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来自www.aqtxt.net 《发疯》作者：闪电羊【完结】 晋江vip2024-11-17完结 总书评数：242当前被收藏数：396营养液数：138文章积分：8,410,583 简介： 程七从未妄想过自己真能跟霍霄在一起。 毕竟她要叫霍霄姐夫。 16岁那年霍霄把她带回自己家细心养着，说她长得像她姐。 霍霄把她照顾得很好，事事顺她。 暗恋和羞耻一直持续到程七成年，大学后，她本以为自己离开后，会跟霍霄再无瓜葛，哪知霍霄却变了卦。 受朋友所托，霍霄一直照顾程七，他答应过朋友照顾程七到大学。 初次见面他见程七害怕的紧，扯了个慌说是她姐夫，这一叫，就是三年。 他尽心扮演好姐夫的角色，处处呵护，用心照顾，只要她有需要，霍霄总能第一时间站出来。 后来程七得知霍霄并不是她真姐夫，她说：“我成年了，你要拿我当个大人看，霍霄。” 霍霄笑着答应她，就当她闹脾气。 后来他听闻程七有男友，才发现，在大人的世界里，他心思变了。 内容标签：都市甜文 成长暗恋日久生情总裁 主角视角：程七霍霄配角：霍尧、倪言星 一句话简介：年龄差/控制欲爹系 立意：勇敢往前走 第1章 ◎死到外面去◎ 十一月的晋寿村异常的冷，堪比漠河。 夜里在外面风吹两小时，能冻死个人。 村东南角，北风刮倒干芦苇拧成的栅栏，下一秒，院内木门打开，推出来一个人。 “死到外面去！” 暖黄光线在冰冷的院子里一闪而过，留下一个瘦小发抖影子。 程七穿着单衣，外套都没有一个，门开的瞬间冷风就把她冻透了。 她颤抖伸手敲门，哭腔严重：“奶奶……” 眼泪很快凝结成冰，程七抹了把眼睛，冰冻住睫毛扯得肉疼。 她跪在门外不停地敲门，如果奶奶不放她进去，别说两个小时，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要出人命了。 “再敲我掐死你！”屋里传来程有富不耐烦的声音，程七管他叫爸。 门外没了动静。 “死了？” “才多久，冻不死，再等等。” 屋内奶奶和爸爸的声音渐行渐远，程七跪在门外，眼睛疼，手疼，膝盖疼，脚趾也疼。 后背从开始的冷风吹的发麻，这会儿竟然莫名感觉暖，刚才还以为会冻掉的手指脚趾，也跟着起了暖意。 她低着头，盯着眼前破败门缝直到看不清，轻轻念叨了一声：“大姐……” 猛地，身后亮起光。 那光亮度太高，不仅笼罩住程七，连她身后房子都吞没在内。 程七吓了一跳，回头看向光源，她睫毛上全是冰，睁不开眼，能感觉到光在动。 光穿透冷风落在她小小的后背上，像是带着温度，摸了她一把。 某个瞬间，程七以为自己冻死了，是大姐来接她了，等光停止晃动她看出来那是车灯的光。 车门开关声异常清晰，她看见一双长腿踩过光朝她这边快速走来，她刚抬头，黑色外套罩过来，将她整个人兜在其中。 “程七？” 是个男人的声音，带有疑惑和愤怒。 程七死死抓住外套汲取上面的温度，她感觉自己‘嗯’了一声，又好像没发出声音。 怎么进屋的她不记得，满心都是抓紧外套，她冷得要死，顾不上别的。 屋内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兜头而来的热气让她一阵耳鸣，隐约听到那个男人说是来上香的。 今天是程七大姐程依依的忌日，家里却跟平常一样，没有灵堂，没有葬礼，一点死了家人的氛围都没有。 饭桌上放着吃一半的小鸡炖蘑菇，吃饭的两人诧异地看向这边。 “贤、贤婿，吃点？”程有富筷子指着桌上菜，模样又惧又怕的。 一旁程七奶奶在桌下怼了下他大腿，程有福又立刻改口；“那个，金龟婿……” “怎么顶着冷风来的，快进来暖……”程七奶奶起身谄媚笑着迎上前，前脚刚买过门槛，对上来人不善的目光，后话愣是断了。 她迈出去的脚又颤巍巍地收回来，紧张地看着眼前人不知所措。 程七知道奶奶和爸爸为什么害怕这人，村里人都说，大姐是这人杀的，描绘的有鼻子有眼，像是在现场看见的。 “程七我带走了。” 程七听得出身边人在强忍怒气。 “啊？”奶奶没反应过来。 “她跟我走。”男人声音低，隐忍克制都似绷在极限。 程七仰起脸，她看到一双冷肃的眼，接着手被牵起，带着她朝门口走。 程七这才发现，外门是被踹开的，门栓折断摇摇欲坠，冷风肆无忌惮地往里灌。 男人大步流星往外走，到门口停了停，指尖捏住程七外套领子竖起，又弯腰单手抱她在臂弯里。 “你怎么这么瘦？” 她还没等回话，车门开，夹着石榴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男人把她安顿好在副驾驶，又关上门。 对面房门依旧大开着，没人敢来关，车灯太过耀眼，显得房子像是没开灯似的。 车子压过那片倒了的栅栏咯吱响，彻底掉过头。 程七视线追着房子，回身趴在车座上往后看，随着北风吹倒另外一边的栅栏，那房子的灯光也看不到了。 “后座有毯子。”男人突然开口，程七吓了一跳。 她转回身看向左手边，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立刻收回视线，身子往下滑，用立起的衣领遮住自己的脸。 “你长的像你姐。”他声音缓和好些，没了刚才压迫感。 车子轻微晃动，程七腿上出现一条带有白色小山羊图案的毯子。 等了会儿，没听到其他动静，也没有男人说话，她一点点慢慢地拉过毯子，盖在手上，又盖到胸口，最后盖在鼻子尖。 很软很舒服，跟大姐送她那个小羊娃娃一样软。 想起大姐程七忍不住地掉眼泪，她不敢哭出声，指尖捏着毯子盖住半张脸，一边假装睡觉一边流眼泪。 她第一次吸鼻子时，车里响起音乐，钢琴音伴随海浪循环渐进，唱歌的男歌手嗓音像是念诗一样好听，空灵悠扬。 她第五次吸鼻子时，车停了。 程七屏住呼吸，紧闭上眼，她听到旁边车门打开又很快关上。 车里的歌单曲循环，她等着这位男诗人又唱完一遍，身边还是没动静，才慢慢转头看。 那人站在车外靠着车身，只留半个背影。 他姿态随性，手搭在后视镜上，指尖夹烟，能看到烟灰好长一截，风一吹，散了。 程七看到左手边放着一包纸巾，她正需要。 瞄了眼外面的人，没有任何回来的意思，她快速抽出一张擦干净鼻子，又藏到口袋里。 又等了半首歌的时间，她手探出毯子，连抽好几张纸巾，又缩回来。 男人指尖的烟燃尽了，回头搭了眼车内，开门坐进来。 冷空气涌进来，程七毯子往上拽了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里温度刚好，驶出村子后更加平稳，男诗人的嗓音很好听，中途程七偷偷瞄了眼，看到放歌的小屏幕上写着：《贝加尔湖畔》——李建。 外面景色从全黑变成点点光亮，又到连成线的光极速略过，眼睛根本抓不到。 程七后知后觉自己已经离开晋寿村了，她手指早就恢复知觉，捏着毯子上的小绒毛轻声询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车里音乐声音变小，但没人说话。 红灯，车停。 程七小幅度转头，发现男人幽深的眼正在看他。 两人对视了好几秒，程七实在扛不住，躲开视线又藏到毯子下面。 耳边响起男人慢条斯理的回答：“按照你老家的规矩，你应该叫我姐夫。” 听到程有富叫他贤婿，程七就知道他的身份，她其实是想问名字的。 听说他前段时间来过一次，当时程七在地里掰玉米，没见到人。 绿灯，车启动。 程七又听他说：“霍霄。” 霍霄，程七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这就是大姐两个月前，亮着眼睛说要带她出国的人。 大姐应该特别喜欢他。 车子拐进小区，那些流水式的光消失不见，外面亮起小灯，接着大亮。 地下车库没风，但也阴冷。 霍霄停好车，下去给程七开门。 程七下车时外套掉在座位上，她抱着毯子回头看衣服，不知道该不该拿。 霍霄伸手越过她，拿起外套又披在她身上。 进电梯时，霍霄刷卡，亮起数字12，他手搭在程七肩膀上拍了拍：“别害怕，电梯。” 失重的不舒服感让程七无声提了口气，好在时间不长，电梯门开，她跟着霍霄下去。 他的家跟他这个人一样，没等进门便先有种冷肃感扑面而来，生人勿进的态度。 屋里面非常温暖，与他家装修风格不符，他家又干净又冷淡，漂亮是漂亮，就是刻板的没什么人气儿。 程七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房子，比村长家都大。 她情不自禁往前走，站在落地窗前，窗外万家灯火，而她飘在空中。 “随便逛，”霍霄挂起衣服，又拿了拖鞋放在她脚边，“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程七低头，看到自己脏鞋踩了一串的土印，脸瞬间红了。 她换上拖鞋，拎起自己的旧鞋到玄关处，犹豫了一阵，把鞋摆放在离霍霄皮鞋最远的地方。 回头看见地砖上的土，她又拿出之前没用完的纸巾，蹲下身去擦。 “干嘛呢？”霍霄拽她起身，眉头微蹙。 “我……”程七吓的手抖，纸巾掉在地上。 她开口嗓子是哑的，不知道怎么回答，眼泪先掉下来了。 “哎？”霍霄忙松开她，“别哭，我不是凶你。” 程七也不是害怕，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羞愧和不知所措让她掉眼泪，她其实没想哭的。 “对不起，”她抹眼泪，越是不想哭，眼泪越凶，“姐夫，对不起。” “别道歉，”霍霄沉了口气，手轻拍她后背，引导她去沙发那边，抽出纸巾塞到她手里，“坐会儿，给你叫个姐姐来。” 程七听他的话，擦干眼泪坐在沙发上，她挺直脊背，屁股只挨了点边。 要不是她腿擎着劲儿，可能就溜到地毯上去了。 “平时有喜欢看的么？”霍霄拿着遥控器在一堆动画片里找，“或者你看哪个顺眼。” “都行。”程七双手扣在一起攥着纸巾，睫毛上还挂着泪花，她盯着电视，哪个都没看过。 霍霄给她放了个《龙珠》。 程七不太明白画面里长尾巴的小孩为啥叫悟空，明明悟空是齐天大圣，他是谁？ 另一边霍霄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像是压着气的，光是背影都有压迫感。 程七害怕他，不是从今天开始的。 上次他来，程七没见到人，但是听程有富叨咕过，这位贤婿脾气挺大，惹不起。 村里人还说，他不是寻常人，专门挣那些见不得光的钱。 大姐死讯是上午传来的，一个不认识的人送来一坛骨灰，说大姐死在国外，运不回来，直接火化了。 那时程七以为那个人是她姐夫，后来发现不是。 村里消息传播的特别快，送骨灰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家里就挤满了打听的人， 大家七嘴八舌，最后得出结论，是这个贤婿杀了大姐。 程七还跟人争辩，大姐喜欢的人的一定是个不错的人，他还说带大姐出国呢。 不知谁一拍大腿说：“你看，对上了！国内不允许杀人，这不就带到国外给杀了嘛！” 第2章 ◎人都喊你姐夫了，承担点责任。◎ “咚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程七思绪。 霍霄开门，外面挤进来一个矮他好些的女人。 霍霄：“怎么不按门铃？” “七七呢？”女人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然，她蹬掉鞋，拖鞋都不穿，径直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绷紧的程七，笑起来。 “七七。”她原本是笑的，声音也是雀跃好听的，到了尾音，眼眶一红，声调也变了音。 程七忙站起身，看看女人又看看霍霄，她十分确定，她不是认识这个姐姐。 但这个姐姐喊她倒是挺亲切的。 “吓到小孩儿了。”霍霄拿过女人手里的两个大行李箱，放到程七边上。 “哭够没，哭够了过来带小孩。”他也不等人回话，拎起刚才给程七披的大衣套上，开门出去了。 “我听霍霄说，你们刚到家，”女人擦擦眼泪，又笑起来，“我姓倪，倪言星，你叫我星星姐就好，我跟依依是好朋友。” “我们经常听依依说起你，她说你聪明，学东西特别好，写字也好看。”倪言星蹲在两个行李箱前，开始往外拿东西。 都是些漂亮的衣服，还有日用品，以及一些女性用品和内衣小件，难怪霍霄出去了。 倪言星一边往外掏，一边告诉程七哪些东西该怎么用，程七蹲在她身边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嘴里的谢谢就没停过。 “本来还想给你买几件外套的，”倪言星这会儿已经不哭了，脸上笑容亲切有感染力，她蹲在程七对面说，“时间太晚了，明天让霍霄带你去。” 程七手里捏着一包卫生巾，没说话。 “别看霍霄总是冷着脸，他不吓人的，”倪言星连着塞好几包卫生巾到程七怀里，自己也拿了一堆起身说，“走，帮你摆好。” 程七想说不用，但脑子里也不知道这些私密的东西该放哪，本能地起身跟上去。 “正好，给你买的那些牙刷洗脸巾什么的也拿来，你看看怎么摆顺手。”倪言星指挥，程七照办。 盥洗室里，程七看到倪言星把自己的牙刷摆在霍霄牙刷旁边，伸手拦了一下。 “怎么了？”倪言星问。 “我的东西，放在这儿合适吗？”她声音很小。 “是觉得不太好看吗？”倪言星伸手长手臂后仰，“还行啊，牙刷放在一起，牙膏你俩用一个就行，还是说你想用自己的？” “不是牙刷……”程七低头，扫了眼下面放卫生巾的抽屉。 在老家，这样私密的物品是万万不能让男性看到的，有一次大姐拿卫生巾出去被程有富撞见，挨了一巴掌和一通辱骂。 上学时，女生的卫生巾不小心掉出来，也会被男生和其他女生说不要脸。 现在明晃晃的摆在霍霄眼皮子底下，当真是万万不可。 “哦~”倪言星秒懂，“知道了。” 她手速极快，抄起霍霄的牙刷牙膏还有浴巾什么的往外走：“给他清出去不就完了。” 清、清出去？ 程七心提到嗓子眼，什么叫清出去？ 倪言星步子快，找到霍霄卧室，把他的东西摆在卧室里自带的盥洗室里。 比起外面单独的，卧室里这个小了点。 “完活，”倪言星挽过程七手臂往回走，“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姐夫他，”程七担心地回望了眼那个小房间，“会生气的吧？” “姐夫？”倪言星脚步稍顿，“霍霄让你叫的？” 程七点点头。 倪言星笑，继续往前走：“行，挺好，叫姐夫没错。” 倪言星又带着程七选了间卧室，有独立卫生间，免得小孩跟老爷们撞上不好办。 新衣服挂到衣柜里，睡衣放在床尾，还有一盏香薰小夜灯，温暖的气氛让这没人气儿的房子暖和了点。 这边都介绍完了，霍霄也回来了。 一袋子菜，一袋子零食。 倪言星跟霍霄交代几句往外走。 “不留？”霍霄问。 “老爷子那儿不能没人，”倪言星些许无奈，“我刚出来，我哥就走了。” “回吧，”霍霄说，“明天有空我去看老爷子。” “他老人家这几天还行，你先照顾妹妹，”倪言星冲程七那边抬抬下巴，“人都喊你姐夫了，承担点责任。” 霍霄把门关上了。 程七站在客厅中央，穿着来时的旧衣服，屋里其实挺热的，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脱。 “没给你带睡衣？”霍霄问。 “带了，”程七指了指自己卧室那边，“四套。” “怎么不换，”霍霄像是松口气，脱下外套问，“她带你……收拾了吧？” 程七点点头，又摇头。 她反应慢半拍，开始以为是收拾房子，后来联想到睡衣，猜着霍霄要问的是洗澡。 刚松出去的气又提起来了。 “没教？”霍霄皱眉，“一点没跟你说？” 霍霄特意倪言星嘱咐带孩子洗个澡，让她放松一下也熟悉一下浴室使用。 程七再次摇头。 霍霄捏了捏鼻根，叹了口气。 “来，”他虚虚地带过程七后背往浴室走，“我教你。” “左凉右热，调好温度再进去，想泡澡也行，我给你放水，浴巾一会儿我——哎？我东西呢？” 霍霄这才发现，自己的那点玩意都没了。 “星星姐说，”程七小声解释，故意措了下词，“你的东西，她都请到你卧室了。” “她给我清出去了是吧。”霍霄像是气笑了。 程七不敢吱声。 很快，他又变得心情很好，眉眼间舒展开来：“都叫星星姐了，看来聊得不错，你自己试着调下水温，我看着。” 后续的进展很顺利，霍霄教得细致又明白，整个流程都讲了一遍。 程七按照流程洗完澡，趁着没人，她把旧衣口袋里脏纸巾拿出来丢进垃圾桶。 穿上睡衣时，她人都轻松了不少，之前那些紧绷感，像是随着温水都冲进下水道。 霍霄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里还放着那部叫悟空的小孩，他还有筋斗云，程七更奇怪了。 “姐夫。”程七隔着一定距离，喊了他一声。 霍霄回头，扫了眼她头发：“头发也吹干了？” “嗯，”她点头，“都收拾干净了。” 她洗了一半小时的澡，其中多半时间是在收拾浴室，生怕弄脏了。 “零食，”霍霄指了指茶几上的零食，“边看边吃，困了去睡。” 程七拿了一袋最边上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打开有股玉米味，她不喜欢玉米，吃得特别慢。 霍霄坐在沙发靠右边点，程七坐在左边最边上，紧贴沙发扶手，两人隔着楚河汉界，谁也不说话，只有电视里的动画说着听不懂的日语。 动画演的什么程七其实看不明白，她一直都想不通为啥这小孩叫悟空。 手里零食半天也吃不了一颗，怕霍霄发现，她在心里数数，估计有两分钟，就吃一颗，有时候数着数着忘了，发现霍霄好像也没发现她没吃东西，干脆速度放的更慢些。 中间霍霄起来倒了杯水，顺手拿走她手里玉米味零食，换成薯片。 程七尝了一口，黄瓜味薯片，黄瓜和土豆她都喜欢，这个好吃。 好吃也没敢多吃，就是速度比玉米稍微快了点。 “一会儿……” 霍霄一开口，程七立刻坐直了。 “看到悟空找到界王修炼，就去睡觉。” “好。”程七应声，手里薯片放下，不吃了，其实是吃没了，袋子空了好一会儿。 她很想问主角为啥叫悟空，话在脑子里打了好几个草稿，喉头滚几圈，又咽回去了。 也不知道几点，程七后背和屁股都麻了。 到底界王是谁啊？她努力盯着电视看，要困死了，界王还没出现，她开始讨厌这个界王了。 “睡吧，”终于霍霄那边有了动静，起身关掉电视说，“明天再看。” 程七如释重负，无声地长吐气，她跟着起身，腿麻了，站在原地缓。 “怎么了？”霍霄问。 “没。”程七丢掉桌上空了的零食袋，硬是忍着麻疼感，尽可能走路顺畅地去洗手。 躺在卧室大床上，她按照星星姐教的点开床头的小夜灯，里面是薰衣草香。 她更喜欢在霍霄车里闻到的石榴香，清甜味的，很淡，很好闻。 还有那位诗人唱的歌，也特别好听。 她试着哼唱那首《贝加尔湖畔》，哼唱两句，发现跑调了。 卧室重新变得安静。 过了会儿，程七手搭在眼睛上，又过了会儿，她蜷缩起身体，低低地抽泣。 星星姐说，这屋子隔音特别好，晚上偷偷玩游戏也不会被发现。 霍霄在卧室没开灯，他坐在床边点了根烟燃着，没抽。 窗外还有零星的灯光，他摸出手机，给倪言星打过去电话。 “小孩儿那屋，放纸巾了吗？” 第3章 ◎我们很有钱◎ 程七早上是惊醒的。 她猛地起身，眼前一片黑，手撑在身侧缓了会儿才重新看清。 原来被子上有波浪状暗纹，挺好看的。 昨晚她都没仔细看。 屋里有小闹钟，是星星姐昨天给她带来了，她凑过去瞧，早上六点半。 也不知道霍霄起来没。 慢慢蹭下床，程七把卧室从里到外收拾一遍，确定跟昨天没什么区别，才开门出去。 门刚开，就听见霍霄的声音。 “起了啊，”他嗓子哑，懒散又疲倦，“我昨天陪着看动画，愣是看到凌晨三点。” 到底是谁陪谁，她早就困了，是霍霄要看什么界王的。 程七躲回卧室里，门缝留到最小。 “龙珠，别提了，那界王可能是偷猪去了，看了那么多集都没来，烦。” 这点程七认同，是挺烦的。 “等她起来再吃，昨天我都忘吃饭了，饿一天。” 程七愣了下，犹豫几秒，故意打个哈欠推门出去。 “醒了，”霍霄看到她出来，手里电话直接挂断，“饿不饿？” 程七点头：“很饿。” 霍霄皱眉，对她摆手：“换衣服，带你下楼吃饭。” 顿了顿，他又问：“来时的衣服还要吗？看你丢脏衣篓里了。” 程七摇摇头说：“不要了。” 霍霄笑了下。 说是楼下，实际上要出小区，走上十分钟，在对面街。 是一家专做馄饨的店。 “喜欢什么馅的，”霍霄让程七站在自己身前看店里的菜单，“你姐经常来，她爱吃虾仁的。” 程七张了张口：“我也吃虾仁的。” 霍霄要了份纯肉的。 店不算大，生意特别好，他们点完餐等了会儿才有空位。 等餐时，程七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陌生且格格不入。 他们穿的衣服，坐姿神态，都跟晋寿村的人不一样。 这里的温度也比晋寿村高一些，风也没有晋寿村那么大。 街道上好多小轿车，程七一直以为，这种好车只有姐夫这样厉害人才能开。 村里也只有村长有车。 热闹的店里有人打电话，有人聊天。 程七仔细听了几句，大部分都不像霍霄那样普通话标准，带着口音的，应该是本地的口音。 她听不太懂，需要仔细辨认。 有人取餐路过她这边，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哎呦不好意思，”端着馄饨的男人笑着道歉，“没烫到吧？” 程七摇摇头。 霍霄起身，打了个手势。 程七往里面挪了个位置挨着墙，霍霄坐在她旁边隔开过道。 除非故意，不然谁也碰不到她。 “平时也这个时间起？”霍霄问。 还是霍霄的普通话好听，比方言好听。 “没有，平时早一些，”她不习惯看着霍霄说话，视线移到门外，“昨晚有点晚了。” 霍霄说：“怪界王。” 程七没忍住，笑了下。 霍霄语气也相对轻松些：“喜欢看那个动画？” 程七没回答，低头看手指，好一会儿才说：“还行。” 再抬头，发现霍霄去取餐了。 程七抬眼望向出餐口上悬挂的大菜单，其实她本来想试试三鲜的，没机会说。 馄饨取回来，霍霄让她慢慢吃。 他屁股刚沾到椅子，手机响了。 霍霄起身接电话，没两秒钟，又回来了。 手机还在通话，他说的是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声音很严肃。 “中枪了么。” 冷不丁的，程七听到这么一句，她诧异抬眼看过去，见霍霄要转过头来，又立即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闷头吃馄饨。 如果说，霍霄真像村里说的那样，在做什么违法生意，也应该是低调的，在暗处的，这样当着满店人的面说出敏感字眼，程七吓到了。 她后面吃得不顺畅，看谁都像要举报的热心群众，她总感觉两人刚走出这个馄饨店，就有警察叔叔把霍霄带走。 到时候霍霄真被带走了怎么办？ 程七不知道。 “嗯，过段时间再出国。” 村里人说的那句‘这不就带到国外给杀了嘛’回荡在她耳边。 电话终于结束了。 程七斗着胆子小声问：“出国，是做什么？” “国外有工程。”霍霄拿起汤匙，扫了眼程七的碗，捞过去三颗馄饨，“尝尝。” 程七吃饱了，她刚才吃的不顺畅但吃得快，她怕霍霄看出来不对劲。 眼前三颗馄饨她有点吃不下，但也不敢不吃。 “挺贫困的一小国家，”霍霄又说，“乱的很。” 程七尝了口纯肉馄饨，挺香的。 是小国家乱，不是霍霄乱。 后面三颗馄饨虽然吃得撑，起码吃顺了，连带之前的不舒服感都没了。 回家的路霍霄走得很慢，特意带程七在外面多转了一圈。 在家也没休息多久，霍霄又招呼程七出门。 他这次开了车，程七以为要去很远的地方，约莫不到十分钟，车又进了地下停车场。 从进电梯开始，霍霄都在接电话，好在是什么敏感词汇，程七也不想多偷听，脑袋左右看，像是很忙的样子。 这边是商业街，大楼里人很少，透过窗子往外看，人很多。 这边没有车，只是人多，大家穿的衣服也比晋寿存的人漂亮时尚。 室内温度高，霍霄转头单手帮她拉开外套拉链。 这夹克是星星姐的，星星姐说临时没买到合适的外套，就拽了件自己的。 “这种小事别问我，你处理，带妹妹逛街，忙。” 妹妹两个字他说的很温柔，程七抬眼，看到他低垂的眉眼，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衣服是你星星姐的吧？”霍霄问，“她衣服跟人一样别扭。” 程七拉链卡住了。 本来出门时程七不想拉拉链的，昨晚星星姐都告诉她了，这样穿好看。 霍霄说冷，给她拉上了，现在好了，拉不开了。 有人路过，狐疑地瞅他们一眼。 程七突然意识到什么，往后退，自己鼓捣两下，拉链开了。 霍扫了眼刚才路过的人，又看看程七，站直身体说：“跟上。” 程七点头，跟上去。 霍霄是来带她买外套的，进了两家店，都没看到合适的。 第三家还不错，程七一进门就看到好几件都很漂亮。 不知道霍霄是不是会读心术，他点了几件要程七试试，刚好是她刚才觉得喜欢的。 穿上漂亮的大衣，程七看着镜子的里的自己有点认不出来，哪哪都好看，就是她一头营养不良的黄毛，不太搭。 “怎么样？”霍霄坐在沙发上问。 程七不知道怎么说。 她刚才不小心看到扫套其他衣服的价格了，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昨天星星姐带来那么多东西，她没看到价格还没感觉，这会儿看到了才意识到，她怎么给钱？ 漂亮衣服，日用品，还有霍霄家里的床单，昨天吃的黄瓜薯片，她怎么给钱？ 她哪有钱？ 她去哪弄钱？ 她僵在镜子前，与倒映在镜子里的霍霄对视，心里又急又害怕。 “怎么了？”霍霄起身站在她身后，扯了扯她领子，“羊绒过敏吗？” 说话间，他又拿起程七衣袖看，见她手腕没红，脖颈也没事才放心。 两人前后站，程七看着镜子里的霍霄，不知所措。 霍霄也在看她，过了几秒，他手搭在程七肩膀上，弯腰凑近她耳边，很轻地告诉她：“别担心，你的衣食住行都是你姐交代给我的，我的就是你姐的。” 镜子里的人明显松了口气。 “会不会……”程七捏了捏衣袖，头稍微靠近霍霄那边问，“太贵了？” “不会，”霍霄直起身，拍拍她肩膀，声音也恢复常态，“我们很有钱。” 这话怪让人害臊的。 旁边导购在旁边笑，程七感觉自己要热冒烟了。 “太热了，”她脱下羊绒大衣，“我还是穿星星姐那件吧。” “其他的也试试。”霍霄臂弯出搭在程七的夹克，没给她。 她只好都试试。 试衣服时，她心里告诉自己别看价格了，可眼睛还是忍不住瞟过去。 就挺……没出息？ 程七说不出请，反正是感觉给霍霄丢脸了。 几件衣服霍霄都买了。 结账时，刚才偷笑的导购问：“是亲妹妹吧，关系这么好。” 霍霄拎起袋子给程七一个要她拿着，回了句：“她姐夫。” 导购愣了下，霍霄带人出了门。 刚才听到结账的总价，程七怀疑自己耳朵坏了，她在心里默默算刚才看到的价格，得确切的数字让她发懵。 这个数字在她的认知中，跟家里一年挣钱的钱一样多。 程有富多赚五十块都吆五喝六的，而这让他吆五喝六一年的钱，在霍霄手里，就三件衣服，还是随手送人的。 “我有点累了，”见霍霄又要往店里进，程七拉了他一把，又很快松开，“想回去。” 霍霄扫了她一眼，程七立刻脸红了。 她觉得自己挺蠢的。 早上刚跟霍霄说完每天起的很早，这会儿走几步就说累。 她起那么早能干什么，只能是干农活。 农活能干一天，买衣服一个小时喊累。 霍霄刚才扫过来那一眼，程七立刻明白，自己那点小心思一下就被看穿了。 拙劣的谎言。 “行，”霍霄说，“刚好我也不爱逛街，回去吧。” 程七点点头，胸口刚堵起的气，又顺出去了。 两人下楼，霍霄说去外面买点栗子，路过一家卖娃娃的橱窗，程七不自觉停下脚步。 霍霄也停下，看见里面的小羊娃娃，他点了点那边问：“喜欢？” 程七说：“今年生日时，大姐送过我一样的，我特别喜欢。” 霍霄说：“九月三十，我送你的。” 程七诧异回头，没想到霍霄会知道她生日。 霍霄没说什么，直接带她进店，买了跟上次一样大的小羊，包装好，递给她。 这次程七没犹豫，没问价格，直接抱在怀里，霍霄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说：“走，买栗子去。” 生日那天她在外面干活，不知道大姐会回来，晚上程有富说大姐跟姐夫一起回来的，姐夫那人看着凶，不好惹。 家里放着好些礼盒，她一眼就看到这只小羊，白白的软软的，抱在怀里特别舒服，让人想睡觉。 还有其他东西，上面都是系有蝴蝶结的，包装上写着生日快乐，全是给她的。 程有富看不上这只小羊，她才能留下。 不过只留下两天，第三天就被奶奶炒菜时的给烧了，说是引火用，还怪这东西烧起来不好闻。 程七气得直哭，除了挨顿打，没其他办法。 失而复得，程七此刻理解这句成语的含义了。 一直到回家，程七都抱着这只小羊，看样子是要连体了。 霍霄问她中午吃什么，她顺口说了句黄瓜炒鸡蛋，下一秒才反应过来。 她跟霍霄点菜了…… “姐夫，我其实没怎么饿……” 霍霄挑起围裙穿上说：“看动画等着。” 第4章 ◎她看呆了◎ 那围裙一看就是新的，上面的折痕清晰可见，一点油污都没有。 厨房是开放式，能看到霍霄忙碌的背影，他从冰箱里拿了两根小黄瓜和四个鸡蛋，程七想说鸡蛋好像有点多，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万一他喜欢吃鸡蛋呢。 程七抱着小羊坐在沙发上，从厨房收回视线落在遥控器上。 霍霄问她：“会开电视么？” 她按下醒目的红色按钮，电视亮了。 她回：“会。” 会开，但是不会调。 电视继续上演昨晚的寻找界王，程七放下遥控器，看看厨房的人，又看看茶几上栗子。 小羊放在一边，她拿过栗子慢慢剥，尽可能剥出完整的。 剥好一颗，不知道放哪。 霍霄扫过来时，看到她单手抓着好几颗栗子仁，笑了。 他随手抽出来个水果盘递过去：“剥自己吃的。” 程七虽然点头，还是多剥了点，栗子仁她一颗没吃。 “黄瓜片会切么？” 程七听到霍霄在厨房打电话，她停下手里动作，竖起耳朵听。 “我记得是斜的，但不是圆的。” 从背影能看出他挺难下刀的，比划了几次最后还是放下了。 电话挂了，程七好像听到霍霄骂了句‘去他妈的’，声音太小，她不确定。 接着传来切菜声。 手机又响了。 霍霄放下刀去阳台接。 程七瞧他拧着眉，跟围裙上的生气小熊还挺像。 这个电话时间很长，好些词汇程七听不懂，应该是很重要的工作电话。 程七放下栗子，抿抿唇，鼓起勇气到厨房。 菜板上半根黄瓜都没切完，她扭头看了眼霍霄，他还在打电话，指尖多了支烟。 菱形片挺好切的，这样简单的家常菜，她从小就会。 鸡蛋打好放在旁边，她看向炉灶。 这个她不会，她没见过。 “刀工不错。” 身后冷不丁响起霍霄夸赞。 程七缩回手，退到一旁不确定地问：“是想要这样的黄瓜片吗？” 霍霄点头，跨进厨房。 厨房挺大的，程七还是觉得逼仄，两人距离太近了，她不知道站在哪好。 他身上沾了些石榴香，淡的几乎闻不到。 “你监工？”霍霄扭头问了句。 “不是。”程七连连摇头，要往外走。 “还监工吧。”霍霄手指勾她衣领，给拽回来了。 很快程七就知道，霍霄是真的需要她监工，不是阴阳怪气。 因为他手机打开了一个教黄瓜炒鸡蛋的视频。 程七很想问，这东西还用学么？ 但是她不敢。 按照教程，黄瓜下锅，教程分明没说颠勺，但霍霄颠了。 颠了一半，另一半离家出走了。 两根黄瓜锅里剩一根。 程七：“……” 霍霄叼着烟，笑骂：“这他妈……” “一根黄瓜四个鸡蛋够吃么，”霍霄问她，“你自己。” 程七点头：“我半根黄瓜就够。” 霍霄：“那我还能再试下。” 程七：“……” 第二次颠勺还算成功，只掉出来两片。 霍霄手快，捡起来丢回锅里。 程七看看掉在靠里位置的半盘黄瓜问：“那些刚才怎么不捡回来？” 霍霄拿下唇角的烟，冲着脚边垃圾桶弹弹烟灰，一本正经地说：“刚才它们不熟，现在熟点了。” 其实她是想笑的，但是霍霄说得太正经了，她硬是憋着没敢笑。 放盐时，程七见他不要钱似的挖出一大勺，忙阻止，抖出去多一半才松手。 “以前经常做？”霍霄问。 “小的时候会，长大了要干活。”程七盯着锅里的菜，总感觉霍霄要给炒糊了。 “做饭不算干活？”霍霄又问。 程七没说话，假装看菜没听见，主要是霍霄这手艺，放在晋寿村不仅不算干活，还得挨顿打。 她不知道怎么跟霍霄解释。 “出锅了出锅了。”程七赶忙催。 霍霄出锅还蛮利索的。 菜上桌，发现新问题。 没煮饭。 两人在餐桌上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道新出炉黄瓜炒鸡蛋。 放眼望去，全是鸡蛋。 霍霄又点根烟。 他手臂随意搭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那道菜。 两人筷子也没拿，就这么干瞪眼瞅着。 程七不知道筷子在哪，也不好去厨房乱翻，只能等霍霄说话。 霍霄看上去不太想说话，好像还有点生气。 他气压挺低的，耷拉着眼皮像是在琢磨要不要给黄瓜一枪。 “要不……” “吃火锅吗。”霍霄掐了烟，抬眼看她，“要不什么。” “要不现在煮饭，”程七小心翼翼提出建议，“等饭好了，再热热菜。” 霍霄起身，打开电饭煲。 “会煮饭吗？”程七探头问了句。 霍霄又把电饭煲关上了。 “吃火锅吧，”他说，“在家吃。” 程七不知道火锅是什么，她没吃过，听名字有点怕霍霄把家烧了。 犹豫要不要劝劝时，听到霍霄打电话。 原来是让人送到家里吃，那应该没问题的。 她以为是送来菜在家吃，没想到阵仗这么大。 不仅送来全套的设备，还有服务员全程服务。 服务态度好到让程七别扭，无所适从。 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客气过。 蘸料那些都是服务员帮忙弄得，而且细心给程七介绍菜品，哪个要涮时间长些，哪个时间短些。 由于太过细致，以至于程七怀疑是不是自己什么都不懂被人家看出来了。 直到霍霄说“也给我讲讲”，程七才稍稍放松点。 一开始程七特别不适应，后来满脑子都是‘火锅真好吃’。 吃饱喝足，服务员收拾走所有垃圾，速度很快，连带着厨房都重新收了一遍。 包括那半盘流落在外的黄瓜。 程七靠在沙发上抱着小羊看动画，霍霄好像跟她说话了，她不确定，反正是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醒来时，动画还在放，霍霄在她一米外的位置闭着眼睛，好像也睡着了。 程七蜷缩起脚，稍微拉开距离，她慢慢坐起身，又看看沙发扶手，有没有被自己睡脏。 还好，都干净的。 “脚还累么。”霍霄依旧闭着眼，维持刚才的姿势。 程七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又开口：“不累。” “出去走走，”他说，“东西没买完呢。” 这次出去不是买衣服，是给她买手机，还有游戏机。 手机她挑了黑色，霍霄那个也是黑色的。 手机壳她没要，因为霍霄也没有。 游戏机程七不懂，只知道霍霄买了两套，她本以为是两人一人一套的，回家了才发现，是客厅一套，她卧室一套。 买电脑时程七一个字都听不懂，键盘试用按来按去她也没太明白，反正看颜色，选好看的。 “身份证在自己身上么？”霍霄问。 程七回：“我没有身份证。” 霍霄没再说这个事儿，跟电脑老板要了本入门手册，带她回家。 安装都是霍霄在做，程七默默记在脑子里，要是那天还要安装点什么，她也能动手。 “手柄这些，玩完了可以收在抽屉里。”霍霄拉开电视下面中间的抽屉，里面好些车钥匙。 程七看傻眼了，车钥匙多，而且重复的还不少，他居然有这么多车？地下车库的车不会都是他的吧？ “都是备用钥匙，纪念品，”霍霄语气平淡，哗啦啦收起那些车钥匙到旁边的小抽屉里，“没有车。” 程七不明所以地‘哦’了声。 游戏机安装好，霍霄教她用手柄，又给她找个游戏先玩着，适应适应。 游戏是主角在船上，好像是运送货品还是干嘛，反正是要躲避有海盗旗帜的船。 程七握着手柄严阵以待，船往左边跑，她就噔噔噔跑到客厅左边，右满舵，她又蹬蹬蹬跑到右边。 船航线才前进不到四分之一，她在客厅跑完了全马。 霍霄坐在沙发上帮她设置手机，笑着说：“让你完成全息游戏了。” “啊？”程七快速回头看了眼，就这么一会儿，她跟海盗船撞上了。 屏幕里海盗下饺子似的登上她的船，她不知所措，举起手柄向旁边倒了倒，看样子想把海盗从船上倒下去。 当然是倒不出去的，就一普通3d游戏。 霍霄站到她身后，手按在她手上，弯腰凑近些说：“这个是换视角的，你可以操控船上的大炮，还有这个，你可以变成拿剑的士兵。” 他一边讲，一边带着程七操控，屏幕里，他蓄力出击，海盗一刀一个。 霍霄：“熟练以后还能操控一整排视士兵。” 程七看到他挨个士兵操控站位，最后视角拉高，海盗四面八当袭来，他操控一整排士兵，防守，举刀，蓄力，刷，整齐划一，海盗全都倒下了。 “哇……”她看呆了。 “哇什么，”霍霄松开手柄，笑着揉了下她头顶，“接着马拉松吧。” 程七眼睛发亮，继续航线，在客厅里左右跑。 霍霄弄好手机，没着急喊她，叠起双腿靠进沙发里看她玩。 可能是跑累了，程七又跑完半场马拉松开始不躲了，选择主动用大炮打海盗。 霍霄挑眉，看她从歪着脑外跟随视角晃，到熟练视角运用，最后发现海盗船出现的规律，视角瞄着海面上的一点，只要出现海盗船，她直接一炮轰过去，一击命中。 学得挺快，确实聪明。 最后一小段航线，要躲避大量礁石，程七又跑起来了。 霍霄忍不住笑出声，喊她：“程七。” “嗯？”程七停下来回头看他。 “不用跑，”他说，“手柄操控就行。” 程七微微瞪大眼睛，转回去用手柄操控两下，又回头愉快地告诉霍霄：“真不用跑！” 霍霄笑着吃颗栗子，小孩儿是可爱。 茶几上手机响，来电人是倪言星，霍霄按了免提。 倪言星：“七七学校定了，你准备让她哪天上学？” 第5章 ◎程七跑了◎ “这么快？”霍霄放下腿，凑近手机关掉免提放在耳边，“辛苦老爷子了，躺病床上还得照顾小辈。” 程七听到是关于她的，回过头看霍霄。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霍霄笑起来，很放松的笑意。 “定哪个学校了，”他抬眼，也看向程七，“高一吗？” 程七说不上来，她在晋寿村时很喜欢去上学的，可现在，她有些迷茫。 屏幕上显示‘game over’，她刚才差点就赢了。 “太早了吧，我工作也没那么忙。” “谁说小孩都喜欢上学的，我小时候就不喜欢。” “就是觉得太早了，算了，我问问她。” “程七，”霍霄挂断电话，“刚才都听到了？” 程七放下手柄转过身，点点头。 “想去学校吗？”他问，“不想去可以直说。” 程七沉默片刻，回：“姐夫，我不知道。” “那就等你想去了再说，”霍霄手机在手里打转，又丢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碰撞声，“书包都没买，上什么学。” 他对程七招招手：“来，教你玩手机。” 手机程七知道一些，之前大姐有，给她玩过。 霍霄教她存号码，先存了他的，又存了星星姐的。 还有注册微信，企鹅那些，最近流行的短视频平台也教她下载。 游戏霍霄让她自己选，都完事之后，时间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现在教你最重要的，”霍霄起身穿衣服，“出去花钱。” “啊？”程七不明白，怎么又花钱？今天花的还不够多吗？ 两人没走远，就在小区超市，花钱是最不难学的，扫码支付，一遍就会。 拎着买好的牛奶，一人一盒，就这么站在人家超市大门口，霍霄又教她网上购物。 购物平台上的东西真多啊，居然还有活物，程七看得眼花缭乱，在霍霄指挥下，她手指在屏幕上点点点，下单了一箱石榴。 “这家就在对面，”霍霄指了指街对面，“那家水果店，走，去取。” 程七从水果店拎出一箱石榴还在迷茫中，花钱太快了，她需要反应。 “可是我没给她钱，”进了电梯，程七实在忍不住问，“为什么她看了下我的手机，就给我石榴了？” “给过了，”霍霄说，“输入支付密码时，钱就扣走了。” “可是……”电梯门开，程七站在门口没动，小眉头拧成一团，“我没有钱，哪里扣的。” 霍霄笑了下，手带过她后背要她出电梯：“不用管，喜欢就下单，知道这个就行了。” 进门，霍霄又补充一句：“你当是白给的也行。” 程七提了口气，看向霍霄，眼里分明写着要干大事儿的野心。 霍霄忽地笑起来，靠在玄关处瞧她：“想什么呢，都搬回来家里装不下，挑喜欢的搬。” 程七很喜欢看他这样随性又慵懒的姿态。 “哦。”她语气里还有点可惜。 回家后霍霄去她卧室安装电脑，程七站在一旁看，特别紧张。 从霍霄进门开始，她眼睛像雷达似的到处扫视，窗台，床缝，椅子下面，桌子死角等，她都看了。 确定自己早上都收拾干净以后，才稍微放松点。 “程七。”霍霄从电脑桌那边看过来。 程七立刻挺直脊背，脑袋瞬间闪过好几个自己会挨骂的可能性。 “放松点，”霍霄说，“这以后是你家，这屋子以后是你的卧室，明白吗？” 程七抿抿唇，点头说：“我会好好收拾干净的。” 霍霄叹了口气：“我是你姐夫，是你家人，明白吗？” 这次程七没点头，她印象里的家人包括程有富，霍霄比程有富好太多了。 “我接你回来就不打算让你回去了，”霍霄边安装机箱边说，“你姐把你交给我，我会照顾好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姐夫，”程七站在一旁，没敢看他，“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们？”霍霄问，“你奶奶？” 程七点头。 霍霄安装好，起身要出去。 “姐夫……”程七有点急，她怀疑自己没表达明白，又往前追一步。 霍霄停下来，等她说完。 程七努力措辞，心跳的很快，她抬眼，对上霍霄的视线继续说：“你比他们好。” 霍霄笑了下，抬手想摸摸她脑袋，看到手脏，又放下去。 “嗯，知道了。”他说。 他从外面拿出来一沓说明书递给程七：“自己研究，想看说明书就看，不想看就随意发挥，往坏了玩，坏了我给你修。” 程七不太知道‘往坏了玩’是个什么概念，她接过说明书，乖乖的坐在电脑桌前研究，从寻找开机键开始。 霍霄出去，帮她带上门。 他回到书房，摸出手机，看到二十多个未接电话。 刚才安装电脑他故意调了静音，要是手机一直响，小孩儿又要多想。 站在窗户前，他嵌开一条缝，屋面冷风钻进来，他脑袋冷静不少。 扒拉两下未接来电的名单，挑重要的打回去。 项目在关键节点上，他应该在公司的，却在这儿教小孩儿花钱，合作方和员工都催命似的找他。 “知道接电话了霍总？！”电话刚打出去，对方秒接，上来就是一通指责，“我枪林弹雨给你干工程，你电话都不接？” “这不是接了。”霍霄垂下眼，楼下有家长带两个小孩回来，小孩子一前一后追着跑，气氛看上去特别好。 他有近半年没见过这么好的景象了，真让人心安。 “那个谁，你接到没有呢？没接到别勉强了，到时候说你拐卖，”对方听起来挺急躁的，“二十辆车，还剩十八辆，不包括我那个。” 霍霄笑了：“行啊翟总监，破战绩了。” “少说这个，”翟总监说，“提前说好，我丢的那辆不赔。” “早说不让开揽胜，你不听，”霍霄笑得更开心，“枪抵后腰的时候没尿裤子吧？” 那边骂了句，信号也好不了，过了会儿才听翟总监一连串的‘喂喂喂’。 “听着呢。”霍霄说。 翟总监没再抱怨，正式汇报工作，霍霄也收起笑，询问那边的变动，交代下一步该怎么走。 两人聊了好久，最后翟总监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给她送学校去呢？” “谁？”霍霄反应了两秒才想到程七，“跟你说过，人家有名字，叫程七。” 翟总监：“乘以几也得上学，学校都是同龄人，比跟你待着舒坦。” 霍霄说：“你现在身边也都是同龄人，你舒坦了么？” 翟总监半天没说出来话。 异国他乡，霍霄不觉得把程七丢进小孩堆里就能让她好受。 这里的小孩跟她都不一样，她需要适应。 霍霄打算的挺好，等程七适应这边生活后就送她去上学，之后再找个保姆照顾她，他也能安心去工作。 但哪有那么多顺心的事，他计划的挺好，发展的不好。 就算再怎么瞒着，程七还是看出来，霍霄忙，忙得要死的那种忙。 就像下雨天收玉米，晚一秒都要被毒打。 程七住在霍霄家第五天，早上两人吃馄饨时她主动说：“姐夫，我想去上学。” 霍霄看她好几秒：“别勉强。” “我挺想去的，”她扒拉着碗里虾仁馅的馄饨咬一大口，“以前大姐在的时候，我才能有空去上学，只能去半天，上学挺好的，有同学陪我玩还不用干活。” 霍霄放下汤匙，认真看她，没回话，看他表情就知道不同意。 程七继续说：“而且我聪明，学东西很快的，以前我老师经常夸我，说我是颗好苗子。” 原计划霍霄打算等过完年，到三月一正式开学的时候再让程七去的，现在十一月份都没过完。 “让我去吧姐夫，”程七抬起眼，放下筷子，“大姐也希望我能上学。” 霍霄终于松了口：“可以试试，不习惯直接说。” 办理转学等手续都是霍霄在跑，他去找程七户口本时，才知道程家都没给她上户口。 难怪身份证都没有。 霍霄第一反应是把程七落在自己户口下，被倪言星拦下了。 “得了吧，”她说，“还是放我家吧，你前一秒放七七上去，后一秒你家老爷子电话准到，这他前几天都问我，你是不是在外面养女人了。” “他什么眼神？”霍霄皱眉，“程七才多大。” “私生女，”倪言星说，“怀疑你小时候乱搞。” 霍霄一阵无语，他比程七也就大八岁，谁八岁乱搞啊？ 不过家里老爷子确实麻烦，真给程七落在自己名下，老爷子连夜能把程七从学校偷走。 最后程七以妹妹身份，落在倪言星家里。 后面的事情顺利多了，学校是倪老爷子找的，老爷子以前这学校校长，话语权还是有的。 学校半封闭，倪言星以为会给程七办住宿的。 “走读，”霍霄说，“晚上我接她。” “找个保姆吧，”倪言星建议，“你都忙什么样了，还有空接吗？” “有。”霍霄摆了摆手，倪言星知道再说也是废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第一天上学，倪言星在敲开霍霄家的门，看到程七小脸红扑扑的，眼里还闪烁着对新事物的期待。 “怎么穿这么严实？”倪言星笑着给程七外套拉链拉下来点，“这样好看。” 程七没回话，而是看向霍霄。 果然，霍霄一抬手，又给她拉回去：“冷。” 程七又看向倪言星。 倪言星被逗得直乐，揽过程七往外走：“看来不是我妹妹审美不好，是有人太操心了。” 学校特别大。 程七准备上学这几天用手机搜索了城市的学校什么样，她早有准备，真的进入学校，还是被惊到了。 她在高一四班，一到三班都是火箭班，本来说要给她塞进火箭班的，霍霄没让，说别给她压力，换到了普通班。 班主任是个胖乎乎的短发女人，看上去很亲切，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程七的情况早就跟班主任说过，霍霄跟班主任聊几句，感觉还挺不错，老师考虑的很周到。 “那二位家长先回吧，”老师说，“我带程七先看看学校，都走走，适应一下。” 霍霄不放心也得放心，两人往外走时，程七冲他摆手，模样还挺开心。 “我看七七挺好的，老师也不错，”倪言星跟霍霄并排往学校外走，“打听过了，这个班学生都挺老实的，什么校园霸凌那些，你不用担心。” 霍霄走到校门口，回头看了眼学校，眉头紧皱：“还是不安心。” “给七七挂你身上你就安心了，”倪言星指了指他握着的手机，“都亮好几次了，接一个吧霍总。” 接起电话，霍霄边说边上车，人都送学校了，他也别耽搁，赶紧忙工作去。 一开始霍霄还挺担心，晚上下了晚自习他总问东问西，程七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学校的事儿，听着都挺正常的。 过了一个星期，霍霄总算放心了，每天送程七上学，晚上九点半接回来，他回家继续忙工作，程七回卧室写作业。 偶尔他实在走不开，倪言星会帮忙接程七回家。 就在霍霄以为程七真适应学校了，他接到班主任的电话。 班主任说，程七跑了。 第6章 ◎可你不想要我……◎ 学校下午六点半放学，吃过晚饭学生休息一阵儿，开始上晚自习，一直到晚上九点半。 今天班主任家里有事，孩子生病了，让其他老师帮忙带下晚自习。 第一节 晚自习程七不在，代课老师以为只是迟到，等了半节课也没见来，问同学知不知道程七去哪了。 有学生说，看到程七在操场溜达来着。 老师带学生去找，没找到，查了监控看到她跳墙跑了。 代课老师吓坏了，赶紧给班主任打电话。 霍霄接到电话时正在开会，他看到外面天都黑了头发丝跟着炸开。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连远程发言翟总监都闭上了嘴。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霍霄着急两秒，又立刻冷静。 霍霄：“老师你别急，我给她打个电话。” 班主任：“打过了，她不接，倪言星那边我也问过了……” 霍霄：“我试试，等下给您回电话。” 霍霄拨打程七电话，通了。 手机还有电，他稍微放下心，拽过笔记本开始搜定位。 “姐夫……”手机响了几声，程七接了，带着哭腔。 半个多月了，霍霄就见程七哭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听说你提前放学了，”霍霄语气很平缓，就像平时聊天那样，“在哪，我去接你。” 程七不说话。 手机定位搜到了，位置霍霄知道，离家不远。 他起身，去找人。 就在上次他们买石榴的水果店后面，那边有个隐蔽的小胡同。 以前那条小胡同挺多人穿梭的，后来里面死人了，就没人走了。 程七挺会选地方。 电话一直通着，程七不说话，霍霄也不说。 他沉默地开着车，停在小胡同不远处，顺着望进去，能看到里面蹲着的小小身影。 他给倪言星发了条消息，让她转告老师人找到了，别担心。 手机里的抽泣声始终是闷闷的。 “想哭就哭，”霍霄停好车，摸出烟点燃，手搭在车窗外，“别憋着。” 程七哭声大了点，也没大多少。 还没霍霄第二次听她在卧室偷哭的动静大。 “是我不对，”霍霄缓缓吐出烟，“没判断好你的情绪。” 程七：“没有……” “学校不去了，”他继续说，“等过完年，到三月一你再正式上学。” “不行，”程七抽噎着，“不行，姐夫。” “哪不行？”霍霄问。 程七又不说话了。 “弄脏我的地板不行，弄脏我的浴室不行，弄脏我的其他房间也不行，是不是程七？” 霍霄一连串的问，语气没多客气。 电话另一头抽噎声没了。 “我说了这是你家，那是你家地板，你家浴室，你的房间，”霍霄缓了口气，继续说，“你怎么听不懂，我说了我的是你的，它就是你的，明天房子过到你名下，以后我寄宿在你家，你看怎么样？” 话他说痛快了，也后悔了，语气重了，小孩儿又要多想。 “程七……” 好死不死的，打雷了。 霍霄望了眼天，雨说来就来，这就落他脸上了。 他回手抽出伞，下车朝程七那边走。 “可你……”程七声音小，淹没在雷声里。 “什么？”霍霄没听清，“有话上车说。” “可你不想要我……” 霍霄步子停住，望着不远处的小小一团，想起接到她那天，也是这样团在门口。 “我听到你们说话了，”她因为哭的太狠嗓子不够控的发抖，“我挺麻烦的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雨落下来，不止是雨，还有冰雹，打在人身上挺疼。 霍霄放下大步迈进胡同里，伞撑在程七头顶：“在这儿说还是车里说？” 他突然出现打个程七措手不及，她仰起头，手机还贴在脸上，愣愣地看向他。 “没想凶你，”霍霄伸手拉她起来，“工作不顺，带着点气。” 见程七拉链只拉一半，他伸手，给她拉到顶。 程七先是吸了下鼻子，毫无预兆的，放声大哭。 霍霄懵了，愣了两秒才把程七揽进怀里摸她头发：“没事没事，姐夫在呢。” 冰雹打在伞面噼啪作响，程七双手抓紧霍霄腰侧的衣服哭到不管不顾。 从奶奶推她出家门那一刻，她无处可归，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悬在空中。 霍霄接住她，抱紧她，给她落地为安。 雨下得急，外面行人尖叫躲雨，抱怨天气喜怒无常。 程七躲在伞下，躲在霍霄的庇护下，逐渐安稳。 小胡同里，霍霄一手举伞，一手揽过程七，他稍稍蹲下身，像接到她那天那样，单手抱她起来。 程七不哭了，擦干眼泪还不受控地抽搭。 他护着程七坐进副驾驶，收伞上车。 “后座有毯子。”他说。 本以为会有质问，指责。 质问为什么跑，指责她给人添麻烦。 不用霍霄吱声，程七看到他来电时，已经在心里骂过一通了。 这么好的环境和生活你还想怎么样？ 吃好的住好的学好的，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扬起的巴掌和大吼大叫，总要有一个。 结果霍霄只是告诉她，后座有毯子。 天冷，盖上暖和。 程七回身，伸手拿过毯子盖在身上，又抽出纸巾叠整齐递给霍霄。 霍霄接过来，擦擦肩膀，拨弄两下湿漉的是刘海问：“晚饭吃过没？” 程七摇摇头：“不饿。” “回家？”霍霄问，“还是看雨。” 她看向窗外，视线顺着旁边的一根路灯往上，雨丝在灯光下细细密密，光晕柔和，落在车身上打下一片暖。 “能听到么，接着刚才的说。” 霍霄支起手机，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会议。 程七只是扫了眼，知道自己听不懂，继续看雨。 雨水在车窗上歪歪扭扭往下滑，滑到一半，又嗖地顺下去。 车内暖，石榴的香甜似有若无地扩散，程七手指在车窗上跟着雨水痕迹滑，起雾了，她就在上面画只小羊。 耳边霍霄说话声断断续续，简洁有力，跟他平时很不一样的语气。 严肃的，低沉的，思考的，些许压迫带有不容置疑。 她听到会议里其他人的意见，那些人一开口，程七这个外行都觉得不行，他们没底气，就像课堂上那些没好好背课文张不开嘴的学生。 可能是在安排后续的内容，霍霄一直在说话，程七听得犯困，脑袋磕在车窗上，她冒出‘等姐夫开完会再睡’的念头后，人就睡过去了。 外面打了个超级响的雷，程七惊醒，第一时间扭头看霍霄。 他手臂拄在车窗上食指撑在脸侧，饶有兴致地冲她笑了下，手机里的会议还在继续。 程七动了动发麻的胳膊，身上外套滑落，是霍霄的西装。 会议终于结束了，霍霄发动车子：“忘了问你。” 程七毯子下的手瞬间收紧。 “翻墙伤到没。”他说。 程七鼻子发酸，情绪说不出的复杂，难过，也开心：“没有，学校那个栅栏，还挺好翻的。” 霍霄笑出了声。 车子停进车位，霍霄没着急下车。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程七也学他的样子闭目养神。 “没不要你，”他说，“你星星姐是独立户口，比较方便，我那边太麻烦。” 他没法跟小孩解释，自己家有个怀疑孙子八岁就开始乱搞的老爷子，只得说的笼统。 “等我工作忙完这段，再把你从星星姐那儿要回来。” “嗯。” 外面冷光打在两人脸上，阴风像贼一样顺着车子各个缝隙往里钻。 霍霄睁开眼：“回家。” 当晚程七发烧了，是她陌生的感觉。 她第一反应是找霍霄，可今天已经给他添太多麻烦了，她摸过手机，开始搜索自己的症状。 五分钟后，她发现自己要死了…… 不用太久，哪怕是两个小时以前，只要霍霄没给她打电话，她觉得死了也无所谓。 死了能见到大姐，那更好。 但现在她不想死了。 她难得感受到踏实，就这么死了可怎么办？ 死也不能死这儿啊，霍霄家成凶宅了。 她越想越伤心，原本只是头疼，查完手机感觉骨头缝都疼，她完了。 捧着手机，她一下一下按下霍霄的号码。 这是她有手机之后，拨打出去的第一通电话。 “喂。” “姐夫，我要死了。” 霍霄几步到程七卧室，推开门又按亮灯。 程七躲在被窝里，手揪着枕头边挡在眼睛处，无比难过：“姐夫，我的小羊给你吧。” “分遗产呢？”霍霄见她脸红的不自然，伸手一探，果然发烧了。 他翻出药箱，退烧药喂给她。 “半个小时不见效，带你去医院。” 实际上没到半个小时，程七感觉自己好了。 头不疼，骨头缝也不疼了。 霍霄在她电脑桌前用笔记文处理工作，听到她翻身的动静回头看：“怎么样？” 程七摸摸脸：“好了。” “以前没发过烧？”霍霄问，“怎么要死要活的。” 程七还真没有过，遇见霍霄那天，她在冻死人的大北风里吹那么久都没发烧，反而是今天这点小雨给她打败了。 “可是网上说，我头疼是脑袋里有东西……” 停下手上动作，霍霄合上笔记本：“哪个网。” 程七点开手机，递给他看。 霍霄想过小姑娘沉迷游戏，想过沉迷网购，也想过以后她可能会网恋。 就是没想过她能沉迷网上看病。 “假的，”手机递回去，他说：“下次难受先跟我说，别上网查。” “可是网络是最发达的，”程七小声反驳，“不应该也是最权威的吗？” 霍霄忽然有种劝说老太太别信电视购物的错觉。 他指尖用力敲两下手机，语气严肃：“再上网查病揍你。” 程七老实了，没有可是了。 “睡觉。”霍霄起身坐在她床边，给她盖好被子，又手动帮她闭眼。 他一手轻拍程七，一手举起手机开始念：“‘在这可爱的冷天里’，冷天有什么可爱的？‘我浑身筋骨都在嘎嘎作响，雪人说道’，雪人哪来的筋骨？” 程七听到他长长叹气，开会时都没这样。 “‘风儿定能让你生机勃勃的，哦，那个烫人的东西，她盯着我呢’，怎么还是个翻译腔。”霍霄略显烦躁，“我还是给你讲聊斋吧。” “姐夫，”程七睁开单只眼睛，“我自己能睡觉。” “你不是生病了么，”他理所当然，“小孩儿生病都得听故事。” “那能别讲聊斋么？”程七试图商量。 “想听什么。”霍霄问。 “西游记吧，”她说，“我喜欢西游记。” “行。”霍霄找到西游记开始给她讲。 凌晨三点，霍霄关掉电视。 “明天再看祸起观音院，睡觉，你生病呢。” “好的。”程七抱起小羊往卧室走。 “姐夫。”她走几步又返回。 “嗯？”霍霄头发有点乱，正往卧室走。 “我全都好了。”她说。 “我知道，”霍霄扫了眼电视，“还想看？” “不是，”程七摇头，手上捏得小羊蹄挤进她指缝里，“我明天……能跟你工作吗？” 其实她想说，我能不跟你分开吗？ 她不敢，拖油瓶不该这么光明正大。 霍霄回身继续往卧室走，抬手给她一个ok的手势。 第7章 ◎程七感觉浑身汗毛都通透了◎ “小程总，上班了。” 程七感觉自己眼睛刚闭上就被喊醒了。 她撑起身半睁开眼，看到霍霄哗地一下拉开窗帘，外面天才亮。 半醒的天，挺拔的背影，程七瞅了几秒，想起手机能拍照。 她摸手机举起，霍霄回头，咔嚓声响，定格。 “拍资本家剥夺你的瞬间呢？”霍霄拿走她手机出去，“要出门了。” 程七没敢耽搁，手脚利索起床收拾。 出门前，霍霄递给她一个小手包，他就这个包颜色淡点，雾霾蓝的，特别板正的款式，程七手机小心放进去，无师自通地夹在胳膊底下。 霍霄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电梯一直下到车库，程七问：“不吃馄饨了吗？” 上学期间，早上他们都是吃馄饨的。 霍霄稍顿，继续快步往前走：“开车去吃。” 馄饨店，老板问：“还是虾仁和纯肉的吧？” “我想……”程七抬抬下手，瞄了眼霍霄才继续说，“试试三鲜的。” 霍霄垂眸，摸了下她脑袋。 三鲜馅不错，好吃，程七很喜欢。 上车时她还在回味：“姐夫，明天你也尝一下三鲜馅吧。” “行，”霍霄瞧她在车上也不忘了夹着那个手包，笑了笑，“听你的小程总。” 车子停在公司大楼下，程七仰头往上看，看到楼顶跟太阳边齐平，不得不眯起眼睛。 “第一天上班，”霍霄说，“好好审查。” 程七哪里懂审查，进了公司大门快步跟紧霍霄，周围人不多，但都脚步匆匆表情严肃，搞得她怪紧张，抓紧了腋下的手包，里面像是藏了三万块。 公司的电梯跟小区的不一样，小区的电梯里面是模糊的，公司这个透亮，四面电梯壁能当镜子用。 她站在靠里的位置，看到电梯映射出霍霄的模样，跟在家也完全不同。 一身正装特别规整，穿在他身上只有服帖不显束缚，他双手抄兜姿态随性，但身上没有任何玩世不恭敢感，自带的威压更让人不敢造次。 尤其是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让人情不自禁想立正。 程七立正，像个新兵蛋子似的看他，等待命令。 霍霄挑了下眉，电梯开了，他手搭在程七肩上往外走：“放松点。” 刚才是几楼程七都忘了看，光看霍霄了。 这楼层人明显多，一路上的注目礼让程七想把包抽出来挡在脸上。 一声声‘霍总早’让程七以为自己进入前几天看的小视频里。 不过霍霄没有视频里那种尴尬感，挺自然的，程七回想起那个男演员的长相，也没有她姐夫好看。 霍霄办公室干净明亮，风格依旧是刻板没人情味的调子。 他办公桌真大，程七想，他电脑也真多，家里书房两个，办公室也有两个。 “沙发能睡觉，”霍霄指向休息区那边，“抽屉里有零食。” “我不饿。”程七打量着整个办公室，瞧哪都新鲜。 有人推门进来，她吓了一跳，习惯性让到边上去。 是个漂亮的姐姐来送椅子，看到程七，友好地跟她招招手。 “来，”霍霄椅子放在办公桌侧面，“你的办公区。” 程七看看漂亮姐姐，又看看霍霄，确定是说自己，走过去坐在椅子上。 “包当下，别夹着了，”霍霄笑，旁边的姐姐也笑了。 程七有点脸红，说不上为啥脸红。 她听话地放下包，手搭在桌上，老老实实等着下一步指挥。 漂亮姐姐又给她倒了杯水，之后就走了。 过了几分钟，霍霄给她一台笔记本，又给她一张纸：“中午之前打出来。” 程七接过来一看：《第十八回 观音院唐僧脱难高老庄行者降魔》 西游记原著。 还跟昨天看到的剧情接着的。 程七立刻严阵以待，小眉头拧起，按照前几天从说明书上学到的，打开word。 她抬起右手食指，开始敲：行者辞了菩萨，按落云头…… 半个小时后，她从电脑里抬起头，看着文档上敲下来的两行字，有点想擦汗了。 检查一遍，还有俩错字。 看看旁边的a4原著，再看看文档里小小的两行字，程七忍不住想，工作好难啊。 比她干农活都难，有这功夫她起码能掰两筐玉米。 办公室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开始程七还能听一耳朵，后来发现自己工作好像要完不成了，全身心投入打字中。 直到有个人咋咋呼呼地进来，她实在无法忽视。 “霍总，听说你带闺女来……” 别人都是小心敲门，他是推门进来的。 人进来看到程七，后半段话没说话。 “滚。”霍霄头都没抬，言简意赅。 程七一听，眼神从好奇变成厌烦，低头继续敲字。 霍霄烦他，程七就烦他。 “干什么啊。”来人看着跟霍霄年纪差不多，他是典型的玩世不恭，没有霍霄身上那种不可侵犯感。 “老爷子说你有个闺女，”那人到霍霄办公桌前，说不上是趴着还是撅着，反正就那么姿势，上下打量程七，“这得12了吧？” “16，”霍霄抬眼，“告诉老爷子别乱琢磨了，依依的妹妹。” 依依，程七第一次听霍霄这样称呼大姐。 “16？”对方又立刻站起来，像谁踩了他尾巴，“说12我都是往大了猜，这长得也太小了。” 程七扫他一眼：“哼。” “还挺不待见我。”那人乐了。 霍霄也笑了：“正常人谁待见你。” “程七，”霍霄叫她，“我弟，霍尧，叫哥，尧哥都行。” 程七抿抿唇，叫了声：“尧哥。” “哎！”霍尧挺开心，凑过去说，“走，妹妹，带你吃好吃的去。” 看见她在打字，霍尧又说：“怎么还是个一指禅，来我教你，双手放在键盘上。” 程七嗖地一下收回手，警惕地看霍尧。 “我又不抢你手指头，什么眼神？” “忙着呢，”霍霄说，“你闲的话去帮我送送车。” “卧槽，这活谁敢去啊！”说完霍尧看了眼程七，态度正经点，“都是快12点了，你忙还不让妹妹吃饭啊？” 程七才发现，都中午了。 再看看文档，还有两行没敲完。 坏了，她工作没完成。 都怪这个玩世不恭的，不然刚才她一定能敲完，说话就说话，干嘛要碰她手。 这下好了，她第一份工作就没完成，万一明天霍霄不带她来了怎么办？ 她坐在椅子上，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越来越慌张，越来越崩溃。 “这是，咋了？”霍尧看她不对劲，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姿态都端正不少。 程七没搭理他，抬手继续敲字，她必须要完成，不然后果她承担不起。 “我不吃，”她说，“我不饿。” 霍霄扫了眼她的状态，对霍尧摆摆手：“你选地方，再等会儿。” 又过了十来分钟，程七终于敲完了，她长出一口气，拿起a4纸跟文档对比，确定一个错字都没有，眼睛亮亮地看向霍霄：“姐夫，我弄完了。” 沙发上摊着的霍尧弹射起步：“啥？你叫他啥？” “姐夫，”霍霄替程七回答，走过去看她文档，“你有什么问题。” 他拿起a4纸细致对比，模样很认真，程七双手搅在一起，呼吸都忘了。 “那也别喊我哥了，也叫姐夫得了。”霍尧起身，跟着过来看。 “放你的屁，”霍霄手里车钥匙丢给霍尧，“定去哪了？” “没定，这不是西游记么。”他接过钥匙背过手，脑袋伸过去磕磕绊绊地念几句。 程七跟霍霄一同传来鄙视的眼神。 霍尧：“……” “妹妹有啥忌口的吗？”霍尧识趣地后退两步，“或者爱吃的，说说。” “喜欢吃三鲜馅，”霍霄放下纸，揉了把程七头顶，笑着说，“优秀。” 程七感觉浑身汗毛都通透了，就像她完成不是打字，而是火箭发射成功，自豪和兴奋感呼之欲出，她想给自己高歌一曲。 “那吃饺子，”霍尧说，“有一家……” 霍霄：“早上刚吃过馄饨。” 霍尧：“……还喜欢吃什么？” 霍霄示意程七告诉他。 程七想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黄瓜炒鸡蛋。” 霍霄笑了。 霍尧打个响指：“懂，炒菜，走。” 程七一伸手，包啪地夹在腋下，动作行云流水，给霍尧看呆了。 “卧槽？你这做派哪学的，”他要笑不笑的，“你姐夫教你的？” 程七摇摇头，看向霍霄。 “跟他讲讲，”霍霄说，“你尧哥烦人，但人不坏。” 程七这才回话：“我们村村长就这么拿包的。” “牛逼，”霍尧竖起大拇指，“有范儿！” 霍霄手搭在程七肩膀上让她走前面，霍家兄弟跟在后面。 放眼看去，小村长带着她的两位男模保镖，画面还挺和谐。 车上，霍霄和程七坐后面，司机霍尧叨叨个没完。 大概是说老爷子看程七年纪小，霍霄又亲自带着，真以为是他闺女。 倪言星跟霍霄狼狈为奸，接回孩子还不带给老爷子看。 这次霍尧来，就是代表老爷子劝霍霄带孩子回家的。 但既然不是闺女，那也不用回家了。 程七知道去吃炒菜，但不知道是去宫殿里吃炒菜。 餐厅装修富丽堂皇的让她说不出话，墙壁像是金子做的，闪闪发光，好像还有玉石点缀，她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好，连服务人员穿的衣服都特别有质感。 他们进门，经理迎上来：“霍少，您来啦。” 霍尧点点头，随便打个手势：“家里人吃饭，找个宽敞地儿，来个黄瓜炒鸡蛋，其他你安排。” 进入包间，程七再次震惊，这么大？还这么漂亮？她怀疑自己一脚踏进了陶渊明的诗里，美得不像话。 他们落座，很快有位像天仙一样的姐姐过来，跪在不远处的流水旁，拿起琵琶试音。 琵琶是好听的，只是越听，程七越发现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她坐立难安，不适感越来越强。 “他就爱摆这些没用的谱，”霍霄手搭在她椅背上，凑过来说，“早知道是这我都不来。” 程七问他：“为什么？” “别扭，”霍霄说，“来吃饭的，又不是旅游，跟个景点似的。” 程七笑了，绷紧的肩膀放松些，靠在椅背上。 “景点可没这么好，”霍尧倒茶，先递给程七，“就当给妹妹接风了。” 他笑笑，看向程七又说：“这可是我最拿出手的店了，妹妹好好尝尝。” 第8章 ◎要随心所欲，记住没？◎ 下午霍尧原本是要去赛车的，被他哥按在办公室教程七打字。 程七学得快，从开始的手指僵硬，到稍微习惯，她双手放在键盘上比她上午一只手指快多了，就是记不住键位，要经常抬起手看看对应的字母在哪。 霍尧教完指法教双拼，还是个挺称职的老师。 就是词汇量太匮乏了，有时候他在那比比划划想表达啥说不出，还得程七提醒他。 中间休息时，程七问了个直击心灵的问题：“姐夫，尧哥是你亲弟弟吗？” 她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觉兄弟俩长的不像。 霍尧想的多了，他表示自己非常伤心。 不仅亲，还是双胞胎呢。 程七比看到宫殿餐厅还震惊。 她看看霍尧又看看自己姐夫，最终得出结论：“他没你好看。” 霍霄：“异卵双胞胎” 霍尧：“我还是出去扯犊子吧。” 霍尧虽然那么说，但也没真走，继续监督程七打字。 有个年纪看起来挺大，头发花白的男人进来，他跟之前来的人都不一样，进门就看得出带着张狂。 别人看到霍尧都友好打招呼，他看到霍尧，鼻孔里哼气。 程七敲下‘牛魔王’三个字，给霍尧看乐了。 这人对霍霄说话也不客气，像是吵架，都是命令的口吻，就像晋寿村村长训人似的，手在办公桌上敲的哐哐响。 程七听不懂他们谈什么，但能感受到霍霄已经非常克制了，用词都很斟酌，但是对方像听不懂一样，大嗓门越来越高。 “吵什么？”霍尧又拽又痞地骂了句，整个办公室突然安静。 鼻子里出气儿牛魔王瞪着眼珠子瞅他。 “教小孩打字呢，”霍尧丝毫不惧，也不给面子，“能不能小点声？” “有你插嘴的份？”牛魔王声调拔高好几个度。 程七还以为霍尧会跟他打起来，结果霍尧不搭理他了，指了下电脑要她继续打字。 牛魔王再转头跟霍霄说话，霍霄还是刚才的态度，但是牛魔王几次想敲桌子都没敲下去，最后一甩手走了。 “他妈的，这几个老王八蛋一个比一个能喊，”霍尧说，“早知道公司我接手，给他们都踹了再给你。” 霍霄抽出烟，没点，夹在指间：“都踹了公司也得倒，元老有脾气正常。” 霍尧又嘀嘀咕咕骂了几句。 骂完才反应过来捂程七耳朵：“妹妹别学，骂人不好。” 霍霄笑，偏头点烟，回身打开窗户，靠在边上，姿态散漫：“说不定她骂人比你厉害。” “啊？”霍尧瞪大了眼睛。 “翻墙比你厉害，你挂裤子那围栏，程七单手就能过。”霍霄这话说的还挺得意。 “啊？？”霍尧眼睛瞪更大了，比牛魔王还大。 “我……”程七支支吾吾，有点不好意思，“我不会骂人。” 程有富不让她骂人，倒不是什么好家教，而是程有富认为骂人是男人的特权。 有一次大姐生气骂了句脏话，程有富上去就是一巴掌：“你他妈还敢骂人，你长……了吗你就骂人？” 那俩字太脏，她都学不出口。 “那挺好。” “那得学。” 霍尧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递到霍霄面前。 您听听，您说啥呢？ “不爽的时候骂人就挺爽的，”霍霄偏头吐了口烟，“总好过憋着。” 程七拧眉，思考了好一会儿说：“刚才那个人，他就挺……挺……” 她卡壳了，词汇像霍尧一样匮乏。 “挺不是人的。”她说完，长长吐了口气，像是完整一件艰巨的任务。 霍尧在旁边都要憋死了：“骂他还用想这么久啊？” 霍霄笑得差点被呛到，他掐了烟，拿起桌上电话吩咐：“开会。” 又抬眼扫过两人：“你俩也来。” “哎……”霍尧特夸张地叹了口气。 程七想问他为什么叹气。 “叹什么气？”霍霄帮她问了，“你又不是没开过会。” “爸妈都说我不入流，说你规矩，”霍尧躺靠在老板椅里，看向天花板，“说真的，有时候我发现，跟你比，我挺封建的。” 这回轮到程七笑了。 “老封建，带着程七去会议室。”霍霄抽屉里掏出个办公本，黑色封皮，上面还别了支黑色中性笔。 霍尧看那玩意直皱眉，没接，程七接过来了。 “你那会又臭又长，我不去，我带妹妹去逛逛公园吧。” “她不玩，她得工作，她自己要求的。” 霍尧狐疑地看向程七，程七抱着本，眼神坚定，闪烁着对工作的绝对崇拜。 霍尧竖起大拇指：“程主任，你还是太年轻了。” “人家是村长，别给降级了，”霍霄拿起她的手包递过来，“程村长，包拿好。” 程七也不知道程总和程村长哪个级别更大，反正霍霄喊她啥都行。 会议室要比办公室严肃多了。 程七被安排在刚才帮忙拿椅子的漂亮姐姐旁边，霍尧坐在最末端。 “做会议记录，”霍霄嘱咐程七，“挑重点写，结束后我检查。” “好的。”程七满口答应，等霍霄走了，从村长包里掏出手机开始查会议记录是啥。 身边的漂亮姐姐凑过来，简单给程七解释一下，告诉她最近公司哪些项目是重点，一会儿她可以着重听哪些人的发言。 桌上每个人姐姐都给她小声介绍了，她很努力地挨个记住，记住他们的名字和岗位，虽然她不懂那些岗位到底是啥。 会议开始，程七还能简单记几句，后来就跟不上了。 她一转头，旁边姐姐也在做会议记录，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直接抄。 姐姐也不吝啬，笑着把笔记本递到她这边点，让她看的更清楚。 程七感动的都要哭了，她算是理解上学时，那些要抄作业的学生为什么求爷爷告奶奶的，原来抄作业这么爽。 会议到一半，牛魔王不请自来。 他一进来整个会议室气场都低了一个度，每个人都因为他的到来紧张几分。 牛魔王站在霍霄旁边，手拍在桌上：“开会不叫我？这个项目我还在吧？” 他目的挺明确的，程七都看出来了，他要坐霍霄的位置。 “张副总，”程七身边的姐姐起身，笑容温和地让出自己的椅子说，“您坐这儿，霍总刚才嘱咐我特意给您留的。” 姐姐就坐霍霄旁边。 他坐这儿我抄谁？ 程七烦那个不是人的。 僵持几秒，牛魔王坐过来还挺不乐意，特意把椅子挪挪，离程七远点。 程七都懒得看他。 有人拍拍她手臂，她转头看，是姐姐！ 姐姐换了个塑料凳子坐过来，程七高兴地让给她一半位置，趴在会议桌上继续抄。 没多会儿，牛魔王又开始拍桌子了。 还是刚才在办公室那一套，霍霄给足了他尊重，他就是听不懂，依靠卖老的架势，甚至直接说出“这公司当初要是没有我……”之类的话。 眼看着霍霄眉头越皱越深，程七探头到末尾找霍尧骂人，结果他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程七扫了一圈，其他人都跟鹌鹑似的不敢抬头，只有旁边的姐姐手握成拳还盯着牛魔王看。 总不能让姐姐出手。 程七瞅着面前的会议桌，她眨了下眼，咚地一声撞上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动静太大了。 牛魔王也看过来，停止吼叫。 “哎呦……”姐姐忙扶起程七，想帮她揉揉脑门又怕她疼，哎呦好几声凑过去帮她吹吹。 程七抬眼看向霍霄，抿抿唇，怯生生地说：“姐夫，我不是故意的。” 霍霄眼里还带着适才的戾气，看到程七脑门红了，那股子狠厉逐渐消散。 他揉揉眉心，无奈地笑了笑。 他想让霍尧带程七出去看看额头，一抬眼，老封建居然从他眼皮子底下溜了。 不流入的技能他算是练得出神入化。 程七没走，漂亮姐姐照看她。 之后会议顺畅多了，就像是复刻办公室的剧情，牛魔王也没机会再拍桌子，坐在位置上气得直喘气，还瞪了程七一眼。 程七也瞪了他一眼，被霍霄看见了，她有点心虚，见霍霄笑，她也跟着笑。 会议结束回办公室，霍霄检查她会议记录，她抄的那叫一个工整。 可惜霍霄没细看，细看了她脑门，只是红了，没什么事。 “以后别打断会议。”霍霄站在办公桌后面，看向程七。 程七定在办公室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手垂在身体两侧，指尖麻了。 “我是，感觉他……” “咄咄逼人？” “嗯。” “大家意见碰撞有争吵很正常。”霍霄拿起手机打电话，依旧看着程七。 程七只知道自己犯了错，耷拉着脑袋看鞋尖。 “下班过来，带程七吃晚饭。” 程七猜，这个电话是打给霍尧的。 “打断老王八蛋这种事，你尧哥最擅长。”霍霄绕过桌子站在程七面前，挑起她下巴让她抬头。 “你要学会的，”他双手抄兜，居高临下，晚霞余光从他身侧露出来，“第一，别伤着自己。” 程七点头。 “第二，”霍霄又抬了下她下巴，让她脸颊扬高点，“要随心所欲，记住没？” 程七有点想哭。 第9章 ◎先别让她离开我身边。◎ 程七没想到晚饭霍霄不去，他有一堆事儿要忙。 “我不饿，”她坐在工位上，眼睛盯着屏幕，手搭在键盘，实际上都没按下去，她没工作，“我不去。” “怎么了，”霍霄问，“下午不是跟老封建聊得挺好。” 程七摇头，坚定地说：“我不饿。” 霍霄轻敲桌面，吩咐霍尧：“买回来吃。” 程七抿抿唇，又说：“姐夫，我真不饿。” “我饿了。”霍霄说。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出去吃？ 程七只是张了张口，没出声。 “那我怎么不一起出去吃？”霍霄把她心里话说出来，惹的程七瞪大眼睛，“想问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忙。”程七收回视线。 她不敢问，也没资格问。 霍霄递给一份西游记原著，让她接着练习打字。 霍霄继续忙，他想喊员工上来，听筒拿起来又放下，还是他过去吧，顺便还要问点别的。 他大步流星走下去，跟工程部的人商讨一通，又到吸烟区边打电话边抽烟，转身去找明天要出差的员工嘱咐几句，让他们提前下班，不放心又跟翟总监确认一遍员工抵达的时间。 期间他还接到霍尧电话下趟楼，说有急事，结果就是取外卖，美名其曰要他透透气，霍霄也没客气，骂他两句。 拎着外卖回办公室，霍霄一推门，傻眼了，程七不见了。 他正要摸手机打电话找人，衣摆处传来小小的力道。 “姐夫，”程七站在他后侧方，指了指外卖，“我帮你拿吧，看着挺沉的。” “去哪了？”霍霄皱眉，让她进门。 “我一直在啊。”程七回。 “一直跟着我？”霍霄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嗯。”程七点头，口袋里摸出两袋小零食给他看，“杨叔给我的。” 杨叔是工程部的。 “我是去忙了，又不是走了，”外卖放在桌上，霍霄轻缓有序拿出来，“字打完了吗？” 程七没说什么，默默回到工位继续打字。 霍霄：“先吃饭。” 吃饭期间两人特别安静，程七能吃出来是中午尧哥请客那家的菜，她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姐夫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观察，审视。 她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份审查，全当没看见，一板一眼地往嘴里送饭。 吃过饭，她要收拾，霍霄也没让，霍霄自己收拾了。 之后就是工作，加班。 霍霄去哪她去哪，霍霄回办公室她就接着打字。 外面天黑了霍霄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是越来越忙，电话越来越多。 她听了几耳朵，好像是国外那边有时差，这个时候那边刚上班。 程七字打完了，霍霄看过，没再给她新任务，她只能坐在那儿，漫无目的打开网页乱看。 霍尧第二次推门进来时，先说了句：“卧槽！” 他手里小蛋糕递给程七，脸是朝着他哥的：“你不谁家，也不让妹妹睡觉啊？” “你不是知道她在。”霍霄忙着，眼都没抬。 霍尧噎了下，又转头到程七那边：“走，妹妹，送你回家。” 程七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我不困。” “那带你去看灯光秀，”霍尧商量着，“特别漂亮，去不？” 程七摇头，丝毫不动摇：“我不去。” “去看看，”霍霄发话了，“看完回家。”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也回家。” “走走走，”霍尧过来拉她，“你在这儿你姐夫都不能专心工作了。” “胡说八道，”霍霄抬眼，“我专心一天了，别乱扣锅。” “我就那么一说。”霍尧继续哄着，“你姐夫去不了，刚好你录点视频给他看。” 程七动摇了。 霍霄冲她笑笑，鼓励道：“去吧。” 程七屁股离开椅子，跟着霍尧出去。 城市的空气没有村里好，程七来着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 可今晚的空气格外不好，有点呛，她手在喉咙处顺了好几下，还是不太舒服。 霍尧的车是跑车，看上去特别酷炫，她坐上去怎么都不安心，安全带系上也有种暴露在危险中的不适应感。 “没你姐夫的车舒服，”霍尧看她一直别扭的乱动，“近，一会儿就到。” 引擎轰鸣，她想起程有富的摩托车，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霍尧带她来到城市最高建筑，是一家酒店，他们到最高层的房间。 程七一进去就感觉呼吸不畅。 “闷？”霍尧径直走到落地窗前，看了眼时间说，“刚好，还有五分钟开始。” “没。”程七清清嗓子，也到窗边外看。 灯光秀，程七以为是那种拿着手电筒各种摇摆什么的，或者七彩光啥的，她看到地面上星星闪闪升上天空，霍尧说，那些是无人机。 她不懂什么是无人机，只知道自己呼吸不太顺。 好几百台无人飞上天，组合成一个个小方块形状，程七想着这有什么好看的，就见那些星星点点散开变成一只蝴蝶。 说真的，这蝴蝶，挺丑的…… 程七瞥了眼旁白的霍尧，他全程录像，看样子挺期待。 收回视线时，那蝴蝶居然动了，而且动态速度与正常舞蝶无异，甚至还有细节，程七发愣时，蝴蝶旋转向上飞，越来越快，撞到看不见的墙散落成雨，水底涟漪的效果特别美。 随着雨越来越大，涟漪荡漾成星云，又如烟雾般飘散再形成银河。 中间霍尧感叹好几次，程七也觉得好看，整场持续大概不到二十分钟，等无人机都落下去，她迫不及待问：“我们回去吗？” 回到霍霄办公室，程七堵在胸口那股不适感好多了，她像是在高空缺了氧，终于落地恢复正常。 “妹妹好像有点恐高，”霍尧打着哈欠进来，“以后别带她去高的地方。” 程七坐在自己工位上，看向霍霄等他指示。 霍霄说到做到，起身收拾东西：“她不恐高，回家了。” 霍尧还在后面喋喋不休说着程七到了酒店最高层的那些不寻常表现，吐槽霍霄不细心。 两人也没理他，径直上车走了。 坐上车，程七明显话多了起来。 “刚才我跟尧哥去看灯光秀，超级漂亮，你知道无人机吗，姐夫。” 霍霄开车，声线多了份慵懒：“嗯。” “好多好多无人机，它们飞起来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程七说着话，伸手找手机，掏出来才想起自己压根没拍照。 “你尧哥给我发了，”霍霄搭了眼放一旁的手机，“在微信。” 程七拿过来，有锁。 “141215。” 霍尧给他哥发了个超级完整的视频。 程七完全忘了霍霄还在开车，从视频里的无人机组成蝴蝶开始，她手机凑上去，兴奋地说着：“你看，它还会动呢，会飞。” “它们变成星云的时候我都看呆了！”程七表情特别夸张，手在空中一抓一抓地模仿星星闪烁，“像真的一样。” 车什么时候进车库，又在车位停多久，程七完全不知道。 等她说到银河的时候，回手指向外面，这才看到他们在车库了。 她愣了愣，慢慢放下手转头看霍霄。 霍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和，正眉眼含笑地看她。 “银河，”他问，“然后呢，想出去看吗。” 程七摇摇头，放下手机到置物盒里。 “这里看不到，”她说，“外面也没有，这边没星星。” 霍霄垂眸思考片刻，又抬眼说：“有空带你去有星星的地方。” 后知后觉，程七坐回身子，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她刚才好像，有点放肆了。 “灯光秀，”霍霄点了下手机，“还想去看吗？” 程七不自觉咬下一点嘴唇，有些纠结。 “我跟你一起。”他又补充。 “去，”程七眼睛重新亮起来，笑容慢慢变大，“我想去，姐夫。” 回到家，程七小蛋糕一分为二，邀请霍霄一起。 这种小甜品类的东西，霍霄早就不碰了。 他安静茶几上跟程七吃完，味道还不错。 青春期也扛不住加班的苦，程七很快就困了，吃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哈欠。 吃完霍霄喊她去睡觉，他到书房，准备处理点收尾工作。 霍尧可能是掐着点的，他刚打开笔记本，电话过来了。 “妹妹怎么样？”霍尧问，“她真恐高，你别不当回事，你家12楼，悠着点。” “不是恐高，”霍霄说，“应该是有点分离焦虑。” “分离焦虑？”那头传来打字声，应该是在查，“好像说这玩意小婴儿才有。” “我猜的，”霍霄回，“程七应该是有点。” 想到送她上学的半个月，霍霄别提多后悔了，连连叹气，他想象不到程七在学校里有多无助和焦虑。 突然意识到什么，霍霄随口说要忙，挂断电话给倪言星打过去。 倪言星是第二天早上来的，说是给程七买了新衣服。 她神神秘秘拉程七去卧室，过了十多分钟，出来了。 霍霄等在卧室外，站直身体。 “没事，”倪言星压低声音，手覆在嘴边气声说，“身上没伤，挺好的。” 霍霄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猜也没事。” 倪言星狠狠鄙视他。 “之后打算怎么办？”倪言星问。 “再看看，”霍霄回，“先别让她离开我身边。” 第10章 ◎来日方长◎ 霍霄照例带程七去上班，今天没让她打西游记，改成语文课本了。 所有要求背诵的课文还有古诗词，她都要敲一遍并且流畅背诵。 程七遇见不理解的文言文直抓头发，很快她想到解决办法，去网上搜。 网上翻译的特别细，她又有动力了。 程七背完第一篇文言文，鬼使神差的，想起昨天尧哥教她的复制。 当时她没怎么在意，现在忽然想试试，网页上的东西能不能复制到文档里来。 她尝试，她成功，她惊讶！ 居然可以！ 那……那她岂不是只要背诵就行了~ so简单的。 小姑娘复制的太开心了，一首接一首，她准备全都复制好再一起背。 霍霄本来沉迷在工作中，听见程七翻书声不对，频率太高。 她明显高兴，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哼歌。 是看到什么喜欢的课文了么？ 霍霄起身到她身后瞧，才发现小姑娘搁这儿作弊风生水起。 他气笑了，弹了下她头顶。 程七抱着脑袋回头，才发现自己被抓包了。 她瞬间涨红脸，手在电脑和霍霄之间来回指，最后憋出一句：“姐夫，网页能复制到文档你知道吗？” 霍霄没回答，又弹她脑门一下。 她彻底老实了，耷拉脑袋扣手指。 “你还真是……”霍霄无奈，“上班第二天就学会摸鱼了。” 程七不知道摸鱼是什么意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没抬头。 “你练习打字同时还能背背课文，一举两得，不许偷懒，”霍霄拎起她手腕，放在键盘上，“别跟你尧哥学。” 说尧哥，尧哥就到了。 “妹妹~”霍尧推门进来，手里一大袋子零食。 见俩人表情，他收起笑：“你训妹妹了？” “还好意思问。”霍霄回到办公桌后，把刚才的事儿说了。 霍尧笑得直拍大腿：“没毛病，人家第一天上班你就让加班，社畜学会的第一课可不就是摸鱼么。” “闭嘴，”霍霄没好气，“东西放下滚。” 霍尧才不理他，拉过空椅子坐在程七旁边鼓励道：“摸鱼，狠狠摸鱼，他敢说你你就告他雇童工。” 霍霄不咸不淡地飘来一句：“我又没给她开工资。” 霍尧龇牙咧嘴：“你真黑啊！” 程七没心思看那些好吃的，乖乖把之前摸的鱼都删了，重新打字。 “三十号有活动，你腾腾时间，陪妹妹出去玩玩，”霍尧从一堆零食里挑出块巧克力丢嘴里，“别压榨青少年啊。” “尽量吧。”霍霄随口回。 程七悄悄打听活动内容，说是霍尧一朋友搞猛鬼见面会，就是鬼的化装舞会。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堆凶神恶煞的脸，忽然明白为什么霍家人说尧哥不入流了。 谁好人跟跳大神的搞舞会啊！ 她都有点心疼霍尧爸妈的，一定操了不少心。 如果是跟姐夫一起出去，她还是乐意的，估计那些鬼见了他也都害怕。 她隐隐还有点期待，姐夫跟鬼的碰撞。 不过这份期待最终还是落空了，国外那边似乎出了大事，霍霄整晚整晚的不睡觉，电话就没挂断过。 她连续好几天听着霍霄打电话睡着，又是听他打电话声醒来。 本来她挺期待三十号，现在她只希望国外那边的危机快点过去，让姐夫省点心。 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乖乖背课文打字，两项技能她都突飞猛进。 连霍尧过来也老老实实的，只是送饭送菜，偶尔劝霍霄休息一会儿。 可哪有时间休息呢。 三十号当晚，他们从公司出来都后半夜了。 霍霄上车时手机还在开外放。 程七在副驾驶打盹，发现回家路线不对，提醒霍霄：“姐夫，走错了。” “没错，”霍霄最后叮嘱两句，挂断电话，看向她，“你尧哥说的那个活动，还记得吗？” “猛鬼排队吗。”程七说，“还是回家休息吧，鬼有什么好看的。” “看一眼，”霍霄说，“没意思就回家。” 活动地点是个酒吧，霍尧朋友包场了，按理说程七未成年不让进，但都是自己人，额外通融，也不会让她喝酒。 看得出这场排队已经接近尾声了，不少人开始往外走。 霍尧见到程七，揽过她对着台上一挥手：“来，给我妹妹来首小星星！” 是摇滚炸裂版小星星。 台上的乐手妆容夸张，五颜六色，身体摇摆幅度仿佛能叠好几个对折。 程七看到霍霄一直在她身后跟着，才好好观察这里面的状况。 这些‘鬼’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的鬼都是十八层地狱里的，这里的鬼，虽然也奇形怪状吧，但没啥威慑力，不吓人。 原本期待‘姐夫跟鬼’，这会儿姐夫完胜。 要威严没威严，要帅气没帅气，他们拿什么比。 音乐响起重新掀起一阵高潮，霍霄找到一处空位，对程七说：“去玩，在我视线范围内活动。” 程七点头，往前走几步也不知道怎么玩，霍尧牵起她的手，带着她随着节奏晃。 她转头，看到霍霄冲她点头，她才笑起来跟上霍尧的节奏。 旁边的人都认识霍尧，知道是他妹妹没人敢造次，更何况霍霄还在旁边坐着呢。 大家一起带妹妹跳舞，给她玩吉他，她捏着拨片拨弦，音符响起时，她明显是惊喜开心的。 霍霄在台下看，琢磨着以后有机会让她学音乐。 程七没玩疯，每隔两分钟就要看一眼霍霄，她跟着大家玩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去找霍霄说想回家。 两人离开酒吧，外面下雪了。 见程七伸手接，霍霄说：“看看雪？” 程七收回手，摇头：“回家休息吧。” “看一会儿。”霍霄顺势坐在酒吧外的长藤椅上，他冲对面抬抬下巴，“超市有关东煮，去买一份。” “你饿了吗？”程七紧紧领口说，“那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去吧。”霍霄说，“我看着你。” 这个时间街道没车了，程七小跑着去超市买关东煮，一边买一边抻长脖子看对面的霍霄。 她捧着关东煮回来，发现霍霄好像睡着了。 他抱着手臂靠在藤椅上，黑发和肩头都落了雪，皮鞋上也是。 “姐夫？”程七试着叫他，他没反应。 看来真睡着了。 关东煮放在旁边，程七脱下外套想给他盖上，手举起，又落下。 她抿抿唇，没给她盖衣服，而是凑过去，小心坐在他旁边。 椅子是张长藤椅，能容纳三个人。 程七一开始在最边上，慢慢往霍霄那边蹭，快要碰到他腿的时候，程七停下。 她没敢看霍霄，而是盯着他的皮鞋，雪落上去，化了，再落上新的。 她伸长腿，瞄着霍霄，运动鞋靠近皮鞋还有五厘米时她停下。 霍霄还在睡，这个距离看过去，才发现他睫毛好长。 程七屏住呼吸，运动鞋又蹭过去两厘米，她翘了下脚尖，无声笑起来。 等了会儿，霍霄还没有醒来的意思，她收回脚，闭眼做好了一会儿心里建设，慢慢的，她倾斜身体，感觉要碰到他手臂时停下了。 她能看到自己发色与他黑色大衣形成鲜明对比，她稍稍歪头，让头发更多的接触他衣服，就像发丝躺在他的臂弯里。 雪还在下，她轻轻闭上眼，能闻到轻微的石榴气息，是霍霄身上的，也是她身上的。 大概过了两分钟，她很轻地皱了下眉，睁开眼，不舍地坐直身体，她缓了几秒，才站起身。 一站起来她就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拍照。 指尖碰到手机，又停下，她回头看霍霄，心里不自主冒出一个词：来日方长。 她抽回手。 外套搭在霍霄身上瞬间他就醒了。 “我睡着了？”他问。 程七笑着点头：“嗯，还吃关东煮吗？” 霍霄搓了把脸，余光瞥见臂弯处遗落的发丝，撑腿起身：“回家吃。” 拉开车门，霍霄停下。 程七也没上车，隔着距离看他。 “拍个照？”霍霄说。 程七吓了一跳。 “今年的第一场雪，”霍霄拿出手机，招呼程七过去，“纪念一下。” 程七乐呵呵跑过去，举起关东煮走进他镜头里。 “近点。”霍霄拉她到自己身前，他往前凑凑，下巴放在她头顶，食指拇指张开到最大，在她脸旁边比出数字7。 画面定格，霍霄起身看照片，他挺满意，给程七发过去一份。 “回家吧。”他说。 第11章 ◎玩◎ 程七居然是一觉睡到自然醒，她睁开眼时先是满足，随即恐慌。 尤其是看到外面天大亮后更是心提到嗓子眼。 她快速跑到客厅，正要去霍霄卧室时，霍霄出来了。 “刚好，”他也穿着睡衣，头发半干，应该是刚收拾过，“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没上班吗？”悬着的心落下，程七跟上他脚步问。 “能稍微歇三天，”霍霄倒了杯水，冲她抬下巴，“别愣着，去洗漱。” 程七收拾好出来时，听到霍霄打电话，他开的免提。 “不是，哥，我都到公司了你才说你没在？”是霍尧。 “西桑节，”霍霄站在落地窗前，边喝水边看外面，语调里明显是含着笑意的，“停战三天。” “你不早说……” “挺早的，这才起床。” “……你真是我哥。” “别抱怨了，程七饿了。” “西桑节是什么？”程七问。 霍霄示意她到餐厅坐，给她倒杯牛奶：“小国家的节日，类似于我们的春节，无论多大事，都得回家过年。” 那停战又是什么？ 程七捧着牛奶，隐约感觉这个词不太妙，她斟酌着怎么问比较好时，霍霄自己说了。 他说：“那个小国家自己在内战，过节了，内战暂停，我们也趁着这个机会赶赶进度。” 她知道霍霄有工程在国外，但没想到国外居然在打仗，结合之前那句‘中枪了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没有什么地下暗势力，只有施工环境太离谱。 “原来是这样。”程七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大姐为什么去国外…… 这段时间她跟霍霄一起工作，国外那边要么是谈判人员，要么是相关专业人员，她想不出大姐是以什么身份去的。 小语种大姐肯定不会，那些工程上的专业知识大姐以前也没接触过，就连扛水泥也不可能找个女的去。 她正琢磨，门铃响了。 “我去开。”放下牛奶，她开门，霍尧气呼呼地出现在门外。 看到程七，他又笑起来。 “给你带了灌汤包，超级美味。”他完全忘了他哥故意耍他的事儿，径直到餐厅拿出早餐。 也没全忘，起码灌汤包他只帮程七拿了，没给他哥拿。 “三天假期打算怎么过啊？”霍尧吃着灌汤包说，“我昨天联系倪言星，她最近好像挺憔悴的。” 霍霄抬眼：“出什么事儿了？” “那到没有，”霍尧叹了口气，“还是她男朋友那边，没好消息，就是坏消息。” 餐桌陷入短暂沉默。 程七感觉气氛不对，抬头时，发现两人都在看自己。 她以为是要自己发表点意见：“星星姐的男朋友，对她不好吗？” “好，太好了，”霍尧筷子戳两下灌汤包，“就是太好了，现在才难受。” 他又俯身向前：“要是见到你星星姐，千万别提男朋友的事儿，知道吗？” 程七点头，还是忍不住问：“他们分手了吗？” 霍尧摆摆手，放下筷子彻底不吃了：“还不如分手。” 这话题撂下没再提，程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具体的，只好默默记下千万别在星星姐面前提男朋友。 以防万一，她还在给自己加了层禁锢：千万不要在星星姐面前提爱情。 虽然她也说不出爱情到底是什么。 难得霍霄能喘口气，这天他简单去公司转了圈，回家继续休息，他睡了一整个白天，程七就在客厅看西游记。 他醒了，程七点外卖。 天色渐暗，他手机开始响，不过频率明显没有前几天多，说话也比那几天温和多了。 隔着手机，程七都能感受到，国外那边也挺开心的。 听霍霄的意思，这三天顺利的话他们可以抢下不少进度，之后的一个月都能安稳干工程。 就怕他们都放松警惕了，那边突然放冷枪，睡觉时还得睁着一只眼睛。 晚饭时霍霄给程七看了照片，那些她以为只会出现在新闻里的照片，居然是霍霄团队的真实经历。 他们的工程车从购买到施工现场，没有一辆完好的，车上都是弹孔不说，车门都没了，开到指定地点时能接着用，就是胜利。 至于之前翟总监说的揽胜，是一辆特别贵的名牌车，在一堆有武器的难民手里炫耀豪车，后果自然是被抢。 抢车是最好的结果，就怕要人命。 现在程七知道手柄旁边那一抽屉的纪念品车钥匙是怎么来的了。 “姐夫，你去过那边吗？”她小心问。 “去过，”霍霄回，“不过待的时间不长，那边的员工让我赶紧滚。” 程七微微张大了嘴。 “他们说，他们是在拿命挣钱，我得活着给他们发钱。”霍霄吃完饭，抽出纸巾擦擦嘴，眉眼平静，“所以我滚回来了。” 程七不知道说什么好，起身把桌子收拾了。 “出去走走。”霍霄起身，伸了个懒腰，“附近有个夜市，还没带你去过。” “夜市？”程七回头。 “嗯，”霍霄说，“还挺大的，我也没去过。” 站在落地镜前，程七不用霍霄说，自觉把拉链拉到最顶端，霍霄见状，满意地拍了下她脑袋。 就像霍霄说的，夜市挺大，人也多。 一进来程七就闻到各种香味，煎的烤的炸的，一股脑全涌过来，明明刚吃完饭，她竟然又感觉饿了。 她转头看霍霄时，霍霄正冲她笑，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早把她看透了。 “想吃什么自己买，”他说，“去吧。” 人太多，程七也不敢走太快，看中一个摊位，等霍霄过来她再买。 一样两份。 霍霄刚已经吃饱了，但还是接过她递过来的各种小吃，象征性尝一尝。 程七每次问‘好吃吗’，他也没瞒着，给出真实评价。 夜市嘛，吃的多，玩的也多，经典项目套圈打气球，总是最能吸引人了。 程七哪见过这个，视线被牢牢锁定。 她拿起打气球的枪，一打一个准，本以为能得到最大的奖励，结果后面两枪莫名其妙的歪。 “再试试。”霍霄扫码。 “别，”程七按住他的手，郑重其事地摇头，“不玩了，姐夫。” 走远点，程七踮起脚，霍霄弯腰。 “是家黑店，”她凑到他耳边说，“动了手脚的。” 这也算是大家都知道的常态了，霍霄没想这些，琢磨着让她开心就好，她不喜欢，那就换个项目。 套圈扫了两百钱的，让她一次性套个爽。 “给。”程七分给霍霄一半圈，他只拿了几个，又都还给她。 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他没兴趣。 场上奖品挺多的，程七看来看去，选中中间稍远些的齐天大神手办。 刷刷刷，套圈飞出去十来个，愣是边都没碰上。 她不放弃，又刷刷刷飞出去好十几个个，还是没中，她有点气馁了。 “姐夫……”她举着手里剩下的套圈，可怜巴巴地求助。 霍霄接过来，看着齐天大圣的方向眯了眯眼，刷刷刷…… “老板，再来两百块的。” 霍霄稍稍弯腰，盯着那个齐天大圣，他还不信了！ 两人动作一致，并排而站，对着大圣一起刷刷刷，终于，中了！ “中了中了！！”程七不自觉举手欢呼，转身发现霍霄跟她动作一样，两人脸上的笑容也一样。 “这个要套中三次才可以的嗷，顾客。” 笑容又一起从两人脸上消失了。 不过有了一次手感，后面的就容易些，霍霄用了不到十个圈就补上了剩下的两次。 程七在旁边鼓掌欢呼，像是她姐夫赢了全马冠军。 “姐夫，你是最棒的，真厉害！”她双手冲霍霄比划大拇指。 “简单，”霍霄接过老板递给程七，“拿着。” 怎么说呢，近距离看这个手办，反而没有远距离好看了，远看感觉还挺精致的，离的近了，反而各种缺点暴露，甚至这个模型都不像大圣。 但程七还是开心，这是霍霄赢给她的。 两人晃晃悠悠继续逛，一直走到夜市尽头，听到有喊‘现烤面包’的。 程七看过去时，霍霄手已经搭在她肩上：“走，看看。” 这面包店挺火，还排队呢，店门大开，从外面能看到里面制作的全过程。 都这么大开门了，要说多干净肯定是不可能，但瞧这架势，肯定好吃。 程七排了个蔓越莓味的面包，她没吃吃过蔓越莓，上面点缀着红红的果粒，挺诱人。 热乎乎的面包捧在手里，特别有幸福感。 两人从店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另一边的公园。 那边灯光闪烁，哪怕离这么远，还能听到孩子的笑声。 程七立刻看向霍霄，霍霄笑笑：“过去看看。” 霍霄护着她走过十字路口，公园越来越清晰，这边热闹程度不比夜市低。 老头们打牌下象棋玩乒乓球，老太太门扭秧歌唱歌聚在一起骂老头，小孩们你追我赶，家长凑在一起互相诉说带孩子的不容易。 大冷天的，竟然篮球场竟然还有半大小子穿着短袖打篮球，看的程七直咧嘴。 真不怕发烧啊…… 霍霄带程七来到一处稍微安静点长廊处，原以为这里能消停点，结果长廊两侧的石椅上，总能藏两个偷偷偷摸摸的小情侣。 可算是找到一处没情侣的，他们十分默契，动作一致地坐下去。 也不是特别默契，程七坐到霍霄衣摆了。 她顺手放下面包在腿边，看见自己压到霍霄大衣，又起身。 就这么一瞬间，草丛里嗖地串出黑影带走程七的蔓越莓面包。 “啊……”程七吓的一个字转八个音调，向后躲绊到霍霄的腿，直接坐进他怀里了。 霍霄也不说清被那影子吓得还是被程七的八个转音吓得，接住程七后也抱紧了她。 两人算是致敬了一把其他石椅上的小情侣。 第12章 ◎翻车了◎ 接着路灯的光亮，程七和霍霄一同看向草丛，发现是条狗，还挺大。 这会儿面包已经被狗吃一半了。 狗子抬头，对他俩发出低吼。 霍霄对它吹了声口哨，将手里没吃完的那些串都丢给它。 程七：“？” 狗眼神也挺疑惑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俩人。 霍霄清了下嗓子：“看着挺可怜的，给它吧。” 程七重新打量那条狗，肩宽臀肥，要不是身上不干净，谁敢说它是流浪狗。 “看起来像公园的地头蛇。”她中肯地评价一句。 两人一起笑了。 一连串清脆小孩笑像3d音效似的从他俩身边环绕而过，程七抬眼，发现是两个小孩开车碰碰车从塑胶路上跑过。 回神时，才反应过来她还在霍霄怀里。 她忙站起身，霍霄也松开手。 “想玩么？”霍霄问。 程七摇摇头。 霍霄：“我想玩。” 程七：“……” 霍霄起身，带着她沿着小路往前走。 大概走了五百米，看到老板了。 碰碰车种类还挺多的，单人的双人的，甚至还有三人的。 样式也很多，美人鱼的，变形金刚的，还有大黄鸭和小青蛙。 程七指着一个单人的碰碰车说：“姐夫，有单人的。” 霍霄：“你让我自己玩？” 她不说话。 她不知道怎么玩，她又不会开车，而且还是夜路。 三十块钱可以玩半个小时。 霍霄冲程七抬抬下巴：“平时都是我开车带你，今天你带我，扫码。” 程七选了那辆小青蛙。 店家教她怎么开车，还挺简单的，她都试一遍就记住的。 车只能在塑胶跑道上开，不能去别的地方，拐弯的时候要慢一点，记得踩刹车。 程七表示ok。 虽然是黑天，跑道上的路灯足够量，不用担心视野问题。 霍霄先坐进后面，程七坐上司机位。 她扭头问：“挤吗？” 霍霄蜷缩着长腿，毫不在意地往后靠：“司机看前面，不许回头。” 前几分钟程七很谨慎，拐过两个弯熟悉之后，她逐渐自信。 晚风吹起她的发梢，她开着小青蛙载着霍霄，心里的愉悦感越来越高。 直到刚才嬉笑的那两个小孩从他俩旁边超过。 霍霄身体前倾，一手搭在程七肩膀，一手指着前面说：“超过去。” 程七眯了眯眼：“收到。” 她开始踩油门。 眼看着越来越近，那两个小孩发现他们的意图，尖叫着也加速了。 程七琢磨要不要追时，身后传来沉着的命令：“追。” 那必须追。 又快要追上时，前面小孩突然减速，他们嗖地超过去。 程七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前面要转弯，她手比脑子快，直接一个左满舵加踩死刹车。 毫不意外的，小青蛙翻车，连后腿都蹬出来了。 跑道旁边是坚硬的石砖，车翻，程七紧闭双眼做好脑袋挨磕的准备。 头上传来力道，她能感觉出是霍霄手垫在她脑袋下，还没等松口气，下一秒，小青蛙后腿蹬出来，翻车再次升级，险些给两人扣里面。 周围响起惊呼声，程七挣扎着想回头看看霍霄的情况，颈后被他用大拇指抵住了：“别乱动。” 程七惊出一身冷汗，耳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姐夫，你没事吧？” 其他人七手八脚帮忙扶正小青蛙，有人手从程七腋下穿过将她拎起来放远点，她回头，看到是霍霄。 “姐夫！”她忙打量霍霄，除了衣服脏了，没看出其他不好的地方。 霍霄也在打量她，手从她头顶一直拍到小腿，又让她活动一下脚：“哪不舒服？” 程七摇头，小声说：“对不起，姐夫。” 大伙都在问有没有事，霍霄一一谢过，告诉大家没事，众人说说笑笑，调侃两句散了。 老板从远处跑过来，看看霍霄和程七，又看看地上还蹬着腿的小青蛙，骂了句：“这王八蛋！” 他给霍霄解释，这小青蛙是他从别人那收来的，不知道后腿带弹簧，居然还能蹬出来，他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能要。 “我一会儿就找那老王八算账，这算是什么事你说，我这一趟就挣三十块钱，你说我这……” “人没事就好，”霍霄打断老板，拉过程七又打量她一遍，“也怪我，没注意速度，给老板添麻烦了。” “哎呦哪里话，你们没事就是最好的，”老板气的踹了脚小青蛙后腿，一转头哎呦了一声，“你的手……” 程七也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霍霄左手手背上见了血，擦伤，特别大一块，吓人。 “这这这，”老板拎起肚子处的挎包，“我陪你点医药费吧。” “免了，”霍霄笑笑，故意将手搭在程七后背处不让她看，“您修车，我看手，各忙各的吧。” “哎哎……”老板目送着霍霄离开。 “姐夫……”程七想看看他手，又不敢动作转身，她着急又愧疚，声音都变调了。 “没多严重，”霍霄手指在她后背处轻敲几下，语气轻松，“好着呢。” 程七低下头：“对不起。” “说几个对不起了？”霍霄把她往怀里揽了揽，“我让你追的，又不是你要追的，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怪。” “可是我……”她低着头，看到霍霄大衣的衣摆处沾了好大一块灰，“让你受伤了。” 霍霄没说话。 公园斜对面有家小诊所，霍霄过去处理伤口。 血冲掉就能看出来，伤的不严重，皮外伤，就是面积大加上见血，乍一看还挺唬人的。 出了诊所，程七情绪还是不高。 “翻车前开心么？”霍霄突然问。 程七回想了一下，实话实说：“开心。” “我也开心，”他说，“翻车的时候我也挺开心。” 程七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哪有人翻车还开心。 “喜欢开车么？”他又问。 程七摇头，站在斑马前，她看了眼对面的红灯，又说：“有点喜欢。” 身旁的霍霄笑了。 “等你成年了，带你去学车。”他说。 “我？”程七不可思议，她抬眼看霍霄，“是说我让我学开车吗？” “嗯，”霍霄点头，“还有两年。” “我可以吗？”她问。 “有什么不行的。”绿灯了，霍霄带着她过马路。 程七思绪有点乱，她质疑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学会，是她能不能学。 在晋寿村，女人摩托车都不能碰的，在她的认知里，摩托车是男人的专属，小轿车更是权利的象征。 霍霄说要带她学车，毫不夸张，她三观都受到冲击了。 “摩托车呢？”她仰起脸，忐忑追问，“我也可以学吗？” “这么喜欢车？”霍霄笑笑，又点头，“能，也要等你成年。” 什么时候学不要紧，哪怕是七老八十才能学，她也愿意。 重点是，她可以学，她有资格学。 一想到两年后可以学车，程七甚至有点激动，她连做好几个深呼吸才缓解一点。 路过小区超市，程七停下脚步，霍霄也跟着停下。 她抬头，看向霍霄，霍霄也看着她。 过了好几秒，给霍霄看笑了。 “说话，”他捏了下程七的脸，“别等我问你。” “我可以去超市吗，姐夫。”她问。 “去，”霍霄松开她，“我等你。” 程七犹豫了：“你不一起吗？” “我不去。”霍霄说完，看到程七失落又有点急的眼神，叹了口气，“算了，我也逛逛。” 程七买了好些菜，还买了猪蹄和排骨。 她在前面买，霍霄在后面搜菜谱。 搜到最后他干脆不看了，直接喊个私厨来家里算了。 买好菜，程七推着推车又去零食区。 她什么好吃的都没拿，直奔罐头区。 她挑了半天，好像哪个都不满意，最后拿起最下层的一小瓶黄桃罐头，也就霍霄手掌那么大。 “这个给你，姐夫，”她说，“本来应该吃大瓶的，但这没有。” 霍霄接过来看看：“给我？” 他不记得他说过爱吃黄桃或者罐头。 “我小时候没生过病，但我听别的小孩说，生病吃这个最管用。”她说，“你吃一点，会好的很快。” 霍霄手指摩擦罐头瓶：“好，我明天吃。” 回到家，程七把菜都放好，罐头也放进冰箱里。 时间不早了，霍霄要她去睡觉。 他自己回卧室又接了几个电话，本来有点困的，这会儿精神了。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姐夫，”隔着门板，程七声音听起来很小，“我可以进去吗？” “进，”霍霄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坐起身问，“什么事？” 门慢慢打开，程七拘谨地进门又关上，她手里拿着本书，往前几步隔着一定距离又停下。 霍霄扫了眼她手里的书，原本放在他书房的金刚经。 “看不懂了？”他问。 程七摇头，她左右看看，伸手试图拉床尾凳，没能成功。 “我来给你讲故事的。”她说。 霍霄没理解：“讲故事？” “嗯，”程七绕过床尾到床侧，更靠近他一点，“你说的，生病了都要听故事。” 霍霄笑：“我又不是小孩。” 他还是拍了拍身侧的床：“坐这边。” 程七坐过去，打开书铺在床上，又觉得脖子这样不舒服，干脆坐在地毯上。 “你闭眼躺下吧，”她仰起脸说，“我要开始讲了。” “能读懂么。”霍霄这么说着，还是把手机丢一旁闭眼睛躺下去。 她轻声念起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念的还挺顺畅。 霍霄想着念一会儿就让她回去睡觉，她声音又轻又缓，一板一眼的念诵特别乖。 再睁开眼，天都亮了。 时间显示早上六点半，床边的小孩早就回去了，霍霄仰躺在床上，自顾自地笑起来。 还真让程七给哄睡着了。 又懒了会儿，时间到七点，霍霄想着公司还有事要处理，他起床收拾，开门出去听隐约听到程七在哼歌。 厨房里，她小小的背影在忙碌，看上去心情不错，餐桌放着两碗蔬菜汤。 “几点起来的？”霍霄问。 “你醒了姐夫，”程七精神饱满，眼里尽是笑意，“刚好要吃饭。” “刚才唱的什么歌？”他问，“有点耳熟。” “贝加尔湖畔，”程七在他对面坐下，眼中闪烁着期待，“蔬菜粥，你尝尝。” “这些不用……”霍霄舀起一勺，淡淡的香味冲上来，他咽回去后半段话，改成，“厨房的东西都会用？” “我上网查了，”程七说，“网上真好，什么都有，可详细了。” 是，网上还能复制呢。 “注意安全，”霍霄说，“想做饭的时候就做点，别当任务去完成。” 程七其实没听懂这句话，人吃饭不就是天经地义么，怎么区分哪顿饭是任务，哪顿饭不是。 “手艺很棒，”霍霄喝着粥说，“歌也好听。” 程七眼睛都笑眯了，看得出是真开心。 以前霍霄不懂霍尧吃饭有什么好拍照的，哪的饭没吃过，现在他懂了点。 尤其是照片发给霍尧后，霍尧短短十秒的语音里包含了羡慕嫉妒惊讶和咬牙切齿。 “我的万能药呢？”吃过饭，霍霄问。 “什么？”程七后知后觉，他说的黄桃罐头，“你还能吃得下吗？” “吃不下，”霍霄起身说，“拿上，带公司去。”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点个收藏吧，给作者点动力，求求啦！！ 第13章 ◎我是来给你自由的，不是来约束你的。◎ 霍尧看到他哥捧个巴掌大的黄头罐头在办公室挖着吃时，他脑海闪过好几位玄学师父。 “你怎么吃这个？”印象里，他哥就是那种刻板的霸总形象，吃小罐头这事儿跟撞了鬼似的。 霍霄放下小罐头：“有事？” “你手怎么了？”他凑过去看，“哪蹭的？” 霍霄没回他：“来做什么。” “中午出去吃，”霍尧大剌剌坐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挺难订的一家。” “不去，”霍霄又拿过黄桃罐头开始挖，就剩一块了，不太好挖，“中午回家。” “回家？”霍尧问，“回家干嘛？” “程七要回家。”霍霄回。 霍尧看过去。 程七从书里抬头：“回家做饭。” 霍尧瞬间来了精神，“我也去。” 程七想了想，随即笑起来，连连点头：“好的。” 程七中午要回家是想炖猪蹄给霍霄，毕竟他受伤了嘛！ 但是炖猪蹄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午休时间又不长，所以…… “怎么意思？”霍尧站在厨房里眼睛瞪得老大，“我给你们看火？” “我得上班。”霍霄说得理所当然，唇间忍笑的痕迹藏都藏不住。 程七歉意地看着霍尧，站在霍霄旁边说：“我也得上班。” 霍尧气得说不出话，不过晚上吃到香香糯糯的猪蹄，他又不生气了。 西桑节过去，国外那边工作还算顺利，按照霍霄的说法，能有一段时间的安稳。 霍霄的伤完全好了，程七做饭这事儿也告一段落。 半个月过后，程七以为霍霄又要忙时，国外传来好消息。 那边内战，他们所属的一方赢下了地盘，不敢保证以后日子都好过，起码不用像之前那样。 之前他们有一条必经之路是交界处，每次经过都得提着脑袋干活。 这真是个好消息，眼看要元旦了，霍霄提前给在国外的员工发了工资和额外奖金，他还说，等过大年时，奖金还有。 翟总监作为代表，高兴地说着要录个‘全家福’给霍霄看，留着年会的时候放，霍霄婉拒，别浪费时间，早点结束早点回家。 转眼元旦到了，霍霄嘱咐程七好好收拾，要带她去见见人。 程七以为某个客户之类的，车子一直开到医院停下。 倪言星在医院大门口等着，拉过程七的手，又捏捏她的脸说：“一个月没见，胖了点，挺好。” 他们先去见了倪老爷子，倪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也说不准，今天好明天坏，后天又精神抖擞了。 倪老爷子挺喜欢程七的，说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还嘱咐她过完年一定要去上学。 程七心里愧疚，倪老爷子在病床上给她塞到最好的学校去，她居然翻墙跑了。 站在病床前，她满怀歉意的说‘爷爷，对不起’，给倪老爷子惹哭了，说什么都要她个红包当见面礼。 程七肯定是不能要，霍尧替她收了，给倪老爷子气的追着他骂两个病房。 倪言星还去了另一个病房，听霍尧说，那个病房住着她的男朋友，多了没讲，程七也没问。 是倪言星主动介绍男朋友给程七认识的。 “我男朋友，”她说，“段江。” 病床两侧摆放着仪器连接在段江身上，他脸上带着呼吸机，躺在床上十分安静。 他跟星星姐一样，都是偏乖的长相，乍一看，两人还有点夫妻相。 “当初还是段江介绍依依给我们认识的，”倪言星笑着说，“他说一看依依就是个干大事的人。” 程七微微诧异，她一直以为，大姐来到城市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是霍霄。 听星星姐说，段江已经昏迷近两个月了。 算起来，程七来这边，也快两个月了。 她隐隐感觉大姐出事跟段江昏迷应该有点联系的，她也能感觉到，大家都不想跟她说太深。 她有点想大姐了。 他们没在医院多停留，霍尧订了餐厅，请客吃饭，还说晚上要去看烟花秀。 霍霄拒绝了烟花秀。 “你不看妹妹还不想看？”霍尧说，“去吧，凑个热闹。” “不凑。”霍霄一点商量余地没有，带着程七回家。 进了家门，程七问：“姐夫，你以前会去看烟花秀吗？” “没特意看过，”霍霄摆弄着手机，抬眼问，“你想去。” 程七摇摇头，径直回卧室了。 今天她是真的没心情，不是因为霍霄不去。 半年前，大姐离开晋寿村，她一直跟程七说，等到了元旦，就带她走。 中间大姐回来几次，也她约定好，元旦就带她走。 现在元旦到了，她也离开晋寿村了，但是大姐不在了。 她心里不好受。 大姐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真的特别特别想大姐。 小区里遇见的可爱宠物，网上刷到的搞笑段子，还有那天看的灯光秀，今天吃的餐，她都想跟大姐分享。 她想看那些可爱的宠物追着大姐跑，想听大姐发出大笑，想看她兴奋的感叹，也想看她在又贵又好吃的餐品面前纠结。 她想念那个生动又美好的大姐。 “程七。”卧室外想起霍霄的声音。 程七胡乱地擦干净脸，强迫自己脱离悲伤的思绪。 “嗯。”她拿起手机，时间已经很晚了，平常这个时候她都睡了。 “睡不着就出来，”霍霄在门外说，“陪我上去坐坐。” 上去？去哪？ 她在卧室里缓了会儿，又去洗了把脸，确定看不出什么端倪，才到客厅找霍霄。 霍霄跟平常不太一样。 往常的他更多时候是穿正装的，这会儿他高领羊绒衫外套了件休闲款大衣，头发也顺下来，不像平时那样规整的梳到脑后，少了几分威慑力，多了亲和感。 “多穿点，”他正从冰箱里拿东西放到袋子里，“我们要出去。” 程七点点头，回去换衣服。 再出来时，霍霄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她一边围上围巾，一边问：“姐夫，我们去哪？” “天台。”霍霄手里两个厚厚的坐垫递给她，“拿着。” 天台？她对天台的认知还停留在民工在天台讨薪的新闻。 “为什么去那？”程七拽住他。 霍霄拉过她的手：“来。” 天台挺冷，有风，不大。 霍霄选了块安全的地方坐下。 这个时间外面的车少，元旦，灯比平时多，安静又漂亮。 这样万家灯火的景象是程七喜欢的，也难免生出惆怅。 “你姐跟我说过，想元旦带你回来。”霍霄给自己开了罐啤酒。 风吹乱他刘海落在眉眼间，柔化他身上的锐利感。 “大姐也跟我说过。”程七伸手要拿啤酒，被他打开了。 “你喝这个。”他又给她开了罐雪碧。 “喜欢这里吗？”霍霄支着一条腿，喝了口啤酒，望向一旁。 自然是喜欢的，程七想。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平和，没有怒吼，没有鞭打，更不会动不动就有生命威胁。 当然，霍霄最好。 “嗯，”程七点头，“喜欢。” “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想去看看吗？”霍霄又问。 程七先是点头，想了想又问：“去了的话还回来吗？不回来我就不去了。” 霍霄伸长手臂，笑着揉揉她头发。 “看那边。”他东南方的夜空指过去。 随他话音落，烟花升空，夜幕上绽放出绚丽的花朵。 程七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这么漂亮的烟花。 “以前，我看到的烟花都在那儿，”她指向地平线，手指捏出很小的距离，“只有这么大点，像是贴在地上放的。” 她又仰起头，看向形状多变的烟花说：“以前看到最好看的就是圆形，村里放的只有响，看不到别的。” “多看会儿，”霍霄说，“持续的时间应该挺长。” 程七仰头看了会儿，情不自禁地问：“姐夫，你会难过吗？” 霍霄喝酒的手顿了顿，他垂眸，好一会儿说：“嗯，难过。” 程七扯过垫子，越过零食到他身边紧挨着他：“挨着会好点，没那么难过。” 霍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同她一起看烟花。 平时的霍霄给人感觉喜怒不形于色，没人能洞察他的情绪。 今晚的霍霄没有任何防备和伪装，他幽深的眼里能清晰的看到失落和难过。 程七想，他一定也很想大姐。 他一定，也很想念他爱的人。 “怎么了？”霍霄见她一直看自己，低头瞅了眼啤酒，“你还小，不能喝。” 程七轻抿唇，袖子里的手紧紧攒在一起，她无声吸气，鼓起勇气说：“姐夫，我有点冷。” 霍霄没犹豫，搂过她到怀里，分一半大衣给她。 他收紧手臂问：“好点没。” 程七紧挨着他，窝在他怀里，点点头：“嗯。” 她能清晰的感受他身上的温度慢慢度过来，特别温暖。 在此之前，她唯一一次看烟花，是跟大姐偷偷趴在村长家的房顶上，大姐也是这样，抱紧她，怕她冷。 她也想这样跟霍霄看烟花，但她不想跟霍霄分开，她希望霍霄永远都在。 外面烟花还在放，一声声闷响提醒她后面有好多烟花。 她闭着眼睛，不想眼泪流下来，霍霄一定不想看她哭。 “程七，”她感觉霍霄的手放在她头上，一下一下安抚着，“你还有我。” 她‘嗯’了声，哭腔十分严重。 “想哭就哭，”霍霄搂她更紧些，“跟我不用克制，我是来给你自由的，不是来约束你的。” 程七终是没忍住，转身搂紧霍霄脖颈，低低地哭起来。 以前唯一能让她放纵坦承的人只有大姐。 现在只有霍霄。 “看。”霍霄点了下她后背。 她回头，睫毛上还挂着泪花。 天空大亮，数不清的烟花绽放，照亮他们的小小天台，在她眼睛里投放一把星星。 她似乎闻到清浅的石榴香，温柔地绕在她颈间。 光线逐渐暗下去，城市又恢复原来模样，烟花大会结束了。 温度降下去几分，霍霄起身收拾东西。 程七跟在他身后，进电梯时，她停下脚步。 霍霄回头看她：“怎么了？” “明年，”她些许忐忑，还是看着他的眼睛问出来，“还会带我看烟花吗？” 霍霄笑笑，抬手在她头上拍拍，又拉她进电梯。 “当然。”他说。 第14章 ◎长大了，程七◎ “姐夫，我想去上学。” 腊八节这天，程七特意早起煮了腊八粥。 霍霄喝上第一口粥，听到程七忐忑地提要求。 他搅动碗里的粥，没答应也没拒绝。 “先吃饭，”他说，“腊八粥煮的多么？” “我带了尧哥和星星姐的份，”程七坐下说，“还有倪爷爷那份。” 霍霄点点头，继续喝粥。 早上霍霄先带程七去医院，车停在医院门口，他刚开门，又关上。 “你去，”他说，“我等你。” “我自己吗？”程七抱着保温饭盒，有些不确定。 霍霄没说话，放下车窗点了根烟。 程七无声提气，打开车门下去，她踏进医院大门，一步三回头，都走一半了，又跑回来。 “姐夫，”她站在车窗外，“你等我。” “嗯，”霍霄点头，“去吧。” 医院任何时候人都多，也不分什么过节不过节。 她按照上次来的路线，找到倪爷爷的病房，敲门进去。 倪言星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倪爷爷哈哈大笑。 “七七来啦！”倪言星起身迎上前，又看向她身后，“你自己吗？” “嗯，”程七捧着保温饭盒递过去，“早上我煮了些腊八粥。” “这么厉害，”倪言星接过来，转头对爷爷说，“刚还说早上不吃饭呢，现在吃不吃？” 倪老爷子自然是吃的。 “多少年没喝到这样纯正的腊八粥了，”倪老爷子孩子招呼程七到身边问，“想好没，要不要去上学？” 程七点头，看了眼门口那边，又说：“要去的，我跟姐夫说了，但是他没表态。” “还有这事？”倪老爷子大手一挥，“给那小子打电话，孩子要上学怎么不同意，要是担心跟不上，找几个家教就好了，多动动脑筋。” “先吃饭，”倪言星笑，“吃完我在打。” “不用打，我没说不同意。”病房门口，突然响起霍霄的声音。 他迈步进来，弹了下程七额头：“让你送腊八粥，没让你告状。” 程七眼睛亮亮地看着霍霄，也不觉得额头疼。 “干嘛不让孩子上学？”倪老爷子问。 “还在考虑，”霍霄说，“距离开学还有段时间，不急。” 霍霄还没等坐下，又接了个工作电话，倪老爷子叮嘱几句，让他们赶紧去忙。 出医院的路程有霍霄陪着，程七感觉轻松多了。 到公司，程七刚喘口气，霍霄给她安排任务了。 “这个给你杨叔送去，”他从一堆文件里翻出两份递过。 程七接到手，走到门口回头看霍霄。 “我就在这儿等你，”霍霄继续埋头处理工作，“不会走。” 程七开门出去。 她是小跑着去送的文件，杨叔见她来，让她坐会儿。 她一点都不想坐，又不好拒绝。 屁股放在椅子上，怎么都不舒服，她想回霍霄办公室。 老杨到手下那边搜刮一圈，刮来两块巧克力给程七。 程七接到手连连说谢谢，转身就走。 她感觉这屋子好闷，还是霍霄办公室宽敞。 呼吸刚顺畅不一会儿，霍霄冷不丁来了句：“买点奶茶。” “你要喝吗？”程七摸起手机问，“什么口味的？” “腊八节，犒劳员工，”他说“给大家点的。” 程七愣住了。 这就意味着，她要挨个问过去。 一个都不能敷衍，要离开霍霄很长时间。 “有困难？”霍霄问。 “没……”程七不太情愿地蹭到门口，开门又关上，她转头问霍霄，“你真的不喝吗？” “跟你一样。”霍霄回，“快去吧，我等你。” 她先找熟悉的人，上次借她抄笔记的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听闻她的来意，乐呵呵地说：“公司有群，我帮你在群里问吧。” “好啊！”程七长出一口气，这样一来方便多了。 “我姐夫也在群里吗？”程七问。 “他在大群，”漂亮姐姐冲她眨了下眼睛，“我们有小群，保密哦~” 程七笑，看着漂亮姐姐打字。 公司的里人多，程七看到漂亮姐姐迅速做了个线上的统计连接发到群里，又了全体。 群里先是一连串的问号，之后开始几个惊讶和大笑的表情包。 她坐在姐姐旁边，看着线上表格慢慢被填满，心里感叹网络真好啊！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漂亮姐姐扫了眼表格说：“统计好了，一共是27杯草莓摇摇乐，34杯……” 程七赶忙点开外卖软件，开始按照统计出来的数据点奶茶。 除了小群，还有几位领导层的人没问过，需要程七自己过去问。 问到杨叔的时候，杨叔随口回了句：“能不能给奶去了，换成茶？” 程七这才意识到，年纪大的人喝不惯奶茶。 她又回去跟霍霄商量，霍霄让她自己看着办。 她决定给杨叔等人换成茶。 新的问题来了，她翻了一圈外卖也没看到正经卖茶的，思来想去，给霍尧打了个电话。 “茶？”霍尧笑问，“你公司还过腊八节呢，良心企业啊，要买什么茶，预算多少？” 程七懵了。 她在电话里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一遍，霍尧听后，给她推荐了一家茶吧。 只是那家茶吧不外送，她得自己过去取。 她回到办公室，坐在位置上看霍霄。 “完事了？”霍霄问。 她摇头。 “遇到困难了？” 她又摇头。 “看我是什么意思。” “我要出去买茶，我想多看你几眼再去。” 霍霄忍不住笑出声：“看吧，再看一会儿下班了。” 程七只得起身，去茶吧取茶。 地方不算远，隔着两条街，她可以走路去。 走一半，导航提示她有小路可以穿过去，她看向幽深的小胡同，刚迈步进去，手机响了。 霍霄打来的。 “走大路。”他说。 “你在哪？”她左右看，没见到人。 “在办公室，”霍霄说，“提醒你别乱走。” 之后电话一直没挂，程七后半程进展顺利多了，还能跟茶吧的人聊上几句。 回来分好各自饮品，她这次任务圆满结束。 推开办公室的门，程七看到霍霄在等她，心里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她学着其他员工那样给霍霄汇报工作，见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那些忍受的不适感，都值得了。 “非常优秀，”霍霄说，“想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程七摇头，“我只是想说给你听，没想要奖励。” “我知道，”霍霄回，“我想给你，劳烦你仔细想想。” 这个奖励程七没想太久，她很快给出答案。 “姐夫，我想要一个英语家教，”她说，“我之前从来没接触过英语，我……” “这是你的奖励，不需要理由和解释，”霍霄说，“不过你想好，家教不会在我办公室出现。” 程七明白霍霄的意思。 家教上课的时候，霍霄不会在身边。 她点点头：“知道。” 英语老师是倪言星推荐的，程七选在中午上课。 她本来还在心存侥幸，中午刚好霍霄午休，说不定可以送她回家陪她上课。 然后霍霄却告诉她，让她自己中午打车回家，下午再打车来上班。 她从来没自己坐过出租车。 第一天中午，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时百般不适，她给霍霄打了个电话，霍霄询问她车牌号，司机的工号，陪她聊天，直到她到家。 英语老师人很好，慈祥且温柔。 “感觉如何？”霍霄询问她第一天上课感受。 “不太好，”程七情绪不高，坐在工位上叹气，“我什么基础都没有……” “不是在学了，”霍霄递给她一个小盒子，“干嘛还叹气。” 好像是这个道理，程七又没那么失落，她打开盒子看，是一块精致的手表。 霍霄说，是她好好完成出行任务的奖励。 又上了几天课，程七把上课时间改成上午，这样每天坐一次出租车就可以了。 这期间她遇到一位女司机，车里干净整洁，而且香香的，开车也特别稳，后视镜上挂着她跟女儿的合照，两人都笑得特别灿烂。 程七第一次拿出手机，问了一位陌生人的号码，并且约定以后每天都这个时间来接她上班。 霍霄知道这件事以后，特意抽出时间带她去逛街，给她买衣服，吃大餐，还让她自己选个新包。 可能是村长气质使然吧，她居然又挑个手包，还是黑色的，更有范儿了。 “姐夫，”吃饭时，程七问，“今天是什么奖励，社交进步吗？” 霍霄笑：“不是。” 程七：“把自己的路线规划好？” 霍霄：“也不是。” 程七又猜了几个，都不是。 “那是什么？”她实在想不到了。 “庆祝你有自己的判断和行动，”霍霄端起柠檬水跟她碰了下，“长大了，程七。” 第15章 ◎带你回家过年◎ 过了腊八就是年，腊月二十八，霍尧一大早把人堵在家里。 他买了个福娃套装给程七装扮上，他表示十分满意，说今年的压岁钱就指望她了。 压岁钱这东西对于程七来说就像空气，听说过，没见过。 “跟谁要压岁钱？”程七对着镜子整理，按照霍尧要求梳个麻花辫，“不会是跟我姐夫吧？” “哪能啊，我俩才差五分钟，”霍尧看着镜子的她，越看越喜欢，“跟老爷子要，我们下乡。” “啊？”程七脑海里浮现出晋寿村的模样，手上动作放慢，“下哪个乡？” 霍尧一笑：“到了你就知道。” 三人整整收拾一上午，后备箱装满了才出发，开的是霍霄的车。 车上，程七听他们兄弟俩聊天，主要是霍尧在说，下乡是去个村子，去看的人，是霍老爷子。 霍霄坐在她身边，偶尔补充几句，告诉她爷爷是挺好一老头。 程七怎么听都觉得这位霍爷爷像村长，村子里的地都是他的，村民也都是有了他的许可才能建房。 车开过高速又开过盘山路，晚上才到地方。 村子入口，巨大的石头上雕刻着四个大字：霍家山庄。 程七以为会叫霍家村…… 听霍尧介绍，山庄里住着的人，也就是‘村民’们，多半霍老爷子年轻时的好友，年轻人也有，比例少。 “这家是新来的吧？”霍尧路过一家，放慢车速，“感觉去年来没有呢。” 霍霄转头看了眼回：“去年这里是个小孩尿尿的喷泉。” “我就说少点什么，”霍尧笑，“老爷子又少了个训人的梗。” “爷爷总是催我们结婚，有时候会说‘村头的小孩都会尿尿了你俩还没个影，’”霍霄笑着给程七解释，“今年这句话怕是骂不上了。” 程七跟着笑，觉得霍老爷子是个挺可爱的老头。 车子开进一个特别大的院，两旁路灯大亮，能照亮半边天，路灯下还挂着一串的红色小灯笼，风一吹，微微摆动，可爱又喜庆。 再往前走一段，能看到一座中式建筑，三层楼高，特别威严。 院内门前种着两颗罗汉松，树上挂着一串串的小灯笼还有星星一样的小灯，两颗大树上各自盘着生肖龙模样的花灯，像两个门神。 车停，三人下车，隐约能看见屋内的年味更浓，张灯结彩，装饰得特别喜庆，还没进去，程七已经感觉到热闹了。 “走，妹妹，”霍尧到她身边嘱咐，“一会儿记得喊爷爷，男的都喊爷爷，女的喊奶奶。” 程七点头，小声问，“后备箱的东西不拿吗？” “等会拿，不急。”霍尧回手想牵程七，结果一抬头，看到霍霄已经牵着妹妹进门去了。 “你是真不怕老爷子误会啊……”他给后面小声说了句，连忙跟上上。 推开门，屋内更是别有洞天，空间宽敞到让程七差点发出‘哇’声。 进门第一眼先看到一副特大的山水画，视线上移，客厅挑高直通房顶，红木梁上悬着中式灯极具东方文化韵味，入眼所见家具全都红木。 程七不知道怎么形容，脑袋里只剩下震撼和宏伟。 她有点紧张了，一路进门，她感觉霍爷爷应该是个眼神锐利的老头。 客厅里几位爷爷在打牌，奶奶们在品茶，他们进来开门动静不算小，愣是每一个人往这边瞧。 “叫人。”霍尧碰了下程七。 程七提了口气，清脆地喊了声：“爷爷，奶奶。” 这么大的客厅，居然没回音。 这下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了，程七立即握紧霍霄的手。 霍霄笑笑，带程七上前：“爷爷，这是程七，依依的妹妹。” 客厅最里面，主位，有个穿着唐装的老人站起身，看上去像刚从公园练完太极回来。 霍老爷子比程七想象中平易近人的多，挺和蔼的，也比想象中年轻些。 霍老爷子背手走上前，上下打量程七，笑了。 “穿的这么可爱，是不是怕我骂他们？”霍老爷子一笑，其他人都笑了。 霍尧上前跟其他爷爷奶奶都一一打过招呼，说带了年货，喊人去搬。 霍霄往前，带着程七坐在霍老爷子旁边的沙发上。 她刚落座，面前的茶也到位了。 “来，让爷爷看看。”主位霍老爷子手往茶几下面一伸，掏出个超级厚的红包。 厚到霍霄告诉她里面是块板砖她也信。 老爷子红包塞到程七手里，她捏着挺费劲，霍霄顺手接过去了。 “多大了？”老爷子问。 “16。”程七回。 “可不许骗爷爷，”老爷子摆出能看穿一切的表情，“老爷子什么都知道。” 程七笑：“您不老，我真16。” “嗯，会说话。”老爷子又掏出一板砖给程七。 “谢谢爷爷。”程七原地鞠了个躬。 老爷子又要掏板砖，让霍霄给拦住了。 “颠簸一路了，”他说，“您让她喝口茶。” “嗯，”老爷子松开板砖，指了指桌上的茶说，“尝尝，新茶。” 程七不会品茶，就知道挺好喝，比上次在茶吧买的那些好喝n倍。 “国外那边怎么样？”老爷子问起霍霄工作的事儿，霍霄一一回答。 程七默默换到霍霄右手边，方便他们爷孙聊正事。 其他爷爷奶奶拉过程七说话，看她就像看真的小福娃似的，眼里都是喜爱。 他们问问程七喜欢的吃食，又问问学习状况，得知她没上学，爷爷奶奶们也没多惊讶，甚至还告诉她抓紧时间好好玩，万一哪天送她去上学了，可就跟蹲监牢一样了。 程七没好意思说，她主动申请了两年半有期徒刑。 这些爷爷奶奶跟她印象中的老人完全不一样，他们会坐在一张沙发上聊天，爷爷们还会给奶奶端茶倒水，这在晋寿村是完全不可能的。 用晋寿村的村长的话说，男人都是天，所以男人们聚在一起聊天，无论是多大年纪的女性都要站着，根本不可能在同一等级上，更别提端茶倒水了。 她在这样美好的氛围下逐渐放松，捧着怀里一堆红包，心里美得不行。 茶几上有栗子，程七拿过来剥，霍老爷子见状，喊保姆多拿点过来，吩咐保姆给她剥好。 程七没让，只跟保姆要了几个干净的果碟。 果碟都是陶瓷的，小巧又精致。 她先给其他爷爷奶奶剥一些，哄了一圈人回来，又坐在霍霄旁边，剥好一小碟，放在他手边等着他们聊完天。 霍霄顺手推到霍老爷子那边，霍老爷子笑：“孩子给你的。” “给爷爷的。”程七福至心灵，眼睛亮亮的。 霍老爷子第三块板砖说什么也捂不住了。 “不用剥，”霍霄偏过头，告诉程七，“怎么舒服怎么待着。” “我闲着也是闲着，”她凑过去，小声说，“也没多麻烦，我再给尧哥弄点。” 霍霄笑：“行，弄吧。” 她尧哥忙完回来，看到一杯茶，一碟栗子仁，差点哭了。 时间晚了，也没聊太久，大家各自散去，准备休息。 “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霍老爷子说，“二楼你们兄弟俩在两边，小七在中间，省着她晚上害怕。” 霍尧一听，乐了，凑到霍霄耳边说：“这老爷子算准了我们会带妹妹回来，难怪准备那么多红包。” 二楼客房的装修相对精简，但也能看的出是下了功夫的。 程七的房间还贴心放了好些小动物玩偶，爷爷真是有心了。 行李箱里拿出小羊，程七把它跟其他玩偶放在一起，拍拍它的头说：“你也有伙伴啦。” 她收拾好，刚要进被窝，霍霄电话打过来了。 “喂，姐夫，”她坐在床边问，“怎么了。” “累不累？”霍霄问。 “不累，”程七唇角含笑，倒在床上说，“今天好开心。” “看过窗外了么。”他又问。 进房间时，是保姆帮她拿的行李箱，窗帘也是保姆帮忙拉上的，窗外什么样，她还没看过。 她起身到打开阳台的门，又听霍霄说：“穿上点衣服。” “哦。”她从行李箱里扯了件外衣套上。 阳台门打开，她迈步出去，率先看到漫天繁星，漂亮的不真切。 来时虽然也是天黑，但院子和房间的灯太亮，没看到星星，这会儿院子灯都关了，星星就露出来了。 “好看吗。”手机和旁边阳台传来的声音重叠。 程七转头，看到霍霄站在阳台边，他身披大衣，小手臂搭在栏杆上，正笑着看她。 “好看。”她回。 她想起之前霍霄说过，要带她去有星星的地方。 “天冷，”他挂断电话说，“看一会儿就回去。” 程七点头，举起手机要拍照。 可照片怎么都比不上肉眼看，差好多。 “明天找你尧哥，让他教你拍，”霍霄点了根烟，烟雾缥缈上升，“我让他带专业设备来了。” 白天上车前，她确实听到尧哥问‘带相机干嘛’之类的话。 “姐夫。”她情不自禁喊他。 “嗯？”霍尧转头，深邃的五官在暗光下更加立体。 “没事，”她歪头，笑容藏不住，“就是想喊你。” 霍霄也跟着笑了下，仰头看繁星。 程七手机对准他，按下快门。 她学着霍霄的样子，手臂搭在栏杆上，但是她没霍霄高，也没他手臂长。 霍霄这个姿势就很散漫帅气，她这样做，有点像卡在栏杆上了。 又欣赏了会儿星星，程七有点冷，见他烟没抽完，她决定再等会。 “不用等我，”霍霄像是能听见她心声似的，“回去睡觉。” 说着，他把烟掐了。 第16章 ◎我有点喝多了，让我歇会儿。◎ 从腊月二十九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给霍老爷子拜年。 程七早上正刷牙呢，就听特洪亮的一声：“祝霍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穿透力强的像拿喇叭喊的。 还不止这一句吉祥话，后续一连串。 她吐掉牙膏沫出去趴在扶手上往下看，怀疑请了个唱戏的。 楼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壮，瞧着特别精神，身边带着老婆孩子，孩子也奶声奶气地跟着说吉祥话。 小孩儿约莫五六岁的模样，说完吉祥话，扑通跪下，给霍老爷子磕了个头。 霍老爷子坐在主位上，自然是开心的，乐呵呵的抬了下手，旁边保姆把孩子扶起来，又给了个红包。 “年年都这样，”霍尧打着哈气从旁边屋子出来，脑袋跟鸡窝似的，“等到了晚上和年三十，那才热闹呢。” 程七理解的热闹是昨天晚上那样，十几个人，其乐融融。 哪知道，来给霍老爷子拜年的人多到离谱，说踏破门槛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用不着到晚上，下午院外的人都得排队。 前面进门的拜年说吉祥话，声音得够高，让外面的人都听到，后面听到的心里就得有个数，话不能说重复了。 程七在餐厅吃着保姆给做的杏仁炖豆腐，瞧着客厅的大型文艺汇演，心里琢磨，这词汇量，够他尧哥学一辈子的。 霍老爷子的大宅子够宽敞，来这么多人也不显得挤。 来拜年的人大部分都是山庄其他老人的孩子们，大家来拜年，热闹到晚上，再带着各自的爹妈和爷爷奶奶回家。 程七看多了，发现进来拜年说吉祥话的，男的女的都有，看谁是家里的主话人，但下跪磕头的，只有男的。 女的无论是主话人还是家属，只要鞠个躬就行，无论是对自己的父母爷爷奶奶还是对霍老爷子，都这样。 沙发上，她好奇询问：“为什么磕头都是男的，是根据什么礼仪来的吗？” 霍尧笑着回：“哪来什么礼仪，爷爷说大冬天的，地板冰凉，怕给闺女们冻着，心思到了就行。” “你看这个，”霍尧压低声音凑过去，眼神示意她看进门的人，“一会儿爷爷准喊人沏茶。” 程七还以为是个得宠的小辈，爷爷要给茶喝。 结果那人跪下刚要说吉祥话，霍老爷子开了口：“霍霄，倒茶。” 霍霄原本在一旁打电话的，听到爷爷喊他，电话挂断，回来倒茶。 说是倒茶，其实是从烫壶开始，程七第一次看到霍霄沏茶，而且是完整流程。 他一边做，霍尧一边给程七解释步骤。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静悄悄的，就剩下霍霄沏茶的声音，连霍尧也不吱声了。 来拜年的还跪着，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霍霄动作轻缓有序，他手指长，整个流程看起来赏心悦目。 快完事时，程七看到霍尧拿出手机，给霍霄打了个电话。 这是什么意思？ 霍霄手机就在茶盘边放着，震动声响，爷爷开口：“接电话。” 他放下茶杯，起身去屋外接。 霍尧这边电话被挂了。 程七抬眼，外面看不真切。 过了两分钟，霍霄回到霍老爷子边上。 没继续刚才的步骤，而是全都倒掉重新来。 底下那人还跪着。 整个过程持续近二十分钟。 最后茶终于沏好，霍霄端到爷爷面前：“爷爷。” 霍老爷子拿过来品了口，不大满意：“时间长了点，手艺退步了你。” 霍霄笑：“猜您今晚爱喝这口。” 霍老爷子也笑了，这才对底下跪着的人说话。 底下人闻言抬头说吉祥话，依旧是兴致高涨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埋怨之类的负面情绪。 霍老爷子听完，给他老婆个红包。 他这才从地上起来。 跪的时间太长，一下子没起来，膝盖又‘咚’地一声磕回去了，听着都疼。 但也没人扶，他得自己爬起来。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真跪疼了，第二次他也没站起来，最后还是他老婆扶她起来。 霍老爷子声调不高，但不容忽视：“看好你身边的人是谁，长嘴说话过过脑子。” 那人连连点头，退出去了。 屋里重新恢复热闹。 霍霄又倒了杯茶，递过来给程七。 “尝尝。”他说。 程七接过来喝，跟她昨天喝的味道不一样，一点点苦，回甘浓。 她说不出多专业的话，只能说：“好喝。” 霍霄：“别喝太多，晚上睡不着。” “刚才那人，”她好奇问，“犯什么错了？” “想搞投资没钱，去老丈人家大吼大叫，”霍霄回，“爷爷训人呢。” 霍尧在旁边补充：“当初他起家都是老丈人给的钱，老婆也出了不少力，结婚后越发混，早看他不爽了。” 程七捧着茶杯，越发怀疑自己当初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 这种替女人训男人的事儿，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那些曾经发生在她身边的天经地义，认识霍霄以后，才知道那是无能者的掩饰。 除夕夜，来拜年的更多了，不过对比昨天，今晚来的似乎都跟更亲近些。 霍老爷子没再训任何人，大家过来拜完年，都会再来霍霄这儿打个招呼。 说是跟霍霄说话，其实都是来看程七的。 霍霄拉着程七的手，告诉她该叫什么。 有哥哥也有舅舅，姑姑婶婶也不少，谁来说话都得掏个红包给她，再夸两句。 有小辈来，霍霄也拿红包递给她，她在递给小孩。 也有人找她说话，起初程七挺紧张，她担心问到关于她爸妈的问题，或者是一些以前的事儿，她不知道怎么说。 好在，没人问，而且霍霄始终在她附近，给足了安全感。 年夜饭是个大事儿，不过霍老爷子家的年夜饭不是请厨师做的，而是家里人做的。 进出厨房的都亲戚，男的女的都有，小孩也有。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各忙各的，程七也不想干待着，去厨房那边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小程七是不是饿了？”有人问，“我看看有没有好吃给你找点。” “没，”她说，“我想来帮忙。” “帮忙啊，帮帮你尧哥吧，”那人笑，“他给那儿一盆菜都没洗好呢。” 屋里人太多了，她都不知道霍尧什么时候到这边来的。 到厨房里面，她才看到霍尧极其不情愿地给那儿掰豆角呢。 “我来吧。”程七坐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盆，动作麻利地收拾。 “原来这个家只有我是废物，”霍尧长长叹气，“哎！” “哪能啊！”不知道谁喊了声，是个男的，“你会花钱啊！” 整个厨房充满了欢乐的气氛，除了霍尧。 豆角收拾好，程七递到前面，临近灶台了才发现，霍霄在切黄瓜片。 刚才她还看霍霄跟爷爷说话呢，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来吧，”程七凑过去，“你这圆片太厚了。” 霍霄偏头瞧了眼：“厚吗？感觉跟你上次切的没区别。” 程七不想直接说差很远。 霍霄刀递给程七。 “小程七这刀工不错，”有个之前喊郭叔的人凑上前，“这是熟手啊。” 有人调侃了句：“还有郭大厨能夸的人呢？” “跟你们比我肯定是秒杀，但小程七这刀工……”他又瞧了两眼，“还真是下了功夫的，我记得小程七才16吧？” “她从小就会做菜，”霍霄在旁边吃着他切坏的黄瓜片，递给郭叔一片，“老厨子了。” “你这黄瓜片就差的远了，”郭叔笑，“蘸酱吃行。” 每年的年夜饭都是家里人做的，每家都要出个人做菜，会做多做，不会就少做，今年家里轮到霍霄了。 他要做黄瓜炒鸡蛋。 前面复杂的菜都差不多了，简单的炒菜才开始，霍霄这道菜差不多是收尾的。 霍霄炒完菜，刚要端走，程七指着菜板上的一块猪肝说：“这个是不是忘了？” 霍霄扫了眼：“你会做么？” 程七点头。 霍霄给她个眼色，她洗手开切。 他在厨房等了会儿，程七炒完菜他才端着一起出去。 “炒菜两个菜呢！”有人忙接过去摆好，“时间也差不多了，问问老爷子，开饭吗？” 人太多，分开坐，喝酒的凑一块，不喝酒的凑一块，餐厅坐不下，桌子都摆到客厅去了。 吃饭没太多规矩，霍老爷子主位落座，他摆手让大家吃饭，大家就全都坐下了。 完全不存在女性不能上桌的事儿。 桌上的话题也都是各家事儿，老一辈有老一辈的话题，年纪人有年轻人的乐子。 程七不能喝酒，跟着姑姑坐，姑姑给她碗里夹了好些菜，说她太瘦。 夹完了才想起来问一句：“霍霄，小程七有没有忌口？” 霍霄：“没有，爱吃黄瓜。” “是嘛！”姑姑起身，把霍霄那道黄瓜炒鸡蛋给她端来了。 正吃着，不知谁说了句：“肝尖不错，谁炒的，郭大厨？” “吃着不像呢，郭大厨的菜怎么吃都一股子米其林味。” “米其林什么味？吃不饱的味？” 大家乐。 “就是没家里味，跟外面吃这没区别，这肝尖可比郭大厨有感情多了。” “你去当美食家吧，还感情呢，吃完写个尝后感，别少于八百字啊！” “你尝尝嘛，别不服气，让老爷子也尝尝。” 郭叔和老爷子尝过，都说好吃。 没什么花里花哨的，就是踏踏实实的家常菜啊，吃着舒坦。 等大家夸得差不多了，霍霄才慢悠悠说了句：“程七炒的。” 大家目光一下子全看过来，程七小脸红扑扑地坐在那儿，手上还握着筷子，高兴，但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们小程七这么棒呀！”姑姑揽过程七说，“咱们家，除了霍尧，各个都不错。” 程七心里琢磨，也没有，他会花钱。 “去年是霍尧，今年霍霄，明年就轮到小程七了，”霍老爷子乐呵呵开口，“这次年还没过完，就盼着下次了。” 大家乐呵呵举杯，程七喝下姑姑给倒的苹果汁，恍惚间仿若坠入梦中，美好的不真实。 吃过饭，保姆收拾，酒局那边还在继续。 程七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她还挺乐意看的，以前过年她都没资格守着电视。 左边耳朵是小孩玩闹，右边耳朵是大人们聊天，程七也不嫌烦，只觉温馨。 她看小品正看得乐呵，后颈传来力道。 “什么节目这么好笑？” 霍霄大手搭在她后颈，紧挨着她坐下来。 他身上带有淡淡的陈酿香，掌心温度高。 “小品……” 她话没说话，霍霄掐着她后颈直接按在自己肩窝处：“躺着看，别绷着。” 他嗓音比平时哑，说话时，能听见他胸腔带有震颤感，程七靠着他，感觉他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吃饱了吗？”他拇指摩擦程七颈侧，力道不轻不重。 “吃饱了。”程七想从他身上起来，他反而加重力道，不让她走。 “别动，”他说，“我有点喝多了，让我歇会儿。” 第17章 ◎我也喜欢◎ 程七没敢再动，枕在他颈窝处听他心跳和呼吸。 可能是他身上的酒香醉人，程七有点犯困。 “哥，哥！”霍尧喊他。 “嗯？”霍霄手还程七脖颈处摩擦，转头问，“什么。” “打球，”霍尧说，“来两杆。” “跟你？”他笑，胸腔引起震颤，略沙哑的声线非常好听，“算了。” “哥，霍总！”霍尧到近前来拉他，这才看到程七，“带妹妹也来，教她玩。” 霍霄垂眸，拇指抵在程七下巴让她看自己：“想玩么。” 程七看到霍尧跟她使眼色，‘嗯’了声：“想玩。” “走。”霍霄起身，带她去台球室。 台球室已经有人在玩了，见霍家兄弟进来，纷纷停下打招呼。 “玩你们的。”霍尧顺手拿两个球杆，递给霍霄一个。 “给程七挑个，”霍霄说，“我教她。” “先让她看看，”霍尧脸挺红，看样子也没少喝，“了解一下，你急什么。” “看我赢他。”霍霄跟程七说了句，找个空台桌，有人过来帮忙摆球。 室内台球撞击声清脆，程七站在霍霄不远处，看他们打球。 她不太懂桌球玩法，只知道霍霄俯下身去，长臂拉开距离特别有张力。 他认真时的眼神攻击性极强，球进，他又散漫抬眼，漫不经心的模样帅气蛊人。 “这才刚开始，我一会肯定反超你。”霍尧不服气，跃跃欲试。 霍霄也没给他面子，每一杆都打的认真，桌上的球越来越少，他随意打了下，球杆递给程七，转头对霍尧说：“一会儿让程七陪你打。” 霍尧气的半天说不出话，趴在台球桌上打球。 霍霄笑，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青筋血管明显。 过年了，他今天穿的是酒红色衬衫，暗调，领口扣子解开两颗，很是随性。 他整理好袖口，从程七手里拿过台球杆说：“猜你尧哥能进几个球。” “大概……”程七话还没说完，那边霍尧骂了句，打歪了。 霍霄揉了下程七脑袋：“猜得好。” 她还没猜呢…… 剩下的球霍霄轻松拿下，他手掌撑在台球案的上，笑问：“再来？” 霍尧连连摆手：“年年打不过你，教七七去吧，我找别人玩，你一点也不尊老爱幼。” “哪个跟你沾边了。”他回身对程七招手，“来。” 程七过去，他挑个球杆给她。 “刚才看见我打了，”他捞出白球放在她近前，后退，又拿出另外一个放在同一直线上说，“试试。” 程七扫了眼别人，学着他们的姿势俯下身，试图架杆，心里些许紧张。 “手，放松点，”霍霄手里的球杆点在她手背上，“往下，对，再低点，很好。” “拇指，”他球杆又敲敲她手指，“放在这儿，嗯，很棒，打。” 程七击球，力道太小了。 “你还怕它疼？”霍霄上前，重新摆球，“再来。” 程七抿抿唇，再次俯身。 “脚，”他球杆打在她小腿内侧，“刚才怎么站的，忘了？” “膝盖，稍微弯点。”他手上的球杆像教鞭似的，敲在程七的错误点，不过他还是控制了力道的，没打疼她。 第二次击球比上一次好多了。 “真好，”霍霄摸了下她脑袋，“我们程七学东西就是快。” 她有点脸红。 “我陪你打打，”霍霄找人摆好球，随性开球，指了下台球桌，“到你了。” 程七在桌上找好打的球，按照刚才霍霄教的，击球，两球相撞，差点就进了，悬在洞口。 霍霄坐在旁边，抬起长腿踹在台球桌上，球进了。 程七吓了一跳，愣愣地看他。 旁边霍尧见状鼓掌：“霍总好助攻啊！” 霍霄毫不在乎地笑，扬眉看程七：“接着打。” 霍霄只说要用白球撞击其他球，黑球最后打，其他随意。 程七绕桌一圈，又找到一个好角度，她弯腰击球，进了。 她高兴起扬起小拳头，看向霍霄。 霍霄靠在沙发上，冲她竖起大拇指。 第三个球就没那么幸运了，轮到霍霄。 霍霄起身，架杆。 “哒”。 球进，一气呵成。 他连续进了好几个，看的程七直着急，算是体验到刚才霍尧的心情了。 “姐夫……”她没忍住，小小地喊了声。 霍霄转头，笑了。 收杆说：“你来。” 程七跃跃欲试，看到桌上还剩下的球，笑不出来了。 怎么打嘛…… 就那么几个球，她挨个看一遍也没看出哪个能打，唯一一个靠近球洞的，被还被黑球挡住了，她又不会隔山打牛的功夫。 她苦兮兮起抬看眼霍霄。 霍霄正在那儿笑呢，一点没有欺负人后的自觉。 “过来，”他上前，站在程七身后，“教你打弧线球。” 程七点头，严阵以待：“好。” “看这个球，”他指着白球前的黑球说，“你当它有两个。” 说着，他伸长手臂，捞了颗绿球出来放在黑球旁边，紧挨着。 “白球要擦着这个点过。”他指了指绿球的外侧。 程七点头：“好的。” 霍霄拿开绿球：“瞄准刚才说的点，打白球左下。” 程七摆好姿势，瞄准。 霍霄弯腰凑过去，他手掌顺着她小手臂往下，调整角度：“这个位置差不多，打。” 程七啪的击中白球，白球绕过黑球，打中在洞口的球，进了。 “进了！”程七眼睛都亮了，这球太神奇，居然还能绕弯。 她下意识转身找霍霄，霍霄就在她身后，还维持刚才教她打字的姿势，特别近。 近到她能感受到霍霄的呼吸。 他黑眸沉静，丝毫看不出喝醉。 “很棒。”他声线低缓，直起身说，“再打吧，不会打的喊我。” 他撤离时，程七才想起来呼吸。 有人喊霍霄，霍霄坐在沙发摆摆手：“玩你们的。” 桌上球都打进了，程七摆球重新开，她力气不太够，开球费劲，转头找霍霄。 不用她说话，霍霄起身，开球，让她继续玩。 “霍霄。”姑姑推门进来，“老爷子喊你下棋呢。” 跟老爷子下棋，也是每年经典项目了。 他球杆碰了碰程七的腿：“跟我过去？” 程七立刻放下杆，点头说好。 棋牌室的人比台球厅少多了，也安静许多。 霍老爷子已经再等了。 程七打过招呼，接过保姆递来的蜂蜜水，乖乖坐在霍霄旁边。 两人下的是围棋，程七看不懂，只觉棋子看上去很好看，质感不错。 棋子一来一回，两人开始下棋还挺快，后面越下越慢。 她看出点门道，也跟着琢磨。 半个多小时过去，霍霄说：“我输了。” 霍老爷子笑：“是不是没专心？” “专心了，”霍霄回，“再来。” 第二盘就有意思了，程七能懂一些，看到两人下棋位置绝妙，小表情可多。 这局霍霄输的更快。 他笑，手里棋子放下：“不下了。” 霍老爷子也看出他不专心，挥挥手：“少喝点。” 霍霄起身，换个位置坐，不一会儿又有别人来陪老爷子下棋。 “难受吗？”程七在霍霄对面坐下，“要不要喝点水？” “没那么醉，”霍霄回，“不用。” “那怎么不专心。”她从手边的围棋罐里摸出棋子摩擦，低头看，感觉像玉的。 “你让我分心。”他回。 “我？” “五子棋，会么。” 霍霄落子在棋盘上。 程七说：“会。” “连成五子就算赢。”霍霄手在棋盘上画了几道，“到了你。” 程七以前上学跟同学在本子上画过，没有棋子就用xxoo代替。 她自觉自己挺厉害的，但现在对手是霍霄。 “哎？”程七看他连成五子，想悔棋，没吭声。 霍霄自己把棋子拿回来。 他又落子。 “哎？？” 悔棋，落子。 “哎？？？” 悔棋三连，也没抗住输。 “哎……”程七叹气，眉尾都耷拉下去了，输就算了，还输这么惨，尊严都没了。 霍霄盘腿，手拄在脸上直乐。 声音低低的，很好听。 “想赢？”他问。 “也不是，”程七挠挠脑袋说，“再来。” 连输十把后，她头都大了，也后悔了，刚才应该说想赢的。 “到点了。”旁边霍老爷子起身，往外走。 霍霄也看了眼手表，也起身招呼程七：“来。” 他们来到客厅，发现大家都在门外聚集着。 霍霄穿上外套，又给程七穿戴好：“要跨年，外面冷” 程七这才发现，马上就要零点了。 院子里霍尧正在弄鞭炮，地上摆出来红彤彤一片。 头挂鞭，要霍霄来点。 “倒计时了倒计时了！十，九……” 有人带头，大家都跟着齐声倒计时，程七也兴奋地跟着喊。 “五，四……” 霍霄站在院子里，偏头点了根烟。 众人数到‘二’时，他指尖轻弹，压着‘一’的尾音，引线点燃。 噼里啪啦声冲天而上，院子里的人互相说着新年快乐。 霍霄小跑着回到人群，径直到程七面前，弯腰揽过她肩膀说：“进屋，烟大。” 进屋大家又拍几张全家福，程七挨着霍霄，紧紧攥着他的手。 新的一年了，程七面对镜头笑容明媚，她有了新的家。 晚上还有顿饺子，饺子也是大家一起包的，丑的丑，美的美。 吃饭时相对随意，拿了饺子想去哪吃都行，霍老爷子说，希望大家一整年都能随心所欲，顺顺利利的。 霍尧在饺子里吃到硬币，像是得到金牌一样绕场一周展示。 有人调侃他：“是该挣了的，总花也不好意思。” 有个机灵小孩上前说恭喜霍尧发财，其他小孩立刻跟上，霍尧直接掏空钱包。 吃过饺子，霍老爷子也累了，先去休息。 年轻的还在玩，年纪大的也都跟着回去睡觉。 “困不困。”霍霄问程七。 程七其实还好，她想着霍霄今天喝多了酒不舒服，点点头说：“有点。” 他回：“那就睡觉。” 三十晚上不熄灯，不止霍老爷子家，整个山庄都不关灯。 程七不太习惯，以前没有过。 她被子盖过头还嫌闷，怎么都不好受。 折腾半天还是睡不着，她给霍霄发消息。 “姐夫，我睡不着。” 霍霄很快回她：“柜子里应该有眼罩。” 程七想了想问：“什么是眼罩。” 霍霄：“来我这。” 程七敲开霍霄的门，他也没睡，枕边扣着书。 这会儿他正在衣帽间的柜子前翻找。 他空手关柜门，看来也没找到眼罩。 霍霄指了下床说：“等我一会儿，我去问问你尧哥。” 不会一会儿，他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个纯黑亮面的眼罩。 “戴上试试。”他递给程七。 虽然这眼罩没什么花纹，只是简单的黑色，但上面绸缎似的光，一看就知道是霍尧的。 程七戴上，遮光效果一流，而且特别舒服。 “尧哥的香水……”程七本想说花里胡哨的，最后选了个中性的词，“挺特别的。” 霍霄笑：“睡吧。” 程七想拿下眼罩，刚抬手，肩膀传来力道。 她手掌下意识往前，抓住了霍霄手臂，他身上的温度顺指节传过来。 肩膀处传来力道，她顺着力道往后，躺在床上。 霍霄枕头塞到她脑后，又给她盖好被子，顺便拍了拍。 程七想起生病那晚霍霄给他讲故事，哄她睡觉。 耳边时不时能传来翻页声，霍霄还在看书。 程七想象着他看书的模样，应该也挺帅的。 “新年快乐”霍霄突然开口，“刚忘了跟你说。” 程七笑，回他：“新年快乐，姐夫。” “过年真好，”她又说，“想一直过年。” “喜欢这儿？”霍霄问，“还是喜欢这儿的星星。” 程七毫不犹豫回：“喜欢这儿。” “最喜欢的呢？”他追问。 “跟……”她顿了下，又说：“最喜欢台球厅，棋牌室，还有爷爷客厅的沙发。” 她因为看不到，其他感官变得明显，无论是翻页声还是呼吸声，都能清晰感受到霍霄的存在。 就像现在，她能感受到霍霄在看她。 “姐夫，”她稍稍朝旁边转过脸，“你也喜欢过年吗？” 好一会儿，霍霄才回：“嗯，我也喜欢。” 第18章 ◎改姓霍吧◎ “姐夫，”程七调整枕头位置，又扯被子盖到下巴处，“我想听你读书。” 霍霄开始念书给她听。 他嗓音低沉醇厚，很适合哄睡觉。 程七很喜欢听，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万籁俱静，不知什么时间，程七抱着小羊睡觉好好的，突然小羊被抽走了。 空唠唠的不适感让她抽离梦境。 “姐夫……”她嗓子哑，有点抱怨，不明白霍霄为什么这样做。 没人应声。 她仔细听了会儿，没听见霍霄的呼吸声，也没有翻页声。 人不在？ 她摘下眼罩，强烈的光线逼得她不得不重新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屋内没人，身边只留下些许褶皱。 枕边的书还倒扣着，似乎主人刚离开不久。 “姐夫？”她很小的叫了声，没人应。 她下床找人，透过窗帘缝隙，看到霍霄在外面阳台。 外面下雪了，银白一片，灯光落在雪上反射出星星一样的亮晶晶。 程七走到窗边，抬手轻轻敲了下。 霍霄回头，看到是她，眉眼间见了笑。 “不冷吗？”程七开门出去，冷风袭来，她不自觉缩起脖子。 “还好。”霍霄张开单臂，将她揽进怀里，“吵醒你了？” “为什么拿走我的小羊？”程七很快适应霍霄身上的温度，她扯了扯霍霄的大衣，低头系上一颗扣子，想着两人现在的造型应该挺滑稽的，忍不住笑了下。 霍霄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姐夫，你喜欢雪吗？”她手搭在面前霍霄的手臂上，望着满院子的积雪，回想雪下面都藏着什么。 霍霄稍垂眸，语气中带有笑意：“你不喜欢？” “说不上喜不喜欢，好看是挺好看的。”程七眨了下眼，慢声说，“以前，冬天一下雪，奶奶就叫我出去捡柴，湿的还不行，会挨打，那时候大姐会偷偷帮我提前备好，等到下雪的时候，我就躲起来偷懒，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再带上柴回家，假装刚捡回来。” 她笑了下接着说：“有一次我着急去上学，等待的时间不够，而且回去时也没有气喘吁吁，被奶奶发现了。” 其实她没说全，大雪对她而言是有些危险的。 四年前，雪大还刮风，她看不清路，脚下踩到尖锐的树杈，差点把脚掌扎个对穿，那个冬天她每天都要出去干活，伤反反复复，可太难熬了。 霍霄收紧些手臂问：“冷不冷。” 程七语气轻快：“有姐夫在就不冷。” “这么会说话？”霍霄笑，手指在程七下巴处摩擦，“真乖。” 程七不自觉歪头蹭他的手，又打个哈欠。 “再回去睡会，”霍霄解开大衣扣子，转身带她回房间，“明天带你去山里玩。” “山里？”程七问，“有小动物吗？” 霍霄回：“去了就知道。” 程七拿起眼罩戴上，躺回被窝里。 她很快进入梦乡，梦里她找到自己的小羊，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它跑了。 早上八点多程七才醒，换做以前，无论是不是过年期间，这个时间起床，够挨打八百遍了。 外面天大亮，屋里灯都关了。 霍霄不在。 程七收拾好霍霄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洗漱。 她换上霍霄给她买的毛衣，是个绣着小羊团的红色毛衣，穿上特别舒服。 看到羊她才想起来自己的羊没拿。 关上柜门，她发觉不对劲。 刚才她把霍霄房间都收拾好了，没见到小羊。 隐约间有个念头冒出来，模模糊糊的。 她回头，看到小羊静静躺在她枕头上，模糊的念头清晰了。 昨晚她抱着小羊辗转反侧，然后拿起手机发了消息。 之后她是拿着手机去找姐夫的，没拿小羊。 她有点懵，那昨晚抱着睡觉的是什么？她明明记得是小羊，她还梦…… 哦，梦里的小羊。 那她搂着的…… 程七耳根红了。 她下楼，看到霍霄在客厅跟爷爷说话，脚步顿住。 霍霄看过来时，她心虚移开视线，假装在找霍尧。 “尧哥人呢，”她欲盖弥彰地嘀咕，“不是说有相机么。” “外面。”霍霄回她。 “哦。”程七还是没敢看他，快步下楼直奔外面。 出门后，她回头透过窗户看霍霄背影，这个位置能看到他左侧手臂是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她看过去时，刚好瞧见霍霄垂下的手掌握拳又放松。 她深吸一大口气，如果昨晚她搂的是霍霄手臂，那刚好就是左手臂。 “妹妹醒了。”霍尧打断她思绪，“刚好一会儿准备进山，帽子围巾都拿上，穿可爱点，给你拍照。” 程七回神，看到后备箱装了好多肉。 “这个是……”她提出大胆的想法，“喂给山里动物的吗？” 霍尧关上后备箱直乐：“想喂傻狍子还是想喂梅花鹿？它们不吃，喂给人的。” 她也跟着笑，转头瞥向屋内的霍霄，正好对上霍霄的视线，她又搜地转回脑袋，再也不敢偷瞄了。 屋内的霍霄看她缩起的小背影，唇角上翘。 “小程七来了以后你情绪高涨不少，”霍老爷子慢悠悠地喝茶，“你要真觉得对不起她姐，想养她一辈子，放到家里来也行，总喊你姐夫算什么事。” “她挺懂事，也招人心疼，”霍霄收回视线，“过完年回去看看。” “最好再改个名，”霍老爷子又说，“叫霍七也不难听，或者让她自己选个喜欢的，姓了霍，以后没人敢欺负她。” “嗯。”霍霄再回头看，她还在原地，姿势都没变，像只冻僵的小鹌鹑。 “去吧，这会儿功夫，回几次头了，”霍老爷子放下茶，起身说，“山里注意安全，别玩疯了。” 霍尧又去屋里取东西了，程七站在车屁股后面一时间不知道去哪，她怕回头进屋又看到霍霄。 “在这儿当雪人呢？”深灰羊绒围巾自下而上落在她肩头又围上脖颈。 程七回头，叫了声：“姐夫。” 她眼睛不自觉扫过霍霄左手臂。 “怎么心事重重的？”霍霄单手帮她整理围巾，手指轻挑过她下巴，“说说。” “没什么。”她目光闪躲，“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快了，”霍霄看了眼门口，“等姑姑收拾好就走。” “程七，”他又接着说，“改姓霍怎么样？” 这问题完全超乎她想象，她诧异抬眼，确定霍霄没开玩笑后，脑袋发懵。 对她而言，姓不姓程真无所谓，她对以前那个不应该称为家的地方没任何归属感。 大姐身份证上的名字叫程一，后来她给自己该名叫程依依，程七那时候也想过，等长大了，她也改个名。 她从没想过，还能改个姓，而且还跟霍霄一样，她没不同意的理由。 “慢慢考虑。”霍霄说，“走了，人都出来了。” 程七回头，姑姑一家和五舅一家正有说有笑出来，姑姑一家上了霍尧的车，五舅一家自己开车。 程七刚抬腿跟霍霄走，五舅家车门打开，巧巧跑出来。 巧巧是是五舅的小闺女，才12岁，今年本命年，穿了一身红，像个小福娃。 小姑娘特别受宠，长得可爱，性格也好，大名程七不清楚，就知道家里人都喊她巧巧。 “我要坐霄哥的车，”她直接保住霍霄手臂，撒娇说，“霄哥开车最厉害了！” “怎么不上尧哥的车？”霍尧放下车窗问，“尧哥开车技术不够好？” 巧巧冲霍尧皱鼻子：“才没有霄哥好呢！” 霍尧捏着嗓子学她说话：“我进步了呀，你来试试。” 大伙被逗得直笑，姑姑在车里给霍尧一拳要他好好说话。 巧巧自己打开霍霄车门坐进副驾驶，还催他们：“快走吧！” 霍霄跟程七分别上车，程七坐在后面。 三辆车浩浩荡荡上山，与来时的路不同，是往另一座山里开的。 外面白雪覆盖，看上去人畜无害，程七心里知道，那些厚雪下面，藏着的都是未知风险。 巧巧一路都在跟霍霄说话，有时候霍霄会回答，有时候不会，她自己也能说个乐呵。 “七七姐姐，你会烤肉吗？”巧巧从副驾驶探出半个身子，眨巴着大眼睛问她，“我爸可会烤肉啦！” 她太可爱了，可爱到看一眼就会心情好的程度。 程七很喜欢她，不自觉放轻声音回：“我没烤过肉。” “那让我爸教你，他还会烤串，”巧巧手上比划出姿势，“这样这样，在这样，就熟了，特别香。” 她要给自己说流口水了。 “我们要在山里烤串吗？”程七脑海浮现大家顶着冷风生火的画面，挺匪夷所思的。 “对呀，”巧巧说，“这些山都是爷爷的，你见过梅花鹿吗？野生的，跑的可快了，尧哥说还有狼呢！” 小孩子思维跳跃快，说完狼又说她同学去了。 程七听着，有点想上学了。 她看向后视镜，刚好跟霍霄对视。 “还有挺长的路，”霍霄说，“可以睡会。” 程七想说自己不困，又听霍霄笑问她：“用不用给你找点什么东西抱着。” 她又困了。 “不用。”她很小声地回，拉起颈间的围巾盖住半张脸，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车子晃晃悠悠，巧巧还在说着学校趣事。 还真给程七听困了。 迷糊间，她听到巧巧和霍霄对话。 “霄哥，七七姐姐很特殊吗？” “她不特殊。” 霍霄的回答没有一点犹豫，甚至没思考。 他语调平和，与平常说的普通小事没有区别。 后座的程七睫毛轻颤，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当然自己普通，再普通不过。 可是，霍霄这样说，她会失落。 巧巧：“但你好像很喜欢她，你对她比对谁都好。” 这次霍霄没有很快回答，车内陷入短暂沉默。 拉长的时间仿佛一场审判。 程七忽然很慌乱，她害怕听到答案。 害怕霍霄会像说出‘她不特殊一样’说出他并不喜欢，甚至还有可能会带有具体不喜欢的论证。 她想假装睡醒弄出点动静来打断这场谈话。 就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等待，她刚睁开眼，恰好对上后视镜里霍霄的眼。 程七有种错觉，霍霄在等她。 “我确实挺喜欢她的。” 镜面折射出霍霄的深邃的眼，他黑眸中带有宠溺的笑意，像是在对巧巧说，更像是特意对她说。 “因为喜欢，所以带回家过年。” 程七心脏猛地一跳。 脑海里冒出一个与此刻无关的内容：她不想姓霍了。 第19章 ◎新的回忆◎ 程七想象中的露天烤肉并没有出现，车子下行，驶向山间的一座木屋， 木屋周边平坦宽阔，一看就是特意收拾出来的位置，旁边的小溪蜿蜒而上，延续到山间，是天然的泉水。 远看木屋很小，坐落在两座大山之间，渺小地仿佛没有身边的树高，到了近前才看出木屋面积不小，上下两层，特别原始的建筑风格。 屋顶上落了厚厚的积雪，边缘圆润，如同棉花糖一样一朵一朵的趴在上面。 “我有一个水晶球，”巧巧回头对程七说，“里面的童话小屋都没这里好看。” 程七没见过水晶球， 车子挺稳，巧巧跳下车。 地上的雪没化，连小溪里的石头上也都盖着雪。 程七踩在地上想着这下面是不是鹅卵石，会不会打滑，巧巧在她身边欢快跑过，她下意识拽住巧巧。 差点给巧巧拽摔了。 “姐姐？”巧巧些许迷茫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大力的拽自己。 “慢点，”程七说，“小心滑。” “不会的，”巧巧一笑，脚踢开厚重的雪，露出一块土，“这里都是尧哥设计的，很安全的，不会滑。” 程七松开手，又帮她整理好衣服：“还是小心点好。” “听姐姐的，”霍霄也下了车，“慢点，别跑。” 巧巧‘哦’了声，放慢速度去找爸妈。 程七转头，霍霄对她伸出手：“屋里有火炉，去帮忙弄弄，你尧哥每次都搞不好。” “好的。”搭上霍霄的手，程七明显感觉到他走得很慢。 木屋里都是纯木风格的装饰，家具上罩着防尘罩，五舅一家正在往下拆。 沙发后是一个鹿头标本，鹿角完整，是一头雄鹿。 鹿头下面竖着一大卷地毯，五舅和五舅妈两人抬太费力，加上姑姑一家才顺利铺好。 地毯展开，屋里瞬间饱满多了，连温度好像都跟着升高两度。 火炉在沙发对面，侧面的小屋是仓库，里面都是劈好的柴。 程七瞧见眼前一亮，多好的柴啊！好到她在冬天能捡到这么一块，能乐半天。 引火这种事程七手到擒来，更何况屋里的火炉操作十分简单。 火炉点燃，屋内温度渐渐上升，大家收拾完屋子，脱了外套也不觉得冷。 烤肉的设备都在木屋仓库里，男人搬着设备到屋外，姑父先处理点牛肉，又回来围着沙发坐，边喝热茶边聊天。 程七靠在沙发一侧，裹着毯子听大家说年轻时候趣事，她时不时跟着笑，偶尔去添点柴。 巧巧吵着要出去走走，大家中止话题，出去烤肉。 众人都在忙碌，有说有笑，程七想帮忙，霍霄拉住她，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新年礼物，”他说，“一直放在车上，差点忘了。” 程七惊喜打开，是一台拍立得，方方正正的款式，白色的，挺可爱。 底下还有相册和可以diy的小物件，看她自己喜好装饰。 两人坐在沙发上，霍霄教她怎么用，教着教着就去看说明书了。 最后霍霄干脆丢给程七自己研究。 窗外传来滴滴答答声，程七抬头，是屋顶的雪化了。 远处是雪景，眼下是雨景。 外面阳光大亮，构成一副奇异的景色。 程七抬手，按下快门，她看到相纸上逐渐出现图案，回头拿给霍霄看。 “好看，”霍霄说，“出去拍点？” 程七点头，带上拍立得到屋外。 木屋周围的雪都化了，烤炉旁站着五舅和姑父，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一起爽朗向后仰，怪有意思的。 程七拍下照片，出胶片的声音引起五舅注意。 “拍照呢，给我们拍帅点。”五舅直接跟姑父搂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比出剪刀手，还问帅不帅。 程七拍好给相片拿过去给他们看，五舅说：“帅是挺帅的，就是肚子有点大，得减肥。” 说完两人又笑了。 程七也跟着傻乐，也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反正就挺高兴。 姑姑、巧巧和五舅妈拍的照片是最多的，每拍出来一张就对程七一顿猛夸，说她有摄影天赋，还喊霍霄给她找个专业摄影老师。 “我不行吗？”霍尧表示不服气。 姑姑：“你行，你最行，你是摄影界的大诗人荷马，牛得很” 霍尧：“听着怎么不像好话呢。” “怎么不是好话了，荷马是古希腊著名大诗人呢，”姑父叼着烟，笑到烟灰直掉，又补充，“盲的。” “有多忙，”霍尧在那儿故意逗趣儿，“996作诗吗？” 程七看到站在一旁的霍霄也在笑，她抬起拍立得，给他拍一张。 “感觉怎么样？”霍霄到她近前，结果照片看，又低缓给她。 “挺好的，基本都掌握了。”程七以为是问拍立得。 霍霄轻笑：“带你到周围转转？” 程七点头说好。 说是周围，其实走出好远。 爬山时霍霄一直牵着她的手，他们站到高处，视野开阔到难以想象的舒服程度。 她抓拍到小松鼠，也拍到枝头雪砸到霍霄的瞬间，雪地里冒出来的顽强小草，还有在坐落在山间，充满欢声笑语的小木屋。 以前程七都没发现，冬季的山林可以这么漂亮，树枝上的积雪连成片，一眼望过去如同进入童话世界。 拍立得拍出的照片很有质感，像是抽出一段回忆的具象化。 带有年代质感的画面，似是两年前五年前，甚至更早。 她有种感觉，这些照片在‘吞没’她的过去，改写她的记忆。 木屋炊烟袅袅，他们回去时，刚好要吃饭了。 五舅做烤串特别香，难怪巧巧这么喜欢，现在程七也特别喜欢。 姑父的烟熏牛排也是极品美味，脱骨软烂，汁水十足。 美景加美食，周围笑声环绕，程七接过霍霄递过来的烤鸡翅，她抬起拍立得，给自己拍了张。 可惜有点歪。 不过也很好。 吃过饭他们在二楼游戏室打牌，程七不会玩，霍霄就坐在她旁边教她。 输输赢赢，主要玩个气氛。 巧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裹着毯子游戏室的在门后面，要不是姑姑看到，说不准哪次开门碰了她。 在一旁努力找信号的霍尧‘卧槽’了一声：“小丫头说跟我玩捉迷藏来着，我给忘了。” 程七整理照片时哪张都舍不得丢，就算是拍的不好，光线不对的，她也想留下。 霍霄送她那个相册一天就填进去小半本，她来来回回翻看，越看越喜欢。 木屋的床要比家里的硬些，程七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耳边能听到风声。 她想起见到霍霄的第一面，要命的冷风，还有那道照在她身上的光亮。 窗外有光一闪而过，像极了车灯。 程七坐起身，撩开窗帘往外看，模糊间看到个人影。 她披上衣服下楼，人影挺陌生，不像自家人，要是有在这样天气迷路，要出人命的。 一楼灯关着，只剩下火炉照片一方天地，她跑下楼梯，看到沙发上坐着个人。 “姐夫？”她放慢脚步，“我看到外面好像有人。” 霍霄正靠在沙发上喝酒，他闻声回头，放下杯子说：“护林员。” “这么晚还出来？”程七走到霍霄身边，看到他长腿随意支着，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忽明忽暗。 “他就住在附近，担心我们走了没灭火，来看看。”霍霄对她招招手，让她坐自己身边，“今天过得怎么样？” “开心呀，”程七没坐过去，而是说，“你等我一下。” 她跑到楼梯前，想到别人都在睡觉，又放轻脚步，取来相册和拍立得给霍霄看。 两人并肩而坐，程七相册摊开放在霍霄腿上，她凑过去一张一张地指给他看，说着上面的事。 明明就是白天刚发生过的，霍霄听得津津有味，炉内的火正旺，他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唇角挂着笑意。 “姐夫，”程七抬眼，“我们拍一张吧。” “好，”霍霄说，“怎么拍？” 光线有点暗，程七去开灯。 她拿起拍立得直接靠近霍霄怀里举起手臂。 霍霄脑袋向她那边靠：“这样？” “嗯。”她按下快门。 等待成像期间，她又坐在火炉旁让霍霄帮忙拍一张。 “你看，”程七指着刚放进相册的合照说，“像不像我们认识了好多年？” 霍霄垂眸，照片上程七笑容明媚，眼里闪烁着星星，无忧无虑的模样很好看。 “嗯，”他回，“像。” “姐夫，谢谢你，”她揉揉眼睛，“我真的特别喜欢这个礼物。” “不用谢，”霍霄摸了下她头顶，“回去睡觉，明天要回家。” “明天好像还有雪，”程七摸出手机说，“路会不会难走？” 霍霄转过脸看她。 “是小雪，”她手机递到霍霄面前，“应该还好吧。” “嗯。”霍霄应声，依旧看着她。 “怎么了？”程七收起手机，不确定地问，“干嘛这么看我？” 霍霄唇角上翘，声音比平时都要轻：“要是明天雪太大，走不了了呢。” “那就出去拍照，”程七扬起笑，眼中神采光亮，“多好的氛围，一定特别好看。” “挺好，”他似乎很高兴，拿起酒杯又喝了口酒，站起身说，“睡觉了。” “什么好？”程七跟上他轻声上楼，压低声音说，“姐夫，你怎么神神秘秘的。” 霍霄笑，慢声回：“你开心，就挺好。” 第20章 ◎以后我们在一起◎ 程七以为回家是回霍老爷子那儿，结果只是回去跟霍老爷子打个招呼，回霍霄家。 回家的路上还是霍尧开车，这次霍霄没跟程七一起坐后排，而是在副驾驶，他又开始忙了，手机电话不断。 程七没带多少东西出来，倒是收回去不少，回家后她全都放在客厅，收拾整理。 “卧室还有两个，”霍霄见她在拆红包，耳边的手机移开些，“去看看。” 她应了声‘好’，起身去卧室，床上放着两个盒子，一大一小。 大的是木质盒子，没包装，小的包装很精美。 她先拆开小的，是颗十厘米高的水晶球，她先看到中间的小木屋，接着是后面的三颗松树，最后才发现，水晶球里在下雪。 水晶球底部有开光，打开小木屋里的灯会亮，暖光色，就像他们的小木屋一样。 程七摇晃水晶球玩半天，才想来还有个礼物呢。 木质盒子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点旧，锁随手一扒拉就开了。 盖子掀开，里面璀璨的金色能把这破盒子提升到古董档次。 朴实无华的纯金项圈，雕刻精细，底下坠着长命锁，比程七手掌都大。 她小心伸手进去颠了颠，沉，实心的。 原来长命锁可以是实心的。 她对长命锁的印象还是几年前，村长的外孙子出生大家去随礼，那时候她看到小婴儿脖子上挂着个小长命锁。 奶奶回家时，边骂村长显摆边说长命锁是空心的，她说她摸了，轻飘飘的。 程七一直以为长命锁都是空心的。 她小心翼翼放下长命锁，盖好盖子，坐在床边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说不上是想哭还是想笑，她分不清情绪。 她还记得那时村长的外孙被众星捧月般夸赞，她羡慕极了。 回想过年这几天，她竟也尝到了这种滋味。 程七起身，去洗了把脸。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圈是红的，眼底有欢喜也有忐忑。 自从来到霍霄身边，太多个瞬间让她以为自己在梦里。 就像当下，收到漂亮又贵重的礼物她当然是又惊又喜，可转瞬又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她好怕一眨眼从梦里醒来，又回到冻死人的冷风中。 有时候她也想过，会不会自己在被奶奶赶出家门后就已经冻死了，这会儿经历不过是一场死前幻想。 但，升空的烟花，温暖的火炉，定格在照片中的欢声笑语，还有一直在身边霍霄，无不在证明她在真实世界里。 她哪里有那么厉害的想象，捏不出霍霄这样好的人。 “感动哭了？” 程七抬眼，透过镜子看到霍霄靠在门口。 “有点，”她回，“太意外了。” “这是见面礼，”霍霄说，“早就定制了，才做好。” “谢谢姐夫，”她转过身，想抱抱霍霄，手指动了下，还是定在原地，“我特别喜欢。” “怎么送了礼反而见外了，”霍霄上前，拍了下她后背，“昨天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昨天？程七一时间没想起是哪件。 “改名的事。”霍霄提醒她。 程七张了张嘴，脑海里冒出好几个念头，一个都没抓住。 她模样给霍霄逗笑了。 “这是什么表情，”霍霄松开她问，“没考虑好？” 其实她考虑好了，只是拒绝的理由没办法说。 “还没，”程七垂下眼，没看他，“我再想想。” 霍霄也没再说什么，让她考虑好告诉自己。 听他语气，好像确定程七会改名一样。 程七又在镜子前站了会儿，回卧室收起金锁放好，水晶球摆在床头，又到客厅收拾。 红包里的钱抽出来都是百元大票，她一边整理一边有种奇怪的感觉。 钱在这里，都不是钱了。 换了以前，看到一张红彤彤的百元大票，眼睛都能看直。 这会儿对她而言，整理钱跟整理相片没区别。 相片还要用心看看布局，哪张跟哪张挨着比较好，钱不用。 拆到最后，还剩下爷爷送的三块板砖。 红包上烫金飞龙，她有点怀疑是真金子。 她拆的时候感觉不太对劲，重量不对。 收红包那天她太紧张，而且对这么多钱也没概念。 刚才整理几摞，发现剩下的三块板砖太重。 打开看，熟悉的金色。 程七想，红包上的龙，果然是真金吧…… “姐夫，”她抬头刚好看到霍霄从书房出来，“这个……” 霍霄过来看，搭了眼回：“金钞。” 他手机又响了，程七没再问金钞是什么意思。 反正，金灿灿的，漂亮~ 她看过了，三摞都是金钞，她没往外拿，怕给红包弄坏了。 左右看看，程七萌生出自己‘坐在钱堆’的念头。 她想起有一年过年，爸爸跟奶奶因为五十块钱吵架，钱是掉在地上的，不知道是谁掉的，反正他们都说是自己的，大年夜也没安稳。 也正是因为他们争执拉扯，她才有机会跟大姐跑出去，趴在村长家房顶看远处的烟花。 书房里传来咳嗽声，打断程七思绪。 她起身倒了杯水，给霍霄送进去。 霍霄还在电话，见到程七眼中笑意闪过，接过水喝。 程七就在一旁看他。 她视线顺着霍霄手背上的青筋往上，沿着他小臂一路滑到脖颈处，看到喉结滚动，最后又回到杯子上。 霍霄杯子递给她，手指点了下杯子中间，发出轻微的声响。 程七又接半杯水回来。 这次霍霄只喝了一口，起身到窗边说话，程七听得出是国外相关，好像两边拉锯战又回到之前的战线了。 霍霄皱眉，回身摸烟叼在唇间，视线在桌上寻找。 打火机在一摞书后面，刚好被挡住。 程七拿起打火机送到霍霄面前，本只是想递给他，他却垂眸，稍下腰，偏头。 她第一次给人点烟，无师自通，两只手握着打火机轻微发抖。 霍霄唇角见了笑意，一边说话，一边抬手稳住她的手。 烟雾上升，她却先闻到石榴香，手背上他掌心温度迟迟未退。 霍霄抬眼，黑眸深邃如潭，他收起打火机，又摸摸程七脑袋，继续讲电话。 程七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她大脑一片空白，后面霍霄说什么她都没听到，人像是进入一个纯白空间，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东西，只剩下淡淡的石榴香和手背灼热的体温。 “都收拾好了吗？” “啊？” 程七回神，假装摆弄霍霄桌边的两本书，眨了几下眼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 “收拾好了，”她说，“钱都在茶几上放着呢。” “收起来，”他伸长手臂弹了下烟灰，烟放顺势在烟灰缸边，“过几天去存上。” “好的。”程七抱起手上的那两本书，逃似的离开书房。 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她眼睛盯着空气某一点发呆，缓了会儿才想起自己把书带出来了。 两本都是新书，塑封还在，未拆封。 一本山海经，一本中国古代神话故事。 她抱起书，鬼使神差地走回到书房前，迎面撞上霍霄。 霍霄看了看手里的书，手摸过她一侧头发：“今晚不行，先自己看。” 她想说‘好的’，开口变成：“那明晚呢？” 霍霄笑：“我尽量。” 程七心跳得好快，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喜悦随着心跳声升腾。 她收起书放在水晶球旁边，又出来收拾茶几上的钱。 钱太多，她的‘村长包’装不下，用围巾裹起来，放在衣柜深出。 晚上她随意翻看那些书，两本都特别厚，里面插画精美，像作者真的见过一样。 她默念那些文字，脑海里想象着霍霄的声音，看过一个小故事，她合上，期待着明晚。 然而‘明晚’霍霄也没能给她讲，他太忙了，程七感觉他讲电话讲到嗓子都要哑了。 她熬了梨汤，祈祷国外项目能顺利。 初八早上，意外的，霍霄没再讲电话，还准备了早餐。 “赢了？”程七问。 “阶段性胜利，”霍霄说，“吃饭，吃完带你去银行。” 程七了然，吃完饭去把柜子深处的钱拿出来。 霍霄见她用围巾裹着，笑着到衣帽间翻出一个大点的包来。 爷爷给的金钞他没让拿，说等她成年再说。 程七不明白其中缘由，反正听他的就对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银行，大厅干净亮堂，她左看右看，坐在休息区上等霍霄。 “程七，身份证。”霍霄一回头，发现她在那儿溜号呢。 “干嘛呢？”他笑问。 “我？”程七发懵，拿出身份证递过去，“为什么要我身份证？” “给你存钱当然用你的，”霍霄按她肩膀让她坐下，“自己来。” 工作人员给她递过来单子签字。 她拿起来看，懵懵懂懂地签字，签字，到设置密码时才反应过来，这是给她开户呢。 “不应该是给你的吗？”程七仰头看霍霄。 她从未认为红包里的钱是她的。 大家给她红包完全是看霍霄面子，在她心里，这些钱就应该给霍霄。 她也以为，今天是来陪霍霄存钱的。 霍霄很轻地皱了下眉，手搭在她肩膀上，拿起她的手放在设置密码的机器旁。 “这是大家给你的压岁钱，”他说，“所以要存在你的账户里，明白吗？” 程七其实是明白的，她就是…… 不敢信。 她的账户，程七的账户。 银行卡到手时，程七脑袋的还在晕乎乎。 她一遍一遍的擦拭银行卡，坐在车上还没舍得收起来。 霍霄：“你……” “我密码是141215。”她乐呵呵地告诉霍霄。 霍霄稍怔，又无奈地笑：“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让你收起来。” 她收起银行卡说：“我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 “以后密码别告诉别人了。”霍霄启动车子，过了几秒钟，又补充，“你尧哥也不行。” 程七眼睛始终亮亮的，眼睛看着外面有点想哼歌：“我只想告诉你。” 见她笑，霍霄也跟着笑：“有计划么？” “补课，”程七说，“多补几科，争取开学考第一。” 说完，她意识到霍霄还没答应她可以上学。 她又小心地问：“三月份我能上学吗？” 车子停在一家甜品店前，霍霄指了指外面说：“请我吃快蛋糕就让你去。” “行！”程七到店里，特意给他选了块茶味不甜的。 很小的一块，一口就吃没的那种。 上次他们一起吃霍尧给的那块蛋糕，程七记得他吃的很慢，而且奶油吃很少，这次过年，爷爷家的甜品他更是一块都没动。 程七猜着，他应该不怎么喜欢这些。 两人坐在甜品店，靠窗。 阳光温温柔柔地洒进来，甜味围绕，幸福感飙升。 “姐夫，”程七托着下巴望向窗外，“以后我们在一起，再一起来这边逛逛吧。” 她拖着下巴的手不自觉收紧，唇角还挂着笑意，眼睛在路人身上毫无目的的来回移动。 直到听见霍霄说‘好’，她才无声松了口气，视线落在一个拿着气球的小女孩身上。 看到女孩笑，她轻抿唇，又看向别处，视线再移回来落在气球上，低低的笑出声来。 第21章 ◎她从未这样清晰地记住过一个人的唇形。◎ 程七给自己安排的补课不比上学轻松，从早学到晚，中间慷慨地留个午休，因为老师们中午也要吃饭。 联系好所有老师，她又想着明天跟司机阿姨说一声。 第二天中午，她在楼下等到司机阿姨，原本想要先问好，被阿姨抢了先。 “新年快乐乖乖，”程七刚坐上副驾驶，阿姨递过来一本手账，“我闺女说，现在小女生都喜欢这个，我让她挑了本漂亮的给你。” “谢谢阿姨！”程七惊喜接过，越看越喜欢，手上的零食和帽子都放到后座说，“零食是给妹妹的，帽子是给您的。” 从第一天认识阿姨开始，程七就见她带帽子。 问过原因，阿姨说，一是掉头发，怕顾客看见闹心，二是她白头发多，也遮遮丑。 程七去买帽子时，选了个冬天可以戴的毛线帽，又选了两个四季都能用的鸭舌帽。 “哎呦，干嘛那么客气，一个本子不怎么值钱的。”阿姨开着车，脸上笑意掩不住，“你照顾我这么久生意，已经很好了。” “生意是生意，心意是心意，”程七又回头看了眼说，“我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口味，就买了我平时觉得还不错的零食，帽子款式和颜色也是挑觉得适合您的。” “我闺女什么都喜欢，她不挑的，随我，我也不挑。”说着，阿姨长出了一口气，还有点动情，“孩子你太客气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程七顺势说了自己要补课的事，以后不能像之前那样定点坐车，不过她要出门的话，还是会先给阿姨打电话的。 阿姨听说她要学习，话匣子打开，夸她努力，也说说自己闺女贪玩。 到了公司，程七跟阿姨告别，又拎着礼物去找漂亮姐姐。 她送漂亮姐姐一个包，当然不是‘村长包’，是霍尧帮忙选的。 看到漂亮姐姐惊喜的目光，程七就知道问尧哥准没错。 之后程七给杨叔都分好新年礼物，到霍霄办公室。 她给霍霄看了自己收到的手账本，又给他拍张照片，回家去了。 回家她也没闲着，去了趟超市和文具店，之后在卧室里一下午都没出来。 霍霄晚上回家时，家里灯关着，隐约能闻到饭香。 灯开，刚好煮饭结束的提示音也响了。 餐桌上四菜一汤，两副碗筷已经摆好。 温柔灯光笼罩，霍霄好久没有这样舒心的感觉了。 “程七。”他脱下外套换了鞋，抬头没见人，怪意外的。 摸出手机给程七打过去，手机铃声从卧室响起，他又挂断。 不一会儿，程七从卧室出来，睡眼朦胧。 “姐夫，”她嗓音困倦慵懒，“你回来了。” “嗯，”霍霄笑笑，“吃饭吧。” 程七模模糊糊到餐桌前坐下，看到空碗反应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忘盛饭了。 她刚起身，霍霄按住她肩膀：“坐下等。” “还是我……” “坐下，服务意识别太强。” 程七看着霍霄盛饭，还有点拘谨。 “姐夫，我吃的少。” “知道。” 饭递到她面前，满满一大碗。 程七觉得他不知道。 她没吭声，安静吃饭。 吃到就剩最后两口，她实在吃不下。 再吃要像羊一样反刍了。 霍霄抬眼，就见她托着个碗，苦大仇深的模样，碗里的两口饭半天没动了。 “吃不了给我。”他说。 “能吃。”程七抬起筷子，没夹。 看样子真是一粒都吃不下了。 霍霄碗递到她面前，眼神示意她快点。 程七饭拨过去，小声说：“太多了。” 霍霄没说话，继续夹菜吃饭。 程七见他夹起自己的饭吃下去，陌生情愫窜起，打破看不见的边界。 以前在晋寿村能吃个八分饱都算幸运，更别提能剩饭给别人。 这种陌生的举动，惹得她心脏怦怦直跳。 明明就是个不浪费粮食的简单事，她看到霍霄嘴唇碰到那团饭，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密感。 而且是，过于亲密了。 霍霄抬眼，对上她视线，又吃下另一团米饭。 程七腾地一下站起身，呼吸都乱了。 “我去刷碗！”她声音很大，吓了霍霄一跳，走进厨房时还绊了一下。 “吃这么饱？”霍霄不自主地笑，看来下次真要给她少盛点饭。 凉水冲在手背上，程七一只碗刷了好几遍，筷子也洗了好几遍。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一回头又撞到霍霄了。 石榴香特别淡，明明是温和的香调，但却进攻性十足，强行闯进程七的安全范围。 “碗要是会说话，这会儿要骂人了。”霍霄放下碗，挽起袖口，拦下程七要洗碗的动作说，“休息去。” 程七顺从地点头，离开厨房直奔卧室，她关门时，偷瞄厨房那边。 霍霄低着头很认真的在洗碗，他得体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与厨房格格不入，许是灯光色调太暖，他站在那儿，又让人生出心甘情愿的安心感。 他似乎要看向这边，程七立刻关门，屏住呼吸抵在门上好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 她回到床上躺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忍不住回想起霍霄吃下饭团的画面。 她从未这样清晰地记住过一个人的唇形。 “干嘛呀……”她抱怨了一声，又拍拍脑门，强迫自己不要乱想。 可那些画面她怎么都忘不掉，越是想忘，越是又回想更多遍。 她干脆卷起被子捂住脸，强迫自己睡觉。 霍霄收拾完厨房，去书房处理剩下的工作。 他开门，出来一股冷风，猜着是程七通风忘关窗了。 灯亮，他看到房间飞满五颜六色的蜻蜓。 风一吹，蜻蜓轻轻晃，恍惚间置身某个夏末。 霍霄进门，抬手捏住最近的一只绿色蜻蜓，发现是用鱼线吊在天花板上的。 他视线顺着鱼线往上，这工程不小，还挺危险。 蜻蜓工艺复杂，他一开始以为是竹编的，摸到才发觉是彩纸，做工精巧，没有一点多余折痕，对称的结构规整到极致。 他都能想象得出，程七坐在地毯上折蜻蜓时全神贯注又小心的模样。 一共近二十只蜻蜓，大小不一，颜色不一，唯一相同的是，每一只都极其精致。 哪怕是一只小小的，也规整叠好，看不出一点糊弄。 霍霄关上窗户，又合上窗帘，他没着急处理工作，靠在桌前，唇角带笑，仰脸看蜻蜓。 他抬手轻拨蜻蜓，一只又一只，笑意加深。 程七站在门外不远处，看到霍霄姿态清闲。 “进来。”她听见霍霄叫她。 站在霍霄身边，程七望了眼还在晃动的蜻蜓问：“你喜欢吗？” “喜欢，”霍霄单手撑在桌沿，长腿随意曲起，指尖轻触蜻蜓说，“叠了很久吧？” 他转头，对程七伸出手。 程七把手搭在他掌心。 霍霄翻过来看，见她手指肚都好好的，笑着说：“看来是个熟练工。” “小时候就会了，一个爷爷教我的，”程七也跟着笑起来，她学着霍霄的样子靠在桌边说，“那个爷爷特别厉害，他还会折龙呢。” 说着，她两只手比划出一段距离：“这么老长，每个关节都会动。” “我最喜欢蜻蜓了，”她放下手，又叹了口气，“可惜，那条龙我没学会，太复杂了。” “姐夫，”她身体朝霍霄那边靠过去点，“这是新年礼物，希望你动作累的时候，抬头看到这些蜻蜓能放松点。” 她小心观察霍霄的表情，他始终看着那些蜻蜓，黑眸中坠着的喜欢不加掩饰。 “何止放松，”他说，“我都不想工作了。” “啊？”程七一时没理解。 “我非常喜欢，”他手臂揽过程七肩膀，眼睛还是看着那些蜻蜓，“这是我收到的最特别的新年礼物。” 原本程七准备了好多解释的话，甚至想好如果霍霄不喜欢，她怎么把房间复原，再怎么道歉。 这些蜻蜓和鱼线她整整花费了一下午来规划，倒不是多难，而是她一直在纠结。 做做停停，拆了又粘回去，大小和颜色怎么搭配更顺眼，吊起来高度也要来回试验。 她其实还在网上学了折蝴蝶，翅膀能动的那种，可是折来折去都不好看，叠了五十多个最后全都丢进垃圾桶。 蜻蜓她也折了好多，以前她学的时候是用芦苇叶折的，彩纸跟苇叶还不太一样，她修改了一些收尾方法，能让蜻蜓在静止时可以保持平衡，还更加美观。 她担心的东西太多了，会不会太乱，会不会简陋，会不会…… 所幸，他说喜欢。 “过几天陪我去看个展。”霍霄松开程七，“明天你尧哥会来接你。” “接我？”程七快速过了遍补课时间，“要做什么？可以是晚上吗？” 自然是可以的。 第二天霍尧是掐着程七补完课的时间来的，来的不仅仅有霍尧，还有好些导购，以及，她们带来的衣服和包包。 程七抱着一沓练习册，不明所以。 “尧哥，”她问，“这是……你的新事业吗？” 霍尧笑：“新事业，快点拿你压岁钱出来支持一下。” “好的。”她真去找银行卡了，逗得霍尧差点上不来气儿。 “我哥说你要去参加个私人展，带你选选衣服，”霍尧擦擦笑出来的眼泪说，“挑喜欢的试。” 导购们热情又温柔，程七没想到还能在家里‘逛街’。 “尧哥，”程七换好衣服出来问，“私人展是什么？” 霍尧大剌剌的坐在沙发上，对导购打个手势，然后回她：“去了你就知道了，估计要给你买什么，他平时可不参加这个。” 第22章 ◎不像个大人◎ 程七以为是选一件衣服，结果霍尧给她衣帽间塞满了，尤其是包，都没让她多看几眼，全塞进来。 她在衣帽间正发愁，霍霄回来了。 “姐夫，”她拉着霍霄到衣帽间，指着那些新衣服说，“我应该穿哪件？” 霍霄扫了眼：“哪件舒服穿哪件。” “啊？”程七不太理解，要是单单讲究舒服，她之前的衣服都挺舒服的，没必要买新的。 “可是尧哥说要看展的，”她仰着头，“我选不好。” 霍霄抬手抚平她紧皱的小眉头，踏进衣帽间，认认真真帮她选。 他挑了套特别简单的搭配，灰上衣搭配黑裤子，又选了双小皮鞋，顺便还给选了个单肩包和渔夫帽。 “就这套，”他说，“别纠结了，今天补课怎么样？” 说到补课，程七脑袋又耷拉下去。 在晋寿村时，她虽说上课不多，但成绩一直是班级前排，她原本想，补课只是补高一上半学期的课程，结果今天的摸底考试，她连及格都没到。 “差了一点点，”她捏起手，心虚地看着霍霄，“开学前能补回来。” “坚定点。”霍霄说。 “我一定能补回来！”程七声音高好几个度，像是站在主席台宣誓。 “行，”霍霄离开衣帽间，走几步，又停下，“想过出国读书吗？” “什么？”程七关上衣帽间的门，扭头看他。 “没什么，”霍霄摆摆手，“以后再说。” 程七没吭声，吃过饭，霍霄去书房，她回卧室。 打开手账本，她认认真真在上面写下日期，又写下文字。 【期待私人展，但又希望时间慢一点，我不想出国读书。】 她托着下巴，在文字旁边画了一个叹气小人，又给小人画上衣服裤子小皮鞋，最后勾几笔加个渔夫帽。 画完才发现，这是刚才霍霄给她搭的那一身。 坐直身体，她又在小人旁边画个更高一点小人的，西装西裤打领带，头发梳到脑后。 笔尖在两人上方画个圈，她在圈里填上文字：【不出国，留在我身边。】 句号画完，她意识到自己在写什么，嘭地一声合上手账，下意识看向门口。 霍霄不在，没人看见。 她狂跳的心脏逐渐平复，几次想翻开手账又没勇气。 再看一眼门口，没任何动静。 提了口气，她重新翻到刚才那页，看着西装小人说的话，莫名脸红。 “程七。”门口传来霍霄的声音。 程七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在、在、在呢！” 一个字愣是说三遍才发出具体的音节。 她胡乱合上手账丢进抽屉，边往床上跑边说：“怎么了姐夫？” 霍霄开门进来时，听到不知什么东西掉了声音，和程七炮弹一样窜到床上。 “干嘛呢？”他看了眼炮弹发射的方向，书桌上除了彩纸文具，没什么异常。 “没干……”她嗓子哑的厉害，声音还带颤音，使劲清了下嗓子才继续说，“没干什么。” 要不是被子盖着，程七怀疑霍霄都能看见她狂跳的心脏。 “如果你尧哥这么慌张，”霍霄进来，随手拿起床头的故事书翻开说，“说他给家里埋个炸弹我都信。” 好在，霍霄没再追问。 他今天工作不算多，过来给程七讲故事。 今天讲古代神话故事。 他声音太好听，程七逐渐忘了刚才的惊心动魄。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霍霄在拍她。 “看，”霍霄书凑到她面前，“混沌神。” 程七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书里的插画说：“它没有脑袋，还挺可爱。” 说完又躺回去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就听见霍霄低低的笑声，很有质感。 “笑什么？”程七问。 “下次不能买带插画的，”霍霄依旧在笑，“都忘了是在哄你睡觉。” 程七太困了，脑袋完全不转，根本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笑。 反正他笑，她就跟着笑，顺着话题往下说。 “插画挺好的，”她语气软乎乎的，“能帮助理解故事里的人物和……” 话说一半，睡过去了。 霍霄慢慢合上书本，放回原位。 回想起刚才把睡着的程七晃起来看插画，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像个大人。 照顾小孩这种事他实在没经验，参考父母当初对他的严厉管教实在不必要。 至于父母对霍尧的教育方式…… 家里有一个会埋炸弹的就够了。 拿出手机，霍霄试图找点相关的书来看。 率先弹出来的畅销书都是一些‘家训’‘话术’‘规矩’等字眼。 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再往下翻，‘性教育’。 霍霄愣了下，继续往下翻，翻几秒又返回来，手指停留下那本性教育课本上。 看到适合年龄6~18岁，买了。 再往下都是关于婴幼儿教育的书。 他连翻好几页，也没看到合适的。 最后手指挪到搜索框：16岁幼儿…… 看着自己打下的字，他脑海里只有一个词：荒唐。 私人展那天刚好是元宵节，正月十五。 难怪以前霍霄不爱参加，程七早上穿衣服时就在想，谁正月十五不想在家过呢。 她看见霍霄穿了件黑色大衣，默默脱下自己的米色风衣，选了件跟他款式差不多的穿上。 说是私人展，其实是个小型的私人拍卖会，所有展品到最后都会拍卖。 展上人还挺多，大家穿什么都有，数程七穿的最松弛。 也数她得到的关注对多。 从进场开始，众人视线显示落在霍霄身上，紧接着就是看程七。 看程七的时间比看霍霄的时间还长。 程七有点紧张，手挽住霍霄手臂，这下人们眼中的惊讶和疑惑更多了。 她想收回手，霍霄没让。 比起过年时大家毕恭毕敬的态度，展会上的人更多的是诚恐诚惶。 能看出来很多人都是想跟霍霄打招呼，但是不敢，有些人，甚至都不敢跟霍霄对视。 就连程七看过去，有的人都会移开视线。 展会上东西多，除了古画珠宝等收藏品，她还看到一个空展位。 也不是空，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岑仪的约会。 程七勾动手臂，轻声询问：“岑仪是谁？” 霍霄稍弯腰，回她：“一个女的。” 程七追问：“漂亮吗？” 霍霄：“嗯。” 程七：“你会拍吗？” 霍霄：“不会，你尧哥会。” “嗯？”程七双眉挑起，八卦心顿起，“尧哥在追她吗？” 霍霄完全是见怪不怪的态度：“他追过的女孩太多了。” 程七‘哦’了声，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到大厅里最中间的站台前，站定。 原本看展的人散去，只剩他们两个。 展品是一对翡翠蜻蜓。 一只是金色点缀，一只是银色点缀。 很难用语言形同这对蜻蜓的美，程七第一次看这样纯粹且透亮的绿色。 她说不出更多的形容，只觉看过以后，内心宁静悠然。 “好看吗？”霍霄问。 程七眼睛粘在蜻蜓上，点头回：“好看，比刚才看的那些都好看。” “这是谁的藏品？”她低头找标签，“真有品味。” “你的。”霍霄回。 程七转脸看向霍霄，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咽回去。 最后变成：“谢谢姐夫。” 除了展品，楼上还有酒会，有人邀请霍霄上去坐坐，霍霄摆摆手，便没人再来问了。 拍卖开始，霍霄带程七入场。 旁人都在一楼，他在二楼包间里，对楼下的情况一览无余。 程七回忆看到的几个藏品，再回忆一下自己的压岁钱，琢磨着也送霍霄一个。 第一件藏品是幅山水画。 起价40万，很快追到65万。 程七靠回沙发上。 拍什么呀，没霍霄喜欢的。 有几件在十万区间，程七也没拍的欲望，不好看，配不上霍霄。 看到《岑仪的约会》，她来了精神。 “尧哥来了么？”她问。 霍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扫了眼楼下，指向楼下座位末端。 程七顺着看向后排，果然，熟悉的身影举牌了。 很快，前排也有人举牌。 程七看过去，对方衣着得体，看上去挺沉稳的。 再看她尧哥，也是正装，但是暗紫色。 两人跟不要钱似的举牌。 听到拍卖师说出200万的数字，程七算是明白亲戚都说尧哥会花钱是什么意思了。 最后到350万，另外那个人不出价了。 拍卖师询问还有没有。 “拍。”霍霄开口，身边侍者举牌。 程七惊讶转头，原本八卦的兴致组件退下去。 脑子里闪过好多个问题，最后到了嘴边，一个都问不出来。 她忽然发觉拍卖会有些吵闹，拍卖师仰头询问的姿态像是在鼓励霍霄加价，她不喜欢。 “我们，什么时候走？”她不大高兴，“我饿了。” 霍霄手机响。 他开了扩音。 “哥！你干嘛？”霍尧声音急的像是火烧了屁股。 “让你给程七带的胸针呢。”霍霄平静质问。 霍尧：“我前几天给她……卧槽，我忘了，晚上晚上，你别举了，我没钱了！” 霍霄挂断电话，起身说：“走，回家。” “你不继续拍吗？”程七没动，仰头看他。 “给你尧哥点教训，”霍霄拿过程七的衣服要她穿上，唇角带笑，“难道我要跟他抢女人？” 程七借着穿衣服动作移开视线，小声说：“我没那么想。” “想吃什么？”两人并肩下楼。 “元宵吧，”程七说，“我昨天买的，桂花馅，不太甜。” 霍霄护着她出门：“行。” 两人刚上车，霍尧追出来。 没等他到近前，霍霄车开走了。 “不等尧哥吗？”程七往后看，“他好像有话说。” 霍霄笑：“他追过来骂人的，不等。” 程七也笑，笑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是不是蜻蜓没拍？ 第23章 ◎是我们一起给的价值。◎ 两人回家吃了元宵，霍霄煮的。 他们到家不久，霍尧也追上来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霍尧进门，手上捧着三个盒子和两本册子一股脑塞给程七，“你的。” “吃元宵吗？”程七从盒子后面探出头，“姐夫在煮了元宵，给你带份了。” “谁？”霍尧特意回来，进门朝厨房看了眼，又对程七竖起大拇指，“你是真牛。” 霍尧没留，门关时，程七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在等。 是个女人，凹凸有致，s形曲线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没看到模样，光是一个剪影，足够令人过目不忘。 “姐夫，尧哥送来好些东西。”程七把东西小心放在茶几上，率先看到册子封面上的蜻蜓。 霍霄说，是她的蜻蜓。 两本册子分别是介绍两只蜻蜓的，册子里面还夹着一些权威认证等物件。 这些程七大致扫一眼，扫到一个类似交易记录的东西。 两个七位数。 程七瞪大眼，拿近点，又数一遍。 还是七位。 她开始掰手指头，个十百千万…… 数明白了，她把交易记录放回去。 还记得第一次霍霄带她去逛街，霍霄说‘很有钱’时，程七以为他能有个几十万呢。 现在看，钱算什么东西。 “元宵好了，”霍霄在厨房喊她，“吃几个？” “飘起来了吗？”程七快步到厨房，还真闻到桂花味了。 一人一碗元宵，正月十五就算过了。 外面下了雪，透过窗户看，雪花还不小。 两人动作一致，一同看向窗外，过了会儿，霍霄问：“想出去吗？” 程七想了想问：“你累吗？” 霍霄没说话。 “想，”程七说，“想拍点照片。” 见霍霄起身，她又补充：“咱俩的照片。” “行，”霍霄说，“去换衣服。” 程七快步到卧室，路过茶几，不忘了把她的蜻蜓拿走。 三个盒子，还有一个没开，她打开看了眼，也是一只蜻蜓，蜻蜓胸针。 不过是各种彩色宝石组合而成的，没有霍霄送给她的那两只有韵味，不过也很漂亮，不一样的风格。 收起蜻蜓，她到衣帽间挑衣服。 站在试衣镜前，她左看右看，脑海里浮现出那道漂亮的剪影。 而她，像只小熊…… 可能是穿的多吧。 她瞄了眼外面，霍霄还没出来，她又去挑了件薄一点羊毛衫。 以前她每天都照镜子，从来没想过自己身材好不好，脸蛋好不好。 只是单纯的看看衣服前后左右有没有穿好，头发梳得乱不乱。 要是对比那位s小姐，她的身材还差点意思。 长相的话……她往前走几步，有点分辨不出来。 她是不是应该学化妆了？ 化妆品买什么，要问问星星姐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她发现想做的事情好多。 “好了吗？” 衣帽间门上印出一个浅浅的轮廓，程七看出他穿的是深灰色的衣服，匆忙找件同色系的套上。 “好了。”打开门，她笑笑，故作轻松，“我们选了一样的。” 霍霄低头看了眼，也笑了：“你尧哥说有灯会和烟花秀，看哪个？” “灯会吧，”她说，“没看过。” 灯会途径好几条街，那边路都封锁了，车开不进去，好在离得也不算远，两人准备走过去。 外面人多，都是去看灯展的，情侣居多，还有一家三口。 程七瞄了几次霍霄的手臂，走到十字路口，等灯。 绿灯，她借着说话的由头，手臂顺势挽住霍霄。 “人还挺多，”她说，“别走散了。” 沿途摆摊的不少，还有卖小灯笼的，遇见卖灯笼的霍霄就凑上去看看，也不买。 看到第五个摊位，程七勾勾他手臂问：“你是在找蜻蜓灯笼吗？” 霍霄挑眉。 看来猜中了。 “我想要那个，”她指着摊位靠里点很有古风韵味的灯说，“那个好看。” 店家闻言忙拿过来：“女朋友眼光好啊，绣球花灯，工艺挺复杂呢。” “多少钱？”霍霄直接扫码。 店家：“两百。” 程七本来还在愣在‘女朋友’三个字里，听到两百，立刻清醒。 “多少？”她按住霍霄要付钱的手，“太贵了吧！” “你可以讲价嘛，”店家笑着说，“我说两百，你再说个数。” 程七看看灯，再看看霍霄，又看看灯。 “十块。”她说。 “不是……妹子……”店家一时无语，“没你这么讲价的啊，你直接砍我大动脉了。” “那我不要了。”程七直接放下灯。 霍霄想说什么，程七使劲握了下他的手，转身就走。 “别走啊，”店家忙喊她，“多少再给点啊小美女。” 程七拉住霍霄，回头：“十一。” 店家：“十五，不能再少了。” 霍霄忍不住挑眉，脑袋偏向旁边，咳嗽掩盖笑意。 “十三。”程七直接扫码付钱，“扫过去了，灯给我。” 店家递过来灯说：“这小美女砍价可真厉害……” 程七：“你起码赚十块呢！” 程七拎上灯，转身给霍霄看，她笑颜如花，一点刚才砍价的凌厉劲儿都没有：“好不好看？” 霍霄笑着点头，抬手拨掉她头上的雪花说：“好看。” 两百砍价到十三，他真没见过。 “一会儿给你选个适合男孩子的，”她左右张望，“这些摊位卖的都太可爱了。” “嗯。”霍霄好久没听过谁用‘男孩子’形容他了。 “他真能挣十块？”霍霄拿起她的灯看看，感觉还行，纸糊的，工艺嘛，不细看就挺好。 程七抬高灯，仔细看看说：“我能复刻个一模一样的，挣不了十块也能挣八块。” “行，”霍霄说，“明年十五出来卖灯。” “好的。”程七应声，在心里记下人们手中拿着的花灯样式，这就开始盘算明年的生意了。 摆摊卖各种漂亮小玩意很多，凡是程七凑过去瞧几眼的，霍霄都要扫码问价格。 程七连忙拦住他：“我不要。” “不喜欢？”霍霄问，“还是价格虚高？” “不是价格的问题。”程七拉他到一边，继续往前走，“喜欢是喜欢，但是喜欢两天新鲜感就过了，到时候丢了可惜，留下占地方。” 霍霄：“还是个实用主义。” 他转身，拿过刚才程七看中的小手链，手工编织的，挺好看。 付了钱，他递给程七：“现在呢，还会觉得没用么。” 程七接过来看他，想说什么没说。 “这是回忆。”霍霄说着话，帮她戴上，又调整好。 他指尖有点烫，动作小心，垂眸时的目光很认真。 程七抬着手腕，努力记下这一刻。 她说：“你给它的价值太高了。” “是我们一起给的价值。”霍霄抬眼，笑了下，继续往前走。 程七紧随其后，看到喜欢的就告诉霍霄，没再考虑所谓的是否实用。 花灯除了十二生肖，还有一些比较潮流的造型。 程七跟霍霄一起拍照，还请路人帮忙。 又走一段，有个卖山楂糖葫芦的。 跟别的摊位不一样，这家顾客围了一圈，还有好些拍照的。 程七好奇凑过去瞧，比手掌还大的山楂，刷新她认知了。 “来一个？”霍霄也凑上前。 “来一个。”程七怀疑是假的，山楂哪有这么大的。 说是叫山楂糖葫芦，其实就一颗大山楂，裹着糖衣，放在纸盒里。 别的小吃给塑料勺子，这家直接给一次性手套。 两人买一颗，退出人群，到路边瞅着这颗山楂。 “尝尝。”霍霄接过来，帮她拿着。 程七带上一次性手套，抓起来咬一口。 酸，特酸……酸到五官集合的那种酸。 她皱巴着小脸递到霍霄面前，“你要尝尝吗？” 霍霄托着她手背抬高点，直接低头咬一口，愣是酸的说不出话来。 两人站在路边缓了好一会儿，酸劲儿才退下去。 “扔了吧。”霍霄说。 “行。”程七一秒都没犹豫。 她尝出来了，大山楂是合成的，酸味也是后调的。 太难吃了，难吃到她有点想回去退钱…… “这么难吃为什么那么多人买？”她想不通，“还排队？” “网红产品，”霍霄说，“都是打卡的。” 恰好，程七一抬眼瞧见个咖啡店，店的门上还贴着彩字：网红店。 她赶紧拽着霍霄走远点。 两人继续沿途走，程七给霍霄买个小老虎造型的灯，二十五，说配他的气质。 霍霄瞧着q版的小老虎直乐，拍个照片发给霍尧。 又走了一段，程七饿了，路过一个丁字路口，闻到烧烤味，更饿了。 “姐夫，”她停下脚步，“吃点肉？” 霍霄自然是同意的。 这家生意不错，有大排档也可以进屋吃。 外面喝酒的人多，吵，两人去了二楼。 虽然还是能听到楼下说话声，相对安静多了。 点好菜，程七顺着窗户往下看。 大家喝酒聊天，偶尔传来哈哈大笑声。 她想到前几天在小木屋，他们也是这样开心吃肉。 上菜速度挺快，程七尝了口，味道真不错，她催着霍霄赶快尝尝。 正吃着，楼下传来吵闹声。 程七转头边吃边看，是个女的给男的从店里推出去，看样子应该是夫妻。 不一会儿，又来一个女的，两个女的长得还挺像。 第一个女的给了男的一巴掌，然后指着另一个女的，程七以为会要打，结果只是指着，没骂也没打，哭了。 老板娘和老板都过去劝，周围其他桌客人也帮忙说话。 那女的哭得挺凶，然后她听见另一个女的喊了声：“姐。” 程七愣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霍霄说：“好像是误会。” “什么？”程七回神，看到楼下的混乱已经散了。 “你觉得，他们是误会吗？”她低下头，脑子很乱。 “什么误会啊，就是被抓了，”后桌的大哥接话，“说是要给他老婆一个惊喜，真逗，什么惊喜能准备到大排档来啊！” “大概吧，”霍霄把新烤好的肉串放在程七面前，“不过真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还有什么真相，这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大哥自己一个人，又喝了点酒，“就是妹妹抢了姐姐的男人，说什么惊喜，扯犊子！” 程七桌下的手收紧，羞耻和罪恶感快要把她撕碎了。 第24章 ◎我有非常喜欢且珍惜的人。◎ 烧烤是什么味道，花灯是什么颜色，程七都不记得。 她只记得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质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 是霍霄，她要叫他，姐夫。 之前她从未想过这层关系，烧烤店看到的那场争吵，像个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尤其是那位姐姐的眼泪，程七回想起来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刀。 坐在卧室里，冰冷的白炽灯落下，她低着头，脸被阴霾覆盖，如同坠在深渊。 她内心一遍一遍审判自己，把一颗心架在火上烤，她试图狡辩自己对霍霄也只是一种崇拜和感激…… 可最了解她的是自己，她太清楚自己在渴望什么。 地上丢着的小玩意都是霍霄送给她的，他说，上面有他们创造的回忆。 原本程七都想好了，哪些可以夹在手账里，哪些可以挂在床头，还有哪些…… 她抬起手腕，想解开霍霄亲手戴上去的手链，第一次没解开，她稍微用了点力，还是没解开，手腕处勒出一片明显的红。 她想哭，又觉得自己没脸哭，生生忍着，盯着那条解不开的手链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 “程七。”门外传来敲门声，是霍霄。 程七抬头，视线移到门上，逐渐对焦。 “睡了？”霍霄压低声音又问了句。 她盯着门缝下的影子，张了张口，又咬紧嘴唇。 霍霄是来讲故事的，她知道。 她也知道自己有多希望他能进来，坐在床边，哄她睡觉。 有多渴望，就有多罪恶。 两种情绪同等攀升，她无法判断哪种更高一点，她多希望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门下的影子离开，变成空白一片。 她无声吐了口气，也许这就是答案。 可还没等她念头转完，影子又回来了。 她心脏狂跳，比之前每一次都剧烈。 她甚至站起来，往前小小地挪动一步，心里不停地催促着：开门进来。 渴望和祈祷无限拉长时间。 审判权交到那团影子上，程七屏住呼吸，看到影子二次离开，她紧紧闭上眼。 她抓破手腕，解开那条手链。 来霍霄家这么久，她第一次做噩梦。 梦里她回到晋寿村，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霍霄，那些人厌恶又愤怒地指责她，说她放荡不要脸。 他们拿石头打她，把她撵到山上要摔死她。 程七早上醒来时，恐惧感依旧在。 她打量卧室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再也不用回晋寿村了。 水晶球旁边放着一本书，上面‘性教育’三个字特别明显。 程七下意识别开眼。 很快她又明白，霍霄真的只是拿她当小孩看，不然怎么会大大方方送她这样的书。 地上那些小零碎都被收拾起来放在书桌上，程七心里一惊，掀开被子打开抽屉，手账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她松了口气，一低头，发现腕间多了个创口贴。 愣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把那些小玩意胡乱地丢进抽屉里，再关上。 这个时间，霍霄应该去公司了。 程七洗漱，没有吃饭的胃口，老师一会儿该来了，她要打起精神学习。 创口贴犹豫几秒还是没撕，她担心老师问，她不好解释。 收拾书本时，石榴香再次闯进来。 “昨晚怎么了？” 霍霄穿着大衣，站在卧室门口，身上带着冷气，明显是从外面刚回来。 程七吓一跳，手上书掉在地上，又砸到她的脚。 “嘶……”她握紧拳头想往后退，霍霄先她一步进门揽住她的腰，又扶她到床边做好。 “别动。”霍霄托住她要缩回去的脚，仔细看看，只是砸红了，没大碍。 他沉了口气，蹲在她面前抬眼，黑眸中的严肃看得人心虚。 程七别开眼，慢慢从他手心里挪开脚。 “没事，”她说，“你不是去公司了吗？” “回来看看你，”他视线依旧锁着她，身上气压让她无处可逃，“昨晚怎么了。” 程七心里乱七八糟，视线落在哪儿都不合适。 “我……”她连个蹩脚的接口都找不到，无法回答。 “水晶球呢？”霍霄扫了眼她床头柜，那边只剩下一个倪言星送她的香薰灯，之前摆在旁边的水晶球不见了。 “烦我了？”他又问。 “我没有！”程七挺直身体，手下意识抓住他衣袖，连忙解释，“我没有……” 对上霍霄的眼睛，她有种说不出的委屈，眼眶红了。 霍霄没想吓她的，更没想到她会哭。 他拿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拇指虚虚地拂过她伤口位置，沉了口气。 正要说话，程七先开口了。 “我不是故意的。” 她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砸下霍霄手臂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抬手擦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不是故意喜欢霍霄的，她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这些陌生又美好的情感发芽，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收不回去了。 “我没照顾过谁，”霍霄声音放轻放柔，帮她擦眼泪，又抬起她下巴让她看自己，“哪句话，哪个举动让你不舒服，你要告诉我，程七。” 程七摇摇头，从来都不是霍霄的问题。 “你不用有负担，是我想照顾你长大，想让你有自己的生活，”霍霄指腹抚过她眼下，又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任何话都可以跟我说，我是你……” 程七捂住他的嘴。 “我知道你是谁，”她收回手，垂下眼，犹豫犹豫片刻，又抬眼，“我已经长大了。” 霍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生活和生存是不同的东西，你去哪都可以生存。” 他起身，坐在程七旁边，两人肩膀挨着：“我想给你的生活，是希望你能找到安放灵魂的方式。” 他转头看程七，见她眉头皱着，笑了下。 “我话说的太空了，听不懂也没关系，”他摸摸程七的脑袋，“你只要记得有话要跟我说，别自己憋着就好。” 程七还在想他刚才说的话，她确实不太明白，又好像有点懂。 “那如果，”她转过脸，看向霍霄，“灵魂安放的对象……” 她眉头拧得更紧，思索着话要怎么说：“是个，活的……” “你恋爱了？”霍霄笑了，“还是喜欢哪个明星？” 程七要吓死了。 她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两圈，手脚都麻了。 “我……”她不知所措，小腿肚像是要抽筋似的发抖，“我好想该补课了。” 刚说完，门铃响了。 简直是救星。 “来了！”她大声应着，跑到门口去开门。 “老师，元宵节快乐！您昨天吃元宵了吗？看花灯了吗？” “是吗？那个花灯我也看见了，你们是几点去的？” 她话特别密集，像是跟老师久别重逢，一路问到屋里，生怕霍霄看出什么端倪。 老师来补课，霍霄让开位置，他起身，在程七脑袋上敲了下：“我去公司。” 程七松了口气。 “程七。”他又转回身找她。 松下去的气又提起来。 霍霄：“要是真喜欢哪个明星，告诉你尧哥，他能让你们见面。” 程七抬眼，看着霍霄，他们已经见面了。 霍霄走，程七收拾好情绪，投身到学习中。 她要学的东西真的很多，课程也真的安排的很满。 晚上霍霄回来，她还在写练习册，数学好难。 看到霍霄，她才发现时间这么晚了，还没做饭。 她刚要起身，霍霄冲她点了下手指，她立刻不动了。 “学你的。”霍霄给霍尧打了个电话，听意思是要找个厨师来。 很快，厨师到了，看上去二十出头，干干净净，长相清秀。 对方姓林，叫林楚，带了一束粉色矢车菊。 林楚询问了两人喜欢的口味和忌口，开始做饭。 程七以为他只是来做今晚的饭，第二天中午，他又来了。 还是带了花，是蓝色矢车菊，很漂亮。 他做饭的时候也不说话，只是进门点头示意，插上花，开始做饭。 程七觉得他是个沉默又浪漫的人。 第二天，他带来铃兰，程七拍了照。 第三天，他带来小苍兰，以及，手工编织的铃兰花束。 “这个给你。”他第一次主动找程七说话。 “谢谢……”程七接过来，追到厨房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他回头有，笑容阳光：“因为你拍了照。” 之后的每一天林楚都会带来不同的花，如果程七拍了照，第二天一定会带来另一种形式的花。 有纸折的，也有画，还有存在相框里的标本。 直到第十五天，他带来蝴蝶兰，和前一天程七拍过照的栀子花。 只是这次跟之前不一样，栀子花不是标本那些小玩意，而是一条手链。 一连串的栀子花镶嵌着露水一样的碎钻，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个太贵重了，”她摇头，“我不能收。” 林楚先是疑惑，而后笑了：“你以为，之前东西都是我送的？” 程七问：“不是吗？” “你误会了，”林楚说，“我有女朋友。” 程七满头问号，谁问你了，这搭边吗？ “花是霍先生让我带给你的，”他说，“是他问我你有没有拍照，我只负责回答有还有没有。” “东西也是霍先生让我给你的，”他再次把手链递给程七，“我就是个传递的，你别我工作搞没了。” 程七迷茫地接过手链，她还以为，自己这几天借口学习太累不见霍霄是个多么高明的做法。 现在才知道，她蠢透了。 门铃响，程七回神，外面是林楚。 她打开门问：“怎么了？” 林楚说：“能别告诉霍先生吗？” 程七：“什么？” 林楚：“他说不让我告诉你是他送的，他要是知道了，会开除我的，我需要这份工作。” 程七‘哦’了声，点头回：“行。” 她正要关门，想起什么又打开：“林楚。” 林楚回头。 程七：“我以为送花送礼物，是你提供情绪价值的一部分。” 林楚不解。 她笑着继续说：“你也别误会，我有非常喜欢且珍惜的人。” 第25章 ◎因为什么成为姐夫的？◎ 这段时间程七跟霍霄像是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白天霍霄去公司，晚上回来两人偶尔一起吃晚饭，大部时间都是程七说学累了，直接睡觉。 霍霄也没再去敲门给她讲故事。 那本性教育的书，程七看了，还挺有意义，跟她以为的羞羞完全不一样。 她没跟霍霄说，这事儿不好开口。 抽屉里的‘回忆’她没再动，她说学习累了也都是真话，她确实在努力，也是刻意努力。 脑子一停下来，总会想一些她不希望自己想的情感。 手账虽然没有更新日记，但是里面多了好些花瓣。 林楚带来的花她没再拍照，只是每天留下一片花瓣或是一朵小花夹在手账里。 她还在霍霄书房的某本书中夹了一片白玫瑰的花瓣，那本书放的位置很高，她猜，霍霄不会看。 补课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二月末，要上学了。 程七的成绩有提高，能让她上课的时候跟上进度，至于她名列前茅的愿望，还得努努力。 毕竟她之前落下的东西太多了，当初教育水平不一样。 开学前一天，本来早上霍霄说会抽空带她去买些必需品，可他刚离开不久，就打来电话说，有事，陪不了她了。 程七有点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自己出去采购。 霍霄说的有事，是去医院看段江。 倪言星和霍尧也在。 “明天妹妹开学吧？”霍尧听到霍霄要走的消息，抬手看了眼时间，“你跟她说了吗？” “没，”霍霄坐在病房沙发上，看上去有些疲惫，“晚上你去跟她说一下吧。” “你俩是不是吵架了？”霍尧问，“她叛逆期正常，你别跟着较劲。” “我的问题。”霍霄叹了口气，摸出烟，想到在医院，又收回去。 “不用担心七七，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去多看她，”倪言星坐在病床边，拉着段江的手，“她还是走读吗？” “嗯。”霍霄说，“如果她自己提出住校，就按照她意思来。”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拼了，”倪言星点点自己眼瞎下，“黑眼圈都出来了。” 霍霄笑了下，看向段江。 段江还是没醒。 “昨天我跟他说到七七，他还动了一下，”倪言星垂眸，与段江十指相扣，“我还以为……结果还是没变化。” 病房陷入沉默。 “段江醒了乐子就多了，”霍尧打破沉默，“他要是知道妹妹喊我哥姐夫，表情一定很精彩。” “他一定也要当姐夫，”倪言星笑，“我们打个赌吧，这傻子醒过来会不会抢着当姐夫。” “肯定会啊，”霍尧说，“我都敢□□。” 霍霄：“你也没几个钱了。” 霍尧一阵无语：“哥……” 倪言星瞅他俩直笑：“算起来段江才是大姐夫吧，你俩谁是老二？” “我！”霍尧举手，“当时依依亲自封的，我是老二。” “你还挺得意，也没见你怎么照顾七七，”倪言星陷入回忆，“那时候真好，这才过去多久，半年？” “半年多了，”霍尧说，“我们因为什么成为姐夫的？我都给忘了。” 倪言星也一时没想起来。 “她老家的规矩，”霍霄慢声开口，“睡过一个屋子的男女，就算是夫妻了。” “她老家估计没想过一个屋子能睡下十来个人吧。”霍尧看向霍霄，“哥，你是怎么跟妹妹说你是她姐夫的？我一直想问，每次都忘了。” 霍霄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程七，小小身影团在冷风里，身上的衣服都破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心疼。 “怕吓到她，想套近乎，”霍霄说，“当时能想到的最亲近关系就是姐夫了。” 那时候霍霄也没想到，程七就那么跟他回来了，没挣扎没疑问，不像个小孩，倒是后来从学校逃跑的事儿，反而是看到点生命力了。 “亏你还能想的起来。”霍尧手机响，他起身说，“走吧哥，司机到了。” 霍霄站起来，倪言星也跟着起身。 病房门口，倪言星抱了他一下：“平安回来。” 去机场的路上，霍尧说：“哥，我其实买了两张机票。” “滚回去。”霍霄闭着眼假寐，语气果断。 霍尧：“就当带我见见世面。” 霍霄：“你怎么想的，真出事让爷爷扛着？” 霍尧不说话了。 车停，他帮霍霄拿行李时才嘟囔一句：“我就是想帮你做点什么。” “让林楚中午给程七送饭，”接过行李，霍霄拍拍弟弟的肩膀，“你留在家里我心里踏实。” 时间晚些，程七正怀疑霍霄怎么还没回家时，家里门开了。 她假装路过去喝水，结果看到是霍尧进来了。 程七：“尧哥？” 霍尧拎着两块蛋糕进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她点点头，向霍尧身后看，没别人。 “霍总忙呢，加班。”蛋糕放茶几上，霍尧问，“现在吃吗？” 程七摇摇头：“林楚晚上做饭了。” “哦。”霍尧又拿起蛋糕放进冰箱里，“那明早吃吧。” “他不回来吗？”程七跟到厨房问，“他去哪了？” 平时早餐都是霍霄做的，每天都是。 “你姐夫……” “霍总，”程七打断他，低头喝水，“你刚才还叫霍总呢。” “都一样，”霍尧关上冰箱门，手指在冰箱上轻轻敲，“他加班么，肯定要忙一段时间的。” 程七盯着他看好几秒，放下水杯问：“他出国了？” 看到霍尧瞪大的眼睛，她有点急：“是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她后悔了，这些天不该故意躲着霍霄的，以前还能知道国外的大致动态啊，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是……”霍尧心里直咧嘴，拉过程七坐在沙发上，“你怎么跟我哥似的，别太聪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实话实说，”程七仰头看他，“他上午就走了吧？现在是不是都到了？” 霍尧坐在茶几上直挠头。 这架势他想编谎话也不可能了。 霍尧摊牌了：“不是出事了，是要谈话，必须他去。” “以前不是可以视频会议吗？”程七脑子里冒出一个吓人的念头，“那边打仗到网络都没了吗？那岂不是很危险？” “没没没，”霍尧赶紧稳住她，回手从茶几上捞个橘子塞她手里，“你等会发散思维，谈话就是谈话，不是危险。” 程七不懂，她担心。 霍尧：“是跟西桑那边的人谈话，不是咱们自己人。” 程七：“翟总监不可以吗？” 霍尧笑了：“你还知道翟总监呢。” 他拿过程七手里的橘子剥开，又给她：“傻妹妹，你以为是跟谁谈话，是要跟西桑国总理谈，霍总的项目是直接对接西桑国的，他要给人家建一个城。” 这个程七真不知道。 “这项目最开始是我爸投标的，霍总后来接手，接手的时候内战就开打了，”霍尧又给自己剥了个橘子，“这项目很复杂，不是翟总监那个级别能谈的，最近情势不太好，霍总去，是希望西桑那边能保证我们的人安全。” 程七手指收紧，橘子吃不下。 “不用太担心，”霍尧轻捏她肩膀，弯腰看她，“西桑也不想我们的人出事，尤其是霍总。”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程七橘子放到一边，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一周？还是一个月？” “我不知道。”霍尧说，“你问他吧。” 程七垂下眼，脚下的影子看得她眼睛疼。 “你别哭啊，”霍尧忙蹲下身，“我哥刚走你就哭了，他回来得揍我。” “我没哭，”程七抬头看他，“我就是担心。” “我也担心，你想他就给他打电话，”霍尧想了想又说，“但也别太勤，估计他会非常忙，上去他去西桑就没接过我电话。” 程七点点头：“我知道了尧哥，你回去吧。” “你自己敢住？”霍尧扫了眼客厅，“你确定？要不让你星星姐来？” “我不害怕的，”程七冲他笑了下，“以前我经常自己住。” 以前她住草棚都不害怕，何况这么好的房子。 霍尧又跟她确认好几次，确定她没问题，起身说：“那我走了？” “慢点开。”程七送他到门口。 “明天我来送你上学，”霍尧扭头又说一句，“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回头让霍总给你赔偿。” 程七笑笑，点头：“嗯，是得赔偿点。” 霍尧走，程七关上门。 屋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她抬头看到餐桌上的鸢尾花，是中午林楚带来的。 她捧着花瓶到自己房间，摆放好。 又拿出水晶球放在花瓶边上，拍照发给霍霄。 她坐在书桌前，拿出抽屉里乱糟糟的一团，一样一样梳理好。 霍霄说的对，这上面都是他们的回忆。 她看到东西，就能想到那天他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甚至还记得雪花落在他肩上的速度。 无论如何，这些记忆是抹不掉的，只会越来越深刻。 刚整理好，她手机响了。 是霍霄。 他发来一张照片，上面是鸢尾花点翠簪子，色彩漂亮灵动。 “喜欢吗？” “喜欢。” 第26章 ◎我被子挺干净的◎ 程七是在放学后看到那支簪子的，就在茶几上。 与上次的金锁相似，放在一个木质盒子里。 点翠工艺精巧，漂亮吸人眼。 她试戴了一下，还蛮好，拍照发给霍霄，又小心收好。 今天送来的花是水仙百合。 她摘下一小片花瓣夹在手账里，提笔写下日期之后，发现除了思念没别的可写。 拿过手机，她翻找两人的聊天记录，从第一条开始，抄写记录。 他们微信聊天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面对面讲话。 程七又点开通话记录，记下他们通话的日期，为什么通话，聊了哪些。 写完靠在椅背上，她陷入回忆，想起第一次接霍霄电话的雨天。 那天阴天，天色暗，她躲在小胡同里望向霍霄的家，心里杂乱的念头特别多。 她还记得那天他身上的温度，隔绝雨幕，给她一方天地。 似乎是过于沉浸，程七隐约间闻到熟悉的石榴香，她猛地睁开眼，气息褪去，屋内除了她，空无一人。 桌边的小闹钟提醒她，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手机静悄悄的，没有新消息。 程七查过了，与西桑那边的时差是七个小时，这会西桑应该是下午，那她发消息不算打扰。 霍霄没回，一定在忙重要的事。 她拿着手机挨个房间转，试图找到霍霄的痕迹，唯独他的卧室，她没进。 她时不时拿起手机，给他发一两条消息，都是无关痛痒的话。 “作业写完了，今天的课都听懂了。” “班级和班主任都没换。” “我同桌也还是之前那个。” “中午吃了肉段，晚上吃了小白菜。” 她走几步就编辑一条过去，想到什么就告诉他。 唯独那句‘我有点想你’，她编辑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删了。 一直到睡觉前，她都没等到霍霄回消息。 第二天一早，她看到三十多条未读，吓了一跳。 忙点开手机看，果然是霍霄。 [图片]——簪子很衬你，没选错，校服也衬你，像初中生。 “作业写完了，今天的课都听懂了。”——真棒，离你的宏图大计又进一步。 “班级和班主任都没换。”——记得你说过老师和同学都不错。 “我同桌也还是之前那个。”——那个不听课总扣鼻子的小子？ “中午吃了肉段，晚上吃了小白菜。”——我尝了西桑的特色，不太好吃。 后面是好些张照片，有西桑机场，也有施工现场和翟总监指挥的照片，还有西桑首都的风景。 最后是一条语音，他叫了声程七，然后短暂沉默。 在背景音里，程七听到有人喊他，用英语说了句什么，语音断了。 结束的很匆忙。 程七把语音听了好几遍，收拾去上学。 补课效果还是有的，这次听课比上次顺利多了，无论是心态还是知识点掌握，都让她快速适应。 她同桌确实不听课，但没有抠鼻子，人还挺干净的，而且只是自己不听课，从来不打扰别人。 上一次上学，每天霍霄都问她适不适应，过得怎么样，她其实很糟糕，不适应，但又不想说实话。 东扯西扯的转移话题，还给她同桌立了个总抠鼻子的人设，其实是她小学同桌总抠鼻子。 为了表达歉意，她给同桌带了零食。 同桌挺高兴，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上课就睡觉，绝不打呼噜。” 她同桌真是个好人。 程七给霍霄解释同桌改邪归正，不抠鼻子了。 她没给霍霄发照片，因为他说她像初中生。 衣柜里的衣服她都找出来，挨个试穿，对着镜子照。 无论哪一件都穿不出大人的感觉。 她有点懊恼，八岁而已，她好像怎么都追不上。 她不想当小孩，起码霍霄别把她当小孩。 她照例每天告诉霍霄自己吃什么，学校发生什么好玩的事。 林楚跟她说的话比之前多，他跟女朋友有了矛盾，也会跟程七讲。 程七也跟霍霄讲这些，末了，她带着私心问：如果你女朋友生气了，你会怎么哄？ 她还挺期待答案的，辗转反侧睡不着。 相隔二十四小时，霍霄还是没回，她怀疑是自己最后的话太冒犯。 之后是好长时间的后悔，直到霍霄回话。 他说，没考虑过。 程七猜，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是小孩，不懂大人的情情爱爱，所以才不会跟她讨论。 她没再试探关于感情的问题，每天照例报备，霍霄依旧是有空逐条回复。 大概过了半个多月，霍霄连续一周没回她。 她有好几次想打电话，最后都忍住了。 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就打电话给霍尧，问问怎么回事。 霍尧其实也联系不上他哥，他也只能安慰程七太忙，之前也这样。 三月末的晚上，大雨，惊雷。 程七睡不着，站在客厅窗户边看雨。 平时霍霄就喜欢站在这儿打电话。 雨太大，落在窗户上如洪流，冲碎所有光亮。 程七内心比雨还乱，焦虑到胃疼。 她实在忍不住，要给霍霄发消息。 我好想你——删掉。 有空吗？想给你打电话。——删掉。 盯着屏幕，她最后敲下：“我好担心你。” 发完隔几秒就要看看手机，没有回复，也没有正在输入。 她在客厅来回走，不停地做深呼吸。 坏念头冒出来她立刻压下去，还掐自己说不吉利，不许乱想。 走到霍霄卧室前，她站定，抬手，开门。 灯亮，程七走进去，比起上次来，他卧室多了个小老虎花灯。 放在他床边的柜子上。 她记得之前那儿有个小台灯来着，现在没了。 小老虎花灯他改造过，里面那些小彩灯拿出去只剩一个壳子。 他把壳子罩在一个简易的床头灯上，小老虎就变成小夜灯了。 程七忍不住笑了下，坐在小老虎旁边。 简陋的做工，花里胡哨的配色，与他房间格格不入。 她拍照给霍霄发过去，想问问他为什么还留着。 发完立刻意识到不对，这等于告诉霍霄自己擅闯他房间了。 她慌乱撤回，窗外惊雷响，回音不断，震得人心直颤。 不仅仅是人心，她手机也震动了。 消息没能撤回，手机屏幕上弹出界面。 霍霄来电。 她盼这个电话盼了那么久，现在不敢接了。 雨更大了，程七思绪飞转，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她胡思乱想不知所措时，电话暗下去。 不过三五秒的功夫，是霍霄主动挂断的。 程七忙打回去。 他接得很快。 “程七？”他声音些许疲倦，但不虚弱，程七松了口气。 “嗯。”程七还是紧张的，不确定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他说，“忘记看时间了。” “没有，”程七抬头望向窗外，“下雨了，雷声很大，睡不着。” 霍霄：“我书房有耳塞。” 程七：“好的。” 两人陷入沉默。 安静的声音里，程七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有，隐隐约约的爆竹声。 爆竹？ 她记得西桑的新年刚过完不久，哪来的爆竹？ 程七：“是在打仗吗？” 霍霄：“我很想你。” 程七愣了下，鼻头发酸。 雨势渐小，所谓的爆竹声更加清晰。 程七：“我也想你。” 霍霄：“是在打仗，不过离的很远。” 两人又同时开口，停顿两秒，又一起笑了。 “消息虽然没回，但都看了，”霍霄说，“我很安心。” 程七又紧张了，手在腿上握成拳：“刚才的也看了吗？” 霍霄：“等下，我现在看。” “别！”程七忙拦住他，“还是，先打电话吧。” 那边传来霍霄的轻笑声，些许宠溺的意味。 有人跟他说话，他告诉程七稍等。 他说英文也很好听，程七悄悄按下录音。 “刚好给我送来本书，”霍霄说，“给你讲讲西桑的小故事？” “好玩吗？”程七问，“跟我们的故事有区别吗？” “应该有区别吧，”霍霄翻开手上的旧故事书，随便找一个，“都挺短的，你随便听。” 他本来是想带点故事书带回去，也不知道的对方怎么理解的，西桑首长把自己儿子的故事书给他拿来了。 “从前有只小兔子，在森林里遇见迷路的小孩，兔子说它可以带小孩回家，小孩高高兴兴跟它走。” 霍霄顿住了。 程七追问：“然后呢？” 霍霄：“然后小孩就到家了。” 程七：“……这也太简单了吧？” 霍霄：“到兔子家了。” 程七问：“兔子请他吃胡萝卜了吗？” “这什么故事，”霍霄叹了口气，继续说，“第二天，人们在森林里找到小孩残缺的身体。” 程七：“啊？” 霍霄也挺无语，他省略了很多详细的描写，西桑小孩看这玩意？ 他合上书，重新看封面，右下角写着‘恐怖倾向’，字太小，他念之前没发现。 “恐怖故事，”霍霄问，“吓到你没。” “没有，”程七回，“挺离谱的，这算什么故事。” 炮火声还在响，程七觉得这比恐怖故事吓人多了。 “一会儿早点睡。”霍霄说，“你还要上学。” “其实……”程七揪了下睡衣外套，拿起小老虎灯罩又放下，“仔细想想还是有点吓人了。” 霍霄那边先是沉默，然后传来一连串好听的笑声。 “笑什么？”程七心虚，“本来就很恐怖，外面还打雷呢。” “没笑你，”霍霄止住笑意，语气安抚，“我不挂电话，陪着你，睡吧。” 程七犹犹豫豫，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 她不想回去，在他房间坐一晚上都行。 “我被子挺干净的，”霍霄突然说，“要是不喜欢，柜子里有新的，自己换上。” 程七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自下而上升温，耳朵和脸明显烫起来。 程七：“你……你看微信了？” 霍霄：“看了，我的小老虎漂亮吧？” 她心中隐隐窃喜，蹭着鞋底回到霍霄床边坐下，视线落在小老虎上，打开灯说：“漂亮。” 霍霄：“你选的。” 程七不会说话了，她几次张口，都没能发出音节来。 她手指在小老虎身上一戳一戳的，又怕把它戳坏了，收回手。 “小羊拿过来了么，”霍霄问，“让它陪着你。” “现在拿，”程七起身回卧室，抱起小羊快步往回走，“拿到了。” “再去书房，”霍霄又说，“电脑下的抽屉左边，柠檬色的耳塞。” 程七正要应声，外面又打雷了。 “别怕，”他声线安抚，“我陪着你呢。” 程七一点都不害怕，但还是说了句：“你书房没有鬼吧？” “没有，”他一本正经地回，“有《金刚经》镇着呢。” 似乎是真信了她的鬼话，霍霄又补充：“我阳气挺足的，不至于这几天就被入侵。” 程七笑得手里耳塞差点掉了。 真是奇怪，明明他没回来，可书房也好，卧室也好，连带客厅都变得温暖起来。 之前冰冷孤寂的气息，随着他声音到来，消散了。 霍霄听见她笑，开口问：“刚故意逗我呢？” 程七抿唇，回到他房间，坐下：“嗯。” 紧接着，她又说：“不过你讲的故事还是有点吓人的。” “不挂电话，”他笑着回，“等你睡着再说。” 程七：“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 霍霄：“我那屋有鬼帮我看着。” 程七：“……” 她有点想回去拿《金刚经》了。 她掀开霍霄的被子，慢慢躺进去。 熟悉的味道包裹，安心感吞没所有担忧。 她点开免提，手机放在枕头边，小声说：“我睡了。” “晚安。”霍霄声音很近，像在她身边。 他房间都是暗色调，程七像是夜色幕布上唯一闪亮的星星。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梦见自己在跟霍霄说话，她问他谈判进行的怎么样？有没有保证自己人的安全？还有多久回来？ 霍霄好像回答了，但是她没记住。 第二天睁开眼，程七先去看手机，显示通话已挂断。 她没再往回打，这个时间，霍霄应该在休息。 拉开窗帘，外面世界清晰安逸。 雨水刷得窗户透亮，程七伸个懒腰，转头，看到漂亮的小老虎。 她走过去，摸摸老虎的脑袋，又弯下腰，凑近些，很轻地亲了下它的眼睛。 “早安。”她说。 作者有话说： 还在看的宝宝们麻烦点个收藏吧，拜托啦！这对我真的重要mua!(*╯3╰) 第27章 ◎机场人来人往，他们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四月初，程七放学，跟同学道别后，刚出校门，看到熟悉的车。 是霍霄的车。 她定在原地，愣上三秒才抬脚跑过去。 到了近前，她反而脚步放慢，喜悦和惊喜中又升腾些许忐忑。 清了下嗓子，她抬手敲敲驾驶位的车窗。 趁着车窗没放下来，她又快速拨弄两下头发，无声调整呼吸。 “我一直看着呢，怎么没见到你。”车窗后，露出霍尧的脸。 程七准备好的台词在看到霍尧的瞬间全都哑火了。 “别站着了，上车。”霍尧说，“特意来接你的。” “哦……”程七又往副驾驶和后座瞟，确实没别人。 “等我一下尧哥。”她扫过众多车辆，找不到焦点。 眨了两下眼睛，她稳定心神，走向不远处的出租车。 每天上学和放学都是司机阿姨接送她的，她跟霍尧走，要跟阿姨说一声。 坐上车，程七闻到熟悉的石榴香，还是那个味道，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清清冷冷的调子，没有霍霄在的时候好闻。 “晚上带你吃大餐，”霍尧转动方向盘，心情看上去不错，“你星星姐也在。” “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程七摸出手机，告诉霍霄跟尧哥去吃饭。 停顿两秒，她又问霍霄什么时候回家。 “没什么特殊，好久没聚了，聚一下。”霍尧扫过程七问，“跟谁聊天呢？” “霍总，”收起手机，程七看像窗外，“问问他工作。” 霍尧笑，没再说话。 路程挺长，程七猜着要吃饭的地方一定是个很有特色的地儿。 霍尧总能在角落里挖到稀奇古怪的店。 “到了，”霍尧停车，冲程七笑，“走。” 程七抬头一看，机场？ 在机场吃饭？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忙追上霍尧问：“来接霍总吗？” “这回开心了吧？”霍尧从后背箱掏出个接机牌给她，“刚才见了我，像见讨债鬼似的，脸臭的。” “我没有……”程七接过牌子，看到上面是霍霄的名字，她抿唇想笑，又忍回去。 机场人多，她又是第一次来，紧跟霍尧又到处张望，生怕错过了霍霄。 “这边，”霍尧带她到出站口，托了下她手臂，“举着，看得清晰些。” 程七手臂高高举起，又踮脚，她还是觉得不够高，转头看霍尧。 霍尧也看她。 两人对视几秒，程七决定还是自己来吧。 旁边霍尧笑了。 程七的担心还是多余了，霍霄那样的人怎么会淹没在洪流里。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最瞩目的存在。 等待时，她想了好多，一会儿见面要说什么，以什么姿势面对他，笑的时候要不要控制一下嘴角弧度等，一堆乱七八糟的。 可当她看到霍霄时，所有准备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看到霍霄的视线在人群中寻找，像是某种心灵感应，她知道霍霄在找她。 手中牌子丢给霍尧，她拨开人群跑向他。 霍霄也看到程七，看到她飞扬的发丝和点缀了星星似的眼，他原本清冷的眉眼像是注入了生命力，逐渐生动，染上笑意。 快到近前，程七忽然鼻子发酸，她说不上为什么，明明很开心。 她不想霍霄误会自己是难过，脚下不由得放慢。 念头闪过瞬间，身前的霍霄大步往前，一把抱住她。 是比车里和被子里都要浓烈的气息。 是霍霄身上独一无二的安宁。 机场人来人往，他们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程七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霍霄，毫无顾忌地说：“我好想你，我特别想你。” 霍霄手轻抚她脑后，指尖有意无意的捏着她后颈：“嗯，我回来了。” “是不是该到我了？”霍尧单手拎着接机牌，站在两人旁边，“怎么还哭一个？” 霍霄笑着松开程七，抱了霍尧一下。 他转头看想程七，捏了下她的脸：“胖了点。” 又拍拍她头顶：“好像个子也高了。” “有吗？”程七揉揉脸，又低头看自己，“我怎么没感觉。” “头发……”霍霄笑，“颜色好像深了。” “才一个月，哪有这么多变化。”霍尧揽过霍霄肩膀，“倪言星还等着呢，走，吃饭。” 三人上车，霍霄和程七坐在后座。 霍尧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国外的事儿，程七跟着听。 总体来说还是顺利的，中间穿插着的一些专业词汇程七听不太懂，她知道大家都安全，后续也有保障，心里就挺高兴。 更何况，霍霄还在她身边，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霍尧这边又聊起自己的事，提到岑仪，程七追问感情进展。 这么长时间过去，霍尧还没追到人家呢。 程七笑：“尧哥，你是不是，不会谈恋爱？” 霍尧眼睛都瞪大了：“我？你说我不会谈恋爱？” 程七点头：“不然怎么还没追到？” 霍尧寻求认同：“哥，她说我不会谈恋爱。” 程七顺势看向霍霄，才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车内默契地陷入安静，只剩霍霄均匀的呼吸声。 “妹妹。”霍尧小声叫她，眼神示意她看副驾驶。 副驾驶是霍尧的外套。 她心领神会，轻轻拿起外套又展开，小心盖在霍霄身上。 上次给他盖外套，他瞬间就醒了，程七怕这次也惊醒他，衣服盖在他胸口下的位置。 外套轻轻落下，程七仔细观察他反应，没醒，她松了口气。 车子转弯，霍霄右侧衣服滑落，她捏一角，提上去。 她正要回身坐好，霍霄从衣服下伸手，抓住她的手。 程七以为他醒了，抬眼看。 他还是闭着眼睛，很是自然地拽着她的手到衣服下面，轻轻握着。 其实已经松手了，只不过两人的手落下去的位置一样，她的手躺在霍霄的掌心里。 程七可以抽回手，但是她没动。 她转头看霍尧，两人透过后视镜对上视线，霍尧冲她笑了下。 她也笑了下，移开视线。 手被衣服盖着，霍尧看不见。 程七小心翼翼调整姿势，尽可能看起来正常，她还假装左右两边看风景。 视线里有什么，她其实一点没记住，只记得手背处传来的温度，和越发清晰的石榴香气。 她知道路程起码还有半个小时，一想到还可以‘牵手’那么久，笑意难掩，又担心前面霍尧发现，另一只手挡在唇间。 “快到了，”霍尧很轻地对她说，“叫霍总起来吧，免得一会着凉。” 这么快。 程七转过头，看到霍霄熟睡的侧脸，有个大胆的想法。 衣服下的手反扣，她手指轻而易举地钻进他指缝间，借着要唤醒的引子，十指相扣。 “霍总，起来了。”程七另一只手拍他肩膀，“到地方了。” 霍霄迷糊睁眼，她立刻收回手藏进校服口袋里，又特意拉开距离，坐到另一边。 恰好，霍霄手机也响了。 他刚睡醒，还有点懵，眼睛看着霍尧外套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衣服，又伸手到口袋里找手机。 先拿出来的是一串钥匙，他很轻地皱了下眉，收回去，又在另一个口袋里找到手机。 程七认得那串钥匙，她之前每天都能看见，刚才那么几秒钟，她发现钥匙串上多了东西。 是她之前拽坏的手链。 元宵节那晚买的东西她都收拾整理过，没有这条手链，她以为是自己拽坏的缘故，霍霄直接丢了。 没想到，居然在他那儿。 那条手链是红色的，很细的一条，上面串着三朵粉色的小桃花，现在只剩下一朵了。 红绳细密地缠绕在钥匙圈上，小桃花坠在下面，摇摇晃晃，为冰冷的钥匙添了分暖意。 是国外的电话，霍霄说的英语。 听他语气轻松，应该是个简单的问候。 电话挂断，车子也停好。 程七朝外面看，这地她熟悉，又来景区吃饭了。 包间不是上次那个，等待的人也不止倪言星，还有几位程七没见过的。 左右都是兄弟二人的好友。 这次是来给霍霄接风洗尘的。 饭桌上热热闹闹，大家吃过饭，本来还有别的安排，霍霄说太累，提前散了。 霍尧送两人回家，家门口，他接到岑仪电话，忙不迭的跑了。 程七特意往前走一步，转身面对霍霄，抬手说：“钥匙。” 霍霄垂眸看她几秒，伸长手臂，没给她钥匙，而是……指纹解锁。 “家里不是录你指纹了么，”他开门，让程七先进，“怎么突然跟我要钥匙。” 程七忘了这事，她站在玄关处，视线游离，最后指着钥匙收纳盒说：“以前你都放这儿的，一个月不在，我不习惯。” 霍霄笑，摸出钥匙，没放进收纳盒，而是拿起程七的手，放到她手心里。 “想看就看，”他说，“绕什么弯子。” 程七站在原地，手上钥匙好沉，她好蠢。 “别傻站着了，”霍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牛奶喝不喝？” 顶着过热的耳廓，程七放下钥匙，应声：“喝。” 霍霄递给她牛奶，又跟她碰杯：“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程七差点呛了：“挺好的。” 霍霄到卧室里转一圈，出来：“是不是拿我东西了？” “没有啊，”程七疑惑过去，也去转了圈，什么都没少，“你丢什么了？” 她只是换过床单被罩那些，其他什么都没动，每天晚上只来睡觉亲亲小老虎…… 不会是留下唇印了吧？ 她心虚地瞄向小老虎，干干净净的，没有端倪。 “给我通风报信那只鬼呢？”霍霄眉眼含笑，喝了口牛奶。 “啊？”程七惊讶地看向他。 好一会儿，她才回：“你阳气太足，被你吓跑了。” 这回轮到霍霄差点呛了。 两人喝完牛奶，刷杯子时，霍霄说：“后天清明，去看看你姐。” 第28章 ◎进行一场，光明正大又隐匿其中的告白。◎ 对得意忘形最直接打击，大概就是当头棒喝。 程七当晚眼睛没合上一下，自发的情感和理智的指责互相拉扯，她睡不着，身上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 第二天上课她很努力在听讲，那些知识点像是抛弃她一样，一个字都没进脑子。 下楼跑操时，她脑袋昏昏沉沉差点摔了，同桌扶她一把，惊讶地问：“你怎么这么热，是不是发烧了？” 她说自己没事，同桌还是告诉了老师。 老师给她两粒退烧胶囊，她谢过老师后，在走廊上站定几秒，药收起来，没吃。 她不懂什么叫自虐，只知道身体难受能让她心里好受点。 晚上霍霄接她放学，她刚坐进副驾驶，霍霄手探过来，放在她额头上。 “可能是刚才跑热了，”她说，“我没事。” “老师说你发烧了，吃过药一下午都没见好，”霍霄收回手，发动车子说，“去医院看看。” “别，”程七手下意识去拽霍霄，手伸过去一半，又硬生生停下缩回来，“我不想去。” “怕打针？”霍霄哄着，“我知道一个医生很厉害，打针不疼的。” “不是……”程七低下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车子停在医院，霍霄解开安全带：“要不要去看看倪爷爷？” 程七摇头，依旧是耷拉着脑袋，校服衣摆都快被攒碎了。 霍霄下车，打开副驾驶车门，他手臂越过程七，解开安全带，手掌撑在她腿边：“听话，先让医生看看，说不定不用打针。” 外面冷，霍霄更加靠近她点，挡住风。 程七稍稍转头，目光落在他垂落的领带上，没敢再往上。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想病好。” “嗯？”霍霄以为自己听错，弯下腰更加凑近她，“说什么？” “我……”程七手缩到袖子里，脑袋埋得更低，“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霍霄沉默，维持刚才的姿势没动。 程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脑袋糊成一片，连呼吸都难受。 “回家说。” 他这话说的没什么情绪，分辨不出是不是在生气。 回家的路两人都没说话，可能是太安静，程七感觉发动机声格外明显，下车时她才知道，那是自己的耳鸣声。 进门，程七站在玄关处没动，她看着霍霄的皮鞋，不知所措。 “抬手。”霍霄帮她脱下外套，往前走几步，又说，“过来。” 她谨慎跟在他身后，来到餐厅。 霍霄倒了杯温水给她，拉开椅子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他没凶也没恼，声音还是平静如常。 程七距离他一米停下，手放进裤子口袋里，摸到那两粒胶囊。 “是学校不好吗？”霍霄伸手，拉她到身前。 两人距离不过二十厘米，他长腿支在两侧，手拉过她的手，轻轻捏着。 程七摇头，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霍霄稍弯腰，又挑起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慢慢讲。” “我不该，让你这么操心的。”她抬头，才发现霍霄不知何时把领带扯松了，他远没听上去那么淡然。 “从我决定照顾你开始，”他耐心解释，“你就可以对我提要求，可以撒娇，可以惹祸，你做什么都行。” 程七不想要他这样，这是绝对的家长心态，她不要。 “程七，”见她不说话，霍霄又拉她近点，抬手摸她额头，“你听话。” 程七点头。 “先去医院，”他说，“不打针，我保证。” 程七没说话，而是把口袋里的胶囊拿出来，摊开在霍霄面前。 她手心都是汗，胶囊有点软了，皱巴巴的，看上去很狼狈。 她说：“老师很好，我同桌也很好，他下午一直给我接热水喝。” 霍霄耐心听着。 “其他同学也很关心我，还给我送小零食，”她声音发闷，语速慢，“我挺喜欢学校的。” “嗯，”霍霄托起她手背，问“为什么藏药？” 她说：“我心里不舒服。” 霍霄小手臂搭在腿上，稍微矮下身，抬眼看她：“跟我说说？” 他眼睛太深太专注，像能看透人心。 程七移开视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点完头她又立刻后悔，这事她怎么说，完全是被霍霄给蒙骗了。 像是知道她要反悔，她刚转回脸，霍霄语气中带有强压：“你已经答应我了程七。” 反悔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我能想想再说吗？”她试图讨价还价。 “能，”霍霄起身，“我给你拿药，回来你再说。”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霍霄坐回原位。 “先吃药。”他掌心里的药直接递到程七嘴边，程七几乎没拒绝的余地，顺着他的力道仰头吃下药，又被喂了口温水。 “咽下去，”他看着程七，“听话。” “咽了。”程七张了张口，证明自己没藏药。 “乖，”霍霄轻笑，手掌抚在她耳侧，他往前，拉近距离，视线锁着她，声音很低，“乖小孩不会说谎，对不对。” 程七怀疑自己病更严重了，她浑身都在冒热气。 “对。”她点头。 “说吧，”霍霄松开她，身体像后靠，拿起她刚才喂过她的杯子，喝了口水，“为什么心里难受。” 程七呼吸一滞，好一会儿才回神。 霍霄还在看她。 程七：“假如……我可以假如吗？” 霍霄：“可以。” “假如，我喜欢上一个人……”她心虚地瞄了眼霍霄，又立刻移开视线，“因为关系很特殊，我没办法跟他说。” “上次那个小明星？”霍霄问。 程七惊讶地看向他，倒不是因为他猜对了，而是因为他猜错了。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算不得程七说谎。 她稍稍放松些，继续说：“我们年纪差好多，他跟你差不多大。” 她抬又看霍霄，霍霄指腹摩擦杯壁，认真听她讲，没什么异样。 程七胆子大了些，没再移开视线：“他在我生命里是非常重要的角色，我最艰难的时候都是他带我度过的，他其实挺严厉的，但是对我很温柔。” “你们，接触过？”霍霄轻微蹙眉，“像我们现在这样，面对面” 她点头。 “他欺负你了么？”霍霄语气严肃不少，周围气压都降了。 程七摇头，谨慎地说：“他不知道我喜欢他，我暗恋。” “暗恋，”霍霄品味着这个词，“你了解他多少。” 那可太多了，程七想，她连他的房间都住过。 “我能感觉得到，”她抬手，放在心口，“我不是过家家，我是认真的，深思熟虑后，无法抗拒的，喜欢他。” 她坚定地看向霍霄的眼睛，进行一场，光明正大又隐匿其中的告白。 霍霄沉了口气，思考片刻：“那现在难过是为什么，他有恋情了？” “没有，”程七说，“我发现我没办法跟他表白，就算说了，我们也不能在一起。” 霍霄又明显松了口气。 “你年纪还小，”霍霄拿过她放在心口的手，捧在手心里，放低姿态跟她解释，“就算他也喜欢你，你们也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程七问。 “你是未成年，”霍霄说，“无论是平常人，还是偶像，都不该对未成年有什么想法。” “那早恋算什么？”程七不服，“我们学校就有早恋的，我还知道尧哥也早恋过。” “算他们违反校规。”霍霄一本正经。 程七没反驳，她转过脸，不服气。 晋寿村17岁结婚的女生比比皆是，凭什么不可以呢。 不过很快她又服气了，她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年龄。 成年是早晚可以解决的事，但霍霄是她姐夫的事，没办法解决。 “我知道了，”她低下头，“是我的错。” “没说是你的错……”霍霄头一次面对追星的小女生，还这么深情，他很担心处理不好这份纯粹的情感，对程七的成长有伤害。 “等你成年，我带你去找他。”霍霄说。 程七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不在乎自己喜欢谁，给也不在乎未来她跟谁在一起。 他完全对她没有恋人般的喜欢。 “我不要，”她甩开霍霄的手，有点想哭，“你不懂。” “给我个建议，”霍霄重新拉过她的手，“我参考参考。” 许是脑袋烧得太厉害了，许是他的不在意太伤人。 程七不知哪来的勇气，又有点生气，直白地问：“要是你跟尧哥喜欢上同一个人，而且是尧哥先跟她在一起的，你还会喜欢那个人吗？” 霍霄没听懂，表面的意思明白了，背后的内含没听懂，他怀疑那个偶像是小团体。 偶像和粉丝关系霍霄实在不懂，他只能根据表面意思来回答。 “会，”他说，“我的心要喜欢她，我只能顺从。” 程七愣住，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她想过霍霄回争，也想过霍霄会让，甚至想过霍霄会直言说这是不道德的，就是没想过他会这么平静的接受。 “你不怕别人说你……”那些糟糕的话，她没办法对霍霄讲。 “说我什么？”他不在意地笑，“说什么我也喜欢她，这是无法控制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尧哥是你亲弟弟，”程七强调，“你们是双胞胎。” 他却回：“亲兄弟审美像一点，也正常。” 停顿两秒，他又补充：“这只是假设，我对岑仪没想法。” “我知道。”程七很小地往前一步，又问，“那，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你会觉得她……” 她深吸一口气，不自觉握紧霍霄的手：“会认为她道德败坏，不知廉耻吗？” 最后的几个字她完全是颤音，她浑身都在发抖，她太害怕了。 意识到自己在死死攥着他的手，程七连忙松开，她这样是作弊，是在暗示他说自己想听的话。 要松开时，她又不敢了，她宁愿霍霄骗她，也不想霍霄亲口说出厌恶之类的词汇。 程七：“我不问了。” 霍霄：“不会。” “你别哄我，”程七松开他，后退，“我不信。” 霍霄又拉她回来，手掌探她额头，烧退了点。 “我没骗过你。”他说，“我说的是实话，程七。” 程七还是摇头，她不敢信。 “看着我，”霍霄手扣在她脑侧，拇指抚过她眼下，“相信我吗？” 程七点头。 “我尊重你纯粹的情感，无论你喜欢的人是谁，”他语气轻缓，但极具力量感，“我都不会讨厌你。” 程七眼泪落下来，第一次感觉家里的灯光如此明亮。 她堵塞了一天的鼻子通了气，脑袋也前所未有的清明，她的病好了。 往前，她紧紧抱住霍霄，无形的镣铐剥落，像是重刑下的罪犯得到释放。 “吃点万能药么，”霍霄轻拍她后背说，“我买了大份的黄桃罐头。” 第29章 ◎你还怕妹妹不认你啊？◎ 清明下了小雨，天气阴冷。 程七一大早起来跟霍霄和霍尧出门。 她昨晚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好像刚闭上眼睛，又被叫起来了。 路上，霍尧说昨晚做了梦，梦见自己在登山。 程七回想，这么久，她一直没有梦见过大姐，无论多么想念，大姐都不肯入梦，可能是在怪她。 脑袋抵在车窗上，程七看向窗外，朦胧的光亮，看不见太阳。 “还要走一段，”霍霄说，“可以靠着我再睡会儿。” 程七摇摇头，她睡不着。 中间霍尧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打通，他抱怨几句，又继续开车。 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霍霄撑伞，打开车门接程七。 程七本以为要去晋寿村，没想到是在陌生的地方下了车。 这里明显有人打理过，清新又干净，如果不是墓碑太过显眼，还以为哪里的风景区。 “他还没到吗？”霍霄转头问了霍尧一句。 霍尧把东西一样一样拿下车，摇了摇头：“不在服务区，打不通。” 霍霄拿上花，分给程七一束：“先带你见见我爸妈。” 关于霍霄的父母程七早有猜测，只是一直没敢问，当下的情况，已经说明一切了。 离得近些，程七知道这里是霍家祖坟，他们在最前面的两块墓碑前停下。 霍霄像是唠家常那样把程七介绍给爸妈，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话不多，说了工作，也说了生活。 “让你尧哥单独待会，”霍霄牵着程七往下走，“他话多，让他慢慢说。” 哪怕是拉开距离，程七也清晰的听到霍尧哭了，很低的抽泣声。 他蹲下身，手撑在墓碑前，边说边抹眼泪。 “爸妈走的时候你尧哥在国外读书，”霍霄点了支烟，深吸一口，“没见到最后一面，他一直后悔。” 程七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牵起霍霄的手，轻轻搓了搓他手背，以示安慰。 霍霄也轻握了下的她的手。 也不知说什么，霍尧拿出手机，转动屏幕给爸妈看，情绪还挺激动，像是在告状。 说完，哭得更凶了。 “要去安慰一下吗？”程七问。 “不用，”霍霄指尖的烟燃尽，“你尧哥就是小孩，絮絮叨叨什么都讲，哭过就好了。” “他才比你小五分钟。”程七说。 “那也是小孩，”霍霄手拍拍程七脑袋，“你也是小孩。” 原来在霍霄眼里，是不是小孩跟年龄无关。 霍尧说了好久，回到车上时，眼睛都肿了。 “赵旭接电话了吗？”他嗓音有点哑，还带着哭腔。 “刚打了，没接。”霍霄坐在驾驶位，“去他家看看。” 车子发动，程七问：“赵旭是谁？” 霍霄回：“依依的后事是他办的，葬在哪只有他知道。” 程七没太懂，她印象里大姐没办后事。 没葬礼，没入坟，骨灰还是一个陌生男人送来的。 “是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吗？”程七隐约有点印象，那人很标准的坚毅长相，“个子挺高的，好像，眉骨有伤，记不太清了。” “你见过赵旭？”后座的霍尧翁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霍总带我回来的那天上午，”她垂下眼，“他把大姐的骨灰送回来了。” “什么意思？”霍霄车速放慢，“他把依依送回晋寿村，没带走？” 程七点头：“嗯，送完他就走了，大姐应该……没入坟。” 在此之前，霍霄说去看看大姐，程七还以为是她离开晋寿村之后，霍霄他们又回去安葬了大姐，只是没告诉她。 看来事情并不是那样。 霍霄车靠边停，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程七：“具体说说。” 程七把知道的都说了。 “草！”霍尧骂了句，摸出手机打电话，“他是不是有病，他脑袋驴踢了？怎么能把依依送回去？” 霍尧电话还是打不通，他开门下车，骂了几句，又打，依旧没人接，气得把手机摔了。 手机摔在马路上动静不小，旁边的霍霄气压也低得吓人，程七坐在副驾驶不敢说话。 “接你那天，我还在想，要是有人能祭奠她，我就留点钱，”霍霄缓慢开口，语气中明显是压着气的，“那晚太平静，我没想到她也在。” 霍霄不知道，但是程七知道。 回想起那天，程七无比懊恼和自责，当初走的时候，为什么没带上大姐。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甲恨不得把手上的肉扣下来：“都怪我，光顾着自己……” “程七，”霍霄掰开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别这样想。” 当天的事情，旁人不清楚，霍霄是最清楚的。 程七处在生死边缘，如果他晚去一会儿，都可能接不到程七了。 没谁能要求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孩子面面俱到。 他握住程七的手，杜绝她再伤害自己的可能性。 霍尧开门进来，伸手拿走霍霄的手机：“我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敢接电话！” 后车门没关，外面的冷风和雨水洒进来。 霍霄把程七的手分别放进衣服口袋里，又安抚地摸她的头顶：“睡一会儿，其他我来解决。” 程七哪有心思睡觉。 她下巴缩进衣领里，觉得自己懦弱极了。 霍霄外套盖在她身上，后面霍尧声音抬高：“通了！终于通了。” 霍霄回头。 “你他妈在哪呢？打八百个不接，谁让你给依依送回去的？”霍尧一边吼，一边又下车去，关上车门。 “草拟吗你是傻逼吗？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外面霍尧的声音依旧大，“去你吗的落叶归根，她的根在哪？” “赵旭，是谁？”车里，程七很小声地问，“为什么把大姐交给他？” “他……”霍霄提起外套衣领，盖在程七脖颈处，停顿数秒才继续说，“交给他是依依的意思。” “为什么？”程七转头看他，她不明白，明明霍霄才是大姐……爱着的人。 “当时的情况，”霍霄眉头拧紧，“很复杂。” 他并没有展开说复杂情况的意思，程七收回视线。 霍尧打完电话，带着一身雨气回来，连抽几张纸巾擦头发：“赵旭说要去晋寿村，真是个傻逼，当初依依怎么就……” “霍尧。”霍霄打断他。 停下擦头发的动作，霍尧看看他哥，又看看低头不语的程七，眨了两下眼，向后靠到椅背上，不说话了。 车子重新发动，霍霄说：“我们也过去。” 到晋寿村时，接近黄昏。 程七看到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破败房子，不自主的收紧手指。 她移开视线，不想多看。 “程七在车里等，”霍霄解开安全带，“霍尧跟我出来。” “好。”霍尧下车前揉了把程七脑袋，“妹妹等会。” “给赵旭打电话，”霍霄走远点，看了眼车那边，手机递给霍尧，“交代他别说漏嘴。” “什么意思？”霍尧接过手机说，“你还怕妹妹不认你啊？” 霍霄垂眼，摸出烟，停顿，又收回：“当初我说是她姐夫，她才跟我走，让她知道我不是，她今天不能跟我回家。” “妹妹又不是白眼狼，”霍尧这么说着，还是打了电话，“你这是杞人忧天。” “你不了解她，”霍霄说，“你让她心安理得的花陌生人的钱，住陌生人的房子，她不同意。” 这点霍尧没想到，他皱眉翻号码，要不赵旭总反应慢半拍，也不至于搞得这么乱。 其实程依依真正喜欢的人是赵旭，程七真正该叫姐夫的，也是赵旭。 段江也好，霍霄也罢，他们的‘姐夫’名头全都是玩笑话。 只是赵旭这人太木讷，程依依多次暗示他都接收不到信号，看得人干着急。 之前带‘贤婿’回家，是程依依带着赵旭和霍霄一起回来的。 那时候他们关系就差一层窗户纸了，借着程七生日，程依依想带赵旭回家，但她不好意思直说。 只好说让霍霄帮忙撑场面，借霍霄的车。 霍霄说路程太长，霍尧忙着约会，他得带上赵旭。 三人来到晋寿村，霍霄压根没想下车，奈何赵旭这人太傻，看不出程依依的暗示，甚至怕程依依被村里人议论，特意跟她避嫌。 程依依差点气哭，霍霄不得已去给她撑场子，没能捅破窗户纸，总要有个衣锦还乡，别白回来一趟。 那时候程依依生气，气赵旭都到这个份上还看不懂她心意，故意跟程有富说自己男朋友是霍霄。 程有富当然高兴，一口一口的贤婿地装文化人。 回去之后程依依和赵旭大吵一架，这一吵，反而把心意都吵明白，两人顺利在一起。 只是命运无常…… 在国外火化，骨灰交给赵旭，带自己妹妹离开，这都是程依依的遗言。 霍霄一一照办，他知道赵旭这人傻，但没想到他会傻到把程依依送回来。 “哥，”霍尧收起手机，冲着唯一的土路抬抬下巴，“赵旭来了。” “贤婿，是贤婿吗？”与此同时，他们身后响起程有富的声音。 霍霄回头，看到程有富探头探脑地出来，奔着车去了。 “告诉赵旭，”霍霄往回走，嘱咐霍尧，“敢说错一个字，别怪我揍他。” 第30章 ◎我想接大姐离开这里。◎ 程七坐在车里，看到程有富走过来心提到嗓子眼。 那些挨打的痛苦回忆强迫入侵她大脑，她明知道霍霄不会丢下她，但骨子里的害怕还是让她绷紧全身，本能的自我保护让她不由自主拉高身上的外套。 她想遮住视线，不想看到程有富。 外套拉到一半，她又强迫自己放下。 她不是以前那个程七了，霍霄说，要她有自己的想法，要她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地生活里，不应该惧怕程有富。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发颤，眼眶似乎也要涌上眼泪。 她死死拽住霍霄的外套，眼睛盯着程有富，愣是没挪开。 她猜着程有富会拍打车窗要她下去，不，他不敢，这是霍霄的车。 那一定会隔着一段距离呵斥她，说她不孝顺，不知道下车问好。 程七在脑海里想象着一切可能性，无论发生什么，她对策只有一个。 她会下车，不会展露一点自己的害怕，她要坚定的看着程有富，告诉他自己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能是距离太远，可能是程有富步子慢，也可能是程七思绪转得太快。 总而言之，程七下定决定后，程有富还没到近前，她决定先发制人。 开车门，下车，她视线始终看着程有富，手中外套披在身上，闻到外面熟悉气息，她适才的担忧和害怕，全都消散了。 黄昏时分，也正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时间，空气里飘来烧柴火的味道，程七再熟悉不过。 她想起小时候，烧火做饭时，程有富经常从柴火里抽出一根烧着的树枝，对着她晃动，吓唬她说要给她身上烫个疤。 那时候程七特别害怕，哭着喊着求着躲，后来程有富为什么不这么做了？ 她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黄昏，程有富趁她烧火做饭时抽出一根树枝，老样子吓唬她。 那次烧红的树枝离程七太近了，差点戳到她眼睛，她吓到应激，尖叫着要程有富不要这样，她手里炒菜的铲子飞出去，烫在程有富肩膀上红了一大片。 程七以为自己死定了，一定会被程有富打死，但出乎意料的，程有富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瞪她一眼回屋去了。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程七突然发现，那时她吓破了胆的模样，在程有富眼里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反击。 只是飞出去铲子而已，他就怕了。 以前她从没想过程有富会害怕，那件事情她始终没想明白，左右没挨打，是值得庆幸的，她很快就忘了。 现在回忆起当初程有富心有余悸的模样，再隔着一段距离看他，他伸长脖子像个王八，探头探脑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连地沟里的老鼠都不如，他有什么可怕的？ 程七自嘲地笑了一下，绷紧的神经彻底放松，她抬头望天，又垂眸看身上的外套。 因为跟这么个人对峙而湿了霍霄的外套，真不值。 恍惚间，天好像亮了，程七紧紧外套，天边橙色云彩清晰可见。 她从未在晋寿村看到这样的黄昏，漂亮的像是在她眼前加了层滤镜。 再看程有富，程七有点想不起来了，他以前驼背也这么严重吗？ “怎么下车了？”霍霄手搭在程七肩上。 程七回头，对上霍霄的视线笑了下：“雨停了。” “是。”霍霄打开副驾驶的门，“车里等，大人的事大人去处理。” “尧哥也等吗？”她说，“我也想去。” 霍霄沉默片刻，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程有富。 “我不害怕他，”程七主动说，“我想接大姐离开这里。” 霍霄收回视线，冲她笑了下，点头说：“好。” “哥。”后面霍尧带着赵旭过来。 程七回头，赵旭的模样跟记忆里重合，他本人比记忆力更瘦一些，精神气也差点。 他看程七的目光很复杂，说不上，程七觉得有点怪。 “叫妹妹。”霍尧碰了下赵旭。 “妹妹……”赵旭声音哽咽。 程七只觉是应该叫‘旭哥’的，话到嗓子眼又咽回去。 她转脸看向霍霄。 往常这样的场景，都是霍霄先介绍，再让她喊人。 这次霍霄没说话。 她看着霍霄，等他指引。 霍霄却省略了这个步骤，直接拉起程七手，对另外两个人说：“程有富在那边。” 霍尧扫了眼，不屑地说：“那个就是啊？” “我去吧，”赵旭往前，“他答应过我会好好留着依依的骨灰。” 霍尧在后面骂了句脏话。 事实上是几个人一起去的，赵旭在前面走，后面三人跟着。 能看得出，程有富认出霍霄了，他想上前巴结，但看人多，脸色都不好看，扬起的笑变成瑟缩的担忧。 “你们……干什么？”他视线扫过几个人，没认出来程七。 “我是赵旭，还记得我吗？”赵旭非常客气，稍弯腰跟程有富说话，“依依的骨灰在哪？你说会好好保存的。” 程有富一听，眨巴几下眼睛，笑了。 他伸手出，做出钱的手势，笑得极其猥琐。 程七撇开眼，觉得恶心，可偏偏自己就是他的女儿。 霍霄握紧她的手，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舒服可以回车里等，没关系。” 程七摇摇头，她要亲自接大姐走。 以前是大姐送她离开这鬼地方，现在她也要带大姐走。 赵旭看样子要拿钱，霍尧忍不住上前扯他一把：“给你脸了，程依依在哪，信不信给你家烧了？” 霍尧是那种平时看着吊儿郎当还有点风趣的人，真生起气来还挺吓人的。 他吓人的点在于，他不是单纯放狠话，而是会执行的那种。 果不其然，霍尧说完就往后面房子走，程有富忙拦住他。 “哎哎哎，你干嘛？”程有富打量他，“我报警了啊！” “报警？”霍尧笑，“天王老子都管不住我，你报警有个毛用！”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抬手就丢到外面的柴火堆上。 那一堆都是干芦苇，哪怕刚下过小雨也遇火就着。 “哎哎哎！！！”程有富手忙脚乱想救火，也只是‘想’而已，火势不大，他愣是靠不上前。 他不会，他害怕。 还是赵旭帮忙踢开烧着的干芦苇，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赵旭有点埋怨地看向霍尧，到底没说话。 程有富要生气还不敢，干着急：“你们这……这……” “这什么？”霍尧手伸进衣服口袋里，“信不信我再给你点了，我看谁还敢帮？” 程有富吓坏了，连连摆手：“屋里呢，骨灰在屋里呢！” “拿出来！”霍尧凶他。 “我去找，”程七往前，“尧哥，让我去找。” 霍尧收起那副吓人模样，看向程七，点了点头：“行。” 程七看着以前所谓的家，往前走几步，又跑起来。 霍霄在后面跟着，示意霍尧看好程有富。 等程七跑出去好远，程有富看半天才回神：“刚才跑过去的是程七？” 霍尧：“那是你爹。” 到了门前，程七看到之前被霍霄踹坏的门栓没修好，歪歪扭扭的用塑料绳捆着。 她推门进去，屋内烟挺大，到处乱糟糟，跟以前完全不同。 她先在外面找一圈，没有，又到程有富那屋，进门先看到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人的，她以前喊奶奶。 只是，喊她奶奶的时候，多半是求饶。 她是愣了下，挪开眼继续找。 程有富这屋也没有，整个房子的角角落落她都翻遍了，没有。 她很害怕，害怕他们丢了大姐的骨灰，半年了，去哪找啊…… “别急，”霍霄拉住程七胡乱翻找的手臂，“程有富不像说谎，再想想，能放哪？” 程七停下来，扫视整个屋子，她觉得这屋哪都不可能，最可能的只有丢了，而且会丢很远。 她在屋里来回转，急得想哭，又强迫自己冷静。 余光扫到外面已经塌了的草棚，她止住脚步。 以前草棚里都是干农活的工具，还有些舍不得扔的破烂。 草棚看上去坍塌有段时间了。 她快步出去，钻进草棚里。 里面黑漆漆，霍霄后进来，拿出手机给她打光。 很快，她在以前放东西的架子最下面找到熟悉的骨灰盒。 是赵旭当初送回来的那个。 她眼露惊喜，忙钻进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骨灰盒护在怀里钻出来。 “找到了，”她看向霍霄，又笑又哭，检查骨灰盒是否完好，“我找到了。” 霍霄擦掉她眼泪说：“嗯，回家。” 院外霍尧还在看着程有富，程有富手缩进袖子里，蹲在地上，像个劳改犯。 见人出来，霍尧上前，看到程七脸上是笑着的，也跟着笑了。 赵旭快步上前，要从程七手里接过程依依，程七没让，赵旭愣了下。 “先上车，”霍霄说，“天要黑了。” 霍尧拉着赵旭上了另一辆车。 霍霄开车，见程七情绪稳定点，他开口说：“赵旭那人不坏，就是脑子不那么灵光。” 程七仔仔细细擦掉骨灰盒上的尘土，手指一遍又一遍抚摸上面大姐的相片。 好在，找到了。好在，完好无损。 她抱着骨灰盒在大腿上，用外套盖好，像是怕大姐冷。 做完这一切她转头，抬眼看霍霄：“赵旭跟我大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尧哥温馨提示：要尊重警察叔叔。 大家别学尧哥，纵火犯法，纵火犯法，纵火犯法。 第31章 ◎我是你承诺的一部分吗？◎ 离开晋寿村，他们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公募。 赵旭带路，停在一处墓碑前。 上面刻着程依依的名字。 程七想问什么，见其他人都没反应，想问的话又咽回去。 她与赵旭相处时间不长，甚至两人都没好好的说过话，对于他跟大姐关系，程七在心里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甚至感觉到，大姐和赵旭的关系，超过了霍霄。 这很……奇怪。 回来的路上，她问霍霄大姐和赵旭的关系，霍霄第一次没正面回答她问题。 他说的模棱两可，只讲两人关系很好。 可是具体是那种好，都没说清楚。 程依依骨灰安放好，程七拂去墓碑上的潮湿，她摸到冰冷一片，叫了声大姐，跪了下去。 她脑袋磕在那片冰凉上，呜呜地哭，良久都没起身。 霍尧看得动情，按了按眼下说到车里等。 赵旭站在不远处，时不时擦下眼睛。 霍霄在程七身边，递给她纸巾，又安抚地拍她后背。 程七跟大姐说了很多话，提到自己上学，她摸出手机找到月考成绩单想给大姐看，一想到大姐看不到，又忍不住哭起来。 她跪了好久，膝盖下面是冰冷的石头，没有任何遮挡。 赵旭忍不住上前，脱下外套想递给程七，看到霍霄，他手上动作停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程七回头，看到赵旭奇怪的动作问：“你要干嘛？” 赵旭张了张口，没说话，而是手里外套递给霍霄，又往后退几步。 程七又转回头，看向霍霄，眼里都是疑问。 霍霄蹲在她身边，接过外套，垂眸瞧了眼。 他半张脸沉浸在夜色中，刻意收敛情绪，看不出喜悲。 见程七看他，他抬眼对上她视线，很轻地皱眉，又立刻恢复常态。 外套他没给程七，而是披在程依依的墓碑上。 “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他声线低，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程七我会照顾好，你放心。” 简单说过两句话，他收回视线，对程七伸出手：“回家把，夜里凉。” 程七没动，看着墓碑上的外套，又看看不远处立在那儿的赵旭。 “回去吧，”赵旭说，“你要是病了，依依会担心。” 沉默片刻，程七跟大姐告别。 她搭上霍霄的手借力起身，跪太久，腿麻了。 “疼吗？”霍霄弯腰轻柔她膝盖。 程七点头：“有点。” 霍霄顺势要抱她，程七忙推开，看了眼大姐那边。 “我自己可以，”她躲开霍霄视线，也没敢再看大姐，“没事的。” 她一瘸一拐朝车走，伸手要拉开车门，霍霄比她快一步。 车内的暖光亮起，程七借着光亮，看到霍霄担忧的眼。 她不明白，为什么霍霄担忧比伤心多。 明明大姐对他而言才是更重要的那个，而她，不过是大姐口中的一个嘱托。 远处，赵旭还站在墓碑前，他没拿外套，就那么立在冰冷的夜色里。 程七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荒诞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可除了这个荒诞的念头，她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说明今天看到的一切。 “你……”她看着霍霄，小心又试探性地询问，“真的爱我大姐吗？” 夜里起了风，不远处能听到有车驶过。 车灯在霍霄脸上打下明暗交错的光，他抬手，遮住程七的眼睛。 之前，程七认为，霍霄照顾自己是爱屋及乌。 现在，她不那么想了。 “我是你承诺的一部分吗？”她眼睫低垂，能感觉到霍霄掌心传来的温度，“就像大姐说把骨灰交给赵旭那样。” “开始是，”霍霄回，“现在不是。” 原来他是可以回答这些问题的。 程七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 他不爱大姐，至少没她以为的那么爱。 那她自己又算什么呢？ 拖油瓶？累赘？还是…… 程七不想过多思考这个问题，她弯腰上车：“回家吧。” 低头时，她看到霍霄要上前的脚步停下，随即，他还是往前。 “别乱想。”霍霄弯腰钻进车内，扯过安全带帮她系上。 他神情认真，捏过程七的下巴让她看自己：“你很重要，程七。” 程七分不清，她心里太乱。 回去的路上霍霄没说话，程七脑袋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回到家，程七进门先看到置物盒里的钥匙，上面缠着她的手链。 她收回视线，往卧室走。 “程七。”霍霄叫停她。 程七回头。 “听故事么。”霍霄问。 程七摇头。 进了卧室，程七没开灯，倒在床上异常疲惫。 她闭上眼睛眯了几分钟，又爬起来，拿出手账，记下带大姐回来的日期。 心里的话太多，刚才在墓地说了些，现在又有更多话要说。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再抬眼，天都快亮了。 程七活动脖颈，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霍霄的外套。 短暂错愕，她收起手账，换掉衣服，又洗了个澡。 去客厅接水时，她闻到浓烈的烟味，转头看向沙发，才发现霍霄坐在那儿。 烟灰缸里插着好几个烟屁股，味道呛人，程七皱眉。 “睡醒了？”霍霄嗓子沙哑，指尖夹着烟没点。 “没睡吗？”程七接了水，先递给他。 霍霄接过来，放到一旁，摸起打火机。 “别抽了。”程七开口阻拦，又感觉冒昧，她现在分不清自己的定位。 打火机里的火苗窜起，霍霄抬眼，火灭，打火机连带着烟盒一同进了垃圾通。 “等下我送你，”霍霄起身，拿起那杯水，“收拾好了喊我。” “去哪？”程七心往上提，往前很小地挪动一步。 “上学，”霍霄回头问，“不想去吗？” “放假呢，”程七心又放回肚子里，冲他笑了下，“三天。” “是么，”霍霄喝了口水，神情看上去比刚才好些，“还以为高中不放假。” 顿了顿，他又问：“想去哪么？” “在家歇一天吧，”程七说，“昨天都没怎么睡。” 两人没再说话，心照不宣忙着各自的事。 程七给自己定个目标，到十八岁，她要成为大人。 完成计划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好好学习。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考上大学以后，她才可以独当一面。 如果可以，她希望更快些，在霍霄厌倦这份‘承诺’之前，她要成为她自己。 她像只小陀螺，把自己的时间规划得满满的，有一点空闲时间，全都用在学习上。 就连小长假她都没出去玩，五天假期全闷在家里，试卷写了一本又一本。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她成绩能达到全校中前排，旁人都说她努力，老师也夸她，只有她自己觉得不够。 高二上学期，全校大榜，她在前三十，能摸到火箭班的尾巴。 当初倪言星说要走后门给她送到火箭班，她现在靠自己的成绩进去了。 高二下学期，她挤进前十五，她深知自己的能力，再往前，不是简单的堆砌时间就可以的。 她适当放松自己，确定成绩可以稳定后，开始下一步。 这一年她十七岁了，回望过去的时间，简直是住在题海里。 没有讲故事，没有游戏，没有小木屋，连拍立得相纸都没用上几张。 霍霄往返国外多次，项目总体稳定，他还是坚持着每天给程七送花，只不过，依旧是林楚带过来。 每逢考试，无论霍霄在哪，程七回到家总能收到礼物，贵重的，别致的，每次能感受到他花了心思。 这些礼物程七一一收好，放进霍霄送她的保险柜里，这里面，都是她最珍视的物件。 高二下学期，除了学习，程七又开始摸索挣钱之道。 独立的前提，一是思想，二是经济。 她会抽空看霍霄书房里的书，也会在周末去他公司，询问漂亮姐姐还有其他员工的工作技巧。 有时候霍尧在，她还会跟霍尧探讨探讨。 霍尧看似对家里公司不关心不关注，只知道花钱，实际上他从小耳融目染，加上经常在霍霄身边打转，还是知道些的。 有时候霍霄在国外，国内的事儿都是他盯着。 他只是学艺不精，不是酒囊饭袋。 “妹妹长大了啊，”这天霍尧找霍霄吃午饭，“我刚看她在楼下跟人说工作头头是道。” “我也听说了，”霍霄靠近椅背里，捏了捏鼻根，“你觉得她为什么这样。” “近朱者赤呗，”霍尧回，“你天天这么拼，她学你。” “不见得。”霍霄笑了下，站起身朝楼下看，刚好看到程七跟秘书有说有笑地回来。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霍尧摆弄霍霄桌上的卡通蜻蜓摇摇乐，是程七送的，“要造反，要篡位？” 霍霄视线追着程七背影直到她消失：“我卡里的钱，她三个多月没动过了。” 霍尧开始没在意，仔细琢磨琢磨不对劲儿。 “不能吧，上周去你那儿吃饭，菜都是妹妹买的。”他记得清楚，因为是他陪着去的，结账时，程七说她来。 “嗯，”收回视线，霍霄转回身。 他姿态放松，单手抄兜，眼睛里明显是带着笑意的。 黑眸轻垂，又抬眼，笑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不舍。 霍尧全程看在眼里，拨弄摇摇乐多手停下，收起开玩笑的心思。 他很少见亲哥这样情绪波动，短短两秒的功夫，把什么都说了。 “你觉得她是要走？”霍尧试探性询问，又思考，“不应该啊，你对她那么好。” “见过赵旭之后她一直在憋着股劲儿，”霍霄绕过办公桌，到衣架前拿起外套穿上，“她聪明，估计早就猜到个七七八八。” 程七聪明霍尧是领教过的，确实用不着明说，小姑娘心思多，观察也细。 “说起来你也算是仁至义尽，”霍尧说，“翅膀硬了，能自己飞了，你也不能拦着。” 霍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走，带她去吃饭。” 第32章 ◎再过几天，她就要十八岁了。◎ 程七下午还有事，午饭在公司附近吃的，最后是程七买单。 结账时，霍尧逗她：“怎么看着要独当一面似的。” 程七抬眼，反问：“不好吗？” “舍不得你呗，”霍尧双手抄兜，跟在她身后一起出门，“一直当我们的妹妹无语无虑的多好。” 程七停住脚步，回头要反驳霍尧，一转脸，先看到霍霄，反驳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霍霄上前，手搭在她后背，帮她打开车门：“别听他的。” 程七弯腰上车，又抬眼看霍霄。 那眼神里明显有话的，像是在问他：你舍得吗？ 晚上，霍霄回家，厨房里的程七在做菜，熬了汤，还炒了黄瓜鸡蛋。 霍霄看见这道菜顿感不妙。 果然，程七开口就是：“我要住校。” 霍霄不紧不慢从冰箱拿出果汁，给她一杯，又坐拿起筷子尝菜，才慢悠悠说：“不行。” “你之前说过的，”程七没吃饭，手搭在餐桌边，“你说我做什么都行。” “是说过，”霍霄没抬眼，依旧是果断拒绝，“但现在不行。” “为什么？”程七挺直脊背，“你也说过你不会骗我。” 霍霄夹菜的手顿了下，放下筷子。 “我确实不会骗你。”他抬眼，看向程七。 去年这个时候，他这样看程七，程七还会闪躲，手指乱动，浑身都在诉说着不知所措。 就算能跟他对视，也超不过两三秒。 才过去一年，她现在坚定的像块硬石头，不得出满意答案决不罢休。 这是霍霄想要的结果，她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坚持。 只是那时他没想过，这份坚持会最先作用到他身上。 霍霄说：“你不在家，我会难过。” 程七愣了，她完全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霍霄坦诚的过了头，她没准备。 手臂放下，程七移开视线，心里一阵乱，像是又回到了十六岁。 “是因为习惯吗？”她抿唇，追问。 “你在，这里是家，”霍霄回，“你不在，就是个房子。” 程七腿上的手指收紧，搞了半天，还是拿她当妹妹看，跟霍尧一样。 她说不上什么感觉，别扭的，挣扎的，又是无可奈何的。 “明白了，”最终她还是妥协，“我不住校了。” 本来住校也只是个试探，他拒绝时程七还挺开心，听到背后缘由，她又开心不起来。 她喝了口果汁，起身说：“我去学习了。” 霍霄没再吃饭，看着一桌子菜，眉头紧皱。 他知道程七住校不过是个试探的幌子，真住校了，她的‘宏图大业’一样施展不开。 借着这个机会他说了心里话，可程七依旧不满意。 他不清楚，到底怎么才能留住程七。 高三上学期，第一次月考，程七大榜排行十三名。 成绩出了，她先去告诉大姐，每次考试成绩她都要跟大姐讲，大姐最希望的就是她能上学。 除了成绩，她也跟大姐聊聊自己的小金库，那是她存的钱，跟霍霄送的礼物还有压岁钱什么的都无关。 她又学会了哪些技巧，又是怎么变现的，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今天话题有些多，她聊的有点晚，司机阿姨还在公募外等她。 她告别大姐，上了出租车，司机阿姨正在给女儿打电话。 程七：“阿姨，我们先去趟超市再回家吧。” 阿姨应她的声，又要给女儿回话，一心二用，手里的茶没顾得上，不小心洒了些。 “不着急的阿姨，”程七忙抽出纸巾帮她擦衣服，“我没看到你打电话，你先聊，聊完我们再走。” 阿姨那边应该确实有急事，冲程七点点头，下车去说。 程七低头摆弄手机，日历提示，再过几天，她就要十八岁了。 她又看看自己的小金库，对比她想要的长大，18岁生日先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十八岁霍霄对她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起码，恋爱是可以的吧？她要成年了。 下半年的事情还挺多，借着十一假期，她要准备送给霍爷爷的新年礼物，过完年还有元宵节，花灯差不多也该选了，纯手工她得做一阵儿。 还有自己网上那些小兼职，她吸了口气，怪忙的。 阿姨还在打电话，程七想下车活动活动，刚要开车门，抬眼间从后视镜看到一个人影，去公墓的，但是绕了小路。 本来她没在意，忽地想起人影是谁，思考片刻，下了车。 她在大姐墓前看到赵旭。 赵旭戴了帽子，跟身上衣服不搭，像是特意伪装的。 为什么伪装？ “旭哥？”她叫了声。 赵旭回头，看到她有点意外，很快又镇定。 “我以为你没看到我。”他摘下帽子。 还真是躲着她啊…… 程七发现赵旭真没什么心眼，刚打个照面，她还什么都没问呢，他就把故意躲着的事儿给交代了。 对于赵旭，早在当初见他程七就存疑，只是后来这人一直没出现，她也投身在学习里，渐渐给忘了。 正好碰见，她有太多话想问。 她看到赵旭带来的花是金盏菊，是大姐最细喜欢的花。 “挺晚了，你不回去吗？”赵旭率先开了口，不怎么高明的撵人话术。 程七往前走，拉近距离：“马上就回了。” 她看着花，对赵旭说：“你很了解我大姐。” 赵旭笑了下，眼睛看着程依依的照片，其中情绪毫不掩饰。 程七再傻也看出来了。 “你跟我大姐……”她犹豫下措辞，挑了个最大胆的，“结婚了吗？” 赵旭脸腾地一下红了，他一点不像比程七大好几岁的人。 “我们还没……你怎么……”他语无伦次，最后问了句，“霍霄都跟你说了？” 没说，但现在跟说了也没区别。 程七给阿姨发了条微信，麻烦阿姨再等等她。 “我大姐跟我说过，”程七对他笑了下，“她有个特别喜欢的人，她说那个人的站姿特别帅。” 她瞄了眼赵旭，第一次见赵旭她就发现了，他这人身上有股子正气，虽然眉骨有伤，但也一看就是好人。 除了他本身生了张坚毅的脸，还有他的姿态，笔直挺拔。 “你当过兵吗？”她问。 赵旭瞬间笑开来：“依依也这么问过我，你们姐俩真像，我没当过兵。” “大姐说，你挺难懂的，”程七继续刚才的话题，“她说在你身上花了好些心思你总是不为所动，说你难追。” “我没有难追，我只是没想到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会喜欢我，明明她那是跟霍霄走得更近。”赵旭叹了口气，蹲下身，手摸着程依依的照片说，“怪我太笨，让她多花了好些心思。” 程七没什么想说的了。 她有点想笑，又觉得没什么可笑的。 “你陪着大姐吧，我得走了。”她往外走几步，又停下，回头告诉赵旭，“别告诉霍霄我们见过，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回去的路上程七回忆大姐说过的话，喜欢一个人时，头发丝都是好看的。 那时候她还觉得大姐真是爱惨了，不然怎么会喜欢一个人站姿。 现在想来，她误会大姐喜欢的人是霍霄，除了程有福那句‘贤婿’，更多的是，她喜欢霍霄。 她把大姐说过的好都放在霍霄身上，发现每一样都成立，她觉得霍霄站姿好看，就以为大姐也喜欢。 明明大姐说过她喜欢的那个人是寸头，而霍霄不是，她居然都没发现端倪，理所应当的认为，就该是霍霄。 霍霄在她眼里，是如此优秀。 回到家，程七看到霍霄准备了蛋糕。 他围裙上沾了奶油，厨房看上去也不太妙。 “再不回来我要出去找你了。”霍霄顺着她视线看了眼厨房说，“一会儿我收拾。” “小孩才有门禁。”程七脱下外套换上鞋，到餐桌前，先拍照。 “不是说你小孩，是担心你，”叉子递过去，霍霄说，“尝尝。” 程七尝到味道，是她喜欢的口味。 “尧哥不回来你会担心他吗？”切开蛋糕，程七特意刮去奶油，递给霍霄，“为什么做蛋糕？” “你尧哥在外鬼混的经验太多，我管不着他，”霍霄接过来坐下，与程七对面对，“庆祝你考试又进步。” “看来我也应该多鬼混几次，”程七故意看向他，“免得你担心。” “程七。”霍霄眼中明显警告。 见他真不高兴，程七马上认错：“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她想起什么，拿过包，掏出一个小灯笼，超市买的：“你觉得怎么样？” 霍霄接过来，左右翻看，没看出门道：“哪方面？” “就是多少钱你会买，”程七问，“听听你的报价，我打算做点准备元宵节卖。” 去年霍霄说过，今年元宵要做跟她一起做生意。 霍霄仔细端详，递回给程七：“两百。” “啊？”程七差点没接住，“多少？” 霍霄笑：“你递给我的，多少我都买。” 程七提了口气，没接住他的视线，移开眼睛说：“你认真点。” 霍霄：“我挺认真的。” 程七：“你……” 霍霄轻笑，问她：“多少钱买的，我听听价。” “十块。”程七没好气，“你是霍总，你不能儿戏，你当个正经生意做。” “贵了，”霍霄说，“去年你的花灯那么大，才十三。” “那不一样。”程七看看手里巴掌大的灯，琢磨琢磨，丢一边，“是有点贵，我再选选。” 这事暂时告一段落，吃过蛋糕，两人一起收拾好厨房。 都躺在床上了，程七听到霍霄打电话，说的是英语。 她有点担心，假装喝水出来听。 霍霄见她也没避着，直言了当地告诉她：“没事，正常流程。” 她的小心思被看穿，干脆水也不喝了，靠在卧室门口听他打电话。 以前她听不懂，现在能听个七七八八，遇见没听过的专业词汇还会问问霍霄。 打完电话，霍霄倒了杯水问：“还喝么？” 程七摇头：“不喝了。 霍霄：“那回去睡觉。” 程七退回屋内，又开门：“霍霄。” 霍霄背影明显僵了下，还是回身应声：“嗯？” 程七笑，回了句‘没事’，关门睡觉。 作者有话说： 快过生日吧！我想写点酱酱酿酿的剧情（拘谨） 第33章 ◎生日快乐，祝自由。◎ 十月二十六，程七生日。 去年生日，霍霄提前一个月给她一张清单，让她勾选感兴趣的地方，说以后带她去。 那时候她没多想，认认真真勾选，后来生日到，霍霄按照清单，带她玩了三天三夜。 这次他没有提前动作，程七也因为高三学业忙忽略了。 等这天早上起来，看到餐桌上的长寿面，她才后知后觉。 霍霄手艺进步还挺大的，去年长寿面也是他自己手擀的，差点给做成旮沓汤，鸡蛋也是碎的，漂浮在面里更像汤了。 今年依旧是手擀面，有模有样多了，荷包蛋两颗也完整。 程七挑面条时发现竟然真的只有一根面，天知道霍霄背地里练了多久。 “霍总，能开店了。”程七回头对厨房里的霍霄喊话，“秘方写一下，能开个连锁。” “独一份，”霍霄坐在她对面，眼中含笑，“特供。” “你不吃点吗？”程七再次扭头看厨房，他都收拾好了，没其他食物。 “我？”霍霄笑，“早吃撑了。” 一碗热乎乎的长寿面下肚，晨光跃进屋内，程七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在上升，此刻无比满足。 想到今天有随堂小考，她随口问了句：“你没帮我请假吧？” 正在摆弄手机的霍霄抽空抬眼，手上打字动作慢下来，手机放下。 “不打算出去玩？”他问。 “我高三了……”程七说完想起想到去年霍霄机票都是提前准备的，怕辜负他心意，又改口，“不过成绩还挺好的，少请几天假也没关系。” “没给你请假，”她那点小心思霍霄看得一清二楚，“吃好送你去上学。” 程七出门前又跟霍霄确认一遍。 她不想错过小考，更不想错过霍霄的心意。 确定霍霄真的没提前准备后，彻底放下心。 “有什么打算？”校门口，霍霄停好车问，“晚上有没有约同学出去玩？” “没有，”程七拿起书包，手搭在车门上，“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生日想跟你一起过。” 霍霄想了想说：“行，放学我来接你。” 放学，程七看到霍霄的车，小跑着过去。 刚拉开车门，就看到霍霄手里的杯子蛋糕，上面还插着蜡烛。 等她进来，霍霄点燃蜡烛蛋糕递到她面前：“许个愿。” 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程七卸下书包，闻着浓郁的石榴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我希望，霍霄能一直陪着我。”说完，她睁开单只眼镜，看向霍霄。 “这个我就能实现，”霍霄笑笑，手护着蜡烛说，“换个需要老天爷给你实现的。” 程七抿唇笑，重新闭上眼睛，认认真真许愿。 她许愿的时间有点长，蜡油往下滴，霍霄护着火烛的手稍稍往前，食指阻挡蜡油，待她睁眼吹灭烛火，第一时间拿下蜡烛，抽出纸巾裹好，又擦去手指上的蜡油。 接过蛋糕，程七问：“我们去哪？” “秘密，”霍霄示意她系好安全带，“慢点吃。” 蛋糕程七想分给霍霄一部分，翻来翻去就一个小叉子，还是她用过的。 思来想去，她切割下来一小块，放在蛋糕最上端，等红灯时，她凑过去递到他面前。 霍霄扫了眼，丝毫没犹豫，他俯下身，叼起那一块蛋糕吃下去。 “味道还不错，”他说，“你尧哥推荐的。” 程七收回来，低头看看蛋糕，暗说自己矫情。 想要分享的是她，见他毫不顾忌，不开心的也是她。 “怎么了？”绿灯，车子启动，霍霄问，“吃了你最喜欢的一块？” “才不是。”程七继续吃蛋糕，“到底要去哪？” “快到了，”霍霄回，“不想吃就不吃了，晚点带你吃烤肉。” 末了，他又补充：“我给你烤。” 程七放下蛋糕，有点期待。 又过了五分钟，车子拐了两个弯，拐进一家驾校。 看到牌子，程七隐隐激动，眼睛都亮了。 “走，”霍霄停好车，见她开心，也跟着笑起来，“带你见见教练。” 教练是个中年男人，皮肤黑，眼神凶，脾气看着不太好，符合程七对驾校教练的一切刻板印象。 她甚至怀疑霍霄是故意找这位教练的。 “这是吴教练，”霍霄介绍，“以后你跟着他学车。” 程七拘谨地跟吴教练握手，说自己叫程七。 吴教练搭了她一眼，粗声粗气地说：“看着也忒小了。” 程七立刻翻出身份证递过去：“我成年了教练。” 教练接过来看一眼，又还给她：“行，跟我进去登记。” “好的。”程七应声，跟着往前走，瞅哪都新鲜。 报名，缴费，录指纹，一切都搞好，教练指挥她下载驾校宝典，又嘱咐她回去多练习科目一，考试的时候会叫她。 程七以为这就回家了，刚走出报名的门口，霍霄拉住她：“去试试。” “现在？”程七比白天小考时还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期待又忐忑，“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吴教练在后面推了她一把，“走。” 程七下意识看向霍霄，霍霄冲她点头，她快步往前走，跟上吴教练。 霍霄给她报名的是c1，手动挡，操作稍微繁琐。 坐进驾驶位，手搭在方向盘上，好像有某种东西从高处落下来，归还给程七。 前方是与平时副驾驶稍微不同的视角，她视线落在前面的s形路线，握紧方向盘，想着学车时，一定要顺利通过。 “程七，程七？”吴教练喊她两声她才有回应。 “啊？”她松开些力道问，“怎么了教练？” 吴教练指了指她说：“安全带先系上。” 明明每次上车都记得，偏偏这次太紧张，给忘了。 她忙系上安全带，第一次没扣上，第二才扣好。 抬头，刚好对上吴教练无奈又早有所料的眼神，像是再说‘又来个笨蛋学员’。 程七眨了眨眼说：“教练，我会认真学的。” 吴教练：“好，好，左脚离合，右脚刹车和油门，踩下找找感觉。” 跟着教练指挥，程七控制着车，往前走了一小段。 到s弯路口，程七盯着前方问：“教练，我感觉我还不会这么难的。” 教练：“我也觉得你不能。” “那……”程七慌了，眼睛想看教练又不敢移开，“那我该怎么办？” “你觉得刹车合适吗？”吴教练一本正经地胡说，“不行油门莽过去也行。” 程七选择刹车。 下了车，她心有余悸，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她到霍霄身边，踮脚跟他说小话：“这教练好凶。”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挺开心，阴阳怪气的教练，也是学车生涯的一环。 霍霄稍转头，看她鼻尖出了汗，眼睛里亮晶晶的，笑了下：“跟你想象中一样吗？” “一样一样，”她笑容大大的，“我特别喜欢。” “什么时候想来练车就联系教练，”霍霄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递给她，“还有一个要报名。” “我还不能开，”程七看着钥匙摇头，“刚才只是试试，我哪有那么快学会。” 霍霄托起她的手，车钥匙放在手心里：“这是你的车钥匙，不是我的。” 程七低头看，才发现是不是霍霄的车钥匙，虽然外表一样的，但是比霍霄的要新一些。 还没等她反应来，霍霄又指了指对面：“这个也是你教练。” 对面走过来跟吴教练同样着装的女人，比吴教练年轻很多，个子高，马尾，很是干练的模样。 女人到近前，率先跟程七伸手：“你好，我姓葛，我带你去报名。” 程七懵懂地问：“为什么是两个教练。” 葛教练笑：“因为我要教你摩托车呀。” 摩托车程七没试驾，一切手续办理好，回到霍霄车上，她还有点恍惚。 这是好久之前霍霄承诺过她的，她其实都忘了，没想到霍霄还记得。 当初对于自己能学车的讶异和激动她还记得，以前她总以为只有得到这些许可，才能证明她是个被认可的人。 现在，她早不那样想了。 但也不否认，收到这个礼物，她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这比去年霍霄在她房间塞了好多珠宝都要珍贵。 这是他在完成给她的承诺。 车子驶离驾校，霍霄说：“大概还要四个多小时才能到。” 程七放下些车窗，凉风吹散她长发，带走她心里的些许燥热。 她语气轻松惬意，还有点放松后的慵懒：“又不急。” 霍霄笑，伸手捏了她后颈，音调同样是放松的：“别吹感冒了。” 他们先到机场，又坐一个小时飞机，出了机场有人在等，依旧是霍霄开车，沿海到一处港口。 登上游艇时，天色已经黑了，游艇内部灯全亮，能看出来是精心装扮过的。 “慢点。”霍霄伸手扶着程七。 程七到处打量，轻声说：“感觉不太像你的风格。” “尧哥布置的。”霍霄带她到甲板，地上都是礼物盒，桌上放着两层生日蛋糕，还有一份文件。 “礼物拆开看看，”他坐下，拿过文件签字，又转到程七那边，点了点签字的位置，“签完再拆。” 程七接过来扫了眼，也没怎么看，直接签字，又打量周围：“不开个派对可惜了。” 收起文件，霍霄抬眼，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程七回头，才发现有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也在。 对方接过霍霄手上的文件，又从包里拿出另外一沓递给程七：“麻烦程小姐签个字。” 程七看向霍霄，目露询问。 “签。”霍霄眉眼带笑，“你尧哥原计划在这儿给你开生日派对，但你说要跟我吃饭，我给他们撵走了。” 程七接笔地手一顿，又轻抿唇，假装看文件没受他影响：“我可没说要你撵人。” 她一边根据中年人指引，一边签字说：“我只说要跟你一起吃饭。” “那我叫他们回来？”霍霄身子向后靠，双腿交叠，看着程七。 程七忙抬眼，见他压根没有拿手机的动作，又立刻低头：“随便你。” “我哪敢随便，”霍霄转头望向大海，游艇灯光有限，只能看到近处的浪花，“今天你最大。” 程七笑了下，继续签字。 要签的字可真多，程七写到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名字，终于都签好了。 她签字笔递回，道了声谢。 见霍霄看向大海，她也跟着看过去。 远处，隐隐有光亮，她托着下巴问：“你刚是把游艇送我了吗？” 霍霄收回视线，眸色认真：“明天给你，手续不在这儿。” 程七还以为刚才签那么多字是这艘游艇的，竟然不是吗？ “我没想要，”她挺直腰板说，“那我刚才签的是什么。” “白天来这边会更好点，”霍霄没回答，而是起身说，“周末再来？” 猜着是要准备惊喜，程七也没追问，搭上霍霄递过来的手往外走。 游艇停在一处小岛前，刚才程七看到的灯光就来自这里。 岛上设施齐全，不比北方，家里那边街道都是落叶，已是深秋的景色，这里树木郁郁葱葱，还是夏天。 “来。”沿着石子小路，霍霄牵着她的手来到最近亮灯的小屋，“这个小岛之前是我爸妈买的，也是他们修建的。” 天色暗，视线不能放太远，有限的风景内，还是能看出像世外桃源一样好，与山里的小木屋不同，这里更适合长期居住。 屋内温馨明亮，有厨师和保姆在等，见主人家回来，两人打过招呼各自去忙。 保姆先端过来两小碗热乎乎的龙虾粥，没多说话，立刻退下去。 “先暖暖，”霍霄说，“一会儿出去烤肉。” 程七打量着周围，这里的装潢跟霍霄家完全不一样，整体色调温暖，从氛围上甚至能感觉到爱。 “这里真好，”她喝着粥，情不自禁感叹，“你爸妈一定很相爱。” “能感觉得到对吗，”霍霄对这个话题没忌讳，神情柔和下去，唇角带笑，“他们是我见过最恩爱的夫妻。” 他抬眼，视线落在程七身上，没说话。 程七没明白他的意思，目露探究。 他笑了下，低头喝粥。 “我们要在这儿过夜吗？”程七问，“这个岛有多大？上面有动物吗？” “在这儿过夜，岛上有很多鸟，”霍霄拿出手机，转到程七那边，“岛大概60平方公里，这是鸟瞰图。” 程七凑上去瞧，岛的形状有点像条鳐鱼，还有尾巴呢，怪可爱的。 她笑着在手机上点了下：“这个小岛真好，像条鱼，大海里的鱼多自由。” “你也自由。”霍霄说。 “我当然……”程七话说一半，对上霍霄视线突然意识到什么，但又立刻否定。 这小岛是他父母留下的，不可能的。 “生日快乐程七，”霍霄明显看出她的想法，端起小碗跟她碰了下，发出清脆声响，“祝你自由。” 第34章 ◎你明明，不是我姐夫。◎ 游艇上的礼物都搬下来，程七这位新晋岛主，像是巨龙回到巢穴，窝在礼物堆里一样一样拆开新宝贝。 尧哥送了她好多包，各种风格都有，包装最好且上面贴了生日贺卡的，是一个满钻的‘村长包’，程七特喜欢。 星星姐送了她一件礼服，相对大胆的款式，是她之前完全没接触过的风格。 她先是看到胸口的设计，屏住呼吸，翻过来又看到后面完全没布料，嗖地一下搂进怀里，抬眼看向厨房。 霍霄在厨房正在准备一会儿要吃的肉。 掩饰般轻咳了声，程七忙收起衣服，这对她而言，还有太有冲击力。 收到一半，她又看向霍霄。 今天他成年了，霍霄说，成年之前是不可以恋爱的，但是她成年了。 她展开怀里的衣服，拇指拂过衣领，又抬头，视线落在霍霄身上。 他知道她成年了吗？ 不仅仅是十八这个数字。 程七猜，应该是知道的吧。 毕竟霍尧过生日时，没见他这样大动干戈，只是到派对上喝了杯酒。 哪有人会对弟弟妹妹区别这么大的。 除非是，他没有把自己当妹妹看。 收回视线，程七忍不住笑了下，很快又收敛笑意。 她见过太多人对家人平淡，但是对外人热情，那不过是一种客套。 想到这儿，她又隐隐难受。 霍霄不是她姐夫，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那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 只因为跟大姐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好到什么程度能做到这样，不留余地，甚至将父母留下的小岛都给她了。 放下衣服，程七起身到厨房。 霍霄见她过来，眉眼温和：“饿了吧，马上就好。” “没有特别饿，”她停在厨房门口，两人隔着距离，“岛上有烟花吗？” “我让人送来。”霍霄边洗手边说，“想要什么样的烟花。” “你……”程七心情复杂，她说不上来，喜悦和担忧参半，她怀疑自己太矫情。 “为什么不拒绝呢？”她问。 擦干手，霍霄摸起手机，听到她问话，停顿两秒，笑着回：“为什么拒绝，你想要，我能给。” “尧哥不想要小岛吗？”程七转过头，打量一圈房间说，“这里很适合开派对。” 翻号码的手停住，霍霄抬眼，意识到这不是烟花的事儿。 刚好厨师那边食材都准备好了，霍霄随手端起盘肉递给程七，示意她去餐厅。 “想问我为什么送你小岛？”霍霄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拐弯抹角。” 程七抿抿唇，视线追着他到对面：“这小岛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而我……” “你对我也很重要，”拿起手边的橙汁，霍霄给她倒一杯递过去，“岛是我家人留给我的，我对它没规划，适合你就送你。” 这话意思很明显了，程七在他眼里是家人，小岛只送家人。 她接过果汁，握着杯壁的手收紧：“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霍霄抬眼，桌上陷入沉默。 这大概是程七与霍霄生活以来，说的最重的一句话了。 她不得不讲，撇清关系，更是为了建立关系。 果汁凉，程七抿了口放下，瞅了一圈餐桌还没等到霍霄回话，心脏随着时间流逝发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这感觉太难熬了。 程七抬眼，快速扫了眼霍霄，他一如平常，淡漠的模样。 白炽灯光落下来，在他鼻梁处打下浅影，勾勒出立体五官。 他黑眸沉静，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其他情绪。 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里没底。 程七呼吸不畅，想收回刚才的话，又硬生生忍住。 早晚都要面对，不是这次，就是下次。 她桌下的手搅在一起，抓得校服裤子全是褶。 烤盘热了，霍霄拿起公筷开始烤肉。 肉香四溢，他才慢慢开口：“血缘是被动，选择你是主动。” 换了平时，程七听到这话会非常开心，可现在不一样了。 之前是‘姐夫’，现在是‘家人’，像他们在元宵节吃到的合成糖葫芦，外皮是甜的，里面酸得厉害。 “理由呢？”她抓裤子的手更加用力，抬起头又追问。 隔着浅浅的烟雾，她试图从霍霄深邃的眼中看出什么。 可他总是隐藏的很好，谁不知道他的真实情绪到底是什么样。 “因为，”他翻动牛肉，“我是你……” 程七：“你不是！” 她很少打断霍霄说话。 ‘姐夫’这两个字，在他们之间很久没有出现了。 她听不得，他本来也不是。 “你明明不是，”程七站起来，眼中急切，“我知道。” 反正都挑明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她听到自己声音在发抖，还是继续说：“我早就看出来，你跟我大姐，根本不是恋爱关系。” 撕开这层伪装，她不知道后面等着的是什么，会不会连此刻的和谐都维持不了？ 后悔的念头刚冒上来她又立刻压下去。 她要争取的，一定要争取的。 这只是第一步，没有退路，也不能退。 如果霍霄问，她把理由时间线都想好了。 但霍霄没问，他甚至没反应，轻描淡写地翻着烤肉，又放进她盘子里。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假装不知道。”他不紧不慢，深黑的眼中带有欣赏意味，“坐下，先吃。” 程七轻抿唇，坐下，过快的心跳逐渐平复。 “我十八岁了，”她平复好情绪，无声提气，“我成年了。” “嗯，”霍霄应声，“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拿起筷子，夹肉沾上调好的料汁，“我可以谈恋爱了霍霄。” 霍霄咳了下。 程七看过去，他居然在笑。 “你笑什么？”她问，“不是你说未成年不可以恋爱，现在我成年了。” “挺意外的，”霍霄清清嗓子，收敛笑意，“早知道应该请你喜欢的那个小明星来。” “什么小明星？”程七后知后觉，上次他们之间的误会，那次她没解释。 “我不喜欢什么明星，”她夹起的肉又放下，转头看向一旁，“也没喜欢过。” 女孩的心思变化多，尤其是关系到情感，霍霄没多猜测，只是催她：“快吃。” 程七赌气似的吃下肉，霍霄又立刻夹给她新的。 “你一点都不聪明。”她声音低下去，发现自己好像拿霍霄没办法。 如果他刻意掩盖，或者压根没家人以外的心思，她说什么都是徒劳。 肉吃得差不多，厨师又端出来几道海鲜和应季的小蔬菜。 程七没怎么吃，她没胃口。 “不好吃？”霍霄问。 “没有，”程七端起橙汁，到了嘴边，又放下，“能喝点别的么。” 霍霄：“想喝什么？” “酒，”她回，“白酒。” 难得在霍霄眼中看到惊讶，不过也只是一瞬。 他吩咐厨师去拿。 两人换了杯，酒刚倒好，程七直接端起来喝光。 快到霍霄压根没反应过来。 亏得酒盅小，不然有她受的。 白酒入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感觉。 她印象里男人们喝白酒龇牙咧嘴的，她一点想龇牙的念头都没有。 也没有头晕，更没有胆子大。 说好的酒壮怂人胆呢？ “不能这样喝酒，”等她放下酒盅，霍霄长臂越过餐桌，手掌拦在她杯子上方，“不管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都不可以。” 他语气严肃，眸色发深，过于认真的眼让人不敢直视。 “我知道了，”程七躲开视线，又看他，“我还能喝吗？” 霍霄拿开手，酒又满上。 胃里窜起热度，逐渐扩散全身。 程七长长出了口气。 霍霄没再烤肉，也没再吃东西，他甚至视线都没离开过程七。 程七能感觉得到，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 她应该是惹他不高兴了。 可现在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你对我太好了，”她盯着盘子边缘的花纹，“你不该这样的。” 霍霄没回话，她也没想他会回话。 “我为什么会成为你的家人？”她缓缓抬眼，视线沿着他的领带往上，扫过他的下巴，又收回。 “我知道你在完成承诺，可你完成的……”她顿了顿，深吸气，抬头对上霍霄的眼，“是不是太超额了？” 霍霄的眼睛依旧像林中迷雾下的深潭，看不到底，难以捉摸。 “小岛让你有压力了？”他语气没了刚才的轻松，像是在开会，带有压迫感，“还是之前送你的礼物都让你有压力？” “不是礼物的问题。”她有点急，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要说感情的问题吗？ 凭良心讲，以家人的角度出发，霍霄提供的情绪价值足够好了。 “我不该是你的家人，”程七眼眶发酸，眼泪很快涌上来，心里又急又担心，更多的还是希望能说明白，“起码现在不是。” 霍霄很轻的皱了下眉，他站起身。 程七知道他是来给自己擦眼泪的，她不伤心，也不委屈，她只是……希望他明白。 “我没事，”她跟着起身，后退拉开距离，又抹去眼泪，笑着说，“就是有点感性了，你别担心。” 怕霍霄不信，她又补充一句：“大排档上因为喝酒抱着哭有好多呢。” 霍霄停下步子，没再靠近她，眉宇间依旧蹙着。 那双探究又深邃的眼直往人心里钻，见他要开口，程七忙端起酒盅：“再喝一杯吧，祝我成年快乐。” 她能清楚感觉到身体里的矛盾，期待他的回答，又害怕他的回答。 霍霄拿过酒盅，跟她碰了下，他说：“慢点喝。” 程七没听，皱着眉又喝光。 “程七。”他语气明显是带着气。 “星星姐送了我一件礼服，”她放下酒盅，笑容更大，“你帮我看看，我第一次穿礼服。” 也不等霍霄回答，她率先离开餐厅，指着沙发说：“你在那儿等我，我会，很快的。” 她几乎是跑的，拿起礼服到衣帽间换。 不知道是不是要契合小岛，礼服是珠光面料，程七见到第一眼就想到贝壳内部的颜色。 粉色珠光随着移动流光溢彩，如同刚上岸的人鱼公主裙。 成年，性感，纯粹，镜子里的人无疑是十六岁的程七现象中的大人模样。 可，十八岁的程七发现这样的大人外表很无力，她指尖扫过锁骨，又向下停在胸口。 她转身，撩开长发，露出大片肌肤。 她曾经以为，只要足够性感，就可以让霍霄看到她是大人了。 事实并非如此。 这样拙劣的方式，毫无用处。 她拨弄头发往前走几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礼服无疑是漂亮合身的，她呢？ 在霍霄眼里，这样的她，还是小孩子么？ 沉默片刻，她提了口气，重新换上笑容，推门出去。 管他什么拙劣不拙劣，有用还是没用，她要让霍霄看到现在的自己。 她眼中性感的，长大后的自己。 “星星姐眼光真好，”程七来到客厅，她扯了下裙摆才抬眼看霍霄，“你觉得好看吗？” 霍霄坐下沙发上，转过脸时，眼中的惊艳明显。 程七微微抬起下巴，唇角上翘。 那眼神分明再说：你还当我是小孩吗？ “好看，”霍霄姿态算不上放松，嗓音比平时要沉一些，他自下而上打量她，又说，“非常漂亮。” “像大人吗？”程七又往前来两步，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自己忘记穿鞋，她低头看看，拎起裙摆露出脚，又放下，笑着问，“好像应该搭配双高跟鞋？” “这样就很好，”霍霄扫过她赤着的脚，第一次没催她穿上鞋，“过来，近点。” 程七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往前走。 霍霄应该是意识到了，她想，他终于还是承认她是个大人了。 第35章 ◎努力吧，霍霄。◎ 程七走向霍霄，脚底微微凉，她抬头能看到窗外的月亮，冷色调倒影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沙发上的霍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看得她有点不太好意思。 她低头，扯了下两侧裙摆说：“这个颜色，你觉得……” “手。”霍霄打断她，语气算不上客气。 程七微怔，还是抬手搭上他掌心。 她刚把手伸过去，还没等碰到，霍霄像是等不以及一样，拉住她手腕，蛮力往前拽。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程七趔趄，几乎是摔在霍霄面前。 幸好有地毯，不然一定很疼。 “你长大了。”霍霄稍俯身，手托起她下巴，目光描绘着她五官，压迫和侵犯感极强。 程七顺着他力道抬头，对上他的眼，没由来的慌。 他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不是要看衣服吗？”她稍挺身，试图躲开他，“我站起来。” 霍霄没让，又拽了下她手腕：“这样就很好。” 程七转头想看看身后的拖尾，霍霄强制性掰过她下巴说：“抬头。” 她跟着抬起下巴，视线游离，不太敢看他。 他居高临下，眼中冰冷没情感，审视打量的目光，像是在瞧一件玩具，肆无忌惮。 “怎么，”他俯下身，声音沉，拉近两人的距离，“怕我了？” “没有。”程七下意识否认，迎上他视线。 他手指擦过程七唇角，力道有点大，毫无温柔可言。 “没化妆？”他抬眼，明明眼中看着是有笑意的，却依旧冷。 “我……”程七开口，嗓音是发颤的，她不喜欢这样。 霍霄笑，松开手，靠回沙发上，手抵在下颚处，继续注视她。 清冷的灯光落下来，衬得他轮廓分明，身上陌生的气息扩散开来，周围温度都降了几分。 程七没见过这样的霍霄，拒人千里之外，无法靠近的霍霄。 她不知道该起还是该继续这样坐着，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在想什么？”他开口，声音是冷冽的，没了平常的温和。 “你是在故意推开我吗？”她稍稍直起身，手指无意地抓紧地毯。 “我没理由推开你，”他视线扫过程七拖尾，又回到她身上，“你很漂亮。” 程七摇头，不对，这不对，这不是她认识的霍霄。 “有多漂亮？”她抬手，搭在霍霄腿上，借力撑起上半身，拉近两人距离。 她看着他，不错过他任何反应。 霍霄搭了眼她的手，似笑非笑，重新探身到她近前，炙热的掌心覆盖在她手背上：“你自己感觉不到么？” 他眼中侵略性实在太强，两人鼻尖都要撞在一起了，程七实在没办法忽视心里的怕。 她猛地抽出手，霍霄抓住她，重新按在自己大腿上。 “你放手。”她向后挣扎，“我不想给你看了。” 霍霄不说话，也没松手。 腕间传来的痛感清晰，程七有点想哭，她不知道霍霄为什么这样对她。 “放手……”她在他腿上锤了一圈，不痛不痒的。 “程七。”霍霄另一只手搭上她肩膀，程七吓了一跳。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客厅，整个房间都陷入安静。 霍霄松了手，程七跌坐回地毯上，眼泪流下来。 看到霍霄脸上巴掌印逐渐清晰，她声音发颤：“对不起……” 她扶着茶几站起身，身上还在发抖：“你不该这么对我。” 她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又重复：“你不该这么对我，霍霄。” 程七跑回卧室关上门，霍霄听到‘砰’的一声，喉结滚动，搭在腿上的手收紧，闭上眼睛。 小姑娘的心思他都看到了，从她第一次说自己成年开始，他就明白了。 她太小，好多情感无法分辨，对异性更是一无所知。 这两年来，他给程七展示的永远是温和的一面，他从未想过利用这一点迷惑她的思想。 情窦初开的年纪，分不清自己的情感很正常。 霍霄靠回沙发上，手搭在额间，眉头逐渐皱起。 想到她盈满眼泪的眼，他心里堵得慌。 她长大了，以后要遇见更多的人，一想到她也会因为其他的事情流眼泪，霍霄更是烦躁。 他站起身，扫了圈茶几才想起来自己早戒烟了。 海边风凉，海浪声层层相叠，更是惹人心烦。 霍霄转身回来，在客厅转好几圈，停在程七卧室门前。 他手抬起，停顿片刻，又落下。 程七刚才吓到了，肯定是不想见他。 他开始后悔刚才自己太凶，不该故意那么吓她。 过分了。 可他又担心，想看看她现在的状态。 房间里没有抽泣声，隐约能听见物品碰撞声，猜不出她在做什么。 正当他第二次抬手时，程七开门出来。 她换上了校服，头发扎起来，眼眶还是红的，看他的眼神里都是埋怨。 “你不用那么看我，”她翻出一个行李箱把礼物都装进去，拉出来关上门，“我能回去吗？我明天要上课。” 霍霄轻挑眉，恢复常态，慢声回：“可以。” 程七往大门口走，走到一半又转身，差点跟霍霄撞上。 她似乎挺意外霍霄会跟上来。 张了张口，她站好，面对霍霄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也明白你的用心。” 霍霄闻言，有点出乎意料。 “你没必要这样的，”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说我太小，可以说我不够优秀，但你不能这样……” 她眼底又涌起泪来，霍霄抬手，程七撇开眼自己擦干净了。 “你有没有想过，”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他，“如果我的人生里从头到尾都是你，我永远看不到这些。” 霍霄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看着眼前人，忽地笑了下。 看来是小瞧她了，她远比自己想象中成熟。 “我要回去了。”她洗了下鼻子，转身继续往外走。 到游艇前，霍霄要帮忙拿行李箱，程七打开他的手。 “我回去了。”她又说了一遍。 “嗯，”霍霄应声，“你知道我不可能留你。” 程七有点怄气，看他好几眼：“你会后悔的。” 她自己硬是搬起满是礼物的箱子登上游艇，她回头，告诉霍霄：“你怎么想的我都知道。” 霍霄轻笑，点头：“嗯。” “你看好，我要抛下你了，”她说，“你之前那么不想让我离开这个家，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成为我，不是你妹妹，不是你的承诺，你想让我回家，只有一个办法。” 霍霄脸上笑意收敛，他微微眯眼，瞧着程七。 程七扬起下巴，睫毛上的泪花还没干净，她笑着告诉霍霄：“努力吧霍霄，让我留在你家里。” 海风吹过，迷了霍霄的眼。 他再抬头，游艇远去，只剩下卷起的浪花层层叠叠翻滚又平息。 霍霄站在码头，看着远去的程七笑容逐渐加大。 他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被个刚成年的小姑娘看个透。 他拿出手机，吩咐人买机票带程七回家。 很快，那边传来消息，程七拒绝了。 她自己买了后半夜的机票，又在机场附近开了钟点房。 这会儿正在一家苍蝇馆吃牛肉面呢。 不一会儿，霍霄微信收到一张清单。 上面附着发票，机票酒店还有刚才那晚牛肉面。 规规整整，达到他公司报销标准了。 程七：“我生日，你报销，明天中午才能到学校，跟老师请半天假。” 霍霄挑眉，她还真是……不客气。 按照她的要求，霍霄给她报销，分毫不差。 又告诉她请过假了。 程七回给他一个‘辛苦’，给他气笑了。 酒店附近有个夜市，不太大，程七想去看看。 她还惦记着元宵节卖花灯事儿，不知道这边人都喜欢什么风格。 夜市人不多，别人都穿着短袖，只有她穿着冬季校服。 晚上凉，她也没觉得热，挨个摊位逛，遇到喜欢的就买下来。 她在夜市来来回回走了两遍，感觉心里的郁结散的差不多了，回酒店休息。 也就睡了一个小时，闹钟响，她又去赶飞机。 落地打车回家，她倒头就睡，实在太累了。 再醒来时已经两点了，比她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她匆匆忙忙收拾一番，去上学。 晚上放学，她站在家门前有点忐忑，昨天她胆子大，一般的勇气来自那两杯白酒，这会儿她清醒了，事情都记得，胆子没了。 开门进屋，传来饭菜香气，她心里一喜，探头看过去。 厨房有人在忙碌，但不是霍霄。 林楚听见动静回头，冲她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餐桌花瓶里插着黄玫瑰。 程七瞧了眼，不大高兴。 “以后买白玫瑰吧，”她放下书包说，“告诉他是我说的。” 林楚愣了下，才应声。 除了花，还有剥好的栗子。 昨晚她在夜市看到栗子，想着买来给霍霄的，但她回来时太困了，没管。 本来想晚上再说的，结果他已经剥好了。 “他人呢，”程七问林楚，“跟你说了吗？” “出国了。”林楚扭头回。 跑了？ 捏起一颗粒放进嘴里，程七坐下来。 他最好是跑了，而不是国外出什么事。 出国都不跟她说，还要别人来传达。 程七又吃了颗栗子，霍霄什么意思？划清界限？ “对了，”林楚又转头说，“霍先生说让我提醒你手机没电了，还有，他不是跑了。” 像是被人抓住尾巴，程七耳朵瞬间热了 “谁说他跑了？”她说完又觉得尴尬，这话说给谁听的呢。 摸出手机，还真没电了。 她给你手机充上电，率先显示霍霄发来微信，就三个字：骂我了？ 程七：“……” 他有时候真挺烦的…… 犹豫片刻，她给霍霄打过去电话，想问问他国外那边怎么样。 冰冷的机械音提醒她对方不在服务区。 大概还在飞机上。 按照之前的规律，他出去至少一个星期。 这样也好，程七想，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霍霄，这一个星期算是给她缓冲的时间。 她做好了跟霍霄分开一个星期的打算。 结果，第二天一早，她就看到霍霄在厨房做早餐，悠哉悠哉的。 “什么表情，”霍霄放下汤匙和筷子，“见到我很意外？” 程七张了张口，有点无措。 “你、你不是去国外了吗？”她恢复镇定，拉开椅子坐下。 霍霄煮了栗子粥。 “去了，又赶回来了，”他在程七对面坐下，“怕你以为我怂了。” 程七拿起汤匙假装喝粥，烫了嘴，又放下。 “我没那么想，”她问，“为什么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 “内战结束了，”霍霄语气轻松，看上去心情不错，“要开个庆功宴了，程七。” 作者有话说： 34章有修改。 第36章 ◎他在吃醋◎ 霍霄口中的庆功宴，主要是邀请在国外奋斗的那些员工及家属吃饭。 西桑内战结束的消息传出来，他第一时间给大家放了假，分批回国。 内战开始后，这些人几乎都没回过家，终于迎来平安，最要紧的是回来见见家人。 庆功宴的时间地点都不同，照顾到各个地区的员工，时间跨度也从十一月份一直到元旦前。 这个决定刚提出时，遭到公司反对，说规模太大，消耗太多。 霍霄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个人名义请客，找专业策划商量出合理合规执行方案。 事儿定下来，那些反对的又过来蹭，左一句关心右一句辛苦。 霍尧当着那些董事会的面阴阳怪气，也没人敢说他什么，只能暗地里不爽。 霍霄倒是不在意，需要感谢的人开心就行。 翟总监等骨干人员需要回来汇报工作，顺带着大家也聚聚，参加庆功宴凑个热闹。 时间定在十一月末尾。 整个十一月，霍霄都在全国各地参加庆功宴，感谢每一位辛苦付出的员工。 中间还去了两趟西桑，有工程竣工，也有新工程要合作。 程七在这个月里跟霍霄交流的时间不多，两人谁都没提生日那天的事儿，不过程七明显感觉到霍霄跟她说话方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再把她当小孩那样小心翼翼哄着，而是两个正常成年人之间沟通。 十一月末的周末，程七早上起来，看到霍霄正在选领带。 “又去庆功宴？”她抱着手臂靠在衣帽间门口，“这次去哪？” “就在这儿，”霍霄透过镜子看她，领带抵在脖颈处打量，“你也来。” 程七第一反应是答应，身体站直了，又重新靠回去问：“我以什么身份去？” 领带放下，霍霄放慢速度：“你想以什么身份去？” “是你请客，”程七回，“我什么身份都是你给的。” “我给的，你都不想要。”霍霄笑，放下领带，转过身说，“还要去么？” 程七知道说不过他，直起身说：“要去的。” 她刚转身，就听霍霄问：“你以什么身份去？” 程七：“……” 她回头，无语地看着霍霄：“你幼不幼稚？” “我没那么小心眼，”他说，“人会很多，总要介绍你。” “说你是我家长，”程七没好气，“让大家看看霍总是怎么说谎的。” 霍霄不恼反笑：“你确定？” “你说的出口就行。”程七离开他视线，到自己衣帽间挑衣服去了。 也就程七敢这么跟他说话，就连霍尧也不敢呛他到这地步。 不一会儿，程七选好衣服，边戴项链边走过来：“你要是实在为难，就说我是你养在家里的人。” 霍霄正在挑袖扣，闻言停下动作，到她身后帮她戴项链。 霍霄：“你越来越肆无忌惮。” 程七：“你教的。” 霍霄捏她后颈：“我还教了你听话。” 程七缩起脖颈，小声反驳：“我又没把耳朵堵起来。” 他不说话了，估计也是噎够呛。 程七对着试衣镜整理看项链，一转头，发现他挑了两枚跟她项链同色系的袖扣。 她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说：“我想换个项链。” “换哪个？”霍霄袖扣放回去。 “不知道，”程七瞄见他动作，故意思考片刻说，“算了，还是这个好。” 他又把袖扣拿起来了。 程七笑：“要不换你上次送我那个？” “上次？”霍霄又放下，“红宝石那个？” “那个有点太惹眼了吧？”程七说，“还是这个适合。” 霍霄又拿起来了。 程七：“还是换一个吧。” 霍霄：“玩够了没？” 程七老实了。 庆功宴在晚上，除了自家公司的人，还有其他人。 人多，也杂，心思各有不同。 霍霄带着程七来，自家公司的人上前打招呼，没人问程七是谁，反而是那些打着小九九的，旁敲侧击。 有胆子大的问到霍尧头上，霍尧随口回：“我妹妹。” 这句‘妹妹’给大家都弄蒙了，各种猜测也随之而来。 找程七搭话的人多，霍霄本想护着她，但程七应对自如，不用他担心。 霍霄被翟总监拽走，一步三回头地看，这样拉开距离看她，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她站在人群里身姿亭亭玉立，眉眼间平和放松，笑意也恰到好处，落落大方。 哪怕是跟那些老油条说话，也丝毫不逊色。 “别看了，”翟总监说，“放心吧，人家自己好着呢。” 霍霄收回视线，确实挺好。 天气凉，夜里黑，庆功宴到后半场，真正来赴约的都散了，剩下都是目的没达到的。 程七有点累，躲在安静地方看霍霄跟人家应酬。 她喜欢看这样的霍霄，身姿挺拔，自带气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否在人群，只要扫过去，总能一眼看到他。 每次她视线锁定霍霄，也总能收到霍霄的回应，冲她招招手，或者抬抬酒杯，从未让她落空过。 就像现在，他单手抄兜，正跟翟总监说话，翟总监脸色通红，一看就没少喝，握着霍霄的手畅想未来。 霍霄认真听着，偶尔回复几句。 感受到程七视线，他转头，抽出手冲她抬了下。 知道程七没事，他又收回手，继续跟翟总监聊天。 程七手撑着下巴笑，就这么看他。 有人过给她一杯酒，程七抬眼，这人刚才打过招呼，是个小富商。 年纪看上去不大，戴个眼镜，温尔儒雅的模样。 他跟这场庆功宴没关系，纯是进来混关系的，倒也不掖着，第一面时他自己直说了。 “能喝吗？”他问程七，“这个酒精度很低，要不要给你换个果汁之类的？” 程七接过来，起身说：“不用。” “你坐，你坐。”小富商递过去酒，顺势坐在程七旁边位置，隔着安全的距离同她讲话。 程七对他没什么感觉，他还挺健谈，说工作，说旅游，话多。 好在他人挺幽默，话题都不枯燥。 说到大学，程七有点兴趣，她也快去大学了。 见程七感兴趣，小富商更卖力，大学所见所闻，能说的都说了。 偶尔说到学生时代的犯傻事，还能逗得程七直乐。 霍霄瞥见有男人靠近程七，他起初没怎么在意，对方看着稚嫩，程七应付的来。 后来他不仅坐下，还聊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程七笑得挺开心。 两人的距离逐渐在拉近，也没见程七不高兴。 霍霄多看了几眼。 “年轻人聊天你就别管了，”翟总监搂过霍霄肩膀，这是真喝多了，“小程七早晚要嫁人的，那小子我知道，也算是年少有为。” “你认可，那应该挺不错。”霍霄话是这么说的，但语气挺冷。 另一边程七察觉霍霄看过来的频率加高，手拄着脑袋，换个轻松的姿势听小富商聊，即便他有意往前靠，她也没说什么。 见她调整姿态，小富商也挪动椅子，正面面对程七，又说起他大学社团获奖的事儿。 从霍霄的角度，只能看到程七半侧脸，那小子越来越往前，分辨不出距离了。 翟总监说什么他听不见，放下酒杯直奔程七。 程七稍稍挪动脑袋，就能看到霍霄的。 她看着霍霄迈着长腿冷脸走过来，脸上笑意更浓。 小富商还以为自己获奖让她开心了，眉飞色舞的。 “聊什么呢？”霍霄沉缓的嗓音落下，适才还话密的小富商立刻没了声。 “霍总。”他立刻起身，解释说，“聊了点我大学的事儿，霍小姐挺喜欢听的。” “霍小姐？”霍霄比他高，眼睫下垂，居高临下，他往前，逼得小富商不得不后退，“谁告诉她姓霍。” “不是说……”小富商明显拘谨，“她是您妹妹吗……” 霍霄语气冷，压迫感又太强，那双深邃的眼看人时，透着危险的气息。 适才还彬彬有礼带有绅士范的小富商，这会儿舌头都要打结，后退两步说：“我、我听人二少说，她是妹妹。” 二少说的是霍尧。 霍霄：“他妹妹就是我妹妹？” 小富商明显不知道怎么答，愣了。 “你别为难人家，”程七始终保持刚才放松的姿态，对小富商使个眼色，“刚不还说有人叫你，还不去？” 小富商回神，应两声赶紧走了。 “你倒是会给他解围。”霍霄沉了口气，语气缓和很多，“叫你霍小姐你也答应？” “你也没说不能答应，”她无谓地撇撇嘴，“你又没给我身份。” “程七，”霍霄弯腰，双手分别撑在她手边和椅背上，直接将她圈在中间，“别故意气我。” 他气息逼过来，程七不自觉屏住呼吸。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她迎上霍霄的视线，颈部肌肉僵硬，依旧维持原样没动，“不如你给我个身份，我好出去介绍。”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越发靠近，压缩两人间的距离。 “我说的是，别为了故意气我，去靠近陌生男人，”他唇凑到程七耳边，语气严厉但也轻缓，“太拙劣，我看着闹心。”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程七耳廓上，惹得程七心跳加快。 听到他的话，心里又恼。 情绪复杂交织，她抬手拉霍霄领带：“很拙劣吗？这么拙劣的演技，你怎么还过来了。” 两人的姿势和距离都太过暧昧，他身上的香水味清晰浓郁，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 “你是算准了我会来。”霍霄稍撑起身，从她手里拿回领带，黑眸锁着她，“不允许有下次。” “我可没那个本事算这个。”程七又从他手里夺回领带，在手里把玩。 她塞着领带尖刀霍霄上衣口袋里，语速慢：“是你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过来吧。” 霍霄稍怔，拿出领带直起身。 “知道我在故意引你吃醋，”她仰起脸，视线追着他，“你就真的吃醋了？” 第37章 ◎按照你的意思，我们谈恋爱。◎ “这不是吃醋，”霍霄整理好领带，语气恢复平常，“回家。” “你是不愿意承认吧。”程七起身，越过他往前走。 霍霄跟翟总监等人打过招呼，坐上车。 程七坐在副驾驶，看向窗外。 “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窗外灯光如流水划过，程七回想刚才霍霄的反应，分明就是吃醋。 “担心和吃醋是两个概念，”霍霄回，“你只是按照你的想法合理化我的行为。” 程七转头，外面灯光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不出真实情绪。 “你也一样，”她说，“你只是脱不掉家长的身份。” 两人都没在说话，到了车库，程七开门下车。 冷风灌进来，挺凉。 霍霄揽过程七，朝电梯那边走。 “别，”程七制止他，拉开距离，“你脱不掉家长身份不代表我也会配合你。” 霍霄看着她，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程七问他。 “想该怎么处理你现在的情绪。”霍霄双手抄兜，黑眸轻垂，看上去还挺为难似的。 “处理？”程七咂摸着这个词，良久，她自嘲地笑了下，“对你来说，我是麻烦吗？” “你知道我不会那么想，”霍霄说，“我不想吵架。” “你就这么想的，”程七扬起下巴，“对你来说，我跟我的情绪是分开的，你觉得我病了，你要处理掉病毒的部分，是吧？” 霍霄没说话，两人对视。 良久，他突然开口：“我们试试。” 车库只剩冷风在吹，直往程七脖颈里钻。 两人面对面沉默，程七像不认识他似的打量他。 “你在说什么？”她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往前走靠近他，“你再说一遍。” 霍霄：“我们试试，按照你的意思，我们谈恋爱。” “你……”程七张了张口，眼眶很快红了，她走到霍霄面前，伸手抓住他衣服，想说什么，嗓子堵得厉害，又低下头去。 霍霄搂住她的腰，感觉到她在发抖，又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回去吗？”他问。 程七没松手，越发用力的抓紧她的衣服，她摇摇头，再抬眼，眼里没有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恨意。 霍霄蹙眉，没想到她会这样。 “你拿我当什么？”她嗓音发哑，“你拿我的感情当什么，当初说尊重纯粹情感的人去哪了？” “程七……”霍霄要解释，程七没给他机会。 “我是小，我承认我会懵懂无知，但你不能这样，你可以给我时间去认识我的情感，认识所谓的爱意，但你不能说试试，”程七松开他，后退，身上外套掉在地上，她也没管，“对你而言试过之后的结果只有一个，我不是真的喜欢你。” 霍霄没说话。 程七：“那你现在想一想，如果试试之后的结果你发现我是真的，你怎么办？” 霍霄依旧没说话，程七知道，这个答案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他坚定的认为是这份情感是错位的，可能是雏鸟情节什么的，反正不是他理解的爱意。 “不过现在你确实不用考虑其他结果了，”程七擦掉眼泪，认真地看着他，“从你说出试试开始我就死心了，你就当自己成功打碎了我对你滤镜，可喜可贺。” 她笑了下，低头看到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拍掉上面的尘土：“我会认真学习，做好学生的本分，无论将来我如何，都很感激你照顾我，我认真的，不是耍脾气。” 霍霄接过外套，眼中依旧是探究的情绪，他似乎还没明白程七不高兴的点在哪。 “回家吧，”程七也没指望他想通，“有点冷了。” 回家之后程七就像没经历停车场的事儿一样，她换鞋时第一句话就说：“我想煮点姜汤，你要吗？感觉刚才冷风吹得有点多，可能会感冒。” 霍霄‘嗯’了声，程七到厨房。 她煮好姜汤端到餐桌上，霍霄还在看她。 “你别这样看我，”她笑笑，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就按照你想的，当我生了一场病，现在病好了，一切都恢复原样，我还是那个需要你照顾的小程七，你还是我家人。” 她话说得流畅又真诚，没有一点扯谎和勉强的痕迹。 “元旦有三天假，”程七边喝姜汤边说，“我有自己的安排，就不跟你过了，别误会，这本来就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不是因为今天。” 霍霄点头说：“好。” “等过完年，下学期我要参加晚自习，晚上要十点以后才回来，林楚那边你说一声吧，我都在食堂吃，”她继续说，“这个你也别误会，毕竟高三了。” 霍霄喝完姜汤，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看上去很正常，过于正常。 正常的别扭。 “那我睡了，”程七喝完汤，起身说，“你刷碗吧，我们一直是这样的。” 也不等霍霄回答，她已经离开餐桌， 程七离开后，霍霄在桌上坐了好久。 今天的事发生的太快，就像是一部电影刚露出龙标，进度条直接拉到最后出演员表了。 中间那些他以为的故事都没发生。 他确实希望程七回到正轨，现在的结果也是他想要的。 但就是说不出的别扭。 程七洗漱出来找东西，他抬眼看过去。 “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停下，问霍霄。 霍霄想了想，好像没有问题。 “没事。”他回。 程七到他书房一趟，不一会又空着手出来。 她说：“晚安。” 霍霄也道了声晚安。 等她回房间，霍霄到书房看，没有变化。 他扫了一圈，确定程七没动什么，转身出去。 到门口，他回身，看向书架顶端的书。 其中有一本是夹着花瓣的，他记得。 找到那本书，他拿下来翻看。 花瓣的印记还在，但花瓣不见了。 他合上书，太阳穴直跳。 看似一切回到正轨，但他总感觉，有什么在脱离他掌控。 程七完全按照自己说的那样生活，努力学习，月考成绩她又有提高，还主动提出来跟霍霄庆祝。 她说，她以为自己成绩已经到极限了，没想到还能上升。 看得出，她是真高兴。 元旦假期，她早出晚归，也没说做什么，看样子挺累的，回家能吃两碗饭，倒头就睡。 霍霄担心她出去打工了，但又感觉不像，想问她，她又是抗拒状态。 也不仅仅是她抗拒，日常其他小事，越发脱离他的掌控，他有心问，却没了理由。 他找不到定位，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提问。 过大年，照例去霍家山庄，这是程七来这边过年的第三个年头了。 她与亲戚们都熟悉，热情喊人，聊天时提到霍霄，她也只是叫名字。 大家心照不宣，‘姐夫’这个词，再也没出现过。 霍老爷子得知她期末成绩进了前十名，给她一个大红包。 又拉她身边问：“霍霄之前跟你讲的事，你考虑怎么样？” “什么事？”程七努力回忆，最近他们没商量新鲜事，“您提醒提醒。” “姓霍的事儿，”霍老爷子说，“有年头了。” 啊……这事儿，确实有年头了。 当初霍霄问她时，她明确自己想拒绝。 但是现在，她说不清了。 霍家对她的恩情比天大，她改姓霍，未来照顾家里人算报恩也算名正言顺。 现在情况稍微有点复杂，她不确定霍霄是否还希望她姓霍。 “问霍霄吧，”程七回，“我听他安排。” 霍老爷子点头说好。 跨年，照例是霍霄点头挂鞭，鞭炮燃放结束，地上像铺上大片红毯。 众人要回去吃饺子，霍尧把人拦住，要大家再等等。 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包括霍老爷子。 霍霄扭头找程七，发现她不见了。 正要打电话，霍尧拿着蓝牙音响放了一段节奏感特强的音乐，仔细听，是《醒狮东方》。 随着鼓点，院门口跑进来一只红色醒狮。 看到醒狮，霍霄之前的疑惑解了，她元旦去学这个了。 醒狮凑过来先给霍老爷子行礼，眨巴着眼睛示好，等霍老爷子摸它了，才回到院中表演。 像模像样的，除了霍霄，谁都没意识到里面是程七。 “意外吧？”霍尧凑过来，跟霍霄耳语，“本来她还想踩桩子呢，那个太难了。” 霍霄更意外霍尧居然知道。 “这么看我干嘛，”霍尧压低声音说，“你没看十一的时候，她从桩子上摔下来，我都要吓死了。” “她摔了？”霍霄明显紧张，“你怎么不说？” “都过去那么久了，她早好了，”霍尧继续说，“再说了，妹妹也不让讲，她鬼机灵，让我签保密协议了。” 霍霄无言，重新看向醒狮。 单人醒狮，她舞了足足五分分钟，那么重的狮子头，光是拿着都费力。 在霍霄看不到的地方，她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努力，经过怎样的辛苦。 霍霄突然意识到，所谓的掌控从来都是他主动的，而是程七。 程七给他权利，他才有掌控的机会，她不乐意，谁也别想限制她。 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落下，醒狮定格单腿站立的姿势，威武又霸气。 “好！”众人拍手叫好。 “好好好！”霍老爷子拍手往前走，到醒狮面前默默醒狮头，脸上笑容大，是真喜欢这个节目。 “来，让我看看是谁。”霍老爷子乐呵呵地托起醒狮头往上抬。 程七顺着爷爷力道摘下醒狮头，北方的大冬天，她满脑袋汗，刘海和鬓角全都紧贴在脸上。 “爷爷，”她眼睛明亮，口中呼出白气体，气息不匀，“祝您新年快乐，万寿无疆。” 看到是程七，霍老爷子先是意外又惊喜，连说了几声好，搂过程七对着门口的众人说：“还得是我孙女，最得我心！” “有什么愿望，”霍老爷子问，“爷爷给你实现。” 程七擦下脑门上的汗，笑着回：“想吃饺子，消耗太大，饿了。” 她憨厚的小模样惹得众人直笑，在笑声中，霍老爷子拿下手上的扳指塞给她：“拿好了，霍尧那小子要我都没舍得给。” “谢谢爷爷！”程七小心收好扳指，随着爷爷进门。 她身上太多汗，要先去换个衣服。 原本吃饺子这个环节没什么规矩，程七洗澡换衣服，没着急，等她出来才发现，大家谁都没动筷，全等她呢。 “不好意思，我有点慢了。”她紧走几步下楼，习惯性要去霍霄身边坐，霍老爷子跟她招手，要她到身边。 程七看了眼霍霄，他脸上没表情，之前过年他都挺开心的。 人全了，霍老爷子先给程七夹饺子，众人纷纷动筷。 吃过饺子，程七太累，上楼睡觉，她迷迷糊糊到门口，才看到霍霄在门口等她。 “怎么了？”她提起精神问。 “要开一晚上灯，”霍霄说，“睡得着？” 程七笑笑：“戴眼罩了，两个呢，你要不要？” 她推开门，又转身：“再说，我都这么大了，再去你屋里睡不合适。” “还有事吗？”她站在屋内，霍霄站在屋外。 人就在眼前，霍霄却发现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没事我睡了，真挺累的。”她打个哈欠，手撑在门框上。 霍霄很轻地皱眉回：“没事。” 程七对他摆摆手，关上门。 “程七。”门都要关上了，他又突然开口。 程七动作停下，过了两秒才重新开门：“怎么？” “我睡不着。”霍霄看着程七说。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睡不着也不能拉着程七不睡觉。 说都说了，看看她反应。 程七跟他反应一样，莫名其妙。 “啊……”她反应几秒，转身回屋，不一会儿拿出眼罩拍在他胸口，“比不上尧哥那个舒服，但也不错，遮光效果好。” 霍霄手扶住胸口的眼罩，碰到她的手。 她立刻收回，又重新关上门：“要还是睡不着，给尧哥打电话吧，他节目多。” 赶客意思很明显了。 霍霄立在她门口，低头看着青蛙眼睛造型的眼罩，无奈笑了下。 这不都是他选的么。 但他现在又……不喜欢这样了。 第38章 ◎偏偏就他难受◎ 今年没去小木屋，大家都选择在老宅里过年。 西桑内战停止，霍老爷子知道霍霄在那边又开展新项目，跟他聊聊。 一项新项目开启，周边配套的小生意还挺多的，挣不了大钱，也能挣口饭吃。 家族大，不是每个孩子都像霍霄这么有出息。 霍霄明白，老爷子想给家里那些老实本分又没什么本事的孩子谋个饭碗。 这些他早就想过，也有计划。 爷俩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茶，聊着工作分配。 程七就在爷俩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着，裹着条毯子，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的党参牛肉汤一直没喝。 沙发另一边是姑姑带孩子们玩拼图，其乐融融，程七捧着pad鼓捣，时常抬眼看向那边。 她什么时候买的pad霍霄压根不知道，看她露出的保护壳一角，应该有段时间了。 也不知道她在玩游戏还是做什么，挺认真的。 “那边现在安全了，有空也带带霍尧。”霍老爷子倒茶，语重心长，“你也别自己拼，太累。” 霍霄收回视线，接过茶壶，重新给老爷子沏了壶新的：“乱的时候他倒是嚷嚷几次要去，现在反而不吭声了。” 霍老爷子笑：“他啊，小男孩心性，知道你疼他，但总护着也不是个事，他也要成家立业的。” 霍霄手一顿，抬眼看向程七，若有所思，又点头：“嗯，您说的对。” 霍霄疼弟弟是真的疼，主要是霍尧小时候身子太弱了。 两人同样是雪地里摔一跤，霍霄爬起来拍拍就没事了，皮都不会破一点，霍尧摔一下，哪哪都是血，总能听见他嚎啕大哭。 从小霍霄就以为自己这个弟弟活不长，好东西都给他，事事都照顾着。 十八岁那年家里送霍尧一辆跑车，他开上高速不到半个小时就出了车祸，半个车都撞碎了，霍尧一点事儿没有，唯一受伤的就是膝盖，青了。 自打那以后，霍霄认定，这弟弟应该是死不了了，但是照顾惯着都成了习惯，到现在也没改。 对于长大成人这件事，霍霄从不觉得简单，他也不觉得每个人都要长大，当一辈子小孩也是个选择。 就像霍尧，二十六还被说小男孩心性，不耽误吃不耽误喝，过得比大部分人都好，有什么不可以的。 但是爷爷提点他了，他会听。 也不仅仅是因为爷爷，还因为程七。 他照顾程七比照顾霍尧还细心，他希望程七能一辈子无忧无虑，随心所欲，但是程七的表现，明显在说她不喜欢这样。 这么多年，他也没问过霍尧，是否喜欢现在的生活。 这么点小事，他还得需要程七教他。 想到这儿，霍霄忍不住笑了下。 “笑什么呢？”霍老爷子问，“我看你今年没有去年状态好，回来这么多天，第一次见你笑。” “是么？”霍霄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看向程七说，“程七长大了，从她身上学到点东西。” 说到程七，霍老爷子竖起大拇指：“这个孩子不简单的。” 确实不简单。 在高三这个阶段，她每天都在上升。 无论是成绩，还是技能，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在成长。 程七已经埋头看pad半天了，手一直没停。 霍霄看她不像打游戏，跟老爷子聊完，起身过去看。 站在她身后，看清她在做什么，霍霄挺意外的。 pad上显示她在画画，画姑姑陪孩子玩的画面。 就算不懂画，也知道她手法是老练的，线条流畅简单，定位精准，草草几笔，人物大致特点都出来了。 动态感很强，未完成的画面依旧能看出灵动感。 她什么时候学的呢？这可不是简单几个月就能学会的。 霍霄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吭，看着她上色，色彩干净和谐，他感觉程七有天赋的，但也不埋没努力。 pad顶端弹出企鹅消息，有人叫她‘大大’，问字什么时候好。 他一直以为程七只有微信。 程七看到消息，保存画，换个文件打开，霍霄看到所谓的字。 应该是互联网流行的写法，不是知名字体，更具有艺术性，笔画拉得长，看上去很大气。 字是欧阳修的词：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她截图，发给对方看，询问是否满意。 “毛笔字能写么。”霍霄问。 他冷不丁开口吓程七一跳，她pad扣到怀里，人一哆嗦。 回过头，发现是他，程七长出一口气：“你干嘛吓我？” 她重新拿起pad，保存好字切回画：“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有一会儿，”霍霄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程七调整坐姿端正些，“你不累么？” 他不累，他满脑子都在琢磨程七究竟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毛笔字能写么，”他又问了遍，“写一幅挂我办公室。” “没试过，”程七回，“回家我试试。” “大大是什么意思？”他又问。 程七很难给他解释，思来想去说：“你就当是夸我厉害的意思吧。” “什么时候学的？”霍霄问，“没见你请老师。” 程七继续画画，笑着回：“有网课的，我学很久了，你不知道吗？林楚都知道。” 霍霄噎了下，前几天他们吵架，就是因为他自认为自己了解程七胜过她自己，这话像是故意怼他。 “没别的意思哦，”程七继续说，“我只是以为林楚会告诉你。” 霍霄更说不出话了。 “画过我吗？”他看着画里姑姑的外貌逐渐清晰，很想知道自己在她的画里怎样的形象。 程七手停下，她回头，举起pad在他面前：“画过。” 她切到相册给霍霄看。 照片里从一开始比例都不对的铅笔画，到能看出进步的速写，再到彩铅画的他，后面还有电子画。 前期她画风未定型时，画过好多种霍霄，工作的他，做饭的他，站在窗边抽烟的他，还有机场的背影，雨中撑伞的他。 一张张勾起些许回忆，也能从画中看到她的进步和成熟。 “你是第一个模特，”她收回pad说，“还有挺多没保存。” “为什么没保存？”霍霄问。 “丑呗~”程七又切到另一张画递给他看。 寥寥几笔的漫画风格，把他画成木头，脸还挺臭的。 像小时候杂志上看的美式夸张漫画。 虽然夸张，但人物特点抓得准。 瞅了好几眼，他试探性说：“还挺……有意境。” “没什么意境，”程七回，“高二下半年画的，单纯觉得你是个木头。” 霍霄：“……” “最近没画过了，”程七又说，“也别让我画，画不出。” 霍霄很自觉地没追问为什么。 他又看了会程七画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二十厘米，一高一低，一前一后。 近，也远。 她身上那种排外的气息一直萦绕，霍霄根本忽视不掉，这让他很不舒服。 不是怨程七，他是怪自己没处理好。 无论怎样的关系，他都不想自己跟她有这样的隔阂。 绕过沙发，霍霄坐在程七身边。 很奇妙，他坐下，程七就凑过来。 还把pad递到他面前，告诉他为什么把姑姑的丝巾改成湖蓝色。 肢体动作明明是亲近的，却感受不到同样亲近的情感。 哪怕是程七十六岁刚来时，都没有这样的距离感。 “你对这些没兴趣吧？”程七的肩膀甚至跟他紧挨在一起，转头看他时，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别勉强，不感兴趣的话，看起来还挺枯燥的。” “没有，喜欢看你画。”霍霄垂眸，但还是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外面霍尧在跟巧巧和其他大孩子打雪仗，笑声不断，有孩子摔倒也不哭，很快爬起来继续玩。 巧巧发卡打掉了，捡起来跑到霍尧身边要他帮忙戴上，又很快加入战局。 霍霄看着，明明是欢乐的画面，他心里堵得慌。 就连这样‘戴发卡’的关系，他跟程七都没有了。 霍尧见他哥在那儿苦大仇深的出神，起身到近前问：“我的哥，想什么呢？” 他朝屋里望一眼，程七坐在沙发挺好的，不是吵架。 霍尧：“工作出问题了？” 霍霄没出声。 霍尧：“总不能是爷爷训你了，他给你塞垃圾到公司了？不能啊。” 霍霄又没出声。 “那……”霍尧撞了下他肩膀，“你自己说吧，我想不到了，我看你也没跟妹妹吵架啊。” 霍霄无奈地笑了下，也回头看了眼屋内。 是啊，程七好好的，是他自己单方面不好了。 “就是觉得她长大了。”他说。 “那不正常么，”霍尧笑，“妹妹聪明的狠，人又激灵，你等她到大学，变化一定更快。” “你知道她会画画吗？”霍霄问，“还会写字，艺术字，很好看。” “是吗？”霍尧满眼惊喜和骄傲，“你看，我就说妹妹聪明。” “她画是什么风格的，画过我没，我去问问。”霍尧一连串说完，抬脚进屋了。 霍霄站在原地，望向远处的山。 白茫茫一片，没了视野着陆点。 怎么霍尧就不会对她‘隐藏技能’的事儿失落呢？ 怎么偏偏就他自己这么……不舒服呢？ 作者有话说： 写到‘大大’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 卧室，剪影，程七在上，霍霄单手撑在身后，另一手拿过她的手放在自己锁骨处轻声哄着：“大大，帮我写个字。” 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加这个场景进去，先写了。 第39章 ◎我在抢夺你的注意力，程七。◎ 初四晚上，霍霄说有事带程七先回去。 两人开车走的夜路。 往常，程七一定会问他回去做什么，现在，从程七听他说要回家，什么都没问，收拾好东西跟他上车。 系好安全带，她也是只是说了句“天黑路不好走，慢点开”便没了后话。 出山的路上车少，道路两旁的树飞速掠过，单调又枯燥。 “跟我聊聊天，”霍霄说，“困了。” “好。”程七调整坐姿，想了会儿，愣是没想出话题来。 霍霄无奈地笑了下：“跟我没什么可聊的？” 程七揉揉眼睛：“不是，我……” 霍霄：“给你尧哥画画了吗？” “没有那么快，”程七打起精神回，“拍了张他满意的照片，回去慢慢画。” 车里又陷入沉默。 过了十多秒，程七问：“你车里香水换了吗？” “没有，”霍霄回，“感觉味道不对了？” “好像淡了，”她说，“以前记得石榴香很浓郁的。” “该换了，”霍霄说，“帮我选个新的？” “现在这个就挺好，”程七靠在椅背上，脑袋看向窗外，“不用换新的。” 外面杂乱的树枝上挂了雪，程七瞧着，心里隐隐的闹。 她远没看上去那么平静，她又不是神仙，累积这么久的感情哪能说散就散。 只是理智强迫压制感性而已。 她有太多话想问霍霄，为什么提前回家，为什么这几天不高兴，是不是跟她有关？工作上顺利吗？上个月的庆功宴累不累？十五还是否去卖花灯…… 如果想聊，连外面普通积雪都能聊上半天，不想聊，天大的八卦也张不开口。 霍霄也没再说话，放了歌来听。 音乐放到李建的《贝加尔湖畔》。 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淌，程七想起见到霍霄的第一面。 她甚至还能记起那晚他身上的温度，还有他外套的重量。 他抱起她时，程七并没多信任他，只是她心死了，就算是被卖，也好过那时的家。 歌唱完了，开始下一首。 程七抽离回忆，转头问霍霄：“你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霍霄看着前方，侧脸看不出情感，“你睡会儿吧，到家喊你。” 她张了张口，发出个单音节，但没继续说，而是重新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不问问我吗？” “问什么？”霍霄依旧看着前方。 问问她刚才想说什么。 程七发现自己好矛盾，明明是她先要‘冷静’放下这段关系，这会儿又希望霍霄提起。 她知道霍霄有多细心，刚才那样的音节，换了以前，他一定会追问的。 可是追问了又能怎么样？他的细心和关心，都是建立在家长心态之上，依旧不是她想要的。 程七想把自己心挖出来，倒不是给霍霄看，而是给自己看看，她到底要什么。 车内气氛有些微妙，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有心事，但又都默契地没开口。 甚至两人也知道开口是徒劳。 一直到回家，门开，霍霄才说话。 “出发之前看到你的快递，”他指向客厅左侧的快递说，“应该是元宵的花灯，我想着提前回来，先弄一下。” 程七看着那些被摆放好的快递，有点出神。 这些快递是出发当天到的，她以为霍霄没看见。 “元宵是想我陪你，还是跟同学约好了？”霍霄又问。 程七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理智告诉她，应该回答约了同学。 “你陪我吧，”她听见自己说，“高三都挺忙的。” 霍霄很轻地笑了下，脱下外套挂好，又帮她卸下大衣：“现在就弄？” “行。”程七心跳有点不稳，她心里质问自己在做什么，嘴上说，“你不帮我的话，还真来不及。” 花灯她其实没按照计划买，只买了计划中的五分之一，按照她的性子，确定跟霍霄拉开距离后，她一个都不应该买。 心里还是存着那么点念想和可能。 有二十个是材料包，自己组装就好，不难。 还有五个是可以自己diy的，她准备亲手画，卖贵点。 两个快递箱拆开，程七铺在客厅，她坐在地毯边，分出五个材料包，找到说明书，抬头找霍霄。 霍霄到厨房拿了两罐啤酒来。 他单手拉开啤酒，递给程七：“提提神。” 程七接过，先喝一口，冰得她直缩肩膀。 “你等会喝吧，”她啤酒放在旁边茶几上，“太凉。” 霍霄笑，在她对面坐下，程七回头拿个抱枕给他。 “这些是我的？”霍霄接过来抱枕坐着，又拿过她递过来的五份材料包和说明书。 “不算难，你先看看可以不，”程七指了指说明书，“都是竹子的，小心别扎到手。” “行。”霍霄应声，低头认真研究说明书。 前五分钟两人还是冷气场，这会儿又凑到一起研究花灯了。 程七找了几幅古画给霍霄看，问他适不适合画上去。 霍霄帮她选了几个，她都保存好，明天再画。 选好画，她也开始研究说明书，组装材料包。 虽然两人都不说话了，但气氛是和谐的，与车里截然不同。 霍霄组装好一个，还不错，他去看程七，还是程七手巧，都完成两个了，这会正在弄第三个。 第三个弄一半，程七手机响了。 她起身去接，语气明显是高兴的。 “谁进群了，还值得你专门打个电话，真的吗？他回来了！” 何止高兴，还有点隐隐的兴奋和期待。 霍霄抬眼，手上动作停住。 她喝了口酒，眼睛亮亮的。 “好好好，我马上就回。” 电话挂断，她脸上笑意不减。 “谁回来了？”霍霄问。 “我班长，”程七头也不抬，点进群聊，看到什么，小小惊呼，继续回答霍霄，“他高三转学了，好像说下学期还能转回来，我问问。” 男的女的？ 霍霄很想问，忍住了。 他继续手里的手工，弯竹条，扎进两侧的空隙里。 “男的女的？” 竹条扎了几次都没成功，他心里有点乱。 “男的呀，”程七回答特别自然，她抬头问，“我没跟你说过吗？我高一下学期都是班长带我学习的，他可厉害了。” 霍霄知道这个班长，但他一直以为是女同学，那时候的程七，他以为她不会主动跟男生走太近。 程七手上动作快，一边聊天一边编花灯，并不比霍霄慢。 她始终是笑着的，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有几次她还笑出声了。 好像最近都没见她这样。 霍霄想起吵架那天的停车场，程七眼底暗中不甘心又绝望的恨意，更不是滋味。 他分神，又因为好几次没能扎进去竹条，稍微用点力。 竹条插进去，又弹出来，在他手指上划了个小口子。 看到血丝，他很轻地皱眉，本不想在意，抬眼看见程七还在聊天，他‘嘶’了声。 程七果然注意到。 “怎么出血了，”她忙放下手机，凑近拿过霍霄的手看，“别乱动，我去拿医药箱。” 霍霄‘嗯’了声，没动。 棉签沾上碘伏，程七小心翼翼帮他消毒，好在伤口小，小到她再晚点就要愈合的那种。 “疼吗？”她问。 霍霄几乎是盯着她，不错过她一举一动：“不疼。” “没事，”程七翻出创口贴给他贴上，“明天就好了。” 她收好药箱坐回去，重新摸起手机。 “有点疼。”霍霄又开口，认真地看着他。 程七抬眼，看看他手指，再看看他，那眼神分明在说：这点伤你能有感觉？ “真的疼，”他大拇指抚过伤口位置，“碰就疼。” “不会扎到刺了吧？”程七再次放下手机，重新打开药箱找到镊子消毒，“我再看看。” “不跟你同学说一声吗？”他手递过去。 “先把刺找到，”她撕开创口贴，举起他手指到灯下仔细观察，“我得找一下，这回要真疼了。” “行。”霍霄唇角带笑，根本没当回事。 白炽灯下，两人的影子融合成一团。 程七认认真真找刺，眉头紧皱。 就那么大的一点伤，怎么都找不到。 “好像很小。”她放下霍霄的手，回头拿过手机。 见她要回消息，霍霄抽回手说：“不弄了，也没多疼。” “那怎么行？”程七打开手电筒，递给他让他拿着，“不拔出来会感染化脓的，你帮我照着点，太小看不清。” 霍霄见状，眨了下眼，又乖乖把手递过去，另一只手接过手机照明。 程七又找了会儿，伤口因为她找刺豁开，比之前还要严重。 她有点急，停下来缓缓。 “你手机一直在震动，”霍霄说，“要不要看一眼。” “群里在说话，当然一直有消息，”程七再次凑过去，“不用管它。” “你班长呢？”霍霄没忍住，还是说了，“也不聊了？” 程七手上动作没停：“打过招呼就行。” 说完，她停下，抬眼看霍霄。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过了两秒，程七问：“霍霄，你说过，你不会对我说谎的是吧？” 霍霄：“嗯。” “真的有刺吗？”她抬起霍霄的手，认真看他。 “疼是真的，”霍霄回，“有没有刺我不确定。” 程七拿过刚才伤霍霄的竹条看，没毛边，不应该有刺的。 “之前就疼？”她又问，“不是我后来找刺弄疼你的。” 霍霄也看她，点头回：“嗯，之前就疼。” 程七沿着他伤口周围按，按一下就问疼不疼。 按到指肚斜右方时，他说：“这个最疼。” “好，”程七吸了口气，“有刺我一定给找出来。” 她重新埋头，不到一分钟，还真夹出来个特别小的毛刺。 她眨巴两下眼睛，对着灯光照：“还真有啊。” “我能骗你？”霍霄收回手。 “没消毒呢，”她又拽过来，“这次要好好注意了，伤口严重了，一个星期才能好。” 霍霄没说话。 两人手指一直没分开，温度共享。 程七包扎的很认真，看着他修长手指，没由来的，想起好久之前，她在车里趁着霍霄睡觉，偷偷与他十指相握的瞬间。 她很轻地皱眉，又恢复常态。 “我刚才那么说，你没生气吧？”她抬头问，“主要是伤口太小，竹条也干净，我以为……”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那太暧昧了。 “以为什么？”霍霄轻拂过创口贴，抬眼看她。 “没什么。”程七低下头去，重新拿起材料继续编花灯，“你休息吧，我来弄，时间不早了。” 霍霄没走。 “以为我吃醋，想抢夺你注意力？”他问。 程七握紧手里的竹条，轻轻闭上眼。 她不想承认，但是霍霄确实说准了。 “我没有。” “我确实是。” 两人同时开了口。 程七诧异抬头，眼睛都瞪大了。 “我确实有，”像是担心她没听清，霍霄又说一遍，“我在抢夺你的注意力，程七。” 第40章 ◎改姓的事，你什么看法◎ “你为什么……”程七心跳猛地加速，她脑海里像是炸开烟花，恍惚间以为霍霄在跟她表白。 不过是两三秒时间，她又反应过来，压下窜起的悸动。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以为霍霄在表白，不过是家长不想小孩早恋的那一套。 “明白了，”她低下头，收好医药箱，苦笑了下，“你放心，我跟男生们只是学习交流，没别的。” 霍霄看她好几眼，只是‘嗯’了声，拿起刚才未完成的花灯继续安装好。 窗外夜色如水，屋内的人各怀心事，灯下的影子分别，又暴露出主人的一举一动。 霍霄几次抬头看程七，又几次思索，顾虑太多，开不了口。 程七抬眼时，见他毫无变化，也默认刚才的猜测。 两人最终谁都没说话，沉默地编好花灯，又各自散去。 到了元宵节这天不是周末，程七还要上学。 晚上霍霄去接她，上了车，她先问：“花灯都放好了吗？” “已经找好位置了，”霍霄说，“这会儿你尧哥帮着卖呢。” “这么快。”她白天上课还担心找位置的事儿，没想到霍霄都安排好了。 霍霄选的位置还挺好，看灯的必经之路，还有个交叉口，位置挺大，猜着不好拿。 不过他厉害，想要的总能得到。 程七到时，霍尧和岑仪已经卖掉两个小花灯了，这会儿正站在摊位上打情骂俏呢。 “你们可算来了，”见人到，霍尧拉着岑仪忙不迭往外走，“元宵节快乐啊，我们玩去了。” 第一次当小商贩，程七还有点兴奋，她坐在小马扎上，很快进入角色，吆喝着：“纯手工花灯，独一无二，予以非凡，买到就是赚到。” 旁边同行听到她吆喝凑过来瞧，笑着跟她搭话问问货源。 霍霄从一旁的小箱子掏出杯热可可递过去：“喝点，天冷。” “你还不如给我来杯白酒呢，”程七接过来，尝了口，烫嘴，“这也太热了。” “什么时候变成小酒鬼了，”霍霄笑，又掏出手套帽子让她戴上，“慢点。” 其实程七也没有多爱喝酒，她只想跟霍霄喝。 有人询问花灯价格，程七热情招呼，卖出一个普通花灯，收入三十元。 程七特高兴回头跟霍霄说：“看，我们挣的第一笔钱。” 霍霄瞧着她微信上收入三十元的界面，笑意温和：“又不是你第一次挣钱。” “我们，”程七给他划重点，“我们懂吗？” “懂，”霍霄拿出手机，起身，把小摊位和他们都放进取景框，拍下照片，“当个壁纸，时刻纪念。” “我才发现你有点极端，”程七拉他坐下，又凑过去瞧，“把我拍好看了吗？你会美颜吧。” 两人脑袋挤在一起，程七指着手机界面指挥他加个下雪滤镜有氛围。 “请问，这个纯手工的怎么卖？”两位美女指着‘纯手工’牌子后的花灯，眼睛看向霍霄问，“是你做的吗？” 霍霄指向程七：“不是我，老板做的。” “哦……”两位美女对视一眼，也没等程七报价，直接走了。 程七看向霍霄，霍霄也看向她。 “你就这么把公司做大的？”程七手指捏出一个小小的距离，“稍微灵活一点嘛，花灯你确实参与了，对不对？” 霍霄忍不住笑，凑近她些：“好，程老板给我讲讲生意经。” “利用起你这张帅脸的优势，”程七可能是太高兴了，刚才三十元带来的兴奋还没过劲儿，她放下可可，捧起霍霄的脸，“谁说好看不能当饭吃，你这张脸，能吃到撑。” 两人四目相对，浓郁的可可香缓缓往上飘。 他眼眸深，眼底带有笑意，认真看人时能把人吸进去，太蛊惑了。 气氛有点不对。 “但、但也别太过分，”程七松手，移开视线，重新拿起可可喝，“忽悠大了良心过不去。” “行，”霍霄也没在乎她大胆的举动，整理两下衣领说，“我试试。” 又有美女来问手工灯是不是霍霄做的。 霍霄说：“为了给妹妹凑学费。” 他指了下程七，脸不红心不跳：“她马上高考了。” 美女稍诧异，扫了码问：“多少钱，我要一个吧。” 霍霄：“我想卖500的，你给350吧。” 程七猛地转头看向霍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就是这么把公司做大的？？？ “别听他的，”程七忙制止美女，“200，最多200，这画是手工画的，画了三个多小时呢，您挑个喜欢的。” “都挺好看的，”美女还是扫了350，随手挑一个说，“妹妹高考顺利。” “谢谢……”程七张了张口，不会了，这场面她真没见过。 她再次震惊地看向霍霄，上下打量他。 这就是霍总的魅力吗？你说他编故事吧，某种程度讲也是真的，你说他漫天要价吧，人家美女自愿给的…… “程老板，”霍霄手在她眼前晃，掏出手机说，“有150是我的打赏，麻烦结一下。” 程七更震惊了，这就是商人吗？ 程七给他转过去150。 霍霄：“150是我的打赏，刚才的分红还应该……” 程七捂住他的嘴，低声警告：“别让我跟你结仇。” 霍霄露出一双笑眼，他今晚也很开心。 “果然钱是王八蛋，这就要反目成仇了。”霍霄拿下她的手，“大学学费自己出。” “看我考哪吧，太贵了你出，”程七又喝了口可可，“我这点王八蛋挣挣得不容易。” “想好去哪了吗？”霍霄情绪收敛，不再开玩笑，“应该有几个目标了吧。” “有，”程七回，“北京。” 其实她有两个安排，一个是本市的大学，一个是北京。 按照之前她的成绩，本市大学是稳的，北京那边有点勉强，要看运气。 但现在她成绩上来了，北京可以拼。 具体去哪个，她其实没定，心里也没有偏向。 有时候想到霍霄，私心重点，就想在本市，安安稳稳的，离他也近。 有时候理智占上风，她又想拼。 霍家能照顾她一辈子，别说她的一辈子，就是她子子孙孙，霍家都能安排好，但那是霍家的安排，不是她自己走出的人生。 她总要出去看看，找找更多的可能性。 未来不管她跟霍霄是什么关系，人生总是自己的。 “我以为你会留下，”霍霄说，“本市大学有几个专业也不错。” 程七扭头问他：“你想我留下。” “别听我的，”他抬手，摸了下程七脑袋，“按照你自己想法来。”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程七笑笑：“嗯，我知道。” 有个男生来问花灯怎么卖，程七放下可可说：“您问哪个，这两个价格不一样。” “能介绍一下吗？”男生问。 “能呀。”程七起身热情介绍，之后问，“买给自己吗，还是给女朋友之类的。” “我单身，”男神看着她，眼睛亮亮的，手机往前伸，“我……” “大的一千，小的五百。”霍霄冷不丁开口，语气比北风还凉。 程七转头，不明白他又唱的哪一出戏。 介于他刚才三百五卖出花灯，她没阻拦，让开些位置，让他直面男生。 “这么贵？”男生发懵。 “不买走。”霍霄直接撵人。 程七在那儿头脑风暴，分析当下情况，男生要是买了，她可真要跟霍霄好好取经。 男生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笑，转身要走，又回来：“不买能加个微信吗？” 这话是问程七的。 “啊？”程七没回答，先是看向霍霄。 这也是你计划卖货的一环吗？ “不能。”霍霄说。 “那我买，”男生拿起一个大花灯，“一千是吧。” “买了也不给微信。”霍霄又说。 “嗯？”程七有点急，一千啊，她的微信值一千啊！ 霍总还有高招？ “她是你女朋友？”男生问，“是的话我道歉。” “我不是，”程七摆摆手，“别误会。” “那能加个微信吗？”男生问她，“你自己能做主吧？” 程七看看霍霄，他脸色不好。 她又看看男生，男生把二维码往前递。 哦，原来不是商业战术，单纯不想她被搭讪啊…… 程七回想刚才的头脑风暴，给自己逗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加，”她摆摆手，坐下，“我上学呢，没空。” “先交个朋友还不行吗？”男生还不死心。 “不行，”她指向霍霄，“我喜欢他那种风格的，你不适合。” 男生愣了下，看看两人，收起手机，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句‘逗人玩呢’。 大过节的，懒得计较。 程七碰了碰身边还在皱眉的霍霄问：“你怎么看出来他是来搭讪的。” “眼神。”霍霄回。 “我还以为男人的直觉呢。”程七笑，“你干嘛这么生气？” 霍霄也想问，他怎么这么生气，程七又没给联系方式。 “大学有什么打算？”他转头，从小箱子里又翻出一杯可可自己喝。 “反正不会早恋，”程七回，“你就不能直接点。” 霍霄差点呛了。 “大学不是早恋，”他说，“我没想问这个。” “哦，那我准备谈几场恋爱，感受一下青春。”程七一本正经地瞅着他。 霍霄刚要再喝第二口，这会儿说什么也喝不下了。 “你好好说话，”他放下可可看程七，“别故意气人。” “我在好好说啊，”程七一脸无辜，“感受青春有什么不对。” “跟你聊不了，”霍霄小马扎往外挪点，“自己卖。” “你明明就是想问我恋爱的事，干嘛拐弯抹角，”程七也挪开点，嘟嘟囔囔，“我还不爱跟你猜谜呢。” 有人来买灯，程七报价，又卖出一个小灯。 “要不要分红，”程七转头问他，“刚才那个有点丑，应该是你做的。” 霍霄气笑了，也是真拿她没办法。 他又挪小马扎到她身边：“分点吧。” “爷爷跟你说了吗？”她冷不丁开口，语气挺严肃。 “说什么？”霍霄抬眼。 “改姓的事，”程七钱转他，收起手机，与他对视，“爷爷问我了，我说听你的，你呢，什么看法？” 第41章 ◎分开后，你会想我吗◎ 程七改姓的事儿，霍老爷子问霍霄好几次了。 一开始霍霄是想等程七自己考虑清楚，等她主动答应。 后来因为停车场那次，霍霄突然拿不定主意了。 过年爷爷跟他提过两次给程七改姓的事，主要是爷爷觉得姓霍能护她不少事儿，家里人对她好也名正言顺。 别等到时候等结婚了，大操大办，她这个异姓妹妹遭人议论，姓了霍，就算有流言蜚语，在霍家人面前也得掂量掂量这谣言能不能传。 但每次霍霄都没正面回答，只说再等等，等程七高考结束的。 他自己心里清楚，这跟高考没关系。 霍霄从没想过，程七会主动问。 “我没别的意思，”程七认真解释，“我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你怎么想？”霍霄反问她。 “我真实想法就是听你的，”她说，“如果你想我改，我就改，你要是不想，我还姓程，什么都不变。” 程七说的是实话，她真这么想的。 她到现在也没拿准霍霄对她是什么态度，她不确定停车场那次之后对霍霄有没有影响。 万一他觉得，曾经暗恋自己的人成为名义上亲妹妹，这事儿挺扯挺不舒服的，那就没必要改姓了。 霍霄没说话，似乎一直在思考。 直到有人问花灯，打断两人的之间的气氛。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卖完花灯，程七又提起，“我要改吗？” 换了平时，程七绝对不会这样追问，霍霄不想正面回答的态度很明显了，这点眼力她还是有的。 但她真的想知道答案，她就是要追问。 也算是帮她做个决定吧。 霍霄要是点头让她改，她就收收心，当好他的妹妹。 要是霍霄不同意，她就当自己还有机会，给自己个心里安慰。 又有人买灯，打断，程七再提。 她摆明了要追问到底。 第三次问，程七有点失去勇气了，她开始担心害怕。 她怀疑霍霄迟迟不说话，是因为她要高考了，霍霄在斟酌一个可以平缓她心态并且不说谎的回答。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会很失望。 “算了……”程七闭了闭眼，叹气，“等高考结束再说吧。” 这话题就这么过去了，程七继续吆喝着卖灯。 “我再想想，”霍霄突然开口，拿起可可喝，没看程七，“我没答案，也不想哄你，我再想想。” 程七转头，反应两秒才知道他还沉浸在刚才改姓的事儿上。 顿了顿，程七抿唇，有点想笑：“可以，你想归想，能别喝我可可么？” 霍霄微怔，抬手看了眼可可，果然是程七那杯快见底的，他转头找，发下自己那杯在脚边呢。 “啊……”他看着可可，竟然卡壳了。 程七越发想笑，伸长手臂拿走原本他的那杯说：“你的赔给我吧，正好我那杯要喝没了。” “行……”霍霄深吸一口气，他好多年都没有过这种窘迫感了。 剩下的花灯程七很快卖掉，收拾东西时她说：“明年可不来了，感觉在给你打工。” 霍霄拿起小箱子问：“晚上想吃什么？” “元宵啊，”程七敲了下箱子问，“这里面都什么？” “你尧哥准备的。”霍霄打开，里面各种零食，还有暖手宝之类的，这里面东西估计比她卖的花灯都值钱。 霍霄心事挺重，开车逛超市包括回家煮元宵，他都有点心不在焉。 程七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让他多想想吧，总不能她一个人纠结。 反正他也不高考。 霍霄一整晚都没怎么睡，不仅仅是元宵节，之后的时间里他也睡得不好，原因还是出在程七身上。 他虽没谈过恋爱，没经验，但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变化。 有些情感不是用‘对孩子好’就能解释的通的。 可一想到程七十六岁就跟他一起生活了，要是真动了什么念头，罪恶感和自责先冒出来。 他对一个十六岁孩子有近乎恋爱般的喜欢和占有这太荒诞了…… 就算卡着十八岁这个阶段，也像个预谋已久的老变态，怎么想都不对劲。 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公司太顺闲的，但看到程七时，他又骂自己有病，怎么可能因为闲的才想她，这种想法对程七对他都够侮辱的。 他内心拉锯战一直持续到程七高考，高考当天，霍霄霍尧和倪言星送程七去考试，校门口遇见司机阿姨带着女儿。 母女俩都穿了旗袍，祝程七旗开得胜。 等待期间，霍霄霍尧和倪言星在车里坐着，霍尧买了堆零食逗小姑娘，跟她聊天，倪言星跟阿姨说说话，谈谈程七的日常。 在阿姨口中，程七完全是个大姑娘。 在霍霄看不见的地方，程七的所作所为，远比他想象中更加成熟优秀。 第一科考完，中午他们去吃饭，就在学校附近，程七状态不错，还说自己幸运，考得都会，她挺开心。 中午她没睡觉，担心睡不好起来头疼，一行人选择逛街放松放松。 霍尧给小孩挑了两身漂亮衣服，又给她买毛茸茸玩偶，阿姨一直拦着不好意思收，霍尧坚持，最后也就收了。 下午进考场，程七信心满满，让大家都放心。 下午阿姨女儿太困要睡觉，阿姨陪她到出租车上休息，倪言星和霍尧也要睡，霍霄车让给他们，自己在外面站着听其他家长聊天。 家长们三五成群，说着这些年的不容易。 “我总感觉他昨天还是个小不点，抱在怀里吃奶，这一眨眼，都要高考离开家了，这时间咋这么快呢？” “陪读这三年可把我磨坏了，我像伺候祖宗似的伺候她，快考走吧，我好轻松轻松。” “当家长哪有不操心的，只要她能好，我把心掏出来都行，这不，我都好几个晚上没睡着了，替她紧张。” 霍霄听着，好话赖话，无非都是希望孩子有个好结果。 他回看自己这两年，从未像这些家长那样操过心，可能是程七太懂事了，可能是他压根就不是家长。 有时候他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对情感认知不够。 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当过家长，当一个未成年女孩需要他照顾，他在这两种感情中迷失混淆。 霍霄靠在车身上，耳朵里都是对孩子的期待，他低头笑了下，感觉自己要被自己折磨疯了。 长这么大，他脑子没这么混乱过，小时候学习，长大了管理公司，每一样他都目标明确，规划出清晰路线。 唯独在程七这里，他发现这种理性完全失效，他没听见哪为家长陪读时出现过类似的苦恼。 第二科结束，考生出来。 程七在人群中很好认，见到她脸上的笑，众人都松了口气。 三天考试都顺利，最后一天大家一起吃个晚饭。 晚上回去，程七没着急回家，先去看大姐。 她告诉大姐自己考试很好，等出了成绩再来汇报。 最轻松的暑假来了，程七望着天，摩擦大姐的墓碑说：“好久没看到星星了。” 成绩出来之前，程七把之前答应霍尧的画画完，又试着写毛笔字给霍霄，毛笔字还是需要一定功底的，她尝试几次不行，打算报个班。 驾校那边科目二也可以进行了，摩托车也能提上日程。 她看着自己的计划本，要做的事还不少。 成绩出来当天，霍霄和霍尧都在，两人在书房里查成绩，程七在卧室查成绩，查分的人多，网页打不开。 还是程七自己最先看到成绩的。 她来到书房，哥俩那边还没打开网页呢。 “出分了。”程七站在门口。 哥俩一起抬头，视线同步到她身边：“怎么样？” 她张了张嘴，有点激动：“我应该是，能去北京了。” 她本身成绩挺好，加上超常发挥，按照去年的分数线，她去北京没问题。 “真的！”霍尧快步到她身边，抓住她肩膀，比他自己考了高分还高兴，“多少分，我天，我给爷爷打电话，他老人家还等着呢。” 程七报上分数，视线移到霍霄脸上，比起霍尧，她更在乎霍霄的反应。 霍霄相对平静许多，他也是高兴的，抬手摸摸她脑袋说：“辛苦了。” 程七笑着点点头，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道从哪句开始。 “去告诉你姐，”霍霄关上书房门，推到她玄关，“我陪你。” 俩人都出门了，霍尧还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地打电话呢。 墓地人少，只有他们两个。 程七跟大姐说话，霍霄在一旁等没打扰。 等她说完话，准备走了，霍霄拉住她：“也等我一会儿。” 程七没明白。 霍霄：“我跟你姐聊聊天。” 程七有点意外。 以前霍霄也陪她过来，但从未留下来说话。 就连带大姐回来那天，他也没这样过。 “好。”程七回神，点头说，“我等你。” 她看到霍霄蹲在大姐墓前，离得远听不清他说什么。 猜着应该是完成承诺那些。 大姐以前叫她好好学习，就是想让她参加高考改变命运。 估计当初嘱托霍霄，也是照顾她到高考结束吧。 他聊了挺久，中间还笑了。 程七看着他，突然意识到，高考是个转折点。 不仅仅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也是她跟霍霄关系的转折点。 以前无论两人之间发生什么，总要回家。 无论是霍霄担心她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继续成为家人，还是她担心自己情绪暴露惹霍霄厌烦，最终结果，他们还是要住在一个屋檐下。 还是继续一起生活。 现在不一样了，过了这个暑假，她要去北京，他们会分开，这是两年来，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分开。 也许以前霍霄每天看见他，总能想过承诺，亦或者看在两年相处的份上，总能念及一些好。 等分开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也是，喜欢的人总在自己面前转，还是这样的近距离，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到了北京，新环境，新的人，没有霍霄，说不定那些情愫也随着时间散了。 正胡思乱想时，霍霄起身过来了。 “走吧，”他说，“回家。” “霍霄，”回车的路上，程七问，“我去北京你开心吗？” “嗯。”霍霄看着前方，手搭在她肩膀上，“开心。” “那你……”她想了想，后面的话又不想问了。 她想问霍霄会不会想她，会不会不舍，可事情还没发生，问也都是预设，意义不大。 到了车前，霍霄停下脚步，没给她开车门，也没离开，就这么搂着她。 程七等了会儿，转头看他。 “去了北京，”霍霄从远处收回视线，落在她脸上，“会想我吗？” 程七先是笑了下，笑他们的思维同步。 接着又有点难过，说不清楚。 “应该会吧，”她低看了眼脚尖，又抬眼跟他对视，“好像之前一直没分开过，突然分开，会想的。” 霍霄眼睫轻垂，‘嗯’了声，帮她打开车门。 “那你呢，”她没着急坐进去，而是反问他，“你会想我吗？” 比起她的犹豫和思考，霍霄干脆利落多了。 “会，”他说，“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第42章 ◎段江醒了◎ 夏风吹过，头顶树叶沙沙响。 程七踮起脚尖，抬手抱住霍霄。 她没太用力，两人之间隔着点距离。 霍霄稍弯腰，方便她抱着，手掌扣在她后腰上，用了些力度，让两人贴近。 他感受到脖颈上的手臂也收了力度。 闻这她发丝间的好闻味道，霍霄唇角上翘。 两人在车前拥抱，谁都没说话。 短短几秒时间里，程七脑袋中闪过好些念头。 她好想问问霍霄，为什么会这样笃定自己的思念。 可是这样的追问，她已经有过好多次了，再问下去，显得自己有些太过纠缠。 高考成绩出来，她没有留在本市的理由，如果是因为所谓的爱留下，她会瞧不起自己，她想，霍霄也会对她失望。 到这里就很好，她可以说服自己知足。 霍霄始终弯着腰，他搂程七的手没松。 她的发丝落在他手臂处，丝丝缕缕，霍霄在拥抱的瞬间，他终于肯承认，自己错过太多。 或许是错过，或许是错位，无论是哪种，他都没能抓住程七。 他不可能这个时候在跟程七讲心里话，她要去北京，去见到更多的优秀同龄人。 他不能仗着自己先来，就自私地限制她的眼界，在她正青春的年纪卑鄙地利用她的情感让她只看到自己。 对霍霄而言，走到现在，已经足够幸运了。 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打断两人的思绪。 程七松开霍霄。 霍霄手还搭在她腰间，单手摸出手机，是霍尧打来的。 他接听电话。 程七明显感觉到他情绪变化，应该是有大事发生。 不等她问，霍霄推她腰让她上车：“段江醒了。” 去医院的路霍霄开得很快，程七心脏随着发动机节奏跳。 上次去医院，倪言星还说做好照顾段江一辈子的准备…… 到了医院，霍霄大步流星往病房走，程七在后面小跑跟。 霍霄回头，牵住她的手。 病房里人很多，连最近身体不太好的倪爷爷也在。 “霍霄来了。” 不知谁说了句，人们让开一条路径。 霍霄拉着程七上前，看到还在躺着段江。 他人醒了，但是身体活动还不行，大夫来看过，需要时间恢复。 好消息是，这两年倪言星把他照顾的很好，肌肉方面都处于不错的状态，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活动。 程七看过去，显示见到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段江见到她，慢慢笑开来。 从他眼神中看得出来，他认出程七了。 当初霍霄见她第一面也说过，她长得像她姐。 段江有点艰难的抬手，霍霄立刻握住。 难得看到霍霄动情，他眼底有些红。 “好久不见，”段江嗓音是哑的，说话发音还有点飘，“小霍总。” 霍霄笑，弯腰凑过去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睡退化了，回头让倪老爷子教教你拼音。” 段江笑几声，更用力地握紧他的手。 “西桑内战结束了，”霍霄又说，“现在大家都安全。” 段江闭了闭眼，当是点头：“星星说了。” 他又看向程七。 霍霄让开些身位，另一手搂过程七说：“程七，依依的妹妹，刚高考完。” 他又对程七说：“跟段哥说说你成绩。” 程七报上成绩，叫了声段哥。 “不叫姐夫吗？”段江笑，“他们没跟你说……”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似乎某个音节找不到发音点。 不过大家也都懂，霍尧和倪言星在一旁笑。 倪言星眼睛都肿了。 “说了，”程七也跟着笑，指了指霍霄说，“他还是诓我喊他大半年的姐夫。” 段江明显开心，眼睛弯成月牙。 他松开霍霄，拍了下程七，动作特别轻，程七接住他的手。 “受苦了，”他说，“妹妹。” 程七眼眶立刻红了，转过身去不想段江看见。 段江没发现她哭，又转头去找倪言星，两人一对上视线，都笑开来。 霍霄带程七到窗边，拿出纸巾给她。 程七擦干眼泪，抬眼看到星星姐正跟段江说话，画面特别温馨。 “段哥醒来就没事了吧？”她问。 “应该是，”霍霄紧挨着她，靠在窗边，“行动恢复上看他以后锻炼，可能会有点后遗症，说不好。” “星星姐这两年照顾的那么用心，没问题的。”程七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能醒过来真好。” 段江刚醒，也接待不了太多人，没多一会儿都回去了。 霍霄他们留下，帮忙照顾倪老爷子和倪言星。 现在倪言星属于高度兴奋状态，段江一睡，她情绪上来，眼泪止不住，人顺着墙往下滑，精神崩溃了。 程七照顾星星姐，换个房间哄她睡着，倪老爷子那边也哭了一通，主要还是心疼自己孙女。 倪老爷子年纪大了，掉几滴眼泪都伤身体。 等都安抚好，程七来到段江病房，坐在沙发上。 很快有人递过来一杯奶茶。 她抬眼，是霍霄。 “你尧哥点的，”霍霄说，“歇一会儿吧，等你星星姐醒，我送你先回家。” 程七接过奶茶摇摇头：“我留下吧。” 回家，她回家又能干嘛呢…… 晚上大家在医院吃饭时，赵旭才到。 他真是一点藏不住事，一进病房门，还没怎么样呢，嘴先咧开了，等到段江身边，哭得满脸眼泪。 “你哭的我怀疑自己死了，”段江拍拍趴在自身上哭的赵旭，转脸对一旁倪言星说，“百年之后按照这个标准来。” “给我也弄个这标准，”霍尧夹了口饭，“真感人啊。” 倪言星要大家别胡说，又拉起赵旭，问他去哪了。 “西桑。”赵旭很快调整好情绪，哭完又觉得丢脸，接过纸巾擦眼泪看向别处，脖子耳朵都红了。 听到西桑，病房静默一瞬，谁都没再追问。 霍尧递过去筷子，要他一起吃饭。 大伙围在一圈，边聊边吃。 赵旭时不时抬头看程七，每次程七跟他对上视线，都觉得他有话要说，她眼神递过去，赵旭又立刻低头。 吃完饭，赵旭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霍霄手搭在程七肩膀，“用得着眉来眼去。” 程七搭了眼肩膀上的手，又看霍霄。 他侧脸下颚线绷紧，瞧着挺不爽。 赵旭张了张口，看向程七问：“高考成绩出来了吧？” 程七点头，没等说话，霍霄先替她回了：“嗯，志愿报北京了。” “你陪她去吗？”赵旭问。 程七身子一僵，拿下霍霄的手，笑着说：“我自己去，大学谁还陪读。” “看她需要，”霍霄收回手臂，又往程七身边挪挪，本来他俩就挨着，这下肩膀更是挤在一起，“我过去也行。” 程七转头，霍霄也正在看她。 她知道，霍霄没开玩笑。 程七移开视线，笑了下：“那你们都得过去，我一个都舍不得。” 众人笑，霍尧更是拿出手机说要给段江在北京搞个病房。 话题扯开，胡乱发散，说笑间，程七瞄向霍霄，他虽然也在笑，眼里的落寞也看得出。 她说不上什么感觉，心里有点发酸。 但她也知道，一块石头手里握时间长了，丢的时候都会舍不得，更何况是人。 分别是总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不舍，她叫自己不要多想。 “吃完了吧？”段江那边坐在床上，费力抬手，“饭不给我吃一口也就算了，聊天能不能带上我，你们近点。” 一下午的时间，他说话比刚醒的时候强多了。 几个人应声，起身到他身边坐。 段江瞧着几个脑袋围成圈，有点无语。 “我也算是体验过临终关怀了，”他说，“能别这么看我么，多少有点渗人。” “不够你矫情的，”霍尧收回脑袋，转头瞥见桌上的橘子，伸手拿过来，“来，击鼓传花。” 段江：“啥？” “谁反应慢谁交两百，”霍尧说，“到时候作为庆祝你出院的基金。” 段江：“你直接说让我请客得了，费这个劲。” 霍尧完全无视他，直接准备开始游戏。 “不是……”段江挣扎着，“床能帮我抬高点么？” “行。”这句霍尧倒是听见了。 游戏玩法随机传橘子，不按顺序，霍尧手机让ai随机设置闹钟，什么时候响什么时候停。 橘子从霍尧出发，他丢给程七，程七都丢给赵旭，赵旭在手里犹豫几秒，又给程七。 程七看看橘子，又看看段江，从段江眼里看到拒绝，她顺手塞到霍霄手里。 霍霄是个不客气的，手腕轻抬，橘子丢在段江床上。 大家视线都移到段江身上，段江看看橘子又看看霍霄，眼里都是震惊。 段江：“你真欺负残疾人啊？” “照顾你，”霍霄似笑非笑，“让残疾人有点参与感。” 旁边倪言星噗嗤一声笑了。 “我就说，”段江抬手抓橘子，他抬手臂还可以，但是抓力不太行，他咬牙用力，“这几个人里数霍霄最坏。” 闹铃还没响，段江抓橘子的手就像是娃娃机里的爪子，那画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逗大家玩呢。 “快点啊，”霍尧催他，“别人等着玩呢。” “你哥俩是狗吧，”段江也挺急，额头见了汗，“我他妈的还不信了……” 娃娃机终于到保底夹，段江像个猩猩似的，‘哦哦哦’地抓起橘子，他往外丢，力气太小，橘子几乎是垂直落地，咕噜噜滚到霍霄脚边。 橘子撞到霍霄皮鞋，手机铃声也响了。 “算他的，”段江指向霍霄，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掏钱！” 霍霄笑，弯腰捡起橘子，他回头，伸长手臂，拿了个苹果：“换个。” 段江笑容僵在脸上：“你有病吧……” 几个人玩到天黑，霍尧输四百，霍霄输六百，程七输两百，赵旭输两百，倪言星没输，段江输两千四。 他挺后悔醒过来的。 应该是玩太累了，晚上段江睡觉挺香，都听见打呼噜了。 倪言星经过白天情绪波动，晚上也挺累，她跟程七在窗边的沙发上小声聊天。 “跟做梦似的，”倪言星趴在沙发靠背上，眼睛亮亮的，“我有点害怕，不敢让段江睡觉，我一直忍着没给他叫醒。” 程七笑，也趴在沙发背上说：“别担心，医生都说他没事，这个假期我有空，以后就陪你带段哥锻炼。” “锻炼他还得霍霄来，”倪言星叹了口气，看向段江，“我总舍不得他累。” 程七也看过去，想到白天的霍霄，唇角不自主上翘。 “七七，霍霄挺在意你的，”倪言星碰了下她的脚，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味道，“真不让他去北京？” 程七微怔，很快回神：“都说了，哪有大学陪读的，我也不能让他照顾我一辈子。” “有什么不行的。”倪言星挑眉，见程七没回话，又说，“真没想让他去？” 程七有点奇怪，回想起自己这两年的表现，没那么巨婴吧。 她不确定地问：“你们真觉得，我不能自理吗？” “那倒不是，”倪言星伸个懒腰，偏头看她，“主要是，这话霍霄让我问的。” 第43章 ◎那他心里一定是乱了大套了！◎ 段江康复训练进行的挺顺利，每天有不同人陪着。 他跟程七越来越熟悉，话题也越来越多。 从认识霍霄，到最近高考，还有将来的打算，程七都跟段江聊了。 “挺好，”段江扶着走廊的扶手往前走，“你比依依当初盼望的模样还要好。” 程七问：“大姐当时怎么跟你们说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聊到程依依。 段江说：“她希望你能好好念完高中，考上个大学，能在城里找份工作就好，只要不回村里，怎么都好。” 程七想起大姐的嘱托，以前她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我能问你的伤吗？”程七扶着段江转身往回走。 “没人跟你说？”段江停诧异，转脸看程七。 程七摇头；“没有，我也没问。” 段江沉默片刻，慢步往前走，他手臂上身力量恢复的差不多，走路还没利索。 “我们当时在一个车上，”段江缓慢开口，“具体怎么回事，我其实不清楚，就听到特别大一声响，我想护着你姐，但我隐约记得，我应该是手还没抬起来，人就晕了。” “现在知道是车被炸了。”段江停下脚步，闭了闭眼，似乎想起当初的事情，又深呼吸。 程七扶住他：“我……” “没事，我就是有点走累了，”段江抬手打断她，“这些你应该知道的，也别怪霍霄他们没告诉你，这事还挺难开口，当时在车上，霍霄爸妈也在。” 这个是程七完全没想到的。 她当初隐约猜到段江出事应该跟大姐时间差不多，但是霍霄爸妈去世，她还以为是很早的事情。 这消息太冲击，程七愣在原地盯着空气缓不过来。 “想什么呢？”段江在程七眼前打个响指，动作标准，力道不够，没声音。 程七回神，眨了几下眼：“在后悔自己当初给霍霄添乱。” “你才不是添乱，”段江继续往前走，“我听星星说，霍霄那阵儿挺难的，你在，他能分散点注意力，而且，家里有个人，他心里顺畅很多。” “他那时候是挺希望我在家里的。”程七还有点没缓过劲儿来。 “霍霄这人不爱表达，”段江说，“我们几个玩得好的，都看不出他想什么，霍尧也就猜个五分。” 程七回想，霍霄在她面前，还是有情绪波动的。 “要是哪天他脸上都能看出情绪波动了，”段江继续说，“那肯定是事情不小。” “那如果，他不仅脸上表现明显，”程七试探性询问，“甚至还求助身边人帮忙呢？” 她想起昨晚星星姐说，是霍霄要她来问话的。 “求助别人帮忙？”段江哈哈笑起来，“那他心里一定是乱了大套了！” 程七很轻地‘啊’了声：“这样啊。” “不过能让他乱套的事可没几个，”段江很快收起笑意，眉头拧紧，“他抗压能力很强的，求助别人这事应该不简单，你仔细说说。” 程七不能说了，星星姐都没告诉段江，那一定是还不能说的。 她摇摇头：“不是坏事，我得保密。” 段江也没追问，知道不是坏事就放心了。 走到头，程七扶他往回走，走几步，段江抬眼问：“他恋爱了？” 程七：“……不是吧。” 段江：“还真是，对方是谁？” 程七脸涨得通红，怎么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聪明？ “我还不确定呢，”她忙摇头，“你别乱猜。” 段江有点震惊地看她，两人就这么对视两三秒，段江摆摆手：“应该是我猜错了，你当我没说过。” 程七估计他应该是猜出来了，低下头‘嗯’了声，两人沉默地往前走，谁都没再说话。 走到另一端，霍霄来了。 两人同时一愣，又低头，默契转身，程七扶段江，段江动作都比之前利索。 “说我坏话了？”霍霄几步到两人面前，从程七手里接过段江，垂眸看程七，“你说。” 程七说什么，说自己把霍霄那点心事都给捅出去了？ “我不说，”程七看向段江，“你让他说。” 段江瞪大眼睛：“你俩还真是……” 程七默默移开视线，受不了残疾人的责备目光。 “这还没分开呢，”霍霄视线始终在程七身上，“就开始烦我了。” “我没有。”程七否认，但不敢看他。 “她有，”段江立刻接话，“她跟我打听你呢。” “打听我？”霍霄笑，“有什么不能直接问我？” “那可太多了，”段江瞧见程七着急的眼神，更起劲了，“过去以前，从小到大，从里到外，问了个遍！” “我没有，”程七试图解释，“你乱说。” “反正能问的都问了，全力打听。”段江说完，还凑到霍霄耳边耳语几句，程七听不到。 霍霄听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你别信，”程七还没有很了解段江，不确定他会说什么，“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有点难讲，”霍霄说，“因为太过夸张反而增加了可信度。” 夸张？程七回想刚才聊天，没有任何夸张内容。 “假的，”她十分笃定，“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人。” “说不准，”霍霄眼底笑意浓，“你还偷偷进过我卧室。” “哦~~~”段江在旁边惊讶，眼里满满的八卦味，“还有这事儿呢！” 说完，他还捅霍霄一下：“你看，我没骗你吧，这都有前科的。” 程七急，但又没解决办法。 一转头，刚好看到倪言星买午饭回来了。 “你等着，”她往前走，“我告诉星星姐你欺负我。” “妹妹，”段江拖着残腿往前追，“你等会妹妹，我造谣，我说慌，你回来妹妹！” 妹妹才不理他，他更追不上妹妹。 眼看着程七告了状，段江回头指责霍霄：“瞧瞧，你养的，跟你一样坏。” “是么，”霍霄笑，“我瞧着挺好。” 倪言星看着挺不高兴，走到两人身边，后面跟着程七。 她手上午饭交给霍霄，又转脸对段江说：“你再多走十分钟，不然不许吃饭。” “我都走一上午了，”段江委屈巴巴，“星星，宝宝，我真的饿，又累又饿。” 倪言星明显心软，程七上前，挽住倪言星手臂：“星星姐，我们先进去吧。” 段江咬牙切齿，说不出话。 程七挽着倪言星先回病房，回头对段江吐舌头，给段江气笑了。 进了门，分发午饭，霍霄问：“程七跟你说什么了。” 倪言星叹了口气：“说他早上偷懒，不好好走，以后还是你多来监督吧，他就知道欺负七七。” 霍霄抬眼，程七移开视线。 不一会儿，段江慢悠悠晃进来，扶着墙问：“吃啥呢？” 再过几天，段江就能出院了，他爸妈对倪言星千恩万谢，更是拿倪言星当准儿媳。 程七听他们聊天，大概意思是等段江这边腿脚恢复好，他们就结婚。 霍尧给她透了点消息，说是段江醒了以后，段家把所有财产都给倪言星了。 要是倪言星反悔不结婚，那段江立刻成为穷光蛋。 程七真羡慕他们，感情纯粹，家里也都支持。 倪老爷子那边最着急，一直催先领证，倪言星也不想爷爷着急，找个好日子，把证先领了。 那天大家都挺开心，两家人出来吃饭，倪老爷子精神头好，破天荒的也去了。 程七跟霍霄在外面吃饭，庆祝她顺利拿下驾照，当时菜刚上，霍霄手机响。 倪老爷子没了。 倪老爷子病了好久，去年其实就挺严重，病危通知书下了好几次。 倪老爷子最不放心的就是孙女，段江醒，老爷子那段时间精神头好不少。 他一直催领证，也是怕自己耽误孙女结婚，知道孙女有人陪了，他放心。 葬礼上，听倪家人说，老爷子喝了杯酒，仰头，放杯，人是笑着走的，没痛苦。 倪老爷子的事儿大家都早有准备，心里有数，倪言星不行，她一个月里情绪波动太多，人哭晕好几次。 段江出院，她住院了。 有那么两天倪言星失语，说不出话，她心里情绪太多。 程七照顾她，她手机给程七打字，告诉她珍惜当下。 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程七就要去北京了。 这个假期事情太多，程七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 今晚倪言星的两个闺蜜过来照顾，程七回家。 她进家门，闻到饭香。 霍霄没听见她回来的声音，还在厨房忙活。 她没穿鞋，径直走向厨房，从后面抱住霍霄。 霍霄身体僵住，关火，放下铲子，回手扣在她腰间，轻声问：“怎么了？” 程七脸贴着他后背，听到他心跳。 “霍霄，”她闻着他身上的石榴香，平静地开口，“你喜欢我吗？” 第44章 ◎我想你，程七。◎ 大一开学，霍霄送她。 程七只让他送到校门口，自己进的学校。 报道等事宜她都是自己完成的，一切收拾好，她跟霍霄发个消息，汇报一声。 之后开始半个月的军训，军训结束，程七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来上学时，霍霄给了她钥匙和地址，是北京的一处房产，她随时都能去。 周末，程七带上日常用品，到房子那边看看。 房子挺大，屋里都是防尘布，她整理出客厅卧室，其他房间没再收拾，太累了。 歇了会儿，她去洗澡。 流水哗啦啦响，她一边哼歌一边琢磨晚上聚会的事儿。 昨天军训结束，班级同学说今晚大家好好聚一下，自打开学以来，他们还没正式介绍过。 这样的场合一定不能缺席，程七也不知道同学聚会都要做什么，应该跟高三那个时候差不多。 一起吃饭唱歌，估计会喝点酒吧？ 洗完澡，她没着急换睡衣，裹着浴巾出来，想直接去睡觉。 浴室门开，她先看到客厅沙发上多了个人。 她吓得一哆嗦，忙裹紧浴巾，正要退回浴室，发现是霍霄。 “霍霄？”确定是他，程七长出了口气，有点埋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你唱到可惜没如果时进来的。”霍霄穿的休闲，不像是从老家那边过来的，“你这几天都没联系我。” “军训，太累，”程七努力回忆自己除了唱歌还做别的没有，确定没做奇怪的事，松了口气，她指了指卧室说，“我换件衣服，你等等。” 霍霄等她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他是知道程七过来他才来的。 从开学到现在，他在北京就没走。 北京的房子不止这一处，他想知道程七会不会来。 之前霍霄觉得，自己等一个16岁孩子长大像个变态，现在他整天守着监控等人出现，更变态。 可他控制不了。 开学前，程七问他是不是喜欢她，他以为是个机会。 那天他转身，问程七说的是哪种喜欢，他本想说，不管是哪种，他都确实喜欢程七。 可是程七没问，她换了个话题说菜很香。 他突然拿捏不准程七对他感情了。 越是发现自己在意她，越是无法了解她。 程七换了身普通的纯棉睡衣，她拿着吹风筒出来，客厅的霍霄还在。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她问，“段哥他们还好吗？” “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霍霄对她招招手。 她心领神会，吹风筒递过去，在他身前坐下来。 “那你好吗？”她问。 “不太好。”霍霄打开吹风筒，帮她吹头发。 程七想回头，被他按住：“别乱动。” “为什么不好，”她又转回来，低下脑袋看地毯，“工作不顺利？” “太想你了。”他说。 程七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她不顾霍霄反对，推开吹风筒回头看他，“太想我？” “嗯。”霍霄怕烫到她，关掉吹风筒，长捷低垂，“你不联系我，我心里没底。” 两人目光相对，程七长发半湿，清澈的眼底泛起小惊喜，很快又压下去。 “为什么？”她问。 霍霄没直接回，而是指了指客厅天花板的一角：“那儿有监控。” 程七顺着看过去，微微张嘴。 “你……”她不确定，这不像是霍霄会做出来的事。 “嗯，”他说，“是你想的那样。” 他重新打开吹风筒，按回程七的脑袋，继续帮她吹头发。 耳边嗡嗡声不断，程七盯着面前的地毯，有点读不懂霍霄了。 他这样毫无掩饰的占有欲是为什么？ “以后还敢来么？” 她挺听到身后的霍霄问。 程七点点头；“敢。” 身后的霍霄笑了。 头发吹干，霍霄又帮她捋顺，她能感受到他的手指穿过发丝，有意无意触碰到她脖颈。 他指腹扫过后背时，带起一阵颤栗。 程七不自觉挺直腰板。 她说：“我自己来吧。” “讨厌我吗？”霍霄视线追着她，手里吹风筒递过去。 程七起身，接过吹风筒，思忖片刻才回：“不讨厌，只是感觉你有点奇怪。” “嗯，”霍霄收回视线，“我知道。” 程七还是看不出他到底怎么了，从他出现到现在，对话和行为都莫名其妙。 她摸不准。 霍霄知道自己奇怪，他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一点下三滥的手段，克制到极致后无法隐忍的情绪。 “你今晚留下吗？”程七放好吹风筒，又回到霍霄身边，“留下的话，我把另一件卧室收拾出来。” “留，”霍霄转头看她，长腿稍挪，很自然地跟她挨在一起，“我找人来收拾，你歇着。” “是有点累，”程七打个哈欠，看了眼时间，“我晚上要出去聚会，我先睡会。” “我陪你？”霍霄问完，喉结滚动，他知道自己冒犯，但，他忍不住想说。 程七怔愣一瞬，很快回神。 她听到自己说：“也行。” 他们没去卧室，就在沙发，霍霄挪出位置，程七枕在他大腿上睡觉。 她真的挺累，闻着熟悉的石榴香很快进入梦乡。 霍霄压根没睡意，他都不知道自己这半个月怎么过来的。 上次这样整宿整宿的不合眼，还是爸妈去世，他要接手西桑的事儿。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患得患失，明明想好了给程七自由，让她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可身体行动都在背叛他的决定。 现在人枕在他腿上，他大腿神经都不敢多动一下。 他一边庆幸，程七还肯跟他亲近，又担心，担心她真的只拿当家里人看。 这像是轮回报应。 程七对他表达爱意时，他拿家人说事，现在好了，轮到他困在‘家人’这个称呼里纠结。 霍霄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唇角忍不住上翘。 他抬手，隔着一点距离，沿着她脸部轮廓描绘。 手停留在她下巴处，良久，他才稍微往前一点，碰了下她的发丝。 他没找保洁来，怕扰了程七清梦。 下午光线足，阳光落在她腿上，霍霄扫过她光洁白皙的脚腕，手指轻轻缠上她发丝，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 程七这一觉睡得好足，醒来是外面光线很弱。 她摸起手机看时间，距离聚会还有一个多小时。 她刚要起来，发现霍霄的手搭在她腰间。 小心挪开他的手，慢慢起身，霍霄又把她按回到身上。 “到时间了吗？”他哑着嗓子问，“去哪聚，我送你。” “还有一会儿，”程七躺回去，“你腿不麻？” “还行，”霍霄笑，手从她腰间挪动她肩膀上，轻轻捏了捏，“饿吗？” “一会儿聚会就吃饭了，”程七问，“你是不是不放心？” “有点。”霍霄也没瞒着，“班里男同学多吗？” 程七不太想聊这个。 她猜不出霍霄要干嘛，要是还没抛开家长身份担心她恋爱的，她挺烦。 “没叫保洁吗？”程七还是起身，整理头发，“不收拾好，你就得睡沙发了。” 霍霄捏捏鼻根，睁开眼说：“我现在打电话。” 程七简单收拾一下，化了个淡妆。 霍霄在她卧室门口看，问：“什么时候学会化妆了。” 她收起唇釉：“现在。” “哪惹你了？”霍霄轻笑，“对我有脾气。” “没有，”程七对着镜子照，确定妆面还不错，起身说，“都说了觉得你奇怪。” “说是要去南锣鼓巷，”程七拿上薄外套，“你送我？” “没几个本地同学吧，”霍霄跟她到玄关，拿上钥匙，“那没什么好玩的。” “有空你带我玩，”程七开门，“你经常来北京玩？” 霍霄出门，自然地拥上她肩膀：“明天就能带你玩，不常来，知道点。” 到了地方，程七解开安全带，霍霄说：“我等你。” 程七随口问：“你不会要一直在车里等我吧。” “你想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吗？”霍霄反问。 程七抬眼，开门下车，笑着说了句：“你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有……” 她没说完。 “占有欲。”霍霄替她说完了。 程七撑着车门，弯腰看他：“别等我。” 霍霄很轻地皱眉，身体往她那边探一些：“我想等你。” “别等我，”程七说，“回去把家收拾干净，等我电话，再来接我。” 霍霄闻言，胸腔闷出一阵好听的笑：“行，听你的。” 等车开走，程七舍友才上前，问她车里是谁。 程七看着霍霄车灯消失，笑着回：“之前跟你们提过的，暗恋对象。” “就是他啊！”舍友挽住她手臂，满眼八卦，“晚点他来接你不，能让他下车吗，我们想看看长什么样。” “应该能看到吧，”程七说，“到时候再说。” 吃饭的地儿是班长定的，大家都准时到。 期间程七手机消息不断，都来自霍霄。 保洁阿姨来了，房子收拾干净了，茶几上有头绳，霍霄戴自己手腕上。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霍霄话这么多呢。 程七也拍了照片，满桌子饭菜，还有酒。 她想了想，特意把只有男生才喝的白酒带上了。 就一瓶，因为有几个男生啤酒过敏，点了白酒。 霍霄观察还真细，一眼就看到白酒，问她喝没喝。 她搭了眼面前的果汁，回霍霄：“只喝了一点点。” 第45章 ◎柔软又蛮横的吻打断她◎ 程七靠在椅背上跟舍友聊天，时常关注手机动态。 她说完喝了白酒之后，霍霄隔几分钟就要问一下她头晕不晕。 “他都追你到北京了，你们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啊？”舍友凑过来问，“你一直看手机，是跟他聊天呢吗？” 程七点头：“嗯，好像挺担心的。” 她的三个舍友都挺好的，人也实在。 “我猜，这个情况用不了两个月，他准跟你表白，”舍友说，“要不你就再跟他表白一次，说不定就成了。” “我不敢了，”程七直言，“万一再拒绝，我怕我都不敢喜欢他了。” “咦，”舍友咋舌，“你可真肉麻。” “哎哎哎，别肉麻了，”另一个舍友从外面回来，还没落座呢，就开始说，“天大的瓜，我刚从卫生间回来，听说班长要表白。” “谁谁谁？”边上人闻言都凑过来，小声蛐蛐，“跟谁表白，在哪，这儿？” “好像不是，”那个舍友说，“我没敢多听啊，估计一会儿就知道了，等着吧。” 几个女生一直等到吃完饭，也没见表白的动静，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吃过饭，程七准备给霍霄打电话，班长说还要去唱歌。 她又收起手机，跟着大家一起去街对面唱歌。 包间光线昏暗，程七随便找个瓶酒发过去给霍霄，问他度数。 那边霍霄发来六个点。 程七捧着手机直乐。 歌一首接一首，都是情歌，有人找程七玩骰子，程七摆摆手，窝在角落吃果盘，逗霍霄。 发到有点头晕时，程七听见有人喊她。 她抬眼，是班长。 程七放下手机过去，班长叫她出去聊。 她以为班长要给她安排个气氛组的活，结果来到一处安静点的地方，班长从背后拿出来一束玫瑰花。 跟变魔术似的。 “哪来的，”程七朝他后背看，“这么大一束还能藏？” “你认真点，”班长脸红，说话有轻微酒气，“我有话跟你说。” 程七这才意识到，好像班长要表白的对象是她。 班长：“其实从军训时我就注意你了……”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程七对班长拜拜手，“我有喜欢的人，特别喜欢，死心塌地，所以，你还有话跟我说吗？” 班长也没想到程七这么直白，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班长才失落地笑笑，手里的花耷拉下去：“就知道你看不上我。” 程七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解释这事儿也麻烦，她也不想跟喝醉的人说太多，就当默认了。 “你回去吧。”班长说，“我等会回去，这太尴尬了。” “好的。”程七安慰的话在心里过一遍，到底没说，转身走了。 她回包间，舍友告诉她刚有人打电话，一个接一个，舍友接了，对方挺严肃的，问在哪。 程七拿起手机翻到通话记录，果然是霍霄。 “你怎么说的？”程七问。 “我没告诉他，”舍友回，“我是怕有急事才接的，既然没急事，我就没说什么，是你那个暗恋对象吗？” “是。”程七点头。 她点开微信想告诉霍霄刚才自己出去了，字打一半，手停下，又删掉。 反正都‘喝晕’了，那就晕着吧。 “班长找你干嘛了？”舍友问，“不会表白那个人是你吧？” “不是我，”程七笑笑，面不改色，“让我跟你们说一声，要是他表白了，我们就当个气氛组。” 舍友几个人了然：“看来也不是我们，等着吧。” 不一会儿，班长回来了，一进屋就叫上其他男生喝酒。 女生们这边都等着八卦呢，眼看着男生们一个接一个的喝倒了，都在讨论怎么还不表白。 最后没几个清醒的，时间也晚了，大家商量着要散。 “宿舍估计回不去了，”有个清醒着的男生说，“要不在旁边酒店开几个房间吧。” 几个人一商量，也只能这样。 程七和另一个舍友接到去订房间的任务，两个女生先过去。 旅游淡季，房间很好订，程七琢磨着他们几个男生互相照顾着点，定了个套房，按人头算下来也比较划算。 这边安排好，另一边女生帮忙把人带过来。 一个个都喝的跟死猪似的，还挺难搞。 程七在套房接应，指挥着分配房间，她口袋手机响了，刚要去接，手腕被人抓住。 她转头看，是喝醉了的班长。 “到底哪瞧不起我？”班长口齿不清地问，“我知道你家有钱，那又怎么样。” 其他男人帮忙拉开，程七弯腰捡起手机，霍霄电话又打过来了。 “我的天，他们怎么这么沉？”帮忙搬人上来的舍友扛着同学喊程七，“程七，搭把手。” 程七忙过去帮忙，给人放到沙发上，她回手找手机，不在口袋里了。 房间就这么大，掉哪了。 一转头，看到门口有同学正拿着她手机呢。 “对对对，是这个数字，”男生舌头都大了，还敢接电话呢，“程七，程七她……” 男生视线扫来扫去，看到程七，蛇皮走位靠过来：“男朋友，找你男朋友。” “找我男朋友？”程七接过手机，扶住男生让他坐在沙发上，“谁找我男朋友？” 她再看手机，挂了，通话记录显示是霍霄。 哦，原来是误会霍霄是她男朋友。 她打开微信给霍霄发过去定位，刚才这个电话可太乱了，不能再闹，不然霍霄得生气。 “哎呀！你别吐啊！”里面房间传来舍友尖叫，程七看过去。 “哎呀烦死了！”舍友骂骂咧咧出来，身上脏兮兮的，看到程七，她忙说，“程七你外套借我一下，我这衣服不能穿了。” “好。”程七脱下外套，陪着舍友到卫生间清理，空气里的味道难闻，惹得她直皱眉。 “以后可不能跟他们聚会了，”舍友说，“最烦这种喝酒没数的人。” “我也是。”程七点头表示同意，她记忆里，霍霄喝酒再多，也不会这么闹，总是安娜静静的。 “不管班长表白的是谁，都希望她拒绝，”舍友还在生气，“酒品不好真的很差劲，这都洗不掉了。” “你等会，我让霍霄拿件衣服来，他刚好要来接我。”夏天衣服穿的少，她那件外套还是半透的，舍友没法直接穿。 “太谢谢你了。”舍友松口气，扯着短袖衣摆，“我快恶心了，能求求你男朋友快点来吗？” 程七：“……我问问。” 她离开卫生间，到房间门口，电话刚拨通，另一边就接了。 “喂。” 霍霄声音沉，严肃，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威慑力。 “是我，”程七小声说，“你出来了吗？能帮我带身衣服过来吗，我卧室有。” 霍霄那边沉默片刻，挂了。 程七莫名奇妙，霍霄从没这样过。 她又打过去，霍霄接都没接，直接挂断。 生气了？因为她喝酒？ 不能吧，刚才的电话应该能证明她没喝多，霍霄挺聪明的，应该能猜到刚才都是逗他的。 她又编辑微信，承认自己不该说谎，重点是希望他带身衣服过来，很急。 好在霍霄这次回了，让她等着。 程七松了口气，回到卫生间告诉舍友别急。 她就在门口守着，一是等霍霄，二是怕有醉酒的男生去敲卫生间门，吓到舍友。 等了两分钟她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脑袋短路。 霍霄哪知道她在哪个房间，她又转身去卫生间告诉舍友，她一会儿要下楼接霍霄，让她自己把门反锁好。 这会儿没其他人，因为歌厅那边还有几头死猪没搬过来呢。 确定舍友门反锁好，程七准备出去取衣服。 她刚房间门口，就闻到熟悉的味道。 她只看到一道高大的影子，接着腕间传来痛感，旁边的房间门被刷开，整个人都被蛮力丢进去。 手腕被压在墙上，冰凉一片，程七能清晰感觉到霍霄的呼吸，很近，就在她唇边。 “你没喝酒。”霍霄压她手腕的力道松了点。 程七逐渐回神，胸口起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层？衣服带了吗？” “男朋友是谁，”他声音冷冽，距离没有拉开，沉哑的嗓音压迫感十足，“什么时候谈的。” “我……”程七想起刚才令人误会的电话，她没回答。 “我舍友被人吐了一身，这会儿正在卫生家等我，她自己一个人害怕，其他的等会再说，你到底带没带衣服？”程七一口气说完，另一手去摸霍霄的手，摸到了她腕间的头绳。 “带了，”霍霄手上袋子交给她，语气命令，“送过去，再回来。” 程七接过袋子，开门出去，衣服递给舍友，等她换完后，刚好另一批同学也到了。 混乱中，程七敲开旁边的房门。 门开，她进去，霍霄就在门边，依旧是没开灯，依旧是抵着她在墙壁上。 “说吧，”他还是刚才的语气，“哪个是你男朋友。” “你吃醋了？”程七问。 “嗯，”霍霄听上去没什么耐心，“不仅是吃醋，还很生气。” “哦。”程七有点想笑，她适应了黑暗，看到霍霄的眼睛。 他眼睛很亮，这样的环境下深邃感更足。 她能看到霍霄是再看她的嘴唇，占有欲浓厚。 察觉到她的视线，霍霄抬眼，眼底的克制一览无余。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问。 “不知道。”程七回，“找出我男朋……” 柔软又蛮横的吻打断她的称呼。 程七后背紧贴墙壁退无可退，她胡乱抓住霍霄衣领，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第46章 ◎我们要在这里……那个吗？◎ 屋内漆黑一片，只剩无措的呼吸交织。 这个吻很短暂，霍霄只是亲了她，立刻松开。 程七抓紧他衣领，他没办法拉开距离。 像是不服输，程七踮起脚，也亲了他一下。 两人对视，下一秒，霍霄松开她手腕，大手扣在她后脑又吻下来。 轻柔又缠绵的吻，他在小心翼翼品尝她的唇。 厮磨感陌生又舒服，程七无法形容，她只知道自己想要再靠近霍霄一点。 霍霄另一只手拖住她后腰，亲吻她耳朵，下颚，还有脖颈。 “等一下……”程七呼吸不畅，试图推开他，“我，我们可以这样吗？” “什么意思？”霍霄有点发懵，他看着程七无措的眼，眉头拧紧。 “你真谈了？”他重新压制住程七，扣着她的手到背后，膝盖抵在她大腿处，捏起她下巴，语气凶，“是我对你太宽容了么，程七？” 程七也被他这一□□懵了，她仰头看霍霄，刚想说话，他又吻下来。 依旧是温柔的厮磨，但语气凶。 “跟他分手，”他说，“我带你去，你只能喜欢我，知不知道？” 他越说越急，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不断加大，越发挤压她的空间：“跟他分手，听话。” “我……”程七好不容易得到空隙，忙说，“我没有男朋友。” 霍霄停下，看出她没说谎，长长叹了口气。 他额头磕程七肩膀上，像求助似的说了句：“别再玩我了。” “我没有，”程七趁机挣脱手腕，捧起他的脸，认真说，“我刚才是想问，我们要在这里……那个吗？” 霍霄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拿下程七手腕，拉她到怀里抱着：“你……谁教你的？” 程七听到他猛烈的心跳，慢慢搂住他的腰：“你教的，你给我看的书。” 霍霄想起来了，是给她买过那么一本书，但那是保护她的，哪有人刚接吻就问这个。 像是猜到他的想法，程七又补充：“是你我才这么问的。” 霍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不得不承认，程七刚才的问题，给他问害羞了…… “我们今晚住在这里吗？”程七从他怀里抬起头，水润的眼中带着羞怯，“我同学就在隔壁。” 还以为她真胆大包天。 “不住，”霍霄摸摸她脑袋，摸出房卡放在她手上，“你那些女同学有地方住么，给她们？” “也行。”程七点头，“那我们现在走吗？” “等会。”霍霄别开眼，“等下出去。” 程七应声，她以为霍霄还要再抱抱或者再亲亲，再或者跟她说点什么。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维持现在的姿势沉默着。 “你在等什么？”程七不明所以，“等时间？” 霍霄：“嗯……” 两人面对面，霍霄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的捏了下她的脸说：“晚上吃饱了吗？” “还行吧，”她回，“没怎么吃，你吃过了吗？” “一会儿去个超市，”霍霄说，“买点零食。” “行。”程七琢磨着再买点菜，明天在家做饭。 又聊了几句日常，霍霄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你好了？”程七问。 霍霄门开一半，回头无奈看她，也不知道她是真懂还是假懂。 程七顺着霍霄视线看到他的某处，这才明白。 “我不问了。”她别开脸，耳朵通红。 “要不再等会你？”霍霄笑，捏了捏她耳朵。 “快走吧……”程七推他一把，捋顺头发盖住耳朵。 隔壁房门口，大家刚把喝醉的同学都安顿好。 “程七，还找你呢。”舍友看到她，收起手机，又看到霍霄，后面的话咽回去，跟后面出来的女同学互相捅手肘。 “那个，你不跟我们回去了是吧？”舍友嘴角笑意难掩，一个劲的撇霍霄，难怪程七暗恋他，真帅啊。 “我跟他回家，”程七指了指霍霄，给舍友介绍，“这是霍霄。” 顿了顿，她又故意使坏：“我哥。” 霍霄头一次听她这么说，转过脸来看她。 程七忍着笑，对他说：“这是我同学，我们都一个班的。” “你好你好，”舍友等人交换眼神，看样子都对霍霄挺满意，“你们现在走吗？一起下楼？” “差点忘了，”程七抬手，房卡递过去，“这是……” “我是谁？”霍霄拉了下她的手，打断她，“重新介绍。” “尧哥是我哥，你怎么不是？”程七故意跟他唱反调，“你俩双胞胎呢。” “我跟他不一样，重新说。”霍霄对那几个同学笑笑说，“我是她男朋友。” “谁说的，”程七房卡塞到舍友手里，眼睛是看着霍霄的，“我还没同意呢。” 霍霄让她噎的愣是没说出话来。 舍友几个在那忍着笑，接过房卡，眼神询问。 “旁边房间的，”程七说，“你们要是没定好去哪可以住旁边，霍霄开的房，你们明天准时退房就行。” 套房不便宜，舍友回头跟同学们交换下眼神说：“这不太好吧……” “反正他也不住，”程七握住舍友的手，让她拿着，“跟我就别客气了。” 她们几个关系都挺好，程七这么说，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几个人刷卡去房间，路过程七时都跟她使眼色，最后一个进门的是她舍友，关门时还故意说一句：“谢了，程七她哥。” 程七差点笑出声，转头一看，霍霄脸都黑了。 “生气啦？”她晃动霍霄手臂，“哥哥？” 霍霄也不是真生气，但她没在同学面前承认自己是男朋友还挺不爽的。 “为什么不承认？”他问。 “本来就没答应，”程七小声说，“你还没追我呢。” 霍霄抬起两人牵在一的手，意思很明显。 程七嘴唇凑到他的手背处，看着他，轻轻亲他手背：“你就不能追追我？” 这一幕对霍霄而言比刚才接吻还更有冲击力。 他嗓子干得厉害，喉结滚动，忍不住上前，想要亲她。 程七抵住他肩膀，没让：“别在这。” 霍霄闭了闭眼，眉宇轻蹙，又很快散开。 他还是弯腰，在程七脸上亲了下：“你真是……要我命。” “要你命做什么，”程七耳朵还是红的，她握紧霍霄的手说，“走吧，还要去超市呢。” 两人下楼，程七刚坐进车里，霍霄立刻压过来。 他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捏过她下巴亲吻她。 空气里的石榴香浓郁，程七身体发软，大脑晕乎乎的，她怀疑霍霄是不是在香水里放了东西。 “你换香水了？”程七手搭在他肩膀上，呼吸不畅。 “怎么一直在关注香水？”霍霄亲她唇角，拇指从她唇上擦过，他黑眸明亮，眼中的情欲和爱意毫不掩饰，“没换。” “快走吧，”程七不小心扫过他鼓起的裤子，立刻移开眼，“你要再等等吗？” 霍霄没回答，发动车子，在家附近超市停下。 程七下车时又看他，霍霄哭笑不得，捏她后颈：“别看了，小色鬼。” “我才不是，”程七捏他手臂，又下滑，跟他十指相扣，“你才是呢，动不动就，那样……” “哪样？”两人往超市走，霍霄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问。 “别问了。”程七打他，快走几步。 旁人看，他们就是恩爱的小情侣。 超市买零食，买菜，程七挑选，霍霄推车。 路过某区域，霍霄扫了眼，抬手拿下来一盒看看型号。 “不要这个。”程七打他的手，拿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回货架上。 霍霄思考几秒，稍弯腰，对她说：“是不是太早了，你还小。” “当然早，”程七撇他，“你还知道我小。” 霍霄不懂，那为什么不买？ 程七见他不走，沉了口气，抱起手臂说：“快点过来，不买。” “你确定？”霍霄拿捏不准，“不用的话……” 程七快走几步捂住他的嘴，做贼一样左右看，确定没人，才松开他：“你怎么什么敢说？” “你不敢？”霍霄也左右看看，“刚才提出这事儿的人不是你？” “我只是提出，我又没说实践，”程七拿起刚才放回去的一盒，压低声音指责霍霄，“你这是要实践！” 霍霄这才明白，两人说的压根不是一个事。 他以为程七想，才想到得有措施。 “我不想实践，”霍霄闷着笑，东西放回去，拉过她的手抱抱她，“我以为你想。” “我、我才没有。”程七慌张的要死，恨不得拉开距离告诉全世界自己不认识他，“你别说了！” “行。”霍霄推着车悠哉悠哉跟在她身后，“想的时候告诉我。” “你再说！”程七脖子都红了。 眼看她要炸毛，霍霄轻笑：“不说了。” “总而言之，你不能乱来的，”程七跟他并肩，小声警告他，“书里说了，我不同意，你不可以的。” “好，”霍霄不再逗她，“听你的。” 买好东西，两人回家。 折腾这么一遭已经挺晚了。 程七从袋子翻了翻，抬头问霍霄：“给你煮碗面，这个快一点。” “好。”霍霄把其他东西收拾好，到厨房看程七煮面。 随着热气上升，温馨感扩散开来。 霍霄前所未有的满足。 “快好了，”程七挑动锅里的面，“别盯着了，煮不坏。” 霍霄笑，弯腰亲她：“我去餐厅等你。” 霍霄吃面时，程七去洗漱。 她收拾好回房间，宿舍微信群好几条圈她的消息，问她进展到哪一步，怎么突然就表白在一起了。 半个多小时前群里就没了动静，估计都睡了，她没再打扰，翻个身，捞过她的小羊，准备睡觉。 “自己睡？”霍霄敲门进来，站在门口，“不管你男朋友？” “都说了你好不是呢，”程七睁开一只眼，“你就这么不想追我？” “追你一辈子都可以，”霍霄进门，到她床边坐，手卷起她发丝缠绕，“你能不能先给我个名分让我安心？” “我给你名分？”程七挑眉，这个说法她第一次听。 “不想给？”霍霄凑过去，被子下面摸到她的手。 也不给她反应机会，直接把她手扣在自己衣服下面。 程七想抽回来，抗争不过。 “不合适吧小程总，”霍霄声音轻，带着蛊惑的味道，“你摸了也亲了，不想认？” “你想听实话吗？”程七放弃挣扎，没了开玩笑的味道，她往前挪动些，拉进两人的距离。 客厅的灯光漏进卧室里，霍霄看到程七小鹿似的眼睛看着他，很是小心地询问：“霍霄，你真的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 第47章 ◎他的喘息太过蛊惑◎ 卧室里静悄悄的，安静到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霍霄收敛笑意，也松开她的手不再闹。 “为什么这么问？”他心里没由来的慌，“我今天是不是太冲动太过分了？” “不是，”程七拉过他的手，摆弄他手指玩，“是我分不清。” 她垂下眼，指尖在他虎口处摩擦：“我很害怕你现在的情感，是一种戒断反应。” 霍霄呼吸一滞，猛地握紧她的手：“我不是。” “但是我分不清，”程七抬眼，笑意有点苦涩，“说真的，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是否还应该期待你喜欢我。” 霍霄握紧她的手，安静地听。 “我能确定我一直喜欢你，十七岁的时候是，现在也是，我没变过，我十分确定我对你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不是为了寻求庇护才这样，”她亲了下霍霄的手指，继续说，“但是你不一样，你一直在纠正我，告诉我那不是爱情，因为对你而言我们之间不应该有这样的情感产生，所以我现在……” 她哽咽了一下，霍霄拍拍她后背。 “段哥跟我说了你家里的事，”她小心观察霍霄的反应，“我才知道。” “嗯，”霍霄回话，嗓子是哑的，“他跟我说了，你想知道更多我也可以告诉你。” “我没想知道更多，”程七确定他可以聊这个话题，才继续说，“在家这个概念里，我们当初是抱团取暖，后来你发现我变了，你想回到从前继续取暖的状态。” 她说着话，眼眶红了：“你现在的行为，我分不清你是喜欢我，还是一种想回到取暖状态的手段，或许你也分不清。” 霍霄听明白了，之前的拉扯给她留下阴影，她担心眼前发生的都是假象。 “能抱你吗？”霍霄问。 程七点点头，给他留出位置。 霍霄靠在床头，张开手臂，程七自然的靠过去，枕在他肩窝。 “你怕有一天，我们走到某一步，我突然跟你说，我们不能结婚，我们是家人。”霍霄轻声问她，“或者你担心，我们结婚后，我会突然说，我们终于是家人了。” 程七吸了下鼻子，点点头：“虽然我知道爱情尽头终归是家人，但我不希望我们开头就是。” “嗯，我理解。”霍霄说，“我承认，我们一开始确实是抱团取暖，也承认我有想过，要回到取暖的状态。” 察觉到怀里人在发抖，他收紧手臂，又拿过被子给她盖好。 “程七，我分得清，”他继续说，“一开始我们是临时抱团取暖，后来我发现我想长期拥有这样的关系，现在也是。” 程七抓紧他的衣服，很小声的啜泣。 “别哭，听我说完，”霍霄握住她的手，小心掰开她手指十指相扣，又亲吻她脸颊，确定她不哭了，才继续说，“因为喜欢你，因为爱你，所以想把临时变成长期，而不是因为要长期，才来喜欢你，明白吗？” “真的吗？”程七抬头，眼底还带着泪花，“你不是哄我？” “真的，不是哄你，”霍霄说，“我说过，我不骗你。” 程七撅了噘嘴，已经忍不住笑了。 她稍稍往前，想亲霍霄。 霍霄手挡住她，笑着问：“还没给名分呢，又想亲我？” “没名分不能亲吗？”程七爬起来，拿开他的手，“我偏要亲呢。” “小流氓，”霍霄任由她亲，手搭在她腰上护着，免得她掉下去，“只能亲两口。” “三口怎么了？”程七骑在他身上，又亲，“你怎么不反抗？” “我又不傻，”霍霄笑着看她，“你想亲多久都行。” 程七也笑，她偏头，从他身上下来：“起来一下，压到我的羊了。” 霍霄起身，发现肩膀压到了，他拿起小羊，整理好：“真不好意思，为了表达歉意，我决定让出我的房间给羊大爷。” 说着，他拿起小羊起身。 他算盘珠子都蹦程七脸上了，程七忙起身去追：“它不能自己睡，它要我陪着。” 霍霄脚步加快：“它说它需要自己的空间。” “它不需要。”程七追着霍霄到他卧室，要拿回小羊。 霍霄往后，顺势倒在床上，程七扑过去，趴在他身上。 她下巴垫在霍霄胸口处，一双眼明亮，笑意明显。 扯过枕头，霍霄枕在脑后，手搭在她背上，轻轻拍：“怕我吗？” “不怕。”程七手指在他身上画圆圈，顺着胸口一直画到脖颈，她侧着脑袋说：“只要你都说明白，我就不担心。” “自己睡还是跟我睡？”他又问。 程七好一会儿都没回话。 霍霄抬头看她时，被她的吻堵回来。 她没什么技巧，舌尖到处探，亲他唇，亲他下巴，还亲他下颚和脖颈。 霍霄努力克制着冲动，抱着她叫她名字：“程七，别这样……” 听到他嗓子哑，程七忍不住笑。 毫无预兆的，她起身，拿走小羊跳下床：“我自己睡，晚安。” 冷不丁地抽离，霍霄满眼迷惑，下意识抓人，没抓到。 程七关门走，他重新躺回床上，缓缓吐气。 真是谈了个祖宗…… 第二天一早，霍霄醒来时，天还没亮。 他到程七房间，小女友还在睡，被子掉一半在地上。 帮她盖好被子，霍霄没忍住，亲了她脸颊一下。 程七抬起手，慵懒地勾住他脖颈说：“早。” “早，”霍霄眉眼含笑，拿下她的手，亲她手指，“天还没亮，再睡会。” “你要走吗？”程七睁开眼，勾起他的手，“怎么起这么早。” “不走，睡不着。”霍霄在她床边蹲下，“想你。” 程七笑，往后挪了挪：“一起，搂着睡。” 霍霄没动，揉揉她头发，又亲她：“自己睡，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一会喊你。” 程七也没勉强他，点点头，闭上眼接着睡。 再睁开眼，外面天大亮，本来说好今天要一起出去玩的，现在程七一点心思都没有。 她只想跟霍霄在一起。 程七洗漱好，跑到厨房抱住霍霄，闹着要他背。 霍霄嘴上说不行，还是蹲下身让她上来。 “一会儿你能喂我吃吗？”程七蹭他脸，语气软软的。 “能。”霍霄单手反扣在她后背上，担心摔到她，“你想怎么吃都行。” “是不是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同意？”程七笑，“你脾气这么好？” “嗯，你说什么都行，”霍霄盛粥，放在餐桌上，“现在喂你？” “我跟你开玩笑呢，”程七从他背上下来，“才不用你喂，我又不是小孩。” “我可没开玩笑，”霍霄俯身，手撑在餐桌边看她，“我认真的。” “知道了。”程七抿唇，抬眼，对上他视线，忍不住往前凑，亲他一下。 “乱亲，”霍霄捏她脸，到她对面坐，“没给名分，你这是占便宜。” “你这么在意名分，”程七搅动碗里的粥，撑着下巴看他，“很重要么？” “按理说，不重要，”霍霄看着她回，“对我很重要，你不给我名分，我心里没底。” 站在霍霄这个地位，还能心里没底，程七信了他昨晚那句‘先喜欢，再长期’。 “挺奇怪的，”程七笑了下，慢慢喝粥，“面对其他人时，我都挺自信的，唯独面对你，我总想问问问，确定点什么。” “那是我做的不够好。”霍霄垂眸，他应该还有后话的，沉默片刻，没再说。 程七不觉得霍霄不好，反而是因为他太好，才让自己患得患失。 吃过饭，霍霄问她：“出去走走吗？” “行。”程七去换衣服。 两人都收拾好，走到玄关，程七开门出去，见霍霄没动，转头看他：“怎么，落下什么了吗？” “没有。”霍霄对她伸出手。 程七不明所以，还是搭上他掌心。 霍霄稍用力，拽她回玄关，又关上门。 “不想你出去，”霍霄囚禁她在玄关处，俯下身亲吻她，“想把你关起来，程七。” “为什么……”程七完全没反应过来，被他吻到头晕，困在他怀里动不了，“突然这样？” “不是突然，”霍霄扣住她的腰紧紧贴着自己，嘴唇摩擦她耳廓，“昨天就想这样，怕吓到你。” “那现在，你不怕了吗？”程七呼吸紊乱，手扶住他手臂才能支撑。 “怕，”他呼吸沉重，温热气息打在程七耳朵上直痒，“但忍不住。” “那就，不出去了。”程七抱着他后背，分不清谁的心跳更乱些。 霍霄又抱着她亲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好好呼吸。 “这么乖？”他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在她耳边问，“满足我的自私。” 他喘息声实在太蛊人，程七全身都飘乎乎的，她抓住霍霄衣领，亲他唇角：“我想你再自私点，我喜欢你自私。” 像是受到鼓舞，霍霄抓过她手腕举过头顶，毫不客气地掠夺她的呼吸。 酥麻感自上而下面部全身，程七好不容易从他缠绵的吻中得到喘息：“我们……要不要去趟超市？” 作者有话说： 一会儿还有。 第48章 ◎喜欢你（正文完）◎ 霍霄和程七一起出门，说是去超市，实际上两人车都没上。 外面天气好，程七牵着霍霄的手，看着树叶里透出的光说：“我们走走吧。” 霍霄自然时随着她。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时不时对视，也没说话，就那么笑开来。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反正看到对方，满心欢喜。 走到一处公交站，程七问霍霄：“你做过公交车吗？” “真当我不食烟火？”霍霄口袋里翻了翻，“没硬币能坐么。” 程七笑，很轻地给他一拳：“早就可以扫码了，走，带你坐公交。” 公交站牌前，两人站在斑驳里，程七眺望远处，看看车来没来。 霍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时间变慢，如此美好。 “突然想拍照，”程七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凑到霍霄身前，“要是拍立得在就好了，你再低点。” 按照她的要求，霍霄俯身凑到镜头里，在她按下快门时，亲她脸颊。 “回去取？”他说，“晚上能赶回来，或者现在去买新的。” “别折腾了，”拍立得在老家，来回飞机也要时间的，程七还没那么娇气，“还有半个月就十一了，等放假再说。” 拍好照片，她收起手机问：“你之后要一直在北京吗？” “不一定，”霍霄实话实说，“要看工作重心。” 程七理解，她点点头：“大二我想在外面住。” “想那么远，”霍霄捏捏她鼻子，又揽过她到怀里，“十一想好怎么过了吗？” “嗯……”程七靠在他胸口，轻轻地晃，“要不要去小岛？就我们两个，其他人都不带。” “好。”霍霄心里盘算着，应该能在小岛待四天左右。 公交车来了，也不知道哪一班，车停他们就上，找个双人位置紧挨着坐下。 周末，又不是高峰期，人少。 阳光随着车行驶，一节一节的过。 程七和霍霄手拉手，谁也没问去哪，谁都没有目标。 只要在对方身边，无论去哪，对他们而言都是最好的目的地。 大概坐了半小时，程七看到一处公园，两人下车，在路边小店里买两份炒酸奶，去公园闲逛。 霍霄问问她学校的事儿，她打听霍霄公司进展。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样的生活真好，随心所欲，也安心惬意。 晚上，两人又坐公交回家，差点坐过站。 回家程七做饭，谁也没再提去超市的事儿。 第二天一早，程七差点迟到。 昨晚他们相拥而眠，她在他怀里睡得太舒服，闹钟都没喊醒她。 匆匆洗漱，早饭都没来记得吃，霍霄叮嘱她下了早课记得吃饭，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时，又看到她手机落在枕边了。 小糊涂虫。 早课程七光顾着跟舍友说恋爱的事，完全没注意到手机没带，出了班级在楼下看到霍霄，又惊又喜。 他手里拎着早餐，程七小跑到他身边，还是问了句：“你怎么来啦！怎么没给我发消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栋楼。” “一路打听过来的，”霍霄早餐递给她，又掏出手机，“我打你倒是能接。” “嗯？”程七低头翻包，手机还真不在，“我落哪了，我记得我带了。” “都看到在我手上还翻什么包，”霍霄笑，捏她脸，“同学在，就不亲你了。” 他抬头，看到有几个男生出来，其中一个看他眼神明显有敌意。 “你同学？”霍霄问，“是不是暗恋你。” 程七回头，看到班长。 “火眼金睛啊霍总，”程七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聚会那天他跟我表白了，我没答应。” 霍霄垂眸，轻挑眉：“你还真是不瞒着。” “有什么还瞒着的，事实嘛，”她冲霍霄笑，“我跟他说，我有喜欢的，那个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对他死心塌地，爱惨了！” 霍霄被她逗得眉开眼笑，刚才那点醋劲立刻散了。 “知道了，”他俯身，还是没忍住亲了她一下，“你同学还在等，早饭我多带了，你们一起吃。” “对了，”程七拉过他的手，商量着，“中午能不回家吗，我答应了请舍友吃饭。” “应该是我请，”霍霄想了想，“中午几点。” “不不不，你下次，”程七说，“我还没准备带你出来见人呢。” 霍霄：“……” 趁他不高兴之前，程七飞速亲他一下，拿上早餐跟他挥手：“走啦，霍总~” 霍霄哪里会不高兴，唇角压都压不住，跟她挥挥手，目送她走。 本来说好程七中午请客的，但是早餐霍霄实在送得太多，宿舍几个吃太饱，到了中午还不饿。 几个女生商量着，换个时间。 程七没意见，随时都可以。 刚好她也还挺想霍霄的，中午回家也挺好。 回到家，程七看到家门开着，没关严。 她正想着霍霄居然会这么不小心，透过门缝，她看到霍霄蹲在地上在收拾什么。 好像是行李箱。 这就要回公司了吗？ 也是……他都不务正业半个月了，是该回去了。 只是他们才刚在一起，他就要走，程七心里隐隐不高兴。 她抬手，敲门，霍霄回头，看到是她，稍愣。 “不是要请客吗？”他起身开门让她进来，“怎么提前回来了。” “你要……”她歪头看屋内的行李，看清东西，后面‘走吗’两个字咽了回去。 霍霄收拾的不是自己的东西，而是程七的东西。 从老家带过来的东西。 “你，回去了？”程七有点不敢信，她进门，看到拍立得被好好的摆放在茶几上，旁边还放着相纸，行李收拾一半，显然他才刚回来。 “嗯，上午没事，刚赶回来，”霍霄关上门说，“还想收拾收拾晚上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 程七回身，抱住霍霄。 霍霄稍弯腰，手扣在她腰上。 “感动了？”他问。 “嗯，”程七回，“特别感动。” “这么容易感动？”霍霄亲她耳朵，“会把我惯坏的。” “明明是你惯坏我，”程七松开他，捧起他的脸亲他，“我们拍个照吧。” 两人坐在沙发上，又到窗户边，最后程七还拉他到玄关拍照。 按下快门时，她很小声地说：“你昨晚亲的好凶。” “不是你喜欢凶的么，”霍霄揽过她的腰，凑到她脸边，“再拍一张，我放书房。” “是挺喜欢，”程七笑，拍好照片等待成像，“你还带什么回来了？” “能带的都带来了，”霍霄说，“你回来了正好自己收拾，我不知道该放哪。” 衣服那些他没拿，都是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程七翻到日记，拿出来问他：“这个你看了吗？” 霍霄搭了眼回：“没，看着像日记，我没翻，你抽屉里的。” “是日记。”程七抱着自己的东西回卧室，正准备摆放时，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她拿出水晶球，放到客厅，又把之前的拍的一部分照片挂到他书房里。 有相框的，她都摆在客厅一眼能看到的地方，还有个计时器，以前学习用的，她放到厨房。 霍霄坐在客厅，看她跑前跑后，想起那是她刚来家里时玩游戏，也是这样，来来回回跑，青春活力。 “游戏机我也带过来了，”霍霄说，“要不要玩？” “晚点吧，”程七把之前针织的铃兰花摆放在沙发边上，“一会儿就去上课了。” “好。”霍霄往她那边探身，拉过她的手说，“亲我一下。” 程七笑着凑过去，亲他一口，又很快忙起来。 霍霄想帮忙，她也不让。 收拾到最后，整个房间都变得温馨，他们没再分彼此的卧室，程七把霍霄的东西都搬到自己那边，她的卧室比较大。 收拾完一切，程七躺在床上休息。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起来，到桌边翻出日记。 上次日记还停留在高考。 她提笔写下日期，想来想去，满脑子都是霍霄。 她干脆写下霍霄的名字。 看着日期和名字，她又化掉日期，改成前天，然后在霍霄名下面写上：这是我男朋友。 “喝不喝果汁？”厨房里，霍霄高声询问，“我看还有几个苹果。” “喝。”程七冲着门口应声，回头再看日记，忍不住笑起来。 不一会儿，霍霄拿着苹果汁过来，见她奋笔疾书，站在门口。 “进来呀，”程七停笔，对他说，“站在那儿干嘛。” “不是在写日记么，”霍霄眉眼含笑，“等你写完。” “日记怎么了，”程七干脆放下笔，转过椅子面对他，“你都能看。” “我权限这么高？”霍霄进门，苹果汁放在她桌上。 他长臂撑在程七椅子上，没看她日记，而是亲亲她：“受宠若惊了。” “你权限最高呀，”程七拉过他衣领，亲他唇角，“你可是我男朋友呢。” 霍霄稍愣，更凑近她些：“再说一遍。” “我说，”程七咬他耳朵，“喜欢你，男朋友。” “嗯。”霍霄这次听清了，一清二楚。 他抱起程七放到床上，厮磨着她嘴唇：“再说一遍。” 程七手探进他头发里，偏过他脑袋，在他脖颈上不轻不重地咬一口，留下淡淡的齿痕。 “喜欢你，”她看着霍霄眼睛，一字一顿，“男朋友。” 午后阳光落进卧室里，卷进床上嬉笑人的缠绵中。 天气刚好，阳光刚好，你在，也刚刚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很感谢大家陪着霍总和小程七走到最后。 我的文字能力有限，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努力了，我想，在我文字之外，霍总和小程七，拥有更精彩美好的生活。 番外过段时间会写一些，从程依依的视角开始，会补足前因。也会写一些霍总和小程七恋爱后的生活。 [红心][红心]最后再求一波收藏，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