揉着自己的掌心,点了点头:“好。” 姜远慕这次公司团建的规模不小,他们公司组织的人员很有心,还在晚宴中间穿插了几组节目和抽奖活动,好似一个热闹的年会。不少员工也带着自己的家属来的。 莫霖在休息的间隙一眼就在宴会厅外看到了小李助理的女朋友贝贝,倒不是她对贝贝有多深刻的印象,只是她看见贝贝的时候,姜远慕正在和她不知道说着什么。 贝贝看姜远慕的表情有一些一言难尽。 莫霖忽然心生好奇,猜测他们单独聊天的话题,而这时,小李忽然从旁边卫生间里钻了出来,他也一眼就看到了姜远慕和贝贝站在一起聊天,并且,他还眼神很好的看见了莫霖正盯着那边。 小李心头一紧,连忙上去给莫霖打招呼: “莫霖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老大在那边呢,咱们过去呗,我女朋友也在哪儿,她刚等我呢,我女朋友贝贝,你还记得吧,那天有次晚上搬家,她跟我一起来……” 话说到一半,小李觉得自己这个嘴闯祸了。 晚上搬家,还能是哪个晚上,不就是他们闹离婚的那个晚上吗! 小李觉得老大跟莫霖能一起出席团建,那肯定就是感情和好了不想离了呗,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记得她的。”莫霖跟小李客套的寒暄着,“很真性情的女孩子。李助理很幸运。” 小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们今年打算结婚啦,定下来。” “恭喜……” 莫霖话音未落,旁边一道人影就走了过来。 “聊什么,笑得挺开心。” 姜远慕走到莫霖身边,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莫霖垂眸看了一眼紧扣的十指,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习惯了一些。她抬头看姜远慕,只觉姜远慕盯着小李的眼神有点冷淡。 小李在工作上挨了多少骂,当然更加明白姜远慕这个眼神的意思,只是他很是无语,在心头直呼:不是吧老大,我也配给你喝壶醋?以前没见你这样啊…… 小李赶紧告辞,几步小跑到了贝贝身边。 而此时,贝贝正摸着下巴打量着姜远慕和莫霖离开的背影。 “你还看什么呢。”小李拽了一下贝贝,“刚跟我老大说啥呢。” “啧……” “嗯?” “我觉得你们老大坠入爱河了。” “嗯?” “我刚站这儿等你吗不是,然后他过来跟我打了招呼,说记得我,上次请教过我。” “请教……”小李撇嘴,“他离婚那天晚上,不是付费咨询吗,这会儿怎么还给我们抬身价叫请教了……” “对,我也表达了我对请教这个词的不适,但他也没纠结,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 “他说,上一次我们聊的最后那个问题,有答案了吗?” 小李还是没反应过来:“上次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是吧,我也记不得了。”贝贝转头,看向小李,正色道,“他就这样,他问我,什么是爱情。” “唔……”小李神色一言难尽,他转头看了眼姜远慕离开的方向,“真的吗?我真是想破我这个狗脑袋我都想不出,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是吧,我也想不到。”贝贝也看向了姜远慕离开的方向,“但我觉得,他好像真的想从我这里学到点什么。” “……”小李沉默了半晌后,说,“我倒是觉得无语是我今晚的主题。” “但我真的回答了。” “你答了啥?” 贝贝笑而不语。 另一边,姜远慕等到了晚宴结束,牵着莫霖在沙滩上光着脚散步消食。 月光洒下,沙滩很是安静,只有海浪亘古不变的怕打着沙滩的声音。 这声音从他们没经历过的远古而来,向他们注定无法经历的未来而去,但可以确定的是,从前和未来,海浪拍上沙滩都是这样的声音,比所有人类的誓言都恒久。 姜远慕与莫霖静静的走着,好像也要这样走到时间尽头了,忽然姜远慕顿住了脚步。 莫霖不解,回头看他:“累了吗?” “没有。” 姜远慕向前一步,向莫霖靠得更近了一些。 有些细微的气氛又在他们之间发生了变化。 月光下,姜远慕抬手轻轻捧住了莫霖的脸颊,莫霖几乎已经养成了习惯反应,她微微仰起头,阖上眼,意料之中的温热果然落下,但这一次,姜远慕却在她的唇上轻言细语: “我的余生想与你共度,换了任何人,都不行。” 他的声音微哑,说的话是莫霖早记住的,但今夜听起来,似乎又有些什么不同。 他好像……更笃定,更渴望。 “莫霖……” “只是你。” 第38章 第二天去酒店的自助餐厅吃早餐的时候,莫霖有些没睡够,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有些无聊的看着一些供应商发来的宝石图片,姜远慕则在早餐厅帮莫霖拿取食物。 餐厅正是拥挤的时候,有些来团建的员工找不到位置,就坐在了跟莫霖同一张餐桌上。只是留了一个位置给姜远慕。 做网络的公司,有的员工很是活泼和莫霖搭上了话,聊着行业内的一些趣闻八卦,莫霖听着觉得很有意思,毕竟这些事是姜远慕回家很少跟她聊的。 她这边听得入神,那边拿取食物的姜远慕遇到了打着哈欠来吃早餐的纪鸣。 “哟,姜总。”纪鸣瞥了眼姜远慕的脸色,只觉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温和柔软的他,“我看是有进展啊,我的主意是不是不错,嫂子开窍了?” “她的性格使然,没那么快。贸然开口提一些情感诉求,说不定还会吓到她。而且……”姜远慕倒了杯热茶,平静的回应,“我想我并不需要她在言语上回应我什么,也不需要她确认什么,她只要按着她舒服的方式来,就很好。” “那这海边你不是白来了。” “没有白来,我更加确认自己的心意了。” “哟……姜总,这么爱。” “嗯,这么爱。” “啧……”纪鸣咋舌,“霸总爆改情种啊你这是。” 姜远慕瞥了一眼纪鸣:“你对于情种的标准,定得太低了。” 姜远慕拿着餐食往回走,而这边,莫霖正听着宣传同事大谈这次团建规格高,请到了好多意料之外的达人的兴奋。 “野少好像是从来不参加什么外面的活动的,还有那个女神,我见了她真人感觉比屏幕上的还漂亮,她以后会不会去做明星啊。” “达人们现在的收入也不比明星差啦,有的还轻松一些呢。而且这一次是姜总来了大家才会积极响应的。” 提到了“姜总”,有人就看向了莫霖。 莫霖也适时笑了笑,融入八卦氛围的打趣了一声:“这一次应该不会再被达人的粉丝拍到了,更不会引起误会,让你们加班。” 所有人吃饭的动作一顿,面面相觑,有人嘴快,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好奇:“什么被粉丝拍到啊?”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美工默默给那人又塞了一块水果:“这么多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莫霖看着他们的表情,意识到什么似的眨了眨眼:“姜……远慕前段时间不是被拍到过和一个达人一起吗?还引起了舆论,让公司遇到点麻烦……” 宣传连忙摆手,慌张的给莫霖解释:“姐,没有的事啊!咱们老大从来没有传什么绯闻的!他都不参加什么聚餐!不管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消息,这都是假消息啊!” 其他宣传连连附和,慌张的帮他们的老大证明“清白”。 莫霖却在这一声又一声的保障中,转头看向了端着餐盘走回来的姜远慕。 “不管从哪里听到的!都是假的!” 那如果,这个消息,是从这个人这里听到的呢? 姜远慕端着盘子,看着热情认真帮他解释“绯闻”的同事们,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纪鸣在姜远慕身后,见到这出大戏,也是只有撇嘴咬牙,然后默默拍了拍姜远慕的肩膀,转身离开,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姜远慕与莫霖四目相接,好半天了,他也只能故作淡定的说出一句:“先吃点东西吧。” 然后才有力气,梳理他的“罪状”。 房间已经被酒店的服务人员收拾过了,昨夜的旖旎风光全然不见,姜远慕与莫霖一人坐在单人沙发上,一人坐在桌台边的老板椅上,沉默不语。 他们甚至没有眼神接触,姜远慕心虚,莫霖害怕。 “所以,那张照片是p的。因为你不想离婚,所以用了缓兵之计。” “嗯。” “小边牧是租的,你认为我养不了小狗更养不了小孩,你想让我知难而退。” “这一步是我错了,我不该迫使你改变想法,我应该去了解你产生想法的根本原因。小边牧也已经买下来了。我本来打算回去之后,我们一起再给它取个新名字。” “不,这并不是重点。” 莫霖也终于鼓足了勇气,看向姜远慕,她嗓音有些颤抖:“你刚才说,你做这些阻碍离婚的举动的缘由是因为你……” 她一时开不了口。 于是姜远慕替她说了出来:“因为我发现,我爱你。” 沉默。 伴随着外面的海浪声。 姜远慕克制的,平静的阐述: “很抱歉,莫霖,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无法克制的有了感情诉求。” 沉默。 伴随着“扑通”一声,是莫霖落了一拍的心跳。 老板椅的滚轮在地上微微向后滑了一点,是莫霖的身体几乎下意识的在向后退,她离姜远慕更远了一些。 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姜远慕的眼眸微微一垂,有些难言的失落,但片刻后,他身体又微微向前倾了一点,并不退缩。 “我违背了契约,但我想衷于本心。我本应该安排一个更好的时机,如实的告诉你。可很遗憾,让你这么突兀的接受这些信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弥补这个过错,才能让你……” 他向莫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指尖,几乎有些恳求的无措说道。 “……不要露出这么疏远的神情。” 莫霖也是在此时才知道,自己的神情名叫“疏远”。 她对于面前神色受伤的姜远慕感到陌生,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此时的姜远慕,更不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纷繁复杂的心绪。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感到了压力。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站了起来,她声音也带着克制,却丝毫不由大脑控制似的说出了一串话语: “我们之间的合约明确了不允许恶意欺骗,你此前的做法我不赞同也很难接受。” “我想我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梳理这个情况,我可以先离开房间吗?” 姜远慕仍旧坐着,他仰头望着莫霖:“当然。”他声音低哑,“无论在任何时候,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感到压力。” 莫霖没再多言,像逃一样离开了房间。 安静的房间里,窗外的海浪仍旧传来亘古不变的声音,姜远慕听来,却又比昨日多了好多寂寞与失落。 “真是……”他苦笑,“吓了她好大一跳。” 莫霖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团乱麻,她下意识的找到了程露露的房间,她敲开了程露露的房门,程露露没有去吃早饭,刚睡醒,正是一脸迷蒙的时候:“怎么了?有活动吗?” “露露,我想逃避。” “啊?逃避啥?什么活动这么可怕?” 莫霖一脸正色:“爱情。” “……嗯?”程露露更懵了,她打了个哈欠,“爱情?什么爱情?” “姜远慕,他说,他爱我。” “嗯,然后呢?”程露露平静的躺回了床上,揉着眼睛望莫霖。 莫霖看着这样的程露露,反而也有点懵了:“这不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程露露反问,“他爱你,你爱他,这还用说吗?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啊。” 莫霖脸色一白:“可我,不爱他。” “哈?”程露露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渣女竟是你自己?”她问,“你不是基因和灵魂都选择了他做你孩子的父亲吗?” “是,但我没有说过我爱他,我……”莫霖深吸一口气,一团乱麻的脑子里终于清晰了些许,她组织了语言: “我想要个孩子,他符合我对孩子父亲的要求,仅此而已,我不想和他,或者说我不想和任何人有关于男女感情的纠葛。” 程露露听呆了。 “啊你是说……”程露露手夸张的比划着,“啊前段时间,我那么费心费力的帮你谋划,啊其实你,你并不喜欢他,也不是在攻略他,啊你只是在……重金求子?” 莫霖揉了揉跳动的眉心: “虽然你的表述有偏差,但我理解你的意思。我跟姜远慕,我一直以为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我们的基础合同。就是五年前的那一份婚前协议,那时签合约的我们很合适。我们对婚姻对象都没有情感诉求。” “为什么?” “情感是无法量化的。牵扯情感,我们的合同就会变得很儿戏。” “那……为什么要把情感量化呢?” 莫霖一愣。 “我或许很难解释。”莫霖垂下眼眸,“但如果一定要问我一个缘由,大概是因为,我不相信本来陌生的两个人会因为爱情而携手终生。 “我本来可以靠着合同的约束,精确的衡量双方的权责关系,甲乙双方尽了合同中的义务,承担了合同中的责任,这就是一段好的合作。 “但是感情怎么去衡量好坏,又如何判断双方是否尽责?标准是什么?感情又要怎么去约束对方,当你爱的时候我同样的爱,当你不爱的时候我就立即斩断情感,不再消耗? “我做不到。我怕一开始的惺惺相惜到最后相看生厌。” 听罢莫霖这番话,程露露沉默了良久,她拍了拍莫霖的肩头: “姐妹,你知道的,我平时不喜欢思考,脑子也愚钝,你说的这些,我评判不了,也懒得评价,但我就一点好。” 程露露翻身,在床头拔了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不知翻起了什么,她一边找着一边说: “你做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做不到就做不到,想逃避就去逃避,感情这种事,你可千万别钻牛角尖,为难自己。” 程露露拨通了一个电话,接通之前,她冲莫霖笑了笑。 “去他的爱情,咱们赚了钱,有的是星辰大海。” 于是,她们真的包了一艘半自动的帆船,出海了。 第39章 说来也巧,自打前段时间的风波后,程露露就一直在谋划着要出去玩,东看看西瞅瞅也一直没有定下来。 海岛也上过程露露的备选,但她一直觉得海岛太普通了,还是那样的酒店和海,没什么新鲜的,程露露认为这对不住她前段时间吃的苦,不过她倒是顺着找刺激的想法看到了一个半自动帆船的出海游。 一艘船,可容纳10人以下的团队,五天四晚,随着帆船出海,然后一直在海上玩。 可以乘风破浪、追海豚、看鲸鱼、海钓,还可以路过几个还无人礁石滩,白色的沙滩不输世界上任何一处著名的度假海岛。 程露露很是心动,但五天四晚时间有点长,程露露不太确定莫霖想不想在船上呆这么久,可现在不一样了。 莫得感情霖现在想要逃避,从来直面冲突的无畏女子终于要在生命的路程中退缩一次了,多难得! 程露露这不得好好给她安排一下。 她当机立断,立马就选了下午出海的船,提交了两人的身份信息,提着行李就跟莫霖脱离的大部队。 “这几天你就用我的东西,一次性用品,衣服泳衣我都有新的,全都带了。要逃避咱们就逃避得专业一点。” 程露露带着莫霖去了停泊私家帆船的码头,她带着全副武装的防晒,一边走在栈桥上,一边对跟在后面的莫霖说: “只要你有手机有信号,人在哪儿都能联系到,咱们干脆去海上,这儿开出去三小时,手机信号就弱了。再一会儿,什么信号都没有了,到时候咱们就把手机一扔,专心的享受自然的美好就行啦。” 莫霖带着帽子与墨镜,听着程露露的话,她在烈日下,于栈桥上,停住了脚步,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看。 上面有姜远慕发来消息的提醒。 程露露则已经完全沉浸在即将出海的欢乐当中,向前走了好远,才看到莫霖没有跟上来。 “前面就到我们的船啦,我们的船长和领队在等了哦,莫霖快些。” 莫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她打开手机,看见了姜远慕的消息: “晚餐我定了一个沙滩的餐厅,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我们能坐下来聊聊。” 暴晒下,莫霖的手机在发烫,似乎在催促着她回复并马上走到阴凉的地方。 “我已经离开酒店了,我得思考一下我们的关系和接下来的发展,我需要时间。” 那边消息回复得很快:“离开了?” “是的。” 那边的“正在输入”显示了一会儿,到最后又只发来一句短短的话:“你需要多久的时间?” “五天四晚。” 莫霖给的时间非常精确,以至于那边发来了一个孤独的问号。 好像姜远慕站在她面前,有些困惑的歪头说:“嗯?” 莫霖想了想又继续补充: “这几天我手机会没有信号,不能回复消息及电话,不用担心,我会平安回来,尽快与你将后续事宜对接清晰。酒店里面我的行李不多,有几件衣服与化妆品小样,如果可以麻烦你帮我收一下带回去,如果不方便,也可以不用管。” 那边陷入了沉默。 莫霖的手机已经发烫得黑屏了,前面的程露露也在催促,莫霖干脆收了手机,向前走去。 她觉得露露说得对,这几天,想逃避就好好逃避,招呼已经打过了,接下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露露包的这艘船出海一共有四个工作人员:船长、水手、领航员和旅行社的领队。 一般来说他们会服务不少于六个人的团队,但这次只有程露露和莫霖两人,工作人员们觉得意外也很惊喜,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旅程里他们会轻松很多。 船里可供莫霖他们活动的空间就上下两层,一层甲板,下面一层是船舱,船舱头部是一间主卧室,尾部两边分别有两个小房间。 莫霖一走入船舱就闻到一股机油味,在船舱尾部的房间里,味道就更重了,莫霖几乎在此刻就有点晕船。 领队帮她们把行李放进了主卧,又简单交代了一下船里面的设备,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洗澡要怎么洗,卫生间要怎么用,最后,领队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们的说:“不过你们最后可能也不会在这里面睡觉。” “不在这儿睡能在哪儿睡?”程露露眨巴着眼询问。 领队笑了笑,指了指甲板:“那儿睡着没那么难受。” 适时,程露露与莫霖并没有领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程露露很激动,她从来没有在海上呆那么长时间,一直上蹿下跳的拍照,莫霖被她感染着也开始投入即将出海的激动中。 他们在船上等了一个小时,却仍旧没有见船长开船出海,程露露有点奇怪: “按时间来说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是。”皮肤黝黑的船长回答,“但咱们有规矩,出海必须有伴行的船,隔壁帆船好像人员安排出了点问题,咱们等等他们。” 莫霖看向与他们隔了一个栈桥的船,那艘船上似乎是一家人准备出去玩,刚才他们跟程露露一样,热热闹闹的船里船外到处拍照,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他们开始带着两个孩子下船了。拿着行李,似乎是不打算坐了。 莫霖看着下了船反而更兴高采烈的一家人,有些奇怪,就趴在甲板上问他们: “是孩子晕船严重吗?你们不去了?” “不是,有人包了我们船了,要给我们赔偿还要给我们换艘更好的。”带着孩子的爸爸高兴的回应,“运气好,出来玩,还赚了。” “就是,就耽误一天时间,这种好事儿上哪儿去找。”孩子的妈妈也回了一句,“他们要跟你们一起出海了,估计是人傻钱多的大款哥,我看这船就你们两个小姑娘,注意些哈,别被占便宜了哈。” 莫霖笑了笑:“我们两艘船,还有工作人员呢,不会的。” 但她话音未落,栈桥那头气势汹汹的走来了几个“人傻钱多的大款哥”,看着面熟的几人,莫霖的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 何野打头阵走在前面,纪鸣气喘吁吁的跟在最后,中间夹着的那位,目光如炬却面沉如水,他一抬眼就扫到了甲板上的莫霖。 四目相接。 莫霖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莫霖就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你……不上班吗?” 五天四晚,这是姜远慕配拥有的行程吗? 第40章 姜远慕没有回答莫霖的问题,他好像有点生气,就站在栈桥上直勾勾的盯着莫霖,将她好一通打量。 “没事吧?” 莫霖奇怪:“什么事?” 姜远慕这才好似松了口气:“手机,为什么关机?”他声音还是沉沉的。 莫霖一愣,这才摸出自己的手机,才发现刚才黑屏之后,手机一直是关机的状态,她刚拿着露露的手机给她拍照,还没来得及关注到。 “太烫了,自己关机了。” 莫霖刚回答完就听后面跟上来的纪鸣气喘吁吁的感慨。 “吓死人了,嫂子,你可不兴这样,再没下次了,他可吓死了,也把我累得……” 莫霖立即明白过来:“我并没有被威胁人身安全。”她看向姜远慕:“抱歉,我以为我已经在信息里交代得很清楚了。” 姜远慕回应:“是很清楚。” 不然他也找不过来。 五天四晚的行程,没有信号回不了消息也打不了电话,除了出海姜远慕不做他想,行程很临时,大的团肯定不行,只有私人小团出海才可以,这样的行程很少,就在今天这个时间的,更是有限,稍微找旅行社查一查就知道了。 一路上赶来,不管是纪鸣还是他的理智都在提醒他,莫霖只是想出去旅行放松一下身心,静下来思考他们的关系。 甚至姜远慕也很清楚,她一定是为了逃避他才这么匆匆离开,连衣服行李都没有收拾。 在他们的契约里,在姜远慕过去的认知里,在过去任何时间的任何一刻,姜远慕相信,他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保持礼貌,绅士的退让,给莫霖留出时间与空间,让她自己好好的思考,她要什么,不要什么。 他需要的,只是等待莫霖的决策。 在感情里,进退有度才算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但是…… 就是有这个但是。 什么礼貌、理智、理想状态都在混沌的情感裹挟中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当他打不通电话的时候,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担忧,当消息再没有回复的时候,他更无法不胡乱思索。 当他在车上,友人的劝阻、理性的拉扯都像万千绳索,要把他绑回原来的位置,然而怦动的心脏却像头无法控制的野牛,横冲直撞崩断所有的枷锁。 想见她。 只有这个念头。 确认她的安全,确认她的神情里没有对他的厌恶。 这样就很好。 理智说,这样够了,该离开了。 于是姜远慕转身上了旁边的帆船。 “大哥,不是,你真要去啊……” 纪鸣这下慌了,他开始拽着姜远慕跟着他上了船。 何野也看着不搭理他的程露露上了那艘帆船。 莫霖回头与假装繁忙的程露露对视一眼。 程露露想了想,把自己的防晒面罩抖了抖:“来吧,让他们都跟来吧,反正两艘船,我看他们能怎么着。” 莫霖倒是看着那边船的船舱,微微垂下了眼眸。她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不置一言。 另一边,纪鸣看着姜远慕把他的简易背包扔在主卧地上,苦口婆心的劝:“人你不是见到了吗,她没事啊!咱们该回了,实在不放心,野少可以去嘛,他直播虽然忽然请假者几天不好,但影响不大,你……” “我应该也能请假。五天四晚。”姜远慕坐在主卧的床上,盯着纪鸣,“团建回去后,公司的事你多安排一下。” “不是……公司的事情很重要啊。” “很重要的事情有很多。” 姜远慕垂眸他穿得灰色防晒衣的拉链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根细长的头发,发丝并不是完全的黑,在船舱外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有些深咖色。 是莫霖的头发。 姜远慕将发丝握在掌心:“现在,我想我遇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纪鸣撇着嘴,有些无语的讽刺:“你的爱情?” 姜远慕竟然听得一笑:“五天四晚,公司也不会倒闭。” “那我没时间玩了!”纪鸣哀叹完,又知道这次姜远慕非去不可,他也懒得再劝,只长叹一声:“行吧,打从开了这个公司你也没休过假,这辈子跟没上过班一样勤恳……你拿了主意,做兄弟的也得挺你一把,你去玩吧,我回去看守大本营。” 姜远慕抬眼看了纪鸣一眼:“没那么累,公司有自己的运营逻辑。” “那不管,我就是累的,还是那句话,有我这得力助手,姜总你就偷着乐吧!” 纪鸣下了船,蓝色的帆船上就剩下了姜远慕和何野以及属于他们的四个工作人员。 纪鸣在栈桥上目送两艘半自动的帆船先后开离的驳停区,又驶向苍茫的大海,纪鸣双手合十,向着蓝色大海絮絮叨叨的许愿: “老天爷保佑,让他这一次就折腾成功吧!他加班和我加班,我还是希望他多加班。他爱干活的!让他多干,我少干点……” 船上的几人当然是听不到纪鸣的话的,他们在出海一小时后,甚至开始听不到船上的其他人说话了。 原因无他,风浪带来的颠簸让本来呼喊着:“我要做海贼王!”的程露露成为了小趴菜。 她趴在船弦上几乎吐干了自己所有的水分,无力得像一条晒干的海带,随着帆船的颠簸,海浪的拍打,越来越疲惫。 而莫霖则是先感到了指尖的发麻,然后感到腿部的发麻,紧接着开始趴到与程露露相对的另一边船舷上呕吐。 她们俩一吐,船上的船长、水手与领航员也受到感染,相继呕吐,唯有体质较好的领队,开始忙里忙外,倒水喂水的照顾大家。 船上他们几个工作人员习惯了,好得快,吐了一次就没事了,船长跟已经听不清声音的莫霖和程露露尽职尽责的解释:“咱们今天出海风浪有些大啊,晕船是会比较严重,你们忍忍啊,习惯了就好啦。” 莫霖发现闭上眼睛睡觉会让自己好受一点,于是她试图进入船舱里面休息,但当她在颠簸中往甲板下面的船舱而去时,她立马感觉到了不对。 里面有机油味,四周的物品还离得近,在天旋地转里更让大脑眩晕,她甚至不敢多待,立马狼狈的爬回了甲板。 这时,她对上了领队意味深长的目光,她终于懂了出发前领队那些话语的意思。 那很好,看来这趟行程,来过的人多的是不好受的。 莫霖最后选择在在甲板上躺下。 而另外一艘船上,姜远慕和何野并没有受到老天爷的优待。 他们也各自趴在属于自己的船舷上吐得昏天黑地。只是他们俩还稍有能控制自己往程露露和莫霖那个方向看去。 大海上,隔得远,只能看见那边的船只,隐隐见着人影,但想要看清楚,在颠簸的船上是万万不能了。 姜远慕这边也吐过的船长跟他们说:“忍忍啊,今天风浪有点大,我们得开二十多个小时才能到第一个礁石停泊点喔。” 姜远慕忍住天旋地转的眩晕,问船长:“能联系那边的船吗,问问她们的情况,需不需要回程。” “等等喔,我拿无线电问一下。” “那边的船”接到询问的时候,程露露和莫霖已经各自将自己塞到了餐桌与“沙发”的空隙里卡着睡着了。 甲板上的餐桌和座位都是固定的,人垫个厚毛毯,卡在里面正好合适。 当她们躺下后,闭上眼,天旋地转的感觉减轻不少,睡着以后,晃悠的船更像是弧度稍大的摇篮,让她们舒服很多。 面对船长和领队的询问,她们都各自摆手,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要打扰我”。 不敢睁开眼,更不敢吃东西,因为卫生间在船舱里,下去会更痛苦。 帆船从白天行驶到了夜里,一直伴随着风浪与颠簸,有一段路程风浪大作,帆船头部被浪高高推起又狠狠砸下,拍击起来的水珠都能溅到莫霖脸上。 但莫霖没有醒,她甚至都开始分不清自己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在这二十多个小时里,她不吃不喝不上卫生间,就卡在沙发与餐桌间,一直没有睁开眼。 但她还是偶尔有听到一些声音,海浪从不停歇的拍打,船长和船员的沟通,程露露的哭喊…… 是的,她的哭喊…… 她一边干呕一边说:“呜呜……我要死了……呕……我要死了……呜呜……” 莫霖想睁开眼睛看看她,问问她的情况,但是没有成功。 她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还想到了另一艘船,那边的人怎么样了,姜远慕是不是也很难受,他会不会…… 已经在船上开始埋怨她了…… 浑浑噩噩,昏睡不醒的行程伴随着风浪的停歇,船舶抛锚结束了。 程露露没有哭了,莫霖却还没有醒,直到有人轻轻将她抱起,用凉凉的毛巾帮她擦了擦脸,特别揉了揉她的眼睛,莫霖这才缓慢的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意外的是,她睁眼看到的,却是本来该在另一艘船上的姜远慕。 姜远慕松了口气,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的叹道:“他们说你晕船晕到昏迷了,我本来还不信……” 莫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沙发上,被姜远慕抱在怀里了,在姜远慕身后是过于美丽的夕阳与海洋,是在城市与近海绝对见不到的风光。 姜远慕他神色憔悴,面色也有些苍白。 唯有一双眼睛亮亮的,里面全是她的影子。 莫霖在这瞬间,或许晕船导致了她心率失衡,她看着姜远慕的眼睛,忽然感觉自己的指尖在跳动,她想抬手,想触碰他的眉眼。 但当她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又控制住了。 “你怎么过来了?”莫霖垂下眼眸,选择了询问。 “船长通过无线电联系我们,说你们晕船很严重,情况不太好,我和何野坐了皮艇过来看看你们。” “你……你们呢?晕船吗?” “路上的时候难受,停下来没风浪后,就好了。” “嗯。”莫霖点了点头,又看见姜远慕手里握着的凉毛巾,“谢谢你关心我。” 姜远慕也点了点头:“不客气,出于我对你的感情,这是应该的。” “那……谢谢你的感情。” 姜远慕眉梢一挑:“你这是在拒绝我?” 莫霖一愣:“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的在感谢你。”她想了想,解释,“很少有人会这么关心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感情。” “或许……”姜远慕转头看莫霖,“你该准备一份谢礼,比如说,回应我的感情。” 莫霖也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姜远慕,四目相接,两人眼中都有暗藏几分打趣。 “强买强卖,不是现代社会的商业礼仪。” “为自己争取一下罢了,也不算失格。”姜远慕沉默了片刻,又望着莫霖,收敛了调笑,正色道:“我争取我的,你选择你的,什么结果,我都没有异议。” 四目相接,情感似昨夜的海浪翻涌。 莫霖转过头,她又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是有什么东西,在怦然而动。 第41章 莫霖与姜远慕在甲板上的沙发静静坐了没一会儿,程露露的声音从船舱里面传来,打破了静谧。 “水上飞机接一趟要好几万这么贵?我才不回去呢,颠簸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来了这儿。我就叫个水飞又回去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下面爬上了甲板。 何野跟在她后面用手轻轻拖着她的腿让她更容易爬上去,而领队则在最后面解释: “我是看你们晕船有点严重,要是坚持得了我也是建议走完全程,给你们提供一个可能嘛。” “露露。”莫霖看向程露露,“你还好吗?” 程露露比昨天上船的时候是憔悴不少,小脸因为缺水都有些垮了,但现在缓了会儿,她显然精气神提起来了一些: “还行。”程露露如此回答了一句,继续和领队掰扯,“我反正不回去,刚船长不是说明天风浪没这么大了吗?” 坐在船尾的船长闻言接话:“是啦,看了预报,你们出海这天是最近浪比较大的时候,明天就好啦。” “莫霖你咋说?”程露露看向清醒过来的莫霖,碰了碰她的额头,“看起过来挺精神的,你要回去吗?领队说有水上飞机可以来接我们直接回主岛,飞回去大概一个小时,你和姜总要回去吗?” 莫霖又看了眼姜远慕,姜远慕直言:“我并没有你和她这么严重,看你。” 莫霖想了想,问程露露:“我昨夜半梦半醒时好像听到你在哭。” “是在哭。”程露露有些无语道,“我晕船太难受了,起来上了个厕所之后就更难受了,然后喝了点水也吐,吃了点他们给我切的瓜也吐,不过西瓜挺好的,吃下去是甜的,吐出来也是甜的……” 莫霖闻之无语,跟在程露露身后的何野却开始心疼了:“你今天肠胃难受吗?” “没事,船没那么晃我就好了。”程露露接着说,“就昨晚有个特别大的浪,把我从沙发上直接甩到甲板上了,把我心态都摔崩了,我实在受不了才哭了……”她心有余悸,“真觉得自己快吐死过了……” 莫霖皱了皱眉,有点担心:“那你要不还是坐水飞回去吧。虽然说明天风浪小,但万一……” “哎呀没事。” 她摆手,说出旅行途中的四字金言:“来都来了。” 于是,所有的争议都搁置下来,他们齐齐拒绝了领队的水飞回程提议,并在船长的建议下,一人拿了一根鱼竿打算开始钓鱼了。 “钓到什么吃什么喔。”船长如是说。 “我们最后不会饿肚子吧?”程露露如是问。 船长笑着回答:“这片海啊,一半是水,一半是鱼,不能让你们饿肚子。” 诚如船长所说,这片海真的有一半是鱼,当他们甩钩下海的时候,几乎立马就会有鱼上钩,但凡下钩超过十秒没有动静,一定是饵被鱼吃光了,该提上来重新挂饵。 这一杆又一杆的中鱼,让鲜少钓鱼的四个人被完美的拉起了钓鱼的兴致,以至于当莫霖都觉得有些累了,她发现姜远慕竟然还在钓。 她放了自己的杆给水手,让他帮忙钓,自己则蹲到了姜远慕身边看他钓鱼。 姜远慕此时专心致志,好似他坐在她餐桌边盯着笔记本电脑时的模样。 莫霖看看杆又看看姜远慕,都觉得有点好笑,不由打趣:“你以后,不会也成为传说中的钓鱼佬吧?” 姜远慕正在专心的感受“大海的脉搏”听到莫霖如此调侃,他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不管做什么,保证晚上回家。” 话音落,忽然鱼竿传来一阵拉力,姜远慕立即回神拉拽鱼钩,但这条鱼似乎比他们之前钓的都大,在水下挣了许久,姜远慕才将它拉了上来。 非常漂亮的一条鱼,鱼身上颜色像孔雀的羽毛,太过美艳的颜色让莫霖开始怀疑:“这鱼能吃吗?” 船长看了一眼就答话了:“能吃能吃,我们管这叫青衣,很漂亮的啦。能吃。但没有你们之前钓的那种小鱼好吃。” 他们之前钓的都是同一个种群的鱼,好像今天来的就是这一个种群的小鱼朋友,他们个头小,身体白白的,大眼睛,船长叫它们“大眼仔”,学名叫什么并没有人知晓。 船长把它们的头一砍,内脏一掏,拿海水一冲,直接开了包火锅料给他们煮起了杂鱼火锅。 诚如海上讨生活的人所说,“大眼仔”确实比“青衣”美味,但这样的美食在岸上却不多见,因为个头小,肉不多,出海就死,运输也不方便,所以一般在岸上没有,只能像他们现在这样,现钓现吃。 一行人坐着船,吃着火锅,开开心心的就等到天黑了。 到此刻,经历了晕船,劳作的四个人终于得闲,躺在收了遮阳的甲板上开始真正的“度假”。 他们看着黑漆漆的夜空里漫天繁星,银河若隐若现,此时海浪的声音让人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是海洋的轻抚,还是银河在向他们轻唤。 忽然,天空中出现了一颗闪亮的流星,流星飞快的以螺旋旋转的方式消失,他们四个都看见了,一时间四人都向天空伸出了手,指着流星的方向。 程露露嘴快,多叫了两声:“啊啊!” 而莫霖和何野只来得及跟上一声:“啊!” 姜远慕则张了张嘴没有叫出声来。 待到流星光芒彻底消失,四个人在短暂的安静之后,才相互确认:“是流星!” “我看到了!旋转的!” “第一次!” “姜远慕。”莫霖转过头,星光将她眸光染亮:“你也看到了吗?” 姜远慕也转过头来看她,他望着她的眼睛,只觉有比刚才更稀有的流星在她眼底闪烁:“嗯,看到了。” 莫霖又转头去望着无垠的夜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银河,流星,还是旋转的。” “嗯。”姜远慕也转头望向深邃的星空,“很庆幸。” “确实,旋转的流星应该很少吧。”莫霖如此回答。 “我庆幸的是,能和你一起看到。” 莫霖一愣。只觉耳边一静,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让她无法忽略。 “哎哟,我真是够了!”旁边程露露忽然坐了起来,“姜总你塞狗粮之前能不能打个招呼,我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暧昧的氛围被打乱,欢乐的氛围随之而来,程露露大胆发言: “刚才流星来的时候咱们四个怎么没一个有这种好文采啊。就搁这儿啊啊啊,要有外星人来看到,都以为咱们的文明还在原始社会呢。” 莫霖忍不住笑着坐了起来,姜远慕倒是也没生气,跟着坐起来,只回击了一句:“最有文采的人叫了两个啊。” “哇,姜总,你要这样说我以后可就不帮你说好话啦。今天我也要下逐客令了,回你们的船去。包船出海就蹭我们的,像什么话。” 是有些困了,莫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信号,九点半。 这么早,竟然困了。 大自然的节律在远离了城市灯火后好像立马发挥了它的作用。 莫霖看了眼姜远慕,她没开口下逐客令,因为她竟然有点不舍。 但姜远慕却误解了她的意思。 “是,我们该回去了。” 看着姜远慕和何野坐上小皮艇,何野下去的时候差点摔了,这把程露露吓坏了,看到她的反应,何野却忍不住的高兴,嘴角押了几次没押下去。 “明天,你们可以来我们的船上看看。”何野如此邀请:“明天我们要停去另外一片礁石那里,还会上那里看看,我们可以一起。” 程露露没有拒绝,莫霖当然也没有。 这天晚上,莫霖终于下了船舱,安安稳稳的洗了个澡,因为船舱在水平面下,所以洗澡的水是不会自然下流的,她在洗一会儿后,要踩着地上的按钮,按钮才会把水吸下去,莫霖觉得好玩,洗了许久,等她出去的时候,她以为程露露已经睡了,没想到她还瞪大了眼睛在船上辗转反侧。 “怎么了?”莫霖问她。 “我吧,大概率知道这个事情跟你聊没什么用,但我现在手机也没信号,也没别人可以聊了,我总不能去找你姜总聊吧。” “什么事?” “我觉得,我现在对这个何野啊,我是真的有点扛不住攻势了。” 关于爱情的事。 莫霖沉默了下来,她坐到了床边,开始涂抹护肤的乳霜。 程露露索性将被子一抱,坐起身来,真的就开始跟莫霖聊了起来,从他们的学生时代一直聊到了现在。 她说何野大学的时候跟她谈恋爱,那时候是两情相悦,可当何野参与了程露露的毕业旅行之后,回来就跟程露露提了分手,那时候他给的理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程露露,他说,他这辈子可能只有再投胎一次或许才配站在程露露身边。 他们分开后,何野并不是一直单身,他也谈了两任女友,而程露露更是没闲着,认识一个新的人,进入新的感情,又因为新的或者旧的原因分开。 直到现在。 “前段时间他有一次跟我说,如果不是在那个酒吧再次相遇,可能我们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但我们就是相遇了。在他没有那么自卑的时候,稍稍有点底气的时候,再次遇见了。他说他这一次不想再错过了。” “我有很多次都觉得他有病,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当初怎么会因为自卑而分开呢?又怎么会放任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呢?现在穷追不舍,当年都干啥去了。” “但最近吧,我又觉得我对这段感情呢有点太苛刻了,想想当初他也是个穷学生,没有钱但有一大把的自尊,分开后嘞,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走。要工作要生活已经要用尽全力了,谁还会真像故事里的人一样,就盯着一段感情不放啊。” “然后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完蛋了。”程露露看向莫霖,“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是吧?” 莫霖抹完了脸,她坐到程露露身边,点点头:“他声音真的很好听。” “昨天我不是晕船特别严重吗,他们等风浪稍平的时候就坐着小皮艇过来了,你昏睡着你不知道,姜总把你抱到沙发上,又是帮你擦脸又是给你喂水得心疼得不行,我太难受了就抱着何野在哭嘛,他拍着我的背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安慰我的时候,莫霖你知道吗……” 程露露捂着心口说: “我是真的心动了。” 于是,听到这话的莫霖也摸上了自己的心口。 原来,这就是心动。 原来,她已经不可自抑的心动了好多次了。 “所以,你觉得你又爱上他了吗?”莫霖问程露露。 她有点紧张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然后程露露盯着莫霖,无奈的苦笑着:“我好像,又爱上他了。” 仿似清风拨迷雾,又见朗月,莫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嗯,那你是……爱上他了。” 第42章 大结局 莫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第二天她是被程露露叫醒的:“莫霖快来看,海上日出!” 莫霖迷迷蒙蒙间被程露露拽出了船舱,胳膊上搭了块毛巾,就爬到了甲板上去。 她和程露露坐在甲板边上,帆船在海上飘着,天与海从迷蒙一色到渐渐分出区别,日出将大海照亮,唯一的太阳彰显她的热烈与权威,毫不费力的唤醒这片海域的万物生机。 伴着海浪声,太阳升起,程露露在耳边轻声感慨:“我脑子里好像有交响乐。” “嗯。”莫霖也轻声回应,“原来,在我们没看到的时候,太阳每天都是这么升起的。” “对,我们错过了好多哦。”程露露感慨,“在我们没看到的时候,鱼是这么游的,海是这么大的!这个世界同时发生着好多我们没见过的美景,但我们都被困在城市里工作。哦不,平时你在工作,我还是玩了会儿的。” 莫霖笑了笑,转眼看见与他们相隔不远停泊着的另一艘船,那艘船上的两个客人也起来看日出了。 看见她们,何野向她们挥手示意。 程露露回应了何野,而莫霖则看向了何野身后的人。 隔着海面与日出的光,两艘孤独的船在大海里相互映照。 这两艘船,绝不可能完全靠近,触碰意味着事故,严重的时候,有一方或会倾覆。而它们也不可完全远离,因为它们必要在无垠的大海上互相照看,以防一方有意外时,另一方可以从旁协助。 莫霖忽然觉得,婚姻就像这海中行船,稳当是重中之中。 而爱情…… 莫霖站起身来,她抬起自己的手也对着对面挥了挥。 如她所料的,她也得到了姜远慕的回应,在手机没有信号的时候,他们靠着挥手打了今天的第一个招呼。 莫霖笑了笑,手还没放下,身后在准备食物的领航员正在表演一个颠勺,结果没颠好,差点洒了,他连忙往后一仰身,动作幅度太大,直接挤到了站在沙发后甲板上边看日出的莫霖。 甲板边上的护栏是很细的绳子,绳子不高,莫霖身体歪了一下。 巧就巧在莫霖之前伤的手还没好全,她不敢用尽全力去抓细绳栏杆,于是身体就直接摔到了海里去。 “哇莫霖!”程露露吓了一大跳,船上水手和船长的动作更快,一个解了救生圈,一个立即就甩到了莫霖落水的地方。 这片海域的海水不冷,海水的浮力也比普通泳池的浮力大,莫霖掉下去后很快浮了起来: “没事……”莫霖眼疾手快扒住了救生圈,缓了口气,“ 我会游泳。” 除了海水有些齁咸,她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她在大学的时候利用学校的可成学会了游泳,游得不快,但救命够用。这样的技能她在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不求精,但求会。 有惊无险,正准备跳下海的领航员和领队当即放下了心。 海边讨生活的船长还打趣的笑了起来:“吃饭前游游泳喔,待会儿吃饭更香啦。” 领航员则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你等等啊,我们把梯子给你放下去。” “好。”莫霖回应了一句,忽然听到另一边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莫霖在海面上往那边看去,海上浪涌起伏不大,但她的身体也随着浪忽高忽低,海浪低时,她看见那边船上的身影少了一个,何野大声喊着什么。 海浪高时,她看见有个人影从何野那艘船的方向正奋力向她们这边游过来。 意识到那是谁,又意识到他在做什么,莫霖只觉方才落海都没有激荡的心跳,此时忽然快速跳动了起来。 “没必要吧!”程露露在船上不敢置信,“船长你拿无线电跟那边说一下啊,莫霖没事,让他别游过来了。” 船长依程露露的话去通知对方了,但姜远慕已经游出去一段距离了,他在海里并没有听清他们喊的话,仍旧在莫霖游过来。 莫霖在浪涌之间,忽高忽低的落差里,她忽然松开了抓住救生圈的手。 “莫霖,你去哪儿?”程露露问她。 莫霖没有回应,她也向着姜远慕的方向游去,她仰着头,在海面上随时辨别着方向,看着姜远慕来的路径,向他游去。 “没必要吧!” 莫霖有一只手还是有些不方便发力,她游得很慢,以至于当他们都能看见彼此脸时,莫霖都没游出船边二十米,他们在海面相遇。 温暖的海域并不像泰坦尼克号里面的悲壮凄美,他们在海中相遇时,正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奋力游泳后的红晕。 “我没事的,我会游泳。”莫霖踩着水与姜远慕在海中停留。 姜远慕喘着粗气,无奈一笑:“游到一半,看见大家的反应也明白过来了,我知道你没事。” “那你还继续向前游?”莫霖摇头,“这并不理智。” “今天总是要见你的,不如就是现在。” 莫霖望着湿哒哒的姜远慕,想来在他眼中,她也是满脸狼狈。 “你和我一开始认识的你,不太一样了。但是……姜远慕。”莫霖正色喊出他的名字,在他们像浮萍一样随波逐流时,“我想,我也不一样了。” 日出的光芒照耀整片海域,同时点亮他们的眼瞳。 “我也爱上你了。”莫霖声音很轻,却也很清晰,“在不自知时,不可逃避的与你有了同样的情感。” 姜远慕喉头一紧,只定定的注视着莫霖,一时间没说一个字。 莫霖定了定神,继续道:“基于我们过去的相处,我们俩的情感是否对我们的关系有益,我并不能在此刻判断,我想我们需要找时间……” “莫霖。”姜远慕打断她,“屏住呼吸。” 莫霖不解,但还是下意识的照做了,而就在她屏住气的这一刻,姜远慕将她拉了过去,他捧住她的脸,随后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海水的咸涩好像眼泪,但在这吻里却甜似蜜糖。 他们身体短暂的下坠,于片刻的失重后,又重新被这诞生万物的摇篮托举,他们就在静谧与宏大间相吻。 轻微的窒息,令人眩晕的失重,到最后是浮上海面时,仿佛救赎一般的一口呼吸。 呼吸间,他们依偎着彼此,在广袤的大海之中,以彼此为浮木。 婚姻如行船,而爱情……好像是两个人的坠海。 是两个独立的人在巨大洪流之中的微末相拥。 是没必要,是不理智,是过于靠近,却又无法抗拒…… 对于姜远慕而言,爱情或许是一夕之间的开悟,而对于莫霖来说,爱情或许是接纳未知的勇气。 他们都不知它从何而来,却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被“打捞”上船后,两艘船上的人员有了一些细微的调动。 姜远慕和莫霖坐上了一艘船,程露露和何野换到了另一艘上。 从这以后,这一路的行程,不像度假,而像是在度蜜月。 他们四人偶尔聚在一起,海钓,数星,饮酒,大笑着说过去,又探讨着说未来。 五天四晚,当行程结束,回到岸上,纪鸣哭着脸来接他们,哀嚎时间真是太长了的同时,莫霖他们四人却都觉得,时间还是太短了。 短到不足以让他们把一生都聊完。 下了船,离开了大海也离开了大自然的节律,姜远慕和莫霖却并没有立马回到工作的节奏当中。 他们非常有默契的给自己多“批”了一天的假。 这一天,他们在自己的小屋内,那张熟悉的餐桌上,把他们五年前签的协议有一次拿了出来,摆到了台面之上。 莫霖带上了自己的无边框眼镜,拿出了自己的电脑,姜远慕也以同样的“礼仪”相待。 再看一遍,他们的婚姻合同,莫霖还是觉得这个合同签得很完美,事无巨细,一一对应着他们的生活,翻看这个合同,仿佛在翻看他们过去五年的“婚姻说明书”,“婚姻使用细则”。 完美,实在完美。 “如果要养小孩的话,我的这个房子会有些局促了。” “嗯,正好我的那个房子可以满足需求。” “我会按时支付你房租的,费用按市场价。” “可以,房租直接汇入家庭基金账户。” 莫霖想了想也点点头:“嗯,也对,房租是我个人的钱,家庭基金账户是共有的钱。” “嗯,以后养育孩子等共同家庭支出就可以从里面扣取,每个月我会定期定额再汇钱进去,以保证生活的共同开支。” “这部分资金还是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对半吧。” “我有不同的意见,介于生育的责任是我无法承担的,所以我应该在经济上多分担一些。注资的比例之后应由我七你三来分配。” 莫霖点点头,没有异议。 “那家庭基金的管理费我就不再额外支取了。关于合同时间你有异议吗?”莫霖指了指其中一条,“按照我之前所提的,我们的合同时间由五年改为了无限期,每年续签一次。双方每年均有一次机会,可在续签时间前提出解约意向。” “有异议。”姜远慕道,“这个权利只赋予你就行了。” 莫霖一愣,有些意外的看向姜远慕。 姜远慕解释:“如上所说,根据生理特性,生育责任是我无法承担的,所以根据权利义务相等的原则,你理当在合同之中享有更多的权利,比如主动解约的权利。解约之后,我的那套房子会自动赠予你作为你的住所。当然,在你提出解约的时候,我也有争取缓和的权利。” 莫霖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她透眼镜看着姜远慕:“这对你来说或许并不是公平的条约。” 姜远慕笑了笑:“对你来说,你就可以每年都衡量一下我们感情量好坏,判断我们双方是否尽责,评选的标准可以年年都变,也可以不变,这会让你会更安心。” 莫霖听着这话有些耳熟,思索了片刻:“你请外援了?” “问了一下程露露,你那天逃跑之后,出海之前都跟她说了些什么。这并不违规吧?” “当然,这并不违规,谢谢你的细心,愿意了解我。以及……”莫霖望着姜远慕的眼睛,笑道,“当时和露露说的那些话,这两天我又带入了你,仔细思索了许久,我想,我们俩很难从惺惺相惜走到相看两厌。” 姜远慕眉梢微挑。 莫霖继续道:“我笃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我们之间的爱情一定会消失,但一个人的品格不会莫名的消失。姜先生,一开始令我惺惺相惜的,就是你的品格。” 姜远慕低头,不由失声笑了出来。 他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站起身来,对莫霖伸出了手:“很荣幸。你也是。” 莫霖也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站起身来,与姜远慕握了个手:“不客气。” 小小的房间里,他们在餐桌两边对视,目光里对彼此的欣赏一如初见。 —— 感谢小天使们的30瓶营养液~ 洗面奶是甜的~ blueriver 他们!配得刚刚好! 提前把蜜月都度了给大家看啦! 这是一篇一开始就规划得很短但不知道为什么写了这么久的文! 今天! 终于! 写完啦! 可以说目前为止人生最大的“坑”我终于给填上了! 抱抱自己,抱抱追文的读者们!抱抱!!! 如果有从2019年追到现在的读者我真的是螺旋升天八百度托马斯旋转接跪地滑行八百米来给你一个惊天大抱抱!!! 终于!写完!啦!啊! 谢谢各位观众老爷的陪伴,这篇文19年开坑,到现在四舍五入也算是五年的时间(我不管就是舍到了五年),大家等待的五年就等于是陪男女主走完了他们五年“完美的婚姻”吧。 现在故事的结局,他们的婚姻要继续下去了。 而我们也将在下一个故事继续启程!!! (我没有说马上就要开新坑的意思。) (我是说总有下一个故事要启程的。) 总之!就是在这里给大家提前祝个新年快乐! 希望大家新年变美变富变开心! 我们下一个故事再见啦~ 爱你们的九=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