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铃铛》来自www.aqtxt.net 摇铃铛 作者:玉寺人 【文案】 [破镜重圆/极限拉扯/狗血] [时隔多年,你一摇铃铛,我还是会做忍不住爬过去的狗。] 闺蜜结婚,蒋莞去当伴娘 贺闻朝也来参加婚礼,多年不见,依旧斯文清隽,气度不凡 婚礼结束,蒋莞去逛超市,发现贺闻朝也在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个“小盒子”去前台结账 蒋莞视而不见,冷漠走开——反正现在也不是给她用 - 傍晚,新娘新郎撮合着一群高中好友聚餐 推杯换盏中,贺闻朝碰到了蒋莞的手腕 酒洒上她的白裙子,脏兮兮的 贺闻朝把人拉了起来:“去洗洗。” 蒋莞也是这么想的,但她没有想到贺闻朝口中的洗,是他帮她洗…… 洗手间里,门外是老同学们说话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是贺闻朝捂住她的嘴,把她抱在洗手台上的灼热温度—— “下午不是装不认识?”他拿出在超市买的东西,声音冷淡,讥诮:“我打算把这东西用在你身上。” “用完。” -成年男女破镜重圆的一本小甜文 -双c男初恋,中途女生谈过恋爱 -校园阶段的亲密行为是在成年(满十八周岁)后的 希望大家看一下排雷—— 男女主都非完美人格,互相攻击辱骂乃事家常便饭 女主喜欢过男二,一开始就是因为和男二赌气追的男主,和男主分开后也谈过别的恋爱 男主嘴巴很毒,醋劲儿很大,吵架的时候什么都说 本文是i狗血满足自己的狗血之作,有搞事的女配也有搞事的男配,禁止利用性别对作者人身攻击 有以上雷点的宝宝千万避开(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莞(wan),贺闻朝(chao) ┃ 配角: ┃ 其它:下本开《暮冬白夜》 一句话简介:狗总是认主的 立意:善良是爱最亮的底色 ===================================== 第1章 铃铛响 跟在苏兮身后,帮她提着那长长的华丽的婚纱大裙摆时,蒋莞敏锐的感觉到有一抹视线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顺着直觉向后一撇,目光顿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小腿像是灌了铅,站在玻璃砖块上的高跟鞋也定住了。 还好回神的快,在苏兮不解的回眸中跟上了她的脚步,否则就要在台上闹笑话了。 蒋莞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闪过了一句有些自嘲的唏嘘—— 这么多年不见,贺闻朝脸上的笑容怎么还是这么让人不爽? 贺闻朝。 这实在不是一个会让她开心的名字。 蒋莞心里杂七杂八的想着,接下来走流程的时候也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稳稳将新娘送到新郎手中,她这个伴娘下了台。 顺着小台阶向下走时,蒋莞下意识侧头,看向贺闻朝坐的那桌。 结果那家伙不看着台上正在走流程哭作一团的新郎新娘,反倒看着她这个方向…… 无聊。 蒋莞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两句,毫不犹豫的别开头。 当年她和贺闻朝分开的过程可一点都算不上愉快,蒋莞压根没想到隔了八年,她会在这种情况下又碰到他。 最可气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她这种天生丽质又精心保养的人都不免沾上社会的铜臭气,而贺闻朝怎么还是那么空灵矜贵似的呢? 真不公平。 婚礼结束,蒋莞在更衣室换了衣服就要跑路。 结果被刚敬完酒回来的苏兮堵了个正着。 “走什么走走什么走?”她‘哼’了一声,坐在化妆镜前理所当然的指使着:“来帮姐妹儿把头上这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一下。” 新娘子嘛,在办婚礼这天都是要打扮的最漂亮的。 苏兮本身就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妆造也是朝着‘华丽风’堆砌的,光是头上的饰品就弄了一堆。 蒋莞翻了个白眼,走过去伺候新娘子。 她动作麻利,便拆卸苏兮头发上那些饰品,边闲聊似的说:“今天来的人挺多啊。” “必须的。”苏兮自信满满道:“姐什么人缘啊?两岸三地都有朋友过来好不好……” “是。”蒋莞打断她,面无表情道:“话痨攒的好人缘。” 苏兮是个大美女,更是个话痨。 这,熟悉她的人也清楚这不是个秘密。 “嘿嘿,话痨怎么了,姐这种典型e人跟谁在一起谁都舒服啊。”苏兮得意洋洋,把自己吹嘘炫耀了一通。 她这没完没了,蒋莞的耳朵可就遭罪了。 迫不得已,只能再次打断—— “我看高中同学也来了不少。”她暗示的更明显了些。 “是啊来了两桌呢,咱班五十多个人,其中至少一半人都跟我说得上话哦。”苏兮是随便一个话题都能喋喋不休的,她絮叨着:“其实三桌要是想凑都能凑的,不过有些人实在是太不熟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也没随礼当然不好意思让人家来……” “不过小五,你注意到贺闻朝也来了么?” 蒋莞听了一通她絮絮叨叨的废话,最后才精准筛选到‘贺闻朝’这个名字。 她心里一颤,垂下眸子‘嗯’了声。 平平淡淡,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啧啧,瞧你这没心没肺的冷淡样儿。”苏兮唏嘘着点评:“你俩不是还好一段么?看起来你压根就把贺闻朝忘了呀。” “黑历史不要再提好不好?”蒋莞哼了哼:“谁和他好过啊。” “得了吧。”苏兮当然不信:“装什么蒜,贺闻朝当年不是还为了你在圣诞晚会上弹琴……” 蒋莞威胁:“再说我走了?” “行行行。”苏兮无辜地眨了眨眼:“那你看我堂哥还有没有点希望?他还没结婚呢!” “你再说这些无聊的我真走了。”蒋莞赏她一个白眼。 “哎呀不说了还不行么。”苏兮也是十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连忙说:“你这从申城特意赶来京北参加姐妹儿婚礼,怎么着也得多呆几天,我得好好招待你呀。” 蒋莞不可置否。 她和苏兮是十几年的朋友了,她结婚,她确实是紧赶慢赶串了一周的假过来帮忙。 所以,似乎也没有非得要离开的理由。 如此劝说着自己,蒋莞也不张罗着要走了。 但她绝对没有想到,苏兮‘招待’自己的方式,竟是搞了个什么高中老同学聚餐…… 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那个时候的老同学。 只是苏兮觉得机会难得,赶上她结婚才来了这么多高中老同学,大家天南海北的,换成平时哪儿来的时间聚? 她这辈子估计就结这一次婚了,不趁着现在聚还等什么时候聚? 有理有据,逻辑清晰,蒋莞没什么反驳的理由。 只不过,她个人总能以‘不感兴趣’为由不去参加这劳什子活动吧? 结果被苏兮一句话堵了回去。 “不感兴趣?你什么时候这么低调了?”苏兮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还是说,咱的老同学里有什么你不想面对的人……” “少来。”蒋莞打断她,压根不想再听:“去就去呗。” “得,这才是咱们南一高的小野猫嘛。”苏兮边说,边笑吟吟的联系人。 蒋莞却是听着‘南一高小野猫’这个称呼,微微有些恍惚。 实在是太久太久没人这么叫她了,南一高是他们八年前就读的高中,毕业后,也就苏兮还能这么叫上两句。 确实,蒋莞是‘野孩子’一样长大的女孩儿,性子里就带着股野,像只小野猫,所以她不能忍受别人‘将她的军’。 她不想听到苏兮的激将,只能应下来。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苏兮的其他朋友过来祝贺恭喜,蒋莞也顺势离开,到隔壁的房间休息。 说实在话,当伴娘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昨天跟着忙前忙后到了深夜,睡了一会儿凌晨四点多就醒了,陪着新娘子化妆拍照,穿着高跟鞋大半天站下来,还真是够累的…… 蒋莞躺在沙发上放松绷紧的小腿肌肉,想着想着就逐渐有些迷糊,睡意上头,她慢慢的阖上眼睛。 她脸上的妆还没卸掉,躺着的地方也仅是一张算不上太舒适的窄沙发,人来人往的走廊很热闹,她甚至隐约能听到屋外传来的说话声——但这都不耽误蒋莞在这样一般般的环境下睡一会儿。 她不是那么娇气的性子,也没那么挑。 就是睡着睡着,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屋外的说话声更近了。 短暂的时间,又倏然变远。 像是有人开门让那些说话声倾泻进来,然后重新关上,阻碍了能打扰她睡眠的讨厌声音。 有人走进来么? 蒋莞有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她很想睁开眼睛,但困意像是无形的手捉住她的思绪,让她无论如何努力也很清醒。 无端的,感觉到身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就好像有人站在旁边,凝视着她。 即便是在睡梦中,蒋莞也有种被猎人盯上的脊背发凉感。 而她是那个‘猎物’。 周围萦绕着一种清冽雪松一般的味道,近在咫尺,仿佛有人离她越来越近,然后又克制的停了下来,若即若离,迷离勾人…… 房间里有人还是没有人? 蒋莞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有些冷,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 然后在这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恍惚中,她身上承载了一个轻飘飘的东西,却非常暖。 蒋莞这一小觉大概眯了半个小时左右,醒后,她发现自己身上盖了条毯子。 是休息室的备用毯子,但却不是她自己盖的。 蒋莞一向是有些大大咧咧的性格,并没有做过为自己盖上一条毯子这么贴心的事情,所以……是谁帮她盖的? 看来刚刚真的有人来过,并不是做梦。 正想着,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蒋莞垂下眼睛看着‘苏兮’的备注,接了起来。 “哪儿去了?”苏兮连珠炮似的问:“我怎么找不到你人了啊,哪儿去了哪儿去了?刚刚打电话也没人接,你是不是又跑到哪儿去睡觉了……” 蒋莞在她大段的话痨中寻找有用信息这个技能已经很熟练了,立刻就听出来苏兮没来过她休息这屋。 所以,到底是谁帮她盖的毯子? 她有些困惑的蹙起秀眉,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太马虎了——她可还穿着裙子呢,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这么大大咧咧,属实不妥。 但这到底不算什么大事,短暂的困惑过后,蒋莞很快就抛诸脑后,起身去找苏兮。 只不过刚拉开门,就撞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贺闻朝。 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走,就靠在走廊墙壁上抽着烟,西装里面的深色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清瘦的锁骨若隐若现,雅痞异常。 蒋莞脚步一顿,莫名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贺闻朝听到动静,懒懒的掀起眼皮看了过来,偏浅色的瞳孔里波澜不惊。 就好像,他根本不认识她这个人一样。 无论是在台上还是台下,贺闻朝的眼神始终都是这么漠然。 蒋莞本来‘怦怦’乱蹦的心脏顷刻间降温,随即自嘲的抬了抬唇角。 也是,她于贺闻朝而言应该只是年轻‘不懂事’时尝过的禁果,犯过的错,不想回忆的难堪……他怎么可能记得她? 蒋莞也不打算自取其辱,同样冷着脸色,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贺闻朝不紧不慢的把手里的烟抽完,然后擦了擦修长的手指。 “朝哥?”有人从隔壁房间出来,见到他有些诧异:“您跟这儿多久了?还没抽完烟?” 他们一群人在里面插科打诨,贺闻朝却早早用‘抽根烟’的借口出来了。 “没多久。”他看了眼表:“也就半小时。” 某人睡觉的时间。 第2章 铃铛响 蒋莞是土生土长的京北人,在京北长大,读书,但大学却是在申城读的,毕业后也直接留在了那边工作。 从她十八岁到现在,一晃都过去快要八年了。 这八年间,蒋莞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回京北一下,面对着城市的高速发展,她实在是跟不上节奏,甚至不像是一个本地人。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些年,自己刻意不去留意的缘故吧。 不过这次回来参加婚礼,蒋莞是打算在京北住一周的,除了想多陪陪苏兮以外,也是有另外的事情…… 想着,她抚摸着手机屏幕的指尖多了一抹犹豫,徘徊在通讯录置顶的一个人名上,好一会儿。 直到突兀的来电打断了蒋莞的思绪。 她垂眸,看到‘姐姐’的备注,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半晌,她才接了起来:“喂?” “莞莞。”对面的女声大气温柔,带着一抹笑意:“听说你回京北了?” “嗯……”蒋莞默默地应,眼睛扫过眼前一排放着酸奶的冷冻架子。 “太好了,我去接你,”蒋葵说:“晚上一起回家吃个饭吧。” “姐,今天晚上苏兮请客。”蒋莞忙说,用一个完美的借口搪塞了她:“我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她婚礼,她请客不去不好吧?” 她这句话已经把态度表现的很明显,回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苏兮。 蒋葵沉默片刻,退而求其次:“那明天呢?” 蒋莞:“明天再说吧,苏兮可能得让我陪她……” “莞莞。”蒋葵打断她寻找借口的含糊,直接了当的说:“你都三年没回家了。” 蒋莞不说话。 “而且就算之前回去,也是不欢而散。”蒋葵叹了口气:“爸妈年纪都大了,你真打算和他们一直闹脾气啊?” 蒋莞笑了笑,不以为然。 她是尊重自己这个姐姐的,蒋家上下也就只稍稍听蒋葵的。 但是尊重,并不代表她会盲目认同她的话。 闹脾气?蒋莞真的不觉得自己是在闹脾气,她只是有自己想法的同时又不想顺从父母对她的掌控和指责,这有什么错?但她没反驳蒋葵的教训,只是沉默地听着。 “你回来京北是要呆几天的吧?”蒋葵为人处事也很张弛有度,适当的劝过之后并没有揪着一件事不放,反过来问她:“有地方住吗?不如住我这里。” “姐,我人回来还能找不到地方住么?”蒋莞笑笑:“已经订好一周的酒店了。” 对此苏兮还特别不满,喋喋不休的说她能给自己安排住处来着。 只是蒋莞是那种跟你再怎么关系好,都不愿意麻烦人的性格。 她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起,所以早早就定好了住处。 眼下刻意说了‘一周’这个关键词,也是告诉蒋葵,她不会逗留太久。 “就一周?”蒋葵听了,果然不满:“这么短的时间么?” “这还短么?”蒋莞笑:“我又不是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就这一周都是在黑心老板手底下串出来的。” 一边戏谑的说着,她一边从酒店后门走出去到旁边的超市。 这里到处都是罗森全家711之类的快捷超市,蒋莞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进去挑些日用品。 讲个电话而已嘛,还用不着全神贯注什么的。 尤其是蒋葵十句里面八句都在迂回的劝她回家一趟,她基本左耳进右耳出。 蒋莞推了个小车慢悠悠的走,看到货架上有什么顺眼的就装在里面。 同时她漫不经心的‘嗯嗯’着,回应电话里面的人。 “我说,”蒋葵无语了:“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啊?” “听着呐。”蒋莞立刻回答,有些无辜:“姐,我这边信号不太好,是不是传过去的声音不太清楚啊?” 蒋葵:“……” “下次再说吧。”蒋莞找了个借口就快刀斩乱麻:“等我回去给你回电话哦。” 挂断电话后,她有些狡黠的扬了扬唇角。 然而下一秒钟,蒋莞抬起头,唇边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撞了什么邪,在哪儿都能碰见贺闻朝。 就在十米开外的货架前,贺闻朝像是在挑什么东西,专心致志,并没有看向她这边。 男人侧身单薄修长,单手插着兜,站着的姿态很放松,在地砖上拉长影子的一双腿长破天际。 超市不大,基本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程度,蒋莞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避一下。 理智告诉她应该躲一躲,但情感上……她却是不想。 仿佛某种较劲一样的心态——他不是都已经忘掉她,无视她了么?那她自我感动似的躲个什么劲儿啊。 更何况贺闻朝这次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个姑娘。 而偏巧这姑娘蒋莞也很熟,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唐明绮,一个从八年前就喜欢贺闻朝并且狂热追过他的姑娘。 就因为这个,唐明绮那时候对自己可是相当不待见,几乎可以说是事事针对了……现在这是怎么样?追到手了? 唐明绮和自己关系差,和苏兮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苏兮结婚当然不可能特意请她过来。 所以如果不是她在班级群里看到消息不请自来,那就是跟着贺闻朝来的咯? 蒋莞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的想着,都没注意到自己冷笑了下。 半晌后她平静心绪,也不打算较这个劲了,准备直接去收银台结账。 可就在这时唐明绮眼尖的看到了她,立刻叫出声:“蒋莞?” 蒋莞脚步一顿,不自觉却看了眼贺闻朝——这货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装逼。 她心里默默的吐槽了句,然后才看向唐明绮,礼貌微笑:“好久不见。” “是啊,高中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唐明绮走了过来,轻轻撩拨一下自己风情万种的大波浪,似笑非笑:“不过你刚刚在台上穿着伴娘服,很漂亮哦。” “谢谢。”蒋莞依旧保持着机械的微笑,对方礼貌,她当然也不会甩脸子。 只是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很快就找了个借口:“我去结账……” “也就是这种机会了,老同学们才能聚一聚。”唐明绮打断她,装模作样的唏嘘着,很快就把重点引到了身后的贺闻朝身上。 她细眉微挑,笑着问:“蒋莞,你和朝哥高中时关系还好的吧?怎么这次也没叙叙旧啊?” 说着,她仿佛还特别‘贴心’的侧了侧身,给他们让出一个沟通的位置。 蒋莞眼皮一跳,扫了眼贺闻朝面无表情的侧脸,干笑:“也没多好……” 话音未落,贺闻朝就已经选好了东西的转身离开。 从头至尾,他都没看她们一眼。 唐明绮和蒋莞站在原地,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不过很快唐明绮就回过神,唇边还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笑意:“哎呀,朝哥就是这样的啦,那我也先过去了,晚上聚餐见。” 她这仿佛很了解贺闻朝脾气的‘内人’模样让蒋莞配合的呵呵两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她刚刚是不是说了自己也要去前台结账了? 如果现在故意拖着时间不去,就好像自己怕了他们似的。 蒋莞当然不会展示自己心虚的一面,当即也推着推车走向前台。 她见到唐明绮对她招了招手,便从善如流的站在她身后的位置。 排队的人有几个,等待的过程中自然又是少不了一阵无聊的攀谈,蒋莞心不在焉的敷衍周旋。 轮到贺闻朝结账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眼他买了什么东西。 一盒烟,一盒避孕套。 …… 这人还要不要脸了?就参加婚礼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要买避孕套?用得着这么如胶似漆么? 蒋莞大受震惊,一时间都忘了控制表情,直到收银员让扫码付款的时候她才堪堪回神。 随后她立刻装作没看见。 只是眼睛无意间扫过唐明绮时,蒋莞意外的发现她眼睛里也是震惊中带着一丝愤怒的模样。 啊?这东西不是他俩用的? 蒋莞愣了下,随后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情——如果唐明绮是贺闻朝的女朋友,见到他在自己面前买避孕套只会得意,顺便炫耀一下。 现在她也这么愤怒,大概是发现贺闻朝买这东西是有女朋友的,只是不是她而已。 蒋莞心里明白唐明绮只是装模作样,可能缠在贺闻朝身后还想要追求他,装腔作势。 但显然没什么机会了…… 她想通了这点,没有像唐明绮刚刚那样阴阳怪气回去。 蒋莞有点好奇贺闻朝现在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但也没有那么好奇。 毕竟无论如何,他现在买的避孕套,也用不到她身上。 贺闻朝结完账,一刻不停地直接离开,唐明绮连忙追了出去,满面委屈。 蒋莞怔怔地看着,还是被收银员的声音唤回了神:“小姐,结账吗?” “哦……结的。”她忙说,把东西都拿到台面上。 拎着东西走出去,蒋莞脑子里还是闪过贺闻朝那修长干净的手指拿着避孕套小盒子的场景。 甚至,和过去种种不可言说的画面有所重叠。 不知道他会把那东西用在谁身上,毕竟那家伙少年时期虽然敏感,冷漠,又不善言辞……但在床上一向挺会玩儿。 第3章 铃铛响 同学聚会,向来是破冰的场合。 说的更通俗一些,时常有人能在里面找到crush,过一段荒唐又风流的日子。 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半只脚跨进三十大关,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生活都处于一个被‘压制’的高压力状态中的青年人。 蒋莞趁着下午休息的时间去商场shopping了一阵,把大包小包放在了酒店楼上的房间里,然后才打扮了一番,坐电梯下楼。 这是苏兮办婚礼的酒店,她订了一周的房间,如今同学聚会也在楼下的餐厅,去哪儿都方便得很。 走到热闹纷繁的包厢外面,蒋莞正微微侧头戴耳环。 出来玩她习惯把光鲜靓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而非狼狈,向来是从头精致到脚。 紧致贴身的一字肩连衣裙,缎面布料,让她纤瘦的身材像是条光泽十足的美人鱼,链条凉鞋缠在细细的脚踝上,骨感诱人。 推门进去,就有大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蒋莞早就是被看惯了的,波澜不惊,踩着高跟鞋走到了苏兮身边,坐下。 “咱班的小野猫来了啊。”有人立刻忍不住的侃着:“苏兮,不是我说话难听,今天虽然你是主角,但蒋莞还是更漂亮。” 成年人,说话圆滑的同时也带着阿谀奉承,此刻想对谁示好,一目了然。 “切,那当然。”但苏兮并不介意,反而很开心的搂着蒋莞的肩膀,戏谑着:“我姐妹儿还说什么了。” “一直都漂亮,从小漂亮到老。” “高群,收收口水,瞧你那吃不到葡萄还流哈喇子的样儿……” 人与人之间生来就是不一样的,譬如蒋莞这样的女人和其他人。 这里在座的每一个老同学都知道她高中时是个没有家人管的野孩子,也就叫她野猫。 有点贬低性质的昵称,但没人在乎,因为蒋莞没钱没势,什么都没有。 但她偏生了一副好皮囊,精致的脸狐媚子一样的勾人,身材曼妙,骨肉匀亭,桃花眼下一颗红痣,还添了点清纯。 所以哪怕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蒋莞什么背景人脉都没有,就比一桌婚宴八万八的苏兮要吸睛。 这种是没办法的事。 有的美人是美则美矣毫无灵魂,蒋莞不一样,她孤零零的坐在这里,就能勾的在场大半男人失了魂。 苏兮有钱,有人缘,是什么都不缺的天之骄女。 骨子里被娇纵出来的任性让她在高中时看蒋莞很不顺眼,找了许久的麻烦,但后来两个人成了最亲近的朋友。 甚至蒋莞没背景,容易被欺负,她总甘愿当那个第一时间冲出来的女骑士。 不过眼前的人倒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都是老同学罢了。 于是蒋莞刚做了美甲的手拍了拍苏兮,示意她不用操心,自己能应付。 “怎么杵这儿还不走啊?”她撇了高群一眼:“是等着给我点烟么?” 她弹了根烟咬在嘴里,有些似笑非笑的嘲弄样扰乱的后者心神荡漾,理智全无,巴巴的就要掏自己兜里的火机。 没出息极了。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 有人说了句:“贺闻朝,你这个一向守时的怎么迟到了?太不给咱新娘子面子了。” 蒋莞手一抖,烟灰差点掉在裙子上。 “抱歉。”男人的声音清澈又低沉:“刚有点事,路上堵车了。” “说什么呢你,咱班的钢琴王子能来就已经是给我面子了。”苏兮瞪了眼刚刚起哄的同学,对着贺闻朝笑笑:“大才子,谢谢你今天来捧场啊。” 贺闻朝抬了下唇角:“客气。” 和苏兮打完招呼,他竟然直接在蒋莞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看起来就像是懒得再找位置的随意举动,但却顷刻让旁边的女人脊背僵直了一瞬。 “贺闻朝,你现在出名的都不行了。”圆桌某处传来女人花痴兮兮的声音:“演奏会门票抢都抢不到,还得去黄牛那儿买,价格高的吓死人。” “冯贝,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抢过?” “那当然,现在海内外最瞩目的钢琴家是咱学校校草,甚至是同班同学哎,能不好奇么?” “哈哈哈说的也是,贺闻朝,能不能给咱们老同学走个门路啊?” …… 一片笑声里,此起彼伏的声音全是谄媚。 “没问题。”贺闻朝开了口,声音平静到有些冷淡:“下个月在申城有场演奏会,可以送门票给你们。” 其实一开始提出想走门路拿票的姑娘也就是找话题,随口说,哪料到贺闻朝真的这么大方? 霎时间有种天降彩票的感觉,她矜持不住,夸张的‘啊啊啊’了起来。 毕竟他们的奉承里有些话也没错,贺闻朝如今在圈内,真的是烈火烹油似的红。 蒋莞在旁边听了几句,心里却是别的情绪。 她真的没想到,贺闻朝有朝一日也能学会寒暄这个技能。 揪过苏兮,蒋莞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质问着:“你怎么把他也请来了?” “都是来参加婚礼的老同学,我组织聚餐还能故意把谁漏了么?” 话说的一点没错,但蒋莞心里还是有点堵。 她刻意不去看身边坐着的人,余光只能瞄到他放在桌上的修长手指,干净漂亮——那是一双属于钢琴家的,精心保养的双手,每一处都挑不出来半分瑕疵。 如果必然要有,那一定都是人为制造的。 就像以前从来不愿意应酬聚会的他,现在竟然会主动出席这样的活动了,这算不算纯白的纸被世俗泼上了墨点? 蒋莞心里一刺,闭了闭眼。 频繁见到贺闻朝,让她不愿意回忆的那些过往被从脑子里剜了出来,一件一件往外冒,逼迫她去回想。 她不知道男人如今的转变是因为他成熟了,愿意和这个社会妥协了,还是纯粹的双标。 以前他们在一起时,青春期既荒唐又压抑。 有股子不断鼓噪的空洞在年轻人身体里喧嚣,总迫使着他们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事。 譬如周末,总有乱七八糟的人组织聚会,弄一堆人凑在一起玩儿。 蒋莞喜欢热闹,碰到邀约大多数都会答应,总想着玩。 而贺闻朝恰恰相反,他最烦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聚会,一群半生不熟的人待在一起,二百五一样的净做些没意义的事。 他对蒋莞是有很强的控制欲在的,为了不让她也去那些无聊的聚会,使过很多手段,两个人也因为这个吵过很多次。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我听不懂你弹的莫扎特,肖邦。”蒋莞心里的火气被他冰凉的眼神都激了出来,口不择言:“我就想趁着周末和狐朋狗友出去胡混,求你了,让我做个庸俗的人吧行不行?” “去吧。”贺闻朝冷笑,墨黑的眼睛里满是讥讽:“或许能在你那帮狐朋狗友里找到情投意合的。” 蒋莞皱眉:“你在说什么?” “我姑父四十五岁之前一直是单位里的优秀干部,和姑妈结婚二十多年,有两个孩子,家庭幸福美满。”贺闻朝很少说这么长的话,而且并不打算停下来:“然后他去参加同学聚会,遇到了个老同学——女性,出轨了。” “他和姑妈离婚,净身出户,车子房子抚养权都拿不到,单位职称也评不上,第三者抽身很快,我姑父却等于自己毁了自己努力的前半生,活该。” “……这和我要出去玩儿有什么关系?”蒋莞被他突然刻薄描述的‘悲惨’故事弄得迷糊了。 “如果人生没有那么多无聊的聚会和非必要的群体社交,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贺闻朝掀起眼皮,冷淡到近乎凉薄:“基本上所有类似的事情,都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聚会,饭局。” “……”蒋莞对于他这偏激的理论都无语了,活生生被气笑:“那按照你的说法,大家都不要出门了。” “确实可以不用出门。”他扫了一眼她打扮齐整的衣裙:“大多数时候都没用。” 那个周末,蒋莞最终没有出去。 毕竟贺闻朝都把她要出去玩儿这件事上升到社会高度了,她还能怎么反驳? 虽然那时候大家都年纪小,但她清晰知道贺闻朝钻牛角尖时是很偏激的。 说到底不就是聚会这点事么?她顺着他就是了。 可如今时隔多年,当年排斥社交到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才子,不还是被这操蛋的社会驯化了么? 蒋莞有些讽刺的笑了下,纤细的指尖无意识转动桌上的玻璃杯。 “蒋莞,你喝饮料还是喝酒?”高群本来想坐她旁边的,可犹豫片刻就被贺闻朝一声不吭的半路截胡,搞得他虽然郁闷却也不能说什么。 但依然不舍得走,在椅子后面磨蹭着看有没有机会继续喝蒋莞搭话,瞧见她动杯子,他就很有眼力见儿地说:“想喝什么都行,我去帮你拿。” “果汁好了,谢谢。”她没拒绝,微笑着把杯子递给他。 旁边的苏兮和别人闹了一通刚歇下来,但嘴上却不停,问了句:“干嘛不喝酒啊?你订的房间不就在楼上吗,又不用开车。” ……真是个大嘴巴。 “不想喝行不行啊。”蒋莞烦得很,伸手拽了个螃蟹啃:“平时陪老板,陪客户喝就够烦的了,现在还得陪你喝啊?” “得得得祖宗,我说错什么了啊?”苏兮无奈,也不惹她了,阴阳怪气:“您吃您的。” 蒋莞觉得有些对不起好闺蜜。 可她现在能怎么办?总不能说这心烦并不是无来由,而仅仅是因为贺闻朝坐在她旁边吧? 呵,那可太没出息了。 蒋莞正拿着蟹腿啃,高群举着玻璃杯回来,笑盈盈地问:“没找到果汁,度数低的香槟可以吗?” “可以的,谢谢。”她伸手去接。 正当她的指尖要碰到玻璃杯时,旁边一直低头吃东西的贺闻朝却转了下椅子——弧度不多不少,正好让转移把手碰到了蒋莞的小臂。 冲撞力度不算大,但毫无防备之下足以让女人手腕一抖,香槟倾斜着洒在了裙子上,脏兮兮的。 蒋莞:“……” 她有理由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 “靠,贺闻朝你小心着点啊。”高群看着蒋莞白裙子上的脏污,帮着发声:“人家女孩儿穿的是白衣服,弄成这样怎么收拾?” “抱歉。”贺闻朝却压根没理他,只侧头看着蒋莞,这才和她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不小心,我赔你裙子。” 冷冷淡淡,很散漫,很欠揍。 周围有同学注意到了这边,蒋莞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没事,洗洗就行。” “确实。”贺闻朝把人拉了起来:“去洗洗。” 蒋莞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时隔多年后的皮肤接触让她高跟鞋不稳,差点崴到。 忘记反抗,很快就被拽着离开包厢。 “卧槽……”围观了全程的高群不明所以,懵逼的喃喃:“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了?”苏兮听他抱怨,扭头看到两个空椅子,不明所以:“蒋莞人呢?” “裙子脏了。”高群指了指贺闻朝坐过的椅子,简单叙述:“被这位,贺闻朝拉去洗了。” 内容虽短,但信息量极大。 苏兮愣了一愣,随后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 “哦,那就去洗吧。”她无所谓,招呼他坐下:“你吃点东西呀。” 第4章 铃铛响 蒋莞是被贺闻朝拉进洗手间里才回过神的。 逼仄狭隘的空间让两个成年人的侧身几乎贴在一起,这个姿势幻视起无数的过往,她不能不觉得暧昧。 “可以了,我自己洗。”蒋莞低声道:“你出去吧。” 只是话说出口,半晌未得到应答。 正在蒋莞想着这人怎么突然哑巴时,细细的腰肢却被一只手圈住。 贺闻朝力气很大,直接箍住她的腰把她抱上了洗手池上面的岛台。 一直伪装的若无其事像是被捅烂了的纸,顷刻破掉—— “贺闻朝!”她立刻问:“你做什么?” 男人轻轻笑了声:“你还记得我名字啊。” “我还没老年痴呆或者得了失忆症。”蒋莞气急败坏的拽着自己的裙角:“别动手动脚的。” “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贺闻朝顿了一下,唇角扬起的弧度有些讥讽:“早就不新鲜了。” 蒋莞强忍着甩他一巴掌的冲动,气的手都有些哆嗦。 不生气,这人八年前就嘴贱毒舌,过了这么多年段位肯定进化的更高,她又不是不知道。 “那麻烦你离我远点。”她别过身,冷冷道:“继续玩假装互相不认识的游戏就好。” “游戏?”贺闻朝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颇有趣味。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姿态暧昧,眉眼和声音却都极冷:“不是你先假装的么?” 在婚礼宴席上的那一眼,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和看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蒋莞被他质问的噎了一下,顿了顿扭过头,刻意拧开水龙头用大水哗哗的声音来缓冲尴尬。 “对,是我先假装不认识你的。”她嗤笑:“所以你用香槟弄脏我裙子当报复。” 女人并非质问,清冷的语调是在陈述事实。 毕竟她也不是傻子,不至于搞不懂刚才酒桌上的暗流涌动。 贺闻朝并不意外她这么说,只是纠正:“不是报复。” “什么?”蒋莞愕然。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扣住,男人那只比瓷器还要精致的大手在她的颈项与下颌交接的皮肉处徘徊,缱绻又清冷。 蒋莞只觉得被扣住了咽喉,他力道稍重,她就容易喘不过来气,无端动也不敢动。 贺闻朝指下对待的态度仿佛不是有温度的人,而是他精心养护的钢琴。 虽珍惜,但毫无生气。 “不是报复。”他重复着:“是找个和你独处的契机。” “……贺闻朝。”蒋莞干笑,露背裙的漂亮脊骨莫名都凉丝丝的冒冷汗:“你说这话容易让人误会。” 贺闻朝:“误会什么?” “当然是误会,”蒋莞顿了下,美眸戏谑的眼波流转:“你对我还余情未了。” 她知道他最烦轻佻的女人,此刻姿态做作,只想让他赶紧放开自己。 如今她臀下坐在冰冷的大理石水池上,背贴着墙,身前就是他,隔着一扇墙的外面还隐约能听到说话声,实在是让人分外没有安全感。 “余情未了?”贺闻朝似乎并不觉得冒犯,甚至少见的笑了:“打算帮你洗裙子,就是余情未了?” 他说着,另一只闲着的修长大手掀起她的本就向上蹭到腿根的短裙。 “贺闻朝!”蒋莞高跟鞋踹他。 “还是你想让我直接赔你一条?”男人慢条斯理地问,指下动作不停。 蒋莞内心抗拒,但越是如此,她就越难堪。 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有感觉了。 贺闻朝微微低头,高挺的鼻梁就卡在她修长脖颈的动脉处,弧度线条都是犹如天作之合的相得益彰。 暧昧横生下,不知道何时会暴露出来的爪牙有可能会将她撕碎,但无形中却更刺激。 更何况,她的身体本就无比熟悉眼前这个男人。 贺闻朝当然也察觉到了这点,笑容里多了丝真心:“还说不让洗呢,水一会儿都流到脚上了。” “贺闻朝!”蒋莞又羞又恼,勃然大怒:“你流不流氓!?” “我对你是不是流氓,你八年前就该知道了。”贺闻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没有半句废话,他满不在乎的笑着说完,伸手到西服口袋里拿了个东西出来。 蒋莞一看,是他下午在超市买的那盒套。 “……” “我打算把这东西用在你身上。”贺闻朝顿了下,声音清澈低沉如悦耳的琴音,话说的却让人眼前一黑:“用完。” 一盒里面……大概有五个。 “贺闻朝。”蒋莞勉强笑着,声音有些颤:“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可说完,她就知道自己说错。 贺闻朝从来不开玩笑,也压根懒得开玩笑。 果不其然,男人只是掀起眼皮凉凉的看她一眼。 蒋莞心口和接触到墙面的后背一起冷下来。 直到男人手指一个用力,让她高跟鞋里的莹润脚趾都蜷缩在一起,眼眶轻而易举的泛起了泪花。 “这、这里不行。”蒋莞强忍着喘息,抬眸看他:“你要真的想做,上楼。” 贺闻朝的模样看起来很坚决,且早有准备。 蒋莞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哪壶药,但她了解八年前的贺闻朝——他做了决定的事情,通常很难改变,只有少数几次例外。 从前,她是那个‘例外’,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是。 所以如果躲不过的话,不如敞开了享受。 贺闻朝薄唇贴着她的耳廓,问:“你房间在几层?” “1…1603。”蒋莞声音里都有点压抑的哭腔了。 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很坏,看起来就要在这儿给她弄出来一次。 想到这里她愈发紧张,眼圈不受控的红起来。 正当蒋莞新做的美甲几乎要把贺闻朝西服肩膀处布料抓破时,他停了下来。 并且微微俯身帮她整理好脏兮兮的裙子。 高跟鞋终于重新落地,蒋莞腿软的几乎站不住,是被贺闻朝揽着腰驾着进电梯。 他们扔掉一包厢的高中同学肆意妄为,真的是荒唐到家了。 交缠着滚进1603,连房卡都来不及插/进去,蒋莞就被贺闻朝扣着后颈再次抵在墙上。 他没有吻她,灼热的唇落在锁骨上。 蒋莞被烫的肩头缩了下,眼眶发热。 “贺闻朝……”她声音很紧绷:“你到底什么意思?” 贺闻朝半晌没说话。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急促,灼热。 他缓缓开口:“玩你。” 屋内诡异的安静几秒。 “看来过了八年,你还是觉得和我做的时候最爽?”蒋莞微笑,修长的小腿勾住他的西装裤,狐狸精一样的撩拨:“其实我也挺想的……” “毕竟空窗期有一段时间了。” 下一秒,她后颈上的手劲儿捏的她生疼。 蒋莞皱眉,一张红唇还来不及说出更多‘回敬’的话,人就被拎了起来。 天旋地转间,她身体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她的房间一向是乱七八糟,早晨急急忙忙的收拾自己,一堆东西都扔在了床上,有化妆品有首饰盒,不知道什么东西硌到了她的腰,疼的蒋莞闷哼一声。 但害她如此的始作俑者却没有半分怜惜。 室内的灯光骤然亮起,刺的蒋莞眯了眯眼,然后就看到贺闻朝两根手指扯着领带走向她。 她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这男人还是和八年前一样秀色可餐。 无论是手指,身材,还是那冷白皮上墨黑冷冽的眉眼都漂亮,像是清澈的野兽,有让人征服的欲望。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去主动招惹他。 蒋莞想着,觉得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 但很快,她两只手腕就被他刚刚摘下来的领带捆在一起了。 蒋莞愣了下,倏尔一笑:“花样越来越多了。” “说了我空窗期有一段了,你这不是在奖励我么?” “没事。”贺闻朝摘下手表扔在一边,冷冷一笑:“既然你喜欢,就多开发几种玩法。” 他也不是从前那个一逗就脸红的‘呆子’了。 一夜荒唐,蒋莞全身差点散了架。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觉得迷迷糊糊间身子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了一轮又一轮,苦不堪言。 毕竟现在的贺闻朝,对她可没有从前的半分温柔。 只是半梦半醒间,蒋莞还是会恍惚的把眼前这个凶戾的男人和当初的少年重叠起来。 “蒋莞,你能不能别烦我,让我安静会儿。” 这是贺闻朝在高中时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可每当她真的要离开让他‘安静’会儿,主动找过来的却还是他。 没有任何主动权,被她拿捏的死死的,这就是他们从前的相处方式,只是现在…… 大抵都是报应。 天光大亮,蒋莞勉强睁开红肿的眼睛,入眼便是衣着齐整,正坐在房间沙发上看着她的贺闻朝。 比起他的衣冠楚楚,躺在床上被蹂躏过的她像个破布娃娃。 张了张口,嗓子哑到话都说不出来。 多标准无情嫖客的场面,蒋莞讽刺的抬了抬唇角。 贺闻朝见人醒了,走过去俯身捏起她的下巴:“昨晚的感觉怎么样?” 他居高临下,冷色西装的包裹下更显得遥不可及。 蒋莞似是思索了半晌,哑声说:“挺好的。” 她甚至舔了舔唇角:“你的味道和十八岁时差不多。” 贺闻朝面色一变,眉宇间冷风呼啸。 下一秒他直起身,头也不回的摔门离开。 听到‘砰’的重重一声,蒋莞这才真的愉悦的笑了起来。 第5章 铃铛响 贺闻朝摔门走了后,蒋莞又闷头睡了会儿。 她没心没肺睡得沉,直到被拎着午饭送上门的苏兮给粗暴的扯醒了。 被单滑落,她一身青青紫紫看的后者目瞪口呆。 蒋莞倒是根本不在意,打着哈欠披上真丝的睡袍遮住一切,懒洋洋的走去洗手间。 “你,”苏兮追过去问:“你别告诉我你身上这些是贺闻朝弄的!” “不然呢?”蒋莞笑笑:“回来的时间太短,我没时间找炮/友啊。” “所以你就找到了贺闻朝身上去?!”苏兮大惊:“你疯了是不是?” “此言差矣,不是我找的他,是他找的我。”蒋莞拿着电动牙刷刷牙,‘嗡嗡’作响中语气平淡:“各取所需,有什么好惊讶的。” “各取所需?是你需要他还是他需要你?”苏兮走过去扯开她的睡袍,看着她象牙白的胸口一片青紫,气的手都哆嗦:“他这不是性/虐待?我他妈找他去……” “苏苏,算了。”蒋莞拽住她:“我不会吃亏。” “你这还叫不吃亏?!” “你不是记得高中时候的事情吗?”蒋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女人一张精致的面皮找不出来任何瑕疵,眼角一颗泪痣的狐狸眼,映衬着唇边的微笑更虚假,皮笑肉不笑。 “从来都是我欺负贺闻朝。”她低声道:“他哪儿来的本事让我吃亏。” 苏兮一愣,电光火石间倒是真的想起不少过去的事。 八年前,贺闻朝是只自闭又高冷的孔雀,天之骄子,钢琴王子,什么华丽的名头都夸张的安在他头上…… 但他只知道追着野猫跑。 蒋莞自然是要比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小王子精明世故的多,很多时候纯粹就是看心情逗着他玩儿,损得很。 有时候苏兮都看不下去,奉劝她对人好点,蒋莞不以为然。 他们分手的时候,也是意料之中的惨烈。 确实,在贺闻朝面前,这女人应该是不会吃亏的。 因为习惯当狗的人是学不会反抗摇铃铛的主人的,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 一个愣神的时间,蒋莞已经洗漱完去套间的客厅吃饭。 苏兮带来的是打包好的泰国菜,里面的芒果糯米饭很和她的口味,吃得开心。 静静瞧了会儿她没心没肺的模样,苏兮叹了口气。 “哎呀你就安心度蜜月去吧,担心我干什么。”蒋莞受不了的挥挥手:“几年没回京北了,我一会儿得出去好好逛逛。” “谁担心你了,真不要脸。”苏兮咬了咬牙,嘴硬:“我是担心贺闻朝。” “谁知道他过了八年还会不会被你玩儿的团团转。” 蒋莞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说不定哦。” 这得看贺闻朝还会不会主动找她‘玩儿’。 想到昨天男人那句冷冷的‘玩你’,她就会若有所思的唏嘘——虽然他有种强装冷酷的感觉,但声音好听,还是特别性感。 苏兮看着她表情已经变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徜徉,受不了的搓了搓手臂。 “受不了你在这儿发春,我走了。”她把钥匙扔到桌上:“我和许卓傍晚的飞机去巴厘岛,这段时间你开我车。” 蒋莞从申城坐飞机到的京北,当然不可能把车弄回来。 她自然接受了闺蜜的好意,笑了笑:“谢啦。” 苏兮走后,屋内重新陷入安静。 蒋莞吃完饭就顺势躺在沙发上,感觉四肢都麻麻的痛,还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涩。 休息了一会儿,她才爬起来梳妆打扮。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蒋莞化了偏清纯一点的妆,口红提气色,然后从行李箱里抽了条丝巾把脖颈细细的围好,这才准备出门。 京北八月份的天气依旧燥热,围着丝巾出门肯定是有些奇怪。 但就算奇怪,也比把那一脖子的吻痕暴露给别人看的好。 因为要开车,蒋莞穿了双浅色的中跟鞋,搭配着剪裁十分淑女的紫色蝴蝶连衣裙。 她是有一箱子的吊带热裤,要多辣有多辣,但经过昨晚也穿不了,只能伪装成一副娴静知性的模样。 发梢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挡住细细腰肢,长裙盖住膝盖,两条细长的小腿摇摇晃晃,摇曳生姿。 蒋莞身材曼妙,打扮的更是和这条简陋的长安街格格不入。 她车子都开不进去太偏的地方,停在一个巷子口,便步行穿越过狭窄的胡同。 这里是被京北这个大都市遗忘的角落,现在和八年前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 长安街还是脏乱差的代言词,一片低矮破旧的棚户区,下过雨地面就会变得泥泞不堪,鞋子踩下去沾了一脚的泥……但这是她长大的地方。 蒋莞按照陈以白给的详细地址穿过陋巷,到了一片比较宽阔的路上,才找到那家开在街尾的修车行。 不是什么大的店面,长安街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店面。 两层小楼,装潢朴素,单调的牌匾上写着‘晨曦修车行’。 蒋莞脚下停顿片刻,走了进去。 生意或许算不上好,前台接待的男人昏昏欲睡,见到她才勉强睁开,眼睛一亮:“美女,你是来…修车?” “我绕错路了,车子开不进来。”蒋莞笑笑。 “确实,我们这片不好找。”男人看着她的微笑莫名害羞,挠了挠头:“这些年七七八八的总说要改造,结果一直没改还修了好几条乱七八糟的路,弄的更乱了……” 蒋莞打断他:“谢为在么?” 男人一愣,慢慢瞪大双眼:“你找为哥?” “是啊,他在么?”蒋莞笑:“我是他朋友。”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更为狐疑,犹豫半晌,还是拨通桌子上面的电话。 蒋莞站在汽油味浓重的大堂等了会儿,楼梯上走下一人。 他穿着黑色的短袖和工装裤,双手插兜步伐散漫,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似的,蓬松的短发乱糟糟。 见到蒋莞,他半眯着的眼睛才缓缓睁开。 谢为第一句话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蒋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回来参加苏兮婚礼。” “哦,她都结婚了啊。”谢为显然也是认识苏兮的,随口感慨一句,就问:“吃饭了么?” 蒋莞刚刚吃过,但还是摇了摇头:“没吃。” “上来吧。”谢为转身上楼:“给你煮面条。” 谢为很会做饭,尤其一手炸酱面很有老味道,让蒋莞在申城这么多年时不时就惦记一下。 眼下好不容易又能吃到,她很给面子的吃了两小碗。 之前就算打死蒋莞,她也不会想到视保持身材为第一目标的自己会这么贪图口腹之欲。 也就是谢为了,不仅是因为他做饭好吃。 修车行二楼是阁楼样式,隔出来了几间房供人住,当员工宿舍。 洗手间厨房等等都是齐全的,虽然简陋了些。 蒋莞吃完面就跑跑跳跳的参观了一圈,笑着点评:“破破烂烂的,很适合你住嘛。” “坐下。”谢为点了根烟站在窗边,眼皮不抬的教训:“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于是蒋莞便听话的坐在他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 她环视周围——装修简洁干净,一张沙发,一张一米五的床,电脑桌上摆着烟灰缸,半敞的衣柜里都是男装…… 蒋莞眨了眨眼:“哥,你现在单身啊?” 谢为懒得回答这问题,脸颊凹陷又抽了几口,浓浓烟雾遮住了他的表情:“你没事儿就走。” “这么久不见了,干嘛张口就撵人。”蒋莞委屈。 “我撵你了?不是刚给你做完饭。”谢为扯了扯嘴唇:“谁让你没话找话。” “哦,知道了,你不愿意说自己的隐私。”蒋莞鼓了鼓脸,装无辜:“我不问就是了。” “不问也得走了。”谢为看了眼手表:“休息时间过了,车行会忙。” “哇,你好无情。”蒋莞不乐意了:“我是特意来看你的哎!” 谢为瞥她一眼:“好好说话。” 屋内沉默了几秒。 “哥。”蒋莞正经了起来,漂亮的双眼直勾勾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不想这么快提这个事的,但谢为不喜欢别人兜圈子……怎么躲也躲不过,还不如直说。 “两年前。”谢为并不介意她问起这个,声音平淡:“在里面改造的还成,就减了一年的刑。” 蒋莞听着他不以为然的口气,心里像是被针扎过一样疼。 “那你。”她勉强笑着:“你出来就经营着这个车行么?” “嗯,这儿租金便宜。”谢为点头:“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但熟客多了总能混个温饱。” “哥,你为什么……”蒋莞脑子混乱,眼睛里泛起酸涩的雾气:“你为什么一次都没联系过我?” 这下一直有问必答的谢为沉默了好几秒,足以让她窒息的几秒。 在蒋莞紧张的抓紧自己裙子布料时,才听到他说:“我自己刚出来都没个人样,联系你做什么?” “小五,你现在用不着我照顾。” “谁说的,我,”蒋莞急了,倏地一下站起来:“我需要的!” 她看不得谢为觉得他自己没用的样子。 “你不需要。”谢为眼神不躲不闪,定定看着她:“现在不是八年前了。” 蒋莞目光停滞,脸色也渐渐苍白。 谢为却没有半分心软。 “走吧。”他又点了根烟,淡淡道:“有些人长大了就该走远点。” 换句话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从前那些混沌的日子里还能插科打诨的混在一起,但现在既然长大了,有些人就注定会走成陌路。 这个事实蒋莞八年前就该接受,但她一直不想接受。 “我在京北留一周。”女人纤细的手指捏紧背包带子,固执地说:“我还会来找你。” 说完她没等谢为的回应,抬脚离开。 脚下踩着的中跟鞋还沾着脏污的泥土,从车行楼下到楼上蔓延了一路的鞋印子…… 但谢为一直没管。 从前她衣服脏了,他会第一时间帮她洗,鞋子脏了,他也会帮她擦的。 蒋莞回到车上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会儿。 直到包里手机‘嗡嗡’作响,才把她思绪扯了回来。 她手背胡乱抹了把脸,也不顾精心画的妆花掉,拿起手机一看是串本地的陌生号码——却是让她烂熟于心的陌生号。 贺闻朝这么多年没改过手机号是他的事,但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的? 蒋莞疑惑,接了起来:“喂?” 她瓮声瓮气的鼻音让贺闻朝沉默两秒,才问:“哭了?” “哭了又怎么了?”蒋莞此刻正是有气没处撒,蛮不讲理:“吃你家大米了?多管闲事。” 发泄完她才想起来这人脾气比八年前更差,一时又有些忐忑。 贺闻朝倒是没因为她这番话说什么,只是问:“为什么哭?” “还能为什么?”蒋莞冷笑:“因为你呗。” “我喉咙疼胸疼屁股也疼,贺闻朝,你说你是不是畜生啊!” 第6章 铃铛响 典型的迁怒,但无厘头的发泄过后,心情总是能诡异的变好一些。 蒋莞感觉心中的一股子闷气都散干净了。 贺闻朝没生气,反倒被她骂的笑了声:“你不是说你挺爽的?” “那是在床上的虚与委蛇罢了。”蒋莞嗤笑:“你那么卖力,我不得配合一下。” “这么说,你觉得我表现的不够。”贺闻朝抓住漏洞,反将一军:“那再试试?” “试个鬼啊。”她全身都疼。 蒋莞翻白眼:“我挂电话了。” “行,地址我一会儿发你。”贺闻朝就好似没听见她刚刚说什么一样,自顾自道:“来不来随你。” 蒋莞看了眼短信,他发的地址是宝丽大剧院二层c厅。 她不禁有点想笑。 这个‘约会’地点,还真符合贺闻朝的性格,就是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是约会。 蒋莞收起手机,开车去剧院——他既然出招,那她就接招好了。 宝丽大剧院的二层c厅,她走进去时演奏会已经开始,前奏交响乐轰鸣,贺闻朝却站在门口等着他。 并非上午那身西服,他换了身偏休闲的衣服,米色的短袖领口略低,露了一排锁骨出来。 蒋莞意外,压低了声音问他:“你不上台?” 上台的话,肯定要穿正装的。 贺闻朝摇头:“就看看。” “就看这些你把我叫过来干什么?”蒋莞又有些生气了。 可贺闻朝听了却眉梢轻动,黑眸里情绪都柔和下来不少。 他声线没那么冷了:“你想听我弹琴?” 蒋莞想也不想道:“一点也不。” “……”贺闻朝的眼睛里的那一抹亮又重新黑了下来,然后顺着台阶把人拉了下去,坐在了前排中间的位置上。 他们坐下的时候,台上交响乐团刚刚一首演奏完毕,指挥家正调整着所有乐手准备下一首。 工作繁复又无聊。 蒋莞等着等着,打了个哈欠:“这是你新的报复我的方式吗?” 故意让她看这些不喜欢的,不感兴趣的浪费时间。 贺闻朝没说话。 蒋莞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干脆回敬似的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上眼睛假装小憩——宝丽大剧院格调高,椅子都是一等一的舒适。 可她假装也是睡不着的,台上乐团演奏的《地狱中的奥菲欧序曲》音调欢快的传进耳朵里,她下意识就睁开了眼睛。 蒋莞不熟悉那些国外的纯音乐,钢琴曲和演奏曲都不熟悉,叫不出名来。 顶多就是有些世界名曲听着耳熟,勉强记得——天生和对乐曲和音符敏感的贺闻朝不是一路人。 但她记得这首名字反复的奥菲欧序曲,也可能是她记忆最深刻的一首曲子了。 贺闻朝十八岁生日那天,她特意搞了两张演奏会的门票请他去听,虽然一窍不通,但当时也是真的想着就算自己不适应也想让他开心一下的。 整场演奏会结束,蒋莞就记下来奥菲欧序曲这么一首。 可贺闻朝已经挺开心了,见她记得,回家就用钢琴给她弹了一遍。 要说他们两个也是有缘,都是二月份的生日,前后差距不过两周。 贺闻朝比她只大了十天,却在她面前一直都很包容。 蒋莞始终记得那次演奏会过后他十分开心,在她生日的时候给了自己很大一个惊喜……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怎么了?”贺闻朝低沉的声音把她从回忆拉回现实:“还是不喜欢听?” “从来不喜欢,你知道的。”蒋莞勉强笑了笑,下一秒,眼睛里的情绪重新变成了轻佻。 她凑到男人的耳侧,红唇轻轻张合,幽香浮动:“这剧院旁边就有一家五星酒店,我们还是去那儿交流吧。” 蒋莞宁可贺闻朝用身体交流的方式报复她,向她索求,也不想现实和过去的记忆渐渐重叠。 这会让她更又记起自己是个多么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人。 贺闻朝眼眸幽深,拉起她的手腕把人带出去。 他们来得迟了,又无声无息的早早离开,实在是浪费了两张昂贵的前排票钱。 宝丽大剧院隔壁确实是一家五星酒店,大概是因为去剧院的都是有一定审美门槛的商界名流,酒店也是择中了受众目标,走几步就到。 贺闻朝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开房,负责办理入住的前台诧异的看了他好几眼,办理速度也一点没有星级酒店的标准。 察觉到这戴着有色眼镜的探视,贺闻朝有些不耐烦,直接问了:“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有。”前台把房卡交给他,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这是您的房间,在三十三层。”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旁边专注玩指甲的女人——漂亮到仿佛让整个大堂都提升了几分亮度。 贺闻朝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拉着蒋莞走向电梯。 背后这才传起窃窃私语:“刚刚那个是贺闻朝?是贺闻朝对吧,我看到身份证了。” “贺闻朝……谁啊?” “哎呀你这都不知道,这两年很火的那个钢琴家啊。” “钢琴家?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不是大明星怎么了,他超帅的……” 显然即便是音乐圈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知名度也是远不及那些活跃在名利场的明星的。 钢琴这种东西是有门槛的,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大众偶像的程度。 所以贺闻朝出门并没有什么忌讳,也没把自己当公众人物,当然,他打心眼里就不觉得自己是,依旧随性而为的想做什么做什么。 走进去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蒋莞笑着问他:“不怕第二天的头条是你带着女人来开房的丑闻?” 弹钢琴的人耳力不用说,那些话她都听到了,贺闻朝怎么可能没听到? 他面无表情:“我上不了头条。” 随后又淡淡的补充:“不是丑闻。” 蒋莞眉心微动,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电梯已经停在三十三层。 铺着厚厚地毯的长廊静谧,走在上面安静无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房间,蒋莞看着贺闻朝修长清瘦的背影,忽然跳上去从后面勾住他的脖颈。 “闹什么?”他脊背一僵,却也没把她甩下去。 “谁闹了。”蒋莞水蛇样细长的手臂绕到前面去帮他解扣子,笑嘻嘻的:“我们来不就是做这种事的么。” 不需要太多前奏铺垫,直接进入主题最好。 “我上午洗过澡了。”她热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修长骨感的颈窝里,刻意扰人心乱:“不过你要是有要求,可以再洗一次……” 话音未落,蒋莞连人带包都被横抱着扔在中间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她包里的手机滑了出来,屏幕一闪一闪的。 贺闻朝欺身上去掐住她的下巴吮吻,两个人都没注意到。 蒋莞被伺候的爽了,脚趾都一会儿缩紧一会儿蜷起。 她双手抬起想抱住贺闻朝俯身在他颈项间的头,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来去抓床单。 现在和八年前不一样了,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除了发泄生理欲望以外最好不要有多余的亲昵。 贺闻朝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两次亲热,他都没吻过她。 蒋莞胡乱想着,在床上划拉的手一不小心就碰触到了手机屏幕,下一秒,苏兮悦耳夸张的声音骤然在房间内响起—— “我操/你又去找谢为啦?他现在开修车行?你怎么知道消息的啊?” 瞬间,本来充盈着暧昧喘息的室内氛围降至冰点。 蒋莞感觉到身上的男人顷刻间就僵住了身子,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忍不住的,有种‘懊悔’的情绪让她咬了咬唇。 她不该之前忍不住和苏兮分享见到这些年后终于见到谢为的感受,这样她也不会给自己回这条消息,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刻被贺闻朝听到…… 谢为,绝对是贺闻朝最不愿意听到的一个名字。 蒋莞指尖都麻了,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下巴就狠狠的被捏住。 “你今天去找谢为了?”贺闻朝冷的像冰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去找他,你就这么上赶着?” 她不说话,垂着眼睛全当默认。 事实上,贺闻朝骂她会让她觉得好过一点,起码比对她好强,负罪感不会那么强烈。 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在床上无声对峙,衣衫散乱暧昧,但气氛却剑拔弩张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了。 蒋莞看着贺闻朝漆黑的眼睛仿佛酝酿着深不见底的风暴,肩膀轻轻瑟缩了一下。 就这一小下,让男人喉结滚动,自嘲的抬了抬唇角后放开了她,起身把解开的衬衫扣子系好。 蒋莞下意识问:“你不做了?” 贺闻朝一语不发的快速整理好自己,大步离开。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和早晨很像,但蒋莞却是笑不出来了,她眼眶酸涩,无意识的渐渐涨红起来。 重新见到贺闻朝后和他发生了许多事,故意戳中彼此痛点,你来我往这些都是有的。 但无论如何,蒋莞没打算用‘谢为’这个名字来刺激他。 这是她最对不起贺闻朝的地方。 十七岁时她因为和谢为赌气才去故意招惹贺闻朝,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让两个人纠缠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但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 第7章 铃铛响 高二下学期分文理班那天,是蒋莞第一次见到贺闻朝。 很俗气的开始,但高中生有交集的开端大抵都是如此。 那天她心情并不好,高一时玩得很好的朋友陈以白和沈慎都选了文科,就她一个人选了理科重新分班,顿时有种形单影只的感觉。 蒋莞拒绝了新班级男同学想要帮她搬桌椅的讨好,自己一个人不紧不慢的忙活着。 并非她高傲,而是那几个男生眼睛一直瞥向她短了一截的校服裙子。 之前裙边有点破了,蒋莞不拘小节,索性改短了一些到膝盖上方,两条细细长长的白腿十分惹人注目。 班主任为此还批评过她,但她从来就不在意这些。 蒋莞把自己的桌椅搬到了最后一排。 她学习成绩很一般,也从来不是那种听话的孩子,勉强自己读书只是想敷衍着学到一个能考上大学的分数,混到一个文凭就满足了。 那时候的小姑娘从来就没想到过要离开长安街,离开这个她从小生活到大确实别人眼里的‘破街区’的地方。 班级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到齐,贺闻朝是在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冷白皮的肤色却仿佛比白色领口还要干净,头发眉眼都是墨黑的,有种清俊的‘唇红齿白’。 是那种帅的特别直白,能一眼抓住他人眼球让其移不开眼的模样。 班级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就连蒋莞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直到贺闻朝也坐在了最后一排,距离她隔着两个人的那个位置,她才收回了视线。 少年全程没理过任何人,脊背很直,却是垂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的。 很帅,很拽,这是蒋莞对他的第一印象。 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开学了一个多月都没说过话。 准确来说,是贺闻朝并不和班级里的任何人说话,交朋友,他上课就听课,下课了就出去,放学第一时间离开。 干干净净十分利落,相较别人就仿佛活在真空层里,和任何人都隔着一层。 有人看他不顺眼,早就议论纷纷,说贺闻朝这人奇怪,在原来的班级里就挺有名的,独来独往是出了名的孤僻。 他明明是学钢琴的,却不是用音乐特长生的身份进的重点高中,而是在学习上也是显而易见的天才,成绩傲人。 最奇怪的就是京北好高中这么多,但贺闻朝这个哪儿哪儿都透着‘高贵’的学生却选择了其中最差的几所之一。 长安街南的一中,实在算不上重点高中里的佼佼者。 围绕在贺闻朝身上的谜团很多,但因为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从来也没人敢去问过什么。 蒋莞对这些并不好奇,少年阶段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心事,她自己心烦意乱的事情都一大堆,有哪儿来的精力去好奇别人呢。 自从分班以后,她就被班级里那个叫苏兮的女校霸缠上了。 对方似乎看她很不顺眼,处处找她的茬,蒋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她。 晚自习结束,蒋莞去学校旁边的小吃一条街吃夜宵。 她口味重,喜欢吃辣的,一碗酸辣面上飘着的辣油红彤彤的,看着就刺眼。 连常常接待她的老板都笑着说:“小五,你可小心点你的胃啊。” “邱叔,您放心吧。”蒋莞笑着拍了拍自己肚皮的位置:“这儿结实着呢。” 只是还没吃几口,就有不速之客前来烦人。 “蒋莞,你什么意思啊?”苏兮没穿校服,一身夸张的朋克衣服五颜六色的,厚厚的头发编了辫子,细眉一挑十分嚣张:“我不是让你晚自习结束后在东门等我么,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眼前这姑娘不良少女的程度,就连蒋莞看了也要自叹不如,可她一点也不怕。 “我为什么要等你?”她耸了耸肩:“我又不是没事儿闲的。” 苏兮大怒:“你说什么啊!” 她手拍在桌子上,小店里摇摇晃晃的木板桌子不稳当,满溢的汤汁立刻迸溅出来,撒了蒋莞卡其色的短袖半身子。 始作俑者可能也没想到自己一拍桌子就这样了,也愣了一下。 蒋莞气得半死,直接站起来给了她一巴掌。 “你,你敢打我?”苏兮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不敢置信的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从小到大没人敢打我!” “那我就做第一个好了。”蒋莞背着包离开,冷嗤一句:“神经病。” “你给我等着!”苏兮气的跳脚,夸张的威胁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蒋莞翻了个白眼,压根懒得理会这种幼稚的言论。 她骑着自己那辆停在门口的凤凰牌自行车,动作迅速敏捷的抄小道骑车,目标直奔东街的‘瓶盖网吧’。 前台守着的网吧见到她,笑着说:“小五来啦,来找为哥?” 口气熟稔,一看就是很和她很熟。 “不然呢。”蒋莞调皮的耸了下肩。 “他在地下打牌呢,还没到上班时间。”网管把桌子上的一盒饭递给她:“这个是晚餐,帮忙给他。” “好嘞。”她利索的接过来,脚下‘蹬蹬’的就朝着这家规模颇大的网吧地下跑,兴冲冲的像个小火球。 网吧地下有几张麻将桌,算不上赌场,就是让员工休息的时候打打牌解解闷儿用的,老板也就收个台费,很大方。 谢为在这家网吧看场子,包吃住的活计,不到晚间上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这儿打麻将,一手牌技练得出神入化,堪称东方不败的初级模板。 蒋莞轻车熟路的找过来,猫在他身边位置上的小凳子坐下。 对面的熟人瞧见,了然的笑了声:“小五又来帮着为哥数钱了?” 麻将是四个人的游戏,但蒋莞经常赖在谢为旁边看着他玩儿,帮他数钱,当个不安分的‘第五人’,长此以往,在网吧这儿就得来一个‘小五’的外号。 后来,这个外号就叫开了。 “是啊。”蒋莞弯起眼睛笑笑,没多说。 谢为不大乐意让她和这群无所事事混日子的人多聊天,她听话,基本来找他也就是安静的陪着,很少说什么。 但安静这个词汇,和蒋莞本身就不太搭调。 谢为把唇间咬的烟扔了踩灭,看她一眼:“放学了就回家,总来我这儿报道干什么。” “不愿意回家嘛……”蒋莞委委屈屈的嘟囔。 男生视线回到眼前的牌,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颗红中:“最后一圈吧,快到点上班了。” 这句话是对其他三个牌友说的。 散场后,谢为把人带进了自己在地下的休息室。 他皱眉看着蒋莞这撒了一层红油的短袖:“你这衣服怎么回事儿?” “吃面不小心弄的。”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你上次白帮我洗了。” 虽然苏兮很让人生气,但蒋莞暂时不打算对谢为说出这件事儿——如果男生帮她去解决校园矛盾这些事的话,处理方式就不会很温和了。 而且蒋莞也不想总是给他添麻烦。 谢为生活的已经很辛苦了,她总来找他是对自己私心的一点小小放纵,但其实本身就算是给他添麻烦。 “邋遢。”他摇了摇头,翻了翻自己那狗都嫌乱的衣柜,扔了件黑色的t恤扔给她:“穿这个回家,你衣服脱下来我洗。” 谢为说完也用不着等蒋莞的回应,关门离开,把房间留给她。 蒋莞图的就是这个,心满意足的换上谢为的衣服,任凭那过于宽大的黑色短袖在她身上晃荡着。 像是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纤细的手臂和小小的脸都白白的。 她不知道用这招骗了谢为多少件衣服。 目的达成,蒋莞也没想着一直在这儿赖着,毕竟谢为晚上要看场子,她不能在这儿给他添乱。 只是走出房间上了一楼,却看到谢为的座位旁边站着个女生。 一个纤纤十指扶着他肩膀,长长头发是大波浪卷,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的女生。 他们明显熟稔到有些过分,说话的时候靠得很近。 蒋莞脚下一顿,心头闷闷的。 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女生把自己嘴里咬着的烟要塞给谢为时,才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谢为看到她,果然没接女生那根烟,摆了摆手:“有小孩儿在这儿,掐了。” 女生听话的掐了,笑眯眯的。 蒋莞听了却不觉得欣慰。 谢为看似维护她却把她当小孩儿,和那个女生仿佛一个国度的——他们都是大人。 不过也就比她大两岁嘛…… “我走了。”蒋莞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明天洗干净还你。” “不急。”谢为和旁边的人交代了一句,然后转过来对她说:“我送你。” 蒋莞的心情多云转晴。 她家就住在长安街,实际上并不需要送,但她可不会拒绝谢为这主动的贴心。 男生骑单车载着她穿过两条街,把人送到了一个旧小区门口。 蒋莞蹦下了车,问他:“哥,你怎么回去?” 谢为:“就几步路,走回去。” “哦……”她想了想,还是犹犹豫豫的问:“刚刚那个姑娘是谁啊?” “哪个?”网吧里人来人往的多了,谢为不知道她问的是谁。 “就,给你递烟的那个。” 谢为想起来了,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谁,经常一起打台球的。” 蒋莞知道他晚上去网吧看场子,白天去台球厅陪着人打台球挣钱,他的世界很大很杂,认识谁都不奇怪。 可是,就是有种遏制不了的失落在心头蔓延。 “我看她给你的烟是她自己抽过的。”蒋莞忍不住,假装嘟囔似的随口问:“你喜欢她吗?还是她喜欢你啊?” 谢为听到她这问题愣了下,随后竟难得有了点笑容。 “你才多大。”他摇了摇头:“懂个屁喜欢不喜欢的。” “你也才十九岁。”蒋莞不服气了:“别假装自己很懂似的。” “是啊,所以我也不懂啊。”谢为干脆顺着她的话承认了,然后在女孩儿诧异的目光中点了点她的额头:“别问这些废话来烦我了。” “这怎么能是废话呢。”蒋莞急,忍不住硬是想要一个答案:“我要是刚刚没过去,你会抽她给你的那根烟么?” 谢为真不明白她为什么执着问这些‘废话’,但依旧实话实说:“有白抽的烟干嘛不抽。” 蒋莞心里一沉。 “得了,你好好学习,没事儿别往瓶盖跑。”他转身走,就撂下一句话:“网吧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蒋莞没动,目送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她无声的张了张唇,口型是:可你是。 网吧不是好地方,台球厅不是好地方,可谢为在那儿。 蒋莞不是个听话的姑娘,放假时还是去了台球厅。 她一向是黏着谢为的,谢为工作地方的人都认识她,见怪不怪了。 可蒋莞这次来却见到了很刺眼的一幕—— 一周前谢为还说‘不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姑娘此刻黏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两个人俨然已经是情侣的样子了。 亲热到,那姑娘故意让谢为抱着她一起打台球。 蒋莞看的眼睛疼,第一次到了台球厅却没进去就跑了。 她心里乱糟糟,就算见到谢为估摸着也说不了什么好话,那还是不要去惹他烦好了。 其实……谢为身边一直有女人,她知道,只是从前她年纪小,除了悄悄的不开心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现在十七岁了,心里难免计较。 谈恋爱就这么好么?谢为身边的女朋友为什么不能是她? 蒋莞脑子里漂浮着这两个乱糟糟的问题,不自觉就走到了学校附近的冰品铺子,买了瓶冰镇的北冰洋坐在台阶上喝。 吸管‘滋溜滋溜’的,玻璃瓶很快见了底。 蒋莞垂眸看着地上的蚂蚁,等嘴里没味道的时候想着再要一瓶,刚打算站起来身前就多了几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头顶的太阳,黑漆漆的像片乌云。 抬头,就看见苏兮领着几个男男女女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棒球棒敲着另外一只手的掌心,挑眉微笑着:“蒋莞,挺巧啊,今天有空聊聊了么?” 第8章 铃铛响 蒋莞不知道苏兮为什么执着的要和她‘聊聊’,之前吃酸辣面那天也是让她晚自习之后在校门那儿等,说有事要说。 可她们之间都是一些恶劣的交集,别说朋友了连普通同学都算不上,能有什么话好说? 只是今天苏兮带着这么一堆人过来堵她,看来不‘谈’也不行了。 蒋莞干脆就没从台阶上站起来,懒洋洋的笑了笑:“行吧,有事儿你说。” “在大街上怎么说?”苏兮不满的拧起眉毛:“换个地儿。” “那可不行。”蒋莞摇了摇头:“你们人多,动手打我怎么办?” 谢为很早就不上学混社会了,她跟在他身边也学了不少‘江湖气’,其中一点就是面对不喜欢的人那就不用虚与委蛇的客气,反正日后也未必有交集。 所以她说话很直白。 苏兮听了,直接被气个半死。 “胡说!”她跺脚:“我才不是那么没水准的人。” “那谁知道呢,我和你又不熟。”蒋莞笑笑:“我上次打了你一巴掌,谁知道你要不要打回来。” “呵。”苏兮冷笑:“你特么不说我都快忘了。” “哦,原来你不是为了报复才来找我的啊。”蒋莞歪头看着她:“那你到底要干嘛?” 这个苏兮看起来神奇威风,到哪儿都有一堆人围着的大小姐做派,因此也乖张跋扈——但看起来有点缺心眼儿,倒不像是什么坏人。 “切,谁稀罕报复你?”苏兮不屑的冷嗤一声:“我说了,我是有话跟你说。” 说完,她高傲的走向前面人烟稀少的胡同里。 一堆人盯着,蒋莞也只能站起来跟着去。 到了偏僻没人的地方,苏兮倒是直接说起这两次纠缠她的目的:“我高三的堂哥给你写过情书,你干嘛回都不回?你去跟他见一面。” 蒋莞皱眉,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女土匪一样的作风存在?她忍不住笑了下。 这种笑容里的嘲讽那自然是一看就能被看出来,苏兮愣了下:“你笑什么?!” “我凭什么去跟你哥见面?”蒋莞纤细的手指转着钥匙圈,毫不客气的说:“给我写过情书的人多了,我看不过来。” “你拽什么拽啊?!你算老几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苏兮大怒:“我哥可是第一次给女孩儿写情书,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我不见你能怎么样?”蒋莞双手抱肩,掀起眼皮看她:“找人打我一顿?” 这样可就打脸她之前说自己‘有水准’的话了。 苏兮被她气得半死,口不择言:“我才懒得找人打你呢,你要是不去见他,我就把人带过来硬让你见!” 蒋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从刚刚看到谢为和别的姑娘一起的画面她心情就很不好,眼下被苏兮这么乱七八糟的折腾一顿,反倒有种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感觉。 谈恋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蒋莞又想到了自己刚才想了一半的事儿,喃喃道:“那就去吧。” 见苏兮的堂哥一面又不是大不了的事,如今被威胁了要去见,那就去见呗。 要是还不错,那她也想谈个恋爱,试试看到底是什么感觉。 蒋莞抱着‘实验’的心态去见了苏兮那个在高三的堂哥苏蕴,发现对方是个四眼乖仔——架着一副框架眼镜,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三好学生的样子。 这样的人最是无聊。 怪不得一个大男生表白要用情书,收不到回信还让堂妹帮自己出头找人。 蒋莞冷淡的回应了苏蕴委婉的表白,对眼前男生这种温和中有点腼腆的气质一点也不敢兴趣。 她不喜欢这个类型的男生。 可苏兮瞧了却大为不解。 “你没搞错吧?连我堂哥都看不上!”她连连冷笑:“你别看他才十七八岁,但却是我们家企业的继承人之一呢,你被他看上是种荣幸知不知道?还摆谱?” 蒋莞不理会这些说辞,任由苏兮追在她身后絮絮叨叨。 “你不理人算怎么回事儿啊?你这么眼高于顶想找个什么样的啊?”她话痨是天生的,不需要回应也能自动自发说个没完没了:“整个学校还有谁比我哥优秀啊?你别太不识趣了,你是不是看上贺闻朝了?” 贺闻朝? 蒋莞秀眉微蹙,脑中第一次闪过男生清隽冷淡的俊颜。 有点奇怪的,她只认真在开学那天见过贺闻朝的脸,接下来同班这一个多月都没怎么打过照面,但竟然能把他的模样记得很清晰。 大概……这就是长得好看的魔力? 蒋莞实事求是的想着,但这个时候,贺闻朝的名字也就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暂时还构不成任何的存在感。 只是因为这次情书事件过后,她和苏兮的梁子反倒越结越大了。 苏兮本来就看蒋莞不顺眼,总觉得她仗着一副漂亮皮囊就装得厉害,眼高于顶看不起任何人,现在连她堂哥都看不上了,这算什么? 她脾气恣意爆发,在班级里就频繁找茬。 几乎所有同学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人不对付。 但比较起来苏兮光鲜亮丽,出门前呼后拥典型的大小姐做派,苏家也是京北有头有脸的企业,自然更多人围着苏兮转,蒋莞被衬托的更加孤零零的了。 蒋莞根本不在意这些,没人敢理她那她就独来独往。 反正她人缘一直都又好又不好的——不好的是大概因为长相气质有攻击性,交朋友很困难,但好的是交到了就是知心的好朋友。 不光是谢为,她还有陈以白,沈慎……也不那么在乎在新班级里会不会有朋友了。 每到中午,陈以白总会拉着沈慎在校门口等蒋莞一起吃饭。 还不忘八卦最近听来的消息。 “听说你和你班的一个姓苏的大小姐打起来了?”陈以白不理解:“为什么啊?她怎么惹你了?” “哪有打起来啊。”蒋莞忍不住笑:“谣言都是这么传起来的,好闲的一群人。” “无风不起浪,总得先有风。”沈慎思维却很清晰:“你跟人家结什么梁子了?” “也没怎么。”蒋莞咬着鸡叉骨,随口说:“她堂哥给我写情书。” 简单说一句,陈以白和沈慎就都明白了。 毕竟他们和她之前在一个班里待了一年半,最知道这货容易招惹什么债——桃花债。 “靠,被拒绝了就找麻烦?什么人啊,玩儿不起是不是?”陈以白是个犟脾气的姑娘,气的一拍桌子:“怎么办?要不要找为哥帮忙。” 作为蒋莞最好的两个朋友,他们也都认识谢为。 “别,不用找我哥。”蒋莞摇头:“我能解决。” 沈慎看了她一眼:“别硬抗。” “没硬抗,那女生也就是在班里找找茬,没闹什么大事。”蒋莞耸了耸肩:“这种事儿我不是经常应付么。” 她天生不是那种安静下来就没存在感的人,就像伊甸园里的苹果,只是待在那里就会引人注目。 有喜欢她的自然就有讨厌她的,蒋莞早就习惯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了。 “行,有事儿跟我们说,必要时晚上送你回家。”沈慎说完,揪起陈以白的衣领:“走,快上课了。” 小姑娘有点不想走,咿咿呀呀的被拽走了。 蒋莞笑着看他们离开的背影,有的时候也挺羡慕这两个朋友。 沈慎和陈以白是典型的青梅竹马,男生喜欢女生全世界都能看得出来——大概除了陈以白自己,毕竟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有挑明。 但陈以白被保护的很好,对沈慎也很依赖,互相喜欢是迟早的事。 哪像自己这么惨……喜欢的人压根就把她当小孩儿。 蒋莞晚自习结束后又跑去了网吧。 这次去的有点晚,谢为已经在大堂看场子了,没人闹事儿的时候他就弄台电脑打游戏。 上次见到的姑娘也在,坐他旁边的位置陪着,挨着,就快坐到他大腿上去了。 蒋莞握了下拳,把拎着的盒饭放在谢为面前。 盒子挨到桌上闷闷重重地一声,握着鼠标的男生抬头看她,有些莫名:“干什么?” “……没什么。”在谢为面前她根本发不出火,蒋莞闷声道:“晚上吃的炒饭,给你也带一份。” 谢为还没等说话,他旁边的姑娘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为哥,这小妹妹还穿校服呢,真乖。” 乖?长这么大周围人对她的评价很多,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乖的。 蒋莞一愣,才把目光从谢为转移到那姑娘身上。 然而她这样看似随意的说完一句,却又不再看蒋莞,拉着男生撒娇:“为哥,我也饿了,想吃炒饭。” “那你就吃。”谢为压根懒得搭理她们,随口说。 蒋莞气得脸色苍白,转身跑了出去。 她站在网吧大门口深吸几口气,才勉强把眼睛里的酸涩压了下去。 谢为不就是这懒得理人的臭德行么,她了解,更何况他又不喜欢她……正常的。 蒋莞调理好自己的心情,刚要走,就被人从身后叫住:“喂。” 没叫她的名字,但一听就是在和她说话。 蒋莞回头,是刚刚坐在谢为旁边的姑娘,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靠在门柱上,手里还夹着根烟。 “你在叫我吗?”蒋莞客气的问了句。 “是啊,见好几次了,我叫顾冉。”姑娘走过来,倒不客气:“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为哥啊?” 蒋莞脑子‘嗡’了下,都忘了张口回答。 见她这样顾冉也不需要她回答了,只笑了声:“就知道。” “你,你别胡说八道。”蒋莞有些心虚的反驳着,说完就要马上骑车走。 顾冉没有拦她,只说:“我觉得你有点可怜。” 蒋莞顿住,目光冷下来:“我说了,你别胡说八道。” “你喜欢为哥喜欢的很纯粹,但可惜了。”顾冉耸了耸肩:“偏偏他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你。” “我是可以和他随便玩玩的女人,你不是。” 蒋莞攥着自行车把的手用力到关节泛白,脸色也一样。 她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倔强冷笑:“谁喜欢他。” 就算顾冉句句说的是事实又如何,自己不会承认。 更何况能和男生随便玩玩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么?顾冉凭什么说的甚至有点洋洋得意的样子?就好像她完全不是他们那个世界里的人。 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只是找个人‘玩玩’谈恋爱的游戏,那谢为可以,顾冉可以,自己也可以。 蒋莞心里憋着气,蹬车的力道更大。 从网吧到家里需要穿过两条胡同,经年失修连路灯都没有,但她已经习惯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并不担心路况问题。 大概一里地,胡同出口的微光就是一中西门。 快到大路,蒋莞这才放慢了速度——甭管心里多憋气,她绝不拿性命开玩笑。 不过也幸亏如此,那狭小的胡同口竟然有人放铁链子做埋伏,自行车的前轮被绊着一个踉跄,蒋莞要不是骑得慢了,整个人绝对会被甩飞出去。 饶是如此,她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摔了个狗吃屎,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时,前面围了几个人影。 蒋莞把擦破的手心藏在背后,目光直视堵在她前面的女生。 她穿着一中的校服确实陌生脸孔,对着自己微笑着,目光很冷。 “故意的?”蒋莞直接问:“想干什么?” “带着一堆人在这儿围你能干什么?我们可是费了点劲才摸通你的回家路线呢。”女生笑嘻嘻的:“就别装傻了。” 蒋莞看着她身后拿着铁链子的几个男生,有嚼口香糖吐泡泡的,有把头发染成花花绿绿颜色的……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不像好学生。 “你带人想打我?”她轻轻挑眉:“我们认识?” “认识不认识的重要么?”女生脚下踩灭了烟头,逐步逼近:“你自己得罪谁了你不知道?” 她这个动作仿佛什么暗号,身后的人都围了上来。 “你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我报警了!对话一直都被110录音着呢。”蒋莞立刻说:“你别以为胡同口没有监控就能打人,街对面的路灯上有。” 闻言,有几个装腔作势的人就面色一变。 “沐姐,真的假的?”领头女生旁边甚至有人忍不住问,声音惴惴:“你之前跟我们说这儿没有监控的……” “闭嘴!”女生的气势全被破坏了,气的她狠狠的扇了问话的人一巴掌:“她说什么你信什么?你白痴啊?!” 话音未落,胡同外面却响起一阵警笛声。 由远而近,声音越来越清脆,那每个人都异常熟悉的声音先是开水浇下来一样,顷刻让这个小胡同沸腾了—— “真的是警笛声?我没听错吧?” “怎么可能听错,谁都听到了,她真的报警了!” “警察出警会这么快么?” “怎么不会?学校附近就是长安分局。” “不行不行,我不干了,我可不能被捉到!” “我也是,我爸非得打死我不成,我得赶紧跑……” 到底还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学生,就算能聚在一起耀武扬威的霸凌别人,但真遇到涉及犯法,哪个不怕被带去警局问话? 警笛声音响了不过一分钟,眼前的五六个人顿时做鸟兽散,包括那个很神气的沐姐,也吓得脸色苍白。 蒋莞怔在原地,直到那清脆响亮的警笛声戛然而止,她才蓦然冲出去—— 视野内有一道清瘦的身影‘唰’的越过她快步走远,像是偶然路过这个胡同口的路人,面无表情。 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贺闻朝。 这个时间早就下了晚自习了,一中西门锁着,门口三三两两的小摊零散着卖点小吃,一点也不热闹。 要不是如此,刚刚那群人也不会这么大胆的公然找她麻烦。 所以在这一片灰扑扑的沉寂光景里,贺闻朝的侧影显得特别亮眼,让人无法忽视掉。 蒋莞秀眉轻蹙,有点想不通了。 她根本没报警,刚才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找机会逃故意编出来的。 不可能有警车来,又是怎么有警笛声的呢? 谁这么配合的帮了她一把……贺闻朝么? 第9章 铃铛响 蒋莞不是个遇到事情会憋在肚子里自己想的性格,况且这件事再怎么想她不去问就得不到答案,所以她直接去问了。 第二天下课,她走到贺闻朝的桌子旁边,见他前面的位置没人就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昨天是不是你帮我的?” 他们之间的疑似交集除了昨晚就没别的了,所以蒋莞开门见山地问。 贺闻朝也不是个说话含糊不清的人,见她过来问了,就淡淡道:“举手之劳。” 简单的四个字,摆明了没有任何想揽功的意思。 少年甚至没有抬头,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拿着笔写字,蒋莞扫了一眼,全是她看不懂的公式。 她眼珠转了转,然后从校服外套里拿出自己早晨刚买的马克笔,弯腰在贺闻朝的桌角写下‘谢谢’两个字。 蒋莞特意改变字体用了比较可爱的写法,两个字圆滚滚的,黑漆漆的在那里吸引眼球。 贺闻朝拿着笔的手腕终于顿了一下,侧头看她。 女孩儿歪着头,笑吟吟的:“这是油性马克笔哦,水擦不掉。” 谁让他惜字如金,不和她说话的。 那自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道谢’咯。 说完不等贺闻朝回应,蒋莞利落的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反正事情已经问清楚了,谢谢也说过了。 那家伙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需要她过多感谢的模样。 晚自习中间休息的十分钟,蒋莞看着苏兮出了教室门就跟在她身后,一路穿梭过灯光明明暗暗的长廊,等到女孩儿落了单,她抓紧机会扯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拉进旁边的空教室—— “啊!”苏兮眼前一片黑,吓得半死:“谁谁谁啊!” 蒋莞没说话,故意吓她,拿出马克笔来弹开笔帽。 笔尖在窗外少许洒进来的灯光下看着十分尖锐,更让人毛骨悚然。 “有病吧!你谁啊?!”苏兮被按在桌子上,看着那笔尖吓得边哆嗦边骂:“你他妈的想死吧?还有老师呢就敢把我整进教室里!” 随着笔尖越来越靠近,未知的恐惧让她声音都带了些哭腔:“你你你你敢弄我我让你记大过,被开除,不信你就试试!” 虽然话说的很威风,但声音像是被掐住了咽喉的鸡叫,色厉内荏。 蒋莞这才没有继续吓唬她,淡淡的‘呵’了一声。 “你就这点小胆儿,还敢找人堵我?”她嗤笑:“也不掂量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苏兮愣了一下:“你……蒋莞?你有病吧!你是不是神经病!” 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哇’的大哭起来。 蒋莞:“……” 真受不了这种大小姐。 她拿着马克笔威胁:“再哭就把你画成花脸猫,我说到做到。” 苏兮立刻把哭声憋回去了。 两个女生逃了晚自习,翻墙跑出去。 “谁说是我找人堵你的。”苏兮委屈的很,盯着红彤彤的眼眶,瓮声瓮气:“你冤枉人!冤枉人!” “行了,别叨叨了,都请你吃关东煮了。”蒋莞看着窗外半明半暗的灯光,淡淡道:“我知道不是你。” 小小店铺的窗边有一排木头椅子,她们并排坐着,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啊?”苏兮听了更怒:“那你还吓唬我!” “那叫吓唬你么?”蒋莞嗤笑:“要真吓唬你,我就买刀不买马克笔了。” “你你你……你还想杀我啊?!”她嘴笨的反驳。 “就算不是你,这事儿也是因你而起的,平时你在班级里欺负我还少啊?”蒋莞斜睨她一眼:“被吓唬一下不是活该?” 蒋莞一张嘴巴是打初中开始和谢为混市井锻炼出来的,哪是苏兮这种千金小姐能应付的? 她眼泪汪汪,气的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只能指着她‘你你你’的。 “别你了,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蒋莞睨她一眼,不耐烦:“这事儿你得补偿我。” “我补偿你?你疯了是不是?!”苏兮拍桌大怒:“那些堵你的人又不是我找去的,你还这么吓唬我……现在还要我补偿?你神经病吧!” “喂,这些人是拉虎皮扯大旗啊。”蒋莞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就这么甘心让别人借你的名字去找事儿?” 苏兮是个耳根子软的,听她这么说愣了下,随后竟然觉得挺有道理的。 “你想想要不是你整天明目张胆的找我麻烦,这帮人能这么直接来找我么?”蒋莞顿了下,悠悠道:“没准今天找我,明天也能找别人麻烦——继续打你的旗号就是了。” 蒋莞劝说苏兮的角度是别人找自己麻烦事儿小,但污蔑她的名声却是大事儿。 长此以往下去,她不知道要背多少黑锅。 苏兮就是有点蠢,但也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承下来:“行吧,我去查。” “等查到谁冒充老娘装逼,我他妈弄死她。” 蒋莞给苏兮提供了一些信息,譬如那个找她麻烦的团伙梳着五颜六色的头发。 还有那个领头大姐穿着一中的校服但偏大,像是男款,八成是借来的,估计不是本校学生,而且名字里有一个‘沐’字。 苏兮的人脉是不用说的,没几天就找到了始作俑者,托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是职高六中的人。”苏兮对蒋莞说起来的时候,唇边的弧度十分不屑:“一群狗杂种,也敢用老娘的名号,不要命了。” “你找人收拾他们了?”蒋莞挑眉,似笑非笑:“不怕没水准?” “是他们先惹我的,哪有憋着的道理?!”苏兮冷哼:“你少用我的话噎我。” “行吧。”蒋莞三两口吃完冰棍,把木签子扔进垃圾桶,拍拍手准备走人:“我先回班级了。” “喂喂喂等会儿!”苏兮扔掉她刚吃了一半的冰棍,连忙跑着跟了上去:“你这算不算欠我一次?” “不是请你吃冰棍了么?” “这算什么啊?两块钱冰棍想打发我?没门儿!” …… 人与人的关系很奇怪,看不顺眼在一瞬间,破冰也在一瞬间。 这次事件过后,苏兮渐渐成了蒋莞的好朋友。 对苏兮而言,她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这么对她胃口的姑娘,对于这种能玩儿到一起去的人,苏大小姐一点也不介意主动冰释前嫌。 蒋莞心里却想的很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兮想和她做朋友,总比她不断来找麻烦要好得多。 只是越到后来,两个人之间的友谊才越来越深刻。 一开始就是‘插科打诨’的味道比较重。 不过心里有事,蒋莞也会和苏兮说。 她看着旁边隔着两个座位的空位置,有些怔怔的想着贺闻朝为什么两天没来上学。 “喂喂喂。”苏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想什么呢,都愣住了……” 蒋莞越过她依旧看着空位置:“在想一个人。” “什么人啊……”苏兮嘟囔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一顿。 “你,”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却压低声音:“你不会在想贺闻朝吧?” 她这般模样让蒋莞觉得有趣,抬了下唇:“不可以吗?”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苏兮想也不想的摇头:“你喜欢贺闻朝那家伙?那我堂哥怎么办!” …… 在蒋莞明确表达了至少三遍她对苏兮那个堂哥一点感觉都没有后,女孩儿才勉勉强强接受现实,酸溜溜地说:“那你对贺闻朝就有感觉了?他冷冰冰的,有什么好。” 要知道苏兮可是出了名的外向又话痨,一中三个年级的人几乎就没有她搭不上话的。 结果偏偏在贺闻朝这里吃了瘪。 开学快两个月了,社牛如苏兮就没怎么和他说上话。 “确实有点冷呢。”蒋莞顺着她的话说,笑了笑:“但很帅啊。” 她只想找个人试试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而已,是不是真的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得秀色可餐。 蒋莞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眼睛的人。 看来看去,整个学校里就贺闻朝在外貌上最为优秀。 苏兮冷笑:“我承认看脸他确实没得说,但性格可真不怎么样,你要想追他,呵,有苦头吃。” “这你就别管了,你帮我个忙。”蒋莞转了转眼珠,靠近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苏兮听着,眼睛渐渐睁大。 - 两天后,缺席将近一周课程的贺闻朝重返校园,发现桌子里多了封信,上面娟秀的字体写着‘赠朝哥’三个字,基本说明了这是一封情书。 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把薄薄的信揉成团。 刚想扔掉,拿起情书后却发现桌子里的抽屉面写满了字——是用油性马克笔写的,字迹和他桌面上现在都没有擦下去的那个‘谢谢’一模一样。 [就猜到了你压根不会看信,所以只能写在这里咯。 贺闻朝,我想好好谢谢你一下,晚自习后南北面馆见,不见不散。] …… 贺闻朝看完这几行字,下意识看了眼蒋莞的座位。 姑娘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身上盖着校服,讲台上老师慷慨激昂的讲课声丝毫影响不到她。 顿了顿,少年收回目光。 可笑,她说不见不散他就要配合么?这种明摆着只想撩拨他逗着玩儿的人,没必要理。 贺闻朝塞了几本书进去盖住这些字,专心听课。 下课时间,他起身主动走到蒋莞旁边,直接说:“你不用谢我。” “嗯?”蒋莞刚睡醒,打着哈欠揉眼睛,声音都含含糊糊的:“为什么啊?哪有你这么拒绝别人好意的。” 她故意撒娇,懒散中带着股娇憨的感觉。 贺闻朝的黑眸在她白嫩脸颊上压出来的红印上扫过,别开了眼睛。 “总之不用。”他冷冷道:“我不会去。” 他过来是想通知她也用不着去那个面馆。 但蒋莞是不信邪的。 “你不去我也等你。”她微笑,弯起的桃花眼下一颗红痣更显可爱:“说好了不见不散。” 神经,贺闻朝心里暗骂了句,转身就走。 压根就没有什么不见不散。 晚自习结束,他直接骑车回家,脑中对于蒋莞这个同班同学的名字只是一闪而过,他根本没时间去应付那些无聊的同学,赴那些无聊的约。 而且贺闻朝相信蒋莞也是如此——她这种姑娘,只是一时兴起来撩拨他罢了。 只是第二天上学,贺闻朝却没有在蒋莞的位置看到那抹一到英语课就睡觉的身影。 中午休息,苏兮气势汹汹的来找拍他的桌子。 “贺闻朝,你怎么回事啊?”她声音高亢,瞬间吸引了少数留在班级里同学的注意力,大家都纷纷瞧了过来。 贺闻朝皱了皱眉。 “蒋莞约你出去你为什么不去?”苏兮瞪着他,声音分毫不弱:“你知不知道她等了大半夜啊?昨天晚上降温,她都感冒了上不了课了!” “而且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反抗?你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这种理直气壮的道德绑架让贺闻朝愣了下,随后就气笑了。 贺闻朝懒得说话,戴上耳机阻隔苏兮聒噪的声音,和这样的人讲道理纯属废话。 且不说她说的是真是假,就算蒋莞真的等了大半夜等到冻病了,那也跟他没关系。 毕竟他早就跟她说了,他不会去。 只不过蒋莞在第二天重新上课,脸色苍白病恹恹的模样……看起来倒真的是病了。 跳晨操的时间,班主任让她在班级休息。 女孩儿趴在桌上,白皙的脸颊泛着不健康的烧红。 贺闻朝洗完手走回教室拿校服时,只见空荡荡的教室里只趴着蒋莞一个人。 看起来又孤独又可怜,一副没人管的模样。 他脚下一顿,莫名像是生了根的停住。 苏兮的话在脑子里回响着——她都是因为等你才被冻成这样的! 如果一点也不闻不问的话,似乎有点过于不近人情,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关心人。 贺闻朝在内心艰难的组织词汇,还没纠结好要不要走过去,趴在桌上的女孩儿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的回过头。 蒋莞半眯着眼烧的迷糊,声音低低的,委委屈屈:“贺闻朝……” 他头皮一麻,僵硬着身体走了过去。 “你怎么没去做操啊?”蒋莞嗓子都烧哑了还在打趣:“是不是在担心我?还是内疚昨晚没去找我啊?” “都说了我不会去。”贺闻朝声音愈发冷淡:“你是不是活该?” “嗯,是活该,我故意的……”蒋莞说着咳嗽了两声。 贺闻朝以为自己听错了:“故意?” 可听着她的咳嗽声,还是递了一瓶自己买了还没拧开的水递过去。 蒋莞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妙的笑意。 她是个运气颇佳的赌徒,一直赌的东西都很准——她赌贺闻朝面冷心热,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事实上也果然没错。 “只有这样你才会理我。”蒋莞声音更软,因为发烧而覆着一层水汽的眼睛盯着他,波光莹莹:“才会跟我说几句话。” “你,”贺闻朝墨黑的长眉皱起,眼睛里也全是不解:“你到底想干嘛?” “都说了呀,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贺闻朝……”女孩儿很‘勉强’的直起身子,耷拉着瘦弱的肩膀像是被霜打了的小瘟鸡,汗湿的颊发贴着白皙的脸颊。 她亮亮的眼睛盯着他,模样乖乖软软:“你要是觉得我有一点点可怜的话,就走近一点好不好。” 贺闻朝皱紧的长眉没有丝毫松动,可犹豫片刻,还是稍稍走近了些。 然后垂在身侧的手就被女孩儿那双滚烫的,小而柔软的手捧了起来。 下一秒,蒋莞把红彤彤的脸颊贴在了他的手背上,谓叹似的喃喃道:“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他刚洗完手,冷白皮上还沾着水珠呢。 贺闻朝像是被烫到,手轻轻颤了一下,就要收回去。 “等一下嘛。”蒋莞拉住他,软声说:“再让我贴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贺闻朝沉默了,他没把手收回来,算是无声的应允,只是另一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 蒋莞半阖上眼睛,唇角得意的弯起一个弧度。 在之后很多时刻,贺闻朝都是被她这样的‘一会儿,一小会儿’洗脑,越陷越深,底线越退越低。 到了最后,他对蒋莞毫无办法。 贺闻朝怎么也不会想到,他难得一次好心肠的‘举手之劳’后会被坏女孩儿盯上,一步一步计划着引诱他去摘伊甸园的苹果,让他沦陷…… 逐渐成为狗的开端。 第10章 铃铛响 偶尔想起过去的事情,蒋莞就觉得有些滑稽。 她脑子活泛,曾经想过很多勾引谢为能让他怜惜心软的手段——结果那些招数全都用在贺闻朝身上了。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么阴差阳错。 蒋莞喜欢了谢为很多年,却连‘喜欢’两个字都没说过,而她不爱贺闻朝,在他面前却总能把哄人的情话张口就来…… 对于贺闻朝而言,她真的是个搅乱他人生的败类。 所以他现在想要报复自己这个‘搅局者’是理所当然,蒋莞都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甚至她是愿意被他报复的,至多会在嘴上反击,气他两句。 蒋莞被电话吵醒时天光大亮,她从回忆里抽身,只觉得从头到脚的酸疼。 分明没做什么,但却更觉空虚。 啧,人这种生物怎么就这么爱犯贱呢? 蒋莞扫了眼屏幕,接起电话:“喂?” “你声音怎么这么哑?”对面的女声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清冷感,但一听就是上了年纪的:“我听你姐说你回京北了,晚上我在燕春楼定了个包厢,一起吃顿饭。” 蒋莞:“没空。”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懒得应付人,说完就挂了电话。 为了防止宁兰再打过来下达命令教训人,蒋莞索性把这个号码拉黑。 天高皇帝远,现在他们捉不到她的人,就算是爸妈也管不着她。 接下来微信电话,视频,发来的信息也是一概不看。 蒋莞不孝的坦坦荡荡,她甚至觉得没把宁兰的微信也拉黑,已经是她这个做女儿的最后一丝乖巧了。 蒋莞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整理仪容。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的像纸片鬼,一双狐狸眼的琥珀色眼珠更显清透,此刻也让人觉得慎得慌。 她自嘲一笑,在脸上涂脂抹粉。 这些年来她化妆其实不是为了更好看,而是想增添几分气色,起码在人前要看着正常一些。 蒋莞今天要去见一个客户,是在回京北前就约好的。 也是顶头上司能给她批一周假的等价交换。 资本家就这样,给你假也得让你干活,惦记着公司那点事儿,不把员工的最后一丝血榨干都不罢休。 约好的地点是京北西郊的陶瓷艺展中心,是对方团队的人定的地方。 这种不是咖啡厅和餐厅的约见地点多少有些新奇,但无论在哪儿都是谈事,蒋莞无所谓,吃好饭开车过去的。 她就职的公司是申城的一家娱乐传媒,大公司,毕业后就投了简历进去,混了五年才勉强混到部门小组经理的位置。 如今公司有意在京北发展,当然要有合作对象的牵线搭桥。 蒋莞本身就在公关部工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炉火纯青,这种应酬交给她做最为合适。 京北这边派来的话事人也是经理级别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名叫祁静,职业化的装扮相当干练,气质成熟,言谈举止都很干脆利落。 两个人在偌大的陶瓷展里面边走边聊,一路相谈甚欢。 “老程说派人过来跟我谈,我真没想到是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公事暂且告一段落,祁静笑着说:“结果办起事来倒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真不错。” 蒋莞抬了抬唇角,同样回以微笑:“静姐,您也年轻。” 老程就是她在申城的顶头上司,程淮景。 像是他们这种在娱乐公司负责公关部门的职位,第一要素就得有现在这种网络新时代的嗅觉敏感度,年轻人更适合,祁静这话倒是客套了。 陶艺展人不多,但两个人避免打扰别人,谈话的声音还是压的比较低。 “抱歉,是我的错。”祁静弯了弯唇:“我定这个地方谈话本来是打算速战速决的——如果对方规划不合我胃口的话。” 言下之意,眼下的蒋莞十分合她胃口。 她坦荡的说着,目光有丝狡黠。 蒋莞这才恍然,原来眼前这位看似端庄到一丝不苟的女高管,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严肃。 “说的对。”她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心:“这种方法的确不错,我也和您学到了一招……” 只是话音未落,笑容便缓缓僵滞在了唇角。 十几米开外的位置,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站在唐三彩的展柜前面。 那清瘦的身影单薄疏离,是周遭鲜艳的彩色都无法化解掉的冷色。 很神奇,单是一个背影,却真的有这样的气质。 蒋莞觉得京北真的是足够大,却也很小。 回来不过几天,无论是刻意还是偶然,她总能遇到贺闻朝。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只不过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贺闻朝身边多了个姑娘。 一个穿着旗袍和高跟鞋,身材美妙,气质温婉大方的姑娘。 蒋莞看着他们十分相配的背影,看着贺闻朝偶尔偏头去和那姑娘说话,心中滋味难明。 她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还在和客户谈话,站在了原地。 还好祁静那边恰巧来了个电话,她对着蒋莞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向安全通道,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应。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贺闻朝回过头。 遥遥相望,四目相对。 蒋莞看得到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和见到陌生人,或者是小猫小狗路过并无区别。 短暂的相触过后,他别开视线,继续和旁边的人说话。 蒋莞看了会儿,轻轻微笑。 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贺闻朝身边有别的女人并不奇怪。 但在女朋友的情况下找她上床,这就不怎么符合他的作风了。 蒋莞没有继续看,在原地等着祁静回来,两个人在馆内别的地方逛了逛。 京北的陶艺展有很多,这算是其中规模不算大的一所,但也有三个场馆,逛到清代烧窑时她又碰到了贺闻朝。 而且是面对面的相遇,目光交错,两个人都视若无睹。 蒋莞耳边听到他身边的女人声音轻软,叫他的名字,然后说:“这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酸菜鱼,一会儿去吃啊?” 她漫不经心地听着,觉得这姑娘会被拒绝。 贺闻朝是不怎么爱吃鱼的,嫌刺太多。 可她听见男人声音清冷,应了声:“嗯。” 蒋莞呼吸一滞,重逢后第一次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她因为贺闻朝的‘双标’而难受。 怎么恋爱对象不一样,标准也就不一样了么? 祁静敏锐的注意到蒋莞表情的变化,眉梢微挑:“认识?” 她目光瞄了眼刚刚擦肩而过的贺闻朝二人。 “不认识。”蒋莞勉强笑了下,摇摇头:“从没见过。” “那你刚刚……” “觉得那女孩儿身上的衣服蛮漂亮。” - 傍晚,京北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下雨。 本就不凉爽的天气更加闷热,让人在户外走一会儿,皮肤就蒙上一层浮躁的水汽。 湿润,黏腻,烦闷,一如蒋莞此刻的心情。 她从超市里买了些日用品,好不容易在酒店附近找了个停车位但离正门还是有一段距离,下车后她一路小跑回去,但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了些雨水。 回到房间,蒋莞从洗手间拿了条保洁今早新送来的毛巾准备擦擦衣服,结果还没动作,门铃就响了。 她皱眉,有些困惑。 知道她回京北住在这儿的人并不多,谁能来找?莫非是苏兮回来了? 蒋莞把脱下的外套仍在沙发上,走过去开门。 出乎意料,外面站着的修长身影不久前刚见过,是贺闻朝。 他看着女孩儿只穿了一件贴身的银灰色吊带裙出来开门,细细的肩架着两根带子,身材曼妙雪白,长眉微蹙。 蒋莞眸光动了下,问:“有事?” 确实,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人,贺闻朝也是一个。 只是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和女朋友去吃酸菜鱼了么? 她想着这个,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的腔调偏冷。 贺闻朝气息微顿,抬眸看她:“你在生气?” 一句疑问句,可说出来,他像是在说肯定句。 “没有。”蒋莞下意识否认。 贺闻朝:“那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我们很熟吗?这句话堪堪在舌尖滑过,被蒋莞勉强咽了下去。 毕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和贺闻朝之间的纠葛都算不上不熟。 只是,他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真的让人不爽。 难不成现在的贺闻朝,还学会脚踏两只船了? 蒋莞忍着不悦,神色更冷,侧身让他进来。 并非是其他原因,她只是觉得他们接下来的话不适合在门口说而已。 酒店走廊这种地方,总有人经过。 蒋莞关上门,直接问:“你来找我干嘛?” 贺闻朝没说话,只用三根修长的手指扯了扯领带。 他一这个动作,她就有点腿软。 “不行。”蒋莞后退了两步靠在门上,坚定地摇头。 被拒绝,贺闻朝脸上闪过一丝僵硬的情绪,转瞬即逝。 他嗤笑,眉梢眼角的讥讽不加掩饰:“前几次怎么不说不行?” 蒋莞忍不住笑——他主动提出前面两次,让她倒是省事了。 “之前是之前。”她顿了下,缓缓问:“你怎么定义我们之前的行为呢?” 贺闻朝是天才,高材生,智商卓越。 虽然情商和社交能力一直都偏狭隘,但还不至于不理解她的意思。 他思索片刻,给出两个字,显得刻薄又无情:“约/炮。” “对,就是约一下,我们都很熟悉彼此的身体,这点不用否认,空窗期互相取暖挺正常的。”蒋莞笑笑,话锋一转:“但我不和有女朋友的人约。” 无论从道德角度还是健康角度来看,她都不接受这样的行为。 贺闻朝听着,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只要双方都单身,这样的关系就可以保持?” 蒋莞微怔,因为他没有回答反倒是反问了个问题,这有点超出她的控制范围。 可回过神来,她还是诚实地说:“对。” 如果贺闻朝没有女朋友,那么短时间内她可能不会拒绝这样的□□交流,但前提是没有如果。 他亲眼被她撞见,就是解决复杂关系的最好时机。 “行。”贺闻朝点头,淡淡道:“陶艺展那个不是我女朋友。” “所以,我们可以保持现在这种关系。” 蒋莞愣住,莫名有种他给自己下套的感觉。 不过话既然说出口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她努力忽视着心中的不舒服,安慰自己贺闻朝有颜有身材,他们又互相了解,怎么看也是个排遣寂寞的最佳人选。 于是,蒋莞‘嗯’了声。 “你都不继续问问今天的事?”可贺闻朝好像还是很不高兴,声音依旧冷冷的:“不怕我撒谎骗你?脚踏两只船?” “……我有资格问你这些么?”蒋莞很识趣:“而且我知道你不会说谎的。” “等你有了喜欢的人,想要开始一段正常的恋爱,直接告诉我就行。” 屋内沉寂了片刻。 贺闻朝清冷如钢琴键质感的声音缓缓响起:“你真大方。” 他冷笑着,对她夸奖自己诚实的宽容大度没有一点开心。 男人并没有要和她做的心思,说完直直离开,只留下大门合上的‘砰’地一声。 回京北后和贺闻朝见了三次,好像每次他都是被她气走的。 可是,蒋莞不知道自己这次是怎么惹到他了。 她愿意和他保持□□关系,甚至被他报复,直到他对八年前的抛弃释然了,腻烦了再把她甩掉都可以,这也不行吗? 真难伺候。 蒋莞苦笑的摇摇头,把微湿的西装外套挂起来。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大了,她怔愣片刻,还是走到窗边看向楼下。 她订的这个套间的位置很好,客厅窗边望下去,酒店外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蒋莞视力好,一眼就看到蒙蒙雨雾中那道修长的,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明明来了只逗留片刻,走得很快,可走到外面却不动了。 就像站在那里罚站一样,任由渐大的雨势浇在身上——和从前一样,贺闻朝心情一旦不好,就喜欢去淋雨。 神经病。 蒋莞腹诽着,却平息不了内心的焦灼。 她咬嘴唇咬到在下唇留下一道白印,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从酒店配套设施的柜子里拿了把伞跑出去。 第11章 铃铛响 贺闻朝有自残这个毛病,这是蒋莞在追他两个月的时候发现的。 她光明正大的追求这朵难以采摘的高岭之花,追得轰轰烈烈,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一样。 甚至,连老师和教导主任都惊动了,纷纷叫她过去谈话。 这当然不是为了挽救蒋莞这个无可救药的堕落少女,而是所有人都怕她影响贺闻朝。 他们的差距有多大呢? 一个是被外公外婆带大,有人生没人管的野孩子,从初中时就和‘社会人’混在一起,常年年级倒数,除了长相以外其余一塌糊涂。 另外一个则是钢琴天才,成绩也名列前茅,从外表到内在都无可挑剔的天之骄子。 贺闻朝被‘没皮没脸’的蒋莞黏上,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他真的好倒霉,好吃亏。 当然也有一部分男生觉得他是赚到了,毕竟蒋莞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 “就算不认真,玩玩也够本了。”有人狠狠的感慨道:“操,老子怎么没有这运气。” 旁边一起的男生立刻讥讽道:“运气?你先看看你自己有没有人贺公子那张脸和成绩……” 贺闻朝去学校超市买水,回去的途中就听到这样的对话。 把没素质的言论说的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得意洋洋。 少年目光一顿,捏着水瓶的修长手指都忍不住紧了紧。 他无意识回头,又看了看刚刚路过他身边的那两个男生。 这种低气压一直伴随着贺闻朝回到教室座位。 “咦?你去买水啦。”蒋莞已经把座位挪到了他的前面,见他回来立刻扭过身,笑眯眯的:“怎么不跟我说呢?我帮你去买呀。” “用不着。”贺闻朝声音冷的像冰。 “你去了多耽误时间啊。”蒋莞却已经习惯了,无辜的眨了眨眼:“我又没事,可以帮你跑腿啊。” 贺闻朝垂眸,烦躁的戴上耳机。 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生——就好像听不懂人话也看不懂脸色,除了黏腻痴缠,什么都不会做。 他自问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难听话和拒绝说的也够多了,但蒋莞就是能做到视若无睹。 如果不是这个人太迟钝太厚脸皮,那就是……她太喜欢他了。 只是这个答案,会令贺闻朝有种手足无措的不安感。 他没能力去应对这样的喜欢,只能无视,假装蒋莞不存在,好似这样就影响不到自己。 可贺闻朝不知道,蒋莞远比他要想象的敏锐许多。 校服袖子抬起时,她看到少年手臂处的蓝白色布料有星星点点的红痕,像是……血迹。 如果不是她视力好,很有可能看不到的程度。 而且这血迹不像是后来沾上的,倒像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蒋莞愣了愣,下意识抬眸看向贺闻朝。 少年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眉语间像是冰雪凝固,可却没有疼痛感, 或许是……她想错了。 放学后,蒋莞破天荒的没有缠着贺闻朝要和他一起出校门去自行车棚,而是对苏兮说了句有事先走。 等班里学生几乎都走光了,她去而复返。 半小时前还灯火通明的学校长廊一片漆黑,她猫着腰,踮脚走到班级门口,趴在后门那一小块玻璃窗的位置探头,朝里面看。 不出意外,贺闻朝并没有走。 他在教室里开了手电筒,小而闪亮的一簇冷光中,蒋莞清楚看到了少年线条精致却冷淡的侧脸有些苍白。 校服已经被脱下,他身上只有一件灰色的短袖,而左手的小手臂上,缠着厚厚的雪白绷带,有点点血斑沁了出来。 果然,自己下午的时候并没有看错,贺闻朝的校服袖子上就是血。 可是,他怎么了? 蒋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里面,看着少年动作有些粗鲁的扯下绷带,冷白色的手臂上是一条一条的血痕。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圆规,又戳了下去—— 啊! 蒋莞忍住惊叫,瞪大眼睛。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在自己身上自残还面无表情的贺闻朝,真的觉得…… 好像有点见到鬼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后,蒋莞曾经明确禁止过贺闻朝这样的自残行为。 然后男生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烈日下奔跑,暴雨下淋雨……总之他有一堆折腾自己的招数。 蒋莞始终想不通,贺闻朝为什么要这么虐待自己。 明明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什么也不缺的天之骄子,有什么事值得他这样。 这个问题蒋莞当年就没想通,也问不到答案,后来偶然想起,只能归咎于是贺闻朝少年中二。 但没想到过了八年,他这臭毛病居然还没改! 拿着伞坐电梯下楼的这段时间,蒋莞越想越气,心里的火‘蹭蹭’向上冒。 她撑开伞跑出酒店大门,精准找到那抹清瘦的背影,走上前去狠狠推了一把。 “贺闻朝,你在干什么?”蒋莞瞪着那张额发全部淋湿也依旧清俊异常的脸,冷冷嗤笑:“热的话回去吹空调,别在这儿发疯。” “关你什么事。”贺闻朝开口,声音是被雨淋透了的哑。 “怎么不关我事?”蒋莞躲在伞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转了转,理直气壮的说着:“我们现在是可以约的关系,你感冒了约我传染给我怎么办?” 所以赶紧滚回去吧,不许感冒。 贺闻朝被雨淋湿后更显漆黑的长睫毛微颤,沉默不语。 还是这么不讲理又莽撞的热情,关心,像是一团火冲进他的世界里…… 然后不留情面的消失,只留余烬。 贺闻朝没有说自己这次淋雨不是在自虐,只是在思考。 蒋莞同八年一样,对他抛来一束无比诱人的橄榄枝。 他们可以成为有□□关系的‘朋友’,正大光明的联系,见面……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接。 明明,他贫瘠的生活里一直在等待她,在等待这种赐予。 心里面无比想要接受这根橄榄枝,却又怕八年前的剧情再度上演。 贺闻朝不确定,他有没有能力再失去一次蒋莞了。 虽然他即便顺势答应下来,不断找她约,他们也不是真的在一起——就像八年前一样。 虚假的泡沫戳开即灭,他始终是她的消遣,他们从来不曾真的在一起。 但是,贺闻朝还是想要不切实际一次。 或许他就活该在蒋莞这里不断栽跟头,他无比理智,也正因为理智才能思维清晰的思考一切却无法反抗,活该痛苦, 如果女人把过往再来一次,他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不去伤害她,囚禁她。 这些晦涩到阴暗的想法,贺闻朝不曾说,只能用目光暗示蒋莞:离他远点。 可惜,她从来不懂他的眼睛。 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蒋莞就把他拉回了酒店。 她从头到尾没把伞给他撑过,独自享用显得很是无情,嘴上却说:“先去我那儿洗个澡换身衣服,你这样回家肯定生病……” 话音未落,蒋莞垂在身边的手腕就被攥住了。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声音变调,不敢置信的侧头看向贺闻朝。 此刻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无需任何伪装,男人薄唇轻掀,声音讥诮:“为什么对我好?” 她知不知道这种虚情假意的温柔,会很想让人弄死她。 “你误会了,我没有对你好。”蒋莞深吸口气,尽量保持着声音平静:“我这是出于人道主义,毕竟我们也算是老同学,你浑身都湿透了……” “所以你把我叫上来。”贺闻朝冷冷道:“是想自己也湿透?” 愣了下,蒋莞才反应过来他是开了个黄腔。 她忍着扇他一嘴巴的冲动,声音发颤:“你……滚吧。” 再也懒得管他了。 恰巧,电梯‘叮’地一声停在蒋莞摁下的楼层。 贺闻朝没滚,反倒是拉着她走了出去。 “你都跑下来邀请了,我怎么能走。”他把人拉到房间甩进浴室里,‘砰’地一声关上门,再次扯领带:“不是要洗澡么?一起洗。” 蒋莞耳根都红透了。 虽然他们之前做了一次,还做了大半个晚上,但也没有发生一起洗澡这种暧昧的行为。 更别提现在这情况,都浑身带刺,不阴不阳。 “你自己洗……”她低声拒绝,绕过他要出去。 贺闻朝把人按在墙上,低头亲了上去。 这属于意料之外的事情,蒋莞完全没有防备,一瞬间头脑空白。 前两次亲密接触他们都没有接吻,贺闻朝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曾说相濡以沫是比□□还要亲密的行为,所以他不亲她。 可是现在……他为什么又亲了呢? 蒋莞想不明白,这个吻自然也就不专心,毫无回应。 直到舌尖被他拖着吮咬住,疼痛才让她回神。 交缠中温度上升,蒋莞纤细的手攀在他的肩上想要推开,但手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被他捏的,有些软。 呼吸交缠中谁也不记得时间的流逝,蒋莞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她都快要缺氧时,这个漫长的吻才终于结束。 好像,贺闻朝比八年前更会了,不知道是她当年教的还是从别人身上练的。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下巴就被他修长的手指钳制住,强迫着抬起。 “蒋莞,有些话我只和你说一次。”贺闻朝薄唇凑近她耳边,声音不带温度:“可以约,但叫停的时机,只能我来决定。” “还有,如果你再利用我去引起谢为的注意力,在床上把我当成他,”他冰冷修长的手指还沾着雨水,攀上她纤细的颈项,仿佛滑腻的蛇缠绕。 仿佛轻轻一动,就能动手折断她。 他冷冷道:“我就掐死你。” 蒋莞不敢动,眼眸中有丝慌乱。 她知道贺闻朝是因为前两天的事情才这么阴晴不定,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没有,我去找谢为是因为……” “闭嘴。”他低头,再次咬住她的唇:“我不想听。” 他根本不想听到‘谢为’这个名字。 第12章 铃铛响 蒋莞喜欢过谢为,喜欢过很多很多年。 喜欢到她小小年纪,就脑补过要和他结婚生子的程度。 现在想想很可笑,但当时是真切的喜欢,几乎是无药可救的程度。 只是她和谢为的生活和脚步,似乎永远都不在一个频道。 蒋莞成绩差,但还勉强维持着上学,想着随随便便应付一个大学混个文凭,毕业后随便混口饭吃就行。 但谢为不一样,他生活所迫读不了书,就根本没苟延残喘的坚持,干干脆脆的选择退学,在长安街这片各种能挣钱的地方混生活,看场子,甚至打群架…… 只要是给钱又不犯法的活计,多危险他都去干。 这和蒋莞这种看似‘不良少女’,实则外强中干的性格完全不同。 可人或许总向往和自己不一样性格的人和生活,纵使蒋莞有意克制,但还是越陷越深。 无论是打架的谢为,还是抽烟的谢为,亦或是和一群三教九流凑在一起懒洋洋打牌的谢为,在她看来都有着无可救药的魅力。 唯独,她最讨厌谈恋爱的谢为。 偏偏这男生天生迷人,身边总有莺莺燕燕的环绕。 而谢为所处的环境,也注定他总会有那么一段露水姻缘。 顾冉是蒋莞看到他谈的第三个女朋友。 她不敢把不悦表现的太明显,只能含蓄的,闷闷的去问过,可得到的回答只是:“玩玩而已。” 谢为说的淡定,甚至没有把头从电脑的游戏屏幕上转过来。 “玩玩?”蒋莞不懂:“谈恋爱有那么好玩儿吗?” 谢为:“不好玩儿的时候就分了。” “哥,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小姑娘闷闷指控,妄图让他放弃这样的‘游戏’,嘟囔着:“伤害别人感情?” “你以为她们就不是玩玩?”谢为嗤笑,终于看她一眼:“懂个屁啊,赶紧回学校。” 蒋莞气的站了起来,拎着书包回学校。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就这么一丁点,她是紧赶慢赶才来找他的。 十七八岁的少女不知道疲惫和辛苦,只要有奔头,来回骑自行车又算什么? 后来回忆起来,蒋莞都感慨她那时候真的是不懂。 她如果明白谢为的话,就不会恶劣到去招惹贺闻朝了——谢为的‘恋爱’是逢场作戏,双方都心知肚明大家在玩玩,无论在一起还是分开都不走心。 蒋莞追求贺闻朝当消遣,想要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因为她喜欢的人是谢为,她非常清楚这一点——找贺闻朝只是想试一下恋爱的感觉,顺便刺激和试探一下谢为知道她谈恋爱后的态度。 但是,贺闻朝不是。 少年是没有瑕疵的优等生,她非要死皮赖脸的贴上去,当他生命里不可抹去的污点,多赖皮又恶劣啊。 大张旗鼓的追求了贺闻朝两个月后,蒋莞自认为已经把‘太妹追求校草’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了,足以让一中校内校外都有所耳闻,才又到网吧来找谢为。 她强忍着两周没来找谢为,就是为了伪装成遇到喜欢的人一心一意的追。 现在戏做的差不多,骑车过来的一路心口都‘怦怦’直跳。 不是累的,是她这么久没见到谢为了,真的很想他。 只是死板的男生领会不到女孩儿的半分悸动,坐在一楼电脑前面看视频。 谢为修长的指间夹了根烟,见她过来,只淡淡问了句:“吃饭了么?” 蒋莞:“……” 她偶尔觉得谢为应该去给她当爸,每次见到都先问这句,老套死了。 “没吃。”蒋莞有些赌气,闷闷的应。 “等着。”谢为起身去前台给她拿方便面,烧水泡开。 他忙活了五分钟左右才回来,还顺了根火腿肠和咸菜扔在桌上。 “赶紧吃。”谢为看了眼手表:“一会儿还有晚自习呢吧?” 蒋莞看向桌上的泡面——香辣牛肉味的,金锣火腿肠,面泡的有些硬,是她最喜欢的口感。 她十三岁那年碰到谢为,被他照顾,这么多年什么习惯都不用去强调,他心知肚明。 就像她也一样了解她。 “是,有晚自习。”蒋莞低头吃面,声音含糊:“我吃完就回去。” 谢为‘嗯’了声,让旁边的人把烟掐灭。 那男生‘靠’了一句,嘟嘟囔囔:“网吧吸点二手烟算什么,为哥,你也太照顾这妹妹了。” “让你掐就掐了。”谢为皱眉:“哪儿这么多废话。” 蒋莞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哥。”她咬断面条,面色严肃:“我最近在学校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生。” 既然他不提这件事,那她就主动说。 “嗯,听前台小刘说了嘴。”谢为回忆了下,有些不确定:“好像是个学霸?你跟人好好学学习。” 蒋莞咬牙,几乎要把手里的筷子捏碎了。 “除了这个……”她声音沉沉:“你没有别的要跟我说么?” “别的?”谢为想了想:“还没成年注意点,别发生性关系。” 他们之间熟到家了,有话一向直说。 “操。”谢为旁边那男生听着热闹忍不住笑了,意味深长:“为哥,人家高中生能这么不纯洁么?” “你懂个屁。”谢为快速敲击着键盘打游戏,淡淡道:“男的在这方面有几个好东西?” 蒋莞算是彻底吃不下去这碗面了。 她撂下筷子,拿起书包走人。 “浪费……”谢为嘟囔着,重新点了根烟,把她的泡面碗挪过来当烟灰缸。 蒋莞跑出网吧,真的想找个寂静的胡同吼两嗓子。 她眼眶胀痛,委屈得想哭。 什么会在意会不高兴会吃醋会重新正视她……都是她脑补的。 谢为是从始至终的无所谓,不在意。 甚至他不是不在意她,而是不在意所有人,他虽然拼命活着,但整个世界在他眼里还是淡淡的。 相比较起来,也许自己算是他上心的了,毕竟他知道她的喜好,习惯,等等……那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呢? 到底是谢为的问题,还是自己就不讨人喜欢? 还是就像他刚刚说的,男生都坏,需要有性才有爱? 不然为什么她假模假式的追贺闻朝两个月了也没什么水花,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会不会,亲一下就好了? 蒋莞想到这个可能性,纤细的手指抓紧书包带子。 她在晚自习开始前回到教室,进门前扫了贺闻朝一眼。 少年一如既往,戴着耳机垂眸做题,把所有嘈杂与世隔绝。 侧脸鼻梁高挺,从额头蔓延至下巴的线条整个都很精致漂亮,嘴唇削薄,唇色是淡淡的。 亲起来,味道应该也不赖? 起码贺闻朝这张脸是绝对不会让人反感的,要不然在对学校所有男生都无感的情况下,她也不会挑他来追了。 蒋莞胡乱想着,一整个晚自习时间心不在焉就过去了。 在放学铃响起的一瞬间,她回头按住了贺闻朝准备要收起的试卷。 贺闻朝皱眉,看着她素白纤细的手。 “谈谈。”蒋莞看着他,言笑晏晏的美眸里带着勾子:“等其他同学先走,我们再走怎么样?” 少年不理她,有些强硬的拿起试卷塞进书桌里。 “不想谈?”蒋莞压低声音,若有所思地笑了:“本来想放过你的,但看来你很享受被我追的感觉。” 贺闻朝打算起身的动作顿住。 他本来是根本不想理会蒋莞的,因为他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谈,这姑娘我行我素极了,和她谈话也是自己找生气。 可蒋莞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如果她能不缠着他还他一个清净…… “行。”贺闻朝点头:“一会儿在学校西门见。” 一中的西门离高二教学楼很远,这个时间放学的学生很少有去走那个门的,最近路灯坏了,西门更显孤僻荒凉,让人避之不及。 贺闻朝选择那个地方,显然就是避免被人撞见,说闲话。 蒋莞心知肚明,微笑着目送他先走出教室门。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在杳无人烟的西门碰头。 贺闻朝单肩背着书包,双手插兜靠在墙上,在十一月的深秋里他穿着单薄,眉梢眼角都仿佛覆着一层冷霜。 听见脚步声,他侧头看着她:“有什么事?” 最好快点说——蒋莞听出来他克制的话外音。 可是,她偏不想让他如意。 女孩儿走进到他面前,歪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贺闻朝被她盯的不适,眯了眯眼:“你耍我?” “我没有耍你啊,我确实是找你出来谈谈的。”蒋莞一双狐狸眼轻眨,琥珀色的瞳孔在暗色里更显得‘邪’,无端勾引人—— “只不过我口中的谈,是谈恋爱的谈。” 贺闻朝看着她,不说话。 “你既然来了。”蒋莞弯唇笑笑,很是无辜:“那就算是答应我了?” 贺闻朝懒得和她玩儿这些文字游戏,嗤笑一声转身要走。 “先别走。”蒋莞抓住他的手腕。 这是两个月前的那节体育课外,两个人第一次有肢体接触。 少年基本从未碰触过女孩儿柔软的皮肤,此刻被她小小软软的手拉住,下意识的僵硬在原地。 “两个月前你还把手借给我靠呢。”蒋莞声音是做作的软,似乎很疑惑的喃喃自语:“怎么现在我开始追你,你就避如蛇蝎了呢?” 难道,男生真的都更喜欢肢体接触吗? 她真的不懂贺闻朝心里在想什么,而且最糟糕的,她还没那个兴致去搞明白少年的心思。 蒋莞只知道,她想尽快达成她自私的目标。 于是她绕到少年面前,双手勾住他的脖颈。 在嘴唇有一抹柔软触感贴上时,贺闻朝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随后,便是耳根红透的恼羞成怒。 “你!”贺闻朝想要伸手推开她。 “不要。”蒋莞双唇离开他片刻,又再次覆上去,辗转间嗫嚅道:“别推开我。” “贺闻朝,我很喜欢你呀。” 不要钱的好听话一箩筐,她当成勾引人的筹码,随便抛洒。 鼻尖有种馥郁的香气。 贺闻朝垂在身侧的修长双手攥成拳,几经挣扎,没有推开几乎是赖在他怀里的姑娘。 他莫名觉得整颗心都空落落的,进退两难。 曾经面对过无数告白,但贺闻朝第一次遇到蒋莞这种的。 热烈,主动,不顾一切,一点也不顾他浑身带刺的冷漠,依旧勇往直前…… 她看起来是这么喜欢他,喜欢到贺闻朝有了负罪感,竟然怕自己伤害到她。 空无一人的僻静处,他们在静静地接吻。 只是唇贴着唇,没有更加过火的动作,但两个人的注意力却都不在‘吻’这件事上。 仿佛吻只是一个动作,没有任何情感。 贺闻朝陷入自己给自己的精神牢笼里,丝毫没有注意到亲吻他的女孩儿悄悄扬起唇角。 他也没有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当他在顾虑她的那一刻,警戒的红灯就已经亮了。 铃铛到了女孩儿的手里。 第13章 铃铛响 在混乱的厮磨中,一周假期很快结束。 和祁静那边是已经初步达成了合作的意向,蒋莞打电话和程淮景报告工作进度,男人在对面一个劲儿地笑。 “我就知道你行。”他毫不吝啬夸奖,顿了下才问:“什么时候回来?” 蒋莞:“明天。” 假期后天结束,她明天得回申城打扫一下房子。 程淮景:“好,等这个合作签了合同,给你开庆功宴。” “我就是一个跑腿的。”蒋莞不敢邀功,客套着:“没什么功劳。” 电话挂断,蒋莞到洗手间化妆。 离开京北之前,她要再去一趟修车行。 只是这次和上次的心情不同,蒋莞没了刻意打扮的心情,只简单化了个淡妆,穿着米色的束腰短袖和长筒牛仔裤就出了门。 她甚至穿的是偏运动的平底鞋,和一贯的着装风格是南辕北辙。 晨曦修理厂还是那个样子,生意不好不坏的温吞着,员工都在偷懒。 就真的和名字很不一样,比起晨曦,这样的整体状态更像黄昏。 黄昏之后就是无尽黑夜,修车厂也是这样,很像随时都会分崩离析之前的慢慢磨蹭。 蒋莞真的挺怕她下次回到京北时,就又找不到谢为的影子了。 一起吃饭时,她坦诚的说出自己的担忧。 “怎么会。”谢为给她剥了个茶叶蛋,声音散漫:“我能去哪儿。” “可是……”蒋莞扫了一圈冷清的修车厂,说着大实话:“你这儿倒闭了怎么办?” 谢为笑了声。 他说:“那就换个工作。” 反正这些年来,他几乎什么活计都做过了。 蒋莞犹豫片刻,还是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她从回来就把这张卡放在包里,但一直没勇气拿出来。 谢为扫了下,眼皮都懒得抬:“什么意思?” “这卡里的钱是我攒的。”蒋莞低声嘟囔着:“不是拿家里的,你现在做生意不容易,我……” “少跟我打这些官腔。”谢为打断她的话:“拿我当需要救济的劳改犯?” 蒋莞呼吸一滞:“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瞧不起谢为,她也不会。 “那就把钱收回去。”谢为修长的手指把卡弹了回去,碰到她膝盖:“我还饿不死。” “这钱也不是给你的。”蒋莞还想坚持:“是给黎姨和鸢鸢的。” “那就更用找不着了。”谢为淡淡道:“她们有我养活。” 关你什么事——蒋莞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不说话了。 她纤细的手指攥着硬硬的卡,有些尴尬。 “挣点钱就自己留着。”谢为见她周身都被落寞的氛围笼罩,说了句:“你一个女生在外地不容易,攒钱买个房子。” 这比脑门儿一热过来接济他要现实多了。 蒋莞被他关心,心里熨贴,轻轻‘嗯’了声。 谢为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她再怎么劝都没用。 不谈钱的事情,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轻松了许多。 谢为问她:“下次回来什么时候?” “大概……”蒋莞想了想,不确定道:“过年吧。” 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回来过年,她有好久没在京北过年了。 谢为‘嗯’了声,只说:“不愿意回家就过来这边,到时候我妈和鸢鸢也会过来。” 他明白她在顾虑什么。 有的时候,蒋莞觉得生命里有这样了解她的一个人真的非常幸福。 就算他们做不成情侣,永远不会成为对方身边的另一半,也很好。 蒋莞舍不得失去谢为,所以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真实的心迹。 虽然,曾经真的蠢蠢欲动过,想把一切都说出来 黄昏渐近,蒋莞没有留下来吃晚饭,说一会儿还有个局——是苏兮蜜月结束了,她要把车还过去,顺便一起吃顿饭。 谢为自然也没有留,只站在门口冲她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男人已经快三十岁了,比起八年前的少年身条要更成熟,但还是瘦削,穿着工装服都能看出来的清瘦,几乎形销骨立。 他散漫的靠在那里,明明背后是夕阳周身是暖光,但就是有一种融入不进去那一片温暖的感觉。 蒋莞忽然觉得,谢为是真的很孤独。 她认识他十几年了,从未感觉有谁真的靠近他,温暖他。 心头一酸,她又折返回去,仰头看着他:“哥,你要好好吃饭。” “再见面的时候……希望你能胖一点点。” 苏兮走进两个人约好的餐厅时,离得老远就能看到蒋莞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发呆。 不,准确来说不是发呆,更像是怔然出神。 她不知道今天又去做了什么,见了谁,此刻情绪显而易见不太高,只是配着窗外的夜景坐在那里,依旧漂亮的像幅精致的画。 蒋莞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侧头笑了笑:“来啦,蜜月度的怎么样?” “还不就那样,我和许卓又不是第一次去旅游了。”苏兮坐在椅子上,大剌剌的叹息:“除了累还是累,没什么新鲜的。” “没有甜蜜么?”蒋莞微笑,拿手机对准她:“我这就录下来发给许卓,他老婆控诉他没有新鲜感。” “可别……”苏兮吓了一跳,连忙伸手过去抢手机。 结果手机抢过来才发现蒋莞锁都没解,纯粹是在吓唬她。 “你真讨厌。”苏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蒋莞微笑,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就像是个小狐狸精。 两个人点了几道菜,慢悠悠的吃,主要还是聊天。 虽然基本上天天都在微信说话,但许久没见面,总感觉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婚礼那两天苏兮忙的晕头转向,也没时间去仔细询问下蒋莞现在的生活状态,这些天去度蜜月都操心着她的这点事。 蒋莞听了,忍不住一笑:“有什么好操心的,就那点事。” “什么叫就那点事啊?”苏兮皱眉:“你和贺闻朝到底什么情况?八年不见一下就滚上床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空窗期。”蒋莞慢条斯理的剥虾:“找点刺激。” “找刺激?你可别把自己玩到引火自焚。”苏兮冷笑:“贺闻朝是那种随便和你玩玩的人?你还不了解他么?” 那是个做事无比认真的少年,无论是在生活,学业,还是感情上。 她没有蒋莞和他那么深入接触过,但就凭借老同学这个身份,她也多少对贺闻朝有些了解,更何况蒋莞? 他怎么可能允许别人把他当成一个‘刺激’来消遣? 蒋莞抬眸,看着苏兮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关心情绪,心头一软。 “苏苏,我了解贺闻朝,所以我才会这样做,他也同意了。”她顿了下,悠悠道:“我给他一个玩我,报复我的机会。” “说什么胡话?”苏兮忍不住拍桌子:“你有什么好被他报复的?” 无论怎样,她都无条件护短。 蒋莞笑了笑,目光却有些空洞——仿佛在透过如今窗外的五光十色,回忆很遥远的以前。 “我们分手那天,我和他说了一些话。”她指尖点着窗外的一盏明灯,喃喃道:“其中有一句是……” “每次和他上床,我都会想起谢为。” 桌上寂静了几秒钟。 就连行事大胆如苏兮,不免也被蒋莞这句话震住了。 她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女人,在烛光倒映下,眼底似乎有闪烁的水光。 “所以你说,我能拒绝他么?”蒋莞摇晃着香槟杯子,淡淡一笑:“被他报复,应该的。” 是她招惹的,是她自找的。 就算一开始的时候有些不情愿,但随着那天贺闻朝在听到‘谢为’名字之后的强烈反应,也都被愧疚所掩盖了。 蒋莞能理解贺闻朝的失态,粗口。 八年前分手的场景在他心里是血淋淋的一道疤,比手臂上用圆规自残出来的血痕要严重得多。 为了能快刀斩乱麻,她都已经把话说绝了。 现如今又纠缠到一起,从前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解决,说开,然后在床上那个特殊又旖旎的场景又让贺闻朝听到‘谢为’这个名字…… 他想掐死她一点都不奇怪。 蒋莞想到贺闻朝在那个时候流露出来的狠劲儿和戾气,肩膀不自觉抖了下,腰腹处都隐隐酸痛。 前天晚上那个下雨的夜晚,他们滚在一起,男人凶的几乎是在泄愤……弄的她现在都心有余悸。 清晨她没醒他就走了,这两天也没联系露面或者联系过她。 “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用这个方式去弥补他啊。”苏兮震撼过后回神,撇了撇嘴还是偏心:“这样治标不治本的。” “我治不了贺闻朝的本。”蒋莞笑笑:“就先这样吧。” 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事业上遇到棘手的难题她可以想尽办法尝试着去解决,但在感情上,尤其是她有亏欠的感情问题上,她不自觉就会像个鸵鸟一样埋在沙子里。 苏兮也明白她是陷入了一种暂时无解的困境,不知道该怎么劝。 如果没有办法帮别人解决问题的时候,只靠嘴劝说就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徒劳而已。 “算了,反正你明天就回申城了,能暂时安静一下好好想想。”她举杯,和她的玻璃杯碰了碰:“我下月初去找你,在你那儿住两天。” “你来申城干嘛?”蒋莞诧异,细眉轻轻挑起:“找我玩儿?” “是啊,贺闻朝下月初在申城有演奏会啊,他给我们都送票了……”苏兮看着蒋莞茫然的模样,顿了下:“你不知道?” 之前在婚礼后的那场聚会贺闻朝说要给这些老同学送票不只是说说,而是真的送了。 但是,竟独独落下了蒋莞吗? 蒋莞自然是不知道的。 这几次见面他们除了互相阴阳怪气和上床,就丝毫没有沟通过现实世界里的正常话题,几乎只剩荒唐。 但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真是糟糕极了。 “不知道。”蒋莞咬牙,唇角扯起一丝冷笑:“本来我也不喜欢听演奏会。” 贺闻朝比谁都了解,她不喜欢贝多芬巴赫莫扎特那些音乐家。 他不送她票再正常不过,毕竟,山猪吃不了细糠。 第14章 铃铛响 蒋莞还是去了贺闻朝在申城的那场演奏会,而且还是自己买票去的。 她给自己找的原因是——苏兮非得要她陪着。 实际上,苏兮也就是提了那么一嘴‘不然一起去吧’,并没有强求。 说实话,她还是挺担心蒋莞和贺闻朝之间那种畸形的关系,想着见的越少或许越好。 可蒋莞借坡下驴,阴测测的说了句好呀,然后上网查询这场演奏会的门票。 靠,全卖没了,这年头喜欢花钱听人弹钢琴的那么多?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从牛那边买来了高价门票。 贺闻朝给不少老同学送了票,能容纳几千人的场馆里,不少相熟的人擦肩而过,说上两句话。 他送的位置都是最好的vip坐席,蒋莞看过苏兮的票是知道的,也只能硬着头皮买这里的位置。 大大的出血了一把,她肉痛。 苏兮都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这样。 “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申城可是我的地盘。”蒋莞冷笑,牵强的找着借口:“那天去的二十几个同学贺闻朝都送票了,如果单单漏了我这件事传出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尤其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被送票的那个才是特殊的。 蒋莞不想让那群八卦的老同学还以为她和贺闻朝有什么不正当关系……虽然他们也的确是有。 苏兮无奈的白了她一眼,看着她倔强的扬着下巴强撑骄傲,干脆也不再去管。 蒋莞察觉到她的视线移开,轻微的松了口气。 可心里还是钝钝的有些疼,她不知道贺闻朝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知道她最好面子,所以故意想让她在老同学面前丢人么?那她偏偏不会如他所愿。 帷幕拉起,灯光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上。 斯坦威的三角架钢琴光泽漆黑幽深,像是刚被水洗过的砚台,黑白键更显明显。 坐在凳上弹钢琴的男人一袭白色西装,宛若出尘入世,不然俗色。 贺闻朝一曲接着一曲的弹着,就一个人,一个钢琴,从简单渐渐走向复杂的音符把所有人的心弦勾了起来,让乱糟糟的场馆变得落针可闻。 头顶的光打在他的身上,宛若将他清瘦修长的身形勾勒出一层金边。 光影落在长长的睫毛上,落在修长的十指上,都幻化成了跳跃的精灵。 蒋莞看的有些出神。 时隔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这般认真听贺闻朝弹琴,不,应该说她一直都没有认真对待过他的钢琴,演奏,这是第一次…… “啧啧,的确是秀色可餐。”苏兮在旁边唏嘘着:“和他保持炮友关系,你倒是不亏。” 蒋莞笑了下。 的确……她一语中的。 自己怎么可能吃亏呢,吃亏的只会是贺闻朝。 如此想着,看着钢琴王子的目光忍不住的就有些玩味——想入非非。 台上的人仿佛有所感应,一曲结束后的间隔时望向这片vip坐席。 隔着人山人海,仿佛对视了一秒钟。 蒋莞也不太确定,因为贺闻朝的目光一扫而过,毫无情绪。 可是,又确实是落在了她的身上的。 演奏会进行到中段,本来只有一个人的舞台上用升降机送上来一位小提琴手。 穿着白色小礼服,打扮的古典又淑女的漂亮姑娘。 贺闻朝低沉清澈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向所有观众介绍着:“这是演奏会的特别嘉宾,小提琴手叶临漪。” 除却这帮坐在vip区域的老同学,来看演奏会的人其实有许多都是真正涉足了解这些‘古典乐’和‘弦乐’的粉丝。 有不少人听到叶临漪的名字都骚动着,蒋莞的周围也有。 她知道,这位姑娘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应该挺出名的,也许也是贺闻朝这样的少年天才? 但总归,蒋莞不了解,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台上那接下来的琴弦合奏非常美妙,俊男美女光是看就大饱眼福,更何况他们演奏出来的音符是那么悦耳。 一曲结束,引起台下不小的轰动,场馆里呼啸阵阵。 “什么意思啊。”苏兮忍不住在一旁阴阳怪气的点评:“这俩人有事?要不然这群人这么激动干什么。” 蒋莞微笑着摇头。 她认出来台上的叶临漪了,从背影看出来的——就是那天在陶艺展和贺闻朝并肩站在一起的女孩儿。 那天后续她依旧历历在目,既然贺闻朝说了他们没有关系,那肯定就是没有。 “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判断……”苏兮见她摇头,冷哼一声不以为然:“他们都是一个圈的,年龄相仿还琴瑟和鸣,要是贺闻朝没那意思,干嘛请人过来当嘉宾?” 蒋莞沉默不语,秀眉微微蹙了下。 苏兮这话是七分胡搅蛮缠三分道理,但是…… 贺闻朝和那小提琴姑娘有没有‘意思’也不是她能管的,她只知道如果等贺闻朝真的对其他女生有兴趣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彻底老死不相往来的一天。 - 散场时,vip席位是内场里的前排,总是要最后离开的。 贺闻朝等人散的差不多时走了过来,毕竟都是他请来的老同学,是要打个招呼的。 有喜爱热闹的人立刻借机张罗着去吃一顿,不少应和声。 贺闻朝看起来心情不错,竟答应了下来:“行,剧院外面就有一家饭店,我来安排。” “朝哥!上道啊!”提议的人很兴奋。 一群老同学一起从后门走去相隔不过几百米的饭店时,蒋莞都不禁有些疑惑——这人长大之后好像没那么不合群了,脾气好了不少。 除了在她面前就是了。 但很快在吃饭的时候,蒋莞就被自己刚刚的想法狠狠打脸。 贺闻朝作为今天的主角,又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古典乐圈新秀,自然是有不少人去敬酒的。 就算大家都是认识了许久的老同学,但人到中年,在职场上训练出来的谄媚会让他们忘记身份。 贺闻朝竟然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然而他不知道是酒量不怎么样还是容易上脸,冷白的皮肤在几杯啤酒下肚后就开始变红。 在包厢澄明的灯光映射下,黑眸不正常的亮。 一看就是醉了,蒋莞扫了眼,无声叹息。 唐明绮也端着酒杯凑过去,声音温柔中带着点试探和失落:“朝哥,你和今天那位叶临漪…是男女朋友吗?” 不少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本来嘛,恋爱就是最让人好奇的八卦,更别说贺闻朝这种天之骄子的感情问题了。 这里很多人早就好奇了,就是没人真的敢去问。 贺闻朝顿了一下,微微抬高了声音:“不是。”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哦,这样啊。”唐明绮笑起来,仿佛轻松了不少:“今天看你特意邀请她来当嘉宾,还以为……” “有一首曲子和管弦乐配合起来效果更好。”贺闻朝淡淡打断了她。 “啊,那这个意思是以后有演奏会的话,还会有请嘉宾的机会嘛?”唐明绮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意有所指地说:“朝哥,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高中时候也是艺术生,从小学起就开始练小提琴……” 只是‘怀才不遇’,一直没有一个出头的机会。 直到现在也还是平平无奇,只能在京北一家艺术机构里当老师,天知道她多羡慕叶临漪能在贺闻朝的演唱会上当嘉宾! 今天抓住这个机会把请求表达出来,唐明绮也算是背水一战。 毕竟贺闻朝现在看起来不像高中时候那么冷漠,他会主动去参加老同学婚礼,给同学们送票,还请吃饭,甚至敬酒都喝了…… 那说不定也会提携自己一下? 唐明绮说完,紧张又期待,让她的手都有点发抖。 只是,递出去的酒杯并没有被接住。 贺闻朝淡淡道:“不记得。” 唐明绮的心脏一下子跌到谷底,听见旁边有人忍不住偷笑的声音,更为恼怒。 一时间指甲都陷进掌心里了。 周围确实有不少人在看笑话的。 毕竟从高中那时候开始唐明绮喜欢贺闻朝就是人尽皆知,在座的都知道,但喜欢贺闻朝的太多了,追的疯狂的也不少。 唐明绮没追到,另外一个追到了呀。 所以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种场合暗示自己想要当嘉宾的,真是没眼力见儿。 想着,又有一批人默契的看向蒋莞那里。 这就是当年得手的那个了。 两女追一男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高中骚动期常有,几个男生追一个女生的情况更多。 但时隔多年后又凑在一起吃饭,一颦一笑都很值得玩味了。 蒋莞知道这群人的劣根性,越是表现出来什么他们就越起劲儿。 她干脆只顾低头吃饭,像是饿死鬼转世了一样。 本来……她今天也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蒋莞,我才看到你呀。”唐明绮不想让自己成为焦点,干脆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皮笑肉不笑:“没想到你也会来。”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大家不是都来了吗?”蒋莞不意外她点自己的名字,反正他们从前就不对付,此刻打着太极,温吞反击。 “你不一样呀,你说过你一点不喜欢古典乐的。”唐明绮笑眯眯的:“你说过自己最讨厌肖邦莫扎特这些钢琴家了呀,你甚至连古尔德是谁都不知道。” 蒋莞就是那种一点音乐细胞没有,和艺术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就算零星知道一两个演奏家的名字,必然也都是那种举世闻名是个人都知道的伟人,只要‘冷门’一点点,她就不知道。 这样的她和贺闻朝在一起,当然是从高中起就被唐明绮所鄙视的。 她一直鄙视到了现在,始终认为蒋莞是胸大无脑,空有漂亮皮囊。 就算贺闻朝以前是见色起意,后来不是也嫌弃她和她分手了么?还拽什么拽?蒋莞还有什么资本拽? 唐明绮这么想着,刻薄讥讽的话一句一句脱口而出:“你以为演奏会是明星演唱会,一点门槛都没有的吗?” “根本没有从心底里尊重音乐,过来看都是种玷污!” 桌上的氛围顿时有些凝结。 虽然唐明绮最后那两句话并没有明着对蒋莞说,但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在嘲讽谁。 苏兮先按耐不住,气得脸都红了,直拍桌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急什么呀?”唐明绮见旁边的贺闻朝不说话,更有底气的嗤笑了声:“一丘之貉。” “你……” “门票是我送的,你的意思,是我不该送?”贺闻朝开口打断苏兮喷薄的怒气,淡淡看向唐明绮。 他墨黑的眼眸宛若覆了层冰,很冷:“不从心底里尊重音乐的人不配过来看?那你为什么要过来?” 唐明绮愣住,仓皇的要解释:“我……” “还有,如果喜欢到整天挂在嘴上,”贺闻朝站了起来,淡淡道:“那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死呢,索性追到地底下崇拜。” 伟人又不是炫耀自己嘲讽别人的工具,如果真的喜欢,应该是尊敬,而不是卖弄。 屋内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是插科打诨,安静得落针可闻。 唐明绮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泪水疯狂在眼眶中打转。 贺闻朝无比平静地说完,就好像没察觉到这一屋子的各怀鬼胎。 他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路过蒋莞的时候把她拉了起来:“还吃什么,走了。” 第15章 铃铛响 -不光吻她的唇, 还吻她眼角的那颗小红痣。 蒋莞一路被他拽出了餐厅。 申城十月份的温度很好,吊带裙外只穿着单薄的针织衫也不会冷,但她身上还是被扔了一件西服外套。 没错, 不是贺闻朝给她披上的,是他扔过来的。 “自己穿上。”他淡淡道。 “我不冷……”蒋莞还回去:“你穿吧。” 贺闻朝脚下停住,侧头看她:“我热。” 他动作木讷, 眼神也有些直勾勾的, 略显呆滞的模样和平时有着细微的差别。 “贺闻朝。”蒋莞叹了口气:“你真的醉了, 干嘛别人敬酒你就喝啊。” 醉的都神智不清了, 要不然这么大的人了, 怎么可能还去复刻十七八岁的毒舌? 她知道贺闻朝虽然不爱说话,但嘴巴一直都不饶人, 很厉害,但今天这么多人都在的情况他那么说唐明绮…… 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发散呢。 那家饭店离贺闻朝演奏的剧院并不远,出门就是,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也未曾掩饰, 没准有媒体跟着也不一定。 要是被人拍到他对女孩子那么毒, 说不定他就得陷入舆论风波。 可偏偏他这么不冷静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唐明绮嘲讽了自己…… 蒋莞不想自恋, 可确实越想越烦。 就连现在,贺闻朝听了也只是皱眉‘嗯’了声, 还颇为不耐烦的样子。 “贺闻朝!”蒋莞生气了:“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别吵。”他干脆搂住她, 像是从前那样把她夹在自己的腋窝下面欺负,轻而易举就能让女孩儿动弹不得。 “别,这是外面。”蒋莞心惊肉跳, 也不敢挣扎了,咬牙低声道:“被拍到怎么办?” 离剧院可根本没走出去几步呢! “都说了, 没人拍我。”贺闻朝轻轻笑了声:“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蒋莞愣了一瞬。 这是重逢后贺闻朝第一次对她笑,而且是那种没有讽刺讥嘲意味的冷笑,仅仅是无奈的,甚至是有些纵容的微笑。 他很少笑,次数比申城的初雪都珍贵,所以每次笑起来她几乎都记得。 因为……很好看,就好像一身的凛冽霜雪都融化进眼眸里化成星星,眉梢眼角有着一股洒脱又淡然的感觉。 蒋莞心脏‘怦怦’跳了两下,一时间感觉刚刚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贺闻朝为了维护她而骂人,骂完人又直接把她拉走…用脚趾想想就知道他们会引起多大的讨论度。 那些老同学也不是可靠的,说不定有些人就会偷偷爆料,会很麻烦……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贺闻朝醉了,醉了之后还挺开心的样子,要命。 蒋莞也无奈的笑笑,认命的走过去扶他:“醉鬼,你住哪个酒店?” 不管怎么样,先送他回去休息最重要。 贺闻朝酒量不行,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此刻听了也不说话,就自顾自的向前走。 “喂……你要走多久啊。”蒋莞有些疲惫的跟着,秀眉蹙起:“你都走了二十多分钟了呀,吹冷风也不能解酒……我穿着高跟鞋呢!疼死了!” 听到这话,前面的男人才停了下来。 贺闻朝回头,眯着眼睛皱眉看她。 蒋莞被他审视的眼神盯的头皮发麻,正觉得其实刚刚那么走走也没什么不好的时候,他走过来在她面前俯身,半蹲了下来。 “疼?”贺闻朝拿起她的一只脚放在自己膝盖上,有些疑惑:“哪儿疼?” …… 蒋莞叹了口气,像哄小孩一样的说着:“是累了才会疼的,没有哪里破了。” “你们男人不穿高跟鞋不知道……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我们’这两个字取悦了贺闻朝,他终于不再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走,松了口:“去你那儿。” 蒋莞一怔,委婉地问:“你没订酒店吗?” “怎么?”贺闻朝嗤笑,修长的手指扯了扯领带,直白的扯破她问题背后的伪装:“怕挨操?” 刚喝完酒,身体里还很燥热。 蒋莞面色一僵,感觉四周萦绕的隐秘柔情顿时散去了。 其实也是,这才是她和贺闻朝应该拥有的,最直接的关系——其余的有什么好肖想的呢。 那些循序渐进,娓娓道来的柔情蜜意就不属于他们。 这么一想,蒋莞顿时轻松,对着贺闻朝笑了笑:“行啊,那就去我那儿。” 后者却未答话。 他们沿着剧院后巷的窄街里走了许久,现在是一片荒僻无人的地方,唯有几盏路灯陪伴,氛围沉静下来后有种幽凉的味道。 蒋莞见他不说话,笑容仍旧保持着,只是不自觉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走不走呀?” “蒋莞,你知道么?”贺闻朝走进,微微俯身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中,他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入耳中:“你这样笑起来真的很假。” “我今天本来是一点不想干你的。”他无比平静,淡定的说着:“但你这样笑,我就特别想让你哭,让你求饶,让你在我面前稍微真实一点。” 贺闻朝平日里有些惜字如金,其实是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的。 可眼下似乎是被酒精刺激,又或许是刚刚有那么一瞬‘从前’的氛围又被打破让人不甘,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平日里都不说的大实话—— “可除了在床上,我根本没本事让你漏出真面目。” 说到最后,清冷寡淡的声音里还是流露出几分自嘲。 蒋莞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她看着贺闻朝在路灯下清隽而孤寂的侧脸,忽然就有些难过。 尤其是,他刚刚还把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蹲下去看她的脚踝。 “我没有假装。”蒋莞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你喝醉了,现在难受,别想这些了好不好?” 她不是个好脾气的,但今天也忍不住想要顺着贺闻朝一点。 毕竟,醉了的人都需要哄的。 “我不难受。”贺闻朝任由她搀着自己,喃喃道:“我今天本来还挺开心的……” 在台上看到蒋莞坐在vip坐席的那一刹那,他确实是,很开心的。 他没给她票,怕的就是心里有期待。 可她来了,是意外惊喜。 “说什么呀。”蒋莞没听清他自言自语的嘟囔,有些强硬的把人拉到路边打车。 她也并非是说谎,脚跟实在是走的有些疼了,所以她不打算再走回剧院那边开车,索性打个车算了。 申城是超一线,走到路边就有的是出租车。 推着贺闻朝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中,男人体内的酒精细胞发酵,醉意更浓了些。 他修长的手臂揽住蒋莞的肩把人带进怀里,低头亲。 后者下意识的躲,贺闻朝本来应该落在唇角的吻落在了侧颊的发丝上。 他像是对她的躲避不满,皱眉掐住她的下巴亲。 “唔,别……”蒋莞心脏‘咚咚’的跳,无比尴尬的压低声音:“这是在车上。” 还是随便在路上拦的出租车,这样像什么样子? 可旁边的贺闻朝好像听了更为不悦,搂抱的力度并未减缓。 “等,等等。”蒋莞知道他是喝醉了,强压着羞耻低声哄着:“回家,回家再……继续。” 先把人骗回去再说。 贺闻朝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动作顿住。 他微微离开她,黑眸幽深:“回家就让我随便?” ‘随便’这两个字的意味实在是包罗万象……蒋莞明白他的意思,硬着头皮点点头。 “行。”他其实捕捉到了她眼底的盘算,但还是满意的扯了扯唇。 蒋莞感觉他稍微离远了些,这才松了口气。 她摇下车窗,利用窗外晚风微微吹散脸颊的灼热温度,根本不敢看前面的司机会不会有什么诡异表情。 一路手机响个不停,她随意扫了眼都是苏兮和一些说得上话的老同学发来的信息,自然是问她和贺闻朝的事儿…… 这回误会可大了,还闹得人尽皆知。 蒋莞没点开看,就在贺闻朝旁边陪他坐着。 实际上男人一直都喜爱安静,如非必要不会主动说话,更别说现在喝醉了困倦,除了一开始的孟浪,他一路都很安静。 直到车子停在小区楼门外面,他感受到轮胎停下才睁开眼睛停止假寐,然后拿出手机抢在蒋莞面前扫码付了车费。 “也不知道你到底醉没醉……”两个人前后脚下车,蒋莞在他身后嘟囔着。 她在申城租住的小区是中高档的级别,进门有保安,要刷电梯卡,小区蛮大,走着弯弯绕绕。 蒋莞不想贺闻朝在那儿没头苍蝇似的东走西走,索性过去牵住他的手带他一起。 他微怔,不自觉垂眸看着两人自然交握的手掌。 蒋莞住在六号楼,这个时间正是申城的晚高峰,来来往往有不少同一栋楼的邻居。 她住这儿快三年了,也认识那么几个,此刻碰见了住在一楼开超市的陈阿姨,见到她拉着一个男人的手等电梯,有些惊讶的瞪了瞪眼。 蒋莞客气地打招呼:“陈姨。” “莞莞啊,刚下班吧。”陈阿姨偷瞄了好几眼垂着眼不不说话的贺闻朝,忍不住八卦:“男朋友?” 这个时候说‘不是’情况只会更尴尬,蒋莞并未直说什么,只笑了笑。 陈阿姨自然当她是默认,立刻喜气洋洋地夸:“好呀,莞莞的眼光不错的呀——小伙子俊的很!话说你……” 电梯刚好到一楼,蒋莞仓促道谢后就忙不迭扯着贺闻朝进去,微微松了口气。 陈阿姨是申城本地人,一直在这个小区里开超市,蒋莞搬来第一天就识得她。 因为在一楼有门市的缘故,基本这栋楼每个人的生活起居陈阿姨心里都有数,她也知道自己从来没带男人回来过。 蒋莞怕多说几句就会露馅——这样就和她之前气贺闻朝时故意说的‘空窗期’对不上了。 她可不想在前任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落魄,说是强撑着的骄傲也好。 只是这电梯里就他们两个,静谧中蒋莞松了口气的声音是那么明显,甚至是让人觉得讽刺的地步。 贺闻朝微微垂眸看着她白腻的后颈,忍不住讽刺:“是不想被人发现你撒谎,还是觉得我拿不出手?” “……我是想带你快点回家。”蒋莞回头看他,明媚的狐狸眼很是无辜的眨了眨:“你喝多了,我家里有解酒汤啊。” 又是这样,一贯会撒娇哄人的转移话题,嘴里没一句实话。 贺闻朝眼眸里的冷光一闪而过,唇角抬了抬:“是么?这么关心我?” “是啊,我……” “既然关心,就不要光是说说。”贺闻朝走进把她抵在电梯墙上,俯身咬住她的唇:“用这个。” 他燥热,烦躁,酒精因子在细胞里叫嚣着要破坏些什么,只能用这种办法来化解。 贺闻朝眼底翻滚着戾色,狠劲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攀上她的脖颈:“你今天就不该来演奏会……” 他又没有送她票,她来了做什么? 轻而易举就让他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翻来覆去的折磨。 蒋莞一动不敢动,任由他撕咬似的亲着自己。 就算柔软的唇瓣被弄得有些发痛,也是一动不敢动。 平日里清醒的贺闻朝都有够疯了,更别提他现在喝醉了,她哪知道自己要是不小心激怒了他会有什么后果? 电梯里有监控,她丢不起人。 虽然,贺闻朝好像还是被激怒了。 蒋莞有些无辜,也很无力——她今天实在是已经尽量乖顺配合了,但依旧跟不上贺闻朝阴阳怪气的节奏。 譬如现在,他放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指宛若桎梏的狗链子,她一动就容易越勒越紧。 真的是……好别扭一人。 蒋莞余光扫见快到十七层,抵在他肩上的手肘动了动:“唔,快到……” “别动!”贺闻朝打断她,手指不耐烦的一掐—— 合在一起的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近距离忽然有一声脆响,随即是几个黄澄澄的沃柑滚了进来…… 门外有人!意识到这点的蒋莞使劲儿推开贺闻朝。 电梯外面站着一位穿着休闲运动服的青年,他大概是想去夜跑一下,脖颈上挂着耳机。 却没想到见到如此香艳的一幕,青年整个人僵在原地不说,手中抱着的一箱沃柑也漏了,滚下来不少颗…… 这才打断电梯里面的两个人。 蒋莞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裙摆,勉强笑笑。 她蹲下来捡起电梯里的几个沃柑放在青年抱着的箱子上,若无其事道:“聂泽,晚上好呀。” 名叫聂泽的青年看着她,目光复杂:“蒋莞,这是……” 他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身后的贺闻朝身上。 而贺闻朝早就恢复了惯常的冷漠,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出电梯。 “先不说了。”蒋莞当然也不会不识趣到在这个时机和邻居攀谈,胡乱结束话题:“改天有时间再聊。” 她随意打发掉聂泽,走过去拉着贺闻朝去自家门口。 大拇指摁上指纹锁,开门关门,彻底隔断所有外界的突发情况了。 只是进门后的气氛远不如刚才香艳。 聂泽的出现,好像让两个人之间本就剑拔弩张的氛围更加注入了一道冷痕。 “追求者?”黑暗中,贺闻朝的声音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一如既往的冷淡:“我是不是耽误你好事儿了?” 蒋莞眼睛闪烁了一下,实话实说:“算不上吧,他还没表白过。” 这个意思,就是她确实能看出来聂泽对她有意思。 贺闻朝听着,忍不住冷笑。 那如果表白了呢?不光是近水楼台的邻居,还是个看起来长相身材都不错的男人…… 他走过去按开了客厅的灯,骤然亮起的光线中蒋莞被刺的眯了眯眼,入眸就是他咬着牙而更显凌厉的下颌线。 “看看你自己。”贺闻朝略有些粗鲁的把蒋莞拉到玄关处的镜子前面,逼迫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你这个德行,他还能表白么?” 镜子中,穿着豆绿色吊带裙的女人肤白似雪,但肩膀和颈项上都有暧昧至极的掐痕,更别说嘴唇红肿,漂亮的眼睛里含着春意样的破碎水光。 一看就是刚被狠狠蹂躏过的模样。 蒋莞咬了咬唇,有些羞耻。 原来她刚才就这副德行,还去给聂泽捡沃柑了,真是……丢人。 那个对她有好感的青年看到她这个样子,也确实不会再有了吧? 毕竟她和贺闻朝在外人眼里怎么看都是暧昧对象——这年头上赶着当小三的是多,但绝不占大多数。 “他不会。”贺闻朝清澈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犹如蒋莞内心的旁白一样魔音入耳:“没有几个人会这么贱,你说对不对……” 除了他。 除了他明明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却依旧控制不住的犯贱,一次又一次的倒贴上去。 “你说的都对。”蒋莞动了动被他反剪在背后的两只手腕,眉目淡淡的:“可以放开我了么?” 好累的一晚,她有点懒得装了。 贺闻朝没说话。 在安静到极致的氛围里,两个人用镜子对视,他目光看似清明,但蒋莞知道他酒量其实不好……她现在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醉的了。 半晌,贺闻朝低头继续吻她。 不光吻她的唇,还吻她眼角的那颗小红痣。 蒋莞心里一颤,身体也不自觉的跟着抖起来。 这个吻十分暧昧,哪怕放在过去,也是在假装最相爱的那段时间贺闻朝才会情不自禁的亲她的红痣。 蒋莞缩着肩膀,脑中记忆一片一片的。 现实和回忆交叠着,让她仿佛掉入无法着地的巨大碎片里,整个人都飘飘然…… 她终于确认,贺闻朝还是醉的,因为清醒的他,是不会这么吻她的。 所以他今晚的一切失态,反复无常,都不做数。 贺闻朝亲了很久,抬头看着那颗小红痣被自己吸吮的愈发红艳,满意的笑了笑。 又是那种并非讥讽,而发自内心的笑意。 蒋莞别开眼睛,有些不自在的推了他一下:“快点……洗澡。” 调情什么的就算了,直奔主题比较好。 贺闻朝也同意,攀在她身上进了浴室。 没有在洗澡的时候就做,只是回到床上缠绵至极,箭在弦上时,蒋莞才尴尬的发现自己忘记一件事——她这里,没有避孕套。 前几次两个人都在酒店,那里当然是应有尽有的。 可她自己住的地方,没事也不会备着那种东西…… 贺闻朝看着她尴尬的神色,也意识到了什么,长眉微微蹙起。 “我又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蒋莞心虚的咬手指,底气不足的为自己辩驳:“你刚刚缠着我,也没时间去超市买呀。” 虽然在这一步停下来是挺尴尬的,而且她有意识勾引着他赶紧做,别说其他的。 结果现在,做不了了。 贺闻朝盯了她一会儿,眉宇之间的情绪看不出来喜怒,却极有压迫感。 正当蒋莞有些受不住,想说‘没套也行你别射进来就得了’的时候,他拽过来旁边的被子劈头盖脸的捂住她的头—— 这人该不会想干脆闷死自己吧? 蒋莞惊恐,磕磕巴巴地问:“贺、贺闻朝、你干嘛?” “老实点。”贺闻朝拍了他一下,声音有种冷硬的沉:“不做。” 她闻言舒了口气,但又莫名有些失落。 人这种东西就是很奇怪的,情绪反复,有的时候非常莫名其妙 譬如放在以前,这种关键时刻贺闻朝如果停下,蒋莞知道他肯定因为是珍惜自己,不舍得她吃避孕药。 可现在……她就会想贺闻朝会不会是认为她这些年玩儿的花,嫌弃她脏,所以才不敢无套的。 虽然,是她故意引导他这么想的。 但在这种矫情的悲春伤秋还没过去的几秒钟后,蒋莞就感觉膝盖上方蔓延着星星点点的潮湿。 是男人轻柔的吻,逐渐向上。 “呜……”蒋莞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缩起膝盖。 “说了别动!”结果又被贺闻朝拍了下,他这次声音里染上丝哑,修长的手有些强硬分开她的腿。 蒋莞骨子里一阵的酥麻。 是许多年没经历过的——贺闻朝主动服务她,陌生又刺激。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表现的太被动,脆弱,可生理反应却控制不住,纤细的手指无意识抓紧床单,紧紧抓,揉成团。 噬骨的快感近乎灭顶,蒋莞从腰身到脚尖都是绷直的。 持续了几十秒,才呜咽着放松下来。 床单大概没法用了。 蒋莞头脑飘飘然,有些放空的想着。 她几乎是瘫在床上,急促细微地喘着气,任由贺闻朝从腿间爬上来,继续亲她。 唇齿间还有残存的湿黏,她伸出舌尖,懒洋洋地回应。 贺闻朝还愿意为自己服务是出乎意料的,他为什么呢? 蒋莞有些疑惑,脑子却越来越沉。 自己晚上又没喝酒……八成是被贺闻朝亲的。 黏黏糊糊,没完没了,一个又一个的吻十几分钟了都不停,弄的人大脑都缺氧了……这人喝醉后怎么这么粘人啊! 而且,还是和以前一样愿意接吻,就喜欢亲来亲去的。 蒋莞‘呜呜’的使劲儿推他的肩,半是恼怒半是羞赧地想着。 - 西门那次半强制的亲吻过后,蒋莞就死皮赖脸的要求贺闻朝对自己‘负责’。 “这可是我的初吻哦。”她在下课的时候堵到要去厕所抽烟的贺闻朝,然后不顾对方的僵硬,强行把人扯到了无人的安全通道中。 蒋莞双手抱肩看着他,笑眯眯的说:“亲了人家不负责的吗?贺闻朝,你算不算男人啊。” 贺闻朝面无表情的额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实在不理解蒋莞这种理直气壮是哪儿来的自信,明明是她主动的,当时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现在又说让他负责……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主动的,你很无辜呀。”蒋莞看出来他想什么,索性一挑眉,抢先说:“可你也没有推开啊。” 贺闻朝身体不自觉僵了僵,眼底闪过一抹难堪的情绪。 是的,他没有推开她,这点无法辩解。 无论是因为什么,但当下那个时刻,说是愣住也好,不知所措也好,他是有种沉溺在其中的感觉的。 蒋莞微微抬头,看着贺闻朝僵硬挣扎的神色,忍不住‘扑哧’一笑。 “明明对我也有感觉,还死扛着不答应。”她细长的指尖绕着自己的发梢,桃花眼弯起:“贺闻朝,你活这么累干嘛呀?身体比嘴巴诚实多了。” 贺闻朝下颌线绷紧,慢慢垂眸看着她,目光复杂。 分明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但蒋莞一贯是和其他女同学不同的。 大多数人都是穿着规矩的校服,梳着乖巧的马尾辫,但她的校服不一样,也总是散着头发,气质慵懒妖冶,整个人就是……格格不入的。 而他,不想和这样一个女孩儿有什么过多的攀扯。 “我没有感觉。”贺闻朝喉结滚动,声音冷硬:“别再来缠着我。” 说完他背着书包,大步离开的速度比平时更快。 蒋莞扫了眼他修长的背影,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像是对付这样口是心非的人……就得下一剂猛药才行。 第二天晚自习的时候,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 贺闻朝想假装不在意,但还是无意识看了好几眼——蒋莞逃课是家常便饭的,老师都懒得管了。 但她追自己的这段时间没有逃课过,今天怎么…… 意识到自己想的多了,贺闻朝蹙了蹙眉,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卷子上。 放学前收拾桌子的时候,贺闻朝没去故意听,但苏兮就在他旁边走来走去的打电话,声音高亢兴奋—— “真的呀?梦北那个band在酒吧?我现在就去!他们主唱来了没?” “啊啊啊啊怪不得你今天逃课,真不够意思也不带着我一起逃!” “什么?有消费一万能得到主唱香吻的活动?靠,我说你怎么给我打电话,叫本小姐去消费的对吧?” 苏兮‘哗啦哗啦’的边收拾东西边说话,声音大的让贺闻朝戴着耳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或许,也是他根本在刻意留意的缘故。 直到听到‘消费一万能得到主唱香吻’这句话,少年漆黑的眼眸冷的像冰。 他就知道……就知道蒋莞那样的女孩儿就是玩玩,根本不会有什么真心的。 贺闻朝没再听下去,拎起书包准备走人。 但也不知道苏兮是怎么回事,同时和他抢着走向门口,两个人撞在一起,她手腕被门框别了一下。 “靠!疼死我了!”她立刻眼泪汪汪,柳眉倒竖瞪着贺闻朝:“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故意干什么?”贺闻朝皱眉,实在不理解她的脑回路。 但他此刻也说不出来什么过分的话,毕竟苏兮的手腕别到了是事实,而且是因为和他撞在一起的。 贺闻朝低声道了个歉,准备离开。 “喂?你这就打算走?”苏兮不依不饶:“休想!你是不是骑自行车了?赶紧送我去常非,耽搁了我的事儿我饶不了你!被你害的我手这么疼怎么自己骑车啊!” 大小姐说话一向冲,此刻手腕疼着,脾气更不好。 贺闻朝冷着眉目,真想一走了之——但‘常非’这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听苏兮刚刚的电话,知道蒋莞就在那个酒吧里,也许还在等着什么band的香吻…… 他还是送她去了。 坐在后座的苏兮咬牙切齿,心想她这位了蒋莞的计划真是拼了老命了,手腕是真的扭到了…… 到了鱼龙混杂的酒吧,苏兮就像是入水的鱼一样自在,很快跑到里面的卡座上找到台下的蒋莞。 长安街的建筑破旧,资源有限,这种酒吧也不算什么高档地方,除了成年的社会人,也确实经常有不学好的高中生出出入入。 和后来基本都是大型蹦迪现场和卖酒的酒吧不同,这里是有band驻唱的,例如台上那个叫什么‘梦北’的乐队。 贺闻朝是第一次来。 他冷眼看着两个姑娘站在台下摇手呐喊,不断点酒,明明是清纯明艳的学生样却出手阔气的要命,频频引起旁边人的围观。 来酒吧的大多数还是男人,不知道有多少猥琐的目光悄悄落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蒋莞。 她连校服都没穿,身上是及膝的连衣裙,身体线条稚嫩中已经有曼妙的风韵。 贺闻朝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青筋在洁白的手背上很明显。 他内心剧烈挣扎,纠结着要不要主动踏入蒋莞的陷阱。 怎么可能没意识到这女孩儿就是故意的,在做戏呢?要不然苏兮不会非得缠着要他来送。 一切都那么做作,除了蒋莞演的非常投入。 贺闻朝明明知道是陷阱,可看着她终于吸引了所谓的band主唱,那个穿着朋克服装满身链子的男人蹲下去要俯身亲她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了。 他还是主动跳下陷阱。 走过去从后面拉住蒋莞,女孩儿回过头来看着他笑,丝毫不意外的样子。 也许足够聪明的两个人在交流的时候,是真的不需要太多废话的。 贺闻朝冷冷问:“走不走?” “走呀。”蒋莞自然是见好就收,笑眯眯反握住他修长偏冷的手指,竟丝毫不理会她刚刚好不容易勾搭到的band主唱了。 徒留后者在原地目瞪口呆,莫名其妙。 一路走出酒吧外到了一处僻静的胡同,贺闻朝才甩开蒋莞的手。 “都拉我出来了还生气什么呀。”她并不介意,只是笑,然后背着手晃到他面前,明艳艳的脸在路灯下尤为晃眼:“贺闻朝,你当我想用这招吗?欠了苏兮那么大一个人情——” “还不是你太难搞!”说着竟然有点委屈。 贺闻朝气笑了,简直懒得多看她一眼。 “你真不理我啊?”蒋莞挑眉,索性站下了:“那我回去算了,主唱那个香吻还没给……” 话没说完,手腕就传来一股快要被抓碎了的力道。 “呀,疼!”蒋莞痛的挣扎,怒瞪他:“贺闻朝,你什么意思嘛。” 贺闻朝喉结微微滚动,半晌后才问她:“谁都可以么?” “什么?”蒋莞有些心虚,眼珠微转,顾左右而言他。 他说:“亲你。” “……当然不可以。”蒋莞哼了声,微微仰起的下巴很娇憨:“那个香吻是,亲脸颊。” “嘴巴是、是只给你亲的。” 她低着头小声说,仿佛很是害羞的模样。 一句‘只给你’,宛若糖衣炮弹一样能把人骗的团团转。 贺闻朝看着女孩儿在路灯下显得更白皙细腻的皮肤,就像是暗夜里洒泼出来的丝滑牛奶,让他冰冷的眼眸渐渐回温。 他忍不住又在想蒋莞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在男女关系中,如果只有一方剃头杆子一头热而另一方毫无反应,那种暧昧情愫是很难进展下去的。 所以贺闻朝对她冷淡,想要击退她这种热情,让她离他远远的。 可是,蒋莞为什么能无视这样的漠然,继续想方设法的试探他,甚至……每一步试探都走得更近了些。 真的有这样为了喜欢就不害怕受伤的人么?她也没有调查过自己,不清楚自己值不值得喜欢。 “贺闻朝,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好。”蒋莞见他进入沉思状态,眼珠转了转,趁机进一步的扯住他的手轻轻摇着:“跟我谈恋爱吧——年轻人不就是要冲动一点么?对不对?” 他们就是谈个恋爱而已啊,年轻人谈恋爱的多了去了,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分开,哪有那么多顾虑啊? 做什么都要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一点热血劲儿没有,那是成年社畜的世界啦。 贺闻朝侧头,黑眸深深看着蒋莞。 半晌,他淡淡道:“期末考试,你考进班级前二十。” “啊?”蒋莞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啊?” 贺闻朝:“这样我就答应你。” …… 蒋莞觉得,她想做的这个‘恋爱实验’未免有些牺牲太大了。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第四十三名——全班一共才四十五个人。 见蒋莞沉默着不说话,贺闻朝又冷下来:“不答应算了。” 他清隽的容颜因为薄怒染上几分烟火气,清冷的同时又唇红齿白,眉眼如点墨…… 实在是好看的厉害。 蒋莞觉得她在见识过贺闻朝的长相后,就很难再去挑别的人谈恋爱了。 无奈,只得轻叹口气:“好吧……但你要帮我哦。” 一起补课可是增长感情的大利器,到时候就算考不到前二十,有那么多相处的机会她也有机可乘。 贺闻朝没说话,等于默认了。 “哎,一想到要学习我就好头疼哦。”蒋莞蹦蹦跳跳的跑到他面前,扬起头笑:“亲一下行不行,当给我鼓励了。” 上次和他亲亲的感觉还不错,她觉得可以再试试。 女孩儿水润的樱桃唇近在迟尺,涂了一点豆沙色的唇膏,小巧饱满。 贺闻朝愣了下立刻偏头,耳根染上一抹红色:“让开。” 嗯?竟然有人会拒绝自己这种漂亮姑娘的主动求亲? 不都说男生很喜欢肢体接触吗? 蒋莞愣了下,看着贺闻朝绕开她向前走的清瘦背影。 唔……这人一定是不喜欢接吻!她若有所思地想着。 只是后来真正在一起,蒋莞之前的所有自以为是全部被推翻。 贺闻朝哪里不喜欢接吻了?相反的,他超喜欢。 在无人的器材教室里,静悄悄的林荫路边,傍晚的篮球架下,还有他们约会的图书馆,商场的安全通道,电影院…… 他找到机会就要抱着她亲,没完没了,动不动就是十几分钟,直到嘴唇酸酸麻麻,骨子里都泛起痒痒的酥才堪堪做罢。 那是只属于青春期少年少女时克制不住的悸动,欲罢不能。 虽然生涩,但因为都是刚刚尝试,每次的更加熟练都是被对方教的,也就更加有成就感。 甚至因为贺闻朝太喜欢亲她了,蒋莞每次回家都得戴着口罩,生怕有些微肿的嘴唇被爷爷看出什么端倪…… 没想到他到现在都没改掉这个习惯。 蒋莞从回忆里抽身,侧头看着已经在她身边半趴着睡着,侧脸鼻梁高挺,依旧是清俊到不可方物的男人。 其实贺闻朝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一直都没有丝毫改变,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只是他不示于人的热烈一面都给了她。 每每回忆起往事,蒋莞都知道她是亲手撕掉雪狼清冷表皮的始作俑者,强迫着贺闻朝的保护壳破裂,让他流露出真实的喜怒哀乐。 可她自私的没有负责,转身离开,任由他在背后舔舐伤口。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贺闻朝看起来还是没有痊愈。 甚至,越来越严重了。 第16章 铃铛响 蒋莞睁眼的时候, 天光大亮,身边的床铺却空荡荡的。 她伸手摸了下,一片冰凉——看来贺闻朝走挺久了。 和前几次一样, 他贸然的闯入,又总是在她醒来之前抽身离开。 蒋莞没有着急起来,裹着被子在床上放空了好一会儿,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她知道贺闻朝是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 怕她醒来之后会尴尬才提前走的。 男人看着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前, 从来都不会为别人考虑的人, 这点不是全错。 只是他从高中到现在的那么一点体贴和柔情, 倒是全给了自己。 蒋莞昨晚没有喝醉,所以发生的事情都记得, 一点一滴历历在目。 可她宁愿自己喝醉了。 昨晚那些缠人的画面,不断接吻,耳鬓厮磨……真是要命。 谁知道贺闻朝是怎么想的呢?谁知道清醒的他和醉了的他哪个是真实的呢?不断去想只会徒增烦恼。 每天订好的闹钟已经响了十几次,蒋莞才慢腾腾的从床上爬起来。 去洗漱, 吃早餐, 在镜子前化好精致的假面,然后开车去公司渡过大同小异的每一天。 和大多数社畜的麻木唯一有一点不同的是她做的事媒体公关行业, 接触到的‘魑魅魍魉’多一些,知道的内幕和有趣的事也就更多一些。 但大体还是无聊, 还是要被万恶的资本家压制。 蒋莞开车去上班的路上, 忽然强烈的觉得空虚。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分明毕业后这几年都是这么过的,但在重新见到贺闻朝, 接触到他之后…… 就觉得眼前这一成不变的生活愈发麻木,让人不耐烦。 到了公司, 走进办公室区域就能听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中禾的办公室里不需要安静,作为传媒公司,掌握社会当下各种实时热点并且激烈讨论,就是他们的工作任务之一。 “莞姐。”坐在工位上的崔莹见到她来,立刻起身走在后面快速说着工作报告:“前两天关于那对剧组夫妻的热度已经压的差不多了,词条也都撤了——程总叫您一会儿去趟他的办公室。” “嗯。”蒋莞应了声:“给我买杯美式,要冰的。” 她不爱喝咖啡,向来讨厌苦的,可昨天一宿没怎么睡好,头有点疼。 给她当了两年助理的崔莹显然也知道她的喜好,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还是乖乖说好。 公关部在十一层,蒋莞从电梯走向自己办公室的一路要穿过不少熙熙攘攘的格子间工位。 每个位置负责要压的新闻不同,她也就总能听得一耳朵五花八门的八卦,这几年早就习惯了。 可今天她在路过其中一片区域时,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贺闻朝?这人不是这两年才在小众领域里有点破圈的热度么,怎么就骂起人来了?” 蒋莞全身像是过电一样麻了一下,僵在原地,耳朵却一字不落的听着同事们热火朝天的讨论—— “就是,骂的还怪难听,我还以为艺术家多清高。” “你以为的都是那些老艺术家吧?这贺闻朝才不到三十,又长这么一张祸害苍生的脸,且有的浪呢,还有别太相信什么艺术家人设,弹钢琴的又高级到哪儿去了?天下乌鸦一般黑……” 蒋莞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去探身去看他们的电脑。 说话的几个员工都是她组里的人,见她过来纷纷打招呼:“莞姐,老大。” 蒋莞不说话,随手拿起桌上的蓝牙耳机,电脑里音频循环播放,她再熟悉不过的清澈声音在说:“整天挂在嘴上,那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死呢?” 掐头去尾做过处理,投稿录音的人是谁不言而喻,可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贺闻朝骂人去死’。 蒋莞听着,脸色逐渐苍白。 她昨晚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贺闻朝那种话,但凡饭桌上随便有个不安分的录下来透露些许,就能把他打击得够呛。 但男人向来是冷淡恣意的,也不管什么场合,真是要摔个大跟头。 周围员工看着蒋莞脸色不对,也都不敢说话了。 一起工作多年,他们也是了解蒋莞脾气的,是个干脆利落雷厉风行的个性,处理复杂的公关安她有手腕,是个女强人,却从来不会像是影视剧里那样的‘女强人’一样乱发脾气。 总的来说,是个随和的上级,他们鲜少见到她脸色这么差,甚至可以说是‘冷硬’了。 蒋莞:“新送到咱们这儿来的事儿?” “是。”跟着她做事最久的付雪点头,逻辑清晰的快速说了下:“这音频是瓜主最先发到匿名区的,标题挺耸人听闻,说是要扒下某个所谓乐坛紫微星的皮,现在各大论坛都在发酵了。” “早晨的时候,幸遇那边的人来找了程总。” ‘幸遇’是当下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造星捧人一条龙,烈火烹油似的热——也是贺闻朝签的经纪公司。 蒋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了声。 她没再问这事儿,等崔莹买了冰咖啡回来,拿着进了程淮景的办公室。 背后传来不明所以的小声低语:“莞姐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不知道呀,是不是没休息好……” 就连进了程淮景办公室,他第一句话也是:“你昨晚上通宵了?脸上像是刷油漆。” 蒋莞勉强笑笑,打了个哈欠:“是啊,没睡好。” 她调侃吸血的资本家:“要给我放一天假么?” “想要休息不就一句话的事儿。”程淮景也笑,声音里带着点似是而非的暧昧:“换成你,我哪里舍得压榨。” 程淮景和她说话的时候一贯这样,有点暧昧的关切却不过火,游离在安全线之外。 偶尔让人眉头微蹙,又会觉得强硬的质问回去会太夸张。 确实是个老油条,换成那种刚毕业不禁撩的小姑娘,估摸着十有八九都会被弄的稀里糊涂。 但蒋莞进公司也有几年了,和他常年这般高手过招,早就听的不咸不淡,淡淡一笑。 换成平时,她或许就顺水推舟真要个一天的假期放松一下,但今天不行。 刚刚看到的贺闻朝事件还如鲠在喉,她不仔细了解一下后续解决方案总归是不放心。 这么想着,和程淮景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看来是真的没休息好。”程淮景被她气笑,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蒋莞,我在问你明年的工作安排呢。” 公司要在京北扎根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现在所有方面都已经谈好,就是各个部门派谁去开荒的问题了。 蒋莞听着,目光看似冷静实际游离。 要她怎么说呢……京北和申城都是超一线,在其中一个城市生活习惯了,站稳脚跟了,谁愿意无缘无故换到另一边去? 程淮景和她说这些,不是让她去当冤大头自我牺牲,就是想让她去得罪人,劝其他中层去开荒。 所以她不能说什么,现在可能随便一句话就被抓住做文章——就算迫不得已要去做些什么,也得让程淮景先开口,让他欠她个人情。 偌大的办公室里,渐渐浮现了一种无声无息的‘对峙感’。 末了,还是程淮景先开了口:“你这段时间,筛筛咱们公关部的这批中层里面谁去合适?” 蒋莞心里冷笑,面上眉梢轻挑:“老大,您这是让我当坏人啊。”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去京北困难多是客观事实,但发展空间也大啊。”程淮景讪笑着:“咱们一起斟酌,没有谁就是独自当坏人了。” 蒋莞不可置否:“再说吧,手头事儿还一大堆呢。” 就算是迫不得已要处理这件事,也得先吊着他一段时间再说。 “手底下养那么多人干嘛的。”程淮景却听出她口风松动,顿时心里也松了口气,不以为然的笑笑:“现在还有几件事是需要你亲手做方案的?交给下面人呗。” 蒋莞不说话。 如果换成别的事儿她会这样做,可这次是贺闻朝的事情。 假手于人,她不放心。 离开程淮景办公室,蒋莞特意绕到付雪那里交代了句:“把贺闻朝的资料转到我这儿来。” “嗯?”付雪愣了下:“莞姐,您要亲手处理这事儿?” 他们公关部也是分等级处理事情的,像是蒋莞这种经验丰富的部门中层,一般都是顶流级别的公关案件才会亲自写文案压热搜。 贺闻朝这种……怎么看也没红到那个地步啊? “嗯。”蒋莞没多解释,只说:“快点发过来吧。” 像是处理舆情这种事讲究的就是抢占先机,越快越好。 现在……早高峰都过了,幸遇那边把资料也送来的太晚了些。 - 事实上,幸遇的人在发现事情在网络上发酵,然后把资料发到中禾想办法解决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实在是当事人一点也不配合。 一夜之间舆论哗然,翻天覆地下贺闻朝竟然满不在乎,神色是一贯的淡漠疏离。 他这个模样,让幸遇的高层很是不满。 “贺闻朝,你别以为你现在有了点名气就可以目中无人了!”经理几乎是面色发白,狠狠拍着桌子:“你以为你的名气是谁捧出来的?每年天价的营销费砸进去,要不然你这种弹钢琴的小众圈是怎么进入大众视野的?” 男人不说话,垂着眉眼看向窗外雾蒙蒙的天。 “说话啊!”经理见他这么油盐不进,声音愈发激烈:“你是不是觉得公司不敢把你怎么样?啊?” “我没这么想。”贺闻朝终于开口,黑眸里面除了疏离,没有任何情绪:“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能怎么样?事情是你惹出来的!昨天的演奏会多么成功!你和叶临漪琴弦合奏的视频刚上了热搜结果你就在饭桌上骂人,你他妈的……”经理越说越气,堪堪把那句‘你他妈的脑子有问题’咽了回去,冷声道—— “你赶紧把事情经过仔细地说一下!为什么骂人?这样我们才能想办法解决!” 贺闻朝长眉微蹙,在一片沉寂中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你摇头什么意思?”经理愣了下,大怒:“是不想说么?!” 贺闻朝:“不想。” …… 这下,就连一直负责他的经纪人叶数都忍不住拉了拉他。 “私下骂人是我的不对,没什么好解释的,让公司受累也是我的问题。”贺闻朝顿了下,淡淡道:“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解约,我会付一切解约金。” 这话一出,刚刚还像斗鸡一样跳脚的经理顿时没话说了。 在鱼龙混杂的名利场,娱乐圈内,混迹在其中的人被拍到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是常事,否则传媒公司和各种各样的公关部门又怎么会生存下来的呢。 哪有一颗业内认可,专业能力过硬,正在冉冉升起的紫微星因为骂人这么一件小事就被封杀了的? 幸遇当初劝说贺闻朝和自家签约是使了大力气的,费尽口舌才好不容易签了四年合同。 违约金虽然高,但对于他们而言,更看重的还是他‘钢琴家’这样高端的身份,再加上那张不输任何顶流明星的脸——捧出来之后产生的商业价值会呈几何倍数。 如今掏心掏肺的捧了一年多,哪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经理扫了眼贺闻朝,见他一脸漠然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只能铁青着脸出去了。 “朝哥。”叶数忍不住笑了:“您这是以退为进?” 如果不是张口说‘解约’吓唬到了经理,贺闻朝私下骂别人去死还给不出一个正当理由,这事儿肯定没这么好解决。 贺闻朝竹骨节一样的手指摁了摁太阳穴,只说:“不是。” 叶数:“啊?” “真的可以解约。”他淡淡道:“我无所谓。” 叶数愣了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段时间,叶数觉得贺闻朝有了些许变化——他刻意不用自己跟着一起走行程,甚至提前几天就去申城忙活演奏会的事情,这都是他以前不会去做的。 可是贺闻朝的个人生活一直很神秘,他们除了雇佣关系以外并没有太多私下交流。 所以这种变化是源于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并不知道。 叶数只能判断出贺闻朝说解约也可以,绝对不是玩笑话…… 毕竟他跟了这位天才两年,见到的都是他对什么任何事情都很无所谓的态度。 这世界上真的有贺闻朝所在意的事情么?他又为什么要骂人呢? 叶数百思不得其解,半晌默默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一个人。 安静的办公室里,贺闻朝没有着急起身,黑眸看向窗外雾气渐渐散尽的早晨。 他想起申城凌晨四五点钟就若隐若现的鱼肚白朝阳,觉得两个城市真的很不一样。 京北向来是先有雾,才有太阳。 不怪经理和叶数不懂他的脑回路,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笑。 和幸遇签约的时候,贺闻朝是被对方那句‘让全世界都见识到你的才华,让你无处不在’的宏图所打动。 所以即便对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没兴趣,也还是走了进来。 从始至终,只有贺闻朝自己知道,全世界是不是都能见识到他的才华并不重要——他是想让一个人看见他。 若是他等不到,寻不到,那就只有站在所有人面前,盼着她来找自己。 现在,他已经重新找到她了,所以解约与否都不重要。 昨天的荒唐过后,贺闻朝是在凌晨时睁开眼睛,恢复清醒的。 他酒量不行,但醉的快醒的也快,他看着怀里睡的正熟的蒋莞,强迫着自己从头疼欲裂和温香软玉中抽身,连夜订的班机回京北。 醉后发生的事都在脑子里,贺闻朝记得自己骂人,又在她面前失态,去计较她和隔壁邻居的暧昧关系…… 然后抱着人家亲个没完没了。 遇到蒋莞就会失控,这是贺闻朝早就知道的事,可他却一再犯戒。 一边痛恨这样不受控的自己,一边忍不住。 第17章 铃铛响 和蒋莞对接工作的人是叶数。 现在是网络时代, 一切都可以在网上交流,即便是隔着两个城市处理一件事情。 贺闻朝是在申城捅的篓子,幸遇下意识就在申城找了公关团队, 打了一大笔的费用,先是想把热搜和论坛内的帖子都撤了,然后再去想公关方案。 蒋莞却觉得不妥。 一来帖子这种事越删显得越心虚,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 网络时代的键盘侠被捂嘴不允许发言, 反而会让事情发酵的越来越厉害。 二来是既然已经打算好了做澄清声明, 就已经没有删帖的必要了。 总归是要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来说的, 全看公关的话术是不是高明。 晚高峰发出声明是最佳时间,因为大多数八卦网民在那个时间都有空闲刷手机。 叶数在网上和蒋莞交流了几个方案都觉得不是万全之策, 干脆特意飞到申城,在中禾的办公室里和她研究解决方案。 可在见到蒋莞的一瞬间,他莫名觉得这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有点眼熟。 就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叶数长眉微蹙,困惑一闪而过, 只是还没来得及深思, 蒋莞就已经和他讨论起正经工作。 他也很快投入进去,从包里拿出一份精神诊断报告出来, 推在她面前。 蒋莞扫了一眼:“真的假的?” 叶数明白她的意思,一笑:“当然是假的。” 这种精神诊断报告在娱乐圈里混的人基本人手一份, 都是艺人在出了舆论问题之后准备自救时用的, 毫不新鲜。 现在国内外自杀事件层出不穷,有舆论压力时的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弄个医生的诊断,说压力太大, 疑似‘抑郁’,那么谁都害怕会变成雪崩之前的一片雪花。 毕竟大多数键盘侠在网上口嗨一下还行, 真涉及到了疾病方面的问题还是会谨慎的。 可是,蒋莞却觉得贺闻朝这次惹的事儿用不到这个。 这种近乎骗人一样的公关方式是把双刃剑,用了暂时是会平息舆论,但万一日后有什么疏漏被捅出来,那就真是有个实打实的黑点了。 装病,利用抑郁症卖惨,这些可比骂人什么的严重多了。 蒋莞这些年见了太多不计其数的翻车事例,不愿意贺闻朝也有这样的隐患存在。 “蒋经理。”叶数见她不说话,试探着问:“你觉得这个办法不好么?” “嗯……说实话不太好。”蒋莞笑了笑,实话实说:“贺闻朝这次的舆论危机并不是违法犯罪,没必要这么剑走偏锋,道歉不好吗?” 说实话,有谁能保证一辈子不骂人不说脏话呢?就是作为公众人物更容易引起群众的愤懑讨论,有的时候真诚的道个歉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了。 “是倒是,就是……”叶数磕绊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朝哥不怎么愿意配合。” 他有些委婉地说着。 实际上贺闻朝那分明就一点都不配合,完全是任其发展都无所谓的摆烂态度,根本不可能指望他去道歉的。 蒋莞听了,真是一点也不意外这人的脾气。 她无声叹了口气,眸光微顿:“其实,我和贺闻朝是高中同学。” “什么?”叶数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十分意外:“你和朝哥居然是同学?好巧。” “贺闻朝前段时间去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聊天时大家提到了演奏会的事,他就送给了一些老同学门票,昨天晚上结束,大家聚了聚。”蒋莞说出这层关系也是为了直奔主题,很快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他口不择言,是因为桌上有当初和他不对付的人。” 蒋莞脸色不红不白的撒谎,说的振振有词。 因为谎言和谎言是不一样的,此刻她扯的借口不像是病症那么容易被戳穿。 她既然这么说,就会策划一个永远不会被人证实也不会被戳穿的谎言——因为除了她和贺闻朝两个人,没人知道真相。 “真的假的?”叶数站了起来,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能把贺闻朝从此刻的千夫所指拉到‘受害人’的转折点,可是…… “蒋经理,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吗?不对付的关系是什么程度?”他不傻,知道一切公关理由都需要有证据去佐证的。 在讲究真凭实据的社会,没有证据,就算真的是受害人也没用。 “我既然跟你说了我和贺闻朝是高中同学的关系,自然是了解当年的事——他和那位同学不对付的程度基本等于‘被霸凌’。” 蒋莞笑笑,从手机里找了张图片给他看:“我也有办法帮他解决这件事。” 手机里是一张胶片相机拍出来的老照片,上面印着的日期是八年前的一月十二号。 照片里赫然是穿着校服尚且青葱的贺闻朝,少年那时候就很清隽凌厉,面色苍白的冷着脸。 他放在课桌上的手臂有着一道一道很明显的伤痕,仿佛利器划的,细细的,正在往外渗血。 “这!”叶数瞳孔微缩,声音都在发颤:“怎么会这样……” 其实在听蒋莞说‘贺闻朝被霸凌’的时候他是不大信的,毕竟这几年和贺闻朝相处下来,从哪个维度看叶数都不觉得他会是那种遭受过霸凌的人。 他以为这不过是蒋莞编造的借口,想出来的公关手段,却没想到一切竟然是真的。 事实胜于雄辩,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据。 “贺闻朝高中的时候就很优秀,自然会被人嫉妒,他独来独往,身边没什么朋友。”蒋莞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有些人骨子里的卑劣是改不了的,这些年过去有了重聚的机会,当初的霸凌者不请自来,故意激怒他。” 她说完顿了下,淡淡地问:“叶先生,你觉得这样的前因后果足够充实么?” 叶数一时片刻回不过神来,半晌才说:“有那张照片就够了。” - 晚高峰时段,幸遇传媒那边发布了一则关于贺闻朝骂人事件的澄清稿。 前因后果写成了一篇小作文直接空降热搜一,内容惊骇,直接说了贺闻朝在饭桌上骂的人是当初在校园里的霸凌者,此次也是故意激怒后录音为了陷害…… 蒋莞亲自写稿,内容不长不短,是刚刚好能让现在的浮躁网民看进去的长度,字字珠玑,末尾附上一张贺闻朝在高中时被‘霸凌’的青葱照片。 澄清稿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毕竟校园霸凌事件在哪个国家哪个时代都是最有热度的社会议题之一。 #贺闻朝声明#这个词条后面很快跟上一个#爆#,词条阅读量迅速破了五亿,基本都是群众自发讨论出来的热度。 老照片的出现让事情发生两极反转,许多人立刻拿着照片去各个网站找机构验证真伪。 毕竟没几个人见到过贺闻朝高中时的模样,谁知道会不会是p的呢? 可所有人得到的答案都是“照片绝对真实”,而且是用很珍贵的胶片照相机照下来的,所以照片上才会有印着的日期。 无人再去质疑这篇文章的真实性,讨论话题也不是只围绕着贺闻朝这个公众人物,而是在‘校园霸凌’这个重点上面。 很快,又有当年的‘老同学’出来爆料,说饭桌上一群人确实发生了口角,过程中有许多难听的话,录音却只有贺闻朝那一句,明摆着是借机构陷。 爆料的人不想招惹是非,开的是微博小号发出参与昨晚饭局的照片,时间地点都对得上,甚至还露出桌子对面贺闻朝一只戴着手表的手,证据确凿。 实锤一个接着一个,网络舆论全面反转。 上午那些骂贺闻朝没有教养素质应该立刻退圈的网友纷纷道歉,又改骂起那个并不存在的霸凌者,顺势上升到整个社会的校园霸凌问题…… 滑跪飞快,因为对待一个不熟悉不了解的人,只在键盘上打打字做评价,无论是骂还是道歉都并不真情实感。 蒋莞冷眼看着,唇角弧度挂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等待心绪平静下来,她给苏兮发了条微信,谢她幸亏昨天照了照片,帮忙‘爆料’。 苏兮信息回得很快,一直在问怎么回事,说当年的高中群都炸了,大家都在问贺闻朝的伤和那个霸凌者到底是谁…… ——这就是蒋莞为什么敢说这个谎的缘故。 因为只有她和贺闻朝知道手臂上的伤是真的,从何而来。 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所谓‘霸凌者’根本就不存在。 其他的同学并不知道,他们看到了真实的照片,血淋淋的一幕只会让他们觉得当年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就算参加了饭局的人明知道昨天根本没人去激怒贺闻朝,但他们也会互相怀疑。 他们会猜测贺闻朝昨天的失态会不会真的因为饭桌上存在着一个自己不知道‘霸凌者’…… 人心才是最可怕的,蒋莞要的就是他们互相猜忌。 这样才不会有任何人出来爆料真相,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和他们无关,蒋莞只做了澄清,把节奏带到一个不存在的‘霸凌者’身上,没有指名道姓的针对谁。 他们只有沉默才会相安无事,如果有谁跳出来说什么,反而会引火烧身——大家都不是傻子,包括在网上伪装瓜主放录音带的那位。 蒋莞心里已经猜到了是谁,但并不打算去查证。 毕竟那位也是真的被贺闻朝骂了去死,爆料出了个气,挺好的。 就贺闻朝嘴巴毒的那个劲儿,也活该他遭点骂。 蒋莞不担心还会爆出其他录音来戳破自己精心铸造的谎言,因为她清晰记得贺闻朝在饭桌上只说了那一句脏话。 所以不会有更多录音。 处理完这件事,蒋莞神清气爽的看了会儿各大论坛的舆论风向,关电脑下班。 “莞姐。”崔莹和付雪见她出来,有些兴奋的围上去:“刚刚幸遇的总经理给程总打电话了,直夸你这个公关案办的漂亮呢。” “嗯。”蒋莞笑了声,一语双关:“他们是得好好感谢我一下。” “不过莞姐,你是怎么扒到贺闻朝高中时期被霸凌的照片啊?”付雪不解:“这应该很私密吧?” 蒋莞顿了下,缓缓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想解决一件事,能入手的人又不止一个。” “通过录音能听出来在场的人不少——老同学聚餐,你们觉得会不会有‘有心人’留下一些当年的照片呢?” 她把问题扔回去让两个小孩儿琢磨,自己拎着包快步溜走。 今天算是额外加班,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钟,走出公司天色擦黑。 有多久没这么专心致志写一篇公关稿了?放松下来就觉得身心俱疲,蒋莞开车回家的路上都忍不住咬了咬牙—— 这个贺闻朝真是……冤家! 还是个会装死的冤家!这都过了几个小时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她! 每次都是吃完了就跑,把她当什么啊?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蒋莞从开车到地下车库的一路都在心里骂骂咧咧,进了电梯还拿出手机打量着。 乱七八糟的信息就没断过,但没一条是贺闻朝发来的。 她看着不断上升的电梯暗暗骂着,心里却也忍不住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 那家伙是真不打算理自己了还是怎样?当年的那张照片是她拍的,贺闻朝心知肚明,但在如今全网疯转的情况下也不联系她…… 是诚心不想接自己抛出去的这根橄榄枝么? 蒋莞心里乱糟糟的,不自觉咬着唇,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走出去。 几秒后,蒋莞踩着的高跟鞋僵在原地。 一梯两户的高层里,倚在她家门前等着的修长身影不是别人,就是她刚刚还在心里骂了十多遍的贺闻朝。 男人不知道等了多久,背部靠着墙,肢体语言十分松散闲适的模样。 安静的空间里鸦雀无声,只有淡淡的烟味——大概是他刚刚抽完。 蒋莞愣愣的看着他,一时没回过神。 直到贺闻朝走到她面前,转瞬之间近在咫尺。 “你,”她忘记还在咬着嘴唇,仓皇张口差点咬到舌头,皮肉吃痛,她缓了下才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想让我来的么?”贺闻朝似是笑了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强忍着疼痛的狼狈样儿。 楼道里的声控灯是暗的,蒋莞看不清他黑眸里的情绪,只能感觉到独属于贺闻朝的清冽气息萦绕在周身。 她被他淡淡的笑声弄的有些羞赧,下意识想要反驳,可一句‘谁想了’尚未出口,再熟悉不过的温度就覆在唇上—— 贺闻朝低头亲了她一下:“何必搞这么大动静。” 该怎么告诉她想见他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她摇摇铃铛就可以。 第18章 铃铛响 蒋莞把人带进屋里, 第一句话就问:“你不在乎名声?” 要不然为什么说她不用搞这么大动静? “一般吧。”贺闻朝实话实说,看着窗外的霓虹夜景,清隽的侧颜淡淡。 蒋莞眯了眯眼, 隐约能捕捉到一点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凭借高中厮混时对彼此的那点了解。 无非是……觉得麻烦,觉得腻歪。 听起来有点可笑,但对于名利, 贺闻朝确实是没有那么在乎。 她是那种只要能扳回一城就可以不眠不休好几天为之努力的人, 这和职业性质也有关系, 但他不是。 蒋莞顿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虽然达不到‘失落’的地步, 但怎么说呢…… 就感觉没有得到想要的反馈。 她并非是想让贺闻朝感谢自己,而是想让他本身能因为这种极限反转开心一些。 “你觉得一般就一般吧, 这是我们公司接的单子,我也只是完成工作。”于是蒋莞耸了耸肩,压制住失落,尽量把这件事说的公式化:“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完成一个好的公关单子, 光是‘压制负面批评’和‘澄清舆论’是不够的。 要像今天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但解决了事情,还抓住社会议题操控舆论, 让贺闻朝的名望水涨船高,知名度大大提升——这才是蒋莞想要的。 可现在看来, 他不那么在乎事业和声名的好坏。 贺闻朝感觉到女人周身一瞬低落下去的情绪, 顿了下说:“确实挺好的。” 给他打电话时,叶数已然是狂喜状态,对她满口夸奖:“朝哥, 没想到你有一个这么厉害的老同学,三下五除二想到的公关方式这么牛逼, 一下子让我们占领舆论高地了!” 幸遇上下也都是狂喜的状态,包括上午还面色铁青的经理,不断的说下场演奏会的票不止会卖的精光,还会炒出天价,不过…… “朝哥,你高中时候真的被欺负得那么惨吗?”还是有一部分人关心这个问题的。 贺闻朝没有回答,沉默着挂了电话。 他看着网络上的评论,听着周遭人来人往喜气洋洋的讨论什么‘中禾’和‘蒋经理’,想见她的心情忽然控制不住。 然后,他就来了,坐的下午两点飞到申城的班机。 一天内折腾了两趟也不觉得累,在蒋莞回来之前,他已经在门前等了一个多小时。 贺闻朝收敛了情绪,低声问:“我应该怎么感谢你?” 闻言,蒋莞有些诧异的回头:“感谢我?” 贺闻朝‘嗯’了声。 “……你不用特意感谢我,我说了,这是我们公司的任务。”蒋莞失笑,实话实说:“我完成的好,上司会给奖励的。” 贺闻朝听着‘上司的奖励’,有些隐晦的皱了皱眉。 他并非把这种不悦表达的很明显,但就是周身气压都低了下来,让人一下子就能感知到—— 这人又在别扭了。 蒋莞不愿意让好不容易缓和的氛围变得压抑,见他不开心,转了转眼珠:“你要真想感谢的话,也行。” 她说完,就看到贺闻朝黑眸微微亮了起来。 果然,还是和很好哄的大狗狗并无二样——有些人再怎么变,本质不会变。 蒋莞忍着笑,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忙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给我做饭。” 她差使人时语气流畅,很熟稔的自然而然,是旁观者一听就能感觉到这个叫蒋莞的女子曾经使唤过贺闻朝无数次的程度。 但两个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完全沉浸在当下这难得温馨的气氛里。 贺闻朝点点头,走到冰箱前面看看有什么食材。 他上次过来的时候已经大致知道蒋莞这个小公寓的构造,两室一厅,客厅是连着厨房的开放式装修,十分亮堂。 蒋莞不常做饭,冰箱里连鲜肉都没有,只冻了些半成品素食,至于青菜水果大概是买了之后就忘了,孤零零地放在那儿,光滑的表皮开始发皱,还有几瓶牛奶,拿起来一看都过期了…… 贺闻朝本来稍稍和煦的脸色又沉下来。 他冷声问:“变质过期的东西不赶紧扔,还要留着过年么?” “嗯?”蒋莞已经靠在沙发上休息了,她斜歪歪的倚个抱枕,听了他的话头也不回,懒洋洋道:“忘了。” 那些东西都是她在回京北之前买的了,这都过了多少天了。 贺闻朝见她明艳侧脸盯着手机瞧,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有火都发不出来。 他放弃和她交谈,从冰箱里拿了个鸡蛋出来打在碗里,瞧见没坏,才又拿了两个一起打成蛋花。 然后就着冰箱里的西红柿和葱花下了挂面,做了两碗简简单单的鸡蛋面。 热气腾腾的端上桌时,蒋莞闻到香味就过来了。 贺闻朝皱眉:“穿鞋。” 蒋莞鼓了鼓脸,有些不情不愿的挪到玄关处找了双拖鞋来穿——她从以前就有穿着袜子在地板上就不爱穿鞋的臭毛病,但贺闻朝和她相反,不穿拖鞋就浑身不舒服。 也幸亏因为苏兮偶尔会过来的缘故,她就在家多准备了两双拖鞋,否则他就没得穿了。 虽然现在穿的是小码的女士拖鞋……有点滑稽。 贺闻朝见蒋莞回到桌上带着抹笑,就知道她十有八九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他也不多问,只把筷子递给她:“快吃吧。” 这里实在是没什么食材,他将就着做出来的两碗面显得有点寡淡,但蒋莞也不挑,吃的时候还忍不住感慨了句:“你还是这么会照顾人。” 在从前的交往中,他们曾经小小的同居过两个月。 那段时间,贺闻朝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他给她做饭,不让她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饭馆,持之以恒的给她补课,想让她考一个不错的大学。 男生自己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但却在方方面面想要对她无微不至。 当然也会有矛盾——例如面对周末要不要参加聚会这样无聊的琐事,他们都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但现在回忆起来,蒋莞还是觉得那段时间出奇的轻松,惬意,甚至甜蜜。 以至于到现在她都把细节记得一清二楚,依旧怀念。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会觉得一直那样和贺闻朝走下去,会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可惜事与愿违。 贺闻朝听着她的唏嘘,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下,没说话。 蒋莞隔着面条散发的薄薄热气看他平静的眉眼,笑了笑,真诚夸赞:“很好吃。” 这回贺闻朝抬眸看了她一眼,终于和她说话:“毕业之后就在中禾工作?” 这还是他们再重逢之后第一次有日常生活上的交流,之前几次根本没说什么就乱七八糟的滚到床上了。 蒋莞愣了下,如实点头:“毕业后试着投了几个简历,其中有中禾的offer。” 她就是个普通一本的毕业生,没有多么华丽的学历,但专业对口,凭着应届生的身份碰巧进了中禾实习。 后来就专注提升业务能力,站稳脚跟留了下来。 贺闻朝听她简单说完这几年在职场上的经历,神色晦暗不明:“没想到你这些年都在踏实工作。” 蒋莞被他的话逗笑了,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她从前是最不安分那种人,爱玩爱闹,被他逼着学习也是不情不愿,对未来更是一点打算都没有。 贺闻朝对她的认识还停留八年前的模样,自然会觉得现在‘踏实上班过安稳日子’的她特别不符合曾经的印象。 “人都是会长大的嘛。”蒋莞捧着面碗喝汤,笑眯眯道:“我以前不爱学习,现在还蛮喜欢的。” 贺闻朝没注意到她的一语双关,只是慢慢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下,随后抬眸:“会不会很辛苦?” 是因为职场这个环境会吃人,不比校园,所以才被迫努力学习,让自己变成世俗目光里的‘优秀’么? ——这样会不会很累,很辛苦呢? 蒋莞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微微愣了下。 随后心脏泛起酸酸涩涩的感觉,让她觉得陌生又熨贴。 实在是……很久没有人问过她‘辛苦与否’的这个问题了。 自己一个半大不大的姑娘家背井离乡,一直在外地打拼,实际上怎么可能不觉得累呢? 就像是冰箱里都找不出来几样新鲜的食材一样,总有种空虚的忙乱导致她的生活质量非常一般。 这两年还好些,前些年她作为职场新人屡屡碰壁时,心酸更是无处言说。 蒋莞没有想到,贺闻朝会问她这个问题。 而且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讽刺,只有努力压制却依旧微微泄露出来的真切关心。 她还以为……他看到她过的平庸疲倦,会觉得解气一些呢。 果然,自己还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贺闻朝从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她从前狠狠伤害过他,他也不是会用别人处境来宽慰自己的人。 蒋莞收敛起心神,快速吃剩下的面,囫囵吞枣一样的掩饰着情绪:“还好吧,习惯了。” 贺闻朝下意识说:“慢点吃。” 她肠胃不好,吃饭还总是很快。 蒋莞动作一顿,竟不自觉的乖乖听话。 在餐桌上剩下的时间里,他们没有继续找话题聊。 饭后,蒋莞带着塑胶手套去刷碗。 贺闻朝问她:“怎么不安个洗碗机?” 他记得她以前最讨厌的家务之一就是刷碗。 “在家里做饭的机会不多啊,没必要安。”蒋莞低头刷碗,纤细修长的颈项弯下的弧度很美,在厨房顶灯的照映下泛着一层白莹莹的光。 “而且这个房子是租的,安了洗碗机到时候还得搬走,多麻烦。” 没想到她现在还挺会过日子。 这样的念头在贺闻朝脑中一闪而过,他语气松弛了一些:“没有买个房子的打算?” “有啊,买不起。”蒋莞已经快速刷好了两个碗,摘掉手套放在一边洗手,随口答:“申城房价多贵啊。” 贺闻朝眉宇微僵,不自觉把心里话问出口:“你想一直留在申城?” 他还以为她早晚会回到京北的。 却没想到,这女人已经考虑在申城买房的事儿了。 蒋莞察觉到贺闻朝的语气变化,侧头看了看他。 “暂时是这样吧。”她也不确定,声音飘渺:“以后的事儿说不准,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呢……” 一听就是在糊弄人。 又是那种一贯漫不经心,独属于蒋莞搪塞别人时的态度。 贺闻朝最烦她这德行,忍不住的就有点烦躁。 他知道蒋莞是压根不想和他说实话——她的职业规划未来选择,甚至是该留在哪个城市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没必要和他交代的很清楚,所以才又开始敷衍。 他们现在的身份只是‘炮/友’,他问了才是僭越。 蒋莞看着他阴晴不定的模样,有些莫名:“贺闻朝,你在生气吗?” 她有点搞不懂这人怎么情绪变化的这么快,自己只不过说了一句说不准未来在哪儿买房也值得生气么…… 可她目前就是买不起嘛。 贺闻朝冷冰冰道:“没有。” “……” 一听就是有。 蒋莞无声叹了口气,不想他们之间还算和谐的氛围又变得糟糕,毕竟她刚刚还特意准备了一些东西…… “既然没有,”蒋莞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弯起,冲他招了招手:“那你过来一下呗。” 她主动卖乖,贺闻朝就算再怎么不悦也强压了下去,僵硬着身体走到她旁边。 蒋莞拉起他的手到水龙头下面:“一起洗手,你吃完饭还没洗呢。” 十根漂亮的指头在清澈的水下混着泡沫纠缠在一起,缠缠绵绵,有种别样的暧昧。 贺闻朝刚刚的心烦已经被安抚的差不多了,却还是要别扭一句:“我又没刷碗,洗手干什么。” “当然要洗啊。”蒋莞认认真真地帮他洗,说得理所当然:“不洗干净怎么摸我?” “……” “干嘛?”蒋莞见他不说话,侧头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上次没做成,你这次不想做吗?” 贺闻朝沉默片刻,关了水龙头。 这像是什么信号一般,下一秒钟两个人吻在一起。 和之前在门外时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同,现在的吻又深又重,湿湿热热,顷刻间就把暧昧的情愫发展成烈火燎原。 蒋莞沉浸在其中,忽然感觉舌头被咬了一下。 她吃痛,睁开了半眯的眼睛,猫咪一样慵懒的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蒋莞。”贺闻朝在她耳边轻喘着,声音冷淡又压抑:“你真是欠/操。” 他来是来了,但也是真的不想只和她在床上交流,但偏偏这女人在床下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生气,唯有涉及到这方面才故意撩拨——不是欠操是什么? “嗯……”蒋莞没有计较他在这个时候的粗鲁,全当是情趣,咬着嘴唇笑:“是啊,所以这不是等着你么?” 她说的随便,可贺闻朝却忍不住的去深想—— 这么能撩,她这些年身边有过几个人? 像是蒋莞这样的女人根本不用刻意去引诱谁,只要随便勾勾手指就有大把的男人凑上来。 想到这里,贺闻朝就有种克制不住想要掐住她咽喉的冲动。 可同时他又清晰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管她的。 别说他们失去联系的这八年,就算是现在……他也只能勉强用‘炮/友’这个身份来束缚住蒋莞。 还是个异地的炮/友。 贺闻朝越想越酸,只能在唇下发泄,狠狠亲她。 “唔。”蒋莞被咬疼了,闷哼着搂住他,软声撒娇:“宝宝,轻点行不行?” 她是懂得审时度势的示弱的。 贺闻朝身体僵硬了一瞬,被她哄的像是毛捋顺后的大狗——心里就算再怎么这般那般的计较,舔舐的动作也变轻了。 他们是很了解彼此的,蒋莞很快从中寻到了快感,娇滴滴的笑起来。 “套呢?”贺闻朝把她抱起来走向沙发,慢条斯理的取悦着。 声音看似冷静,但仔细听是紧绷着的,是很隐秘的迫不及待。 蒋莞被伺候的很舒服,脸颊绯红,哼哼着不说话。 贺闻朝皱眉,手掌拍了拍她纤细的后腰:“问你呢。” 这女人好像是故意在这儿吊着他,宛若一道只能看不能吃的美味佳肴,考验饿了好几天的人的耐性一般。 蒋莞瓷白的牙齿咬着自己的指关节,哼哼唧唧避而不答了好一会儿,等到身上的男人濒临在发火的边缘,才笑嘻嘻道:“没买啊。” “……” “蒋、莞!”贺闻朝掐起她的下巴,近乎咬牙切齿:“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冤枉啊。”蒋莞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我只是问你昨天没做今天想不想做,又没说买了套——都忙成这样了,我哪儿来的时间呀。” 屋内寂静了几秒。 贺闻朝从她身上爬起来,声音恢复冷淡:“那算了。” “你有反应了。”蒋莞却从后面抱住他,素白的手向下伸,轻声细语宛若勾引人犯罪的妖精:“要不然不用呢?你直接进来……” “想都别想。”贺闻朝果断拒绝,嫌弃似的拨开她的手。 蒋莞无声的笑。 她这个小小的捉弄其实就是想惩罚一下这个别扭又闷骚的男人,让他暂时性的看得到吃不到。 可贺闻朝的反应却总是这么对她的胃口。 和从前一样,逗一下就特别容易耳根发红的炸毛,但又舍不得真的对她发火,每次都是装着更加冷淡的克制着。 “别生气了。”蒋莞不忍心继续逗他了,轻声开口:“其实我……” 想要解释的话刚刚开口,就被门铃声打断。 贺闻朝侧头看向她:“谁?” 两个人刚刚厮磨了一番,现在都是有点衣衫不整的状态,如果是蒋莞的朋友登门,这场面会有些尴尬。 蒋莞眨了眨眼:“我去看看。”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去开门。 “我去。”贺闻朝皱眉把人拉回来,低声道:“你把扣子系好。” 他不想让她锁骨处的吻痕被人瞧见。 可刚说完,贺闻朝又好似想起什么似的顿住,回头问她:“是不是你隔壁的邻居?” 上次在电梯间碰到,那个她所谓的追求者。 “不知道呀。”蒋莞忍着笑,顽劣性子又控制不住,一本正经道:“可能吧,他偶尔会给我送些水果。” 贺闻朝听到这话改主意了。 他把人拽起来搂在怀里,按下她要系衬衫扣子的手,亲了亲女人软嫩的侧脸:“一起去。” 如果上次在电梯的画面还不够让她的追求者死心的话,那就再来一次。 这种恶俗的把戏何时能让他屈尊降贵的玩弄?遇到蒋莞,一再破例。 第19章 铃铛响 可门外的人不是什么送水果的隔壁邻居, 而是拎着塑料袋子的外卖小哥。 他摁了许久门铃,都快有些不耐烦了才看到两个相貌出色的男女半抱在一起开了门,衣衫凌乱面色绯红, 一看就是刚刚在亲热…… 外卖小哥顿时不敢多看,有些尴尬地说:“你好,这是你们叫的外卖, 我需要确认一下手机尾号。” 贺闻朝立刻把人放开, 背对着小哥, 有些僵硬的挡住了蒋莞的一半身体。 很想赶紧走人, 但更不想让其他男人窥探到她身上暧昧的痕迹。 蒋莞看他耳朵都尴尬的红了, 忍着笑赶紧说了手机尾号,迅速打发掉外卖小哥关上门。 “蒋莞。”贺闻朝皱眉:“你故意的!” 她叫的外卖, 对于什么时间送过来心里自然有数,刚刚还一本正经的说不知道……纯粹是想看他出丑。 “别生气啦。”蒋莞嘿嘿一笑转移话题,把印着超市logo的塑料袋拎到桌上,哄孩子似的对他招了招手:“过来看看我给你买的东西。” 给他买的? 贺闻朝心里还憋着气, 但听到这话, 双腿依旧是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结果他看见了袋子里都是一些日用品——男士拖鞋,睡衣, 一次性的牙刷和剃须刀,还有…… 蒋莞拿着小盒子, 笑眯眯的对他晃了晃:“不生气了吧?” 贺闻朝眼神顿了两秒, 眸色意味不明,他没理会她的调侃和暗示,直接问:“你要我留宿?” “你不想住下来么?”蒋莞反问:“今天这么晚了…还是你订了酒店?” 那要是这样, 她倒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可看着贺闻朝沉默不语,蒋莞又知道自己没有买错。 “就留下来住一宿呗, 东西我都给你买了。”她笑了笑,主动给他台阶下:“再怎么豪华的酒店也没有家里干净吧,之前几次都在酒店……” “我现在不打算做了。”贺闻朝打断她没说完的话,不想听那些故意撩拨的言辞,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睡衣和拖鞋:“就住客房。” …… 这人怎么会这么别扭啊! 蒋莞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走进洗手间,在原地呆愣了半晌,简直要被气笑了。 两个人轮流洗完澡时已经是深夜。 蒋莞今天忙了一天,回来的本来就晚,又陪着贺闻朝一起吃饭聊天的折腾了一通,本应该是觉得无比疲累,但不知为何,躺在床上时闭着眼睛,又觉得脑中无比清明。 就是那种眼睛困但大脑不困的状态,心里好像吊着事儿……大概是因为贺闻朝就在隔壁,和她只隔着两扇门。 蒋莞闭着眼挺尸了一会儿,还是翻身下床。 贺闻朝也没有睡着。 甚至,他没有和蒋莞那样闭着眼睛假寐,去做尝试……他就是睡不着。 因此也轻而易举地听到了门口传来那十分细微的‘咔哒’开门声。 随后,是脚掌踩在地上越凑越近的动静,在漆黑室内里并不明显,但在他这种对声音十分敏锐的耳朵里,无处遁形。 又不穿鞋——贺闻朝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按开了床头灯。 一簇暗光亮起,室内从漆黑变成偏暗,弱光照映着蒋莞做贼心虚的闪烁眼眸。 她僵在原地,颇有些无辜的和贺闻朝对视半晌,然后破罐子破摔的爬了上去。 也不说话,就和他躺在同一床被子里,呼吸相闻。 女人身上的馥郁香气搅得人心烦意乱,半晌还是贺闻朝先妥协,清冷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散开,有丝无可奈何:“你来干什么?” “这是我家。”蒋莞声音被被子闷着,开始不讲理:“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啊。” 贺闻朝嗤笑:“全身上下嘴最硬。” “……” “贺闻朝,我还没问你呢。”蒋莞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隐藏在昏暗里的轮廓,瓮声瓮气:“我公开了你过去的照片都没告诉你一声,生不生气呀?” 怎么说那也是贺闻朝的过去,曾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见过的一面,现在所有人都见到了。 就算她是为了解决问题,但也的确是在没有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的。 “没有。”床头灯更暗了一些,贺闻朝所有表情都淹没在昏沉里,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是在帮我。” 他脾气是不好,但还不至于好坏不分。 蒋莞轻轻松了口气,感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迟来的困意就缓缓上头。 在一被窝的清冷柠檬香中,她轻轻闭上眼睛。 贺闻朝就着微弱的灯光凑近看了看她,又好气又好笑。 这人一贯如此没心没肺,把自己的心情疏解完就不管别人了,她也不问问他……想不想留她一起睡。 这种理所当然睡在一张床上还毫无防备的状态,就好似他们是情侣而非炮/友。 可贺闻朝睡不着。 在没有欲望和酒精催化过的清醒状态下,他听着蒋莞近在咫尺的浅浅呼吸,脑子里走马观花闪过的都是这两天的事情—— 最后念头定格在蒋莞这里没有其他男人生活过的任何痕迹。 她所谓的‘空窗期’,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贺闻朝眼睛微微亮了下。 - 蒋莞这一觉睡的很累,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不是怪诞,而是回忆。 许是因为白天看了太多次那张高中时照片的缘故,她梦到了那个阶段的贺闻朝,还有自己。 贺闻朝手臂上有伤痕的那张照片是她亲手拍的,而且是在盛怒的状态下拍的。 那段时间是他们刚在一起不久,蒋莞没有藏着掖着,而是明确和贺闻朝坦白了自己不小心撞见过他自残的画面。 然后她提出要求,近乎是命令他以后不许那么做。 “我的男朋友当然要爱惜身体。”蒋莞脾气一向较蛮,把贺闻朝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后就理所当然的命令人,但嘴巴甜,哄人的话脱口而出:“要不然怎么陪我白头到老啊?” 许是因为她这句话的原因,在一起之后的一个月,蒋莞都没有发现贺闻朝再有自残情况了。 他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修长的手臂恢复的很快,是女孩子都会嫉妒的无疤痕体质,光洁如新。 蒋莞很开心,时不时就奖励似的亲一下。 但好景不长,假期结束的高三开始,她就在贺闻朝的躲躲藏藏中发现了他手臂上的伤痕…… 蒋莞那次是真的生气,不仅跟他撂了许多狠话,甚至都忍不住想打他了:“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啊?没事儿自残什么啊!贺闻朝,我接受不了你的这个习惯,你要是再这样咱俩就分手!” 那是她第一次提‘分手’。 提出交往的时候不是真心,说分手同样也是,纯粹是吓唬他罢了。 而贺闻朝也真的被她吓到了,他笨拙的哄了女孩儿很久,最后被拍了照片保证再也不犯才算结束。 当时威胁他拍下的照片,蒋莞不知道是不舍得还是忘记了删,总之多年后派上了用场。 可她时至今日也没搞清楚贺闻朝为什么会有自残这么可怕的习惯,而且到现在还没根治,用利器伤害皮肉只是最为偏激浅显的一面,上次在京北的酒店楼下,他报复式的淋雨…… 蒋莞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客房的窗帘没拉,大亮天光照了进来,她被刺的眯着眼皱眉,小手揉了揉眼睛,看向旁边—— 不出意外,还是没有人的。 贺闻朝这个闷骚的家伙,每次都吃完就跑,算什么嘛……蒋莞有些崩溃的想着。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烦躁的滚来滚去,直到客房门‘嘎吱’一下被打开,她才弹射一样的坐了下来—— 头发乱糟糟的像个疯婆娘,瞳孔明亮中带着股子愤懑,一双狐狸眼难得显出几分纯稚,呆呆地看着门口的男人。 贺闻朝沉默片刻,淡淡开口:“出来。” “……哦。”蒋莞迟钝的应了一声,慢吞吞的下地。 她昨晚是光脚走进来的,眼下却有一双白色的拖鞋。 挠了挠头,她穿着走了出去,抬手把折腾得凌乱的长发挽起来,扎成一个丸子头。 蒋莞看到饭桌上的餐盒,才知道贺闻朝是出去买早餐了。 她慢半拍的回神,开心起来。 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蒋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意外发现自己的颈上有几块隐晦的红痕,并不算明显,只因皮肤白才更容易被看出来。 这个月份……总不会是被蚊子咬的吧? 蒋莞扔掉牙刷跑出去,歪头看着贺闻朝:“你亲的?” 她指着自己脖子上的吻痕,眉眼戏谑。 “嗯。”贺闻朝应了声,瞄她一眼:“把牙刷完。” …… 管她和管孩子一样,蒋莞顿时觉得无趣,撇撇嘴跑回洗手间。 她就是刻意逗他,想看贺闻朝不好意思却克制着不发火的模样——只是没达到预期的效果。 吃饭的时候,贺闻朝才把关了一夜的手机开机,顿时大量消息跳了出来,间接伴随着持续打过来的电话。 他皱了皱眉,改成静音。 蒋莞边吃粥边问:“你一直没理你们公司的人啊?” 贺闻朝不说话,默认的态度让她忍不住笑了笑,感慨:“你这明星当的还挺轻松。” 蒋莞一直在传媒公司上班,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做明星的舆论公关。 经年累月下来,也是见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艺人的,当然,见到他们的经纪人和助理的时候更多。 有些明星正当红时话语权确实很高,经常对打工人颐指气使,和网络上塑造的形象完全两模两样。但更多的还是傀儡,捅了篓子指望着公司给解决时,通常都坐立不安十分惊慌…… 可像贺闻朝这样‘甩手掌柜’似的签约艺人,真是少有。 或许是自己本身有实力的人不那么依附于外界营销,因此也就底气更足吧? 蒋莞始终不懂古典音乐圈,但她会不自觉留意贺闻朝的信息,知道他这些年拿了不少奖,是紫薇星一样的青年钢琴家。 吃完饭,贺闻朝去阳台接了个电话,然后拿着外套准备离开。 蒋莞忍不住问:“你回京北么?” “嗯。”贺闻朝正拿着手机叫车:“十点的飞机。” 离现在还有一个半小时,他说完,走到玄关处穿鞋。 蒋莞秀眉微蹙,忍不住问:“你就这么去?” “不然还能怎么去?”贺闻朝不理解她的话。 “……经过昨天在网上那么闹了一通,你觉得人来人往的机场不会有人认出你么?”蒋莞气笑了:“你真是对自己的情况一点认知都没有啊。” 就算贺闻朝现在算不上绝对意义上的‘红了’,但在热搜连番轰炸了那么久的情况下,申城这种超一线城市也不可能没人认识他。 更何况男人这张脸呢。 无论是不是明星,这张脸都够引人注目的。 蒋莞走到自己那空虚了一晚的主卧,找了个宽大的渔夫帽和口罩给他。 “……不戴。”贺闻朝垂眸看了眼,额角微微跳了跳:“这是女款。” “女款怎么啦?”蒋莞弯起眼睛:“你头小啊,能戴的下。” 说着,亲自动手帮他戴上。 指尖擦过脸颊,贺闻朝怔了一瞬间,还是避开:“不戴。” 他总感觉她在故意耍他。 “别闹脾气啦——这不是挺好看的嘛。”蒋莞强制帮他戴上,笑眯眯的左看右看:“虽然是我用过的东西,但你戴着总比被人围观的好吧?” 口罩是一次性的,但帽子不是。 贺闻朝戴着,总觉得有种独属于她的香气萦绕在四周。 淡淡的,闻得见捉不到。 他心情略微平顺,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顶帽子。”蒋莞突然开口:“你记得还我。” 贺闻朝脚下停住,回头看她:“你想要我怎么还?” 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脸上只露一双濯泠的眼睛,显得分外有距离感。 “就,”蒋莞转了转眼珠:“怎么拿去的怎么还啊。” “是你给我戴上的。”贺闻朝笑了声:“这么说,你应该自己过来拿。” 蒋莞愣了下,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就听他说:“我接下来两个月都不打算来申城了。” 她微怔,心脏不自觉的一沉。 “只是计划这种事可以变。”贺闻朝眼睛直直看着她,隔着层口罩布料的声线依旧清澈,但又仿佛带了丝撩拨:“你想我过来么?” 这几乎已经算是明示了,蒋莞心脏怦怦跳,咬着唇不说话。 “说啊,你是想让我给你邮寄过来,”贺闻朝顿了下,意味深长:“还是想让我自己过来还你?” 他想要她一个答复,想要她一个真实想法。 这样哪怕只是异地的炮/友,每次都由他主动的,来来回回的折腾,他也心甘情愿。 第20章 铃铛响 在贺闻朝一双眼睛的注视下, 蒋莞难得有种少见的羞耻感。 就仿佛这样简单拉扯的你问我答,远比两个人赤呈相对时让人更不好意思。 她脚底都有些烧,小声说:“想让……你自己来还给我。” 说完, 就瞧见那双仅仅露出来的漆黑眼眸亮了亮。 蒋莞的心跳频率更快了。 “我亲手给你的,”她不断给自己找补:“你当然也得亲手还给我。” 说完自己都觉得外强中干,抿着唇撵人:“赶紧走吧, 这儿离机场挺远的呢。” 面上淡定, 实则窘迫的一塌糊涂。 贺闻朝似乎是瞧出来她的不好意思, 没说什么。 只一双眼睛很轻的弯了弯, 然后转身去等电梯。 两个人拥有着看似最亲密无间的身体关系, 但在床下,即便偶尔这样有些暧昧拉扯的言辞, 也终归是疏离居多的。 目送着男人修长的身影进了电梯,蒋莞才关上门,背靠着墙长长的舒了口气。 真的是……和贺闻朝过招比连续加班还要累。 换成以前他哪有这么不好哄?但没办法,是她自己得罪的人, 就只能自己受着。 从重逢到现在见了这么多面, 不管是□□还是精神上都有过交流,但贺闻朝始终没有提起过从前的事。 他们之间是存在隔阂的。 只要贺闻朝不主动提, 那么从前的隔阂就一直会存在着,就算他们再怎么假装若无其事, 但那就是存在的。 这点, 蒋莞心知肚明。 - 迈入十一月份,申城的温度才稍稍转凉。 蒋莞早晚上下班裹着长风衣,偶尔等电梯的时候会碰到隔壁的聂泽。 毕竟大家上下班时间差不多, 再加上这种一梯两户的房子,想要不碰到比碰到还难。 自从上次在电梯撞见那尴尬的一幕, 蒋莞能明显感觉到聂泽在自己面前是有些紧绷和别扭的。 她也不怎么在乎这些,见到他就微笑着打招呼,坦坦荡荡就和从前一样。 本质就是对待一个半生不熟的邻居的态度。 渐渐的,聂泽也恢复从前的模样,见到她就主动打招呼。 “莞姐。”他刚大学毕业没两年,比蒋莞要小几岁,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清爽明亮十分男大。 这天等电梯的时候又遇到,他敲了敲手中抱着的箱子,主动说:“你吃猕猴桃么?我新买的,拿几个过去吧。” 少年人经常运动,补充各种维生素是必须的事情,聂泽几乎每天都会买新鲜的水果。 蒋莞经常碰到他抱着各种各样的水果箱,之前也被他以邻居之名分过一些,她每次接受之后都会想办法用别的东西投桃报李……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算只是一些水果,她也不适应白吃白拿。 这么一来二去的,蒋莞和聂泽也算是走得比较近。 但现在,他们显然不适合这么换来换去的保持邻里‘情谊’了。 “不了。”一起走进电梯,蒋莞刷卡后对聂泽笑了笑:“我不喜欢吃猕猴桃。” 她明艳的侧脸挂着的微笑很得体,却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聂泽愣了下,一股失落划过心头。 “那,”他不自觉开口:“那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明天可以……” “我可以自己买的。”蒋莞打断他,女人很礼貌的看着他的眼睛,笑容不变:“楼下就有超市卖水果,拿上来不费事。” 聂泽听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拒人于千里,不自觉抿了抿唇。 “我,我经常买。”他想再努力一下,支支吾吾:“知道哪里的水果最新鲜,不如我……” “不用了,谢谢。”蒋莞客客气气的拒绝:“真的不用。” 电梯间陷入落针可闻的沉寂。 直至‘叮咚’一声停了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聂泽看着蒋莞纤细的背影,忍不住问:“莞姐,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分开了?” 蒋莞意外,回头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聂泽脸上闪过一抹类似于‘难以启齿’的情绪,但还是如实说了:“因为,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他来找你了。” 蒋莞愣了下,忽然明白少年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奇怪了。 前段日子聂泽刻意躲避,见到她也别别扭扭的不主动搭话,结果今天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主动问她吃不吃水果,态度有些似是而非的暧昧…… 原来是聂泽一直数着时间,觉得她和贺闻朝应该是分手了,这才又过来主动搭讪的。 意识到这一点,蒋莞忍不住有点想笑。 ——聂泽比她自己都细心,连她都没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原来贺闻朝都一个月没来了。 这家伙说了接下来两个月都不打算来申城,居然就真的不来……那还说什么亲手把帽子还给她?骗人。 电梯前室的灯光有些暗,聂泽不敢直直的盯着女人的脸去探询她脸上会是什么情绪,有些不安地叫了声:“莞姐?” “哦,没分开。”蒋莞回过神后眨了眨眼,笑了笑:“我们是异地恋。” 必要的时候,拿贺闻朝当一下挡箭牌也没什么。 在聂泽诧异失落的目光中,蒋莞淡定的开门进屋,然后‘砰’的一下关门,隔绝了所有的少年情愫。 这小男孩儿不是她的菜,她也没兴趣和他玩儿什么暧昧游戏,直接断了他那点刚萌芽的心思最好。 蒋莞清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她这个人啊,最自私和贪图享受了。 她只喜欢会照顾她的,不喜欢那种需要被她照顾和迁就的年下男。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种审美,不管是曾经喜欢过的谢为还是贺闻朝——都是能把她方方面面都照顾的很好的类型。 区别是谢为性格如此,他本来就天生一副大哥样,还比自己大了两岁,自然就把她当妹妹似的照顾,有些粗糙但很熨贴…… 可贺闻朝不同。 贺闻朝曾经是一根高不可攀的清冷松枝,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然后硬生生被她培养成二十四孝好男友的。 他性格里可能没有会去主动照顾人的一面,除了对她不一样。 蒋莞若有所思的想着,直到平坦的小腹发出‘咕噜’一声。 太出神,都忘记还没吃晚饭了,她下意识看了眼冰箱,莫名想起贺闻朝给她煮的那碗面。 抿了抿唇,蒋莞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和贺闻朝的对话框,敲敲打打,删删减减—— [你什么时候把帽子还我?] 发完信息,蒋莞随便煮了袋方便面当晚餐,一边吃一边在工作群里对着那几个中层领导一个一个做标记。 陈姐,前两年刚结婚生子,孩子还没上幼儿园呢。 陆哥,人家土生土长的申城人,在公司干了快十年的老资历。 和她同龄的王苑,好像最近要和爱情长跑的男朋友结婚了,封恒,刚买了房子不久…… 好像每个人都有绝对的拒绝去京北分公司的理由,但公关部的中层一共就这么几个啊。 蒋莞在脑海里梳理着,头疼不已。 程淮景真是个老狐狸精,什么事儿难办就交给她办,烦死个人。 前段时间还特意在晨会上大大表扬了她一番,说她对于贺闻朝的那个公关维护是模范案例。 程淮景叫大家向她学习,现在要她去得罪人,不被那些同级别的中层干部阴阳怪气才怪呢。 在心烦意乱中,蒋莞暂时列定了几个最近要和他们谈谈的人选,才重新点开微信—— 然后她发现和贺闻朝的聊天对话框是空着的。 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也没给她回一个信息。 不回拉倒,蒋莞撇了撇嘴,扣住手机。 - 贺闻朝是在又过了一周后才来的。 蒋莞因为程淮景给派的糟烂活儿太难办,这些天一直在加班——吸血鬼上司已经给她设置了限期,说在春节之前无论如何得给她一份去京北的拟定名单。 还说别的部门都差不多确定了,就他们这儿还僵持着,言语之间尽是阴阳怪气的敲打。 呵,鬼才信他。 蒋莞心里冷笑,和程淮景交流的时候干脆也绵里藏针,半点不吃亏。 心神俱疲的回到住处,她累的脚下都有些沉,高跟鞋走出电梯时都没惊动了走廊里的声控灯。 蒋莞手指按在锁上,还没等开门,就被人从后虚虚地揽住。 是她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洒在颈间的气息有种比外面的秋风还凛冽。 蒋莞本来僵硬的身体又放松下来,她别过头,看着从身后伸出手来攥住自己的手腕的男人,有些嗔怪:“干嘛吓唬我?” 声控灯已经亮了,在前室明亮的光线里,贺闻朝瞳孔中有丝笑意:“刚抽根烟回来。” 他指了指旁边的安全通道。 等了好一会儿,不可避免想去抽根烟解乏,结果恰好,刚回来就瞧见她也回来了。 蒋莞嗅到他身上浅浅的烟味儿,皱了皱鼻子,伸手摁开电子锁。 等进了屋,她才轻声抱怨:“你怎么突然过来啦?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每次都搞的猝不及防,而且他还要在外面干巴巴的等着。 贺闻朝跟进去,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给她:“不是你让我来的么?” 让他过来——还她帽子。 蒋莞没去接那袋子,只定定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眸。 有的时候,她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故意吊着她,也或许,两者皆有。 不过蒋莞向来不是那种按常理出牌的人。 “我说什么你都听啊?”她笑了声,接过袋子随手放在玄关处,看着他懒洋洋的微笑:“那你怎么来这么晚?” 她都已经叫他早点来了。 结果距离上次见面,还是隔了一个多月。 贺闻朝别开视线,不说话。 “不想说算了。”蒋莞笑了笑,拉着他走到门外,把指纹录入密码锁里。 “下次来别傻兮兮的站在外面等。”她教训着:“直接进来等就行。” 下次……贺闻朝微微恍惚了一下,看向蒋莞认真调试指纹锁的侧脸,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指摁了上去。 这女人想哄人的时候,真的很会。 他目光柔和了些:“那你下次想让我什么时候来?” 蒋莞轻轻挑起眉梢:“听我的?” 贺闻朝‘嗯’了声。 蒋莞被他这毫不犹豫的应声弄的愣了下。 拉扯归拉扯,既是暧昧也是互相逗乐的小情趣,但要是真的让她给出斩钉截铁的时间……就好像他们在约定约会时间一样。 “别逗了。”蒋莞回避了‘下次见面时间’的问题,只耸了耸肩:“你一个大钢琴家,还能任由我随叫随到呀?” 贺闻朝长眉微蹙,顿了半晌才说:“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活演奏会的事情,才闲下来。” 他以为她阴阳怪气的扯开话题是因为自己一个半月不露面,下意识就解释了。 可是,约会不是炮/友应该有的,解释也不是。 贺闻朝好像还和八年前一样,话说的狠,但在行动上很容易对她心软,对她原谅。 蒋莞攥着玻璃杯的手指紧了紧,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迎着他的视线,笑了笑:“我看到了,票卖的挺好的。” 贺闻朝的演奏会门票在热搜事件之前就卖的很好,后来知名度扩圈,当然是更不愁卖。 说起这个…… “你来我这儿的路上戴口罩了么?”蒋莞走过去他面前,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脸:“现在红了,小心被拍到。” 贺闻朝好像不喜欢戴帽子口罩那些东西伪装自己,一贯恣意。 他听了蒋莞的话,果然皱了皱眉:“没有。” 说完又补充了句:“说过了,没人拍我。” 和女人的观点不同,他始终就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红人’。 “对自己别太不自信了。”蒋莞笑:“就你这张脸,不是明星走在路上都会有人忍不住拍的,更何况现在呀。” 在她看来,贺闻朝是对自身的情况心里太没数了。 虽然古典音乐的钢琴圈子小众,曝光度又少,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没狗仔盯着了。 贺闻朝攥住蒋莞在他颈侧撩拨的手腕,垂眸看她:“你很介意?” 后者一愣,眨了眨眼:“介意什么?” “我找你被拍到。”他直言不讳,定定道:“会对你有影响。” “……你想哪儿去了。”蒋莞干笑:“我是在夸你长得帅啊。” 贺闻朝抬了抬唇角。 蒋莞能看得出来,这抹算不上笑意的弧度里讽刺居多。 ——大别扭。 她暗暗叹了口气,凑过去主动亲了亲他:“你今天来找我,应该不是单纯为了还帽子吧?” 成年男女的有些事情,无需挑明,只要暗示一下就行了。 贺闻朝瞳孔更深了几分,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腰,在唇齿交缠间反问:“你想么?” 蒋莞用力点头,坦诚说:“想啊。” 她笑眯眯的:“有一说一,我们在这方面真的一直很契合哎。” 贺闻朝长睫微动,没有说他其实问的是蒋莞想不想他这个人——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她根本不会想他这个人本身,这就是个没心肝的。 那他……也别太想她好了,反正只是炮/友的关系,那就做他们应该做的事。 他何必表现的太过卑微? 贺闻朝附身在蒋莞耳边,低声道:“来。” 说起来前几次他们都因为措施的原因没做成,也素了很久。 此刻男人简简单单却充满暗示的一个字,就让蒋莞身上有点不受控的酥麻。 入了深秋,她身上是不再是简单方便的裙子,男人修长的手指“探索”起来也稍微有些辛苦。 可这种事向来是越撕扯,越刺激。 烈火燎原之时,蒋莞扔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个不停。 她还没来得及调静音,系统自带的铃声在混合着水声的喘息里分外刺耳,且绵延不绝—— 打电话过来的人很是执着,第一次打过来没人接的自动结束后,竟然很快又打了过来。 贺闻朝忍不住皱眉,阴翳在眼底一闪而过。 “乖。”蒋莞知道他是被吵的不耐烦了,笑着亲了他一口,娇声安抚:“我看看是谁打来的。” 这么执着,不依不饶,实际上让她也很不耐烦,谁让她现在……急色呢。 说着,蒋莞一边任由贺闻朝继续亲着,一边伸长了手臂去拿不远处的手机。 蒋莞本来是打算直接挂断关机的,但在看到屏幕上名字的一瞬间就顿住了,然后推开贺闻朝坐了起来。 察觉到她在情绪上的变化,贺闻朝扫了眼屏幕上的名字:谢鸢。 霎时间,他本来弯下来脊背也僵硬起来。 谢鸢这个名字,他早在八年前就听说过。 蒋莞已经站了起来走去阳台,脚步匆匆,从情/欲间抽离的速度极快,转眼间满心满眼只有接电话这一件事。 毕竟谢鸢和谢为一样,是绝对不会没事就随便给她打电话来叨扰的。 这是小姑娘八年来第一次给她打电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贺闻朝在沙发上坐着,血液里本来奔腾着的情绪很快冷了下来,凝结成冰。 他没看手机,也没去思考任何事情,就是等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蒋莞从阳台回来,眼眶明显红了一圈儿。 这是在重逢后,他第一次看到她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展现出来脆弱的一面——也是他没办法让她表露出来的一面。 蒋莞径直走向卧室,声音有些沙哑:“有急事。” “我得回去京北一趟。” 贺闻朝闭了闭眼,自嘲的情绪在心里犹如野草疯长。 看来不只是谢为,就连他的妹妹也能让蒋莞随叫随到。 因为家庭缘故,贺闻朝知道蒋莞是最讨厌京北那座城市的,她甚至想在申城买房子,安家落户。 但仅仅因为谢为妹妹的一个电话,她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回去。 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真的会让人嫉妒到发狂。 贺闻朝整理好衣服,走到卧室里看着已经订好票,正在匆匆忙忙收拾行李的蒋莞,声音冷淡:“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去?” 他依旧不死心,想要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可蒋莞拿衣服的手一顿,抿了抿唇没说话。 贺闻朝垂在身侧的手指攥起,声音冷硬:“我看到是谢为妹妹打来的电话。” 蒋莞停住动作,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只要和谢为有关的人和事,都能让你立刻失态,不顾一切对吧?”他看着她的模样,冷冷嗤笑:“随你的便。” 蒋莞对谢为的迷恋一如既往,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 贺闻朝只觉得自己太过不自量力,居然想与之比较。 不知道他如果有一天出了事,快死了,这女人会不会对他这么着急一次。 第21章 铃铛响 和贺闻朝大概算是不欢而散。 蒋莞乘夜间班机飞回京北的时候, 脑子里一直在想谢鸢在电话里说的那两句话—— “莞莞姐,我后天就要动手术了,哥哥给我找到了一颗肾。” “哥哥不让我打扰你, 可是…我好想见你一面呀,我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通话时间并不长,谢鸢一共就说了这么两句。 是挂断电话后蒋莞心里闷得慌, 直想哭, 在阳台平静了许久才回去。 谢鸢身体一直很差, 这么多年靠透析活着, 上了手术台肯定是九死一生, 更何况是换肾手术。 蒋莞知道贺闻朝肯定会生气,他一听到和谢为有关的人或事他就会生气, 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都没变过。 这点是她造成的,她没资格去指责他。 更何况她刚刚还因为这通电话彻底忽略了他,也没半句解释……只是她真的没精力去安抚他了。 莫说她和贺闻朝现在关系诡异,朋友算不得朋友情侣算不得情侣, 顶多只是暧昧不清的炮/友关系。 就算他们是正牌情侣, 蒋莞还是会这样做的。 因为在她这里,立刻回去见谢鸢一面是更重要的事, 也是必须要做的事。 蒋莞不是会为了爱情就放弃别的人际关系的人,她和谢为兄妹认识十几年, 也算是看着谢鸢长大, 在她心里,谢鸢就等于也是她的小妹妹…… 所以她顾不上贺闻朝会不会生气。 她知道,自己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蒋莞只是不敢去想这件事过后, 贺闻朝还愿意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么? 毕竟八年前,他们不光是因为谢为才分手, 更甚至于从开始都是源于她的自私,她想要和谢为赌气的举动……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她一次次把他的自尊放在地上践踏。 - 蒋莞开始奋发图强的学习,这在谁看来都是件很奇怪的事儿,包括他们当时的班主任陶立青。 她是教英语的,在上午第三节 课走进班级,瞧见女孩儿坐在后排很认真的看黑板而不是睡觉,当时就觉得有点稀奇。 一般第三节 课不是她的固定补觉时间么?她不睡觉干嘛?难道在听课? 陶立青觉得挺有意思,她甚至还故意点名叫蒋莞回答了一个问题,结果发现女孩儿是真的在听课,并非装模作样。 她顿时有些开心,作为班主任,陶立青当然更愿意看到学生进步的一面而非摆烂的一面。 只是蒋莞这姑娘太难管了,她叫去办公室无数次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弄的陶立青都懒得管了,只希望她不要破坏课堂纪律就行。 结果现在自己知道学习了,完全是个意外惊喜。 下课后,陶立青还把蒋莞叫出去表扬了一番,谆谆告诫她一定要继续坚持,好好读书。 “嗯……”蒋莞垂眸,看着栏杆下的操场,不自觉问:“老师,您觉得我期末考能进全班前二十吗?” 陶立青愣了下:“班级前二十?” “是呀!” “你还是做梦比较快。”陶立青无情的戳破她的幻想:“期中考你好像全班倒数第二还是第三来着?期末就想进前二十啦?离期末就剩一个半月了!” “不过你要是好好用功的话,下学期说不定哦,一切都在自己努力。” 蒋莞‘嗯嗯’符合着,实际上对于老师唠叨的鸡汤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做梦比较快?啧啧,怪不得贺闻朝要给她提出这个要求,不就是为难人么…… 晚自习,蒋莞带着练习册大大方方的坐到贺闻朝旁边,一双眼睛清泠泠的看着他。 这一举动瞬间吸引了不少同学视线,有的人悄悄看。 “这些我都看不懂,你帮帮我呀。”蒋莞不想打扰别的同学,低声说:“你说过会帮我的,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吧?” 她声音娇嗲,磨磨唧唧的缠着他,大有男生不给个答复就要把那天晚上在酒吧外面的一系列经过都要叙述一遍的样子。 贺闻朝无奈,用手指点唇‘嘘’了声,然后低声同她说:“别吵。” 许是因为离得比较近的缘故,男生身上的清冽味道环绕在周身,蒋莞莫名有种心头被他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刮了一下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那你帮不帮我?” 贺闻朝没说话,从书桌里抽了本书给她。 蒋莞翻开一看,是他自己写的数学重点题手册。 “你结合着公式看一遍,然后我给你找几张卷子做。”他轻声解释:“提升成绩没别的办法,就是刷题。”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但既然答应了要帮她,他就会认真对待。 这让只是抱着‘玩玩’想法的蒋莞心里闪过一丝内疚。 就感觉……很对不起他手写的这个习题集。 她咬了咬唇,不再言语,低头假装很认真的看——但看着看着就也真的看进去了。 其实蒋莞以前学习还是不错的,就是后来家里出了事之后她也没心思学习了,总想着能混一天是一天,随便考个大学就行。 哪怕是最差的三本和大专呢,她不用努力就能完成人生中的既定步骤不是挺好的么?管它质量好坏。 但现在稍微认真一点了,学习底子也还是在的,能派上用场。 蒋莞发现沉浸在贺闻朝给她的习题集里能暂时忘却烦恼,让她没有那种平时在教室里睡够了就不知道该干什么的‘空虚’状态。 现在起码能看看题。 然后看都看了,那就用心看,做几道,做对的话还会颇有成就感…… 学习就是这么一个良性循环。 贺闻朝给她写了好几本习题集,错题集,都是他自己学习时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蒋莞看着那一堆本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是抱着玩笑心态去接近他的,可没想到,男生是这么认真的一个人。 “你说句实话。”她有时总免不了心虚,忍不住问:“你是希望我考进前二十还是不希望呀?” 这个问题是蒋莞当真想问的,但从她口里说出来,再配上那双总是笑吟吟的狐狸眼,就好像是在戏谑调侃一样。 贺闻朝看她一眼:“这重要么?” “不重要吗?”蒋莞挑眉,趁着班级没人说的理所当然:“考进前二十你就是我男朋友啦。” “我就是为了这个努力的。” 贺闻朝沉默片刻,轻轻蹙眉:“你应该在意的是你自己成绩进步了。” 在不在一起什么的,哪有自己成绩进步重要?看着她茫然的眼睛,他着重强调了一下:“你这么努力下去,就算期末没考进前二十,也会有很显著进步的。” 这就是一个不依附于外物,也值得开心的事情。 蒋莞领悟了他的意思,眼睛亮了亮:“你的意思是我只要进步了,没考进前二十也会对我网开一面吗?” …… 这人还真能给别人的话做阅读理解。 男生瞄她一眼,冷淡道:“我没这么说。” “贺闻朝,”蒋莞‘噗嗤’笑了下:“你知不知道自己耳朵红了?” 啧,好可爱。 苏兮一开始还以为蒋莞是在较劲,两三天新鲜罢了,可一两周过去了,眼看着她对学习这件事越来越用心,就真是觉得莫名其妙。 “至于么?”她坐在女孩儿旁边看着她低头写题,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你就那么喜欢贺闻朝啊?还为了他挑灯夜战的,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对于他们那个期末考试的约定,她也隐隐约约有听说。 蒋莞笑而不语,心想无论喜不喜欢,她可不是做事半途而废的人。 说了要尝试一下谈恋爱的滋味,那她就要把贺闻朝追到手。 更何况少年说的没错,就算最后没考进前二十她也不亏,学习是给她自己学的,她成绩进步了最重要。 虽然,她现在的重点还是最想把贺闻朝勾到手。 有了一个为之努力的目标,蒋莞一下子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从前只觉得上课就是种折磨煎熬,现在跟着听课,甭管能不能听得明白,总之一节课一节课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她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逮到一个晚自习逃课的机会就跑去网吧找谢为——自从有了期末考那个约定后,她都大半个月没跑去网吧和台球厅了。 周末的时候蓦然想起,蒋莞愣了下,不自觉有种如若隔世的感觉。 她……好多天没去找谢为了,竟然也没觉得太空虚?真是奇怪。 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怎么样。 一有了这个念头,蒋莞心里名为‘想念’的情愫就如野草疯长,她想了想,拿起自行车钥匙准备出门。 “快吃饭了,你又跑哪儿去?”在厨房忙活的老爷子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瞪着正在换鞋的蒋莞,怒目圆睁:“你啊你,能不能消停两天啊?” “爷爷,我这段时间还不够消停啊?都成了三好学生了。”蒋莞调皮一笑,冲他歪了歪脑袋:“你自己吃吧,我找我哥去。” 说完不顾老爷子的跳脚,飞快离开。 蒋莞骑车直奔台球厅,谢为是晚上才在网吧看场子,白天的时候大多数在台球厅当助教。 来这儿,十有八九能找到人。 但蒋莞这次没看到谢为,反倒瞧见了那个让她如鲠在喉的顾冉。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得厉害,眼眶红肿不断抽泣,在下午没几个人的台球厅里分外引人注目。 蒋莞不明所以,找到了台球厅里比较熟悉的助教大胖,小声问:“哭什么呀?” “还能因为什么?”大胖和她也认识挺长时间了,混得熟,一边搓杆一边说:“因为你哥把人家甩了呗。” “老谢那家伙可能怕被她缠上吧,好几天没过来了,这不,顾冉找不到人就在这儿等……” 蒋莞心里‘咯噔’一下,她无意识看向坐在角落里梨花带雨的姑娘,说不上是开心更多还是疑惑更多。 之前顾冉在网吧外拦住她,信誓旦旦说自己是‘玩得起’的女人,所以才能跟谢为在一起。 可如果真的玩得起,现在又哭什么呢? 见不到谢为,蒋莞自然没有在这儿多待。 她推着车子去附近的烤红薯摊买了个红薯,剥皮吃了两口觉得够甜,就又买了好几个。 然后,女孩儿自信满满地给谢为打去电话:“哥,你在哪儿啊?” “我给你买了烤红薯——你不要的话我吃不完只能扔掉了。” 故意买很多吃的当借口去找谢为,是蒋莞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因为她知道男生最讨厌浪费粮食。 如愿以偿,她笑眯眯骑车去电话里听到的公园。 中途还忍不住去想,谢为怎么会去这么小清新的地方的? 可等蒋莞骑到了附近的阳光公园,转了两圈看到谢为时,就知道他为什么来这儿了—— 男生旁边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戳在一旁自己玩风筝。 蒋莞看到,眼睛一亮:“鸢鸢!” “咦?”小女孩儿听到立刻回头,一张漂亮的脸蛋上眼睛笑的弯弯的:“莞莞姐!” 蒋莞跑过去抱住她,转了两圈。 八岁的小姑娘脸色苍白,身子轻飘飘的,但眼神明亮,像一株弱不禁风却努力生长的小草。 谢鸢很开心,‘咯咯’直笑。 蒋莞把人放了下来,从书包里拿了个烤地瓜出来,掰了一点点给她吃,剩下的都塞给谢为了。 后者扫了一眼谢鸢手里的那一小块,觉得无碍,自己吃了起来。 “好吃么?”蒋莞托着下巴,笑眯眯的问。 谢为不可置否:“太甜。” “给你吃还挑这么多啊。”蒋莞皱了皱鼻子:“真苛刻。” 谢为:“不是你剩的吗?” “谁会剩这么多啊。”蒋莞撇撇嘴,实话实说:“还以为你在家呢,给黎姨买的。” 谢为不爱吃甜的,吃了一个也就真的腻的慌了,他听了她的话眉心微动,把剩下几个红薯收了起来。 “那我就带回去给她。”他笑了笑:“说是你给她买的。” “哥哥……”谢鸢吃完那一小块,又跑到他们面前,眼巴巴的讨要:“还想吃。” “不行。”谢为无情拒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晚上还得吃饭呢,你再去玩一会儿就回家了。” 谢鸢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到不远处去放风筝。 她不敢跑起来,走路慢吞吞的,显然是知道自己身体不适合而且也很注意。 刚刚想多要一块红薯,都是这个懂事小女孩难得的‘任性’了。 蒋莞看着谢鸢瘦弱的身影,眼睛里满是心疼。 四年前她第一次和谢为见面就是在医院里,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有肾衰竭的病症。 是不换肾的话没办法根治,但又不是立刻会死的绝症。 可以通过治疗一直吊着命,但始终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跑跑跳跳,忌口的东西也一大堆,三不五时就要去医院做透析……真的是太可怜了。 “你怎么带鸢鸢出来玩儿啦?”蒋莞也了解谢为对妹妹的悉心照顾,有些好奇:“她最近情况好点了么?” “还行,一直那样。”谢为随口答了句,问她:“你最近干嘛呢?还挺消停。” 蒋莞微怔,眼睛不自觉亮了亮:“我不来烦你是不是有点不适应啊?” “别说,还真有点。”谢为抬了抬唇角:“所以到底干嘛去了?” “没干嘛,我在好好学习啊。”蒋莞转了转眼珠,迎着他微微诧异的目光,下意识挺直了腰杆:“我都跟你说了,我有个很…很喜欢的男生,你不是让我跟着他好好学学习么?” “所以呢?”谢为挑眉:“你真的努力学习了?” “是啊。”蒋莞顿了下,又说:“我要是成绩有进步,他就答应和我谈恋爱了。” 谢为笑笑:“挺好,谈恋爱的同时顺便还好好学习了。” 蒋莞心里‘咯噔’一声,和刚才的明媚和煦截然不同,只觉得冷风呼啸,如坠冰窖。 她不自觉咬了咬唇,怔怔道:“你就跟我说这些啊?” “其实也不止这些。”谢为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才说:“努力学习是好事,但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不要因为别人喜不喜欢你就去刻意改变自己,喜欢你的人会喜欢你的一切。” 谢为是在真切的关心她,但蒋莞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听的出来,这些关心像是出于一个‘兄长’和‘家人’的角度说的。 他希望她开心,没有半点私心,更不会有什么吃醋和嫉妒。 哪怕他和顾冉的‘玩玩’结束了,分手了,但他依旧不会把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也许,谢为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男女之情的那种,一点都不。 蒋莞自嘲的抬起唇角,弧度似笑非笑:“嗯。” “把人追到手了一起吃顿饭。”谢为甚至还说:“让我看看你眼光怎么样。” 他对自己的谈恋爱对象标准都定在‘玩玩’上面,但对蒋莞这个便宜妹妹还是上心的。 蒋莞不自觉的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手心里。 她深吸一口气:“一定。” 事到如今,一开始只是个赌气的决定好像都赶鸭子上架到了一定层面上了,也怪她不断想利用自己追贺闻朝这件事来刺激谢为,故意弄的人尽皆知。 无论如何,她也得努力考进前二十追到贺闻朝,否则……就太丢人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等成绩的那两天,蒋莞简直觉得比高考等成绩的时候都折磨人,她几乎是坐立不安。 “喂喂喂,你至于吗?”被她叫出去一起吃饭的苏兮见状,忍不住翻白眼:“就这么紧张啊?我说那贺闻朝有什么好的,根本不如我堂哥……” 苏兮是坚定的‘堂哥支持者’。 蒋莞没搭茬,咬着指关节惴惴不安的等着。 但还好期末考不是高考,不用等那么长时间才能知道成绩。 暑假第二天,老师就把考试成绩和排名发到班级群里了。 蒋莞看着自己飞跃的成绩和排名,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比起上次几乎门门挂科张灯结彩,她这次考了十八名。 一点也不枉费她这一个多月几乎做梦都在背题的煞费苦心。 蒋莞第一时间就是给贺闻朝打电话,开门见山:“看到成绩单了没有?” 对面不吭声。 “嘻,你肯定看见了。”蒋莞笑了笑,要他兑现诺言:“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男朋友了,明不明白?” 贺闻朝终于开口,似是有些僵硬的吐出几个字:“知道了。” 这算是承认了。 蒋莞一下子开心起来,叫道:“出来出来!” 贺闻朝:“出去?” “是啊,陪我吃晚饭。”刚有了男朋友的蒋莞只觉志得意满,非要拉着他到处炫耀一圈不可。 她傲娇地说:“不能拒绝,这是你作为男朋友应该尽的义务。” …… 贺闻朝无奈的轻叹:“行。” 啧,他还挺好说话。 “那就晚上见,在…”蒋莞想着谢为那句‘让我看看你眼光怎么样’,眼珠微转:“还是那家南北面馆,这次你可不能爽约。” 南北面馆是离瓶盖网吧最近的一家饭店,如果谢为今天上班的话,他只要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她和贺闻朝。 让他看看,看她的眼光是多么的好。 但是,蒋莞把贺闻朝做作的带去南北面馆,还以天气太热为由坐在外面吃饭,却始终没看到谢为的影子。 真奇怪,她明明提前给他发了短信故意说让他帮忙‘掌掌眼’的,人呢? 想着,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贺闻朝看着她,眯了眯眼:“你在想什么?” “……啊?”蒋莞慢半拍回神,有些心虚:“没想什么啊。” 贺闻朝看着她左右飘忽的眼睛,也没多问,只抽出两张纸擦了擦她的脸:“是没想什么,只是烤串签子都快戳脸上去了而已。” …… 这人嘴巴好毒。 蒋莞心里腹诽,却也忍俊不禁: “好啦,我不该走神。”她挽了下贺闻朝的手臂,笑吟吟哄:“你这种钢琴王子屈尊降贵陪我吃路边摊,我还走神就太没心肝了——对不对?” 贺闻朝在调情这方面,级别差了蒋莞好几个层次。 况且他压根还没适应身份的转变,哪像她蓄谋已久,一下子就能进入到‘女朋友’的角色里? 男生白皙的耳根红了一片,沉默着吃东西,看起来也不嫌弃这种路边摊。 蒋莞莫名心脏有点软。 本来以为见不到谢为这就会是一个非常无聊的饭局的,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逗逗她这个男朋友,很有意思。 两个人住在不同的方向,吃完饭,蒋莞没等贺闻朝开口,就主动说要送他回家。 “你送我?”男生愣了下,气笑了:“是不是弄反了?” “没弄饭呀,我知道你家离学校近,之前填表格的时候看到了。”蒋莞笑笑:“就在不远处那个锦绣公寓对不对?你没骑车子过来我就送你呗,然后我自己就骑车回去了。” 蒋莞这个安排是十分合理的,但贺闻朝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他们这算是第一次‘约会’吧?自己居然是被送到那一个?他下意识不怎么想接受这样的安排,想主动送她回家,可是…… 看着蒋莞眼巴巴的哀求状,拒绝的话又有点舍不得说出口了。 贺闻朝本想问——你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 他虽然没有谈过,也没怎么看别人谈过,但他也知道这些事情都应该是男生干的? 蒋莞这样主动代替他做这些,大概真的是太喜欢他了…… 所以她这样讨好他,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贺闻朝点了点头:“行。” 男生骑车载着蒋莞让她‘送’自己,到了锦绣公寓楼下,他把自行车钥匙还给她,犹豫片刻,又别别扭扭抱了她一下。 宛若清风笼罩,若有似无的一刻亲密,让蒋莞有一瞬间的眩晕,怔怔看着她。 “以后还是,”贺闻朝顿了下,难以启齿似的,隐晦的表达主动:“还是我送你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因为莫名的羞赧,无法在这儿多留一刻。 看着他有些仓惶的修长背影,蒋莞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笑了下。 可笑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恶劣。 而贺闻朝又太过于单纯。 哪有他这样的呢——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她主动要送他回来是没什么好心眼儿的,就是要刻意支开他而已,哪儿有那么多柔情蜜意…… 蒋莞抿了抿唇,毫不犹豫的骑上自行车,又返回网吧。 她冲到前台,直接问值班的小刘:“刘哥,你看见我哥了没有?” 谢为没上班也没给他回信息,这太奇怪了,他不是那种会让人担心的人。 “你说为哥啊。”小刘被她突然闪现弄的懵了一下,随后眉间皱起,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今天本来过来了,可两小时前匆匆去了医院,说是家里有人出事了去抢救了。” 医院?蒋莞愣住,转念间就明白应该是谢鸢出事了。 那女孩儿是个药罐子,三天两头就要去医院的,可是‘抢救’这个字眼,还是她认识他们兄妹四年以来第一次听到。 蒋莞心里一紧,手脚都有些发软。 她问了小刘是哪个医院,然后打车直奔市医院,自行车也顾不上了,就扔在这里。 傍晚的医院人不多,手术室这层更堪称冷清,只有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让人闻到就心底发寒。 蒋莞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甚至是害怕。 但看到坐在长廊尽头椅子上的谢为,她还是忍着腿软跑了过去。 男生正在抽烟,神色有些发怔,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到是她下意识把烟掐灭,开口的声音又淡又哑:“怎么过来了?” “怎么能不过来?”蒋莞反问回去,她看了眼‘手术中’的红灯,坐在他旁边:“陪你一起等。” 这个时候谢为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安慰,她安静陪着就行了。 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到谢鸢被抢救,她陪着谢为等了五个小时,得到了女孩儿手术成功的结果。 那这次呢,谢鸢能平安渡过么? 谢为曾经和她说过,他觉得妹妹每一天的生存都是努力拼出来的,又像是从老天手中偷来的。 这次距离上次抢救已经九年了。 九年……谢鸢还能有下个九年么? 飞机即将到达京北时,蒋莞被落地时强烈的波动摇晃醒——也仿佛大梦初醒。 她骤然睁开眼睛,脊背一片冷汗。 “女士,您需要一杯清水吗?”空姐路过以为她是做噩梦了,贴心的俯身询问,声音温柔。 蒋莞感觉到身边有人,才有一点被安抚到的感觉。 半晌后,她轻轻摇头,刚睡醒的嗓子有些哑:“谢谢,不用了。” 看向窗外,一片漆黑。 第22章 铃铛响 蒋莞在京北没有住处, 凌晨下飞机后就在附近订了个酒店。 京北的深秋要比申城冷上不少,到了深夜风一吹,更是骨子里的凉。 回来的急, 蒋莞甚至都来不及找出冬天的衣服,只穿了件风衣,走出机场就被吹了个透心凉。 机场附近有不少酒店, 蒋莞找了个干净安全的连锁四星住了进去, 一天折腾下来感觉浑身疲累, 还全身发冷, 窝在被子里直打冷颤。 但偏又头脑清醒,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么晚了,她没有联系谢为说自己回到京北, 打算明天直接去医院。 况且他那边现在应该是忙得团团转,谢鸢电话打的太短,什么都没说清楚,也不知道她具体情况怎么样了……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忧心中, 蒋莞折腾到三点多才睡着, 可不到八点就又醒了。 她心里记挂着去见谢鸢,起来后草草上了个妆, 就连忙叫车去医院。 走出酒店门,又是被风吹的透心凉,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到了谢鸢的病房门外, 蒋莞搓了搓脸缓解冻得僵硬的皮肤,刚要推门进去,谢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哥。”她愣住, 随后有些心虚的叫了声。 谢为看到她倒不意外,想来是已经从谢鸢那儿套出来话, 只是瞧她这瘦津津的伶仃模样,长眉微皱:“怎么穿这么少?” “回来的急。”蒋莞吸了吸鼻子:“没穿厚衣服。” 谢为看她的脸色,眉间皱得更深:“你不会已经冻感冒了吧?” “……不会吧?”蒋莞也不确定,声音瓮声瓮气的:“应该不会,昨天睡着了之后还行,没觉得特别冷。” “你先进去吧。”谢为也不和她继续说了,下巴点了点她身后的病房门:“陪着谢鸢,我出去一趟。” 蒋莞也没问他干嘛去,乖巧应声。 她轻轻推开病房门,入眸就是谢鸢半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画面,女孩儿听到有人开门转过头来,清澈的眼睛里顷刻充斥着惊喜。 “莞莞姐。”谢鸢声音轻弱,像是水中一抹浮萍:“你真的来啦,我好开心。” 她脸色苍白虚弱极了,勉强笑着的样子十分惹人怜。 蒋莞眼眶微酸,强忍着难受走过去坐在病床边上,握住她的手:“鸢鸢,好久不见啦。” 她上次见谢鸢还是在两年前,她回京北办事,特意去探望了小姑娘。 那个时候谢为还在服刑,谢鸢和黎姨凭借着谢为进去之前借的钱生活,还要看病吃药,生活十分拮据,且战战兢兢。 蒋莞看着十分心疼,总是试图留些钱给她们母女,但不管是黎清雅还是谢鸢都和谢为一样倔强,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她的钱。 无奈之下,她只能通过在网上捐助的渠道偷偷捐赠,不敢让他们知晓。 见面的时候,她就买些女孩儿能吃的营养品,尽自己所能笨拙的照顾她。 小孩子心思单纯,更能分清谁是真心对自己好,因此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谢鸢非常喜欢蒋莞,甚至在心灵上都很依赖她。 即便是两年没见了也宛若昨天刚见,肢体语言十分亲密的贴了过去。 “莞莞姐,你刚才是不是看到我哥了。”谢鸢有些不安地问:“他没生气吧?” 蒋莞想着谢为刚刚的神色,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我哥昨天晚上发现我给你打电话,他就生气了。”谢鸢垂下的长睫毛微微颤动,像颤抖的蝴蝶:“我知道是我不听话,可是我也很怕……” “鸢鸢,你已经很听话了。”蒋莞鼻酸,伸手搂住她:“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要那么听话干什么?以后想给我打电话就打,别听你哥的。” 这姑娘和谢为一样死犟,都不肯联系她,怕他们拖累她…… “莞莞姐,有些话我不敢和妈妈说,也不敢和哥哥说。”谢鸢埋头在她肩上,眼泪濡湿了布料:“因为妈妈听了会难过,哥哥听了会生气。” “我很怕死,但是活着……也好辛苦。” 从小到大都沉浸在日复一日的治疗中,吃药打针做各种各样的小手术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她真的好疼,好辛苦。 蒋莞心里一惊,随后不自觉的向下沉,凉的彻底。 “鸢鸢,你……”她嗓子有些紧,声音近乎是沙哑的:“你不能这样想,熬过这次,以后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哥哥不想让我做手术。”小女孩儿声音轻软的说,笑容却很释然:“可无论怎么样,我都想轻松一点了。” 谢鸢是需要血液透析的肾衰竭患者,比起腹膜透析的要存活时间更久,只要坚持治疗,活二十年,三十年也不稀奇。 换肾手术是一部险棋,有可能彻底根治,她以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只是身体要弱一些。 但也有可能术后有排异反应和各种并发症,让她本来还能在治疗中坚持的身体彻底走向深渊。 所以,谢为虽然找到了肾源,但却并不同意妹妹换肾,黎清雅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害怕她死掉,宁可选择更保守一些的治疗方法。 只是谢鸢受不了了,她受不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活死人的生活,她只想要一个痛快——要么痊愈,要么死亡。 蒋莞听的心颤,细长的手指轻抚怀中小姑娘的头发。 她半晌才开口:“鸢鸢,如果这是你想好的,我支持你的决定。” 纵使这个时间上有很多事情是舍不得的,但如果痛苦更多,就要选择早早根治。 落子无悔,绝不回头。 谢鸢破涕为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但答应我一件事。”蒋莞捏了下她的脸,也笑了笑:“鸢鸢,一定要积极对待自己的病,不能放弃,明白么?” 病症调理得好不好,病人的心情是很重要的。 谢鸢明白她的意思,抿唇笑着‘嗯’了下。 又说了会儿话,黎清雅拎着保温桶走进病房,见到蒋莞愣了一下,随即十分惊喜的拉着她左看右看。 “小五,有几年没见了,你越来越漂亮了。”女人稀罕的握着蒋莞,那双布满褶皱的手十分温暖。 蒋莞皱鼻子撒娇,亲亲热热的叫黎姨。 她自小都是和谢为一家混熟了的,几乎算半个‘本家人’了。 保温桶里是给谢鸢煲的汤,清淡寡味,不大适合正常人喝。 过了一会儿谢为回来,手里拎着几个袋子,有早餐,也有别的东西。 黎清雅扫了眼他放在门口的袋子,纳闷:“你那买的什么呀?” 谢为不答,把一次性筷子和包子递给她们:“吃饭。” 蒋莞接过筷子,也跟着扫了眼,便有些意外。 黎清雅不认识那袋子上的logo,可她认识……是她最常穿的一个大衣品牌。 怪不得刚刚谢为出去了那么久,是去买大衣了? 蒋莞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其实胃里是挺空虚的,但一想到谢鸢要做手术,她就感觉喉头发哽,吃不下去。 在谢为的眼神逼迫下勉强吃下去一个包子,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实在是努力了。 然后去洗手间漱口时,接到了程淮景的电话。 “蒋莞!你跑哪儿去了!”电话对面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今天周三不是周末,你不上班也不知道请个假?开晨会都不见你人影儿!” “对不起啊程总。”蒋莞抽出张纸巾擦手,实话实说:“忘了。” “……忘了?蒋莞,你也太能敷衍我了。”程淮景声音冷冰冰:“你当公司你家开的啊?这么任性妄为。” 蒋莞被他阴阳怪气的态度弄的有些窝火。 她现在担心谢鸢的手术,心里又有点想着贺闻朝,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本身就让她心烦意乱,程淮景还在这儿火上浇油…… “是我的错,我回京北了忘记跟你说一声。”蒋莞同样冷冰冰回:“程总,我家里人生病了,接下来我至少一周都没办法回去,你要是生气的话,就开除我吧。” “辞职信我会发到你邮箱里。” “家里人生病?严不严重?”程淮景却立刻滑跪,态度放软:“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你跟我说一声我还能不给你假是怎么样?没事儿说什么辞职啊。” “……谢谢程总。”蒋莞抬了抬唇角:“我是太着急了。” 对方给了台阶,她当然不会继续端着。 虽然辞职后也不缺新的offer,但毕竟都在中禾这么久了,如果不是必要,她也不打算换工作。 “如果你那边事情严重的话不用着急回来。”程淮景态度越发的好:“我知道你工作这么几年都没怎么请过假,一直对待工作都很认真,这次肯定是有紧急情况了,你放心忙。” 蒋莞微微挑了下眉——她上次回来参加婚礼那一周都是串休的,这次黑心上司倒是好说话。 大概是派给她那个人事调动的活儿真的很难办,搞得程淮景都做小伏低了。 想到此处,蒋莞心里大致有了计较。 “程总,我不会耽搁太久的。”她投桃报李的说:“等销假回公司,一定好好工作。” 言下之意,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人员名单。 程淮景‘呵呵’笑了下,又安慰她几句才挂了电话。 陪谢鸢待了一上午,直到女孩儿精力不济,昏昏沉沉的要睡午觉,蒋莞才准备离开。 走出病房时,坐在外面长椅上靠墙小憩的谢为睁开眼,声音有点哑:“穿着这个走。” 他把旁边装着大衣的袋子递给她。 蒋莞接过,看着上面maxmara的logo抿了抿唇,眼底有些晦涩。 “哥,我家里有好几件只是忘穿来了。”她心想着让他退回去,支支吾吾组织语言:“你要给我买衣服,随便买一件就行……” 这牌子她常穿,当然知道怪贵的。 谢为听了微微摇头,只说:“穿着吧,赶紧回去休息。” 虽然用钱的地方多,但一件价格偏高的大衣而已,他还不至于买不起。 蒋莞也知道这个道理,明白说太多就有点瞧不起人的嫌疑了,她只好收下,笑了笑:“那就谢谢啦,明天手术几点?” 问好时间,她早点过来陪着。 谢为:“早上八点。” “哦。”蒋莞应了声,拿出袋子里的大衣用包里的指甲刀剪下标签穿在身上,然后把自己穿来的薄风衣放在里面。 “还挺合适。”她抻了抻腰身和袖口的位置:“哥,你还记得我穿什么码的啊?” “需要特意记得?”谢为难得笑了下:“瘦了吧唧的,买最小码就行。” …… “你还说我。”蒋莞嘟了嘟脸,不敢示弱的反击:“你看看自己呢?” 上次见面特意叫他多吃点,长胖点,但谢为越来越形销骨立。 谢为压根不理她,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回来住哪儿?” “昨天在机场旁边找了个酒店。”蒋莞实话实说:“今天…我在附近定一个吧。” 医院旁边是不缺各种酒店的,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 谢为皱了皱眉,从外套兜里掏了把钥匙扔给她:“去修理厂住,我这几天不回去。” 言下之意是她可以住他房间,用不着花钱。 “……哥。”蒋莞犹豫:“你那儿都是男的,我去不太方便吧。” “要真有那么多男员工,我能让你过去住?”谢为淡淡道:“像你说的山西日下,修理厂也没什么生意,关几天给他们放假也无所谓。” 啊?那就是上下两层偌大的修理厂就她一个人住? 蒋莞呆滞,表达出自己的担忧:“会不会和鬼屋差不多……” “你说什么?”谢为没太听清。 “我说我有点怕。”他们两个之间是不用装的,蒋莞怕什么就说什么:“你那儿地方那么大却一个人都没有,说话都有回声,谁住着不害怕啊。” “怕什么。”谢为睨她一眼:“没人不有车么。” “……” “修理厂里面那么多车堆在那儿,不会空到说话都有回声的。” …… 蒋莞真觉得谢为这样的死直男如果孤独到老,真的是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的。 她抗争不过,只好拿着他的车钥匙以及修理厂钥匙回了长安街。 不得不说谢为爱干净这个性格一点没变,即便是汽车修理厂,里面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油漆味儿。 尤其是他在二楼住的房间。 就是那种虽然很乱,和以前一样柜子里乱糟糟的像是狗窝,但没有灰尘污渍,近乎一尘不染。 修理厂挺大,上下两层楼,一楼一堆车,不过蒋莞就窝在二楼的一小间屋子里锁上门,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 谢为的房间里有独立洗手间,她用外卖软件要了一堆日用品,收到之后才去洗了个澡。 男生从前就爱干净,床单被罩每两三天洗了就换,更别提现在,蒋莞并不担心卫生问题,穿着睡衣躺在床上。 她昨晚就没怎么睡好,今早又早早去了医院,受了冻之后脑子都有些发沉,在被子里窝着,等好不容易暖和了起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蒋莞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夜幕降临才幽幽转醒。 半拉的窗帘外面是星星点点的夜景,她眨了眨眼,才意识到天都黑了。 ……她居然睡了一下午,这晚上还怎么睡? 懊恼的挠了挠头,蒋莞捞起静音的手机,瞧见里面有一堆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她翻了翻,把公司那批人的信息都忽略了,往下滑的时候手指一顿——贺闻朝居然给她打了个电话? 在一个半小时之前……那天的不欢而散过后,他居然主动联系她? 蒋莞抿了抿唇角,心里不免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 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很过分,但贺闻朝似乎总是率先示弱。 就像这次的不欢而散,她本以为他会因为谢为气的不得了,结果他居然主动破冰,给她打电话…… 蒋莞想着,摁了回拨键过去。 电话的‘嘟嘟’忙音让她心脏也提了起来,不自觉的抠着指甲,直到对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喂?” “我刚刚在睡觉,”她舒了口气:“才看到你打电话过来。” 心情稍稍松快,就觉得这房间过于昏暗,蒋莞起身,穿着拖鞋找屋里的电灯开关。 贺闻朝沉默片刻,冷冷道:“拨错了。” “……”真别扭! “那通未接来电有十几秒呢。”蒋莞戏谑地问:“你拨错了这么多秒呀?” 对面不说话。 “别生气了好不好。”蒋莞叹了口气,好脾气的认错:“昨天是我不对,弄到一半儿就把你晾在那儿就走了,也没跟你解释……” 贺闻朝打断她,有些不耐:“我没在意这个。” 蒋莞哑然——他在意的是谢为,她知道。 “我不是因为谢为回来的。”她轻声说:“他妹妹要做手术…你也知道她身体一直都不好,我就回来看看。” 蒋莞这话像是解释,也是在间接告诉贺闻朝她在意他的看法。 哪怕这点在意只占据她心里的十之一二,也确实是有的。 电话里诡异的沉默着,她等着男人的回应,把手机紧紧贴着耳朵,转了一圈才终于找到开关,摁亮屋子里的灯。 谢为买的就是最粗糙的吸顶灯,光线炽白,蒋莞被刺的眯了眯眼,又摁了好几下,才把光线调到一个比较合适的亮度。 贺闻朝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松动,却转头问了她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回京北,住哪儿?” 蒋莞顿了下,慢吞吞说:“找了个酒店……” 她总不能说自己住在谢为的修理厂吧? 本来这个名字对贺闻朝来说就已经是‘禁忌’了。 话音刚落,蒋莞就听到手机里面又传来‘嘟嘟’的忙音。 贺闻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电话挂了。 她盯着手机皱了皱眉,有些烦躁的扔在床上。 ——喜怒无常,真难伺候! 楼下,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已经在修理厂外停了大概有一个小时。 长安街不比市中心,街巷繁复错落,狭窄老旧,这里的位置堪称‘偏僻’,很难找过来。 但贺闻朝曾经在这附近生活了三年,十分熟悉,是硬生生把车开进来的。 他盯着面前这个二层楼的简陋修理厂,眉目深沉。 贺闻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儿等着,只是蒋莞的电话打不通时,他莫名就把车开过来了。 下意识觉得在这里能看到她,毕竟这儿是谢为开的修理厂不是么? 上次在微信里听到苏兮提起‘修车厂’三个字,他就找人去查了,总觉得以后能用得着…… 果然,蒋莞在骗人这方面还真是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明目张胆的说谎,声音却在甜滋滋的哄人,假装示弱,就是她一贯最擅长的事情。 贺闻朝想到她刚刚说‘住在酒店’,而修车厂二楼的灯却在明明灭灭的亮着,就觉得心里一阵空洞洞的疼。 修车厂外面挂着‘停业’的牌子,玻璃门里面的一楼也空无一人,那二楼是谁在休息,不言而喻。 贺闻朝修长的手指夹了根烟,搭在车窗上,清隽的面容模糊在杳杳烟雾中看不清楚,唯独一双眼睛黑的发沉,冷的像冰。 他不知道又坐了多久,直等到二楼那盏灯再次暗下来,才嗤笑一声开车离开。 说谎的人就该被关起来惩罚。 尤其是像蒋莞这种一错再错,屡教不改的人。 贺闻朝黑眸里情绪滚动,翻涌,几乎有种控制不住的恶意在缓缓滋生……他这次真希望蒋莞不要再来找他,撩拨他。 如果她不想‘受罚’的话。 第23章 铃铛响 谢鸢的手术足足做了十五个小时。 一开始医生预设的时间大概是十小时左右, 但在手术过程中,遇到意外延长时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但在十小时过后, 还是忍不住变得焦躁起来。 梨清雅身体孱弱,被谢为撵回去等着,说是手术结束就会立刻通知她过来。 而他自己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等着, 空荡荡的走廊里身影孤寂, 却倔强的不肯弯下一点点。 蒋莞坐在旁边陪着他, 注意到谢为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伸过去握住。 “会没事的。”她声音轻柔, 是安慰也是鼓励:“鸢鸢一定会没事的,别自己吓唬自己呀。” 谢为没说话也没挣开她的手, 只闭了闭眼。 他们都知道手术中没有医生通知家属出来签病危通知书,其实就是一种‘顺利’的暗示…… 但等待的过程依旧煎熬。 虽然表面淡定的劝说了谢为,但蒋莞自己心里也是又怕又焦躁,根本没底。 她戴上蓝牙耳机, 不断循环着一段音频——是八年前贺闻朝弹琴时她在旁边录的一曲, 也是她最喜欢的一支钢琴曲。 《水边的阿狄丽娜》,音调柔婉舒缓, 娓娓动人,在少年当时灵气到近乎井喷的琴艺下被演绎的十分动人, 虽然有些青涩, 但依旧好听的要命。 就算是蒋莞这种不懂艺术的,十分俗气的人,当时也被实实在在的惊艳到了, 被吸引着录下这一曲。 这些年她心烦意乱压力过大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翻出来听。 听着听着就会平静些许, 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又过了五个小时,手术室亮起绿灯,谢鸢的主治医生出来说‘手术很顺利’,两个人才真正重重松了口气。 蒋莞注意到谢为绷直的背这时才放松下来,漆黑的眼睛流光溢彩,可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 这种大厦将倾也能巍峨不动的性子,她自问比不上一星半点。 蒋莞开心的很明显,和梨清雅一起拉着医生问东问西,问各种术后应该注意的事项。 然后用备忘录细心的记下来,发给谢为。 “小五,”等医生走后,梨清雅才问她:“你在京北待多久?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黎姨,不会啦。”蒋莞笑了笑:“我和上司请了一周的假,唔,还能陪鸢鸢待个三四天。” 经历过一次大手术就仿佛劫后余生,这个时候的梨清雅作为母亲,其实和icu里的谢鸢一样脆弱。 偏偏谢为又是个硬邦邦的性子,若指望他去安慰人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蒋莞这个时候能在医院陪着,梨清雅实际上是很欣慰的,握住她手温柔的笑笑。 “小五,鸢鸢得在icu里观察四十八个小时。”她忙说:“你先回去歇歇吧,都跟着陪了十几个小时了。” 早八点手术,经历了十五个小时的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梨清雅当然不可能劳累蒋莞跟着一起陪床,女孩儿能陪着这么久给她宽慰,她已经很知足很感恩了。 蒋莞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黎姨,你……” “我没事的,白天都是你和阿为守着,我已经休息过了。”梨清雅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笑了笑:“晚上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在医院陪着,你不用担心阿姨。” 蒋莞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从洗手间出来的谢为掐住后脖颈,二话不说的命令她:“你们都回去休息。” “我在这儿看着,住病房。” 他说话向来是不容许别人反驳的,两个人沉默片刻,只好照做了。 “那我明早过来替你?”蒋莞问。 “不用。”谢为按了按太阳穴,声音有些疲倦:“谢鸢这两天在icu里,其实用不着人,等后天转到普通病房了再过来就行。” 蒋莞眨了眨眼,没有反驳。 毕竟这是事实,刚做完手术的人在icu观察的时候,家属们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那你也得休息一下啊。”蒋莞犹豫地问:“我住在你那车行,你住哪儿?” 要不……她还是去找个酒店比较好,也更方便。 “你踏实住着就行。”谢为淡淡道:“我就在病房。” 医院里也需要有个人守着随时等消息,他当仁不让。 这个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蒋莞看着谢为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疲倦,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谢鸢手术成功这件事让所有人都心里轻松了不少,虽然余悸犹在。 她开车回到车行后简单洗漱了下,窝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蒋莞想着第二天不用去医院陪护就没定闹钟,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已经差不多中午了。 她头疼的厉害,喉咙也成了刀片嗓。 轻轻哼一声,就疼的直皱眉。 从回到京北那天蒋莞就没闲下来过,那天穿的薄,着凉了之后身体就隐约不舒服,有些流鼻涕。 昨天又从早到晚在医院里陪了整整一天,别说吃药,她连饭都没怎么吃,就凭着一股劲儿坚持到手术结束。 现在那根绷紧的弦蓦的放松下来,就感觉病来如山倒,全身上下都难受。 蒋莞秀眉蹙着,拿起手机,点着屏幕的手都有些软绵绵的。 她勉强要了些退烧和消炎的药,等送来后就着矿泉水吃掉,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感觉身上的不适减轻了许多。 只是将近二十个小时没吃饭,胃里空虚的厉害。 蒋莞点开外卖软件,正思索着要点什么吃的时候,脑中闪过前天晚上和贺闻朝的那通电话。 好像……应该……他们算是不欢而散? 那晚贺闻朝莫名其妙就把电话挂了,应该是还在生气。 蒋莞轻抿唇瓣,犹豫半晌,给贺闻朝发了条微信:[方便一起吃个晚餐吗?] 发完后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应,她想了想,还是直接打电话过去。 忙音响起,下一秒直接被挂断。 没错,不是没人接,而是直接被挂了。 蒋莞愣了下,随后心头就忍不住窜上一股火——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别提这两天烦心事太多,贺闻朝还在持续闹别扭…… 她现在就跟个火药桶似的,有引线可能就要炸了。 蒋莞犟脾气上来,又把电话打了过去。 被挂断,她就继续打,就像是和对面比赛一样,看谁更有毅力。 第七次,对面才终于接了起来。 “贺闻朝,你别跟个孩子似的那么幼稚行么?”蒋莞声音冷冷,捏紧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着白却体现了她的不安。 她强撑着骄傲说道:“就算要给我判死刑,是不是也得当面说清楚。” 譬如他们这段诡异的关系就算要结束,她也不接受‘心照不宣’,只会选择当面解决这一个办法。 对面静了好一会儿,贺闻朝清凌的声音才响起:“我吃过晚饭了。” “你想说清楚,来这个地方。” 说完挂断,在微信上给蒋莞发了个定位。 她点开看了看,发现是京北三环内的某个小区楼号……难道是他家? 蒋莞在床上坐了会儿,爬起来穿衣服。 现在是傍晚六点多钟,修车厂离贺闻朝发来的地址有一段距离,开车过去至少要一个小时,她现在的精力……怕是有点支持不了。 出门买了个三明治,蒋莞就着雪梨汁吃了下去,感觉胃里有了垫底的东西,才重新有了些体力。 京北深秋的天色黑的很早,七点多就已经黑透了,温度也低。 蒋莞把车停在小区外面,裹着大衣走进去,在偌大的小区里面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七号楼。 她又被风吹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站在电梯前面,她给贺闻朝发了条信息:[我到你家楼下了,没电梯卡上去。] 不一会儿,贺闻朝帮她摁了电梯。 这个小区的户型是一梯一户,十分注重隐私,蒋莞在停下的十五层走出去,高跟鞋踩在幽静的走廊里显得很清脆。 眼前的门是打开了半扇的,缝隙里流露出来的钢琴声由轻转重。 贺闻朝……在弹琴? 蒋莞愣了下,不自觉的放轻脚步,推门进去。 合上门把声音聚集在一个空间内,就显得更为响彻,几乎每个琴键都能敲在人心底。 贺闻朝没有开灯,整个屋子黑漆漆的,他坐在客厅里弹琴,唯有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少许月光作伴,显得孤独又清冷。 他指下的曲子也不是温暖和煦的风格,而是忽轻忽重,有种循序渐进的悲哀感,感觉每到慷慨激昂之时,又蓦然轻轻落下。 在这种孤寂黑暗的环境下,唯有这样的琴声…… 莫名给人一种慎得慌的感觉。 蒋莞在修车厂时的满腔火气早就散尽了,此刻不敢打扰,站在玄关处默默看着贺闻朝笔直的侧影和那翻飞的十指…… 直到他一曲结束。 蒋莞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曲子?” “安魂曲。”贺闻朝淡淡的回答她。 随后,他站起身打开客厅的壁灯,不算太明亮的光线依旧让蒋莞眯了眯眼。 毕竟刚刚太黑了。 “贺闻朝,你,”蒋莞看着他站起来走向自己,下意识向后退,穿惯了高跟鞋的脚都差点崴到—— 她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发烧身体虚弱,而是因为怕。 贺闻朝脸上没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就是很冷,近乎冷到可怖。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哪怕是八年前分手的时候。 蒋莞硬着头皮问:“你怎么了?还在生气么?” 说完,她就听见男人轻轻地一声嗤笑,在这寂静的环境里让人头皮发麻。 “蒋莞,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贺闻朝顿了下,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没心没肺。” 妄图想把发生过的事情当作没事一样的粉饰太平,全凭巧舌如簧,把人当傻子。 蒋莞感觉下颌被捏得发疼,不自觉攀附着他的手臂,轻声道:“你,你有话直说行么?” 她真的受不了他这种阴测测的态度。 “我不是没主动联系过你,”贺闻朝冷声道:“你前天晚上住在哪儿了?” 他不是没给过她机会,不是没想过把这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的息事宁人……但她太过分,从不说实话,太不把他当回事儿。 “你就是因为这个生气么?”蒋莞觉得莫名其妙:“我回来当然是住在酒店……” “所有酒店我都查过。”贺闻朝冷冷打断她:“没有你的入住信息。” 蒋莞大惊,下意识说:“不可能,京北这么大,你怎么可能全都查过……” 话未说完,她触及到贺闻朝讥讽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如果她真的住酒店了,大可直接说住在哪里,而不会这样质疑。 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一时间,蒋莞有种被扒光了站在太阳底下的羞耻感。 “确实,我没有住酒店,我,”她顿了下,声音艰涩:“我住在谢为的修理厂了。” 她估摸着贺闻朝已经知道了什么才会这样,所以没有继续隐瞒,实话实说。 男人站在蒋莞面前垂眸看她,面容冷淡。 明明是近在咫尺,却仿佛触不可及。 “对不起,骗人是我的错,可是……”蒋莞叹了口气:“说实话你会生气。” “我很累,不想和你吵架了。” “蒋莞,你真会道德绑架。”贺闻朝唇角微抬,毫不留情揭穿她的想要逃避的一面:“你这个意思,好像只要吵起来,就是我不顾及你‘累’这个层面了。” 蒋莞没说话,态度算是默认。 “枉费你打了个七个电话非要过来,既然如此,还来干什么。”贺闻朝折身,走回钢琴前坐下,淡淡道:“滚吧。” 蒋莞咬了下唇,感觉一口气直接堵到胸口了。 她忍着转身走人的冲动,半晌后才缓缓吐出这口气,平静道:“我来不是为了吵架,是想跟你解释的。” “就像在电话里说的那样,我回来和谢为没关系,是因为她妹妹做手术……很严重的手术,我和他们认识十几年,于情于理都该回来看看。” “我们之间现在是炮/友关系,理论上我不用和你解释什么,但既然说好了保持这段关系的时候不找别人,我也有自己基本的道德。” 如果贺闻朝怀疑她对谢为念念不忘才特意回来,那就太侮辱人了。 蒋莞一口气说完,然后仿佛等着什么审判似的等待他的回应。 “是么?”贺闻朝轻笑了下,修长的手指缓缓摁动钢琴键,撩拨似的,几个闲音里他的声音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呢?” “毕竟你前天才说过谎,也是这种信誓旦旦的口气。” 说谎是蒋莞最擅长的事情了,信手拈来,都不需要草稿,随时随地都可以编造的情真意切。 让人完全分不清她哪句真,哪句假。 “你爱信不信。”蒋莞气急,许是因为生病她脑子难得转的比较慢,有些笨拙的反驳着:“前天说谎又不代表今天也说谎!” 贺闻朝被气笑了,黑眸强压着怒火,慢条斯理地问:“你还挺讲道理,那你说,说谎应不应该被罚?” ……被罚? 蒋莞微怔,有些迟钝:“你要罚我?” 贺闻朝回答的毫不迟疑:“是。” 他墨黑的眼睛望过来时有种压抑着的情绪,看的蒋莞心里沉甸甸的,一时半会儿都说不上话来。 她想反驳,想问他凭什么罚她,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毕竟我们只是炮/友。”贺闻朝有些自嘲的笑了声:“蒋莞,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你现在就走,从此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再也不想瞧见你和谢为藕断丝连的样子。” “二,现在就过来,接受惩罚。” 说着,他又敲了敲琴键,清脆的钢琴音宛若重锤,砸在人心头上。 蒋莞呆呆地站在玄关处,感觉手心都濡湿了一层薄汗。 她能感觉到,贺闻朝不是在开玩笑,如果她不走过去‘受罚’,也许他们真的就此会分道扬镳。 可是,她能接受从此以后和他再无纠葛的结局么? 蒋莞发现,自己是不能接受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问心有愧。 八年前对于贺闻朝的伤害尚且没有弥补,现在又在他面前把和谢为有关的事放在第一位,住在谢为的地方还和他撒谎…… 蒋莞知道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是不断刺激着贺闻朝,所以他才会这样。 如今这个情况,她完全没有资格去指责他。 蒋莞闭了闭眼,开口时声音有点哑:“我选二。” 贺闻朝并没有因为她的选择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他摁了下琴键,在低沉的琴音里平静道:“那就过来。” 脱掉高跟鞋,蒋莞小腿像是灌了铅,僵硬的走了过去。 她看着男人冷淡的侧脸,忍不住问:“你要怎么惩罚我……” 话音未落,手臂就被拽着,身体向前倾斜—— 蒋莞毫无防备,整个人被按在琴上,乱七八糟的琴声里她腰身后背都被硌的发疼,秀眉紧皱。 “我给过你选择了,别后悔。”贺闻朝笑了笑,平淡表面有种慎人的冷,他几根手指把领带扯下,蒙住女人的眼睛,在她脑后打了个节。 蒋莞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耳边是他轻柔冷淡的声音:“你觉得我能怎么惩罚你?我又不舍得打你。” 言辞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贺闻朝,你别这样。”黑暗会让人把恐惧放大无数倍,蒋莞不自觉缩着身子,声音颤抖:“我怕……” 她此刻真的有点后悔了——如果不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说谎,也许男人不会疯成这样。 蒋莞求饶的声音发软,带着显而易见的示弱,可这并不会让已经下定决心要给她教训的男人心软。 贺闻朝又扯下自己的皮带,捆住她细细的两只手腕。 金属扣不小心敲打在琴身边缘发出刺耳的响声,让看不到任何情况的蒋莞不自觉一抖,整个人宛若惊弓之鸟。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捆住了,身体也被控制在钢琴和男人结实的身躯之间。 眼睛看不见,身体也动弹不得,蒋莞有种自己是禁裔的感觉。 下一秒身上一轻,她腰肢被贺闻朝结实的手臂搂抱住,托到了钢琴上面坐下。 几声重重的琴音响起,又被压制。 蒋莞如浮萍般无处可依,两只被捆起来的手只能搭在贺闻朝的肩上,像是寻求着一抹安全感。 可下一秒,双腿就被分开,架在了钢琴上。 她膝盖都吓的有一瞬间缩紧,声音惶急:“你干什么?” 蒋莞打底裤外穿的是长裙,随着贺闻朝的动作早就堆到腰间了,两条裤子一起被拽下…… 让她不由自主的真空。 室内恒温,本是很暖和的,但蒋莞只觉得冷,她皮肤坐着的钢琴键是冰凉的,身前掌控她的人手指也是。 没有温度,在她身上游走时仿佛滑腻的毒蛇。 “不舍得打你,”贺闻朝垂眸,看着她覆着领带也遮不住的红润面颊,轻轻笑了:“那改成抽怎么样?” “……你说什么?” “用这个。”他卸下腕表,修长的手指执着表带甩在她腿心:“惩罚你。” “唔!”蒋莞被刺激的受不了,唇间发出既痛苦又羞耻,可同时又有那么一丝愉悦的声音。 她刚想用力蜷缩起双腿保护自己,膝盖就被狠狠按住。 臀下腿下都是冰凉的琴键,一个用力都是乱七八糟的琴声——本来高雅至极的东西,此刻却在为这淫靡的事儿来伴奏。 蒋莞不想听钢琴声,可她被刺激得厉害,身体不住抽颤着:“别、别这样。” “是你自己选受罚的。”贺闻朝没有半分心软,他手执表带,就像是最残酷的教官拿着教鞭,软硬兼施调教着不听话的‘学生’:“犯错就该被教训。” 他陈述着事实,声音淡淡:“尤其像你这种,不吃点苦头就永远会继续犯错的人。” 因为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上位者,心里从来没有‘顾及他心情’的这个想法。 “贺闻朝……”蒋莞被他冷硬的声音刺激的心理防线骤降,终于克制不住,声音里溢出哭腔:“求求你,别这样!” “我,我以后再也不说谎……呜!” “嘘,别哭。”贺闻朝隔着被她生理性泪水浸湿的布料亲吻她的眼睛,无比温柔:“你知道你一哭我就会心软。” “从前就爱用这个把戏,把人当狗耍——但你真的只有难受么?” 他笑着,指尖狠狠揉捏刚刚被表带欺负的软腻,然后在蒋莞的破碎的哭声中吻住她:“不说实话。” “明明都快把我的钢琴淹了。” 第24章 铃铛响 蒋莞被“惩罚”的很惨。 将近两个小时, 贺闻朝除了自己摘下的领带和皮带,衣衫都是齐整的。 他一袭黑色西装,正式又疏离, 宛若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可却在欺负她。 期间,蒋莞低低哭泣的声音一直都有破碎的钢琴声做伴奏,她自己弄出来的。 到最后, 贺闻朝似是也觉得不耐, 才终于扣上他那斯坦威的钢琴盖, 然后又把她放在上面教训。 黑色琴盖成了水洗过的砚台, 湿的淋漓尽致。 贺闻朝修长的手指掐住蒋莞的下巴, 冷声问:“长记性了么?” “嗯。”蒋莞眼睛上的领带还没被摘下,她还没被准许可见天光, 只能乖巧柔顺的应着。 “你既然现在跟我在一起,就得听我的,直到关系结束的那一天。”贺闻朝慢条斯理地解开她手腕上的皮带,声音很轻, 却不容反驳:“什么时候叫停在于我, 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么?” “……嗯。”蒋莞疲惫不堪的应:“记得。” 这是她当初为了补偿他,自己亲口答应的。 “记住自己说的话。”贺闻朝扯下覆在她眼睛上的领带:“长点记性。” “下次再犯, 就没这么简单了。” …… 这样的惩罚还算‘简单’?蒋莞真觉得他有点太变态了。 可这种话只能在心里吐槽,她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只是委屈的厉害, 身子发颤,抽抽噎噎。 屋内光线昏暗的好处就在这儿了,蒋莞骤见明亮, 也不觉得刺眼。 她勉强睁开哭的红肿的眼睛,瞧着贺闻朝脸上的神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骇人, 就小声嗫嚅着:“那你就不能温柔一点么?” “罚也罚过了……还不能抱抱我啊?”她说着,像小孩儿对大人求抱一样的对他伸出手。 贺闻朝长眉微动,看向蒋莞哭的嫣粉的眼皮,还有那红红的鼻头和泪痣,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都分外明显。 女人像是长了教训了,那双向来狡黠的狐狸眼里满是怯色。 她身上穿着的针织衫扯得乱七八糟,长裙更是被祸害的不成样子,皱巴巴的,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液体…… 看着确实凄楚,惹人怜惜。 蒋莞一贯是懂该怎么拿捏他的,哪怕是在贺闻朝这么盛怒的时候,她也知道该怎么示弱,如何做,才能让他心软。 果然,男人没说话,只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走去洗手间。 他这栋房子又大又空旷,洗手间干湿分离,有很大的按摩浴缸——但显然不怎么用。 蒋莞表示想泡澡,贺闻朝就把人放在一边铺着厚厚浴巾的琉璃台上,然后弯身仔仔细细先刷了一遍。 女人累的虚脱,可大脑却很清明。 她看着贺闻朝修长的背影,唇角微微抬了抬。 装的再怎么恨心冷情又怎么样?无非是给她热脸洗内裤还是冷脸洗内裤的区别。 “贺闻朝。”被抱进浴缸时,蒋莞通体被温热的水围绕,舒适的无以复加。 但浑身没力气,哭透了的嗓子也很哑:“你帮我洗行不行?我没力气……” 贺闻朝皱眉,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还撩?” 这人真的……还觉得他不够生气是不是? “真的没力气。”蒋莞顺势捏着他的手腕覆上自己额头,沾着水珠的长睫毛眨巴着,很是无辜:“我生病了。” “吹着冷风来找你,饭都没吃。” “你还这么折腾我,估计要病的更严重……” 她一句一句的控诉,妄图唤起男人心底的良知。 而贺闻朝也并非是真的那种冷心冷肺,尤其在她面前。 听到‘生病’两个字,他蹙了蹙眉,似有内疚的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但嘴上还是硬:“活该。” 他说:“你就不该来。” 蒋莞笑:“不来怎么哄你呀?” 贺闻朝手腕一顿,帮着她洗身体的手轻柔了些许。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明明知道她这些甜言蜜语根本不走心,嘴里的‘喜欢’就和吃饭喝水差不了多少…… 可还是会被蛊惑到。 蒋莞自然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无声笑笑。 她纤细的手指撩拨着水面,在莹莹水花中轻声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进来?” 把边缘行为做到了极致,把她折腾的半死不活,可他自己也没有爽到。 贺闻朝不说话,起身拿了沐浴露给她打泡沫,很快浴缸里的水都堆积成白花花一片,看不清柔腻白皙的身体。 “为什么嘛。”蒋莞是得不到答案就会一直问的那种人,她玉手轻扬,很快溅起一片泡沫到他身上,不依不饶:“为什么为什么……” 就和唐僧念经一样。 “蒋莞!”贺闻朝皱眉,声音发厉:“能不能老实点?” 他不懂这人刚刚被惩罚的时候还哭的凄惨无比,怎么转眼又能没事人一样的来撩拨了。 蒋莞身子缩在泡沫里,只有一张白皙明艳的巴掌脸露在外面,湿润水亮,一双狐狸眼十分无辜。 “我哪里不老实了?”她哼了哼:“就想知道答案嘛。” 都好几次了,贺闻朝都这么晾着她,说实话……让她挺难受的。 就仿佛在饿急了的人面前吊着一块五花肉,让人看得见吃不着,抓心挠肝的惦记着。 “我为什么要进去?”贺闻朝冷笑:“我是要教训你,又不是奖励你。” “……”蒋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就成了‘奖励’她了,这人明明每次都那么狠,像是不把她弄晕不罢休似的,可没半点怜香惜玉。 不过就她现在这身体情况,要是他刚刚真的真刀实枪,几下子她八成就得晕了…… 想到这里,蒋莞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看着旁边垂目的贺闻朝,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洗完澡裹着浴巾吹头发,蒋莞扬声问外面的男人:“你这里有女生的睡衣么?” 贺闻朝不答,过了片刻,给她扔了件纯棉材质的短袖进来。 他的衣服,还本身就是宽松款,穿在她身上下摆快到腿弯处,完全可以当睡衣。 而女生的睡衣,当然是没有了。 蒋莞笑笑,从善如流的穿上他的衣服,吹干长发走了出去。 在别人地盘她乖巧许多,也肯乖乖穿拖鞋了。 厨房的灯亮着,里面传来一阵一阵香气,让一天下来只吃了一个三明治的蒋莞胃里不自觉‘咕噜’一声。 她下意识捂住肚子,正想着要不要没出息的过去蹭饭时,贺闻朝已经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 “过来。”他把菜放在餐桌上,言简意赅的命令道。 蒋莞当然乖乖的听话走过去,坐在餐桌旁边。 桌上的两道菜是红烧鸡翅和上汤粉丝娃娃菜,一荤一素,香气四溢。 贺闻朝又折回厨房,端了碗晶莹的白米饭出来放在她面前。 “一碗?”蒋莞诧异的微微抬眉:“你不吃么?” 贺闻朝不说话,也不理她,给她弄完饭菜就到沙发上去坐着了。 他那句自己吃完晚饭了不是空话,是真的吃完了,这顿不过是专门给蒋莞做的而已。 大抵是因为她刚刚那句‘吹着冷风来找你,饭都没吃’。 嗯……还算他有点良心!蒋莞抬了抬唇,毫不客气的吃起来。 她边吃边夸:“好吃好吃,你真的不一起吃点嘛?” 贺闻朝:“……” 蒋莞:“真不来?” “食不言寝不语。”贺闻朝不耐烦:“你还吃不吃了?” 蒋莞哼了声,不再说了。 饭后她刚准备刷碗,沙发上的贺闻朝站了起来,主动把她用过的碗筷拾起,淡淡道:“我这儿没有塑胶手套。” 言下之意,是用不着她收拾了。 蒋莞张了张唇,感谢的话溢到了嘴边,犹豫了下还是没说出来。 虽然他现在又帮着她刷浴缸泡澡又做饭又刷碗,但也不能抹去他刚刚‘惩罚’她的时候很过分呀。 就算……功过相抵吧。 蒋莞吃饱喝足,又吃了一遍感冒药,身体暖洋洋的轻快了不少,心情也好了起来。 睡觉时,她蹭到贺闻朝床上和他一起。 男人睡觉时的习惯是追求彻底的黑,整个房间里最好一丝光线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清浅的呼吸交错。 蒋莞蹭来蹭去,摸黑寻到贺闻朝薄而柔软的嘴唇,亲了上去。 下一秒,手腕就被扣在了枕头上——男人的力道发沉,攥的她生疼。 贺闻朝声音冷冷,带着压抑的火气:“找死?” 明明知道他心情还没转好,偏偏不断撩拨,她到底想干什么? “贺闻朝,明天我要去医院。”蒋莞也没卖关子,直接说:“我现在和你说的是实话了,我必须去看谢为的妹妹,那女孩儿明天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所以你要是还想罚我,现在就罚吧。” 管她现在是不是生病呢,如果他舍得,那就继续‘惩罚’吧。 沉寂在黑夜里更显紧绷,几秒的时间,蒋莞感觉那双箍着自己细腰的手臂勒的她发疼。 贺闻朝肯定是生气的,她知道。 可她必须趁着自己现在‘弱势’的时候,冒险走钢丝。 ——还好,她赌对了。 贺闻朝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沉声道:“你去吧。” 蒋莞藏在暗夜里的眼睛微亮,柔声问:“那你不生气啦?”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你去看一个小姑娘生气。”贺闻朝难得多说了几个字,说完似是又觉得恼,推开她背对着睡。 蒋莞眼睛适应了黑暗,透过隔着窗帘映进来的微微月光看着贺闻朝隐约的轮廓,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我知道,你是生气我骗你。”她顿了下,声音有些轻快:“那我现在可没骗你了。” “……” “贺闻朝,我们的关系是不是还正常维持着呢?” 蒋莞问完等了会儿,见他不说话,就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说话呀,到底是不是正常维持?” 贺闻朝不耐烦的回了个‘是’。 “那…我后天回申城,”她转了转眼珠:“下次见面,你要主动过来找我。” 听到这话,本来背对着她的贺闻朝才转过身来,黑暗中表情看不真切,但他轻轻‘嗯?’了声。 “有什么不理解的,这次是我来找你的呀。”蒋莞说得理所当然:“所以下次就得你来找我。” “从现在开始,我们一人一次怎么样?” “这是保持异地…炮/友最好的方法。”她差点说成‘异地恋’,说到一半仓惶改了口,差点咬到舌头。 贺闻朝沉默片刻,回应她:“好。” 他声音笃定中带着丝今晚难得的柔和——就算告诫自己一定要警惕再警惕,但还是不免被蒋莞哄好了。 她实在是……太懂他的七寸在哪里。 贺闻朝知道自己如此气急败坏,惶恐不安,先发制人的要‘惩罚’她,作来作去不过是想要她的一个承诺,要她别再次丢掉他。 如今蒋莞亲口说了,她还要他去找她。 这样暂且就够了。 贺闻朝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毫无睡意,直到感受到怀中温软传来平静轻缓的呼吸声,才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 他今晚最怕的一个瞬间就是给她选择的那一刹那。 如果蒋莞真的选择第一条……那他今天有多傲慢,日后就会有多狼狈。 怎么可能再也不见她?他还是会像狗一样卑微的爬过去。 - 贺闻朝在德国柏林留学的时候,专业课之余,曾经陪着华人圈的好友陈季则上过几堂选修课。 陈季则是哲学专业的,心理学也是必修课。 他曾经跟着他一起去听过著名心理讲师的课程,那堂课碰巧讲的是‘巴甫洛夫的狗’这个实验。 俄国生理学家巴甫洛夫曾经用狗做了这样一个实验:每次给狗送食物以前打开红灯、响起铃声,这样经过一段时间以后,铃声一响或红灯一亮,狗就开始分泌唾液。[注] 这个实验得到的结果被称为‘条件反射’。 是一种必须经过某种刺激物的多次传递出去的信号都能得到回应后,才会形成的条件反射。[注] 沿用今日,这种反射已经不是形容狗,而是代入人。 人是会这样的——不经大脑思考做出条件反射一样的行为,几乎对逻辑思辨都产生了抗拒……[注] 全看有没有主人,被调教的是不是深入骨髓。 贺闻朝本来只是陪着陈季则去听课,但那堂讲座,他听的异常认真。 专注到结束后,陈季则都打趣的问他是不是对心理实验感兴趣。 “不。”贺闻朝摇了摇头,只说:“我只想知道会不会有人真的被另一个人调教成‘条件反射’。” 哪怕被打骂,但‘主人’给一点甜头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摇尾巴。 “当然会。”陈季则是哲学专业的学生,同时也主修心理课,比贺闻朝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音乐才子见的更多。 听他问,他不假思索的说:“这个实验主张的理论是对高级神经活动有了准确客观的描述,实验对象是狗,但狗和人在某种情况下是一样的,心理上都有可能会被训练到条件反射的服从。” 贺闻朝听着,喃喃道:“是么……” “嗯。”陈季则想起什么,笑了笑:“否则从古至今,为什么会有那些‘主与奴’的小众圈子?” 贺闻朝若有所思,忽然说:“我可能也是其中一员。” 陈季则一愣:“什么?” “就你刚刚说的那些。”贺闻朝闭了下眼睛,声音淡淡:“在某段时间内,我曾经经历过你形容的那种感觉。” 高中时确定恋爱关系后,他本来以为蒋莞‘超爱他’。 可后来这种假象被打破,她阴晴不定,若即若离,但偶尔给点甜头,他还是会条件反射一样的忘记生气,甚至忘记自尊和骄傲,匍匐着爬到她脚下。 呵,和这个实验何其相似。 陈季则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但也只是片刻。 和贺闻朝的交好,让他有自己的判断,并不会因为对方有什么‘小众癖好’就对他产生歧视。 只是,他也有自己好奇的事情。 “阿朝,你是巴甫洛夫,还是……”他犹豫地问:“被调教的那个?” 陈季则把‘狗’这个字美化了。 贺闻朝倒不介意,坦然回答:“狗。” “……别开玩笑了。”陈季则第一反应还是不信,甚至忍不住笑了下:“那巴甫洛夫是谁?” 同在德国一个校区留学,华人圈就这么大,他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以贺闻朝的脾气个性,还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陈季则实在是很难相信他曾经会被谁调教成‘狗’。 毕竟像是贺闻朝这样的人,光是接近交心就已经很难了。 贺闻朝没回答,转移了话题:“去吃饭吧。” 陈季则也不是那种会执意窥探别人隐私的人。 男生不想说,他自然也就没有再问了。 只是这么多年,贺闻朝也没有忘记那次讲座。 他一早就知道‘巴甫洛夫的狗’这个理论,只是通过教授的讲述,了解得更为清晰。 同时,他想起高三时发生过的一件小事。 某天晚自习结束,空旷的班级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没走,蒋莞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开心,趴在桌上闷闷不乐的样子。 贺闻朝不善言辞,但为了哄她,也想寻常男生那样,笨拙地说了许多好话——哪怕他清晰的知道不是自己惹她生气的。 但女朋友生气,作为男朋友就应该哄,不管是为了什么。 可他实在不会说话,蒋莞听着,好像越来越生气。 “别哄我了。”女孩儿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核桃放在桌上,有些娇蛮的命令他:“剥核桃给我吃。” 贺闻朝点点头,从自己桌里寻了把圆规,就要用来撬开核桃缝给她剥。 蒋莞却阻止了他:“不许用工具。” 在少年微微诧异的眼神中,她微微抬头,似是发泄一样的看着他,恶意不加掩饰:“就用手给我剥开。” 用手剥核桃,强人所难,她就是故意为难人的。 贺闻朝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让她不开心了,可蒋莞没有继续生闷气,想要解决问题,总比藏在心里好。 ——哪怕是故意为难他呢。 少年没有犹豫,用自己那双保养得当的,弹钢琴用的修长手指做最愚蠢的事情,很费力的给她剥开坚硬的核桃,挑出仁来。 剥了两三个,洁白的指尖就红了一片。 “别剥了!”蒋莞倏然打断他,伸手囫囵扫掉那些核桃碎屑,抓住他已经磨的通红的手指。 “你是不是傻?”她眼睛也红了,狠狠瞪着他:“看不出来我故意在欺负你呀?” 贺闻朝抬了抬唇角,没说话。 “你这么傻的配合我……”蒋莞满眼的不忍心,咬牙却在说狠话:“就活该被欺负!” 贺闻朝:“你不生气了就行。” 左右他也不会哄人,用点别的办法哄她也是应该的。 蒋莞沉默片刻,忽然低头含住他磨红的手指,舌尖轻轻□□——那时候他们的亲密还仅限于牵手和接吻,这还是她第一次做出更‘过’一些的举动。 贺闻朝全身顿时像过了电一样的酥麻,下意识想缩回手。 “别动……”蒋莞嗫嚅道:“我帮你止疼。” 她说着,一双狐狸眼颇为调侃的抬眸看着他。 贺闻朝白皙清俊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任由蒋莞摆弄着自己那双向来不肯让人碰触的手,近乎沉溺于她这有些挑逗的‘补偿’中。 “刚刚是我的错。”蒋莞帮他含完,心情也好了不少,笑着道歉:“你这么乖,我以后不会动不动就欺负你了。” 贺闻朝不说话,心知肚明她还是会有下一次。 因为相处这段时间,他知晓蒋莞不是什么好性格的人,甚至,她有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但没关系,他喜欢。 不但喜欢她发脾气,还喜欢她在发脾气后的各种‘补偿’,就像现在这样。 蒋莞对他的态度,总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她说这是谈恋爱时的小巧思,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刻有种未知的新鲜感。 倒也确实,和她谈恋爱是贺闻朝循规蹈矩的贫瘠人生里做的最过火的事。 所以无论分开多少年,当时的一幕幕都仿佛赫然在眼前,让他桩桩件件都能记得清楚。 越回想,贺闻朝就越明白那个时候并不喜欢他的蒋莞所做的一切…… 都很像训狗。 她就是那个巴甫洛夫,没有付出几分真心,从头到尾都用她那所谓的‘小巧思’来对付他。 高中那段恋爱对蒋莞来说只是个实验而已,扔几块骨头就够了,足以引他上钩。 而对于贺闻朝而言,却是一场万劫不复的劫。 他知道蒋莞有心机,多情又戏谑,从头到尾对自己只是利用,甚至她真正的喜欢都在别人身上…… 可他已经陷进去了,不能自拔。 贺闻朝也明白自己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还和她不清不楚太过卑微,甚至不符合他做人的标准,可感情这种东西是控制不住的。 如果可以收放自如,又怎么能叫条件反射呢。 第25章 铃铛响 谢鸢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后身体情况很稳定, 像是之前让人惧怕的那些感染或排异反应,在她身上表现的都不是很强烈。 她大概是找到了一颗很适合她的肾。 但这种大手术,一天两天的观察看不出来什么, 还是得过了半年没有异状才能让人安心,在此之前,都需要细致的观察。 谢鸢手术时间长, 整整十五个小时, 全身的血几乎都过了一遍。 她失血过多下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两天也还是昏昏沉沉, 没办法彻底清醒过来。 蒋莞在她转到普通病房后陪着待了会儿, 见她面色虽然苍白, 但好歹身体里的那颗肾是健康的了,也是颇为欣慰。 谢为知道她只请了一周的假, 一起陪着的时候就问了句:“明天回申城?” “嗯。”蒋莞点点头:“下午的飞机,再不回去黑心老板要气死了。” 程淮景虽然在电话里表现的大方,还口口声声说能多给她几天假,实际上在微信里三不五时就隐晦的催一下。 病房内很安静, 蒋莞带着些调侃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柔和。 仿佛心头大事解决后, 哪怕身处医院,也有种静谧的岁月静好感。 “好。”谢为也难得放松了些, 靠着病房里的沙发摁了摁太阳穴,声音含着股疲惫:“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呃, ”蒋莞愣了下, 犹豫道:“我自己去就行。” “嗯?”谢为听出来她语气中有点不对劲儿,抬眸看过去:“有什么事儿么?” “没什么,就是……我想提前点去机场。”她胡乱扯着借口:“去免税店买点东西, 化妆品不够了,你知道我在时间上一向没什么规划, 自己打个车去就行。” 蒋莞这是一半胡扯一半实话,想去免税店是假,但她作息凌乱没有时间规划是真。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谢为送自己。 大概真的是被贺闻朝的‘惩罚’吓到了,蒋莞总觉得这京北虽然偌大,但却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抓住什么蛛丝马迹。 她和贺闻朝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可不想再横生出来什么事端了。 看出来蒋莞的推拒,谢为也没有勉强,只‘嗯’了一声。 对于人与人之间交往的距离,其实他一直把控的更有分寸——哪怕他们认识十几年,关系基本和兄妹没什么区别,但到底不是兄妹的。 谢为一直都有边界感,只是蒋莞从前总跃跃欲试的想要打破……但现在不会了。 离开医院,蒋莞开车回修车厂的路上,给贺闻朝发了条信息:[我明天回申城,你要不要送我啊?] 对面回的挺快:[不送。] 蒋莞撇了撇嘴,趁着红灯重重打字:[不送拉倒!] 她连发两条:[正好不想看见你。] 这些男人就是让人心烦的根源。 要不是上次回京北重新碰到贺闻朝,又忍耐不住去找了谢为……她现在不知道有多开心多潇洒!还轮得着他来教训自己么? 蒋莞把手机扔到一边,决定收拾心情投入工作,程淮景那边还催个不停呢。 男人算个什么东西?她要封心锁爱一段时间。 - 十二月初,蒋莞把调动到京北分公司的名单交了上去。 她推荐了同为中层管理的赵曦去挑公关部的大梁——三十出头的年纪,业务能力极强,同时又是不婚不育一族,也没什么牵挂。 赵曦虽然是申城本地人,但到了京北分公司可以小升一级职位,这种诱惑还是能让她暂时舍弃留守本地的这个想法的。 再说去了京北也不等于要一直留在那儿,等分公司走上正轨招到合适的管理层,她还是可以被调回来的。 蒋莞在拟定人选之前和赵曦谈过,等后者思考了两天答应下来,才向上提交名单。 同时除了管理层以外,还调了几个基层员工过去。 十二月中旬,这份名单才算彻底定了下来。 程淮景对于这几个人选也很满意,他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移开,就和颜悦色起来,几次三番说要请客吃饭,想答谢蒋莞帮着他分担压力。 蒋莞不动声色的躲避着,借口五花八门,不是和朋友有约就是工作太累。 总之,她就是不想和程淮景单独吃饭。 虽然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算得上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但她真的对他没什么感觉。 成年男女,对异性有好感时即便克制,但依旧会犹如孔雀微微开屏一样释放出一点信号出来。 蒋莞能感受到这番信号,知道程淮景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所以她更加会想办法躲着和他私下有什么单独接触。 没感觉的情况下偏对方又是自己的上司,不给半点回应就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可有时候,事儿就是越躲着越来。 程淮景似乎是感知到了蒋莞回避的态度,进攻性反而更猛烈了。 年底公司有好几个饭局,他都指名道姓的让她跟着一起去。 按理说重要的饭局,中层主管去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这几次都是程淮景这个经理亲自带着蒋莞去,还故意在桌上的时候帮着她挡酒…… 这么一来二去的,公司内都有不少风言风语了。 就连蒋莞身边的崔莹都听到了一些风声,隐晦的提醒她:“莞姐,公司里最近都在说你和程总的事儿。” 蒋莞整理文件的手一顿,淡淡道:“咱们这层楼有人说么?” 崔莹摇了摇头。 这层楼是公关部,有一半的小组都是直接归蒋莞这个主管管理的——在职场上混的社畜,但凡有一点情商,都不会公开去谈论顶头上司的私事。 谁知道会不会被穿小鞋呢? “那就行了。”蒋莞无所谓道:“其他地方爱说就说吧。” 偌大的一个传媒公司有那么多的部门,分支,她管不着也管不了那么多,能眼不见心不烦就行。 再说了,目前这个风言风语的氛围,可是程淮景有心推波助澜的。 在程淮景又一次带她去酒局之后,蒋莞终于忍不住主动撕开他们之间薄如蚕翼的那层窗户纸,似是微微笑着调侃道:“程总,您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两个人坐在空间有些逼仄的车里,狭窄的车厢内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在酒局里当然是要喝酒的,只是大半都被程淮景挡了下来,蒋莞只喝了三杯,连微醺都算不上,和着她身上自带的馥郁香气一起,更像是酒香。 程淮景酒量很好,但在这样旖旎的氛围里感觉自然而然地醉了,尤其是车子还摇摇晃晃,更添了分暧昧。 他瞄了眼前面的代驾,伸手摁下车窗,让冷风吹进来透气。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程淮景笑笑:“不过是给你挡了几杯酒而已。” “我说的不是这个。”蒋莞也开了自己那边的窗子,刻意让穿堂风把整个车厢吹冷,纤细的手指裹紧身上的大衣,声音淡淡:“主管这么多,你这几次都带着我去,不太好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程淮景失笑:“这种场合我带着你去,多给你牵线搭桥积攒点人脉罢了,对你好也不行?” “只对我一个人好就是容易产生误会……”蒋莞干笑:“程总,我酒量实在是一般,累的你喝了这么多,下次有这种机会,你还是带着别人来吧。” “有机会都向外推?”程淮景摁着太阳穴的手指一顿,微微挑眉:“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蒋莞在中禾工作这么多年,程淮景也算是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晋升到主管位置的。 这女人工作虽然算不上‘废寝忘食’的地步,但人机灵学东西快,天生适合吃网络时代这碗饭,也一直挺努力,明白要抓住机会。 怎么现在……思维转变了么? “我哪有向外推。”蒋莞‘呵呵’笑了笑,有些疲倦的应对着:“这不是都和你出来几次了,有机会也得留给别人不是?” 程淮景眯了眯眼,忽然意识到了是哪里不对劲儿—— 从前他和蒋莞的推拉是你来我往,心照不宣,他抛出橄榄枝她适当接招,就和每个公司都有的隐晦的‘办公室恋情’的开端差不多。 在程淮景的角度里,他们两个都更看重工作,也不想下面的员工说闲话,所以才仅仅是克制的暧昧着,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如今他年后又要向上升一级,蒋莞的职位也稳定着,所以没必要再继续藏着掖着了不是么? 程淮景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这么做了。 这段时间他借着‘答谢蒋莞’的由头三番四次约她出来都被她找借口推了,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她出入各种饭局,酒局,说是工作,其实就是在找相处机会。 可现在……这女人好似连虚与委蛇都懒得,身上的距离感比之前更强了。 难不成他们之间的‘默契’全是他一个人脑补的,实际上蒋莞从来就没有那层意思? 想到这里,程淮景黑眸一沉,忽然抓住了蒋莞纤细的手腕。 他是个男人,生理性上力气就比女人大,更别说现在喝醉了酒,不自觉就握的更用力。 “程总?!”蒋莞吓了一跳,连忙要缩回手。 “要是我说,”程淮景顿了下,意味深长道:“我就想把这些机会都给你呢?” …… 蒋莞有些无语,想说你一个高层经理就别装什么霸道总裁了好不好? 说话这么暧昧不清的,实际上不还是得让她去陪着喝酒? 蒋莞心里腹诽着,尴尬地笑了笑:“行啊,那我陪着程总继续去应酬就是了。” 身为社畜不得不低头,她一边用力把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抽回来,一边把谈话扭转到公事上面:“不过马上就是公司年会了,这几天应该没什么酒局了吧?” 元旦节是三天假期,公司里有许多基层员工都想趁着机会回家看看,所以中禾的年会一向是在平安夜举办的。 程淮景似是不悦,一直沉着脸没说话,只顾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她挣开的手心。 蒋莞也压根不在乎他心情好坏,他不说话她正好松了口气,根本懒得应付,蜷缩在车后座的边缘里,和他尽可能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喝醉酒的男人尤为危险,谁知道他会不会做什么呢。 在这样的煎熬中,偏偏申城的晚间路况还堵的要死。 蒋莞不自觉的抠着手指甲,又熬了半个小时,车子才终于开到她家小区外面。 她松了口气,飞速说了声‘谢谢程总’然后就下了车。 但程淮景阴魂不散,竟也跟着走了下来。 伴随着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他单手撑住,把蒋莞圈在自己和车门之间。 虽然保持者一段距离,但依旧暧昧难言。 “程总。”蒋莞皱眉,缩紧的肩膀就差透过肢体语言把‘嫌弃’二字摆在台面上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喝多了,又坐了这么久的车,晕的难受。”程淮景手摁太阳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然后说:“不请我上去喝杯茶解解酒?” “……太晚了。”蒋莞强忍着甩他一巴掌的冲动,淡淡道:“我一个人住,不方便。” 其实‘喝杯茶’就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借口,但女人明确拒绝了,就表示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程淮景一面不悦,一面却又敏锐的关注到‘一个人’这个关键词。 “这么多年一直单着有什么意思。”他自然是了解她的感情状况的,轻笑一声:“过了这个年就二十七了,就没想过谈个恋爱?” “程总,你怎么还关心起我的私事来了?”蒋莞皮笑肉不笑。 “关心下属不是应该的么?”程淮景笑笑,借着酒劲儿,半是调侃地把真心话说出来:“蒋莞,我一直觉得你这么优秀应该找个旗鼓相当的男人。” “我大了你几岁,也单了好几年了,自问挺会疼人的,毛遂自荐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蒋莞沉默片刻,只觉得空气里除了酒气,蔓延的全是尴尬。 “程总,你这是喝得太醉了。”她勉强笑了笑:“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毕竟还在一起工作呢,她试图把程淮景这番话扭转成‘喝醉开玩笑’来打圆场,也省得日后见面太尴尬。 程淮景脸色僵了僵,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眼前却突然照过来一道强光—— 准确来说,是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故意开了车大灯照向他们,两个人都被刺的眯了眯眼睛。 不仅如此,强光的同时还伴随着刺耳的喇叭声,明晃晃就是故意的。 蒋莞细长的手指半蒙住眼,勉强透过强光看清了那辆车,瞬间就是一愣。 “什么人啊这是!”程淮景气的半死,就要上去理论:“故意的是不是?真没有公德心……” “别,程总,你先回去吧。”蒋莞连忙拉住他:“那车是我朋友的,他来找我。” 那没有‘公德心’的车是贺闻朝的迈巴赫,蒋莞识得,喇叭和车大灯肯定也都是他搞的。 她并不生气,只是没想到他们莫名僵持了大半个月后会这样‘破冰’,一瞬间那喝了两杯酒的脑子有些懵。 然后第一念头,就是阻拦程淮景过去兴师问罪——毕竟贺闻朝之前还在他们公司处理过公关舆情,程淮景肯定认识他。 “你朋友?”程淮景愣了下,酒劲儿清醒了些,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趁着醉意折腾了将近一晚上,实在是有些荒唐。 现在有得到蒋莞明确的拒绝,难免挂不下脸。 程淮景也没继续揪着她这没公德心的‘朋友’不放,顺势说:“那我先走了,今晚说的话…确实是我喝醉了,你别放在心上。” 蒋莞余光瞄到贺闻朝已经推开车门要走下来,且是没戴帽子口罩版本,心里急得要死,敷衍的‘嗯嗯’两声。 她干脆粗鲁的把程淮景推进车后座,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交代了前面的代驾一句:“安全把程总送回去。” 随后不等代驾回应,就‘啪’的一声关上车门。 目送着车子开远,蒋莞松了口气,才回头看着站在路灯下的贺闻朝。 男人似乎刻意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足有十几米,那清俊的眉梢眼角蕴着漠然,似乎有化不开的冷冬寒意。 不用问就知道他又生气了,和这十二月份的天气倒挺匹配。 蒋莞也没主动走过去,她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而且还是自己开车,从京北到申城……开车要十几个小时了。 “有规定不能过来找你?”贺闻朝冷冷的说。 …… 什么绝世大傲娇?都费心费力的亲自过来一趟了还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典型费力不讨好。 女人在心里翻着白眼,嘟了嘟唇:“我让你送我去机场你不送,大半个月都不给我发一条信息,现在突然过来,我还不能问问啦?” 蒋莞不说可不代表不愤怒,都在心里面悄悄记着账呢。 贺闻朝沉默片刻,才说:“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么?” “是,我是让你这次来找我,可没让你这么久对我不闻不问啊。”她声音里掺杂了一抹委屈:“换成是我下次去找你,总会提前和你说一声的。” 而他次次搞这种突然袭击,就跟‘捉奸’似的,到底什么意思嘛! 蒋莞化被动为主动,借着酒劲儿质问了一番反倒放松下来,应酬了一天的精神就有些累。 她靠着墙和他说话,白皙的皮肤因为酒精的缘故还泛着抹漂亮的胭脂色,眸儿亮晶晶。 眉眼之中,都有一种懒洋洋地娇憨感,抱怨都仿佛是在撒娇。 贺闻朝顿了下,眉目一凛:“喝酒了?” 他问完也不需要她回答,走过来用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凑近了细细的瞧,结果鼻尖就嗅到一股香甜的酒气。 “蒋、莞!”他咬牙切齿的骂人:“你缺心眼儿是不是?大晚上的和男人一起喝酒?” 说不上是担心更多还是吃醋更多,他现在就是非常把人掐的求饶,手下不自觉的用力。 “啊呀,疼。”蒋莞娇滴滴的求饶,声音轻软:“那是我顶头上司,叫我去饭局我能不去呀?你哪知道社畜有多累,还何不食肉糜的骂我缺心眼儿……” 贺闻朝的手臂一僵。 “知道误会我了吧?你才缺德呢。”蒋莞冷哼,抬起手臂:“抱我上去,累了。” 她说完,明显感到近在咫尺的男人僵硬了片刻……然后还是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蒋莞唇角弯了弯。 “你家楼下那开超市的阿姨关门了吧?”贺闻朝抱着她从小区一路走进去,声音冷淡中有丝讥诮:“否则看到我抱你进去,该误会了。” 他明显是在对上次她急忙拉他进电梯,不让陈阿姨多问两句的事情阴阳怪气。 是误会自己觉得他拿不出手了。 可这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贺闻朝居然还记得?真是小心眼儿。 蒋莞腹诽着,挂在他臂弯的两条小腿故意晃了晃,语气轻快:“我也不知道关没关——随便吧。” “你这么帅,被撞见又怎么了?我又不怕误会。” 她这算是给他找补了面子了。 说完,蒋莞看见贺闻朝绷紧的唇角轻轻松动了一下,明显是想笑,又克制住了。 啧,闷骚。 她倒是忍不住笑,进了电梯就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贺闻朝,你应该跟我道歉。” 贺闻朝本来因为她的亲近正恍惚着,蓦然听见‘道歉’两个字,下意识眉头皱起。 他没说话,用眼神问她‘为什么’。 “你故意冷落我大半个月,来了就教训我,现在还要我一个累了一天喝醉酒的人来哄你……”蒋莞桩桩件件数落着:“不应该跟我道歉吗?” 她声音带着酒后的娇软,却振振有词。 贺闻朝修长的喉结滚动了下,声音有些哑:“你那个上司图谋不轨。” 他刚刚隔着车窗看得清楚,程淮景把蒋莞困在手臂和车门之间不说,眼神还十分不清白,就像要把蒋莞吃了似的。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简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想到这里贺闻朝就烦躁的要命,简直想去暗杀她那个上司都不解气。 他不迁怒她就不错了,还道歉呢。 蒋莞‘噗嗤’笑了出来。 “我知道啊,”她转了转眼珠,故意说:“你摁车喇叭之前,他还在跟我表白呢。” 话音未落,贺闻朝抱着她的两条手臂故意用力,箍的她身上发疼。 “啊呀呀呀呀,我当然没答应了。”蒋莞是知道他那疯的要命的醋劲儿的,见好就收,连忙说:“我现在可跟你是炮/友关系,有基本道德的……” 贺闻朝心里其实是恼怒蒋莞有这么一位上司天天在她眼前晃的,可女人嘴太甜,轻言软语,还是让他忍不住笑了。 也许是将近二十天没见到的原因,思念之下看她哪里都好。 这些一听就很不走心的甜言蜜语,也能让人心笙摇曳。 把人抱紧了屋内,才抵在玄关,贺闻朝就想低头吻她。 “唔,不行。”蒋莞却捂住了他的唇,她还没忘记刚刚的话题,很是执着:“你还没道歉呢。” “……” “快二十天没理我,你就得道歉。” 贺闻朝心中不禁微叹——这女人一边口口声声说‘炮/友’,一边又因为他不联系她这件事让他道歉。 殊不知,十天半个月不联系的冷淡关系才是炮/友的常规操作。 若是日日黏黏腻腻,信息往来,甚至要给对方报告行程……那不就成了谈恋爱了? 蒋莞现在这些似是而非的说辞,指控,也不知道是真心话还是喝醉后的呓语。 贺闻朝遏制住遐想,看着她红润的唇角,低声道:“对不起。” 就算他这半个月的确是有事在忙,也不该‘冷落’她。 “嗯?”他说的太快,蒋莞没听清,匆匆追问:“道歉了么?再说一遍。” “……”鬼才说第二遍。 贺闻朝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亲上去。 这次蒋莞没有反抗,揽着他的脖颈配合——这才是他们之间应该做的事,属于炮/友的事。 唇舌缠绕中蒋莞还‘咯咯’的笑,浅淡的酒香混着她身上本来就馥郁的果香,让人轻而易举沉溺其中。 贺闻朝一手抵着墙面,一手则是继续捏着她精巧的下巴,没有其他动作。 他亲吻的时候只喜欢专心亲吻,其实没有那么耽溺于额外的亲密,这是他从前就有的嗜好。 女孩儿总是抱怨他亲的太久,改不掉。 一个漫长的吻结束,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贺闻朝微微后退了点,才哑声问她:“笑什么?” “笑你这次终于不忍了呀。”蒋莞拉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个包装完好的小盒子出来:“今晚准不准备用完它?” 她在回敬他们重逢时在洗手间里他说的话。 贺闻朝眯了眯眼,黑眸闪着火光:“找死是吧?” “哪有,我是担心……”蒋莞声音做作,抬起脚来抵着他腰下的位置,故意挑逗似的轻轻踩,感觉那物在脚心鼓起,微微一笑。 “担心什么?”贺闻朝投桃报李,修长的手抓住她纤细的脚踝,缓缓摩挲着向上,你来我往的挑逗回去。 “担心…呃,”蒋莞在他指尖摸到膝盖时轻喘了下。 膝窝是她的敏/感处,很少有人这处有感觉,但她有,也只有贺闻朝知道。 “你前几次就只折腾我,怎么都不肯进来。”蒋莞平静下来,用无辜的眼睛看着他,眨巴眨巴:“你要是再不‘真枪实弹’……” “我都得担心你是不是阳/痿了。” 第26章 铃铛响 ‘小别胜新婚’这个形容词在他们身上不适配, 但多日不见,贺闻朝的确‘如狼似虎’倒是真的。 当然蒋莞也承认有自己刻意气他的责任。 她不但说了那两个字,过程中嘴巴也不饶人:“这么不禁撩你前几次憋着干什么啊?” “喂……你把我弄死了就没固定炮/友了喂!” 罚了几个小时……怎么也够了吧? 蒋莞都算不清如今是几点, 趴在浴缸旁边昏昏沉沉,身体随着贺闻朝的动作而摆动,激起一片水花的涟漪。 她鼻子都哭红了, 抓着浴缸边缘的指节泛起惨烈的白。 “别, 别折腾我了……”女人只好哽咽着道歉:“我、我再也不说你那个了。” “你这张嘴这么会说, 什么不说不是可惜了。”贺闻朝冷笑, 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然后低声道:“重复。” “……可不可以不说。”蒋莞囫囵摇头, 白皙的面颊泛红,不想说出那么粗鲁不堪的词汇, 可为时已晚,贺闻朝‘哗啦’一声从浴缸里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说。”他冷冷道:“要不然你这张嘴就别闲着。” 蒋莞眼泛泪光,可怜巴巴的。 然后在贺闻朝咄咄逼人的目光中, 漂亮的长睫毛沾了水珠轻轻颤着, 小声重复他刚刚‘教’他的话,男人听的满意, 亲了她一口,也不说要把小盒子都用完的事了。 毕竟他一次那么久, 哪儿用的完? 蒋莞看着男人转身去淋浴下面的修长背影, 轻轻松了口气。 她总是故意撩拨确实有找死的嫌疑是没错,但像现在这样,能让自己‘减少工作量’的情况也是常有的。 因为贺闻朝在她面前实在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是个嘴硬心软的。 发泄完了,主动权就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抱我去床上。”蒋莞裹着浴巾对他伸出手, 理所当然的命令。 贺闻朝没说什么,照做了。 等把人放在床榻边缘,又很自觉的去拿吹风机。 “酒彻底醒了。”蒋莞拿了个抱枕抵在小腹的位置,秀眉微蹙:“肚子有点疼。” 贺闻朝帮她拨弄长发的手指一顿:“是不是饿了?” “不知道呀。”蒋莞抬眸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形状妖媚,却在洗过澡后透着股子清纯的无辜:“是不是刚才被你捅太深了?” “……” “不逗你了。”蒋莞失笑,见头发干了就懒洋洋的靠在床头,逗猫似的挠了挠他的下巴:“别生气哦。” 贺闻朝甩开她的手,漆黑如墨的眉眼在冷白皮上更显唇红齿白。 连生闷气发脾气的样子都很好看。 蒋莞一向是那种会被美□□惑的人,此刻拄着下巴欣赏了会儿,就觉得在床尾穿着浴袍给她整理碎头发和床单的男人真的是…… 一副居家贤惠的小娇夫样,看着特别良善持家‘会过日子’。 贺闻朝实在是一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 无论被她逼到情绪如何‘暴戾’,短暂撕开淡漠的表皮,在疏解过后,都能迅速回归本性。 蒋莞手中捧着他刚刚给自己倒了茶的茶杯,看着专心打扫卫生的男人,若有所思。 她想起了她和贺闻朝从前亲密的时刻。 那时候是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们近乎是半同居状态,经常在贺闻朝独自租住的那栋公寓里厮混。 情到浓时,偶尔也有‘过火’的行为。 不仅限于亲吻拥抱,还有那双平时用来触摸冰冷钢琴键的修长手指触摸着她稚嫩青涩的身体,在暗处,隐晦处。 贺闻朝和蒋莞都是二月生的大月份生日,那个时候也是正经的十八周岁成年人。 但他们毕竟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未经人事,远远没有后来的游刃有余。 刚刚适应了亲吻,想要更进一步,却每每都是面红耳赤。 即便贺闻朝那么内敛清冷的一个人,但在手指撩拨过女孩儿锁骨下方的软肉过后,还是烫的他脸颊发红。 他浅尝辄止就已经满足,克制下来。 蒋莞总是要更大胆一些的,咬着唇看他,不明所以:“怎么不继续?” 贺闻朝哑声说:“不是时候。” 嗯?这种事也要分时候?他们明明都成年了啊。 蒋莞不理解,拉着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胸口,歪了歪头:“为什么不是时候?我们上个月就成年了。” 贺闻朝手腕都僵硬了,狼狈的想要移开,下颌线绷紧:“这不是成年与否的问题,是关系到未来……” “想那么多干嘛啊?”她笑着打断他:“爽了就行呗。” 自始至终,蒋莞都知道她和贺闻朝的三观都是不同的。 她一直以来信奉的生活理念就是‘先爽了再说’,无论是在追求贺闻朝这件事上还是情事上,她都是看似更主动,更投入的那个…… 但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想过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对于蒋莞而言,她和贺闻朝更像是‘露水情缘’,未来怎么样那根本都说不准,所以当然要今宵有酒今宵醉了。 可贺闻朝不一样。 他看似冷漠的拒绝了蒋莞那么多次,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感觉,但实际上,他远比女孩儿想的要深,要多。 从在纠结要不要答应蒋莞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想关于‘未来’的事情,因为他不要露水情缘。 既然难得敞开心扉,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好结果呢?哪怕他们只有十七八岁,在成人眼里十分幼稚的年纪,但他们也有资格去思考,决定自己的未来。 贺闻朝既然决定要和蒋莞在一起,那就打算一直和她在一起。 所以他想让女孩儿学习好一点,进步多少是多少,这样他们未来不管会不会在一起,在精神层面上都能有话题聊。 甚至,蒋莞记得他那个时候总会问自己打算考哪所学校,在哪个城市。 而她听到男生这么妥帖深入的一番考虑,却只觉得慌张。 没错,在意识到贺闻朝无比认真的畅想起他们的‘未来’之后,蒋莞是真切的慌了的。 她哪里能想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会把这样的一段高中恋情当真,更何况自己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 蒋莞当时是真的非常无措,以至于在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中,她本能就是想逃避这段感情会带来的责任感。 因此,也没有什么悬念的辜负了贺闻朝。 而现在过了八年,他们又搅和在一起了…… 人的性格本质是很难改变的,底色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所以贺闻朝现在以‘炮/友’之名和她纠缠在一起,心里又会在想些什么呢? 他还会和八年前那样,认真思考过他们未来会怎样吗? 说真的,蒋莞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她也和以前一样,和他搅和在一起,依旧是只贪图眼前的爽快。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蒋莞意外的发现贺闻朝没有走。 因为是周末,她没定闹钟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还没睁开眼,鼻尖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她总不能在梦里订外卖了吧? 蒋莞皱起鼻子使劲儿嗅了嗅,然后几秒过后意识到了什么,睁开眼坐了起来。 这下子彻底清醒了,她听到卧室外面传来的锅铲相碰声,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推开门,正好和端着菜的贺闻朝四目相对。 后者上下扫了她一眼,声音都有些无奈了:“又不穿鞋。” “……马上穿。”蒋莞呆呆地返回屋内穿上拖鞋,看到墙上的钟表,这才回过神来。 竟然都快中午了,看来是昨天体力‘消耗’的太大,睡的也久。 蒋莞在卧室内的洗手间洗漱了一番,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睡了一夜之后被压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沾过水的脸颊,眼睛都亮晶晶的。 贺闻朝端了几盘菜上桌,见她出来,言简意赅:“吃饭。” 蒋莞凑过去一看,眨了眨眼:“你从哪儿搞来这些食材的?” 有鱼有虾有排骨……但她厨房里可是什么都没有来着。 贺闻朝:“早上去买的。” “你还真有精力,一大早去买菜还做菜。”蒋莞接过筷子坐下来,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边吃边说:“要外卖不就行了——唔,不过还是家常菜更好吃。” 贺闻朝坐在对面和她一起吃,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不过你今天怎么有空留下给我做饭了?”蒋莞没这么好的习惯,坚持不懈的想聊天:“之前不是做完就跑么?” …… “怎么?”贺闻朝终于抬眸看她,冷冷的:“撵我走?” “我哪里敢,就是好奇嘛。”蒋莞‘噗嗤’笑出来,眼睛弯弯的:“我巴不得你留下来呢,又会做饭又会做别的。” 她这次说的是实话——要是她这独居生活里偶尔能有贺闻朝过来帮忙‘暖暖床’,不知道会有多快活。 这大概就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大佬们喜欢豢养‘金丝雀’的缘故吧。 “行,这可是你说的。”贺闻朝听了她的话,满意的点点头:“那我就陪你几天。” “……真的假的?”幸福来的太突然,蒋莞愣了下:“你没开玩笑吧?” 贺闻朝挑眉:“不乐意?” 依旧是她回答的但凡有点不情愿,他就要有可能翻脸走人的架势。 “当然没有。”蒋莞捧着碗,眼巴巴的看着他:“但你哪儿来的时间啊?” 就在她对他简单的关注中,也知道贺闻朝此时是炙手可热的,更何况,他那个小型的巡回演奏会还没结束吧? 这种情况下,哪儿来的时间陪她待几天? 贺闻朝知道她在好奇什么,也没卖关子:“下场演奏会在申城。” 嗯?还在申城?蒋莞一愣:“不是已经开过了?” “又加了一场。”他直接说:“在圣诞节那天。” 蒋莞怔了怔,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在已经排好的行程中临时加场是很麻烦的,怪不得他这大半个月都没顾得上联系她,只是…… “为什么要在申城多加一场?”她有些不理解。 毕竟钢琴演奏会不像明星演唱会的观众那么多,短时间内开两场,考虑到票价,场地,还有受众人群,他的经纪公司那边也很难同意才对。 贺闻朝没有描述其中的困难,只说:“想开。” 想开,那他就会开,有难题自然也会想办法解决——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蒋莞听了简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明白自己再问也没什么用。 他这摆明了是不想说原因,可既然已经木已成舟,那就随便吧。 只是现在离圣诞节还有差不多一周,他就要这么一直陪着她? 蒋莞看着贺闻朝在热汤浓雾后面清隽的轮廓,有些犹豫:“我这几天还挺忙的……” 传媒公司就是这样,越接近年底越忙。 这些年蒋莞都习惯加班了,但今年既然有贺闻朝……她难得想偷个懒,不想去上班了。 贺闻朝倒不在意,淡淡道:“那你就忙。” 蒋莞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我请假陪你怎么样?” 她甜甜的声音不像在开玩笑,引得贺闻朝忍不住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不用。”他到底是不打算耽误她工作的,只说:“我可以自己待着。” 蒋莞听了这个回答也不意外——贺闻朝本来就是个好静冷淡的性格,可能他来这几天是单纯为了休息,有没有她在身边陪着似乎区别不大。 可这么一想,她又有些不爽。 “真不想让我陪着啊?”蒋莞吃饭速度是比较快的,吃完了就坐在对面歪着脑袋,笑吟吟的看着他吃:“那你就在家给我收拾屋子,做饭,当田螺姑娘吗?” 对于她的调侃贺闻朝也习惯了,甚至还能回应一下:“又不是没当过。” 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是伺候蒋莞的‘田螺姑娘’,家务做饭一把挑,十足十的妥帖细心让人无可挑剔。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从前的事情,虽然很有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还是让女人愣了一下。 随后,蒋莞轻轻弯起唇角:“你现在身价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么伺候我啊?” 贺闻朝似乎不大爱听这些,轻轻皱了皱眉。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又听她说:“但我还是喜欢你…做的饭,不如我给你一些福利吧?” 蒋莞说这话的时候弯着眼睛,那颗红痣在未施脂粉更显娇艳,真的像是狐狸精转世。 贺闻朝能预料到她大概不会说什么好话,但依旧克制不住想听的念头,沉声问:“什么福利?” “我还是会请一天假,到时候……”蒋莞顿了下,凑近他耳边轻声说:“我们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干,就在床上玩一天怎么样?” 她想这个提议,他会喜欢的。 贺闻朝呼吸滞了一瞬,但随后皱了皱眉。 他竹骨节一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沉声问:“你不装能死?” 非得总装的这么轻挑,看似温柔多情,实则时刻在提醒他们现在是炮/友身份,彼此之前最适合做的事也就是那些…… 蒋莞,还真的是一直都很心狠。 “你不愿意就算了呗。”蒋莞垂下眼睛,躲避他质问的视线:“那你就在家给我洗衣服做饭——” “这么周到,我是不是该叫你……daddy?” 爹系男友嘛,在伺候人这方面,贺闻朝可是很合格的。 蒋莞这看似认怂实际上还是在一会儿一个词汇撩拨的样子真是……欠揍极了。 贺闻朝下颌线绷紧,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走上前直接将人拉了起来。 “这么喜欢叫就一直叫。”他把人拽进卧室扔在床上,单手解扣子:“索性今天是周末,让你英文中文叫个遍。” - 周一去上班的时候,蒋莞走路姿势都有点别扭。 生疼,难受。 她坐在办公椅里,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不得不让崔莹给她找来个抱枕靠在腰后。 “莞姐。”崔莹跟在她身边有两年了,很有眼力见,机灵地问:“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蒋莞有些尴尬:“就是昨天没睡好,有点累。” 她总不能直说是因为什么‘不舒服’。 对于上司的私事崔莹自然不会多问,简单关怀了一下,就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蒋莞,说着新的一周要分配的工作。 每周的周一都是如此,崭新的工作分配,他们公关部需要管控的舆情工作没有拉长线的,基本都在几天内就能解决。 不过这周比较特殊,马上是年底,周五那天又是平安夜要办年会,他们这些中层领导估计有没完没了的会要开…… 想到这点,蒋莞就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崔莹悄悄瞄了一眼她微微发青的眼底,得出一个结论——上司大人昨晚绝对是没休息好。 “行了,把这几个资料转到我这儿。”蒋莞勾了几个案子,然后嘱咐:“剩下的照常给三个小组分一下。” “好。”崔莹应声,抱着资料出去了。 蒋莞立刻趴下,毫不矜持的揉腰。 只是不消片刻,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能不敲门进她办公室的没几个,蒋莞立刻直起身,果不其然看到的是程淮景。 她强压着想要皱起的眉头,若无其事道:“程总。” 程淮景笑了笑,坐在她办公桌对面,没事人一样的聊着工作安排,夸些她工作办得好之类的废话。 蒋莞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在这儿铺垫呢,便敷衍的‘嗯嗯’几声。 果然没多一会儿,程淮景的没话找话就自动结束,尴尬的咳嗽两声,才说起正事:“蒋莞,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怎么了么?”她开口打断,装傻充愣:“我喝醉了,记得程总也喝醉了。” 蒋莞知道程淮景肯定会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儿,也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应对了。 ——没什么别的办法,就是含糊过去最为合适。 毕竟那天晚上的事情,怎么想都很尴尬,他们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后还要在一起工作,总不能真把关系弄的太僵了。 所以就算她吃点亏,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了。 程淮景听她这么说,表情僵硬了一瞬,又好似松了口气。 毕竟不管怎么样那天晚上是他借着酒劲儿唐突,往夸张了说,都算得上职场性骚扰。 如今蒋莞这不打算追究的态度给他免了许多麻烦,理论上他应该觉得庆幸,可是…… “蒋莞。”程淮景没急着离开,而是假装轻松地问:“你是不是身边有人了?” 他知道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醉,此刻也终究还是不甘心,忍不住问出这两天都一直在琢磨的问题。 自己的示好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但蒋莞拒绝的这么决绝……如果不是身边已经有了男朋友,那就是自己太让她瞧不上眼了。 程淮景自诩为成功人士,骨子里其实是有几分傲慢的,自然不愿意承认是后者,所以才会这么问。 蒋莞也想到了这一层,便微微笑了笑:“是啊。” 她身边确实是有人了,毕竟‘炮/友’也是人,还是个十里飘酸的大醋缸…… 程淮景早有准备,但听她这么坦荡的回答,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他勉强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都单着呢。” 蒋莞囫囵的应付:“唔,我们也是最近才在一起的。” 最近……程淮景微怔,下意识就想到了‘相亲’这个词。 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单身青年,被周围的人介绍着相亲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他知道蒋莞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单身,甚至几个月之前都是单着,眼下突然有了男朋友,那估摸十有八九就是相亲认识的。 想到这里,程淮景突然又拾起了丧失的自信。 ——通过相亲刚刚在一起的情侣未必有多深厚的感情,那他岂不是还有希望? 更何况需要通过相亲去找对象的男人,也未必会有他优秀吧……怕是只是占了时间上的便宜,比他‘捷足先登’了一步。 说到底,蒋莞是程淮景早就惦记上的人,还是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这么想着,他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既然这样,我们不如一起吃顿饭?”他放松下来,笑着提议:“我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现在有了好事,我做东请客是应该的。” 他觉得只要把自己和蒋莞那个相亲对象放在一起对比一下,那她自然就能看出来其中差距。 “啊?”蒋莞哪知道程淮景心里打了个九转十八弯的算盘,只觉得这个提议十分荒诞:“这就不用了吧,太麻烦程总你了。” “蒋莞,没必要这么生分的拒绝吧,我也是觉得自己之前行事有些唐突,出于抱歉才想请你们吃顿饭。”程淮景软硬兼施的说着,又好像开玩笑似的:“难不成你那男朋友还见不得人?” 蒋莞沉默,心想着可不就是不能轻易见人么。 贺闻朝怎么说也是个公众人物——还是个未来有可能成为男流量的苗子,这个时候传出恋爱关系的绯闻不是添乱么? 再说了,他们又没有真的在一起,不过是她为了搪塞程淮景编出来的…… 蒋莞正想到这里,程淮景也开口试探了:“还是你根本没这个男朋友,故意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蒋莞无语,真是有些服了这家伙的普却信了。 “那就一起吃个饭吧。”程淮景毕竟是给她当上司当惯了,抓住这个机会就直接下达命令:“正好,让我见见你的男朋友。” 说完他不等蒋莞回应,直接起身离开。 第27章 铃铛响 傍晚吃饭的时候, 蒋莞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下午程淮景独自定下的‘见面’就像是悬在她心口的一块石头,让人如鲠在喉的难受。 虽然没有说具体什么时间吃那顿饭,但以她对程淮景那个自大狂的了解, 知道自己如果不带个‘男朋友’过去赴约的话,他怕是还会缠着自己…… 可她总不能真的把贺闻朝带过去,这不是给他添麻烦么? “怎么了?”贺闻朝见她心不在焉, 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吃饭, 不禁皱了皱眉:“今天的菜不好吃?” “……没有。”蒋莞为了表明他的手艺没问题, 加了一筷子鱼香肉丝送进嘴里, 结果不小心吃到辣椒, 呛的直咳嗽。 贺闻朝无奈,连忙去倒了杯水递给她, 顺便用修长的手顺了顺她的背。 “咳咳,咳咳咳。”蒋莞一口气喝了半杯水,拍了拍他的手表示感谢,粉白的脸涨红:“继续吃吧。” “说。”贺闻朝坐了回去, 直接问:“你到底想着什么事?” 蒋莞一愣。 “平常最能吃辣椒的人。”他敲了敲鱼香肉丝的盘子:“现在能被辣椒呛成这样——蒋莞, 心不在焉别太明显了。” 蒋莞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唇。 刻意的示弱, 倒也不好让人继续指责她了。 贺闻朝一贯吃她这套,本来不悦的眼神也缓和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蒋莞转了转眼珠, 思索着怎么用最温和的措辞把她目前的烦心事阐述出来:“我那个跟我告白的上司今天来找我了,还不死心。” 贺闻朝竹节骨一样的手指捏着筷子,紧了紧。 “我骗他说我有男朋友了, 可是,”她顿了一下, 怯怯地看着他:“他非要请吃饭,要不然就不信……” 不信自然还会继续纠缠。 话说到这里,贺闻朝已经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了。 可‘骗’这个字,无疑在他心里像是扎了根刺,再开口时就免不了讽刺:“怎么?你想找个人来装你男朋友?” 她可不会把他带到她上司面前去,这点贺闻朝很清楚。 “是啊。”蒋莞借坡下驴,假装很苦恼的说:“你说找谁好呢?隔壁的聂泽怎么样……” 话音未落,就被贺闻朝掐住了下巴。 “蒋、莞。”他一字一顿,眼里冒火:“你再气我一个试试?” 蒋莞‘噗嗤’笑了出来,不逗他了。 “可是真的很烦嘛。”她揽住贺闻朝的脖颈,依赖似的趴在男人肩头,小猫一样:“追求者太多也让人头大,都怪我长得太漂亮了……” 说着说着,还不忘夸一下自己。 贺闻朝听的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承认蒋莞说的是实话。 她身上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数不清的桃花运。 这让他当初和她在一起时,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总怕她会被别人抢走。 他当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蒋莞明明爱惨他了,看起来喜欢他喜欢的不可自拔,但真正在一起后,反倒是自己会觉得患得患失呢? 后来,贺闻朝才明白,原来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 蒋莞从来没那么喜欢他。 是他自己陷入了‘她超爱我’的陷阱。 可一个人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欺骗,反复在一个坑里栽跟头吧? 蒋莞现在和他相处,依旧是游刃有余,但究竟能有几分真心? 贺闻朝被骗怕了,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敢再去深想,他只知道自己想和蒋莞保持着现在的关系。 如果假装不太认真就能陪在她身边,那就这样吧。 - 晚上,蒋莞在贺闻朝洗漱的时候闯进洗手间。 她并非是故意的,只是无聊刷短视频的时候刷到背景乐是一首很好听的钢琴曲,一瞬间就很抓耳,便兴冲冲的想问问他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术业有专攻,在钢琴这方面,还有谁比贺闻朝更合适呢? 一时兴起,都忘了他在洗漱。 “我刚刚……”蒋莞推门进去,声音戛然而止。 贺闻朝显然是没料到她会冲进来,猝不及防,一时间有些仓惶的拉下撩上去的短袖下摆,声音僵硬:“不敲门就进来?” 蒋莞没说话,盯着他的卡其色的t恤,若有所思。 “看什么?”贺闻朝皱眉,直接撵人:“我还没洗完呢,你出去。” 蒋莞却走过去,隔着衣服布料摁住他腰侧的位置。 “我看到那道疤了。”她轻声道:“八年了,还疼不疼?” 这几次他们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别的地方有‘交流’,贺闻朝始终都没有把衣服脱光过。 蒋莞知道这并不是他在床上的小小性/癖,而是他故意想要隐藏什么,譬如这道疤…… 因为这道疤的存在,从前他们亲密的时候,贺闻朝也是不愿意脱掉上衣的。 他这具从头到脚都很完美的身体,除了他自己自虐一样留下的少许痕迹,来自外界赋予的就只有腰侧的这道疤痕了。 深刻,丑陋,或许用医美都无法修复。 蒋莞无法忘记,贺闻朝身上的这道疤痕是怎么来的。 她细长的指尖有些颤,下意识就想探进他的衣服去触碰。 “早就不疼了。”贺闻朝攥住她的手,语气有些生硬:“你还不出去?” “干嘛不给我看一眼?真能装。”蒋莞皱眉:“当初要不是因为我……” “跟你有什么关系?”贺闻朝打断她:“别在那儿给自己贴金了,当初是我要打的架。” 蒋莞忍不住喉头发堵,半晌后勉强笑了笑:“你说的对。” 既然他刻意把话说得难听也不想让她内疚,那她当然要尽量配合他了。 也许是因为这道疤终究揭开了一些两个人都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去,即便是蒋莞,也没那个力气去刻意调情缓和氛围了。 晚上两个人是分开睡的,贺闻朝自动自发去了客房。 她这次没有拦着,也没有粘人的跟过去。 躺在床上睡不着,蒋莞翻来覆去的滚,脑子里都是过去那些事。 从前,她在学校里的‘名声’就很不好,因为长的太漂亮了,引人眼红,自然会有人造谣。 一开始就连苏兮都因为她这张‘祸水’一样的脸看不惯她,那就更别提别人了。 有些女孩儿会因为蒋莞的漂亮产生嫉妒心,从而给她散播各种各样的谣言。 而与此同时,那些对她产生过隐秘欲望却又追不到手的男生们也会在其中推波助澜。 恶意这种事情是不分年纪,不分性别的。 蒋莞还记得高二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她和贺闻朝正式确定关系,高三开学后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表现出高中情侣应该有的一面。 于是曾经一个追过她的男同学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整个人就疯魔一样的大破防。 男生名叫关越,是同年级隔壁班的,高中那时候找各种机会缠着她,一会儿哀求似的说些甜言蜜语,一会儿又刻意贬低说难听话。 整个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青少年时期总会有这样的人——把自己当世界中心一样的唯我独尊,只要有人不顺着他,霸王脾气上来就作天作地。 关越就是这样的人。 他仗着家里有点钱,是个富二代,自然而然也就养成了这样纨绔子弟的坏脾气,想要的东西总得想办法弄到手。 关越喜欢蒋莞不是一天两天了,从高一就开始放话出去不追到她不罢休。 但女孩儿压根把他放在眼里过,之前追不到关越还能安慰自己谁都追不到,没准蒋莞就是不想在高中谈恋爱,那他等到毕业后继续追,也是一样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死活追不到的姑娘,转头却在学校里明晃晃的追另外一个男生——这不等于明晃晃打他的脸么? 关越气的半死,完全把自己追不到人的原因归咎成蒋莞‘太贱’,然后到处散播她的谣言。 在他眼里,自己这么一个有钱有颜的天之骄子主动放下身段追她她不领情,反而转头去追别人,这不是贱是什么? 他周围的一群哥们儿都知道他难得对一个女孩儿这么上心,本来都胸有成竹的等‘嫂子’呢,结果等来的却是满头包,他真觉得丢脸丢到家了。 后期蒋莞和贺闻朝在一起了,关越更是气到发癫,为了挽回面子开始颠倒黑白,说是女孩儿勾引他不成才转向别人。 在高中阶段,有钱又肯给周围人花的男生会自动拥有‘大哥’地位,关越的名头还是很响的。 虽然他是个纨绔子弟,在形象上不如贺闻朝那种钢琴校草更吸引人,但他没有贺闻朝那么高冷,身边追随的狗腿子可多了,愿意主动帮着散播谣言的人自然也多。 本来就有一群闲人看蒋莞不顺眼,再加上关越的引导,女孩儿全自动就变成了‘不知羞耻的贱人’和‘倒贴货’。 还是那种被关越甩了后退而求其次去攀附别人的倒贴货,也顺便捧高踩低,意思是贺闻朝吃了关越的‘剩饭’。 这种谣言本来是关越为了挽尊弄出来的借口,但散播的范围广了,就总有那么几个相信的,加上身边人都捧着,这让他自欺欺人的觉得很痛快。 像是关越这种癞蛤蟆一样的人,就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人至贱则无敌。 苏兮每次听到那些流言蜚语都气的半死,然而蒋莞却压根就不在乎。 就算外界全是难听话又怎么样?又没办法转化成刀子让她疼,蒋莞从小到大听的多了,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她甚至都没把这件事和贺闻朝说,该吃吃该喝喝,每天笑眯眯的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后来是贺闻朝自己发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倒不是他反应慢,只是和蒋莞在一起之前,他每天都是独来独往,戴着耳机刻意无视外界的一切褒贬,几乎与世隔绝。 等到生命里出现了蒋莞这一抹‘色彩’,他才开始或多或少的关注一些外界的信息。 等知道关越这么个人的存在,听到他散播的那些难听话,贺闻朝的情绪看似很平静,眼睛里却有些阴翳。 他先是和蒋莞确认了一下,“你认识关越这么个人么?” 贺闻朝淡淡地问了一句,却让女孩儿不自觉攥紧了笔,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不自觉有些紧张。 “嗯?”男生没听到她回应,眯了眯眼:“怎么不说话?” 蒋莞攥着笔的手更紧,眼睛无意识转着,含糊道:“不算认识,就是他…他之前追过我,我没答应。”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她说谎瞒着他没有意义,还反倒可能引起误会。 所以该回答还是要回答,只是蒋莞刻意说的轻松,就好像她和关越没什么矛盾冲突似的。 蒋莞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因为她心虚,而是因为…… 和贺闻朝相处越久,她就越觉得男生性格不是展现出来的那种冷淡平静,相反的,他有些极端。 无论是一开始无意中发现的自残,还是在一起后他对自己不自觉的掌控欲,都让蒋莞觉得冷漠只是贺闻朝的表皮。 真实的他,不但嘴毒爱钻牛角尖,甚至有些压抑的,隐隐的疯。 听起来可能有些夸张,但蒋莞真觉得贺闻朝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那种人。 他看似对大多数事情都漠不关心,但真的对一件事上了心,那对触及到他所关心的人和事时,情绪就会变的尖锐又敏感。 ——而自己就是他现在所关心的那个人。 蒋莞既然知道,所以自然就不会把关越的事告诉贺闻朝。 她觉得没必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主要就是怕他们发生冲突。 关越家里有点钱她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耀武扬威趾高气昂,所以能不惹还是不惹,况且……贺闻朝的脾气实在算不上好。 蒋莞说完,就微微侧头,有些忐忑的观察着贺闻朝的神色。 男生面容淡淡,问了句:“就这样?” 他像是没有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蒋莞松了口气,用力点头。 “嗯。”男生淡淡应了声。 贺闻朝表现的很平静,仿佛听过就算不打算深究,蒋莞也就没放在心上。 她以为这可能只是男生在听到一些流言后随后问问,和自己确认了一下就算完了,万万没想到有一种情绪叫‘蛰伏’。 压抑的越久,爆发的也就越激烈。 过了大半个月,就在蒋莞都快忘了贺闻朝问过关于她关越的事情时,在一个本该平静的学校上午,却蓦然听到了他们打架的消息—— “听说了么!”还是苏兮这个八卦精打听到的。 她趁着上课之前把蒋莞拉了出去,窃窃私语:“你家贺闻朝和关越打起来了!都打进医院了,就昨天的事儿!” 蒋莞手一抖,差点没拿住矿泉水瓶。 她瞳孔震颤,抓住苏兮的手臂:“你说什么?真的假的!” “靠,我的信息渠道你还信不过?这还能有假么?”苏兮说着,下巴指了指班级里面空着的桌子,低声道:“这都几点了贺闻朝还没来?你看他平常像是迟到的人么?” 苏兮每说一句,蒋莞心里就沉上一分。 果然……贺闻朝前些天问关于关越的事情就不是白问,他压根没打算就这么算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选择‘打架’这么暴力的解决方法,还打进去医院了,这得多严重? 蒋莞心神不宁极了——贺闻朝会去动手打关越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她。 她看向空落落的座位,想到昨天晚自习的时候男生还在那个位置给她圈重点题,结果今天就因为打架进了医院,就一阵火烧火燎的难受。 像是贺闻朝那样的人,一双手是用来弹琴写字的,几时需要亲自动手去解决问题呢? 蒋莞咬了咬唇,拉起苏兮果断道:“陪我去趟医院!” 她知道苏兮人脉广,有本事查到昨天打架事件的一些详情。 苏兮见她急的脸色都白了,连忙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就找人去查关越和贺闻朝住的是哪家医院。 等消息的时候,两个人熟门熟路的逃课翻墙离开了学校。 苏兮的人脉给了她两个消息。 第一是并非两个人都进了医院,关越是被人报警抓走了。 第二才是贺闻朝住在市医院的某层病房。 蒋莞听了手更凉,抓着苏兮声音哆嗦:“关、关越进警察局了?那贺闻朝……” 像是这种高中生打架,得严重到什么程度才能报警?贺闻朝一定伤的很重。 想到这里,她连忙跑到路边招手打车,按照听到的信息跑去市医院。 只是到了贺闻朝的病房门外,两个姑娘却没有莽撞的直接冲进去。 隔着门上那一扇小小的玻璃窗,蒋莞看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背影纤瘦的女性。 用脚趾想想,都知道这大概是贺闻朝的母亲。 蒋莞吓了一跳,连忙拉着苏兮躲了起来,甚至多走了几步,直接去了安全通道。 苏兮纳闷:“干嘛不进去啊?” “你没看到里面有人吗?”蒋莞眼睛直勾勾看着眼前的白墙,声音冷静:“可能是他家里人。” “他家里人又怎么了?”苏兮不解:“咱们作为同学探病不是很正常么?” “……不正常,人家刚住院也没告诉咱们住哪儿,咱们自己打听到了跑过来,在人家父母眼里会正常么?” 蒋莞有理有据地说着,心里却不平静——实际上她不敢进去的最大原因还是心虚,谁让她现在的身份是贺闻朝的女朋友呢。 还很有可能是导致他和别人打架的‘祸水’女朋友。 要是突兀的撞见他父母,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那就在这儿等着?”苏兮瞪眼,简直觉得离谱:“有没有搞错?我才不陪你在这儿干等呢。” 受伤的又不是她男朋友。 蒋莞没有勉强,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那你先回去吧,小灵通。” “……真受不了你。”苏兮打掉她的手,傲娇道:“有什么事儿打电话。” 苏兮走后,蒋莞就自己坐在安全通道的台阶上在这儿等着。 医院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时不时有人路过也没人会特意驻足多看看她。 蒋莞一想到离贺闻朝很近,待的也就很安心。 她一共等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悄悄跑到病房门口去看了几趟,直到中午时才瞧见那个纤瘦的中年女人拎着包离开。 蒋莞松了口气,立刻趁着机会偷偷进去。 靠在病床枕头上的贺闻朝脸色有些苍白,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母亲去而复返,眉梢眼角流露出来一丝不耐烦—— 直至对上女孩儿的明亮的双眼,才意外地眨了眨。 男生顿了半晌,才问:“你怎么过来了?” 蒋莞心里是有一肚子气的,但看着贺闻朝穿着蓝白色条纹病号服,露出来的皮肤形销骨立的冷白,那股子气就烟消云散了。 “你还好意思问啊。”她走过去坐在他床边,闷声指责:“和关越那样的人打架不掉价啊?还打进医院里……你到底哪儿受伤了?” 她说着,忍不住掀开他的被子要看看。 “别。”贺闻朝抬起正在吊水的那只手阻止,迫使她停下,声音平淡:“不严重,腰上被划了一下。” “是我妈担心,非得让住院观察。” “被、被划了一下?”蒋莞捕捉到重点,大惊失色:“你和关越打个架……还动刀了?” 这就怪不得又进医院又进警察局了。 贺闻朝没正面回答,只微微抬唇,冷笑了下。 “别担心。”他修长的手指很冷,轻轻摩挲了一下女孩儿的手背:“你不会有什么麻烦,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不会再见到关越……这是什么意思? 蒋莞只觉得被贺闻朝抚摸过的手背冷的厉害,但看着少年平静无波的面容,却莫名不太敢多问细节。 斟酌半晌,她才犹豫地:“你和关越打架,是因为…是因为我么?” 贺闻朝看了她一眼。 蒋莞被这一眼看的头皮发麻,然后就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因为我自己。”贺闻朝淡淡道:“他三番四次过来挑衅,我才动手。” “真的么?”蒋莞有点不信。 贺闻朝:“我有必要骗你么?” 蒋莞抿了抿唇,心想谁知道——虽然这家伙平日里毒舌到对她根本没几句好话,但行动上总是很护着她的。 如果说关越几句挑衅就能让他失去冷静动手打人,两个人还甚至到了动刀子的程度,蒋莞不太信。 但眼下贺闻朝明摆着是故意和她撇清关系,她问了也没什么用。 蒋莞想着,换了个问题:“那为什么说,以后不会再见到关越了?” “问这个干什么?”贺闻朝嗤笑一声:“你难道还想见他?” “……你别不讲理好不好?”蒋莞看在他‘虚弱’的样子上没动手掐他,只哼了声:“我还不能好奇吗?” “困了,之后再告诉你。”贺闻朝明摆着敷衍,说完就闭上眼睛假装小憩。 只是修长的手并不放开她的,轻轻攥着。 蒋莞长睫微动,也没有睁开,任由那冰凉的手指和自己的交缠,渐渐变得温热。 这次冲突,导致贺闻朝一周后才能回到学校上课。 蒋莞是不能频繁逃课请假的,毕竟她现在也不是之前的坏学生了,成绩有提升老师也盯的比较严。 她只能干着急,在手机不断追问贺闻朝是不是骗她。 假如被划的那一刀真的不是很严重,那为什么要住好几天医院? 贺闻朝不在的这一周,学校里也是沸沸扬扬。 关越突然被学校记过退学,这事儿闹开了,不少人都大惊失色。 像是关越这样的富二代,得是犯了什么事儿,才能让学校都不庇护直接开除了? 不过只有少数人知道关越是和贺闻朝打的架,毕竟两个人是在校外发生冲突的,所以自然更不会有人联想到蒋莞身上去。 这件事就真的如贺闻朝所说的那样,对她而言没有麻烦,在学校里也不用再见到关越,本该闹得轰轰烈烈的一件事却宛如雁过水无痕一样平静……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毕竟以关越的性格和背景,不像是会这么‘消停’的。 蒋莞当时困惑了许久,才从苏兮那儿八卦到的消息,隐约拼凑出来一个过程。 原来她那天在医院见到的中年女人真的是贺闻朝的母亲,贺母是一名精英律师,在出事的那天晚上就第一时间报警取证,留下刀上的指纹准备起诉立案了。 超过十六周岁就不算‘未成年人’,蓄意伤害是要被判刑的。 哪怕关越家里很有钱,总也不能买通警察局不是?更何况贺母素有处理刑事案的经验,处处都抢在前面打点清楚了。 僵持不过几天,关家就主动放下身段,不断联系贺家寻求和解办法了。 “我叔叔就是咱们区法院的,听说这桩刑事案立得可快了,啧啧,家里有个律师法官什么的就是好。” 苏兮感慨着,低声和蒋莞分享她听来的八卦:“我听说贺闻朝爸妈是离婚的,他妈妈是律师,在打官司这方面有经验,爸爸又很有钱,完全不怕和关家硬扛。” “所以这次关越那王八蛋只能滑跪认怂了,呵呵,活该。” 蒋莞听完,若有所思地看着旁边的空座。 怪不得,贺闻朝当时用很笃定的语气说她以后都不用见到关越了。 那时候只是刚出事的第二天,他就已经能预料到这件事之后的走向了,游刃有余到……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这个念头生出来,蒋莞心头骤然一惊。 她咬了咬唇,勉强压下去身上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贺闻朝计划好的,那少年未免太危险了——他能把自己和父母都当成‘饵’,只为了诱关越上钩,给他致命一击…… 而他这些筹谋,想要得到的无非就是一个自己再也见不到关越的结果。 蒋莞趴在桌上,指尖不自觉的变凉。 她很希望自己刚刚猜测的那些都是脑补,幻想,可理智隐隐在告诉她,这一切就是贺闻朝计划出来的。 这让她觉得少年真的很危险,根本不是她所认为的‘单纯’和‘好逗’。 危险到已经让她认识到自己是在拔老虎须子,下意识的想要逃离了。 可一想到贺闻朝腰侧的那道疤,蒋莞就又觉得自己很卑鄙。 少年能预料到一切走向,可是能预料到自己付出了一道疤的代价么? 蒋莞忍不住苦笑——贺闻朝是在为了自己做这些,她知道,但她却害怕的想要逃,这难道不是卑鄙到无可救药么? 可是如果她现在不逃,等有朝一日男生发现了她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他……会怎么样? 第28章 铃铛响 高中时, 蒋莞就充分知道贺闻朝是个多么危险的人。 无论他表面多么克制多么淡漠,但这都不能改变他骨子里实际上就是有点疯批的本质。 尤其是在遇到她的事上。 这让蒋莞很头疼,但也没有立场去对贺闻朝生气——因为一开始就是她招惹的他。 只是在蒋莞意识到了贺闻朝那隐约危险的一面后, 就会刻意把自己的生活藏一藏。 譬如她遇到什么麻烦,身边有什么人纠缠她打扰她,她都会下意识对他藏着。 因为贺闻朝想要帮她‘解决’问题, 就会用一些特殊手段。 蒋莞对这方面的忌惮延续至今, 直到现在都不会轻易在贺闻朝面前提起自己的烦心事, 更别提身边的男人。 如果这次不是被他亲眼撞见了程淮景, 加上那老狐狸又故意给她出难题, 她根本是不打算对他提起来这件事的。 谁知道男人现在还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偏激,用那些非常手段呢? 但还好, 贺闻朝这次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也许是因为过了八年,他没有从前那么不管不顾的少年心性,也许……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也不是男女朋友了。 蒋莞惴惴不安了一晚,早晨吃饭时看到贺闻朝面色如常, 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早餐结束, 她穿好外套正准备出门时,听到他开口问:“那个缠着你的上司, 叫什么名字?” 蒋莞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勉强维持着笑容, 佯装平淡:“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想说?”贺闻朝挑眉, 似笑非笑:“你还挺护着他。” “……别胡说八道。”她有些苍白的反驳着。 贺闻朝:“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么?” 对他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毕竟幸遇和中禾有过直接合作,如果他想知道甚至都不用自己去查,只要打个电话问问叶数就能知道蒋莞那个‘图谋不轨’的上司的信息。 “你查什么查啊。”蒋莞急了, 心里话脱口而出:“我跟他又没什么,你别去对付人家。” 贺闻朝眸色一凛, 沉默片刻,嗤笑声有些冷冽:“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你去对付他?别太自恋了。” 蒋莞被他说的喉头一梗,勉强忍住回怼过去的冲动,怕再刺激到他。 她转过身要走,硬邦邦道:“那最好。” “别去找个人假装男朋友和他吃饭。”贺闻朝在她攥住门把手的时候冷冷开口:“我有办法解决。” 蒋莞一愣,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他:“什么办法。” “你晚上约他去看电影,就在新世界那家电影院。”贺闻朝淡淡道:“我把票发你手机里了。” 蒋莞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可看着贺闻朝一脸不耐的模样,想仔细问问的念头也咽了下去,在他的眼神胁迫下匆忙离开。 因为这个嘱咐,她上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正心烦着,程淮景还特意过来追问:“怎么样?定好什么时间一起吃个饭么?” 蒋莞:“……” 如果不是直属上司,她真有给他一拳的冲动。 “程总,您今晚有安排吗?”想起贺闻朝的嘱托,蒋莞压着怒气,转移话题似的问:“我请你看个电影如何?” “电影?”程淮景愣了一下,随后便笑开了:“怎么突然想请我看电影了……不过正好,我今晚没有安排,几点?” “晚上七点。”蒋莞顿了下:“就在公司不远处的新世界。” “行。”程淮景点头:“晚上坐我车,一起过去。” 蒋莞没拒绝这个提议——今天限号,正好她没开车。 约程淮景的过程还算顺利,她就是搞不懂,贺闻朝想要搞什么名堂。 他连饭都不让她和程淮景一起吃,现在让他们一起去看电影?莫名其妙。 这种不明所以,在晚上去了电影院后达到巅峰。 在取票机扫码取票后,蒋莞才发现贺闻朝给他们买的票不但是重映的老电影,还是两张隔开的座位。 程淮景接过票看了眼,都难免纳闷:“两排?” 一张八排一张九排……哪有一起看电影这么买票的? “呃。”蒋莞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应付:“选座的时候不小心选错了。” 还好他们是踩点来的,这场电影马上开始,程淮景虽然觉得遗憾却也没时间多问,两个人检票进了场。 电影是《爱乐之城》,之前上映过的又重映,看的人并不多,偌大的影厅里只零星几个人。 程淮景见状,捏着票笑着说:“不然我和你坐一起?” 反正来的人也少。 “呃,还是算了。”蒋莞才不想和他坐一起,敷衍道:“万一一会儿有人过来呢,还得换座。” 这说的倒也是,程淮景可不是那种愿意被人‘撵走’的性格,想了想,还是主动坐在了蒋莞后排的位置。 两个人一个坐在八排中间,一个坐在九排。 说是一起看电影,实际上和自己看也没什么区别了。 蒋莞在爱乐之城第一次上映时就看过,剧情什么的都记得大差不差,加上想着贺闻朝这莫名其妙的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但伴随着剧情的深入,注意力还是渐渐集中在大屏幕上。 甭管是为了什么来的,电影本身是个好电影,什么时候看都能吸引人。 播了一小半,她旁边空着的位置坐下一个人,像是来迟的观众。 蒋莞下意识侧头看了眼,瞥见的是男人鸭舌帽下棱角分明的清隽侧脸——纤长的脖颈上有她再熟悉不过一颗小痣。 哪怕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也能看得清楚。 “你,”蒋莞瞪大眼睛,压低声音:“你来干什么?” 来人赫然是穿着一身黑色休闲服的贺闻朝,他这次倒低调了些,还带了个同色的鸭舌帽。 贺闻朝没说话,只伸出修长的大手握住她的,缓缓揉捏。 力道不轻不重,带着股警告的意味。 蒋莞下意识心脏‘怦怦’跳,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程淮景,结果刚有动作,就被贺闻朝两根手指掐住了下巴。 昏暗中,他温热的唇瓣咬了上来。 蒋莞忍住‘唔’地一声的冲动,两只手抓住贺闻朝手腕,却根本撼动不了那仿佛铁箍一样的力道。 ……后面的人一定能看到他们在接吻,她迷迷糊糊的想着。 贺闻朝咬的很凶,泄愤似的,弄的蒋莞低低呼叫了几声,才渐渐放柔动作,改成了动物样的舔舐,吻她的唇角,然后顺着唇缝慢条斯理的舔,耐心十足。 直到给她舔开了,才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伴随着电影里面越来越激昂的音乐声,男人的吻也越来越重。 蒋莞不仅握着他手腕的力道软了,连腰肢都有些软,整个人都被他湿湿的吻亲的发麻,水意从交缠的唇齿几乎蔓延到她的身上…… 骨子里都开始酥痒难耐,成了这段时间被他喂的太饱的后遗症,应激反应。 只要贺闻朝耐心地亲她,就是点燃她欲望的引子。 蒋莞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喜欢他这个缠绵悱恻湿吻。 同时又很庆幸这部电影足够吵,音乐不停,同时这个放映厅里的人又不多……否则他们这种放浪形骸的行为肯定会被很多人注意到。 几乎,连蒋莞自己都能听到亲吻的水声滋滋…… 让她手脚发软,面红耳赤。 这个吻大概十几分钟才结束,贺闻朝一贯的漫长而有耐心,搞得蒋莞都快缺氧了。 她又实在受不住的呜咽了两声,他才终于放开她,削薄的嘴唇已经泛成了水红色,又在她唇角亲了亲。 “干嘛呀?”蒋莞晕晕乎乎的,被他这一系列柔情似水的连招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贺闻朝没说话,但唇角含着一丝笑意。 ——大概是亲爽了。 蒋莞感觉嘴巴都被他嘬的发麻,下意识想用指尖去碰一下,却被贺闻朝握住了手不让碰。 “……干嘛?”她有些委屈:“许你亲还不许我自己碰啦?” 贺闻朝没回她,手掌还是牢牢的控着,只说:“发个信息问问你那上司,现在还要不要请你和你的‘男朋友’吃饭了。” 他特意强调了男朋友三个字,平淡的声音里突兀了一丝阴阳怪气。 蒋莞一愣,回头看后排的位置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不知道程淮景是什么时候走的……大概是他们正亲的投入的时候? 蒋莞回神,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你叫我们来看电影是为了这个呀?” “嗯。”贺闻朝淡淡道:“你不是不想我露脸么?只能这样劝退他。” ‘劝退’女人身边的那些潜在追求者。 “啧啧,真鸡贼。”蒋莞忍不住笑,倒也听话,拿出手机给程淮景发信息,口吻装的很无知:[程总,我回头没见到你人,你先走了吗?] 电影院这种昏暗的环境隔着一排就看不清脸,但如果坐在后面的人的正前方,却能看到肢体动作。 所以贺闻朝拉着她亲了十多分钟。 在这样明显缠绵的场景之下,程淮景是得多没眼力见还要继续‘观赏’下去? 他也是个自负骄傲的人,不走人才奇怪呢。 果然,程淮景隔了好一会儿给回的信息是:[嗯,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贺闻朝在旁边无声的默默注视,蒋莞只好又给他发了一条:[程总,你之前说的饭局想安排在哪天?我问问我男朋友的时间安排。] 这回,程淮景隔的时间更长,才说:[这事儿再说吧,年底了公司挺忙的。] 都亲眼看到热吻十分钟了还能怀疑人家情侣关系不好就是发癫,他毕竟还没有那么癫,也没有自取其辱的癖好。 这个回答在蒋莞意料之中,她笑了笑,把手机上的内容给贺闻朝看。 “现在你得意了吧?”她戏谑地问。 “这不是帮你解决烂桃花么。”贺闻朝轻轻挑眉:“听起来你怎么挺遗憾的?” “……谁遗憾了。”蒋莞嘟囔:“我是说你的办法很聪明,你才应该得意。” 并不是因为拦截了她的‘烂桃花’这件事。 贺闻朝长眉微蹙,有丝凛冽的情绪在眼底划过。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他平静地开口:“也许我比起自己的‘聪明’,就是会更得意把你的追求者赶走这件事呢。” 言辞暧昧,可声音却冷淡至极,让人完全听不出来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更深的暗示。 蒋莞心脏一跳,眼睛重新转移到大屏幕上。 但心思无论如何却无法专注到电影里了,她牙齿咬着吸管,也忍不住嘴硬:“你特意过来当然是为了赶走我的烂桃花,不然安排这些做什么?” “这是炮/友之间的占有欲,我理解……正好我也觉得很麻烦。” 她会克制自己,不要去因为贺闻朝的行为想太多的。 说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陷入沉寂,是一种即便有音响里的夸张音效做渲染,也无法缓解的尴尬。 蒋莞半晌没听到身边的男人说话,便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贺闻朝双眸盯着屏幕,似乎是对电影里的情节看得颇为认真。 “喂。”她忍不住问:“你不想反驳什么吗?” 难道是,就这么认同她的话了? “嗯,没什么好反驳的。”贺闻朝看向她,微微垂下的眼皮在白色的屏幕反光下显得更为薄冷:“我就是因为这个过来的。” “和我有任何关系的期间,你身边都不能有其他男人。” 就当是占有欲作祟吧,毕竟更深层次的想法说出来,只会吓跑她。 那么就顺着蒋莞的意思去说,让她安心。 第29章 铃铛响 电影院那天过后, 蒋莞在公司里见到程淮景的次数就没以前那么频繁了。 更准确来说,他不会有事没事就到她面前晃悠了。 聪明人的交流就是比较省事,自己在电影院的行为是故意, 程淮景也知道她是故意,那就心照不宣的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周三,蒋莞把工作都集中在上午搞定, 然后趁机偷了个懒, 下午开溜装作身体‘不适’早退了。 可一出公司门就生龙活虎, 很快开车去了周围的明珠百货。 这儿是附近最大的百货商场, 蒋莞逛的习惯了, 对此很是熟悉,从地下停车上上来就直奔二楼高奢店。 蒋莞逛的是男装店, 眼眸一直流连在放置领带的货柜上。 贺闻朝已经给她当‘田螺姑娘’整整三天了,还帮她解决了程淮景这个麻烦,而且这三天,他们实际上压根就没怎么在床上厮混。 怎么看, 他都逾越了炮/友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 所以她也应当投桃报李, 给他个礼物做回馈。 贺闻朝平日里穿正装较多,领带, 胸针,袖口都可以给单调的男士西装增添色彩。 蒋莞想来想去, 还是打算买领带。 因为这玩意儿除了佩戴, 还可以做些别的用…… 奢侈品店的柜姐都很有眼力见,见到蒋莞踩着的红底鞋,就很殷勤的凑上来介绍这个季度的新款。 她一面听着, 一面在脑中回想贺闻朝平日里的穿衣风格,最后选了条深灰色的领带, 骆马毛的亚麻质感,低调奢华。 蒋莞拎着袋子回家,刚进门就看到贺闻朝从客房出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还稍稍愣了一下:“今天这么早下班?” “……是啊。”见他一副衣着齐整要出门的架势,蒋莞没好意思说自己是翘班想和他厮混的,干脆借坡下驴:“今天工作结束的早,就提前回来了。” 说完又问:“你要出门吗?” “嗯。”贺闻朝上下扫了她一眼,忽然问:“你下午有安排么?” “嗯?”蒋莞一时还没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懵懵的:“没有,怎么了?” 本来她的安排就是陪他的,可现在他看起来也不用陪了。 只不过下一秒钟,蒋莞的猜测就被推翻。 “那陪我出去一趟。”贺闻朝看了眼手表:“走吧。” 他明确表示了,要她陪。 女人思索片刻,放下拎着的袋子,笑了笑:“好啊。” 蒋莞没问去哪儿,只是乖乖跟随着贺闻朝坐上他的车。 但导航暴露出来目的地,是申城的东方艺术剧院……他上次开演奏会的剧院? 她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侧头看着他。 贺闻朝似乎知道蒋莞在好奇什么,简单回答:“彩排。” 连学校举办的晚会都会提前彩排过几次,更何况他这种规模的演奏会呢? 他来申城也不是纯粹为了给她当限定保姆的,还是有正事要做。 蒋莞了然,举一反三地问:“你前两天也去彩排了么?” 前两天她没有翘班,自然不知道他白天都做了什么。 贺闻朝点头:“今天是最后一次。” 后天就是圣诞节,正式演出的日子了。 “那我还真荣幸。”蒋莞弯起眼睛笑了笑:“能参观到你的幕后工作。” 虽然精心设计过的台前肯定更加光芒万丈,毫无瑕疵,但那毕竟是只要舍得花钱就能买票进去看的场面。 可幕后就不一样了,那是只有少数人才能看到的绝版画面。 只是和贺闻朝一起到了彩排现场,蒋莞就没有刚刚那么开心了。 偌大的剧院里面没有观众就显得孤零零的冷清,但台上倒是堆了不少人——大概都是贺闻朝团队里的工作人员,因为她看到了他的秘书叶数。 上次见过,所以她还记得。 除此以外,那堆人中她另外认识的一个就是叶临漪了……应该说,是她单方面的认识。 这声名远扬的小提琴女神一袭白裙,在聚光灯下周身都仿佛镀了一层金边,配合着高不可攀的艺术气息被勾勒的美轮美奂。 叶临漪,似乎已经成为贺闻朝演奏会上的固定嘉宾了,所以她来跟着一起彩排,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蒋莞明白这个道理,但这并不能阻止她一下子跌入谷底的心情。 就,空空落落的,心口还一阵一阵的莫名泛酸。 在看到叶临漪的一瞬间,蒋莞就下意识松开挽着贺闻朝的手臂。 她心乱如麻,越过他走下高高的楼梯台阶,随便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 心情已经从最开始还想录点什么的欢悦,变成现在只想随便围观一下的摆烂了。 蒋莞心乱如麻,也就理所当然的没注意到在她松手一瞬间时贺闻朝的复杂表情。 果然,在人前向来和他保持距离。 贺闻朝微微冷笑了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越过她,走向台上的彩排现场。 一整个团队的人都等着他这个主角呢,自然是早就注意到他过来了——也注意到他带来的姑娘。 贺闻朝会带着朋友过来,这本身就是件新鲜事儿。 只是和高中时一样,他身上的疏离感太重,团队里的人也没几个能与其搭上话的,因此一众人等就算好奇,也都不会去问。 职场和学校到底还是不同,大家是打工人,没了八卦也无所谓,继续专注自己的工作就是了。 正在台上把控灯光的祁诫无意间瞧见蒋莞,顿时来了些兴趣,他和贺闻朝的关系不错,更加知道男人是个不近女色的,如今带个女人过来,岂不算是新闻? 见状,就忍不住调侃的问了句:“朋友还是女朋友?” 贺闻朝:“都不是。” 听着他冰冷的声音,祁诫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个回答可比是或不是都更加暧昧,只是看着贺闻朝明显不想多谈的模样,他也没有识趣的继续问。 叶数自然也注意到了蒋莞,并且认出她就是上次和他一起公关舆情的女主管,瞬间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 就,意外但也不意外的感觉。 因为知道蒋莞和贺闻朝是高中同学,现在又是在申城开演唱会,似乎和老同学有些联系也不意外…… 但意外的点是贺闻朝本身,实在不像是会主动交际应酬的那种人。 叶数转了转眼珠,想着蒋莞是在传媒公司工作的,未来十有八九还会有交集,便乖觉的过去打招呼:“蒋经理。” 蒋莞笑了笑:“叶秘书,你好呀。” 她就算心里不痛快,也向来不会把个人情绪迁怒给其他人的。 叶数扫了眼台上的贺闻朝,眼珠微动:“蒋经理,您是和朝哥一起来的?” “嗯。”蒋莞知道他在旁敲侧击的打听什么,也没卖关子:“老同学了,这次他来申城开演奏会我说想看,他就带我过来看看彩排。” 这样解释,旁人就不会误会他们的关系。 叶数不知是否松了口气,只是笑容更多了几分:“彩排没那么多拘束,离得近些看吧。” 他主动提议,带着蒋莞去台上。 祁诫把控好各种设备的准确度后示意开始,贺闻朝指下流畅悦耳的琴音顺着音响传遍演奏厅里的每个角落。 离得近了,就更加能看清他弹琴时的专注模样。 聚光灯下,贺闻朝面容虽然冷淡,但垂下的长长睫毛都仿佛落着小星星,为清隽的轮廓添了几分‘人情味’。 蒋莞眉心微动,不自觉拿出手机,想要记录下这漂亮的一刻。 “唉,蒋经理,这可不行。”叶数连忙阻止:“不能拍照的。” 他声音委婉,顾念着她第一次来不懂规矩。 蒋莞微怔,也没有强求:“抱歉。” 毕竟贺闻朝现在大小也算是个‘艺人’,隐私是很重要的,倒是她有些唐突。 刚想收起手机,结果坐在钢琴前面看似专注的贺闻朝开口,淡淡一句:“她想拍就让她拍。” …… 此话一出,周围听见的人都有些意外。 叶数愣了愣,顿时也不敢拦着了,只是看着蒋莞的眼睛充满深意,还不忘给贺闻朝这突兀的一句拼命圆场:“嗯,朝哥说的对,蒋经理是朋友又不是外人。” 蒋莞哪里能听不出来他的找补,一时间耳朵都有些热。 她觉得……贺闻朝可真是莫名其妙,她拍不拍的又有什么所谓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不是会引起误会么。 真是一贯的随性恣意。 眼下她这手机拿着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拍了几张。 蒋莞工作这么多年,虽然还不至于和老油条那么滴水不漏但也有分寸,拍完还和叶数低声说了句:“放心,我不会往外发的。” 叶数现在已经瞧出来自家祖宗对这位蒋经理的与众不同了,还哪敢多说什么,只尴尬的笑了笑。 还好贺闻朝也没继续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像是随口说完一句,就继续弹琴。 演奏会全程大约一百分钟,中途有十分钟的中场休息。 彩排是严格按照正式演出的流程做的,贺闻朝弹完中场结束前的一曲,一群人就四下休息,打电话玩手机,去洗手间,干什么的都有。 蒋莞和这些人都不熟,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就只在贺闻朝附近的位置上坐着,显得颇为乖巧。 贺闻朝活动了下修长的手指,抬眸就瞧见女人有些神思放空的模样。 他顿了下,主动走过去问:“无聊?” “啊?”蒋莞回神,忙摇了摇头:“没有。” 无聊肯定是不无聊的,从许多年前她就知道贺闻朝弹琴有多好听,随着技艺精巧只会愈发纯熟,只是…… 蒋莞抬眸看着他,小声说:“我都听不懂。” 有些音乐让她觉得耳熟,可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更有些是听都没听过的……这让蒋莞十分羞赧。 就好像应了唐明绮之前那句话,她压根就对古典乐不敢兴趣,听演奏会真的是满亵渎的。 贺闻朝长眉微蹙,却并没有说‘你不需要听懂’这些空话,沉吟片刻,才道:“那就弹些你能听懂的。” 于是下半场彩排,所有团队人员都是一种风中凌乱的工作状态。 ——因为贺闻朝莫名改了演奏曲目,连调音师都跟不上他的节奏了。 第一节音符刚弹出来,叶数就赶忙凑上去问:“朝哥,这、这不是安排好的曲目啊。” “嗯。”贺闻朝一本正经的说着:“我就是随便弹弹。” …… “这哪能随便呢。”叶数不知道这祖宗又要弄什么幺蛾子,连忙说:“后台人员跟不上节奏啊!” “演奏会的时候不会瞎改。”贺闻朝指下动作不停,淡淡道:“就现在弹一下。” 弹给某人听的,她能听懂的曲子。 事实上蒋莞也确实能听懂。 因为贺闻朝现在弹的钢琴曲就是《爱乐之城》结尾处男主角给女主角弹的曲子,他们前天才一起在电影院看完重映,所以她不至于忘了。 她记得走出电影院时,她随口感慨了一句男主角弹的最后一曲还蛮好听的,是她这个外行人也能t到的艺术。 因为同是钢琴曲的缘故,蒋莞还调侃着问他:“你能弹的更好听么?” 当时贺闻朝并没有回答。 而现在,他用这种机会和方式回答她了。 嗯……好像确实是贺闻朝弹的更好听一些,大概因为他指下全程都是钢琴曲,没有像电影后半段掺杂了各种管弦乐的缘故吧。 显得更单纯,更动人心扉。 蒋莞知晓这是贺闻朝弹给自己的,有些失神的听着。 伴随着音乐,她眼前仿佛闪过电影里那些色彩斑斓的片段——只是主角不再是seb和mia,而是他们自己。 直至一曲结束,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陶醉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周围的一群人都阻止不了贺闻朝想干嘛,那索性干脆享受音乐,也沉浸在其中。 音乐就是这样的魔力,在某些时刻,比起语言更容易让人共情,几乎可以表达出来任何情绪。 蒋莞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以前从来不愿意深入去了解,甚至是有些抗拒这些高雅的艺术…… 而时过境迁,她的心态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一点一点的,从量变到质变。 “朝哥。”有人兴奋的冲上去问他:“你打算在演奏会里加上这首epilou?” “不加,随便弹的。”贺闻朝果断回答,然后说:“继续彩排吧。” 接下来就是继续的常规彩排了。 贺闻朝即兴弹的epilou就像是烟花,短暂的彩蛋过后,还是要落入常规。 下半场有一曲照例是和叶临漪合奏的。 蒋莞余光注意到那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坐上钢琴旁边的高脚凳,把小提琴架左侧肩上,长长黑发拨到右侧,缎子一样的倾泻下来…… 她和贺闻朝一起聚集在聚光灯下,宛若一对璧人。 蒋莞心里莫名堵得慌。 她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没什么,但这种默契的琴瑟和鸣还是会让人不舒服……虽然她也没有资格去过问贺闻朝的事。 可就是这种意识到‘没有资格’,才会更让人觉得难受。 毕竟,贺闻朝刚刚才专门给她弹了首她能‘听懂’的epilou——人都是这样的,感受到了特殊,就会想要更多。 琴瑟和鸣到一半,蒋莞站了起来。 “蒋经理。”叶数悄悄观察着她的动静,十分有眼力见的问:“你这是要?” “没事。”蒋莞指了指大厅侧面:“我去趟洗手间。” 眼不见心不烦,她索性躲了躲,在寂静的洗手间里听到这首曲子结束才回去。 最后十几分钟的彩排结束,有人提议一起吃顿饭。 蒋莞顺着声音看了眼,发现是那个名叫祁诫的男人在说话。 她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其实这个彩排现场只是按部就班,团队的氛围算不上特别轻松诙谐,大概是作为团队主角的贺闻朝就不是个热情的性子,自然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顾忌手下打工人的心情。 因此除了叶数以外,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个祁诫从中协调,缓和气氛的。 蒋莞初步猜测,这人大概是贺闻朝团队里的主心骨,约莫是个管事儿的,且是和他关系不错的。 她了解贺闻朝,这人对‘熟’和‘不熟’的界限区分的特别清楚,如果真的不熟,他和对方说话的距离不会小于一米,但刚刚他和祁诫近距离的交头接耳好几次。 想到这些,蒋莞不禁多看了祁诫几眼。 就因为这几眼,本来打算答应下来的贺闻朝变了脸色,冷淡道:“演奏会结束再说吧。” 彩排而已,提前开什么庆功宴。 祁诫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撇了撇嘴:“闻朝,何必这么严肃呢,反正大家都得吃饭不是?” “你自己带人吃去吧。”贺闻朝已经穿上外套冲着门口的方向走,路过蒋莞身边时撂下一句:“跟上。” 蒋莞真不明白他怎么又不乐意了。 等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剧院大门,她忍不住感慨:“你这脾气,真不适合当明星。” 作为公众人物,这种随时随地就会发脾气的性格就是会被人抓住大做文章。 看来上次的饭局事件,是真的没给他一点教训呀。 贺闻朝此刻正不爽呢,听她这么说更是忍不住冷嗤:“就跟谁愿意当一样。” 等合约到期,他说什么也不当这个需要被迫营业的鬼艺人了。 “嗯?”因为车窗外面喇叭声此起彼伏,蒋莞没太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贺闻朝却不再回答,把窗子关上后问:“你刚刚看他干什么?” 他?蒋莞一愣:“我看谁了?” “祁诫。”贺闻朝紧盯着她,一副你别想狡辩的神情,甚至如数家珍:“你看了他五六次。” …… 好家伙,连次数都精准到数出来了。 蒋莞忍着笑,好声好气:“我都没注意到我自己看他了,是无意识。” 意思是,她可不是故意去看帅哥的。 但是,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贺闻朝满意。 他冷冷道:“那你怎么不无意识看别人?” ……这人是什么臭脾气啊?这么尖锐地问是想让她怎么回答? “那是因为我觉得他帅,就多看了他几眼。”蒋莞赌气似的说:“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贺闻朝听着,修长的手指都快把方向盘捏碎了。 “你觉得帅也没用。”他目不斜视,薄唇吐出刻薄话:“他看不上你。” 蒋莞知道他这就是故意口不择言想气她——可这种时候,她向来是不会生闷气的独自内耗,只会气回去。 “嗯?不见得哦,他也看了我好多眼。”她笑了笑,游刃有余的反击:“要不然你把祁诫手机号给我,我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第30章 铃铛响 蒋莞说完还没等得意, 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故意气贺闻朝了。 他像是一点也不允许她在这方面开玩笑,是真的生气,红灯时刹车差点踩成油门, 慢了半拍收住却也撞到了前面车的保险杠—— 副驾驶上的蒋莞系着安全带,但毫无防备之下也随着‘咣当’一声种种向前又被拉了回来,手心瞬间濡湿了一片冷汗。 “你, ”蒋莞侧头看着面色平淡的贺闻朝, 一口老血差点气吐出来, 狠狠骂:“你要死啊!” 贺闻朝没说话, 准备下车去和前面被撞到的汽车车主做交涉。 “等等!”蒋莞虽然气急, 但理智还在,急忙拦住他:“你别下去, 我去吧。” 他这张脸算是个公众人物,万一对方车主认出来了怎么办?明星发生交通事故这种事,被爆出来会惹人非议的。 蒋莞说完生怕他不同意,抢着下了车。 贺闻朝坐在驾驶位上, 透过车窗看着女人踩着高跟鞋去和对方车主有条不紊的交涉。 她侧颜明媚, 是光看着脸都不舍得对她发火的类型,被撞的车主是个男人, 态度自然和蔼了下来,笑的像个花骨朵。 贺闻朝喉结滚动, 强忍着下车去替代蒋莞的冲动。 因为他知道她的心思, 自然就不能去破坏。 看着看着,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内那股子烦躁不安的心情也勉强平静了下来。 他盯着蒋莞言笑晏晏的模样, 后知后觉到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上的过分。 或许不仅仅是过分,还是一种畸形又病态的占有欲。 贺闻朝自嘲的笑了笑, 忽然想起之前读庆山的《喜宴》时里面有一句话—— 高级的感情,最终形成精神和意识。 低级的感情,只能沦为脾气和情绪。 贺闻朝知道,也许他现在对蒋莞就是所谓的‘低级感情’。 哪怕有意克制,改正,但总也改不掉骨子里那种应激反应,好像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会自动自发作出抗争。 平时自诩为冷静,可蒋莞的一言一行就能轻易激起他晦涩的阴暗面,让他忍不住对她发火。 这样不对,太不对了。 贺闻朝不断检讨着自己,等路障移开,蒋莞终于和对面车主谈完回来,两个人重新开车上路时,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嗯?”蒋莞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贺闻朝目视前方,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我刚刚不该发火。” 男人道歉道的义正严辞,一副真的‘知错了’的模样,听的蒋莞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谁让她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呢。 “也没什么,我刚刚也是故意的……”她咬了下唇,嘟囔道:“我没想要你那个朋友的电话号。” 就是他太气人,话赶话到那儿了。 贺闻朝听她连祁诫的名字都不记得,只用‘你那个朋友’代指,心里更觉得好受了一些。 他笑了下:“那不吵架了?” “本来也没想吵架……”是他乱找茬。 但现在蒋莞心情变好,也就什么都不想计较了,她弯着唇角,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起刚刚交通事故的解决办法——被撞掉保险杠的车主有全险,他们互相留了电话,如果后续有补漆之类的额外支出再联系。 贺闻朝认真听着,并未搭话。 等把车子开进蒋莞住的小区停车场里,他下了车后第一件事就说:“把车主联系方式给我,你删掉。” 以后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在开车的时候谈事儿,容易出意外。 蒋莞没有异议,干脆按照他说的做了。 毕竟车主是贺闻朝,撞掉别人保险杠的也是他,现在他要负责,她也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更何况,她是真的懒得管这种闲事。 “饿了。”蒋莞中午就没吃饭,还陪他彩排什么的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现在肚子直发出抗议的声响。 她握住贺闻朝垂在一旁的手,笑了笑:“我们一起去买菜吧。” 这几天被惯的——除了他做的饭,她别的都不想吃,甚至有点鄙视那些重油重盐的外卖食品了。 刚刚才把人得罪过,现在贺闻朝很听话,她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小区旁边就有一家大型超市,离得近东西全,生肉蔬菜都很新鲜,他这几天买菜基本都去那里,现下拉着蒋莞就过去了。 工作日下午的超市人不多,周围冷冷清清,但货柜却是满满当当,很有氛围感。 贺闻朝带上了一次性口罩,两个人推着个车慢慢悠悠的逛。 蒋莞有很久没有逛过超市了,一方面是工作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懒。 现在外卖行业发达,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在网上选购,不出一个小时就有人送货上门,那她何必出来劳累自己呢? 对于她而言,出门是要打扮齐整光鲜亮丽的麻烦事,不上班的时候,她是从来不会费这个事的。 但不得不说,亲自出来逛超市挑选东西,比起在网上点来点去是真的不一样。 尤其贺闻朝在旁边陪着帮她推车,有种很居家的温馨感。 蒋莞买东西从来没数,也不讲究保质日期新鲜程度什么的,从这头逛到那头,只要她看顺眼的就往车子里扔。 贺闻朝看那一箱子的冰可乐直皱眉。 到门口结账的时候,蒋莞还在收银台旁边的货柜上挑避孕套,拿着几个小盒子比对着。 虽然这玩意儿摆在这儿就是让人买的,但像他们这样外貌出众的一对情侣就站那儿大大咧咧的挑…… 真的有够引人注目。 贺闻朝鸭舌帽下的耳朵都红了,和冷白的脖颈一对比更加明显,他皱眉随手拿了几盒扔进车里,拉着蒋莞离开:“走。” 等出了超市,她还忍不住感慨:“原来超市里种类这么多,在网上挑就那几种。” 贺闻朝:“……” “不过你刚才干嘛不让我好好挑挑,每种触感都是不同的哦。”蒋莞笑容狡黠,覆在他耳边轻声说:“而且,你应该拿那种比较容易戴上的。” 贺闻朝难得的小性/癖是喜欢让她帮他戴。 可那玩意儿并不是很容易,蒋莞每次都笨手笨脚……所以她刚才特意看说明书,研究着哪个比较方便呢。 熟能生巧,免得她每次都慢吞吞的,还得被他以‘太慢了’为借口惩罚。 贺闻朝深吸口气,扭头看着她:“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不想吃的话,他们可以直奔主题。 “吃吃吃。”蒋莞不敢撩了,连忙说:“我饿着呢,中午就没吃饭。” 她说完,就捕捉到贺闻朝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忍不住笑了笑——在他面前,她一贯是会把握机会卖惨的。 要不然怎么哄他心疼自己。 回到家里,贺闻朝第一时间就拿着食材进了厨房处理。 蒋莞洗了手换上家居服,随后凑过去问:“需不需要我打下手啊?” 以前在一中旁边的那个出租房里贺闻朝也经常自己做饭吃,她习惯去蹭饭之后,倒也不是纯粹当甩手掌柜了,经常会帮忙洗洗菜什么的。 贺闻朝没说用还是不用,只问她:“你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呀。”蒋莞想也不想的说。 闻言,贺闻朝抬了下唇角:“你也会这么乖?” …… 这话说的,好像她平时多么跋扈一样,不过他既然问了…… 蒋莞转了转眼珠,看着他们刚刚买回来的草鱼正在水池里蹦跶,便说:“酸菜鱼吧。” 贺闻朝是不怎么爱吃鱼的,她知道,可她就是故意提出来这道菜的。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嗯’了一声,就垂眸处理鱼去了。 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蒋莞是帮不上忙的,只能在一旁看着。 她盯着男人线条流畅精致的侧脸,若有所思。 草鱼处理过后片成鱼片,又腌制烹煮,吃上饭都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儿了。 热气腾腾的砂锅端上桌,蒋莞鼻尖闻到气味,食指大动,凑过去帮忙捡碗筷。 贺闻朝的手艺很好,鱼片滑嫩,汤汁酸涩鲜美,哪怕她并非是真的想吃这道菜,但也并不耽误她吃的很香。 只是他自己却没怎么吃酸菜鱼,另外炒了道干煸豆角,基本只吃那道菜。 蒋莞盛了一碗汤捧着喝,看着他,长睫毛轻轻眨了眨:“你还是不爱吃鱼?” 贺闻朝‘嗯’了声。 “那你之前怎么和别人去吃了?”她终于问出真正想问的话,笑容多少有些阴阳怪气:“我以为你现在喜欢了呢。” 和别人去吃酸菜鱼? 贺闻朝愣了下,长眉轻蹙:“你胡说什么?” “啧,还装呐,我之前都听见了。”蒋莞撇了撇嘴:“就陶艺馆那次,你不是和你的小提琴…伙伴一起去吃了么?” 当时叶临漪轻声细语的询问,他明明就答应了。 贺闻朝听她把话说到这份上才想起来是哪次,眉头皱得更深。 他沉默半晌,闷闷道:“没去。” 最终他还是没和叶临漪去吃那顿酸菜鱼,所以自然不会记得这件事。 “骗人。”蒋莞不信:“你都答应她了。” “答应就不能拒绝了?”贺闻朝闻言,轻轻嗤笑:“那你答应我的事儿多了,怎么一件都没办到。” 蒋莞本来是想趁机套出来一点那个小提琴女神到底对他有没有意思的信息的,结果被反将一军,瞬间尴尬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当然明白贺闻朝指的是什么…… 从前浓情蜜意时,她向来是不吝啬于甜言蜜语和各种许诺,曾经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答应过他一堆关于‘未来’的夙愿。 只是后来统统食言了。 所以现在,她也没资格去质问贺闻朝说的是真是假。 蒋莞自知理亏,不再继续问‘酸菜鱼’事件,乖乖吃饭。 晚上两个人轮流洗澡,蒋莞先洗碗,揉着吹干的头发出来去厨房倒水,黑眸掠过玄关,看到放在上面印着奢牌logo的小袋子。 ——她中午特意去商场买的领带,都忘了。 蒋莞眨了眨眼,走过去把袋子拎回卧室。 过了一会儿,贺闻朝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睡袍,修长的脖颈和锁骨暴露在外,冷白的皮肤上泛着点红,想来是被热水熏的。 蒋莞出来看见,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词就是:秀色可餐。 唔,他看起来真的好可口。 蒋莞盯着贺闻朝去桌边倒水喝水,修长的喉结不断滚动,就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她甚至有种夹腿的冲动…… 完蛋,真是太急色了。 可是她觉得贺闻朝也有点故意吊着她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这两天住都住在这儿了,还不跟她做那种事儿呢? 成年男女,还搞什么禁/欲那套,多假啊。 蒋莞在心里说服着自己,然后走过去大胆的主动撩拨,抬脚亲了口贺闻朝的喉结。 这里是他的敏感点,男人修长的身型瞬间一僵。 “刚刚就想亲了。”蒋莞背靠着冰箱,扯着他睡衣的领口把人拉向自己,声音娇嗲:“今天在超市里买的东西,你不想用吗?” 贺闻朝垂眸,黑眸里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你明天不是还得上班?” “是啊,但又不会太累……”蒋莞顿了下,轻笑:“你别太卖力就行了。” 只要不是动不动就弄大几个小时,她还是能受得住的。 贺闻朝眯了眯眼,把人推开:“那算了。” 这种事情,他一贯收不住。 男人的不按套路出牌让蒋莞傻了一瞬间,随后她看着贺闻朝修长的背影,就忍不住气笑了。 她都投怀送抱成这样了这货还没表示?神经吧! 蒋莞怒了,跟上去拽住他:“不许走!” “我要的是炮/友不是保姆。”她仰着下巴,强装出来趾高气昂的模样:“满足我就是你的责任。” 贺闻朝又被她气笑了,毕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求欢都求的好像别人欠她了似的。 “现在想□□了?你前两天怎么说的?”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是你说你们公司平安夜有年会,你要从早忙到晚会很累——明天是几号都忘了?” 明天就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平安夜,也是她那个公司所谓的年会日。 自己体恤她,结果现在还被倒打一耙说成不负‘责任’了。 像是蒋莞这样的,就不能疼着。 贺闻朝看着她心虚乱飘,掐着她的腰把人放在桌上,低头重重亲住。 “等、等下……”虽然的确是蒋莞先撩的,但感受到贺闻朝现在有点火气她又怕了,匆忙道:“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呢。” 说完,她讨好似的拿出一直藏在身后的领带。 卷起来的深灰色布料,让贺闻朝微微失神了一瞬间:“给我的?” 不得不说,他有点受宠若惊。 “是啊,特意给你买的。”蒋莞抖开领带,拿着在他胸前比划,美滋滋地打量:“唔,我眼光还是不错,你戴上肯定好看。” 虽然贺闻朝现在穿的是睡袍并非西装,但合适与否,一眼就能丈量出来。 准确来说,他这样的身材和脸在这儿摆着,应该很难有驾驭不了的东西。 蒋莞刚刚被抱到了桌上,此刻晃悠着小腿,白皙的脚丫不自觉就踢到了贺闻朝的膝盖。 她浑然不觉,还想把领带直接给人戴上呢。 下一秒,纤细的手腕就被他竹骨节似的手指攥住——领带也被顺势夺了过去。 蒋莞意外,抬眸看他,看到的却是自己买的灰色布料愈来愈近。 直到严严实实的覆上她的双眼。 “贺闻朝,”她有些不安,抓着他的手不放:“你干嘛蒙住我的眼睛?” 陷入黑暗,其他感官的意识就会更为敏锐,譬如她能察觉到男人把领带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贺闻朝清冷的声音近在咫尺的响起,仿佛贴着她的皮肤在说话,带着丝浅淡的笑意:“上次就发现,你挺喜欢被蒙眼睛。” “水都比平时更多。” 既然察觉到她喜欢,那如果不试试,就是他这个炮/友失职了。 “胡说……”蒋莞咬着红唇一角,因为羞赧,反驳的声音都有些软糯:“谁喜欢了。” 看不见就意味着无法掌控,也会更害怕。 更何况上次贺闻朝是在‘惩罚’她,极端的刺激之下,她才会反应更强烈的。 贺闻朝没说话,在一片安静里,指尖轻轻挑起女人挂在纤薄肩上的两条带子。 上半身一冷,蒋莞感觉到丝质睡裙滑落堆砌在腰间。 无处遁形的赤呈,静到极致的黑暗,这都让她不安到了极点,脸上红的发烫,下意识想要拢住自己—— 可两只手腕却被按住在桌上,不受控制。 “贺闻朝,你……”蒋莞蒙着眼仿佛都能感觉到一道在她身上‘巡视’的视线,她声音颤抖:“你在看么?” 就这么控着她,看着她? 贺闻朝轻轻‘嗯’了声。 可离得极近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轻而易举就让女人那如同羊脂暖玉的细腻泛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颤巍巍地挺立起来。 贺闻朝忍不住笑了声。 “你别笑……”蒋莞自然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她羞的要命,委屈的声音里都带了分哭腔:“别欺负我。” “以前被看的时候都没这么怕。”贺闻朝不为所动,声音淡淡:“现在反倒胆子小了?” 以前他们在出租屋厮混的时光,过火的擦边行为是经常有的。 那时候蒋莞胆子可大得很,对自己尚且青涩却凹凸有致的身材自信到不行,被剥的水煮鸡蛋样还会主动捧着让他看,笑着问他:“漂亮吗?” “漂亮。”贺闻朝清冷的声线都哑到不行:“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可蒋莞对他这个回答却不乐意了。 “你见过的?”她拢上外衣,点着他的肩膀重重质问:“你见过几个啊?说、实、话。” 贺闻朝想了想:“以前同桌给我看过a/片,难看。” 高一时候的同桌了,他也不知道同桌为什么总看那玩意儿,大概是青春期的男生寂寞难耐,又无处排解,可他看几眼只觉得恶心。 听着贺闻朝一本正经的回答,蒋莞忍不住笑出了声。 同时又有点小得意。 “算你识货。”她亲了他一口:“知道本姑娘的最漂亮——以后不许看别人的,片子也不行,听到没有?” 贺闻朝当时的回答是:“本来也不喜欢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还是只看过她的…… 蒋莞短暂的陷入回忆中,有些失神,直到‘最漂亮’被拧了下,她才呜咽着反应过来,断断续续回答他的问题:“以前……又没有被你蒙眼睛。” “把领带拿下来吧。”她软声撒娇:“我不喜欢,我想看着你。” 看着贺闻朝清俊的面容一点一点臣服于欲/望里,一向是她的乐趣之一,眼下却被硬生生剥夺了。 可现在的贺闻朝,远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 他对于蒋莞的诉求充耳不闻,修长的指尖似有似无的拉扯着领带,撩拨地问:“真不喜欢?那桌子怎么都湿了?” “要不要用这领带帮你擦?擦完…我开演奏会时戴着怎么样?” 到时候让女人亲自过来看,这条她用过的领带系在他的颈上,映入所有人的眼底。 蒋莞脑补了一下那种场景,便觉得大受刺激,她近乎是强忍住尖叫的冲动,指尖都快把实木的桌子抠出个印子了。 明明又不是寂寞了很长时间,可现在竟只是被玩一下最漂亮的地方就成了这样,她真的……太没出息。 “贺闻朝。”蒋莞缓过那一阵几乎喘不上来气的刺激,似是有些无奈的叹息:“你越来越变/态了。” 不光是抱怨,还有点m样的夸奖。 似是奖励他这么多年有了不少‘长进’。 贺闻朝俯身亲了亲蒋莞羊脂玉似的纤细脚踝,十分虔诚,然后抬起搭在自己宽阔的肩上。 他低声道:“你教的好。” 女人精致可爱的脚趾扣住他的肩膀,难耐的磨蹭。 贺闻朝手指要抽下系在蒋莞眼睛上的领带,却被她握住手腕阻止了。 “不要……”蒋莞摇头:“不要弄脏。” 她本来是想尽办法也要摘掉的,毕竟谁也不喜欢这种完全无法掌控的黑暗。 可现在,蒋莞又怕贺闻朝疯到‘弄脏’这条领带,然后戴着去演奏会。 他看起来什么都能做出来,比较起来,她真的胆小。 贺闻朝看着领带上晕开的一小团湿气,轻轻抬了抬唇角。 “行。”他感受到蒋莞握着他手腕的力度,没继续吓唬她。 只是用力把人搂在怀里,听着她娇泣,他齿间吐出的声音微喘:“那你乖点。” 第31章 铃铛响 贺闻朝到底是顾及着蒋莞明天要上班的, 没做太久。 可就桌上一次床上一次也要了女人的半条命去,毕竟过程实在是……太刺激了。 等洗漱完躺在松软的床上,她双腿都在簌簌发抖, 腰腹更是酸麻不堪。 不过还好,那条领带还是除了一些泪痕以外,并没有被弄脏。 蒋莞缓了一会儿, 觉得小命回魂了半条, 就滚到贺闻朝怀里让她搂着自己。 ——这是她提出来的要求, 事后需要温存, 他得陪着她在一张床上睡。 细细想来蒋莞都觉得自己真的事儿多到不行, 需求一大堆,但贺闻朝几乎就没怎么说过‘不’字。 此刻感觉到她滚过来了, 长臂一伸把人揽住,修长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像是拍小孩儿似的哄睡。 蒋莞哭笑不得:“我还不困呢。” “还不累?”贺闻朝清冷的声线在黑暗中扩散,有丝性感的喑哑。 “……倒也挺累的。”蒋莞嘟囔着, 小手拨弄他的睡衣扣子:“就是有事儿还没问完。” 贺闻朝‘嗯’了声。 蒋莞问出她关心的事:“你后天的演奏会真的要戴那条领带吗?” 贺闻朝言简意赅:“戴。” 他没解释为什么要戴, 也没说是不是因为她送的所以他想戴,只掷地有声的回应了一个字, 不给人遐想空间,但又觉得无条件的安心。 蒋莞沉默片刻, 趴在他怀里蹭了蹭:“那……我也想去看看, 你给我张票。” 贺闻朝说了句行。 他像是困了,声音开始有种偏软的糯气,含混着。 “你上次都没给我票, 其他人都给了。”蒋莞有些不满他困的这么快,瓮声瓮气的指控:“我还是自己买黄牛票去的, 贵死了。” 想想上次的事儿她就生气,现在可算有个时机把这种不满表达出来了。 黑暗中沉寂片刻,贺闻朝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我以为…你不想去。” “我想不想去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能差别对待。”蒋莞‘哼’了声:“谁都送了就没送我,连唐明绮都有票……” 越说口气越酸溜溜,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贺闻朝听着,再开口时有了分笑意:“那这次只给你一个人了。” 上次特殊,这次也特殊——总之,她就是特殊的那一个。 蒋莞品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满足的弯了弯唇。 “好了。”她没有继续打扰贺闻朝,搂着他劲瘦的腰身闭上眼睛。 困意袭来,她还不忘嘟嘟囔囔:“以后不许给唐明绮送票……” 蒋莞不喜欢唐明绮。 高中时,两个人就非常不对付。 她是‘臭名远扬’的小野猫,而唐明绮自小学小提琴,有‘艺术’傍身,长得虽然没有蒋莞漂亮但也不差,自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清纯味道。 比起狐狸精,小白花本应该更受欢迎,可她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她们都主动追求着贺闻朝。 那么没追到的唐明绮,对于蒋莞的态度自然是嫉恨中带着一丝不屑的——准确来说没有贺闻朝她就不喜欢蒋莞,有了这层关系那更是‘结仇’了。 只不过,这是唐明绮的单方面结仇而已。 蒋莞对她和她那些小姐妹的挑衅和讽刺一直都是不以为然。 ‘狐狸精’和‘胸大无脑’都是对女生在某些方面的褒奖,她不会对此生气,反倒挺开心呢。 毕竟内耗自己有什么用,她当然听那些好的方面,总归是嫉妒她漂亮的。 可有时候被烦的有些恼火了,那股子气就会撒在贺闻朝身上。 “你那些追求者好像都自诩比我优秀?”某天中午一起吃饭,蒋莞就看着他,阴阳怪气道:“你觉得呢?” 贺闻朝似是想了想,问:“哪个?” …… “好哇,你也学会气人了。”蒋莞抱着双臂,气呼呼的:“你欺负我。” 贺闻朝笑了笑,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宠溺:“我真的不知道,都没留心过。” 他眼睛里向来是没有那些不重要的人的。 不,应该说,就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 想到这里,蒋莞那股子闷气稍微顺了顺。 可她还是不开心,便嘟嘟囔囔的和他说起班里的某些人嘲讽她无才无德,配不上他之类的。 贺闻朝听着眸光微凛,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成绩已经进步到全班前十,怎么就没有才华了?”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是高三上学期的末段,以蒋莞努力学习后的进步成绩,想要考上个一本并不是难事。 蒋莞被贺闻朝这实事求是的硬核‘安慰’弄的哭笑不得,忍不住打了他的手臂一下:“讨厌。” 贺闻朝:“都谁说你了?” “唔……好几个,无所谓了,一群长舌妇。”经过关越的事情后,蒋莞在愈发了解他手段的同时也有些忌惮,不会轻易和他吐槽烦心事。 此刻也就是郁闷的有些憋不住,听他这么问便含糊过去:“她们就是嫉妒我跟你谈恋爱呗,让她们馋去吧。” 贺闻朝就像是一块唐僧肉,只有她能摸得到吃得着,别人只能眼巴巴的羡慕着,这样想就爽了。 蒋莞说着,侧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眼睛弯弯的。 她这样的‘偷香’已经让少年习惯,对此除了无奈纵着,并无他法。 可越是惯着她,就越忍不住想给更多——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惯性,舍不得她受委屈。 贺闻朝想了想,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低声道:“我喜欢你。” 蒋莞一愣,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 这样直白的情话对于男生而言实在是很吝啬于说出口,怎么突然……就说了? “如果有人说你配不上我,你就说,”贺闻朝顿了下,望着她的黑眸很认真:“我喜欢你。” 他的喜欢才是对那些嫉妒她的人最好的刺伤,他沦陷的更深才会让那些人打心底里难受。 蒋莞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绞紧了,喘息都困难。 那种感觉名为‘内疚’。 贺闻朝喜欢她了,好像超级喜欢她了,可她真的开心不起来。 “我说了他们也不信啊。”蒋莞勉强笑着,转移话题似的抱怨:“是我死缠烂打追你的,他们当然都觉得我是倒贴……” 虽然她也确实是,可并未付诸真心。 所以显得现在的场面更可笑了——看似痴心人无情,无情人痴心。 贺闻朝长眉微蹙,似乎在想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别想了。”蒋莞却不想让她再对自己的事情多操心什么,连忙转移话题:“我这道题不太会,你给我讲讲。” 说着,她拿出手机给他看她昨天拍下的一道数学题。 蒋莞本以为贺闻朝就不会追究这件事了,可几天后,苏兮兴致勃勃地和她说:“小五,你家贺闻朝报名圣诞晚会了!你猜为什么?” 南一中有这个传统,每年圣诞节学校都会组织晚会,让有才艺的同学登台表演,为年末助兴的同时也放松一下。 蒋莞之所以说贺闻朝报名这件事‘稀奇’,是因为他从高一开始就被文艺委员劝着报名去表演,可他从来没有答应过。 想来也是,他性格本来就冷漠,对于学校晚会这种浮夸的活动当然是敬而远之了。 身负才艺是一方面,想不想去展示出来就是另外一方面了。 组织晚会的文艺委员邀请了两年都碰了硬钉子,在高三这年索性根本就不打算去问贺闻朝了。 可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过来报名,这难不成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文艺委员兴奋极了,顿时觉得这每年都有点鸡肋的圣诞晚会来了大看点,瞬间就在晚会群里炫耀出去,那自然也就被苏兮这样的八卦精看到了。 蒋莞目光一顿,瞬间有些尴尬。 她总不能说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吧……现在还让她猜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蒋莞囫囵敷衍,可又觉得苏兮那兴奋兮兮的模样很奇怪:“贺闻朝参加圣诞晚会,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笨蛋,当然是因为你了!”苏兮啧啧感慨:“之前我一直觉得贺闻朝那家伙忒冷,没人味儿,这次才觉得他真是有点酷。” 蒋莞愈发听不懂她的话了,秀眉皱起:“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嘿嘿,我就猜你什么都不知道。”苏兮神秘地笑了:“文艺文员在群里把贺闻朝要参加晚会的事儿说了,就有一群人去问他原因——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蒋莞知道她是在故意吊胃口,但也很配合的问了。 因为她也很好奇答案。 “他说……”苏兮故意大喘气,然后在女孩儿杀人一样的目光中‘噗嗤’一声笑了,公布答案—— “他说他想弹琴给女朋友听。” 好酷炫的回答,足以让大多数女生少女心爆棚的一个回答,而贺闻朝是大大方方说的,就好像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一样。 蒋莞愣住,耳边还飘着苏兮的感慨:“我之前还一直怕他太冷,没想到对你还真挺好……” 这让她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 贺闻朝说了,要告诉所有人‘他喜欢她’,哪怕是她先倒追的,也要让她尊严高高抬起。 就算有人不信,他也会想办法证明这一点。 然后他就真的想出来办法了,向所有人表达出来是他更喜欢她。 一时间,蒋莞感觉身体里血液都流的有些快,就仿佛高山流水,万马奔腾一样,细胞都不受控的跳动着。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怎么可能不会因为男朋友的这种举动而动心呢。 连苏兮这个一贯畏惧贺闻朝的家伙都感慨少女心爆棚了,更何况她呢? 蒋莞咬了咬唇,毫不犹豫的扔下奶茶,跑回班级里找贺闻朝。 少年正在写字,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眸望过来。 她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一对上他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眼,就仿佛所有的躁动不安都在顷刻间被抹平,想问的话也就不用说了。 他们彼此之间根本都懂。 时间很快就来到十二月二十五号。 校方极其重视贺闻朝的登台表演,为此还特意弄来了一架钢琴。 毕竟男生十五岁那年就拿到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成人组金奖这件事传播很广泛,名声也很大,不少学生甚至包括教师在内都早就想听听他的琴艺了。 哪怕他是为了女朋友才表演的。 圣诞那天,学校的大礼堂座无虚席。 哪怕贺闻朝是压轴出场,前面有一大堆垃圾时间,但一堆人仍旧是愿意等着的 小型的‘万众瞩目’下,学校大礼堂甚至没有专业的打光,但男生出场时依旧是排山倒海一样的喝彩声—— 少年人最能起哄,更别提现在这种场合。 贺闻朝面色波澜不惊,甚至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当然,各种比赛参加惯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一个场合去紧张? 可坐在台下的蒋莞却莫名很紧张,听着周围一片欢呼热烈的讨论声,她攥起的手心莫名濡湿了一层汗。 但这一切嘈杂都随着男生弹出的琴音安静下来。 贺闻朝坐在钢琴前面,少年瘦津津的身子骨笔直,修长的十指弹奏出来的旋律娓娓道来,宛若清泉叮咚,柔和悦耳。 一开始舒缓,后来情绪层层递进到深入的层次,却不动声色的推进,并非是突兀的激烈或平静。 整体都是悦耳柔和的,似乎是一首情意绵绵的曲子,让人宛若置身于湖边,仙境。 这首钢琴曲并不长,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贺闻朝就已经弹下了最后一个音符。 随后他站起来,鞠躬致敬。 台下掌声雷动,是观众们发自肺腑的赞扬欢呼。 “好听!真好听!这曲子是什么啊?”苏兮就坐在蒋莞旁边,一边说着一边激动的摇她肩膀:“你是不是总能听到这种级别的钢琴家独奏啊?啧啧,真有福气。” 蒋莞被她说的不好意思,耳根发烫。 其实她确实不是第一次听贺闻朝弹琴,比起别人当然是‘总能听到’的程度,可她并不珍惜来着…… 但贺闻朝今天弹的这首曲子是真的好听,她是也第一次听。 蒋莞想到他那句‘弹琴给女朋友听’,白皙的面颊忍不住渐渐绯红。 半晌她深深吐出口气,微湿的指尖摁下手机录音的暂停键——这可是少年在公众场合为她弹的,她当然要留个纪念。 贺闻朝在圣诞晚会的这次表演引起了一阵子热烈的讨论。 有音乐爱好者出来科普,说他弹的曲子是《水边的阿狄丽娜》,法国钢琴家理查德克莱德曼的作品。 这曲子的创作来源是一个希腊神话故事,有个孤独的国王爱上了他亲手雕刻出来的少女,每天痴痴的祈祷,诚恳感动了爱神,最终和少女在一起的故事。[注] 故事里哪个国王的孤独,热烈,痴情,执着,都蕴含在一首曲子里。 而弹琴的人,是不是也要有一定类似的心路历程才能弹出来其中的韵味呢? 一个孤独而执着的少年,热烈的爱着一个姑娘。 同时,他不计较付出,同时不避讳表达这份热烈的爱,让所有人知道。 任何人都能从贺闻朝的这个举动,从他弹的曲子中读出‘他超爱’的信息。 那么自欺欺人如唐明琦也都不好意思再去蒋莞面前阴阳怪气说她倒贴了。 倒追又怎么了?倒追成了他超爱就是女孩儿的本事。 只不过蒋莞听了曲子背后的故事,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她配不上贺闻朝毫无保留的诚挚,可仍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去听手机里录音的钢琴曲。 很好听,很好听。 《水边的阿狄丽娜》成了她最喜欢的钢琴曲,即便网上有理查德弹的原版曲子,可她依旧更喜欢男生为她弹的这个版本。 在和贺闻朝分开的这些年,蒋莞在某些特别的时刻就会无意识点开当初的录音,用来舒缓心情。 譬如她在谢鸢的手术室门口时,还有一些别的时候…… 马上又要到圣诞节了,九年了。 第32章 铃铛响 基本所有公司的年会都是大同小异, 一样鸡肋,只不过是资本家眼中所谓‘犒劳’员工的一个形式主义罢了。 千百个下属在意的只是年末的奖金,还有那么零星一两个期待着每年的抽奖活动, 看看公司准备的丰厚大礼包能不能落到自己手里。 可小概率事件毕竟就是小概率,一连六年,蒋莞都不是抽到一等奖的幸运儿。 作为中层主管, 她不得不跟着忙活到了大晚上, 直到年会最后一个交换礼物的环节结束, 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开车回家。 互换礼物是匿名环节, 准备什么礼物全凭本心, 有稍微贵一点的也有便宜到家的。 蒋莞抽到的东西是个保温杯,她用不上, 索性带回去给贺闻朝了——这家伙生活的很讲究,从高中的时候就有用保温杯喝水的习惯。 不光如此,他从不吃外卖,中午去食堂, 周末就自己做饭, 像个小老头似的养生。 但一面珍惜身体,一面自残……真的也是有够矛盾。 贺闻朝收到蒋莞给的保温杯, 有些诧异的挑了下眉:“你买的?” 她送他领带在他的理解范围,可保温杯这么‘家常’的礼物就绝对不是她能想出来的东西了。 “不是呀, 年会抽礼物环节抽的。”蒋莞摇头, 实话实说:“我又不爱用这个,就给你吧。” …… 敢情他还是个捡剩的? 本来贺闻朝还没这么嫌弃这个不知名品牌的保温杯,但一听她这么说, 当即就皱眉:“不要。” 蒋莞无语,但也不是很在意, 随手放在摆架上:“那就搁这儿吧。” 没准什么时候家里来客人了没杯子,也能顺手用一下。 蒋莞说完伸了个懒腰,抱怨道:“好累哦。” “有没有夜宵可以吃啊?” “……”贺闻朝没说话,只是转身去厨房给她做东西吃了。 蒋莞趁着这个时间去换了一套花边领的家居服,把长长的头发挽成个松散的丸子头,显得纤细的脖颈和锁骨更加漂亮。 她跑出去瞧见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食指大动的同时又有种罪恶感。 “我这几天过得太好了。”蒋莞嘟着脸去吹热气腾腾的面条,感慨道:“好像都被你喂胖两斤了。” 贺闻朝已经吃过晚饭,此刻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陪她,闻言黑眸微闪,没有说话。 ‘这几天’过得太好了,那意味着以前都没过的这么好? 也许蒋莞只是随口一说,但还是让男人长眉皱了皱,心头掠过一丝不适的感觉。 其实从第一次来她家那个冰箱就能看出来,这女人过日子是很糊弄的,只是伪装成很好的样子。 贺闻朝也只是克制着让自己不去想而已。 毕竟想多了,只剩下心疼。 “票发给我。”蒋莞吃完饭,摸着肚子心满意足的冲他要票:“明天下班后我直接过去,还是上次那个时间对吧?” 上次演奏会是晚上七点半开始的,她下班开车过去时间刚刚好。 “嗯。”贺闻朝点头,把票码发给她。 “上次彩排你弹的那首epilou……”蒋莞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现场会弹吗?” 彩排结束后,她听到那个叫祁诫的男人建议他把这首加进去。 毕竟他弹的实在是好听,几乎到了惊艳的地步。 贺闻朝淡声:“不加。” 蒋莞‘哦’了一声,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毕竟她能‘听懂’的曲子实在是不多。 瞧她似乎是失望,贺闻朝又说了句:“不过会多加一首别的。” 别的?蒋莞没听懂,懵懂的‘嗯?’了一声。 贺闻朝却不多再解释,起身捡起她吃完的碗筷,走到厨房去收拾了。 一开始蒋莞还会主动帮忙收拾,但他向来用不着她,渐渐女人的惫懒就被惯了出来,不自觉又恢复成以前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状态。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在贺闻朝面前是多么轻松,从来都不用伪装自己。 圣诞节当天,蒋莞特意早走了一会儿,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开车去了东方剧院。 贺闻朝给她的是vip票,检票过后还有好一会儿时间才开始。 她按照号码坐在前排等,身边有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从头到脚打扮的都很精致,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清幽恬淡。 身上穿的,手里拎的包,都是妥妥的名媛样。 啧,贺闻朝这货果然招富家千金的喜欢。 蒋莞酸溜溜的想着,不自觉就打量了一下自己‘风尘仆仆’的模样——她下班直接来的当然来不及打扮,身上还是职业风的套装。 虽然拎着的包并不至于怯场,可脸上的妆却有些花了…… 胡思乱想着,演奏会已经开场。 巡演曲目都是固定的,甚至贺闻朝的衣服都没有太多变化。 既然签约了公司,那肯定避免不了被公司要求穿着赞助商提供的衣服,他这次巡演基本都穿着某个意大利男装品牌的服装。 黑白蓝灰几种颜色的西装,稍微大胆一点的颜色顶多也就是香槟,可每种颜色在他身上,最终都揉合成了清冷的味道。 蒋莞不懂音乐,不懂钢琴,没办法和那些出口就是乐理的人一样品味的头头是道。 但她只要用心去听,却也觉得时间流逝飞快。 好似这么多年……蒋莞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听一场纯音乐的演奏会,哪怕贺闻朝十八岁那年陪他去,哪怕是他上次在申城的演奏会,她也没有这么认真的沉浸在其中。 并不是看贺闻朝这个人,欣赏他的秀色可餐,而是纯粹的欣赏他指下流露出来的音符。 哪怕蒋莞在这方面才疏学浅,也妄图想听出来一点点他试图通过音乐传递出来的情绪。 不知不觉,九十分钟的演奏会就已经过去了。 贺闻朝也已经弹完了节目单上的最后一曲音乐。 伴随着台下的掌声,台上的灯光一盏一盏的泯灭,像是天空中的星星点点一颗一颗消失,让人有种在欣赏过美景之余渐渐落寞的感觉。 蒋莞听到身边人感慨的唏嘘声:“果然,一场好的演奏会是听多久都会觉得短的……” 嗯,她确实也是这个想法。 不过有机会的话,应该可以让贺闻朝弹给她听的吧?从前她经常有听独奏的机会,可非但不懂得珍惜还总是不耐烦,现在心境倒是大有不同了。 蒋莞想着,正等着座位灯亮起准备离开,却又听到台上的钢琴音。 与此同时,伴随的还有贺闻朝低沉清澈的声音从话筒蔓延开:“今天除了演奏单上的曲目,还有另外一首,是我额外想弹给…大家听的。” 他话少是出了名的,在演奏会上从来都是只弹琴,不说话,如今不但说了这么一句,还说有额外一首的‘彩蛋’,真正是让在场的粉丝惊喜连连。 不过钢琴演奏会的受众和演唱会的到底不是同一批人,所以哪怕是意外,激动,大家也仅仅是用绵延不绝的掌声表达出来,并不会有尖叫之类的。 蒋莞也很意外,她惊讶的看着台上还未熄灭的那唯一一束灯光——恰巧落在了贺闻朝身上,把他坐在琴凳上的修长身形勾勒的宛若神邸。 也不知道是刻意而为,还是恰巧就是忘了关这最后一束灯。 贺闻朝说完一句并为多言,微微垂眸来兑现他的额外曲目。 前几个音符倾泻出来时,蒋莞内心就重重一震,几乎是手脚发麻的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和她有一段距离却又仿佛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弹的……是水边的阿狄丽娜,她最喜欢的歌曲。 也是他九年前在同一天送给她的礼物。 恍惚间,蒋莞似乎明白了贺闻朝为什么要特意在圣诞节这一天在申城开演奏会,明明他不久前刚开过一场。 水边的阿狄丽娜是他的演奏名单上没有的曲目,彩排的时候他也没弹过,可现在他却弹了。 蒋莞并不愿意自恋到去认为这全是为了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会去想……是不是贺闻朝同样记得九年前,他们在高三时一起度过的那个圣诞节? 本来,那也是他们唯一一个一起过的圣诞节。 一曲完毕,蒋莞心乱如麻。 她判断不出来贺闻朝的琴艺比起九年前是否更精进了,只能听出来一如既往的好听。 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这首曲子背后的意义。 这回是真的结束,贺闻朝起身对着全场观众鞠躬致意,退场,观众席的灯光亮了起来。 蒋莞随着人流有序退场,手里攥着的手机弹出来一条消息—— [贺闻朝:在停车场f区等我,一起走。] 蒋莞目光微顿,半晌后回了一个字:[好。] 她有些走神,脚下也慢了,被身后的人流带的差点一个趔趄,扶墙才稳住身体。 从剧院大门步行去后台当然没有从后台快,蒋莞走到f区找到贺闻朝的那辆迈巴赫时,他已经在里面等了许久了。 她坐进副驾驶,刚想说句不好意思让他等这么久,余光就瞄见车后座的行李箱。 这是贺闻朝前几天一直放在她家里的行李箱。 蒋莞目光一顿,秀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你这是…要走么?” “嗯,不过先送你回去。”贺闻朝发动了车子。 伴随着他这句话,她刚刚内心里的悸动不安燥热难耐仿佛像是被针戳破了的气球,一瞬间只剩下空空落落。 蒋莞‘哦’了一声,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低落:“你着急回京北的话不用送我也可以的。” 反正她本来就是开车来的,现在为了和他一起走,明天还得刻意来取一趟。 贺闻朝听出她声音的奇怪,稍稍偏头:“你不开心么?” “没有啊。”蒋莞勉强打起精神,含糊地笑了下:“就是不理解…你怎么这么着急?” 就算走,需要演奏会结束就连夜飞回去吗? 她早就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陪她在申城的,圣诞节过后就会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落差感也就更强烈。 贺闻朝沉默片刻,只说:“公司安排,整个团队一起回去,元旦节在京北还有一场演奏会。” 时间离得太近,算上彩排之类的他们几乎要加班加点,实在是耽误不起。 既然贺闻朝签了公司,那大事上就必须听公司的安排,哪怕他有心想留,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整个团队。 蒋莞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心里那口憋闷的气稍微顺了顺。 “时间既然这么紧,”她顿了下,有意无意地问:“你干嘛非要在申城多加一场啊。” 旁边沉默了一会儿,几乎让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谁知道呢。”贺闻朝开口,声音薄冷,却有丝自嘲的笑意:“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圣诞节比较特殊吧。” 蒋莞心口‘怦’的跳了一下:“特殊?” “嗯,外国人的新年,我跟着过了几次,氛围和国内大不一样。”贺闻朝目视前方,却是第一次提起了自己在国外留学那些年的事情:“新年时,他们的音乐氛围更浓厚。” “公司没有安排我在圣诞节这一天开演奏会,是我自己想……蒋莞,你还记得最后一首钢琴曲的名字吗?” 贺闻朝的直言不讳等于是捅破了蒋莞自己胡乱猜测的那层窗户纸,坦荡又大方,让她猝不及防的愣住。 可嘴巴比大脑反应的更快,呆呆地回:“记得,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真不容易。”贺闻朝笑了笑:“你还能记得这些。” 蒋莞甚至判断不出来他是不是在嘲讽了,白皙的脸上不受控的升腾起一阵热意。 下了高架桥是一个漫长的红灯,贺闻朝停下车子侧头看她,黑曜石一样的眼睛被窗外五彩斑斓的灯光照映,有种流光溢彩的温柔—— “你觉得,”他问:“我为什么要在今天弹这首曲子?” “你,你……”蒋莞大脑几乎宕机,麻木之下只剩呆滞,含糊的搪塞:“我怎么会知道。” 她心里有一个答案跃跃欲试,呼之欲出,可又怕说出来后自取其辱,总觉得‘是为了我’这四个字无比烫嘴,只能装傻。 “你怎么会不知道。”贺闻朝嗤笑了声:“我上次公开弹这首曲子,也是给你听的。” 他一共只弹过两次阿狄丽娜,一次在九年前,一次是今天。 都是在圣诞节,都是为了给某个人听,而她怎么能说她不知道? 蒋莞没想到贺闻朝不仅坦然承认就是他想在申城加一场演奏会,更是如此简单粗暴的扯碎了更多的窗户纸。 一时间,她声音都有些磕绊:“贺闻朝,九、九年前的事……” 说到一半,蒋莞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能戛然而止。 那场用琴来表达维护宣誓主权的盛大爱意他们都都记得,可他今天又重复一次,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蒋莞,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贺闻朝也在问她这个问题。 绿灯亮起,他重新发动了车子,声音并不激烈,只是平静的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 “我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在这儿开演奏会,弹当年的曲子给你听?” “你能给我个答案么?” 一切都是他的所作所为,现在却来问她要一个答案? 可是蒋莞却不觉得荒谬,因为她明白贺闻朝那更深一层的意思。 但明白是一方面,有没有勇气去面对是另外一方面。 这段时间自己和贺闻朝的相处都披着‘炮/友’那层外壳,但实际上早就越界太多,只是谁都不敢去挑明他们这诡异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直到今天,贺闻朝明明白白的问她要一个答案。 可她怎么给?九年前他们的矛盾和误会一个都没有解决,如果冲动,她能承担得起又一次决裂带来的后果么? 蒋莞没有勇气,她甚至不敢去看贺闻朝。 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盯着窗外,不断划过的路灯照过面庞,让她眼角那颗红痣都愈发鲜艳…… 贺闻朝知道,这是女人想哭之前的表现。 他无声的轻叹口气,修长的手指捏紧方向盘。 “下次是你来找我。”贺闻朝记得蒋莞之前定下的‘一人一次’,没有继续逼她,给了缓冲机会:“到时候告诉我答案。” “蒋莞,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我从来就不是个喜欢玩感情游戏的人。” 拿着所谓炮/友当幌子,一段时间还行,长久下来受不了的还是自己。 因为和蒋莞接触更多,他就情不自禁的想要更多,想有‘名分’,想真正的拥有她。 所以贺闻朝不打算继续‘玩’了,他到底还是个现实主义者——哪怕会痛的鲜血淋漓,也只想要真实。 第33章 铃铛响 贺闻朝留下的那句‘下次见面给他答案’就仿佛一个定时炸弹, 让蒋莞一连好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实在不是她刻意想要去想这件事,只是一闲下来,一闭上眼睛, 脑子里都是男人那天在车内无比认真的眼神和平静的告诫。 贺闻朝特意在圣诞节这天用钢琴曲和她表达了心意,蒋莞也感受到了这份赤诚,所以她哪怕一贯会用插科打诨和漫不经心来糊弄事, 这次却也不舍得用在他身上了。 没错, 是不舍得。 他说过最讨厌自己巧笑倩兮时那不真诚的样子, 蒋莞当时虽然不以为然, 但实际上是记在了心上的。 所以在贺闻朝创造出那么一个浪漫的场景, 浪漫的一天后……蒋莞自然是不舍得在圣诞节那天做一个糟糕的收尾。 她暂时性的收起了伪装,在他面前流露出来最真实慌张的一面。 还好, 贺闻朝给了她缓冲时间——可他并不是不要答案了,相反的,他们下一次见面,就是一锤定音。 想到这里, 蒋莞就无比头疼。 她何尝不知道炮/友这个身份就是幌子, 实际上她打着‘想给贺闻朝一次报复她的机会’和他相处,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想要复合的念头么? 只是近乡情怯, 如今贺闻朝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真的提出来……她又实在是忍不住胆怯。 八年前那场分手过于血淋淋, 蒋莞到现在都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都已经把话说绝了。 破镜难重圆,如果她和贺闻朝硬要勉强,再有了身份的束缚后会不会反倒束手束脚, 弄得彼此都小心翼翼,心力憔悴? 她以前从来不会去深入思考这些, 因为她一直觉得她对贺闻朝有感情也并不多,不会走的长久,可现在情况却是大不一样了。 越想越烦,蒋莞心里乱成了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球,堵的每个毛孔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她索性不再去想这件事,把精力先投入到工作上。 年底积压的工作向来多,又是娱乐圈里频繁爆瓜的时间段,她当然不会躲懒,连着处理了几个公关舆情,有时忙的连饭都来不及吃,也就更没时间去思考贺闻朝给她留下的难题了。 可就算是这么忙,蒋莞在元旦那天还是忍不住点开她早就关注的‘贺闻朝超话’,在里面刷着实时资讯。 今天毕竟是他在京北开演奏会的日子。 演奏会没有网络直播,只能在超话看看有没有去现场的粉丝分享图频什么的…… 蒋莞虽然自动请缨在假期加班,但还是忍不住刷了又刷,看到不少粉丝留言—— [呜呜呜这次没有彩蛋,上次的那首阿狄丽娜好听死了!] [所以就是申城限定么?真后悔没去看啊啊啊啊啊!] [谁说不是呢,朝朝巡演七八站了都是严格按照演奏单,谁知道会突然加一首当福利啊,呜呜呜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 蒋莞被‘朝朝’这个称呼雷了一下,唇角却忍不住漾开一丝笑意。 要是让贺闻朝知道他的粉丝这么称呼他,这家伙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蒋莞就有亲口去逗逗他的冲动。 不好,太不好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答复贺闻朝,怎么就越过最重要步骤直接去想这些没用的了…… 蒋莞叹了口气,克制的又在超话刷了一会儿,才关掉手机。 她看到有些粉丝讨论贺闻朝连个微博都没有,都没办法和他亲口说声演出成功有些遗憾,就忍不住看了眼手机列表。 上次同贺闻朝的对话还停留在五天前,他回到京北落地时给自己报了个平安,而她回了个好。 从此便再无联系了。 蒋莞盯着钟表上的指针快要指向十点,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条祝贺的信息过去:[恭喜,演奏会很成功。] 不出意外,这个时间的贺闻朝是有时间看手机的,他的信息也回的很快:[什么时候回京北?] …… 一回就是送命题。 蒋莞头皮发麻,指尖打出来的字删了又删,纠结许久才回:[春节。] [到时就去找你。] 倒也不是蒋莞刻意拖着,年末公司忙得很,她确实抽不出时间来飞到京北去和他约/炮。 顶多,是有一点点的逃避情绪在吧。 今年过年早,元旦距离春节也就二十多天……二十多天,不长不短的时间,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思考清楚一团乱的思绪,当然不敢先回去找他。 这次,手机对面安静了许久。 贺闻朝半晌才发来一条:[好。] 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似乎把所有的选择权都交付在她手里了。 蒋莞按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年从晚夏回去参加苏兮婚礼的那一刻开始,长久的平静生活仿佛就被打破了——不,应该说是形如死水的生活。 就在重新遇到贺闻朝,让他进入自己的生活之后。 蒋莞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开始变得有所求,期待的同时却也会焦躁,失落……但她却不讨厌现在的这种状态。 元旦三天假,蒋莞为了阻止自己过度空虚脑子里都是贺闻朝,主动请缨加了两天的班,只在最后一天假期时短暂休息了下。 复工后,她这种‘积极工作’的行为就立刻得到了上司的强烈表扬。 是越过了程淮景,更高一级别的老大岳嘉源亲自对她进行了表扬,慷慨激昂到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蒋莞弱弱的开口:“没关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好,很好,如果整个公司的员工都有你这样的觉悟和态度,咱们中禾新一年的绩效肯定会蒸蒸日上。”岳嘉源笑着,拍着她的肩膀:“那还会怕辰越这样的对手么?” 辰越是同样级别的传媒公司,和中禾一向是死对头。 蒋莞听着他的话尬笑,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不过是多加了两天班而已?哪至于这么给她戴高帽啊…… 比起鼓励,这听着更像再打什么‘预防针’似的。 果不其然,岳嘉源夸着夸着,就慢慢转换着口风:“蒋莞啊,像你这样出众的才能,有没有想过再向上冲冲?” 再向上?这是……要给她升职的意思? 蒋莞意外,颇为谨慎地反问回去:“岳总,您的意思是?” 她琢磨不懂领导心里在想什么,也懒得琢磨,索性直接问——像是她现在的岗位是中层,再向上一级就是和程淮景同级别的中高层了。 中禾这种级别的高层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那会莫名其妙给她升职? 岳嘉源现在说这种话,她是真搞不懂是在暗示什么。 听了她的反问,岳嘉源脸上闪过一丝难为情,然后才缓缓开口:“是这样,你也知道咱们在京北开了家分公司。” “是啊。”蒋莞眨了眨眼,更加不明所以:“程总一早就跟我说了,公关部去开荒的团队名单还是我在十二月初交上去的呢。” 这些事情岳嘉源不可能不知道,那他现在和她神神秘秘的说起这个是干什么? “呃,”岳嘉源顿了下,神色有些尴尬:“问题就出在这份名单上。” “嗯?”蒋莞一愣:“名单有什么问题么?” 拟定人选的时候她挨个问过,名单上的人都是自愿去京北的,或是为了历练,或是为了晋升。 “说来也是生老疾病无法避免那点事儿,赵曦的父亲生病了,肝癌,不光要做手术还得化疗。”岳嘉源叹息着:“所以她肯定是得留在家附近照顾,去不成京北开荒了。” 蒋莞愣了下,第一念头是那赵曦肯定会大受打击。 然后才反应过来岳嘉源特意和她说这些的用意——赵曦是和她一个级别的中层管理,公关部去开荒的主要人员。 她去不成了等于失去了领头羊,肯定是要找一个同级别的替代的。 蒋莞沉默片刻,直接问了:“岳总,您想让我去京北么?” 岳嘉源没想到她会无丝毫迂回直接点出来,但愣了一下也笑了,接的顺畅:“是啊,所有高层都觉得你有这个能力承担更大的责任。” …… 好家伙,分明是本来派去的人出了意外无人能顶替才想到自己,反倒美化成‘所有人都信任她了’。 蒋莞不得不佩服领导们这个说话的艺术。 “蒋莞啊,说真的,我知道去京北不是个完全的美差,比起在申城这么多年的稳扎稳打,人际关系,去了那边就等于两眼一抹黑,从头开始。” 岳嘉源也没藏着掖着,索性把那些肉眼可见的困难都直接说出来了,只是语气颇为恳切,有种谆谆教诲的味道:“可是你去了虽然辛苦些,但职位能升一级,你自己挑人带着去开荒,话语权和老程在这边是一样的,在那边站稳脚跟后,那就成了你的地盘了。” “而且我记得你不是京北本地人么?老家就在那儿,不想回去?” 做开创者总是要比后来者更珍贵的,这话倒是没错。 蒋莞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这次突如其来的工作调动真的让她有些纠结,首先因为家庭的缘故,她不喜欢京北,计划中也没有要回去的打算…… 可是如果回去,她和贺闻朝就不是异地了。 这个时候,蒋莞还是想到了贺闻朝的。 而且她觉得只有这么一个原因,让她觉得京北也不是不能回去。 至于岳嘉源用‘老家’什么的游说,只让蒋莞觉得很可笑——她就是因为不想见到蒋家那群人才这么多年都不回京北的。 眼下如果真的要回去,她也不会让他们很快知道自己的行迹,那就没什么消停日子可过了。 “蒋莞?”岳嘉源见她半天没说话,叫了声。 “岳总。”蒋莞收敛心神,顿了下:“我会认真考虑的。” 听出来她的口风有所松动,岳嘉源眼睛一亮,更加努力的游说:“对,好好想想,到时候你带人去京北,待遇什么的都好谈。” 他的言辞之中,竟好像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一样,说了几句看了眼手表,快到会议时间才起身离开。 蒋莞无奈的笑了笑,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划拉着手机屏幕。 要不要回去呢…… 想着想着,她点开手机相册的最新照片——她之前趁着贺闻朝午睡时偷偷拍了一张。 那天阳光特别好,窗外的阳光照在他清俊的脸上暖洋洋的,仿佛能融化男人万年寒冰一样的气质,让他漆黑浓密的长睫毛都根根映在眼睑下面…… 蒋莞看了一会儿,扣起手机用办公室内线把崔莹付雪和唐逸阑这三个人叫了进来。 除了崔莹是行政助理以外,另外两个都是她组内工作能力拔尖的职员。 既然岳嘉源‘大方’的表示她可以带着自己的团队去开荒,那她当然也不会跟他客气。 三个人被一起叫进来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听完蒋莞的意思之后,懵懂就变成惊诧了。 几番对视之下,唐逸阑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男生,率先开口:“老大,工作调动到京北这事儿是已经定下来了,还是……?” 他欲言又止了一下。 “还没定,我是叫你们来商量的。”蒋莞笑了笑,纤细的手指无意识转着桌上的一根铅笔:“我自己是上面派去开荒的领头人,岳总允许我带着几个心腹组成个小团队,我先想到的是你们几个。” “当然去不去在你们,我知道离开熟悉的城市和工作环境是件很难的事情,就连我自己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能接受这份工作调动的。” 所以她对他们只是告知,建议,不会有任何勉强的举措。 办公室沉默片刻,然后又是唐逸阑先开口的:“老大,我可以去啊。” “去了能升职加薪,辛苦点算什么?我这么年轻不怕吃苦。”他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星星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年轻人独有的锋芒,和他刚刚就忍不住第一个开口问问题的人设很相配,冲动又有活力—— “更何况去京北算不上下调,在那儿混好了不就是我们的地盘?老大,我肯定跟着你。” 少年说的斩钉截铁,是打定了主意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的。 蒋莞欣赏这样坦荡的野心勃勃,忍不住笑了笑。 “莞姐,我,我……”付雪却有些犹豫,镜片背后的眼睛很为难:“我家就是申城的,暂时还真的没有去外地的打算。” 对于本地人来说在本地有份踏实的高薪工作,可比去外地什么的强上太多了,哪怕那个地方是京北,也激不起付雪的丝毫兴趣。 “嗯,没关系的。”眼下两个员工都表过态,蒋莞也早就料到了会有不一致——不可能她想带谁走对方都会跟着她,因此也只是很坦然的笑了笑。 “你们先工作吧,不要被这件事影响,人事调动什么的也要等到年后了。” 等两个人点点头离开,蒋莞才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崔莹。 助理和职工所承担的工作性质不一样,她不需要在人前表态,只需要和自己说出心里的想法就成。 “莞姐,我、我也想跟着你。”崔莹是个怯生生的姑娘,想了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似的说:“我不是申城本地人,换个城市工作也没什么。” 最主要的是她已经跟了蒋莞两年了,好不容易才摸清顶头上司的习惯喜好,如果再换一个人伺候……她真的怕自己应付不来。 对于助理而言,能遇到一个好脾气不事儿多的上司就是最大的福气,蒋莞脾气虽然算不上好,但人好,崔莹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幸运的。 蒋莞笑而不语,点点头让她继续去忙了。 策反了唐逸阑和崔莹两个,再加上之前定好的那批团队……也差不多了。 中禾的工作人员能力都比较强,没有过来混日子的臭鱼烂虾,而且她之前也不是挑肥拣瘦,而是认真给赵曦筛选了适合去京北的一些人,都可以直接用上的。 万事俱备,只是赵曦那边出了岔子。 蒋莞有些替她惋惜,处理完工作的临近下班,她特意去了趟赵曦的办公室。 敲门进去后,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女人在短短一周内瘦了一圈——据说她父亲就是在元旦前检查出来的肝癌。 见到蒋莞,赵曦勉强笑了笑:“来啦。” 岳嘉源找中层谈话的事传的很快,她也能猜出来是因为什么。 世事无常,旦夕祸福,就算蒋莞本身和赵曦没什么过多的交情,此刻也不免唏嘘。 她走近了,轻声关怀:“家里人还好么?” “还行,中期查出来的,按部就班做手术和化疗就没问题。”最近都是问她这些的,赵曦也没藏着掖着,苦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癌症听起来吓人,但不到晚期治愈率还是很高的。 蒋莞闻言也松了口气。 “我听说岳总把调去分公司的中层改成你了。”赵曦主动提起工作中的话题,言辞中有些抱歉:“都是我的问题,你那边应该很困难吧?” 毫无准备地换了个领头羊,还是这种级别的工作调动,说不困难那是瞎扯。 蒋莞也没有故作轻松,唇角弯了弯:“是啊,岳总说年后分公司的一应人事就得到位,你说是不是难为人?” 也就给了不到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其中还包括春节的假期……怎么看都有点赶鸭子上架了。 “资本家嘛,压迫是他们的基本操作。”赵曦自嘲的笑了声,问她:“那你打算去么?” 对于更上一层的资本家压榨,两个中层管理都深感其害,瞬间有了些共同语言的情况下氛围也轻松了些。 “去,岳总直接找到我这儿了,说不去也没办法。”蒋莞笑笑:“就当是一次挑战吧。” 公司给予的压力固然是一层原因,可说到升职什么的,她还真的没那么迫切。 诱使蒋莞做出回去这个决定的最重要原因,就算她在心底里再怎么反复纠结,不断否认,也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不断重复——这是和贺闻朝有关系的。 倘若贺闻朝不在京北,那蒋莞就算顶着得罪岳嘉源的风险,或许也还是不愿意回去。 她做惯了缩在壳里的蜗牛,不想去面对自己的原生家庭,蒋家那群人。 所以蒋莞宁可一直放逐自己,哪怕在别人眼里像是无所归依的浮萍。 可现在贺闻朝在那儿……就好像她也能有一个栖息的地方。 “挺好的,你真算帮我一个忙了。”赵曦舒了口气,声音诚恳:“之前去京北是我答应下来的,都已经尘埃落定的事儿了,如果公司找不到人替代,可不会跟我讲什么情面。” 资本家哪里有什么过度的温情脉脉,到时候施压不成,恐怕就得架空她了。 那对于赵曦现在的情况无异于更是雪上加霜,所以她是真的感激蒋莞现在能站出来,帮她一把。 “真不用谢我,我是有自己考量的。”蒋莞可不想无故承她这么大一个人情,连忙以玩笑口吻转移话题:“我本来就是京北人,也算是回老家了。” “再说幸亏岳总说的及时,前两天房东还告诉我房租快到期了。” 好像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一般,她现在住的房子是年租的,每年三月到期,前两天房东刚说过续租记得提前半个月签合同的事情…… 仿佛就连租的房子都在告诉她,该到了离开申城的时候了。 - 一月中下旬,蒋莞准备提前回京北忙活分公司的事。 今年的春节在一月二十五号,像是中禾这种大公司,员工都要忙到除夕当天才能放假的。 岳嘉源的这个特批她可以提前回去,的确算是一种优待。 中禾分公司在京北早已在cbd区域租好了写字楼,一切设施都已经到位,准备万全,只等各部门的人员到位,兴致勃勃干一番大的。 蒋莞心里知道自己这次回京北大概就不会再回到申城了,在回来之前就拜托苏兮帮她看看最近出租的房源。 无论在那儿,住的地方总归得放在第一位,她如今买不起房,但以现在的年薪租个条件好点的房子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她多年不回京北,也从不关注京北现在的房源趋势和地理变化,当然不如苏兮这个从来没离家过的本地人,也就只好麻烦她了。 蒋莞的要求不高,一是离公司近点,通勤最好不要超过二十分钟,二是离蒋家人住的地方远点。 蒋家的位置哪儿苏兮也知道,所以这件事拜托她办最合适。 对于蒋莞要回来这件事,苏兮特别兴奋,还不到三天就给她风风火火的筛选了好多房源。 蒋莞一边打包自己这些年堆砌的行李,一边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听她叽叽喳喳。 在听到‘荔景花园’这个关键词时,她微微愣了下。 这个小区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苏兮絮絮叨叨的介绍着:“你对荔景花园有兴趣啊?可以啊,那地儿相当可以,三环内,离你们单位开车也就十五分钟,小区里面的各种设施都是一流的,环境也好,种了特别多荔枝树才叫荔景花园,就是租金贵了点,现在房价飙的特别吓人……” 听到‘三环内’和‘荔枝树’这两个关键词,蒋莞可算想起来她为什么会觉得荔景花园这个地方很耳熟了。 之前她回去京北看望谢鸢那次,贺闻朝发过来的地址就是荔景花园。 当时她心中烦乱,根本没心思去欣赏小区里面的景致,但也注意到了有不少荔枝树…… 还真是巧。 “喂喂喂,你怎么不说话了?”苏兮的话痨本质又上来了,一刻得不到回应就要催:“在听么在听么?” “在听呢。”蒋莞笑了笑:“你还真是小灵通,没几天就搜罗出来这么多房源。” “害,这算什么啊,小菜一碟,不过你到底有没有感兴趣的啊?” “嗯……”蒋莞若有所思道:“我觉得荔景花园不错。” 第34章 铃铛响 荔景花园。 有了这个目标, 蒋莞回到京北后先把行李寄存在苏兮家里,然后就和她一起过来看房。 春节前夕租房的人向来少,中介专心服务她们两个, 带着看了同个小区里的许多户型。 “蒋小姐,荔景的租金相对来说租金是比较高点的。”中介客观地介绍着:“周围还有不少的小区,中高档的都有, 如果这里您没有满意的话, 我可以带你去附近……” “我挺满意的。”蒋莞打断他的推销, 若有所思:“七号楼有出租的房子吗?” “七号楼?有的。”中介也听出来她言辞中的刻意了:“蒋小姐是特意冲着七号楼来的?” “没有啊。”蒋莞弯起唇, 笑着否认:“是刚刚在这里逛了一圈, 觉得七号楼那个位置的景致最好看。” 尤其是住在里面的人,更好看。 有些租客对于房屋风水什么的是很有讲究的, 中介自然以为蒋莞选七号楼也是因为这样一个习惯,连忙带着她去看。 中介一路边走边介绍,等电梯的时候嘴都没停过:“目前七层,十二层和二十一层各有一间房出租, 这栋楼目前是一梯一户的户型, 从根源上杜绝了‘邻居打扰’的这个可能性,因此也是租金最高的一栋楼。” 蒋莞想了想, 说:“去看十二层吧。” 她记得贺闻朝住在十五层,十二层是离他最近的一层。 在这种高档小区能买得起房的业主, 装修方面当然也不会含糊, 房子都是直接可以拎包入住的。 蒋莞上去看了一圈,对朝向采光和里面带着的家具都比较满意,便直接打算定下来了。 中介大喜过望, 忙说立刻就能准备好年组的合同,下午签约过后, 租户就可以自行找保洁团队过来打扫了。 “不用这么着急。”蒋莞失笑:“我既然决定租这里了,就不会反悔的。” “是是是,我知道,只是早点签完合同就不用麻烦蒋小姐来回跑了。”中介却还是想早点落实,话说得很好听。 三人在电梯里攀谈,到了一层时‘叮’地一声开门,蒋莞听到苏兮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她愣了下,连忙抬头看向电梯外—— 同样微微有些惊讶的还有电梯外正在等待的贺闻朝,他旁边站着的是上次彩排现场见过的祁诫…… 四目相对,一时都没有话说。 蒋莞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第一天来荔景花园看房子就能碰到贺闻朝。 虽然是她有意选的这个小区,甚至有意选的同一栋楼……要的就是偶尔能碰见。 可一次就碰见还是太巧了,她还没准备好呢。 半晌还是苏兮先开口打破的沉默,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贺闻朝?你住这里啊?” “嗯。”面对除了蒋莞以外的人,贺闻朝一向是言简意赅。 苏兮撇了撇嘴,嘟囔着:“那还挺巧,我们……” 她话没说完,垂在身侧的手被蒋莞使劲儿拉了拉,连忙闭嘴了。 “你们?”贺闻朝瞄了眼边上一头雾水的中介,然后看向蒋莞,黑眸锐利:“来这儿看房子?” 蒋莞没说话,只是愈发用力的掐了掐苏兮的手心。 感受到对方的暗示,苏兮笑着打圆场:“是我想在这儿买个房子,蒋莞趁着放假陪着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贺闻朝声音彻底冷下来,越过他们走进电梯里,还不忘对着正在‘看戏’的祁诫呵斥一声:“上来。” 顷刻之间,本来显得略有些挤的电梯前就空下来了。 但实际上只不过是少了两个人而已。 蒋莞轻轻松了口气,可也有些不安——她当然能看出来贺闻朝生气了。 一开始在看到他的时候,男人黑眸里是有过期待的情绪的,可后来她一句话不说,他明显是失望了。 可那么多人在……她能说什么,他们之间也不是一言两语能说完的。 走出七号楼,中介察觉出来气氛的变化,人精话少的不多问什么,只立刻去处理合同的事儿了。 “行了,就剩咱们俩了。”苏兮耸了耸肩:“你现在可以跟我说句实话——在这儿见到贺闻朝肯定不算什么巧合吧?” 她刚刚虽然嘴里说着好巧,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巧合。 蒋莞唇角微抿,点了点头。 “我说呢,你怎么非得选这个小区还特意要七号楼……”苏兮啧啧感慨着:“原来是早有预谋,要和贺闻朝当邻居啊。” 蒋莞此刻心乱如麻,和她一起向小区的停车场走,一路没怎么说话。 等到了车上面对苏兮的不停质问,她才叹了口气:“别问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安静?这个时候还安静什么啊?你必须跟我说明白了。”苏兮才不是那种好说话的,皱着眉继续机关枪似的闻:“你不是说和贺闻朝只是炮友么?现在这什么情况?半同居级别?还是说你调回京北都是为了他啊?” …… 苏兮大多数时候都不爱动脑思考事情,可直觉准的要命。 看似随便说出口的几句话都直中软肋,让蒋莞哑口无言。 “喂喂喂,到底怎么回事?”苏兮不断催:“你倒是说啊,别装哑巴。” “行,我说。”蒋莞认了,无奈的轻叹:“我工作调回来的事儿不全是因为他,但很大一部分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我想和贺闻朝好好发展——这个回答满意了不?” 苏兮好奇的催促其实就像是逼她揭开自己那层不愿意承认的面纱。 可终究是存在的悸动,心情,就算嘴硬着不想承认又怎么样呢?在行动上早就暴露了。 所以在闺蜜面前,承认就承认了吧,她也是……真的需要一个倾诉口。 苏兮闻言,美眸惊讶的睁大:“我去,好好发展是什么意思?贺闻朝炮友转正了?” 炮友转正?蒋莞被这个词汇逗得忍不住笑,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还没有哦。” “……到底怎么回事,别吊我胃口了啊啊啊啊!” 正好是午饭时间,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个中餐厅吃饭,在这过程中,蒋莞大致和苏兮说了一下自己和贺闻朝现在的状态。 那些纠结缠绵的过程蒋莞自然不会说的那么仔细,但是圣诞节那天的惊心动魄她还是说的比较详细的。 包括特别彩蛋和九年前的圣诞晚会为她弹的曲目一样,还有贺闻朝后来在车上和她说的话…… 苏兮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后才做出了总结:“那他这是在表白啊!” 感情这种事儿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在蒋莞心里纠结忐忑甚至有些理不清的那些情绪,苏兮总结起来却是这样的简单。 没错,贺闻朝当时就是在表白的。 其实蒋莞心里也清楚,只是事实太过震撼。 因为当年的事苏兮并不是局内人,不是完全清楚所有细节,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和贺闻朝分开的多么惨烈,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是多么过分…… 九年后,所有之前遗留的问题都没解开,贺闻朝却再次和她表白,说想正大光明的站在她旁边——他说自己不是玩感情游戏的人,不屑于‘炮/友’这个身份。 可从前的事情,他真的全部放下了么? 蒋莞知道贺闻朝其实是根本没有放下的。 否则不会每次遇到有关谢为的事,他都会异常失态,本质还是九年前的事情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ptsd的情绪。 只要贺闻朝心里依旧有‘当年’那层裂缝,那他们即便重新在一起,也有很大的几率依旧是悲剧收尾。 所以蒋莞不敢轻易答应贺闻朝,生怕一不小心连现在的情形都无法维持了。 但她也不敢拒绝,因为她知道男人是下定多大决心才会和她说这番话的。 拒绝了,那他们就连一点可能性都没了。 万般纠结,所以只能先躲着。 “害,想这么多干嘛啊?”苏兮对蒋莞的左右为难却有些不以为然,果断道:“最主要的是你喜不喜欢他,喜欢就答应不喜欢就拒绝呗!” 她的思维一向简单直接,这也是每个人在性格上的根源差别。 蒋莞这么多年一直把自己伪造成一个没心没肺的‘风流人设’,像个玩弄别人真心的狐狸精,可实际上她心里要比苏兮多思敏感的多了。 闻言,也只能无奈的苦笑。 如果她能果断的拒绝贺闻朝,还哪儿来的这么多烦心事呢? 反之,不就是喜欢么?她的犹豫,为难,不舍得,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喜欢’这两个字。 苏兮也明白了她的默认,眼睛眨了眨:“喜欢?你现在是喜欢贺闻朝?” “喜欢又怎么了?”蒋莞耳根微红,不好意思之下有些羞恼的强硬:“不行么?” “没有不行啊,就是你一直不都喜欢谢为哥的吗?”苏兮忍不住笑:“现在不喜欢了?” …… “你以后可千万别在贺闻朝面前提起‘谢为’这两个字。”蒋莞严肃:“他不能听。” “哟,这都想到以后带到我面前的事儿了。”苏兮秀眉微挑,立刻调侃:“看来还真挺认真思考你们的未来呢。” “……”这人好像总是在不需要她敏锐的时候特别敏锐。 蒋莞正无语着,又听苏兮问:“那你既然都有这个念头和贺闻朝重新开始了,工作也调回来了,刚才还让我说那个谎干什么?” 她指的是刚刚在荔景花园,自己说要买房才过去的事儿。 “刚才那时机不对。”蒋莞摇头,无意识用吸管搅着玻璃杯里的柠檬茶:“我想等时机成熟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在搞浪漫这方面,她一向是有些手段的。 “啧啧,还说自己没想好呢,你就嘴硬吧。”苏兮被她酸的直捂脸,阴阳怪气到:“这连怎么给人惊喜都想好了,你这心里分明就有回答了吧?” 对于贺闻朝的想要的那个答案。 蒋莞笑了笑,并未说话,只感慨苏兮果然是了解她的。 一餐饭吃到尾声,蒋莞手机微信里弹出来两条信息。 都是之前装酷不理人的某人发来的—— [回来也不说一声?] [还是你根本不打算找我了?] 两条消息字不多,但几乎处处都能看出来贺闻朝克制的破防感。 蒋莞这次回来是暂时的,还得再回去申城一趟处理末尾的事情,本来是不打算让他知道的。 可眼下被他撞见了,也不能当没事儿发生吧? 更何况现在贺闻朝绷不住,主动发信息过来了呢。 隔着屏幕,蒋莞都能脑补出来他委屈的样子。 她想了想,给他回了条:[我一会儿去找你吧。] 反正,她知道贺闻朝家在哪儿,他们以后还会是邻居呢。 吃完饭,苏兮还有别的事,蒋莞独自回荔景花园和中介签合同,签完直接去了七号楼十五层。 门铃摁了三声,就被贺闻朝从里面打开了。 蒋莞探身进去,打量了一圈室内——上次来是黑天,还被折腾的要死不活,她都没看清贺闻朝住的地方具体是什么样。 不过如今看了也并不意外,黑白灰的极简风格,完全是他的做派。 蒋莞故意无视他沉冷的脸色,笑眯眯的问:“祁诫走了啊?” “你记性不错。”贺闻朝忍不住阴阳怪气:“还记得他的名字。” 空气里仿佛飘着一股淡淡的酸味儿,显然他还记得上次的手机号事件。 “别生气,我逗你的啦。”蒋莞也不是故意火上浇油,就是找个话题破冰,说完就蹬掉鞋子过去搂住他,一字一句强调着:“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要他的手机号。” …… 贺闻朝没被哄好,把她缠着自己脖颈的双手拿了下来,脸色依旧冷淡:“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呃,我又不是回来玩儿的。”蒋莞转了转眼珠:“这次是因为公事回来,我们单位在京北有一家分公司,有些资料需要对接,就回来一两天,挺忙的。” 所以……她就没急着找他。 一两天?贺闻朝注意到蒋莞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心虚,心头忍不住涌上几抹烦躁和酸涩。 “你很忙么?”他冷冷嗤笑:“倒是有空陪着苏兮看房子。” 回来一两天也联系她的闺蜜了,而他上次在圣诞节过后眼巴巴的等了这么多天都不敢去打扰她,等到的却是一个还‘不如苏兮’的结果。 蒋莞清楚自己找的都是借口,不免心虚,那点戏谑的大实话脱口而出:“呃,你怎么连女生的醋都吃?” 一提到谢为就会世界大战也就算了,现在连苏兮的醋都要吃了么? “蒋莞!”贺闻朝提高音量,不允许她在这儿故意扯东扯西,转移话题。 “好吧,其实是我还没想好你上次跟我说的话,”蒋莞闭了闭眼,只好硬着头皮说实话:“所以我不敢过来找你。” 这次来看房子被撞见,真的是纯属意外。 贺闻朝听着,本来躁动的心脏一点一点沉下去,声音也跟着变沉:“你什么时候能想好?” 还是说,她打算就这么一直拖着,不给他一个答案了? “唔,春节过后行不行?”蒋莞顿了下,抬眸看他,一双向来总是不正经的狐狸眼里写满认真:“到时候我回京北过年,会给你一个回答的。” “这次回来的短,也说不清我们的事情,过年……也会待的久一些。” 准确来说,是会一直待在他身边,不用搞异地恋了。 但如果到时候的谈话顺利,再说出来会更有惊喜感吧? 听到蒋莞终于不再含糊,给出明确的时间界限,贺闻朝表情才终于微微松动。 他没再阻止女人细长的手臂搂住自己,垂下眼睛任由摆布。 ——多少还是有点像一个生闷气的小破孩儿。 “喂,”蒋莞不解,歪着头看他:“你怎么还在生气啊?” 贺闻朝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很淡,却能品出来一丝淡淡的委屈:“什么时候你回京北……能第一个想起我?” 上次是为了谢为妹妹做手术的事情回来,这次为了公事,但也告诉苏兮了。 为什么不能第一个想起他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蒋莞靠近自己,而不是让她打着‘不知所措’的旗号离他越来越远。 蒋莞微怔,看着贺闻朝认真在困惑的模样,心头忍不住的涌上一阵酸涩感。 内疚,心疼,仿佛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言。 “贺闻朝,我问你,”她埋头在男人的怀里不敢看他,深吸一口气后,开口时声音微颤:“高中时候的事儿,你真的都不介意了么?” 他们重逢后彼此拉扯试探了小半年,顶着炮/友的名头什么都做过了,甚至还在申城同居了几天。 但这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去谈论关于九年前的事情。 已经九年了……岁月如梭,但发生过的事情总不能当做没发生,总归是有人要提的。 既然贺闻朝愿意用阿狄丽娜示好,主动做向前迈出一步的人,那蒋莞也愿意当主动挑开‘过去’这张窗户纸的人。 偌大又空旷的客厅里安静了许久。 两个人虚虚拥抱的姿势一直没变,但这静的落针可闻的氛围,让蒋莞感觉每一秒都是煎熬。 仿佛在等待审判,她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闻朝终于开口:“介意。” 蒋莞吊起来的心脏,一沉。 “可那不是最重要的。”贺闻朝声音淡淡,始终如一的话少,却能精准的表达出自己的思想和需要:“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即便依旧有所介意,可对他而言,和蒋莞重新在一起才是更重要的事。 第35章 铃铛响 和蒋莞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 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排。 这是贺闻朝在九年前就有过的想法。 其实当年在一起后不久,他就发现蒋莞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自己。 虽然女孩儿嘴甜粘人,又有很多恋爱中的‘小巧思’来保持他们之间所谓的新鲜感, 看起来像是特别喜欢他的样子,但相处久了,贺闻朝总能察觉到她的走神…… 还有笑容背后那一抹挥之不去的隔阂。 如果一个人是全心投入到‘喜欢’的状态, 又怎么会不经意间表现出隔阂呢? 在没有交往之前, 贺闻朝以为蒋莞那种状态是故意的, 为了引起他的兴趣而吊着他才会这样。 但是在一起之后, 他瞧见过她真心的笑容, 便愈发觉得那样虚假。 贺闻朝本来就是极度敏锐的人,在越来越多‘她可能没那么喜欢我’的证据堆在眼前后, 便也不会像之前那般自视甚高,觉得对方离不开自己。 初步发现时,他只是心里有些疑惑。 为什么蒋莞其实没那么喜欢他,在当初追他的时候却要那般热烈到锲而不舍, 表现出一种离不开自己的模样呢? 贺闻朝想不通这个问题, 有一段时间看着蒋莞,就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窥探到一张言笑晏晏的假面。 但女孩儿还是对他很好, 依旧是嘴甜,爱撒娇, 黏着他……也不拒绝任何亲密接触。 甚至, 蒋莞还会主动亲近他。 自从确定关系后,每天晚自习结束后贺闻朝都会送女孩儿回家,有的时候, 她就会拽住他亲一口。 蒋莞家住在长安街的丁字胡同里,那里离一中很近, 是一片老四合院,平房,但房子价值很高,再过个十年,基本等于有钱也很难买到的房地产了。 “我和爷爷住在一起。”放学后,蒋莞和他并排推着自行车,笑着说:“他不怎么管我,所以我挺没规矩的,想几点回去都行。” 贺闻朝‘嗯’了一声。 “……你真是个木头疙瘩啊。”蒋莞叹息:“我都说了我几点回家都可以,你还要把我准时送回去吗?” 贺闻朝长眉轻蹙,侧头看她:“你爷爷不会担心吗?” “不会啊,他自己也不回家。”蒋莞耸了耸肩:“成天和隔壁王大爷一起下棋。” “我在长安街这片住了十几年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家门,爷爷担心我不是闲得慌么?” 贺闻朝脚下微顿,忍不住问:“你爸妈呢?” 听他问这个,蒋莞微微变了脸色,声音也冷下来:“我没爸妈。” “……”贺闻朝意识到自己可能问错问题了,垂下的眼睛里有些隐忍的难堪。 “抱歉,我不是和你发火。”蒋莞嘟了嘟唇,纤细的指尖拨弄自行车上的铃铛:“我就是…不喜欢提起和父母有关的事情,贺闻朝,你以后不要问我关于他们的事了。” 两个人走在偏僻的小胡同里,周围没什么人,沉默中半着晚风徐徐。 蒋莞没等到贺闻朝回应,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自己刚刚是不是甩脸子太明显了? 好像有点……太不给少年面子了。 正想着,贺闻朝开了口:“其实我和父母关系也不好。” “嗯?”蒋莞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轻轻一怔。 “更准确来说,是他们关系不好,从我有记忆起就在吵架,十岁那年,我爸妈就离婚了。”贺闻朝顿了下,自嘲一笑:“离婚之后也没消停过,还是有联系,一直在吵架。” 原生家庭是与生俱来的枷锁,无从选择,自然也就无法挣脱。 一向冷淡的少年难得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还是这种有关他家里人的,很隐私的话题,蒋莞听着,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 “贺闻朝,你说这些,”蒋莞垂下的眼珠乱转:“是为了安慰我么?” 安慰别人最好的办法不是鼓励,而是告诉对方自己也同病相怜,一样惨,她感觉男生现在用的显然就是这个办法。 只是…她听到了这么多,无法受用,问心有愧啊。 贺闻朝捕捉到女孩儿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轻轻眯了眯眼:“蒋莞,你在怕什么?” “……嗯?”她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好像很怕我对你好。”贺闻朝盯着她,言辞像是戏谑,但脸上并没有半分效益:“真奇怪,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你总要我对你好。” “可是每次我对你好点,你又害怕——蒋莞,你怕得很明显,为什么害怕?” 对一个人好的范围很宽泛,有外在也有内在。 贺闻朝能感觉到蒋莞看似大大咧咧,实际如履薄冰。 他给她熬夜整理错题集,带早饭做午饭这样的外在照顾她都能接受,可只要稍微有一点‘交心’的举动,女孩儿就会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不断闪躲,好像生怕他们聊更深入的话题。 贺闻朝不是傻子,几次三番下来,他当然能看出来蒋莞是不愿意在思想上接受他。 所以哪怕他把自己和她一样有关于原生家庭的伤口暴露出来,试图想让她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时,女孩儿的第一反应却是她不想接受这样的好意。 蒋莞攥着自行车把手的手指愈发用力,勉强笑着转移话题:“没有,我没有害怕啊。” “我就是饿了,贺闻朝,带我去你家里蹭饭吧。” 她已经被他惯出来这个坏习惯了。 贺闻朝看着她闪避的视线,心里比谁都清楚蒋莞或许有些事瞒着他,但是…… 如果不耽误他们在一起,人有点秘密很奇怪么? 每个人或许也应该有自己的隐私,是再怎么亲近的人也无法窥探到的。 总之,能继续和蒋莞在一起就好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 少年心底有一丝觉得‘不妥’的阴翳在角落滋生,像是见不得光的青苔,可在慢慢长成一大片之前,他任由自己自自欺人的不去追问她。 贺闻朝尚在少年时就选择了这样的解决方式,而九年后,他已经是接近而立之年的成年人,却依旧选择了和当时一样的方法。 一种治标不治本,但却能暂缓痛症的办法。 蒋莞从梦中惊醒,在一片黑暗中瞪大眼睛,呼吸急促。 隐隐约约的,少年当初青涩的那双眼睛仿佛还在眼前—— 点墨如漆,不解的看着她,质问她。 蒋莞心里闷得慌,连忙摸到了手机,让漆黑的屋子里有了一丝亮光。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她睡了很久,久到都做梦了。 梦里都是那些她以为自己忘了,可实际上不用细想就无孔不入的过去,回忆…… 蒋莞闭了闭眼,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她此刻住在从前和爷爷一起生活的四合院里,还没供暖的老房子很冷,用两层被紧紧裹着也觉得寒。 可躺在睡了十几年的床上,就是要更安心一些,也能睡得着。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又做梦想起了高中时候的事吧。 蒋莞叹了口气,裹着被子下地按开了小台灯。 四合院装修老化,没有床头灯这么现代的设施,她又习惯了刷手机时是亮堂堂的环境,只能去下地开灯。 下午和贺闻朝分开后她就回来打扫,一直忙了好几个小时才把久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弄得整洁一些,尤其是自己这个房间。 但整体来说还是不算特别干净,蒋莞想着过两天,她还是得请个专业的保洁团队过来打扫一下。 她这段时间要申城京北的来回跑,荔景花园那边得把东西搬进去,一时半会儿不能直接住,她总得有个先落脚的地方。 那比起酒店,自己曾经住过的四合院当然是更合适的,况且爷爷留给她的房子,总不能这么荒废了。 蒋莞躺在床上看着有些发霉老旧的天花板,眼神不自觉的有些放空。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刚刚那个梦。 关于父母的事情,贺闻朝就主动和她提起过那么一次,还被她慌里慌张的打断了。 现在想来真的是有些遗憾,没有办法在从前就了解他更多。 那个时间点是关越的事件刚刚结束后不久,贺闻朝回到学校来上学,一切如常。 但蒋莞心里却是有一点怕他的。 因为这点怕,她拒绝了解贺闻朝太深,也不想让他了解自己太深。 互相交换人生伤痕这件事应该是和亲密至极的人做的,而不是……她这个骗子。 蒋莞怕她知道的东西越多,到最后分开的时候越无法收场。 如果贺闻朝未来后悔,觉得倾心相付的自己像个小丑,那她的罪过就更多了。 直到那个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和贺闻朝一定会分开。 蒋莞真正有观念上的转变,是高三上半个学期结束后。 经过几个月,她已经习惯了和贺闻朝交往的日子,习惯了有他的照顾,也习惯了他在计划未来的时候统统把前提换成‘我们’…… 女孩儿开始觉得如果自己不说出来一开始接近他的真相是为了刺激谢为,那他们就这样下去,应该也能过得很开心。 毕竟,蒋莞深知这只是她自己的秘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连苏兮和陈以白都没说,所以如果想瞒是能瞒得住的。 曾经别有目的去接近贺闻朝甚至骗取他的感情是她的错,可是说出来的话,少年这么高傲的人不是会更自尊心受挫么? 如果她一直留在他身边,好好弥补他不就行了? 其实,他们也不一定非得要分开。 有那么一段时间,蒋莞是真的想过把以前的事都当作没发生过,就这样和贺闻朝继续交往下去的。 他们的成绩有差距,但依然可以在一个地方读大学,不想留在京北,那就去别的城市,少年说过,申城音乐大学也很不错。 只可惜事与愿违,后来又出了别的意外。 蒋莞想藏起来的那些东西,不得不被自己全部掀出来,成为撵贺闻朝离开的武器,他们到底还是得分开。 但在最要好的那段时间里,蒋莞曾主动问过贺闻朝他家里的事。 就好像对那天她仓皇躲避的补偿和关心一样。 “你爸妈为什么总是吵架啊?”她吃着贺闻朝给她炸的鸡翅,边啃骨头边问:“离了婚也吵架?” 在她的认知里,夫妻离婚就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的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还能总凑在一起吵架的? 贺闻朝拿了纸巾和垃圾桶坐在她旁边,淡淡‘嗯’了声。 蒋莞是坐在沙发上啃裹着面包糠的炸鸡的,一咬就掉一堆碎渣——不在餐桌上吃饭是他最不能忍的事儿之一,可现在…… 底线就是这么一步一步降低的。 “为什么啊?”蒋莞不明白:“你爸妈离婚了也总是见面吗?” “平均两个月见一次吧。”贺闻朝把她弄的一沙发碎渣收拾起来:“他们一直在打官司。” “啊?”蒋莞愣了:“打官司?离婚官司?” 是财产什么的分割不清楚吗?她只能想到这点。 然而贺闻朝的回答,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脑回路还是贫瘠。 “算是吧。”他想了想:“在争我的抚养权。” “……”蒋莞呆呆地看着他:“你的,抚养权?” 她确实是有点短路——毕竟贺闻朝也不是小孩儿,马上都是十八岁的成年人还自己搬出来住了……父母在争什么抚养权? “我妈不打算再婚,我爸再婚后生不出来,他们两个都只有我一个孩子。”贺闻朝很平静的叙述着:“所以从六年前,他们就一直在打争取抚养权的官司。” 六年前……少年还不到十二周岁的时候,这对父母就闲的没事互相打官司玩? 真的是,听了都觉得可笑。 蒋莞看着贺闻朝面无表情说这些事的模样,有些心疼。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放下手机里的炸鸡去抱了抱他。 “没事,我马上十八周岁了。”贺闻朝并没有介意女孩儿油汪汪的手指把他的白色t恤抓的一团花,反而笑了笑:“到时候他们谁也不用争了。” 十八周岁意味着成年人,不需要依靠任何抚养权了。 “可是,抚养权官司能打这么久么?”蒋莞不懂法律,懵懵地问。 “一般来说不可以,但他们行。”贺闻朝抽了张湿巾,帮着她擦手:“因为我妈是律师,我爸有钱,他们就可以一直争下去。” 他们谁也赢不了谁,都巴着自己这一点血脉不放就犹如巴着救命稻草,所以就一直争执不休。 蒋莞听着,简直觉得贺闻朝比自己还可怜。 虽然她和父母的关系也不好,但起码还有爱她的老一辈,奶奶去世了,她还有爷爷。 可贺闻朝的爸妈,简直是把他当成一个私有物品去争抢。 从贺闻朝的描述就能听出来,他的父母一个有钱一个有办法,想来也都是社会地位极高的人。 他们争他的抚养权仅仅是为了‘延续血脉’这么简单?想必不止如此。 贺闻朝在钢琴上的天赋几乎瞎眼可见,少年时就拿了肖邦国际钢琴奖的成年组金奖,谁不想让这样的一个天才属于自己? 争抚养权争的不仅仅是血缘,孩子,还争的是自己的脸面,争这口气。 这些,估计贺闻朝都是心知肚明的。 毕竟自己凭借描述都能听出来的事,更何况他这么聪明呢? 蒋莞有些唏嘘,用被他擦干净的手捧起他的脸亲了他一口:“没关系,以后有我对你好。” …… 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整天对着贺闻朝画大饼可真够过分的,明知道他是个缺爱的孩子。 蒋莞回忆起来,都忍不住懊恼的缩进被子里翻滚,真想时间倒流让自己把话都收回去。 她想起来自己下午的落荒而逃,也是因为总能想起自己在过去的那些时光里是多么过分。 蒋莞咬着手指,半晌后给苏兮打了个电话过去。 漫长的‘嘟嘟’盲音里,她连着打了四五个电话过去,对面才接了起来。 “大姐,你是不是有病啊?”苏兮的声音虚弱,带着幽怨:“这特么凌晨四点……你是通宵还是出国了?” 要不然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我想好了。”蒋莞声音清明,严肃道:“我以后要对贺闻朝好一点。”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觉得我真得对他好一点。”蒋莞顿了下,继续说:“你不是说我们复合得第一个告诉你吗?我这就告诉你了。” 她决定从现在开始,用以后的余生来兑现当初的那句承诺——以后有我对你好。 “啊?”苏兮大惊,声音都清醒了不少:“你们复合了?” “还没,就是我已经决定和他复合了,不纠结了。”蒋莞是那种在决定一件事之前会反复思虑很久,但一旦有了决定后就不会回头的那种人。 此刻她抛掉了所有的顾虑,只想跟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走……顿时觉得浑身松快,豁然开朗。 苏兮简直觉得自己被耍,怒气冲冲:“蒋莞!我真被你气死了,还没复合给我打什么电话,烦人!” 她听着电话里挂断的‘嘟嘟’声,忍不住笑了笑。 都说人在夜晚做决定会有冲动的成分在,但蒋莞却觉得自己现在才是这段时间以来最清醒的时候。 大概真的是白天贺闻朝的话给了她勇气吧。 人在察觉到自己被偏爱的时候,总会更有底气一些,而她在这方面总是敏锐的。 重逢这段时间,蒋莞一开始以为贺闻朝只是心有不甘,想报复自己,所以她也情愿被他玩弄一次。 可是那家伙呀,哪里是会报复别人的人呢? 贺闻朝总是傻傻的掉进同一个坑里,又一次率先暴露了他‘更爱’的一面。 这次,蒋莞不舍得再让他失望了。 第36章 铃铛响 蒋莞在四合院住了两天, 暂时性的处理了一下京北分公司的事情,然后又飞回申城去做最后的交接。 她被调动工作这件事大体是岳嘉源亲自负责的,可部分交接这样的小事自然用不到他出面, 还是和程淮景处理。 蒋莞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程淮景推门走了进来。 他脸色很难看,见到在里面帮忙的唐逸阑, 撇头冷冷道:“你出去。” 唐逸阑被呵斥的一连懵逼, 下意识看了蒋莞一眼。 蒋莞也有些不明所以, 但看着程淮景这架势就知道男人是有话要说, 于是她点了点头, 示意他先出去。 等唐逸阑走后,蒋莞才开口:“怎么了?” 程淮景这人一向很能装的, 自诩为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把这么情绪外露,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程淮景沉声问:“你真的要去京北分公司?” “……你现在问我这种问题?”蒋莞觉得离谱:“调令都下来了。” “我前几天出差,回来你又去京北了, 一直没时间和你商量这件事。”程淮景面容严肃:“我记得你从前和我说过讨厌老家, 不会回去,怎么接受这个调动安排了?” 那是他们少有的私下交流了, 在多年前一起去京北出差的时候。 当时他让蒋莞介绍一下京北当地吃喝玩乐的特色,而后者却耸了耸肩, 说自己也不知道。 “程总, 我这个本地人和你这种外地人差不多。”蒋莞笑了笑,实话实说:“好多年不回来了,也不知道哪里好玩。” “哦?平时逢年过节不回家么?”程淮景有些意外。 蒋莞摇了摇头, 没多说:“我不想回来,最讨厌这个地方了。” 那时她在饭局上喝了点酒, 有些微醺,否则也不会在他面前说出这些来。 可这些年过去了,程淮景却一直记得。 蒋莞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次,然后笑了笑。 “谢谢程总还记得。”她客客气气地说:“工作调动,没必要把个人喜好掺杂进去。” 她不想和他聊太多私人情感的事情,全用‘工作’二字糊弄过去。 “这么说,你心里还是不愿意回去?”程淮景却是不依不饶,眼睛一亮:“是不是?” 蒋莞整理东西的手臂一僵,愈发不明所以:“程总,您到底想说什么?” 程淮景:“你要是不想的话就继续留在总部,我有办法。” “……别开玩笑了。”她勉强笑了笑:“调令都下来了。” 这次岳嘉源是生怕再有什么突发情况,想着年后分公司那边就要正式运作,很快就把蒋莞的调令分发到公司各个部门里了。 而春节过后,申城这边顶替她的人选也会到位。 这样木已成舟的情况下,程淮景为何又这么信誓旦旦的说这些? 蒋莞不打算改变这已经决定好的事儿,但她还真挺好奇他能有什么办法的。 “这你就别管了。”程淮景说的很自信:“你就说你想不想留下吧。” 唔,看来他是有自己的门道,到底是比自己多混了好几年的老油条,人脉多着呢。 蒋莞想着,也不再好奇,只说:“不了,我接受工作调动,谢谢程总的照顾。” “你,”程淮景眼中闪过一丝破防:“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 “嗯。”蒋莞听出来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拉拉扯扯的‘不舍’态度,索性适时地表现出一丝不耐:“多谢程总,不考虑了。” “回到京北,我和我男朋友也不用继续异地。” 她刻意补充了一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可也是实话。 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片刻,程淮景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没有再继续做出挽留的姿态。 蒋莞看着他高挺的背影,轻轻蹙了蹙眉。 其实她也不知道程淮景是怎么想的——按理说他这样高傲的性格,在上次电影院事件过后就应该完全放弃了才对呀,结果他现在又来找她一次。 总不至于,他还想追她吧? 蒋莞觉得莫名其妙,索性不再去想了。 反正不管程淮景是怎么想的,她从来就对他没有那方面的一丝想法。 谈恋爱这种事情于她而言最看感觉,而非外在条件。 收拾完办公室的东西,蒋莞去岳嘉源那儿做了个最后的交接,完事儿出来收到崔莹发来的航班信息。 明天早晨的飞机,三张票。 岳嘉源让她先带着几个人去分公司做早期准备,等新年一过,其余人员自然会陆陆续续到位。 蒋莞并无异议,因为其他部门的领头羊也都是这么以身作则的。 她咨询过崔莹和唐逸阑的意见,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去。 毕竟先去分公司做准备工作不是什么美差,事情肯定又多又杂……还好现在的年轻人都比较上进呢,并不抱怨。 第二天,飞机中午落地在京北。 蒋莞带着两个跟班在机场附近吃了个午餐,三个人就匆匆赶去分公司。 一直忙到至晚方休。 崔莹和唐逸阑申请了住宿舍,他们是基层员工,工资没那么高,初来乍到京北这种超一线自然不可能自己租房子住。 还好中禾安排了员工宿舍,等到下班,他们就结伴一起坐车回去。 蒋莞也跟着他们一起去坐地铁,只是三个人坐的线路不一样。 “老大。”唐逸阑正在手机上买票,随口问了句:“你坐几号线啊?” 蒋莞:“十五。” 十五号线?唐逸阑有些意外:“老大,你在哪儿租房子住啊,这条线路的站都挺偏的。” 蒋莞笑了笑:“说了你能知道吗?” 唐逸阑不是本地人,初来乍到,能搞明白从公司到宿舍这条线路怎么走都不错了。 她这个十五号线是坐到长安街的,自然要偏一些,不过也坐不了几天——等荔景花园那边房子弄好,申城的车子挪过来,她就搬过去住了。 眼下只是暂时住在四合院。 蒋莞许久不在京北坐地铁了,一时间还有些懵。 她也是抱着实验的心态,坐了四十分钟才到长安街,然后从南站口走出去,意外发现这个位置穿过一条窄胡同就是谢为的修理厂。 理论上离地铁站不远也是个黄金位置了,奈何长安街这一片都实在是太偏,所以生意依旧不怎么好。 蒋莞上次回来在修理厂住了好几天,自然是熟悉附近的路线,只是没有朝着地铁这个方向走过而已。 她想了想,拢着身上的羽绒服朝着胡同走过去。 京北的深冬可比申城冷多了,她这次回来机灵许多,一下飞机就套上羽绒服和面包鞋,可不想重复上次被活生生冻病的悲剧。 踩着雪地靴走了十分钟,蒋莞拉开修理厂的门。 她离得远远时就瞧见修理厂窗子里面的灯是亮的,否则也不会顶着寒风走过来。 只是没戴口罩,白皙的脸颊还是被吹红了一片。 谢为刚好从二楼下来就听见门口传来的风铃声,他望过去,一道小巧玲珑的身影晃了进来。 他目光微顿,有些意外:“小五?” “嘿嘿,哥。”蒋莞冷的直搓手,冲他傻乎乎的笑了下。 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哥刚要招呼就听见老板的声音,立刻很有眼力见的改口:“为哥,这你朋友啊?” “嗯,你不用管。”谢为走过去,扯着她拉到暖气旁边:“怎么突然回来了?” 京北冬天冷,供暖一向是很足的。 蒋莞把纤细的十指贴在暖气片上,满足的直吸气,缓了会儿才回答他的问题:“唔,我不是突然回来的。” “岗位调动,我回京北工作了。” 回来工作?谢为轻轻挑眉:“意思是以后都不走了?” “是啊。”蒋莞点头。 听她这么说,谢为犹豫一下才问:“你家里人那边……” “我没告诉他们。”蒋莞皱了皱鼻子:“能瞒一天是一天吧,要不然他们又该来烦我。” 谢为是知道蒋莞和家里人那‘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的,所以问了一句后,压根也就没多说什么,而是扯开话题:“吃晚饭了没?” “没呢。”蒋莞大大方方的说:“过来蹭饭的。” “走吧,给你下面条。”谢为指了指二楼。 做饭的时候,蒋莞倚在厨房门边和谢为聊天,问了问谢鸢现在的情况。 其实她这次主要就是来问这个的,蹭饭是顺便。 谢为:“挺好,基本没有什么排异反应。” 只是换肾手术后的前两年都需要仔细观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谢为很快做好了两碗面端上桌,蒋莞干完一大碗炸酱面,只觉得累了一天的疲乏都缓过来了。 “哥,我看你去开个面店更容易发财。”她发自内心的建议着:“比开修理厂强。” 男人刚拿着烟盒准备出去抽烟,闻言弹了下她的脑门:“消遣我呢?” “我说的是实话……”蒋莞碎碎念的嘟囔着:“我都吃撑了。” 她边说边摸自己的肚子:“我晚上从来不吃这么多的。” “等我抽根烟。”谢为晃了晃烟盒:“出去走走。” 蒋莞点头。 十分钟后,他们裹着羽绒服和围巾走在长安街的胡同里。 修理厂距离蒋莞住的四合院不远,步行也就十五分钟左右,不然她也不会选择坐地铁回家的方式了。 谢为听说她这几天住在四合院,皱了皱眉:“那儿暖气足么?” 不怪他有此一问,毕竟是老房子了。 蒋莞隔着层围巾说话,瓮声瓮气:“我上次回来的时候不行,没交取暖费,给我冻的……后来交了就好了。” “还交取暖费了?”谢为侧头看她:“打算长住?” “不是,我在公司附近的小区租了个房子,收拾好就搬过去。” “那你交什么取暖费。”谢为睨她一眼:“钱多烧的。” “……老房子也得好好维护嘛。”蒋莞觉得闷了,把围巾扯下来,说话的哈气飘散在路灯下的夜空里:“毕竟是爷爷留给我的。” 听她提起‘爷爷’,谢为黑眸一凝,薄唇微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很少见他也有这么犹豫的时候,蒋莞不解:“哥,你想说什么?” 在一起相处十几年了,他们了解彼此的一切,包括欲言又止。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在里面,没帮上忙,一直想问他是怎么走的。”谢为声音在冬夜里更冷,带着丝几不可闻的怅然:“怕你回忆起来难过,一直没敢问。” 其实他并不明确知道蒋老爷子究竟是哪年走的,但总归他在进去之前还见过老人家。 等出来了,听到得就是人没了的消息。 “没关系,爷爷是在我大三那年的冬天去世了,好几年了……说起来也不会难过了。” “爷爷是自然死亡,无病无灾,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痛苦。” 蒋莞看着漆黑的天空,歪了歪头,心想京北还是没星星,就和爷爷去世的那天一样。 她自己坐在四合院的台阶上,孤零零的坐了一整夜,可就是看不到任何的星光,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孤独,不喜欢这座城市。 可是,现在这座城市,又多了一个让她喜欢的理由。 “哥。”蒋莞深吸口气,蒙在围巾后的声音有一抹羞赧的俏皮:“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了。” 还是像以前那样,她有心事习惯和他倾诉。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们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却已经胜似亲人了。 回忆起来十年前自己对谢为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是为了气他,让他在意她……想法简直幼稚到了极致,想想真是恍若隔世。 而这次却是真心的。 而且,她口中喜欢的人还是同一个。 “那不挺好。”谢为也依旧和以前那样,故作老成的教育她:“你也到该处对象的年纪了。” “不过也别着急,慢慢考察看看人品,等处的差不多了带来见个面。” “还说我呢。”蒋莞鄙视他的老气横秋,撇了撇嘴:“你比我还大两岁,还不考虑个人生活是真想打光棍啊?” “光棍才好,轻松。”谢为耸了耸肩,淡然的模样看起来是真不在乎:“我这样的结了婚,将来有孩子都没办法政审,何必耽误别人。” 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因为经历会自卑到放低身段的人,不想看别人脸色。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单着最好。 蒋莞欲言又止了一下,没再劝什么。 谢为的脾气她了解,固执得很,就不是个听劝的。 两个人沉默下去,又走了几分钟才到四合院附近。 蒋莞刚想开口说送到这里就行,抬眸却看到四合院里面的灯光是亮着的。 这是只有她才会住进来的地方,怎么灯会亮着?莫非进了贼? 得是什么贼来这种地方偷东西啊…… 蒋莞愣了下,立刻加快脚步,推开‘吱呀’乱响的木门冲了进去。 谢为察觉到不对劲儿,也跟着她一起进去。 四合院的大门还镶嵌着一块老式的窗子,透过那块玻璃,蒋莞看到一道踩着高跟鞋的纤细背影。 浓密的黑发是大波浪卷,穿着红色毛衣,披散到腰间。 蒋莞知道是谁过来了。 趁着还没推门进去,她转头对谢为低声说:“哥,你回去吧。” 谢为瞄了眼里面的女人背影:“你姐?” “是她。”蒋莞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就算被家里人发现回京北了也能过一段时间,没想到蒋葵的行动这么快。 “那我先回去了。”谢为也没说多说什么。 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更何况他这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 等谢为走出院子关上大门,蒋莞才进了屋。 蒋葵回头看着她,姐妹俩长相有三分相似,只是比起蒋莞身上的狐狸精一样的柔媚,她的气质更英气一些。 “我要是不过来找你。”蒋葵盯着妹妹,声音有丝责怪:“你压根就不打算说自己回来了这件事吧?” “姐,我是工作调动。”既然已经被拆穿那就没什么可继续藏的,蒋莞索性坐在老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回:“最近忙得很。” “别装,就算不忙你也不会联系我,要不是我找人盯着爷爷的四合院,根本都想不到你回来了。”蒋葵走过去,尖尖指甲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到底怎么回事?家里人真一个都不打算联系了?我这个姐姐你也不认了?” “姐,我知道你每次来就是跟我说爸妈的事儿,要不然我能不联系你吗?”蒋莞有些无奈:“每年春节你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可我回去说什么?我和他们八字不合,回去就是吵架。” 有些人就是天生没有做亲人缘分,哪怕流着相同的血也不行。 这个事实,蒋莞早在许多年前就认识了,接受了。 “今年不一样。”蒋葵冷艳的面容很严肃:“爸身体不好,之前已经住过两次院了,医生说是早些年积劳成疾引发的心脏慢病。莞莞,爸妈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我们做子女的就别计较当年的事了好吗?” “更何况他都生病了,于情于理你也该回去看看……” “他生病了我就要回去?那当年奶奶突发脑出血去世的时候爸妈为什么不过来。”蒋莞冷笑,言词锋利:“难道他们不是为人子女吗?” 蒋葵被怼的哑口无言。 “姐,你从小被他们两个扔在寄宿学校,你不怪他们,可我不是圣人。”蒋莞一想到当年的事,还是会气到牙痒痒:“我睚眦必报,恨死他们了。” “我从出生开始就被扔给爷爷奶奶照顾,一年能见到他们一两面就不错了,父母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代号,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尽孝?” “莞莞,你太偏激了!”蒋葵被她气得脸色发白,可她口齿是不如蒋莞伶俐的,此刻就算劝人,也是劝的结结巴巴,没有说服力—— “我知道你是为爷爷奶奶抱不平,埋怨爸妈在他们去世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赶回来,可是……可是他们都是机关的干部,太忙了,他们也有苦衷啊。” “而且爷爷奶奶愿意见到你和爸妈搞成这样子吗?你想想他们……” “姐,他们已经死了,还能看到什么?活着的人最重要,我不愿意勉强自己去和爸妈虚与委蛇。”蒋莞才不听那些虚无的劝说,淡淡道:“更何况我只会气他们,你想让他们多活几年,还是别见到我比较好。” “还有,爷爷是没说过什么,但奶奶临走时的愿望就想见见爸妈,见见你,在病床上等了三天都没等到人,带着遗憾去世的。” “三天都赶不过来见一面,爸妈真的有这么忙吗?” 蒋莞回忆起往事,想到医院白炽灯下枯瘦的老人和消毒水味道,就心痛到忍不住冷笑:“一报还一报,等有一天他们油尽灯枯,没有子女陪在身边也是应该的。” “你!”蒋葵气的直接扬起手—— 可在空中僵滞半晌,还是软绵绵的落了下去。 “姐,你要打就打,我对你没有任何怨言,你和我一样,都是被爸妈抛下的小孩,我这些话是挺大逆不道的,我自己也知道。”蒋莞笑了笑:“我只是没有你这么孝顺,能做到既往不咎。” “他们前半生都在忙于工作根本没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凭什么现在需要人陪伴了,就要我去尽孝?我做不到。” 蒋莞一直是个很锋利的人,她也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 中国有句古话是律有三千,不孝为大。 从古至今大多数人都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孝的罪过在三千条里都要排在第一条,因此也不知道多少人被困在原生家庭的牢笼里。 蒋莞一直都说的很明白——她就是一个不孝的人,而且这种态度就是和自家父母学的。 但蒋葵不是,她比蒋莞大了七岁,是被传统教育洗脑得更深的那批人,更何况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当然也就更能理解做父母的不易。 她们虽然都一样受到了来自家庭的冷待,却在根本观念上有区别。 蒋葵并不是来跟妹妹吵架的,眼见着说不通,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焦躁,倒想起一件别的事:“刚刚和你一起回来的男人是不是谢为。” 蒋莞没吭声。 “蒋莞,你真是……”蒋葵恨铁不成钢,指着她的手颤巍巍的:“这么多年了你还和他混在一起?你就非得这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 “姐,你说什么呢。”蒋莞皱眉:“你误会了,我和谢为不是那种关系。” “你还想骗我?你在九年前的时候是怎么对我,对爸妈说的?”蒋葵声音忍不住地拔高:“你自己说的你喜欢他,为了他甚至第一次去请求爸妈,让他们帮忙插手谢为的事。” “莞莞,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因为爷爷奶奶不肯原谅他们,这是实话,但这是全部的实话么?” “你恨他们怕是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就是当初你放下尊严去求他们,但爸妈还是没有帮忙,甚至还愤怒的要求你从此别和谢为有来往。” “还有一层这个原因,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蒋莞有些被戳破心事的恼怒,美眸也瞪着她:“我为什么不能因为这件事生气?” “他们不但不帮忙,还侮辱谢为是个不正经的小流氓,杀人犯,愤怒的命令我从此离他远点。” “可我凭什么离他远点?当时我最困难的时候我所谓的爸妈不在身边,都是他们口中的杀人犯来帮我……” 蒋莞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响动。 像是门口挂着的锁被人碰了下,因为是老房子,所以‘吱呀’的声音格外明显。 姐妹俩愣了下,都停止争吵看向窗外。 门外挂着的小吊灯照映着那一片区域,空空如也。 “大概是钻进来的野猫碰到门了,这地儿四面透风的,野猫野狗不都能跑进来。”蒋葵开口打破沉默,声音有些疲惫:“你也是,回来了住这儿干什么?” “这是爷爷留给我的房子,我爱住就住。”蒋莞冷冷道,然后又想起什么了似的,问:“你刚才说你找人盯着四合院?” “嗯,不盯着能怎么办。”蒋葵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揉了揉太阳穴:“这儿大概是你回京北唯一会回来的地方了。” 她显然不打算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一场世界大战消弥于无形。 蒋莞没接话,长睫毛盖着的瞳孔若有所思。 既然蒋葵能通过盯着四合院这个办法来得知她的消息,那或许其他人也会有同样的想法,也盯着这里等她的消息…… 刚刚的动静,真的是野猫野狗闹出来的么? 第37章 戒不断 蒋莞一晚上睡的都不怎么安心。 也许是因为和蒋葵的不欢而散, 但稀里糊涂的,却总想起门口那一声不明所以的异动。 女人的第六感在隐隐发出警告,让她觉得那个声响不会是那么简单。 知道这个四合院的人不多, 除了蒋家人以外就只有谢为,陈以白和沈慎,还有……贺闻朝。 蒋家人已经有蒋葵来找她, 谢为是送她回来的, 陈以白和沈慎还不知道她回来, 所以如果昨晚真的有人…… 好像就最后一个答案的可能性大一些。 而且仔细想想, 贺闻朝也确实是能做出来‘盯梢’这种事儿的人。 只是如果真的是他听到了那些话, 就真的有些麻烦了。 蒋莞想的直头疼,咬了咬唇, 还是发了条信息给贺闻朝:[我回京北了。] 她稍稍试探了一下,想看看他如何回应。 贺闻朝消息倒是回的挺快:[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到回复,她心里松了口气,这男人的性格向来锋利, 是不屑于做粉饰太平这种事的, 假如昨晚真的是他,回应肯定不会这么自然随和。 那看来或许真的是有野猫跳进院子里来碰到门了, 也有可能是被呼啸大风吹动的声响。 蒋莞心情轻松了许多,又给他发了一条:[前天, 能见面吗?] [贺闻朝:我在宁州。] 宁州?蒋莞微怔, 下意识去相册里调出来他的演奏会巡演时间图——三天后后还真有一场演出在宁州,也是春节前的最后一场了。 蒋莞有些遗憾:[那这几天都见不到你了吗?] [贺闻朝:你来找我。] …… 这要求提的还挺直白。 蒋莞忍不住笑,飞快打字:[我才不要, 轮到你了。] 之前说好的,他们一人一次, 上次是她去荔景花园找的他。 [贺闻朝:我找你了。] 嗯?蒋莞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复‘你什么时候找我了’,就眼看着他又把这条消息撤回,重新发来了一条。 [贺闻朝:等我从宁州回来去申城找你?] 唔,他还不知道她已经不用回申城的事情。 蒋莞转了转眼珠,突然发现她自己提的这个要求让她陷入了一层为难的境地——她让贺闻朝来找她,但到哪儿来找她呢? 四合院?这里显然不是约会的地方。 荔景花园?她暂时还不打算搬过去呢…… 蒋莞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了条:[算了,我去找你吧。] [以后不用一人一次了。] 他们如果换一种身份在一个地方交往,自然是不用算的那么清楚了。 - 贺闻朝看着聊天对话框里的文字,唇角的弧度有一抹讽刺的意味。 然后他没有再回复,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你这么笑做什么?”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推了推眼镜,长眉微蹙:“看起来怪瘆人的。” 贺闻朝没答,只说:“药呢?” 在对话里本该在宁州彩排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医院的诊室里面。 办公桌对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眉头皱的愈发深,犹豫半晌后才从抽屉里拿出剪下来的半板药递给他。 贺闻朝:“太少了,我明天去宁州,几天都不能回来,多给点。” “不行。”黎青明一口拒绝,口吻坚定:“这是安/眠药不是糖豆,剂量再多点你都能自杀了。” “我又没病。”贺闻朝嗤笑:“自杀做什么。” 吃安/眠药,也只是为了能睡一个安稳觉而已。 “你没病?”黎青明挑眉:“没病你来我这儿干什么?还一来就是五年。” 贺闻朝回答的很诚实:“为了睡着。” “需要吃药才能帮忙入睡就是有病,你还自己偷偷把剂量加大。”黎青明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药盒,语重心长:“更何况焦虑,轻微躁郁……其他药你有没有按时吃?” 贺闻朝点头:“吃了。” 黎青明皱眉:“别搪塞我,你如果在其他方面的症状有所缓解,就不会还是失眠这么严重。” 可说着他也有些不确定,声音疑惑:“不过前段时间你倒是真的有点好转,剂量都减轻了,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就算他是心理医生,也无法彻底洞悉病人的生活日常,所思所想——尤其是贺闻朝这种贺闻朝这种难以沟通的病人。 贺闻朝垂着眼睛,半晌才说话。 “我…前段时间碰到前女友了。”他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搞不懂的困惑,只能把最心里最浅表的想法说出来:“和她关系保持的好,心情就会好点。” 可能因此,精神方面的病症也会好点。 这些话他是从来不会说与旁人听的,可眼前的黎青明是医生,从事这个职业的人,是他唯一能倾诉的对象。 “前女友?”黎青明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是你高中时的前女友?” 作为心理医生,他所要做的就是疏导病人说出那些不愿意说出的过往,剥丝抽茧一样的挖出他内心深处不想面对的阴暗面,难以舍弃的根源,断不掉的牵绊。 然后因势诱导,为其治疗。 但在医治贺闻朝的几年时光里,黎青明很艰难的从这个难搞的病人口中才能问出过往,然后拼凑出一个事实。 原来贺闻朝心中的难断,难舍,难离,甚至最晦涩的阴暗面都是一个人。 就是他并未提过名字的那个前女友,高中时谈的恋爱。 黎青明有两个月没见到贺闻朝主动来访了,而两个月前贺闻朝过来那次并未开药,且精神状态不错。 这半年来,他敏锐察觉到了男人的变化,也能判断出来这是好转的迹象。 但此刻却骤然变化,糟糕的模样一如既往,好像一朝回到解放前。 病人情绪这般大起大落不会没有原因的,黎青明本以为会很困难才能从贺闻朝口中问到症结,却没想到他很坦诚交代了遇到前女友的这件事。 那就是这个原因了,不会有别的。 黎青明正想着,听到男生似是有些自嘲的回答:“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前女友。” 像是贺闻朝这么淡寡的人,能无意识间就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就足以这位‘前女友’的不可替代性了。 黎青明几乎不用问别的问题,就能确定他对他那位前女友情意犹在。 他没有废话,直接问:“你和你那位前女友发生了不愉快?” 只有有一定情分的关系才会产生不愉快的情绪——贺闻朝之前的好转不可能没有缘由,大概率是因为和前女友的关系发生了好转,而现在的糟糕,当然是又闹了问题。 贺闻朝沉默片刻,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看着男人清俊面容上一双黑眸阴翳,黎青明修长的手指转着笔,声音低沉:“闻朝,你如果想解决问题,就必须诚实的告诉我前因后果,不能觉得难以启齿有所保留。” 他是心理医生,不是会未卜先知的神仙,当然要知道过程才能想出解决方案。 作为这种医生他最擅长的就是倾听,可偏偏眼前这个病人的嘴巴很难就如同严丝合缝的蚌壳,极难撬开。 果然,贺闻朝并不说话,微抿的唇角像是无声的坚持。 会来看心理医生的人大多数都是在现实生活中孤独和不擅长表达的人,因为他们能倾诉的唯一对象几乎就是医院。 而这样的人,心里防线往往都会越高。 他们能来看心理医生,却不代表会抛下所有的顾虑说出一切——毕竟说出自己害怕的,难以面对的事情是需要更大的勇气的。 黎青明清晰记得,贺闻朝在五年前找到他,只说自己睡不着,莫名焦虑,想要治疗的药物。 可为什么会这样,他是一个字都不说。 医生遇到难以挑战的病人也会产生兴趣,黎青明开始诱导着这个倔强的少年参与心理治疗。 直到往返医院十几次,整整过了大半年,少年才终于肯稍稍袒露心声。 当时的贺闻朝苍白,瘦弱,精神恍惚到有些病态,是一种最为脆弱的时刻。 但少年依旧有那般执拗的心境,更何况现在呢? 可现在的时机已经和那时不同,贺闻朝重新遇到了他的病因,而且已经有了解决的希望。 如果精神状况的问题出了岔子,在这种时候,对方会给他再次往返医院十次,慢慢打开心结的时间么? 黎青明想到这个可能性,忽然有些不忍。 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他和贺闻朝也算是朋友了,黎青明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多年魂牵梦萦的人又出现时,他却抓不住。 希望又一次落空,有些人会适应那种失落,但有些人反应却会更大,更失意。 他深知贺闻朝就是后者,很容易在沉默中自我毁灭。 黎青明很想把他一把,他犹豫片刻,在脑中整理了一下五年间听到的信息内容,干脆给贺闻朝下了一剂猛药—— “你难道想再次失去她么?闻朝,我知道你想和你那位前女友复合,所以你前段时间在努力的治疗自己了对不对?” “你做的对,确实只有先把自己治好,才有能力去爱别人。” 而且是进行一段健康的,长久的恋爱。 黎青明早就从贺闻朝的叙述中,给他和他那位前女友的关系做了判断。 他们之间如果论得到或失去,大概只有贺闻朝会不断担心失去,而那位前女友是不用担心会失去他的。 这就是情感关系里用情更深的人的天然弱势,没办法。 贺闻朝似乎是被打动了,他浓密的长睫毛轻轻颤了颤,原本一潭死水的黑眸泛起了几丝波澜。 “我提出复合了。”他开口,语出惊人:“她说要考虑。” “现在半个月过去了。” “我怕她不答应,又怕她答应。” 前者是害怕失去蒋莞,后者则是害怕即便她答应了,心里却依旧有另外一个人。 贺闻朝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接受后者——是就算知道蒋莞心里依旧有谢为,但只要他们在一起,他就能忽略这一点的程度。 毕竟他之前也说过,能和她在一起才是更重要的事情,是他排在第一位的事情。 可这种决心,在贺闻朝看到蒋莞和谢为走在一起时的画面就已经全然溃败。 他真的高估自己了,以为已经能接受的那些过往,实际上还是一点都接受不了。 光是走在一起,光是从蒋莞口中听到和谢为有关的名字,就让贺闻朝有种偏激到想杀人的冲动,他怎么继续骗自己? 忽略源自于本心的感受,是最难的一件事情。 贺闻朝的确是做了和蒋葵一样的事情,同样找人盯着这间老旧的四合院。 而且在时间上可能比蒋葵还要早,从他们分开的第二年起,他就已经找人盯着这个四合院了。 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能知道蒋莞消息的途径。 起初,女孩儿上大学后每个寒暑假都会回来,但自从蒋家老爷子在她大三那年去世后,她就再也没回过四合院了。 贺闻朝远在德国留学,就算派人盯着,知道消息的速度也并不算十分敏锐。 在知道老人家去世的消息后,他订了最近的机票飞回国内,辗转回到京北,回到长安街那条陈旧的巷子里,见到的却只有空空如也的萧条。 他回来过,隔着门拜祭那曾经有过两面之缘的老人家,却没有见到蒋莞。 自此,他没再得到过女孩儿的任何消息。 只是出于惯性,贺闻朝还是叫人盯着四合院了。 他想着早晚有一天,蒋莞是会回去的。 然后,她就真的回去了,就在三天之前。 贺闻朝接到盯梢的人的信息,得知蒋莞回到四合院时还有些莫名。 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回到京北呢? 而且……她这次回来又没有告诉他。 贺闻朝遏制着内心的不适和焦躁,看到盯梢的人又发来一条消息,说原来蒋莞回去过不止一次,前几天还回四合院住了一次,是他忘记说了。 对了一下时间,他发现是蒋莞上次回来陪苏兮去荔景花园看房子那次。 最近她是不是回京北回的有点频繁了?难道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么?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贺闻朝立刻让自己不要多想。 同时也不要去责怪蒋莞不来找自己,毕竟她已经明确说过要时间去思考,在春节后就会给他答案的。 那他等着就好,她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可越这么克制,那种想见她的心情就越强烈。 贺闻朝会不断去想蒋莞为什么回京北,为什么和他发信息时能装的那么若无其事,半点口风也不透露出来。 有好几次,他都直接想去四合院问个明白了。 可又怕见到她,他连自己怎么知道她回来的这件事都解释不清——毕竟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偷偷找人盯着四合院这件事就好似有些不够光明磊落。 贺闻朝知道自己的脾气,动辄就容易收不住。 他还没得到答案,不想和蒋莞吵架,于是只好继续忍着。 在这段感情里他始终是被动的,不管是等待被选择还是被拒绝,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他不敢去轻易打破平衡。 哪怕是卑微点也值得,只要蒋莞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贺闻朝始终隐忍着,直到昨天晚上。 今天下午就是去宁州的日子,他知道蒋莞还住在四合院,想在离开京北之前偷偷看她一眼。 不需要让她知道,他看一眼就走。 只是在四合院外从夕阳西下等到夜幕降临,等到的却是蒋莞和谢为一起回来的画面。 两个人相视而笑,身影交错,仿佛一对璧人。 哦,还有蒋莞和她姐姐的争吵,薄薄的门板完全遮不住两道清脆的女声,每个字都明明白白传递到贺闻朝的耳朵里—— 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诉他,蒋莞有多么喜欢谢为,这其中甚至还包括蒋莞本人。 在感情里一直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 尤其是贺闻朝这么骄傲的一个人。 他头疼欲裂,修长的手不受控的碰到木门破旧的门把手,发出‘咔哒’一下吱扭的响声。 落荒而逃,贺闻朝宁可自己没来过。 如果说申城的那段时间仿佛梦幻的乌托邦,那京北就是冷冰冰的现实。 回到这个他们曾经生活过的,留下很多伤痕的城市,他们所逃避的问题也就等于始终是要面对。 贺闻朝发现自己已经不期待蒋莞的回答了。 哪怕她的回应是答应和他在一起,他也不会感到开心。 因为已经有一个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那就是蒋莞不会像喜欢谢为那样再喜欢一个人,她喜欢他十几年,早就刻进骨子里,成了她的白月光。 而贺闻朝以为他可以做那个退而求其次,但发现自己的骄傲还是接受不了。 “闻朝,你很矛盾。”黎青明听完他有些生硬,甚至前言不搭后语的陈述后,沉吟片刻才说:“你接受不了你前女友心里有另外一个男人,可这个是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在明知道这个事实的前提下,你又无法离开她。” “这种矛盾产生的就是强烈的撕扯感,会让你焦躁,疲惫,甚至有欲望用暴力去摧毁现实的冲动——怪不得你的病症又复发。” “你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妥协,要么断舍离。” “否则这样下去,你的情绪不但会吞噬了自己,还会毁灭其他人。” - 贺闻朝去宁州彩排的第三天是周末,蒋莞也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假期。 这两周她忙着工作调动的事儿,两个城市来回跑的加班,忙的都有些时间颠倒了。 好不容易放假,她立刻约陈以白和沈慎出来聚聚,在三人的小群里吆喝着。 陈以白很快回消息,但沈慎却没动静。 蒋莞不明所以,还在群里了他一下。 但随即,私人的聊天对话框里就蹦出来陈以白的消息:[不用管他,那个小气鬼。] 蒋莞一听,就知道这小两口又闹别扭了。 这俩人交往五六年,吵架大概就吵了大概一半的时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这么浓厚的精力,都认识二十多年了还有兴致整天吵来吵去。 不过蒋莞了解自己这两位朋友,每次吵架十次里面有八次基本都是打情骂俏。 她趁机做东,帮着陈以白和沈慎找了个台阶,缓和这次的‘小吵怡情’。 三个人约在高中时常去的一家烤肉店吃饭,将近十年过去了,这家店没换老板,凭借出色的口味越做越大,现在每次来都得排队领号才能吃到了。 蒋莞从中调解,吃到一半时沈慎就主动递出‘和好’的橄榄枝,陈以白也不再耍性子,借坡下驴的接受了。 两个人重归于好,倒也没有当着他们认为的‘单身狗’的面就甜甜蜜蜜。 “小五。”从高中起就认识的朋友自然还是叫着她从前的外号,陈以白眨着眼睛问:“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啊?我俩之前还准备五一去申城找你来着。” 他们三个并不算久别重逢,因为陈以白和沈慎在她不愿意回京北的这些年里经常去申城找她玩儿。 蒋莞把烤着的肉翻了个面,在‘滋啦滋啦’的烤声中笑了笑:“我不回去了,在这边上班。” 此话一出,陈以白和沈慎有些诧异的对视了一眼。 “怎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沈慎问:“小五,你不是不愿意回来吗?” 他们也是知道蒋莞家里那些破事儿的——蒋家父母虽然和女儿关系不好,但掌控欲却非常强,如果蒋莞回到京北,凭借他们的人脉,肯定处处都要控制她。 “我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好摆布了。”蒋莞耸了耸肩:“公司有人事调动,有这个机会就回来了呗。” “切,我才不信就这么简单。”陈以白眼神里闪烁着八卦:“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这小妮子还是了解她。 蒋莞失笑,摇了摇头:“等下次见面再说吧。” 并非是蒋莞有意卖关子,只是和贺闻朝的关系还没有确定下来,不太适合现在就到处说。 更何况陈以白和沈慎也都认识贺闻朝,知道他们当年的事儿,她现在要说了,这两个人免不了又要问东问西。 蒋莞还想安稳吃个饭呢,自然不会说太多。 陈以白和沈慎知道她的性格,也没有多问,接下来就专注吃饭,用生菜包着肉互相喂了。 蒋莞看着两个人自然而然的互动,牙齿有些酸。 啧,她有点嫉妒这些喜欢秀恩爱的臭情侣了。 有什么好显摆的,她也不是没被人喂过…… 之前和贺闻朝谈恋爱的时候,蒋莞也带他来过这家烤肉店。 都说一起吃烤肉火锅这些餐饮时,有一批人是专注于吃,另外一批人却习惯于服务别人的。 蒋莞不知道贺闻朝和别人一起吃饭时如何,但和她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他向来是服务她的那个。 这么想着,她就感觉更想他了。 微微愣神片刻,蒋莞摸出包里的手机,指尖有些犹豫的点进去和贺闻朝聊天的对话框。 京北和宁州的距离挺近的,坐飞机还不到两个小时…… 这么做着心理建设,蒋莞快速打出两行字:[你住在哪个酒店?] [我去找你。] 自己可不是恋爱脑,就是…就是反正明天是周末,闲着也是闲着。 蒋莞别别扭扭的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解释,心口在等待回信的时候有些不安的扑通乱跳。 直到手机叮咚一声—— [贺闻朝:青云路lxr-2505。] [好。]蒋莞弯了弯唇角:[等着我吧。] 她刚刚已经查了,四点多就有一趟飞到宁州的班机,一会儿吃完饭直接开车去机场,时间很充裕。 “干什么呢?”陈以白见她盯着手机笑,纳闷:“跟谁聊天呢,笑的这么荡漾。” 蒋莞继续吃肉,没说话。 “一会儿看电影去啊。”陈以白张罗着:“昨天上映了个动画片,好评挺多的。” “不去。”她收起手机,弯起眼睛笑:“有事儿。” “啊?”陈以白郁闷的皱起眉毛:“你有什么事儿啊?” 蒋莞:“约会去。” - 晚上八点,蒋莞打车到了青云路的lxr。 大概贺闻朝是和前台人员打过招呼,她去问了句,值班人员刷过她的身份证就把2505的房卡给她了。 蒋莞进房间后发了个信息给贺闻朝,告诉他自己到了。 男人过了一会儿才回:[我得晚点,你累了就先睡。] 蒋莞有些遗憾,乖巧的回了一个‘好’字过去。 没关系,反正她订的明天晚上的飞机回去,还有白天可以相处。 折腾了一圈也有些累,蒋莞在酒店自带的app里买了套睡袍,洗完澡吹完头发快要十点。 她看了眼没动静的手机,就先躺在床上休息了。 刷了会儿手机,蒋莞眼皮子泛沉,索性关了灯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身边床榻下陷,鼻息传来一阵浅淡的薄荷香。 是贺闻朝身上的味道。 这间房里只有一张床,他回来了自然是要一起睡的。 蒋莞意识在挣扎着清醒,可困得睁不开眼,声音含糊:“回来啦……” 她轻轻偏过身子,下一秒就落入带着凉意的怀抱里。 贺闻朝清澈的声音在她耳边‘嗯’了声。 “唔,”蒋莞嗫嚅着问:“吃饭了么?” “吃了,都十二点了。”贺闻朝搂着她,低声道:“睡吧。” 蒋莞正好懒的伪装贤惠,闻言‘嗯’了一声,安心在他宽阔的怀抱里继续睡。 她很困,都没注意到床头小灯开了一盏,在昏暗的光线下,贺闻朝漆黑长睫下注视着她恬静睡眼的瞳孔幽深,静静流淌着晦涩的情绪。 第38章 戒不断 酒店的空调温度打得略高, 蒋莞睡着睡着就有些热。 迷迷糊糊,神思仿佛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她经历过最热也是最冷的夏天。 那年京北温度出奇的高,三月份就已经将近三十度向上走了。 蒋莞畏热, 到了夏天就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 四合院没空调,她到周末放假就跑到贺闻朝的出租屋里呆着,凑到他旁边跟他一起复习资料写卷子…… 还有做/爱。 这时距离高考三个月, 也是他们两个刚刚过了十八周岁不久的一段时间。 理论上还有不到百天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考试, 应该争分夺秒学习, 生活的又压抑又焦躁的。 但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初尝禁果的两个人却在焦虑以外, 寻到了一丝别样的乐趣。 好像,偷偷吃‘肉’可以缓解压力。 蒋莞从来就不是个保守的姑娘, 是她三番两次终于撩得贺闻朝破戒,然后就很快爱上了这种滋味。 除了第一次稍微疼了点,剩下的几乎就只有欢愉。 是她在之前十八年从未体会过的欢愉,来自于自己的身体, 却又十分陌生, 需要别人的探索,给予。 只有贺闻朝能给她, 她也不讨厌他的‘深入’。 年轻人的精力向来是旺盛的,更妄论那团名为‘青春’的火烧的最热烈的少年期。 十七八岁, 好像全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一天忙到晚也不觉得累。 蒋莞被贺闻朝盯着学习,遇到难题就喜欢耍赖,凑过去亲他撒娇。 在没有偷尝禁果之前, 亲吻就只是亲吻,但在那之后, 一不小心就会衍生成烈火燎原。 贺闻朝清冷禁欲的面孔被全然打破,演变成了另外一种极端的热。 透过身体的每一处,传递到蒋莞身上。 就算在空调房里,两个人也经常汗涔涔的。 蒋莞觉得自己并不算娇气,已经是很耐做的了,但没到最后,她还是会被这种陌生而强烈的感觉弄的直哭。 “不……”她哽咽着:“不要了……” 小腹那里酸的都快要麻掉了。 贺闻朝总会问她一个问题,本来清冽的气息在撞击中变得浓烈:“你喜欢我么?” 他总是在这个时候问,好像是故意利用只有他能赐予的极致感来威胁她,但蒋莞也并不计较,胡乱点头:“喜欢!很喜欢!” 她回答也回答的习惯了。 既然他喜欢听,那她说就好了。 贺闻朝笑了笑,俯身吻着她,满足她。 可很快他又抬起头,笑容从炽热暧昧骤然变成冷淡讥诮:“不,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谢为。” 一瞬间,蒋莞紧张的瞳孔紧缩。 下面仿佛也跟着缩成一团,她整个人瘫软着倒在床上…… 蒋莞倏然睁开双眼。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饱满胸口上下起伏。 “怎么了?”贺闻朝从洗手间探头出来,长眉下的黑眸里划过一丝不解。 “……没什么。”蒋莞愣了会儿才开口,声音沙哑:“做了个噩梦。” 她睡昏头了,弄的梦境里的回忆和臆想重叠。 实际上贺闻朝从来没问过关于她谢为的问题,以前上床的时候,他只是很喜欢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现在想来,那时少年就已经非常缺乏安全感了。 贺闻朝也没多问,折回去继续洗漱。 蒋莞看着墙上的时钟,发现刚刚八点出头。 “起这么早?”她扬声问:“你昨天不是回来的很晚吗?” 她隐约记得十二点多她才回来。 洗手间里传来电动牙刷的‘嗡嗡’声,贺闻朝大概腾不出空理她。 蒋莞挠了挠头,也准备起床洗漱。 低头没找到拖鞋,不知道被自己随便踢到哪儿去了。 她索性爬到贺闻朝睡的那边——那边床有柜子,里面都是一次性的干净拖鞋。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蒋莞就被床头柜上的药瓶吸引了视线。 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看不懂到底是什么。 但是……贺闻朝为什么要吃药? 蒋莞微怔,下意识拿起药瓶。 可还没来得及倒出药片自己仔细看看,攥着的小瓶子就被抄走了。 她抬头,看着贺闻朝拿着药瓶快步走到桌前的身影,秀眉微蹙:“你那是什么药?” “布洛芬。”他声音淡淡:“你去洗漱。” 蒋莞没说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又不是没吃过布洛芬,那瓶子明显不是。 可贺闻朝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或许为了方便,换了个小瓶装常用药? 蒋莞猜测着,走去洗手间洗漱。 她用手腕上绑着的头绳扎起长发,对着镜子刷牙刷到一半时发现锁骨处有一处隐约的红痕。 摆明了是吻痕,透过宽大的领口露了出来。 仔细看看,嘴唇也有点微肿,只是蒋莞本来就是偏饱满的樱唇,才一开始忽略了。 啧,怪不得她做春梦,都是被亲的。 蒋莞漱了口,朗声喊贺闻朝让他进来。 “喏。”等人进来了,她指着自己的嘴唇娇声问:“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偷亲我了?” “怎么?”贺闻朝听她这么问,饶有兴致的挑眉:“不给亲?” 他长睫下的瞳孔带着疏懒的冷意,不经意间,就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蒋莞有些莫名,但还是笑眯眯的说了实话:“哪有,你可以光明正大的亲。” “就是我梦里有反应,现在知道原因了。” 蒋莞的坦诚让贺闻朝那仿佛浮了层薄冰的黑瞳微微缓解,情意克制不住的流淌出来。 下一秒,他为了遮掩这种不受控,倾身过去又吻住她的唇角。 被自己前不久亲的有些肿的两瓣粉唇。 只因为在贺闻朝清醒时,听到她睡梦中的呓语隐约在说‘喜欢’两个字。 蒋莞梦中也要说喜欢的人是谁? 他很好奇,却害怕知道。 甚至于不想听,才重重吻她。 贺闻朝有些急躁,修长的大手伸进去,微凉触碰到温热皮肉时,他明显感觉到蒋莞身体一颤。 “不,不行……”她别头躲开这深入的吻,把他揉搓的手从领口拔出来,脸颊红红的低声道:“我生理期。” 这句话无疑是给逐渐炽热的氛围泼了一盆冷水。 贺闻朝顿了下直起身子,淡淡看着她:“那你过来干什么?”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蒋莞愣住,惊讶不加掩饰:“我来……我们只能干那种事儿么?” “炮/友。”贺闻朝轻嗤:“不干这事儿干什么?” 蒋莞瞳孔微缩,一向惯于掩藏情绪的脸上都隐隐出现裂痕。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让她几乎喘不上来气,大概是被气的。 不过她到底不是九年前那个冲动的小姑娘了,蒋莞现在遇事第一反应不会指着对方鼻子大吵大闹,而是认真的思考。 她和贺闻朝认识这么多年,知道他嘴巴虽然毒,但却不是现在这样的说话风格——刻意为之的尖锐,是他不屑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莞脑子转得很快,仔细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过滤了一遍,再结合贺闻朝现在的态度…… 她看着他冷淡的侧脸,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油然而生。 “你,”她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去过四合院了?” 一个人的态度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有这么大的转圜的,更何况,蒋莞了解贺闻朝的行事作风。 上次见面他的态度她还清清楚楚记得,而现在…… 能让贺闻朝情绪波动的事情不多,谢为就是其中一个。 但如果是这样,他就一定去过四合院,撞见了什么,误会了什么。 听到她的问题,贺闻朝瞳孔微闪,唇角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然后定定看着她。 不用明确回答什么,他这种态度已经把去过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 蒋莞不免有些头疼——看来她那天的第六感确实很准,她和姐姐吵架时门口的响动声是人为的,还是她最难应付的一个人。 她知道贺闻朝一定是听到她和蒋葵的对话了,甚至于看到她和谢为走在一起了,所以他现在的反应才会这么冷淡。 不,不只是冷淡,男人此刻就像是冰山下埋着的火种,随时有可能会爆发。 “你别误会,”蒋莞没有指摘贺闻朝的‘监控’行为,思来想去开口解释:“我现在因为工作的原因回到京北,就先住在四合院了,你知道长安街不大,那儿离谢为的修理厂挺近的,我就…” “我就是去问问谢鸢的情况。”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这番话有些苍白无力。 尤其是在男人波澜不惊的注视下,更莫名觉得无地自容。 果然,贺闻朝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番解释有丝毫的动容,麻木的‘哦’了一声。 蒋莞心里堵得慌。 “你,你想说什么就说。”她低声道:“别这种态度行不行?” “如果生气…你罚我也行。” 之前贺闻朝说过,如果她再说谎的话就会惩罚她。 虽然现在她没有说谎,但瞒着他见谢为还被他撞见了,肯定是要比说谎还严重的一件事情。 所以哪怕他‘惩罚’的方式很羞耻,但蒋莞还是硬着头皮说出这个提议了。 贺闻朝看着她低眉顺眼的蚊蝇声,喉结微微滚动,黑眸里的情绪复杂难言。 “不用了。”他平静道:“你这次又没有说谎。” “炮/友的关系,不需要和对方报告行程。” 蒋莞一愣,抬眸看他。 “因为这件事,”她顿了下,定定问:“你不需要我的答案了么?” 从她来找他到现在,贺闻朝没有问过一句她来是做什么的。 仿佛她来的目的……已经不重要了。 贺闻朝唇角的弧度有些讥诮,反问:“你觉得呢?” 也许这次他是真的失望,以至于神色始终是平静中带着一丝冷淡,全然没有前几次听到‘谢为’相关时的气急败坏了。 可能,哀莫大于心死。 蓦然间,蒋莞的眼眶有些酸。 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成拳,强忍着想哭的冲动,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其实我这次来……” “我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还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她咬了咬牙齿,一鼓作气地说出口:“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她本来以为他们肯定是可以在一起的,但现在不确定了。 “喜欢我?”贺闻朝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双清隽黑眸盯着她:“有多喜欢?” “你别这样,”蒋莞皱眉,声音都有些无力:“我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搪塞你。” “以前…我的确喜欢谢为,也对不起你,但现在不一样,我喜欢的是你。” 她已经不是九年前那种不成熟的心性了,还不至于搞不懂自己在不同年龄段对于感情的需求,以及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只是,贺闻朝一个字都不信。 “你说你喜欢我?意思是我在你心中比谢为重要?”他冷笑:“别说这些屁话了。” “你偷偷珍藏过我的衣服么?有为我的事情牵肠挂肚夜不能寐过吗?你有为了我的事情厚着脸皮到处求人吗?” “甚至,我当过你的微信置顶哪怕一天吗?” 贺闻朝说的都是从前的事情。 那些历历在目的,抹都抹不掉的事实。 蒋莞怔怔的看着他,听着,凉意从头顶蔓延到脚后跟。 她自己都忘了的那些事情……他记得这么清楚,如数家珍一样的清楚。 “蒋莞,既要又要就没意思了,除了在床上,我没任何地方带给你的情绪价值比谢为多。” 贺闻朝竹骨节一样的手指摁了摁太阳穴,声音是不加掩饰的疲惫:“我之前在申城的时候,以为自己能接受我只是个‘退而求其次’的事实,直到听到你和你姐的对话才意识到我根本就接受不了,我放弃。” “所以,你也不用到现在还说这种似是而非的假话骗人了。” 黎青明的话算是最后推了贺闻朝,敲响他的警钟,告诫他也不能‘既要又要’—— 他不能既要蒋莞一直在他身边,又不能接受她是不完美的。 如果蒋莞的整体里必然有‘更喜欢谢为’这一点,他能怎么办呢? 接受不了,就要剔骨剜肉一样的断掉,哪怕疼死,也好过害人害己。 贺闻朝已经察觉到自己情绪里的阴暗面占比越来越大,不能再自欺欺人。 他妄图想强迫蒋莞,甚至控制她。 那些借着她撒谎为借口而实施的‘惩罚’就像是把欲望掀开了一个口子。 如果不控制,只会来越来越变本加厉。 现在是所谓的‘惩罚’,那未来只要自己对蒋莞产生怀疑,恐怕甚至会忍不住囚禁她,伤害她…… 这种不健康的,随时有可能伤害到她的感情,本身就是不应该存在的。 更何况,蒋莞现在已经有些被他的卑劣影响了。 刚刚,她竟然低眉顺眼的自愿接受‘惩罚’,真是笑话。 贺闻朝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走吧。” “贺闻朝。”蒋莞双手拉住他的手臂,白皙的脸颊上眼眶泛红,像是楚楚可怜的怕被人抛弃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我这次真的没骗你。” 她走可以,他们现在没办法在一起也可以。 但是,她起码要说清楚自己这次不是骗他的……毕竟她已经骗过他太多次了。 “你说过,我是个很狡猾的骗子,天生就会骗人。”蒋莞勉强笑了笑:“但骗子也有认真的时候吧?” “你说的那些…的确是我曾经对谢为做过的事情,我没办法辩解。” “但以后,我也可以这样对你,如果你喜欢的话。” “贺闻朝,我这次来是要和你表白……不,我是在答应你之前的表白。” 是他先开始的,在圣诞节那天。 贺闻朝被蒋莞拉着一条手臂,只觉得全身的神经末梢都集中在这一条手臂上了。 他麻木,僵硬,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话。 确实,是他先开始的,他明白她现在是反过来要他一个答案了。 “行。”贺闻朝目光转移到蒋莞的脸上,看着她眼睛里泫然若泣的晶莹,他淡淡道—— “结束吧。” “我们之间的任何关系。” 他都要不起。 蒋莞并不意外他的这个答案,甚至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到底还是抱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幻想的,在听到答案时,心脏依旧忍不住紧紧一缩,像是被人重重拧了一把。 蒋莞勉强蓄住眼眶里的泪不掉下来,保持最后一丝体面:“贺闻朝,你现在是甩了我么?” 她盯着他,质问他。 贺闻朝看着女孩儿直到这个时候也倔强依旧的漂亮脸蛋,只觉得自己的眼光始终没有错。 他喜欢上了一个很特殊的女孩儿,为此魂牵梦萦十年,直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冤枉。 因为蒋莞真的值得。 她有自己的个性,也许会为了男人稍稍卑微,但绝不会要死要活——对谢为,对他,都是如此。 “挺好。”贺闻朝难得笑了笑:“我也甩了你一次。” “别委屈,你一开始不就是这个打算么?以后用不着觉得欠我了。” 在苏兮婚礼见面的那天起,蒋莞和他重新有了纠缠,想的不就是让他‘报复’回去么? 她甩过他一次,现在他回敬,从此两不相欠了。 “不需要你故意这么说,帮我扯平!”蒋莞红着眼睛瞪他:“假好心!” 既然他们从此什么关系都没有了,那她也不需要他的冷漠表皮下的任何温柔。 她迅速换衣服准备离开,连东西都不用收拾。 反正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身上就带了一个包,都没多余的东西。 蒋莞走到门口踩上高跟鞋,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贺闻朝依旧站在原地,眼神却半点不看这边,完全不在乎她的任何举动。 她咬了咬唇,折身走过去拿起手里的包重重砸了一下他的肩。 “傻子!呆子!”她吸了吸鼻子,在眼泪掉出来的前一秒转过身,这次是真的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第39章 戒不断 -不在沉默中爆发, 就在沉默中消亡。 蒋莞和贺闻朝在高中时那段交往,她把他甩的很惨。 是远比这次要激烈的多的场面。 现在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真的都长大了,成熟了, 就连分开也都能很平静地接受了。 或许……但事实真的如此么? 贺闻朝看着窗外的景色,始终是背对着蒋莞离开的画面的,在听到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黑眸里的阴翳控制不住的溢出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扯住了旁边垂下的桌布, 下一秒, 桌上的东西都被稀里哗啦的拽下来—— 他的动作有些暴戾, 映衬的背景音是各种瓶瓶罐罐跌落在地上的声响。 乱七八糟, 一片狼藉。 单薄的胸口上下起伏,贺闻朝喉结不断滚动, 半晌后俯身找刚刚被他扯下来的药瓶。 那个忘记藏起来,差点被蒋莞发现的药瓶。 他在她面前已经这里那里都不如谢为了,不能再多一条精神问题。 就算是分开,他也绝不能这么狼狈。 贺闻朝找不到水, 到了两片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唇齿间一片苦涩。 他坐在地毯上靠着床尾,只觉得刚刚说过的话震聋发聩, 掌心发麻。 那些问题是他已经憋在心里太多年,早就想问问蒋莞的话。 现在总算问出口了, 但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从前, 蒋莞一直很担心贺闻朝有朝一日知道全部的真相——譬如她喜欢的人是谢为,从一开始追他就是因为赌气,想玩儿恋爱游戏, 没有半点真心的利用他等等。 她很害怕他知道这些。 但实际上贺闻朝并没有怎么样,他在知道了之后……也就是知道了而已。 贺闻朝是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才知道谢为这个人的, 但在此之前,他已经隐约察觉到蒋莞对他的喜欢是装出来的。 因为‘喜欢’这件事其实很好表演,但却瞒不过真正上心的一双眼睛。 在贺闻朝没有喜欢上蒋莞之前,她的种种作为在他眼里是‘她超爱我’的证据,但当他真的喜欢上了……就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真可笑。 蒋莞在他面前是个表演型人格,游刃有余的洒脱,只是因为不在乎罢了。 只是在谢为面前,就完全不一样了。 三月末的某个晚自习,贺闻朝低声给蒋莞讲物理重点题。 本来女孩儿听的头疼,搂着他的手臂小声耍赖,却在接到一个电话后顷刻变了脸色。 那是贺闻朝第一次见到蒋莞那张向来戏谑的粉面娇颜上出现‘严肃’的情绪,她甚至顾不上看着课堂的班主任,跑出去接电话。 “蒋莞!”陶立青气的半死,站起来叫她:“你——” “老师,她家里有点事。”贺闻朝站起来,帮忙善后:“是太急了才忘记和您打招呼就出去接电话,不是故意的。” 他清冷的声音宛若这炎热温度下的一抹冰雪,供人降火。 陶立青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老师,她冷静下来后点了点头:“那你跟着去看看蒋莞那边有什么事,如果需要请假的话发个信息告诉我一声。” 一般这种事都是班长干的,但是现在一中里有几个不知道贺闻朝和蒋莞是一对的? 这两个人不加掩饰,很多老师都心知肚明,更别提班主任了。 但除了一开始,陶立青并没有用那些陈词滥调去阻止两个学生谈恋爱——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有目共睹的事实是贺闻朝成绩非但没被拉低,蒋莞的成绩反倒提高了。 如果一段关系可以让他们进步,那这就是健康的恋爱,她没道理阻止。 眼下也是如此,陶立青没多此一举的叫班长去看看,直接把蒋莞的事交给贺闻朝看顾了。 “好。”贺闻朝点头,直接拎着蒋莞和自己的书包离开班级,把做到一半的物理习题册塞了进去。 他有预感,女孩儿十有八九是要请假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一年多的接触,已经初步了解她了。 果然,蒋莞打完电话从安全通道的门里跑出来,红红眼眶里的慌张不加掩饰。 “贺闻朝,我朋友出事了。”她声音甚至都带着哭腔:“我、我不能回去上课,你帮我和老师……” “请过假了。”贺闻朝揽过她的肩膀,安抚性的拍了拍:“直接走就行,我陪你一起。” 现在的蒋莞情绪很不好,他有些担心。 走出校园的一路,贺闻朝看着女孩儿眼睛里不加掩饰的心急如焚,忍不住在想她的哪个朋友出了什么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急成这样? 只是蒋莞的朋友他不认识几个,只知道她和隔壁班的陈以白和沈慎玩儿的好,现在连是谁出事都不知道,自然也无从安慰。 蒋莞走着走着,就忍不住的跑了起来。 贺闻朝一个人拿着两个人的书包,人高腿长倒不用跑,加快脚步跟着她。 出了校园,他本来以为她会打车,却没想到蒋莞始终没停下来脚步,疯了似的向长安街西南角跑去。 ——看来她要去的地方很近,用不着打车。 贺闻朝没有问什么,沉默着跟在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了大概十分钟,他看到蒋莞的身影停在公安局门前。 “你,”他愣了下,就连忙走上前去拦住她:“你朋友在公安局?” “是,他出事了,黎姨的电话里说他出事了……”蒋莞眼睛直勾勾的,声音有些魔怔的絮叨着:“我得知道是什么事儿,我得去见他。” 贺闻朝不知道女孩儿口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谁,但看蒋莞这模样,也知道是很重要的人。 但警察局不是菜市场,可以随便冲进去问这个问那个。 “你朋友如果出事被警察抓走,你进去也看不到他的。”贺闻朝本身‘安慰人’这个技能点上就不擅长,此刻有些笨拙的安抚着她:“不如去问问给你打电话的人?” “好,好。”像是被他的话点醒,没头苍蝇似的着急有了点路数,蒋莞连忙拿出手机打电话。 黎青雅就在警察局里面等着,没多久就跑了出来。 她脸上有伤,眼眶红肿,见到蒋莞就‘扑簌扑簌’的掉下泪来,哽咽着:“小五。” 一旁默默陪着的贺闻朝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个外号,有些意外。 “黎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蒋莞握住她的手,美眸里又惊又怒:“您怎么受伤了?还有我哥,我哥他怎么会被警察抓走的?” “不是被抓走,他自己自首的。”黎青雅仿佛支撑了许久,见到熟悉的人终于撑不住,身子瘫软在地,崩溃嚎啕道:“他打死人!打死人了呀!” 直到那天,贺闻朝才第一次听到‘谢为’这个名字。 他也终于猜出来蒋莞微信里一直置顶的那个‘wei’是谁了。 偶尔,女孩儿就会和那个名字聊天,然后偷偷傻笑——他无意间看到过一次备注,从此就记了下来。 因为他不是她的置顶,有了喜欢,就难免计较,难免比较。 那天过后,蒋莞就跟丢了魂儿一样,频繁请假,茶饭不思,很快就瘦了一大圈。 贺闻朝知道谢为这个人对她很重要,眼下出了事情,她着急也是情有可原,因此并不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默默陪着。 她瘦了,他就变着花样做一些吃的,哄她多吃一点。 直到二模考试结束,贺闻朝看着蒋莞一落千丈的成绩,才终于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 “你疯了是不是?”他忍着把卷子直接甩她脸上的冲动,冷冷道:“比起一模的时候低了三十分——你不想高考了是么?” 现在这个阶段,一分的差距就是一个足球场的学生,更何况三十分? 他在看到她的成绩时,脑子真的是‘嗡’地一声。 蒋莞麻木的看着试卷上一片片鲜红,不说话,也不理他。 活像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形木偶,唯有躯壳,没有喜怒哀乐。 从谢为自首的那天就是如此,一直到现在。 就仿佛他进去了,把她的灵魂也带走了。 贺闻朝看着她,毫不留情的下了一剂猛药:“你这么放弃自己,就能陪着他去坐牢了?” 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谁当然不必多说。 “你胡说!”蒋莞果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瞪着他:“他才不会坐牢!他不会!” “别自欺欺人了,他就是会。”贺闻朝冷冷道:“正当防卫也是杀人,过失杀人也是杀人,只要杀人了就一定会坐牢。” “你!”蒋莞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红通通的瞪着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显然是气大了,胸口上下起伏。 “谢为去自首,本意就是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从立案到审结要好几个月,这期间你都见不到他。”贺闻朝顿了下,淡淡道:“所以你担心到吃不下饭也没用,别自我感动了。” 有谁会看到? 那天在警察局外,黎青雅稍稍缓过来一点,就把前因后果都和蒋莞说了。 陪在她身边的贺闻朝自然也都听到了。 谢为从台球厅回家,正巧碰到高利贷的人去家里要债。 这都是谢父当年做生意破产后欠下来的债,人死灯灭,谢家其他人没有继承其丝毫遗产,无论从法律还是道义上都没有偿还义务。 放高利贷那些人也知道这个,但他们就是气不过。 过来找麻烦,也根本不是为了钱,而是冲着黎青雅来的——谢父虽然没了,但他留下的‘遗产’里可有两个美人。 小美人是个晦气的病秧子,不值一哂,但是大美人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还是秀色可餐,风韵犹存…… 谢为回家看到的一幕,就是前来找麻烦的人撕掉母亲的衣服,正在侮辱她。 他回来的时机没有阻止成前一个悲剧,反倒造成了另一个悲剧。 譬如亲手拿着刀,把人捅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黎青雅整个人都已经魔怔了,抓着蒋莞的手不停地说:“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犯罪。” 她太懦弱,不但保护不好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自己。 到头来反而要谢为走上极端。 蒋莞怔怔地听着,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应该安慰黎青雅,可这些事情发生的都太突然,她完全是麻木的,缓不过神来的。 所以到最后,竟是贺闻朝这个初次见到黎青雅的陌生人开了口。 “不,阿姨,不是您的错。”少年一向沉默孤僻,此刻破天荒的主动安慰:“任何一个为人子女见到母亲被欺负,都会那么做的。” “男女有别,男人天生有力量优势,反抗不过,并不是您的错。” 黎青雅此刻才注意到蒋莞身边是跟了个少年的,愣愣看着他。 贺闻朝点到为止的安慰了一下,也没有多劝。 毕竟他连谢为具体是谁都不知道,今天意外听到这一切就已经很逾越了,再多说显然不合适。 他把单独相处的空间留给蒋莞和黎青雅,独自离开。 但是这事儿贺闻朝已经听明白了——无论如何谢为都已经犯罪了,只能交给法律制裁,其他人是管不了的。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以为蒋莞也能想明白,却没想到女孩儿仿佛掉进了一种会吸人精气神的魔窟里,不断深陷,走不出来。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个事实。 “自我感动?你说的真轻松。”蒋莞听了他的话,红通通的眼睛里近乎迸发出来一种冷冽的恨意:“贺闻朝,你凭什么管我?!” “你不认识谢为,你当然可以不担心他,但你凭什么管我的生活?”她越说越气,走近了仰着脸瞪他:“你懂什么?” “我十三岁就认识谢为了,一直是他照顾我帮助我,他现在出事了,我连担心一下都不行吗?” 她知道还有不到两个月之后的高考很重要,但情绪这种东西真的由不得自己指挥。 蒋莞在这种时候不但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说,还浑身长满了刺。 谁要是和她作对,她会毫不犹豫的刺回去。 贺闻朝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喜欢他?” 蒋莞哪怕心急如焚,心里也重重的‘咯噔’一声。 “……你说什么?”她不自觉提高音量,反驳的模样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在说什么?谢为是我哥!你怎么能用这么龌龊的思维去想我们?” 外强中干的背后,是不自觉濡湿的手心。 她对于这件事始终是很心虚的,所以此刻还是下意识的狡辩,否认。 甚至,蒋莞都不敢看贺闻朝的眼睛。 她知晓少年是个很敏锐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这番狡辩他信了几分。 所以,她也看不到贺闻朝唇角有些讥诮的弧度。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我知道。”他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把自己整理出来的错题本放在桌上,淡淡道:“但我必须告诉你,就算今天你哭死,成绩下降到连个大专都考不上也帮不了他,能帮他的只有律师。” 说完,贺闻朝转身就走。 接下来相处的时间里,他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谢为。 蒋莞也许是认真听了他的话,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即便身体还在消瘦着,心情抑郁,也还是在努力学习。 只是那道因为谢为而产生的隔阂,就一直存在在两个人中间了。 高考倒计时的最后三十天,贺闻朝在一个阳光晴朗的午后,侧头看着旁边正在做题的蒋莞。 她应付物理题一向是有些吃力,时不时皱眉咬一下笔杆,显得很是懊恼。 但是,始终没有主动问他解题思路。 这段时间都是如此,他们不经意间就生疏了,怎么也回不到从前的相处模式。 “蒋莞,”贺闻朝低声开口,忽然问她:“你还会和我一起去申城么?” 他们之前说好的,同个城市的一个校区,只是不在一个学校而已。 蒋莞写题的手指顿了下,偏头看他。 在少年黑眸定定的注视中,她想了想,轻声说:“会。” 她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是做出了承诺。 贺闻朝抬了抬唇角:“好。” 哪怕这样就好,足够了。 他从来都是个聪明敏锐的人,所以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蒋莞真正喜欢的人是谢为? 喜欢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哪怕她嘴上否认,但她的眼睛会为了谢为傻笑,情绪上牵肠挂肚,食不下咽……这才是真正的喜欢。 有了对比,贺闻朝更能清晰判断出来蒋莞大概是从未真正喜欢过自己的。 最多当逗个乐?是根本没有办法和谢为相提并论的程度。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只要她在身边就行。 蒋莞是他黑白世界里突然出现的彩色键,热烈鲜活,明媚耀眼。 是让贺闻朝哪怕自欺欺人也想抓住她,非要和她在一起的程度。 只要她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从前种种究竟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蒋莞担心过的那些场面,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贺闻朝意识到了她骗他,她喜欢别人,这一切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 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句子——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贺闻朝没有办法爆发,因为他无法接受失去蒋莞的结果,所以只能独自消化,任由被欺骗玩弄的这个事实默默消亡。 其实他很恨她,因为从小成长环境的特殊让他对自己的要求特别严格,不但生活上有洁癖,甚至心理,情感上也有洁癖。 他不想喜欢一个根本不喜欢他,还喜欢别人的女孩儿,但改不掉。 爱的更多的人总是更卑微,这是没办法的事实。 哪怕高傲如他贺闻朝,同样免不了吃到感情的苦头。 但即便姿态低到尘埃里,也没办法改变既定的命运走向…… 根本不爱他的人,又怎么会属于他呢? 蒋莞在高考后的确去申城了。 只不过是甩掉他,一个人去的。 九年前,贺闻朝已经做过一次所谓的‘退而求其次’,然后得到了一个不能更坏的结果。 他当时甚至有一种自己是‘趁人之危’的想法——趁着谢为在牢里,他才能拥有女孩儿。 哪怕是短暂的也好。 但当时都没成功,现在他又怎么可能在谢为已经出来的情况下打败他呢? 贺闻朝已经对自己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反倒是他们,光用走在一起的画面就已经将他打击的体无完肤。 蒋莞如今跑过来说喜欢他,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贺闻朝没有吃早餐就吃了药的胃里有些烧灼,和过往回忆一起蔓延着浅浅的疼痛。 已经过了很久的事了,但想起来还是会疼。 如今他主动‘甩了她’一次,就像是被驯服的狗重新有了自主意识,想要挣脱主人套在脖子上的锁链。 想要戒断总要吃些苦头的,习惯就好了。 - 蒋莞回到京北后化悲愤为动力,连着好几天都在加班。 本来新公司事儿就多,她连轴转的忙都忙不过来,一点也不愁没有事情做。 反正她现在除了工作,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过度沉浸的后果就是她常常连饭都忘记吃,不到一周就瘦了一圈,前段时间在申城刚被贺闻朝精心养起来的一点点肉,又都没了。 作为助理的崔莹每次看到自己订给蒋莞的午饭都没有拆开,就非常奇怪。 “莞姐,您……”她不确定的问着:“您是在减肥么?” 要不然为什么不吃饭呢?但蒋莞之前从来没有刻意减肥过啊。 所以她有点不懂了,不知道需不需要正常买午餐。 听到崔莹的话,蒋莞长睫毛轻颤了一下,涣散的瞳孔半晌后才凝聚起来,落在茶几上的盒饭上面。 “没有减肥。”她轻声嘟囔着:“但就是不饿,忘记吃了。”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但胃里却总觉得很饱,一丁点吃饭的欲望都没有。 唯独胃上面那个器官空落落的,隐约作痛,非得要努力工作不给自己留下一丝闲暇时间,才能止痛。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就像隔着层毛玻璃在生活,什么都看不清,摸不着,抓不到。 直到苏兮来公司抓人,才蓦然把混沌表面撕开了一个口子—— “你到底怎么回事?”她看着瘦骨嶙峋的女人,美眸里全是不敢置信:“你……失恋了也不用这么折腾自己吧?你是不是疯了?” 苏兮知道蒋莞去宁州找贺闻朝的事情,本以为这两个人肯定是已经复合了,前几天还打电话张罗着让她请客,结果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结束了。 这……还真是大起大落。 想起女人之前大半夜的发疯给自己打电话那欢欣雀跃的模样,苏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伤心的事情她自然不会继续追问,把空间留给蒋莞让她独自消化,特意隔了几天才找上门来——结果就看到她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怎么过来了?”蒋莞抬头看了苏兮一眼,有些发青的眼眶里两颗眼珠子涣散着,麻木淡然:“我怎么折腾自己了,别胡说。” 她才没有,她活得可好了。 “你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行?”苏兮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膀,恨铁不成钢:“你哪里好了?别自欺欺人了,振作起来!” 本来就纤细的身材又瘦了一圈,单薄的像是纸片,仿佛风吹一吹就要飘走了。 蒋莞不说话,眼睛还是呆滞的。 苏兮强忍着继续骂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脾气,声音勉强平静下来,甚至轻柔:“我不知道你和贺闻朝之间到底怎么了,但是……你总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 “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失恋算什么?不行…不行你和我堂哥见一面吧,他还没女朋友呢。” 蒋莞被她逗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扑簌掉下来了。 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从眼眶里顺着脸颊的线条向下滑,仿佛要把那天在宁州酒店里憋着的泪通通发泄。 “你!你怎么哭了?”苏兮从来没见过她哭,哪怕是当年亲眼围观她和贺闻朝分手,蒋莞也没有哭。 此刻却捂着嘴巴哭的身体微颤,像是委屈极了的孩子。 “小五,乖,你别哭了好不好?”苏兮搂着女人纤细的身体,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你这样我很怕,你知道我嘴笨,不会哄人的。” “苏苏,我难受。”蒋莞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发抖:“这里、这里难受……” 贺闻朝那天说的话就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口,让她不敢置信,剧痛,然后就是绵延不断的闷闷的疼——原来过去的那些事情他不但没有忘记,还记得十分清楚。 她都不记得的事情了,他记得还是那么清楚。 由此可见,当年她给贺闻朝的伤害不仅是分手时候的决绝和狠话,更是点点滴滴间不经意的刺伤。 这么多年过去了,蒋莞自己都忘了当年她曾经幼稚的骗了谢为好几件衣服藏着,但贺闻朝依旧记得。 顶着这样的心理隔阂,他也偏要勉强的和她提出复合了,却又在四合院听到了她和蒋葵的对话,听到她这种死也不想和家里和解的人却为了谢为去请求父母…… 该是多么沉重的一次打击? 若不是彻底的心灰意冷,贺闻朝又怎么会说出‘结束他们之间的任何关系’。 他大概永远不会相信‘她喜欢他’这个事实了。 意识到这一点,蒋莞就算强撑着骄傲骂他傻子呆子,也遏制不住心痛到极点的情绪。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说他都不会信的!”蒋莞眼前隔着一层水蒙蒙的薄雾,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苏兮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他不信我,是我害的自己一点信誉值都没有了!” 这才是她无法解释的根本原因,更让她绝望的是贺闻朝先入为主,再有了这样忘不掉的认知之后,恐怕再也不会相信‘她喜欢他’的这件事情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骄傲的人,所有的卑微都给她了,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当那个退而求其次呢? “他不信我,他一点也不信我。”蒋莞怔怔的盯着桌面,眼神放空:“但这是我自己作的,是我没有办法证明我喜欢他这件事……” “小五,你在说什么?”苏兮被她吓到了,声音发紧:“我听不懂。” “我不想和他结束。”蒋莞手背倔强的抹去眼泪,声音破碎:“可我又我没办法说服他。” 她会被贺闻朝一直这么误解着,想不到办法解决这个症结,这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苏兮完全不了解他们之间这番纠缠的前因后果,自然也就不知道才能安慰她到点子上。 可看着好友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蒋莞一向是热烈明媚,没心没肺的,几时这个样子过? “你和我说的这些话应该和贺闻朝说啊!”忍不住的,苏兮就有些笨拙的帮她出主意:“他会理解你的!” 蒋莞抽了张纸巾擦拭自己红肿的眼睛,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太了解贺闻朝,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说什么他也不会信的。 苏兮转了转眼珠,沉默半晌才说:“别加班了,我带你去喝酒吧。” “喝酒?”蒋莞一愣,下意识拒绝:“我酒量不行。” “呵,就是酒量不行才要去喝酒呢,一醉解千愁。”苏兮耸了耸肩,说得理直气壮:“千杯不醉喝起来就没意思了。” 再说了,酒量不行正好容易把人灌醉。 等到时候她们都醉的开不了车,不就理所当然的需要有人过来接——如果蒋莞现在这么难受的原因就是因为贺闻朝,那这个心结当然要他来结。 如果他们都没办法做率先低头的那个人,那自己可以做那个红娘,给他们牵线,搭这个台阶。 第40章 戒不断 -不疯一点怎么入的了你的眼? 借酒消愁愁更愁, 这句话放在蒋莞身上一点都没错。 同苏兮一起去酒吧喝了两杯,她就已经有些上头,脑子昏昏沉沉, 仿佛周遭那人声鼎沸的嘈杂都已经渐渐远去…… 剩下的唯有胀痛,晕眩,像是有铁锤在敲打她的太阳穴, 让她几乎头疼欲裂, 受不了的趴在卡座边的沙发上。 苏兮见蒋莞这么‘没出息’, 吓了一跳。 “你酒量也没这么差啊……”她嘟囔着:“怎么这么快就醉了。” 才喝了两杯低度数的洋酒哎, 这个程度她都不会醉。 “我没醉, 就是头疼。”蒋莞声音轻飘飘地说:“你别吵,让我休息会儿。” “……在这儿休息啊?”苏兮觉得她情况有些不太对, 轻声劝说:“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她本来的计划是让蒋莞喝醉,然后找贺闻朝来接她。 只有给他们创造相处的机会,误会和心结才有解开的可能性——但蒋莞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太对,苏兮也不太敢了。 闻言, 蒋莞摇头。 “不要, 我不回家。”她脸颊微红,迷蒙的瞳孔里却有几分固执:“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一会儿继续喝。” 她还没醉呢,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自从和贺闻朝在宁州的那次决裂后, 蒋莞身体里那根弦始终都是紧绷的。 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 就会‘嘎嘣’一声脆裂的断掉了。 此时此刻,她只想用酒助眠。 如果不把自己灌醉,又该睡不着了……她都好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 蒋莞趴在桌上, 纤细的指尖摁着太阳穴。 昏昏沉沉的,脑子里走马观花的都是过去的那些事。 自从谢为出事后, 蒋莞就方寸大乱,好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的清醒不过来——直到二模考砸过后,被贺闻朝骂醒。 那家伙的嘴巴一向是不留情面的,但却只说大实话。 他甚至懒得煽情,夸张,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放任自流的后果,看你自己是不是能承受。 如果换做一年前,蒋莞肯定是不在乎自己的学习成绩,想的都是随便有个大学上就行。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学习,她的心态已经已经无法和从前一样摆烂了。 就像贺闻朝说的,她帮不了谢为,只有律师能帮他,就算自己天天哭也只是顾影自怜,感动自己。 但学习成绩却是实打实的,她可不打算复读,高考一辈子只有一次。 所以无论如何,蒋莞也只能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 最后两个月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她帮着黎青雅一起给谢为请了个律师,然后就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的情形如何,也不脑补他在看守所会不会被欺负等等…… 不断去想的话,就停不下来了。 那个时候,蒋莞甚至有那么一点想到了贺闻朝从前自残时的场景。 疼痛,是不是可以帮助自己集中注意力?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就是一瞬间,她是个怕疼的人,做不到那么疯的,但贺闻朝…… 蒋莞这才慢半拍的意识到少年一直默不作声的陪在她身边。 贺闻朝不止看着自己疯子一样的发泄,毫不留情的点醒她,还…还见到了谢为。 一想到那天他冷冷的问‘你喜欢他?’,蒋莞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忍不住的去想,可压根没有勇气去问,做贼心虚,她连试探都不敢。 还好,贺闻朝自她‘清醒’以后,就没有再提起过关于谢为的事。 他还是和从前那样,给她做饭,帮她讲题,查缺补漏,做高考前的最后冲刺。 甚至因为蒋莞前段时间的颓废,他把更多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让她都忍不住有些担心他自己的复习进度怎么样了。 虽然少年在学习上从不糊弄,成绩一向很稳定——稳定的第一名。 偶尔,蒋莞找了机会问问他,就会被贺闻朝冷冷的怼回去:“操心你自己就行了。” “……”意思是他的事不用她管。 倒也是,贺闻朝的成绩,哪里轮得到她操心呢,可蒋莞感受到的另一层信息——少年的冷淡是源于生气,他们之间好像越来越无话可说了。 也许还是因为谢为的事情。 可是,蒋莞不想这个样子。 她不想和贺闻朝这么不尴不尬的横眉冷对……总是要找机会解决一下他们之间的问题了。 关于谢为,他肯定是有些误会。 于是趁着某个中午休息的空当,蒋莞把贺闻朝带回了家。 午后阳光满溢的四合院里,蒋隼正拿了把蒲扇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突然见到孙女领着个男生进门,诧异的睁大眼睛。 “丫头。”老爷子胡子一翘一翘的:“带朋友回家?” “爷爷,这是我同桌,他…”蒋莞转了转眼珠,笑容明亮:“他帮我补课来着。” 贺闻朝也没想到蒋莞神神秘秘的是把他带到自己家来了,他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很有礼貌的打招呼:“爷爷好。” “哎,小伙子很精神嘛。”蒋隼也知道自家孙女最近一年成绩大有提高,眼下听说是他给补课,开心得很。 他立刻就对眼前这个长相清俊的年轻人产生了极大好感,连连道谢:“真的是谢谢你了!我们家这野丫头也能好好学习,可乐死我这老头子了!” 都说无功不受禄,但在长辈面前,贺闻朝是有功也不敢放肆,依旧规矩,只是笑容比平时多了些。 蒋隼看这个年轻人相貌俊朗,年纪轻轻就不卑不亢的模样心里很是喜欢,当即说:“丫头,带你同学去屋里呆会儿,我给你俩做饭。” “好嘞!”蒋莞开心的应了,拉着他的手进了屋。 贺闻朝下意识想把手收回来,却发现女孩儿攥得很紧。 “怎么了?”蒋莞笑着问:“不想和我拉手啊?” 贺闻朝低声说:“你爷爷会看到。” “有什么啊,我又不怕看。”蒋莞依旧是弯着眼睛,声音有种刻意的娇憨柔软:“就是带你回来见家长的啊。” 贺闻朝微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像是在……哄他。 就像从前无数次用她的‘小巧思’来安抚他,但前提是要看出来他的心情不算太好。 呵,还挺敏锐。 那天,蒋隼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炸酱面。 地道的京北老味道,面条手感,肥瘦相间的肉卤浓油赤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贺闻朝很客气的夸奖,说很好吃。 老头儿笑眯眯的,不住点头:“我们家这丫头就爱吃面条,我不怎么会做饭,这卤子还是老谢家那小子教我怎么打的呢——对了,丫头,谢为那小子最近怎么没过来咱家?” 贺闻朝听到这里,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夹着的肉丁掉在了衣服下摆上。 蒋莞在内心哀嚎,心想她亲爷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带贺闻朝回来‘见家长’就是为了哄他的。 这下好了,别说哄,更加火上浇油了…… 尤其是蒋老爷子还在浑然不觉的输出着:“丫头,你同学衣服脏了,你带着他去换一件,你那柜子里不是有谢为的衣服么。” 这中午饭,蒋莞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她手脚发凉,几乎不敢去看旁边的贺闻朝。 毕竟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但她的柜子里确实有谢为的衣服……她骗来的。 贺闻朝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放下吃干净的碗,对着爷爷态度依旧很尊敬:“爷爷,不用了,有校服外套。” 只是里面的短袖脏了,没什么的。 “谢谢招待。”他说完站起身,彬彬有礼地点头:“面很好吃,下午还有课,我先走了。” 男生快步走出四合院,蒋莞也连忙放下碗筷跟上去。 她真的是……做了一件很蠢很蠢的事情。 本来这番作为是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结果阴差阳错的,更尴尬了。 抬眸看着贺闻朝修长的背影,蒋莞只觉得他周身仿佛有一层真空层,里面噼里啪啦全是冰碴子。 以至于明明是五月天,却无端让她身上泛冷。 她想解释,但几次话到嘴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组织不好措辞——可误会这件事不能拖,拖着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眼见着走进教学楼里快到班级,再不说的话就没机会,蒋莞还是没忍住上前拉住贺闻朝垂在身侧的手。 “你,你别多想。”她硬着头皮找了个借口:“谢为和我爷爷很熟,之前去过我家,做饭的时候衣服弄脏了就……就换了一件爷爷的。” 于是他的那件,自然就留了下来。 蒋莞不知道这个谎言能不能骗过贺闻朝,只是她说的时候无比心虚,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于是也当然看不到少年黑眸里的阴翳。 贺闻朝清瘦的下颌线绷紧,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只觉得再忍下去,他颈侧的血管都要爆突出来了。 他唇角微抿,干脆把人拉进旁边空空如也的器材室。 伴随着‘咔哒’一声锁门的声响,蒋莞细细的肩膀不自觉一抖。 “你,”她后背被摁着抵在墙上,清瘦的蝴蝶骨被摩擦的生疼,下意识问:“你干嘛……” 有些畏惧于眼前男生的面无表情,她声音怯懦。 贺闻朝没说话,只是修长的手按着她的手腕扣在墙上,力道没有半分温柔。 蒋莞皱眉,另一只自由的纤细手腕抵在他的胸前,颤巍巍地推:“贺闻朝,你到底想干嘛?” 想干嘛?这都不明白? “能干什么?”贺闻朝轻笑一声,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的低声:“干你呗。” 蒋莞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他声音冷漫嘲弄,是最为雏形的‘惩罚’——只是那时候他们都不明白这种给予需要的情感宣泄是什么。 她移开眼睛,佯装不耐烦:“你别疯了。” 这种时候,自己不能流露出半点心虚。 “不疯一点怎么入了你的眼?”贺闻朝掰过她的下巴,吻上去,声音含糊起来:“蒋莞,看着我。” 他真的有点受不了她的虚与委蛇了。 假装照顾她的情绪,实际上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别人。 还有她和谢为的‘过去’,那些无孔不入的过去,统统都是他无法参与的。 越想,贺闻朝就越觉得痛苦,他修长的手指掐住女孩儿的下巴,亲了上去。 这个吻掠夺的味道极重,长驱直入,纠缠她的唇舌吸吮,舔舐。 黏糊糊的,弄的蒋莞几乎呼吸不上来,迷乱中也忘记这里是器材教室的事了…… 直到裙子被掀起来,男生以虔诚的姿势俯下身,她才倒吸一口凉气,堪堪回神。 “贺闻朝。”意识到他来真的,蒋莞咬着指关节,声音发颤:“不、不行,这里是学校……” 虽然这个时候下午课已经开始了,这层楼静悄悄的,但她还是怕。 毕竟算是公共场合,还是学生们学习的‘圣地’。 现在他们却行尽晦涩之事。 贺闻朝声音含糊,轻嗤一声:“你站着就行。” 这里没着没落的,他也没打算做到底。 他只是想让蒋莞眼里有他,不要想着别人,所以他可以放弃所有的自尊,当下,此刻,只专注于服务她。 午后的器材室寂静到落针可闻,再有了一丝暧昧的水声后却让人面红耳赤。 弄完,贺闻朝站起身来,覆了一层火光的眸子热切许多,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蒋莞这次没躲,也同样看回去,她白皙的面颊粉红,眼若桃花,瓷白的牙齿咬着殷红的嘴唇,是羞赧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刚经历过最亲密接触的两个人,目光却都复杂难明。 半晌,贺闻朝只是抱住她,说:“蒋莞,不要想着别人。” 那是他第一次表现出卑微的依赖感。 少年冷淡带刺的表皮已经被磨的不剩下什么了,越临近毕业,他就越害怕失去。 因此,只能不断的和她要保证。 蒋莞心里发酸,细长的手臂回搂住他。 “我没有。”她轻声道:“我没想别人。” 至少在今天一整天,她都只有想他。 可是事情太多了,蒋莞做不到真的能一直只看着贺闻朝过日子,对周遭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但是没有安全感的少年,想要的就是她心无旁骛。 她做不到,从以前到现在都做不到,她的‘花花世界’好像有点太多了。 所以,或许他们真的是不合适的……可她却也放不下。 蒋莞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的感觉,心里憋闷说不出来,表达不出来。 她无法把这些糟烂的心事儿说与别人听,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发愁算是给她本就不行的酒量雪上加霜,上头了就只想着痛快一场——弄的苏兮在旁边拦都拦不住。 “靠,我就不该带你过来喝酒!”她跳起来抢蒋莞手里的酒杯,太阳穴气的一跳一跳的:“别喝了!你喝太多了!” “不要!”蒋莞之前在酒桌上向来藏着掖着,还很会耍心眼,从未真正的醉彻底过。 但今天不一样,她没有克制,反倒跟着酒精沉沦,任由自己被操控。 “快给我!”彻底喝醉的她颇有点‘耍酒疯’的架势,坐在沙发上歪头等着苏兮:“要不然我打你了!” …… 醉成这样的疯婆子了还想打她? 苏兮气笑了,刚想指着鼻子骂她两句,结果下一秒钟,她连带人都被耍酒疯的蒋莞扯到卡座上压倒,拿着的那杯酒也瞬间弄了两个人一身…… “蒋、莞!” 随时随地都要保持精致的大小姐是真的要气疯了! 蒋莞根本不理她的怒吼,此刻尝到了一醉解千愁的味道,她只会捧着酒杯傻兮兮的笑。 “傻瓜。”苏兮看的无语,抽出两张纸擦了擦身上,然后从蒋莞身上扒拉出她的手机用她的指纹解开锁—— 苏兮可不想管这个醉鬼,决定按照一开始的计划,趁着这个机会找贺闻朝过来。 前女友在酒吧喝醉了,再怎么狠心绝情的人也不会不管吧? 苏兮在蒋莞的手机通讯录里搜到贺闻朝,果断拨了过去。 现在十一点不到,习惯于夜生活的现代青年肯定不会这么早睡,可她电话打过去直到忙音结束也没人接。 是……故意不接?苏兮被折腾了一晚上的火气上来了,连着播了好几个过去。 在频繁打扰人这方面,她和蒋莞是有着闺蜜间的默契的。 打到第十二个,对面终于接了起来。 贺闻朝声音冷的像冰,全是不耐烦:“干什么?” 苏兮本来排在牙齿边的骂街顷刻被冻回去了。 “我是苏兮。”她泄了气,麻木的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蒋莞喝醉了,你能来接她一下吗?在xx酒吧。” 贺闻朝也没问为什么喝醉,就两个字:“不去。” “……我也喝酒了,没办法开车。”苏兮忍着怒气,咬牙说:“你就放心我们俩女孩儿大晚上的找代驾?不怕有人占便宜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贺闻朝冷漠说完,挂断。 “你!”她骂人都来不及骂,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真恨不得把手机直接摔了。 无奈,苏兮只好自己把人带回去。 醉鬼向来不好摆弄,蒋莞又是特别不听话的那种,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塞进车后座,累的气喘吁吁。 知道蒋莞今天心情不好肯定要搞事情,苏兮其实没喝酒,刚才故意和贺闻朝那么说的而已,但谁知道那家伙居然完全不管…… 真是没品!也不知道自己这没用的姐妹看上他什么了! 苏兮从后视镜瞪了车后座的蒋莞一眼,一边腹诽一边开车。 耳畔全是后面的疯婆娘哼哼唧唧唱歌的声音——她没办法出去耍酒疯,被困在狭窄的车子里,就只能找别的办法解闷了。 只是唱的歌也不成调,像是呓语,根本听不清是在哼唧什么。 苏兮不知道蒋莞现在住在四合院,但她之前陪她一起收拾过荔景花园的房子,知道那边的门锁密码,理所当然把人送到那儿去。 准确来说也不是送,蒋莞现在这德性她也走不开,苏兮已经做好舍命陪君子,陪着住一晚的准备了。 她的车小区没有录入车牌号,苏兮只好把车子停在外面,然后扶着蒋莞下车往里面走。 十一点钟的居民区已经很安静了,偌大的小区里颇为空旷,只有路灯映射出旁边荔枝树一条条的影子。 苏兮用肩膀架着蒋莞向里面走,本来就已经很吃力,结果这疯婆娘还不老实,张牙舞爪手舞足蹈,看地面的影子活像一只大螃蟹…… 一路上蒋莞频繁的哭哭笑笑也就算了,还作妖要跳舞,弄的苏兮走不好站不稳,高跟鞋摇摇欲坠。 至于蒋莞自己的——她早就脱了,就穿着棉袜子在地上跑跑跳跳。 大冬天的为了追她,愣是给苏兮累出一身热汗,还怕她不穿鞋子会冻着。 苏兮弯腰去给她捡鞋,就这么一会儿没抓住人,蒋莞就跌跌撞撞向前跑了。 “蒋莞!”苏兮忍着用鞋甩过去把她砸晕的冲动,边叫边追上去:“你给我站那儿!” 这人现在走都走不稳了还跑,要是迷迷糊糊摔一跤肯定够受的! 不过幸好,她之前租的七号楼就在旁边了。 苏兮只庆幸这小区大晚上的没有人,否则自己光彩照人的形象真的要颜面扫地了。 她不得不以犹如博尔特一般的百米赛跑追上蒋莞,劈头盖脸的把人搂着,然欧气喘吁吁往七号楼的方向拉—— 走到门口,眼前却意外出现了一道黑影。 苏兮抬头,还没等来得及看清是谁,旁边的醉鬼却突然立正站好,响亮的喊了一声:“贺闻朝!” “……” 还真是贺闻朝,苏兮看了眼面前裹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稍稍愣了下,心里便有数了——这深冬半夜的,贺闻朝总不可能是穿着齐整出来遛弯来的。 不过就是嘴巴上强硬,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准备出来接人么。 刚好撞上,倒也巧。 贺闻朝面色清俊,漆黑的眉眼在冷白皮上愈发显得浓墨重彩,他黑眸从蒋莞的脸蔓延到她的脚上,长眉不自觉紧紧皱了起来。 他低声道:“这是喝了多少?” 像是在问,也像是喃喃自语。 苏兮眨了眨眼,还没等开口,就又听他问:“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你不去接人,我不把她带这儿还能带哪儿?”苏兮还记着蒋莞之前让她撒谎是自己在这儿买房子,含糊道:“醉成这德行,只能先跟我睡一晚。” 说到这里,旁边本来闹腾,见到贺闻朝后才安静站好的蒋莞不知道脑子里的哪根神经被戳到,又开始闹了。 她当即拨浪鼓似的摇头,大声道:“不跟你睡!” “……”神经,就当她想照顾这个醉鬼似的,苏兮此刻只想揍她一顿。 “不要和你睡……”蒋莞还在那儿念叨着呢,她只穿着袜子也脚下不稳,迷迷糊糊的就向前扑—— “要和你睡。”她抱住贺闻朝,声音干脆利落。 “……”苏兮真觉得没眼看,她忍着尴尬上前去拉蒋莞,低声道:“乖,你听话,先跟我回去。” 劝阻是必须要劝阻的,否则等这货明天醒了回忆起一切,恐怕会脚趾三室一厅。 “不要!”蒋莞却很固执,牢牢抱住贺闻朝不放:“我就要和他睡!” 就像小孩子不舍得放开心爱玩偶似的,粘人的紧。 苏兮:“你……” 她话刚开口,只见贺闻朝弯腰,打横把这闹腾的醉鬼抱了起来。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声音轻冷:“先进来吧。” 第41章 戒不断 说来也怪, 本来醉了后各种耍酒疯的蒋莞被贺闻朝抱在怀里,就成了只乖顺的鹌鹑了。 她靠在男人肩上,仿佛找到了最理想的港湾, 平静的搂着他微笑。 弯起眼睛的模样十分娇憨,还有点傻乎乎的,时不时还要蹭一下确认自己被抱着——这也就是能在她喝醉时看到的场景。 清醒时的蒋莞, 比谁都精明。 贺闻朝察觉到了蒋莞非常依赖自己的这种情绪, 心中微动, 眼睛直直盯着前面。 旁边的苏兮瞧见这一幕, 心里倒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的惊讶。 难不成人这种东西真的是天生有‘克星’的?就算神智不清的时候也会怕克星? 否则蒋莞刚才怎么在她这儿作天作地, 一换到贺闻朝那边就乖了……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进了电梯,贺闻朝开口打断沉寂的气氛:“住哪层?” “啊……”正在胡思乱想的苏兮思绪被打断, 愣了一下连忙说:“十二层。” 贺闻朝送佛送到西,直接只摁了十二层。 蒋莞在荔景花园租的这套房子才刚刚把东西搬过来,收拾干净不久,她尚且未住过一天, 整个屋子里面就像是一套偌大的样板间。 贺闻朝抱着人走进去, 就敏锐地感觉到这种‘没人气儿’的氛围。 屋子里一尘不染,真的很像是没人住过…… 不过考虑到苏兮刚在这儿买了房子, 或许是还没来得及住。 贺闻朝没有多想,在玄关处抱着蒋莞稳稳的换了鞋, 走进去看了一圈才侧头问:“把她放哪儿?” “呃, ”苏兮回忆着上次陪蒋莞看房时这间房子的布局,指了指主卧的方向:“那间吧。” 她说着,还特意先跑去主卧看了一眼——这里还没添置东西, 虽孤冷了些,但幸亏被子枕头什么的都有, 要不然真没办法住人。 贺闻朝跟在她后面走进去,弯腰把蒋莞放在床上。 只是本来已经迷迷糊糊睡着的女人意识到抱着她的人要走,便立刻收紧手臂,哼哼唧唧的不干:“别走……我要和你睡……” 苏兮:“……” 这货就祈祷自己明天醒来后断片吧,太丢人了! 贺闻朝长睫微动,半晌后修长的手指扣住女人揽着自己脖颈的手腕,轻柔却坚定的把她的手指扒开,按了下去。 蒋莞手上和身上都没了温度,她秀眉蹙起,很是不满的哼唧了一声。却醉的实在睁不开眼,翻了个身碰到枕头,便搂着继续迷迷糊糊的睡了。 贺闻朝定定看了会儿她红扑扑的脸蛋,忽然开口:“你家里有蜂蜜么?” “…啊?”苏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男人是在问她,支支吾吾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应该……没有。” “那白糖呢?” “……也没有。” 贺闻朝看了她一眼,淡淡的,也没什么明显的鄙视——但就是让人无端有些无地自容感。 “呃,我还没正式搬过来呢。”苏兮觉得自己真是帮忙背锅,硬着头皮说:“家里肯定是什么都没有了。” 贺闻朝没说什么,站了起来向外走:“留个门,我去买蜂蜜。” 就蒋莞醉成这德行,要是不喝点蜂蜜水解酒,明天肯定要头疼的厉害。 苏兮目送贺闻朝修长的身影进了电梯,无声叹了口气。 无论从外貌还是人品,甚至身家背景和自我修养,这男人都是个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存在,说实在话,蒋莞喜欢他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而贺闻朝……要不是同样因为喜欢,他这么冷心冷肺一个人会大半夜出来找人,还给她买蜂蜜水去? 就连苏兮这种粗神经的局外人,都能看出他们两个是大写加粗的双箭头。 只是不知道究竟存在什么误会,让他们明明喜欢,还得这样互相避着。 从蒋莞一晚上的发酒疯的呓语中,苏兮拼凑出来的大概还是‘过去’两个字——月末还是因为过去那些事。 她就算神经大条,也能听出来蒋莞的情绪始终是内疚的,有亏欠的。 “你啊你。”苏兮蹲在床前,看着女人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的模样,小手拍了拍她的脸:“到底做什么了?” 她对于九年前的事情印象也不深了,毕竟她没有亲身经历,只是陪在蒋莞旁边,零零散散知道一些片段。 苏兮只记得蒋莞和贺闻朝谈到高考结束后才分手。 本来这两个人约定要一起去申城的,但高考结束后没多剧,大概也就一两周的时间,她突然在八卦群里看到贺闻朝出国留学的消息了。 怎么会突然出国留学?苏兮大惊,立刻打电话过去询问蒋莞。 然而蒋莞在电话对面的声音也无精打采,只说他们分手了。 “分、分手?”苏兮呆住了:“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是不是贺闻朝为了去国外追求大好前程甩了你啊?你实话实说!我去帮你找他算账!” 她下意识猜测了最有可能的那个原因,但心里隐约又觉得不大可能。 毕竟她虽然不喜欢贺闻朝,但也不觉得男生会是那种‘始乱终弃’的性格,但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分手,还紧接着就出国,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呢? “不是。”蒋莞轻笑一声,声音淡淡:“苏苏,你别为我操心了。” “分手是我提出来的,我不喜欢他。” “你…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苏兮听懵了:“那你还和他处这么久?他做错事情了?” 高二下学期这两个人就勾搭在一起了,一年多的感情……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而蒋莞接下来说的话,更让苏兮大为吃惊,以至于这些年过后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我有喜欢的人,之前带你见过的,谢为。” “之所以和贺闻朝谈恋爱……是因为太无聊了。” “现在高考都结束了,我也不能继续藏着掖着耽误人家不是?当坏人也是要有些底线的。” 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一时间苏兮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哪怕她再护短,也实在没办法对蒋莞现在的行为无脑叫好。 毕竟……这算是长达一年半的欺骗吧? 这么看来,贺闻朝心灰意冷到直接出国就很合理了。 因为知道他们这层纠葛的缘故,苏兮对于他们重逢后的‘炮/友’关系虽然觉得离谱,却也多少能理解。 她知道蒋莞对于贺闻朝,始终是有一种想要弥补的心理在的。 但之后两个人是怎么从炮/友发展成这样几乎老死不相往来的过程她就不知道了……难道还是因为谢为的关系? 苏兮正想着,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连忙站起来要出去,只不过蹲得太久,站起来小腿酸麻的差点一软,只能肢体僵硬的一点一点向外挪。 等走出卧室,贺闻朝已经进了厨房了。 除了蜂蜜,他还买了一提纯净水和几个雪梨和一袋冰糖。 贺闻朝把水烧上,随后拿出雪梨来削皮,微微垂着眼睛的模样心无旁骛,对周遭环境毫不在意。 苏兮忍不住问:“你弄这个干什么?” “煮个梨,她醒来后让她吃了。”贺闻朝顿了下,又多解释了两个字:“润喉。” 苏兮这样的大小姐是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常识的,也亏得他提醒了一句。 心里有些感慨,她忍不住说:“你真是贤惠啊。” 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妥,在一片寂静里,她连忙找补:“呃,我的意思是,你很会照顾人。” 贺闻朝压根没理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很低很低,仿佛能冻结时间——诚然苏兮是个话痨,向来能自说自话,在贺闻朝旁边却也免不了觉得尴尬。 也不知道蒋莞是怎么和他相处的,这么冷漠的一个人,也会像寻常男友那般哄人么? 不过无论如何,蒋莞喜欢他……那自己这个当闺蜜的就该帮一把。 眼见着贺闻朝煮完梨汤,兑好蜂蜜水之后就要走人,苏兮急急开口随便找了个话题:“那个,蒋莞今天喝了很多酒,一会儿会不会吐啊?” “她睡着了。”贺闻朝也没有照顾醉鬼的经验,刚才根据百度弄完醒酒的东西,凭借感觉说:“应该不会。” “她喝了很多酒是因为心情不好。”苏兮顿了下,鼓足勇气才继续说:“她是因为你心情不好的。” 贺闻朝本来已经走到玄关的脚步停下,他回过头,黑眸里似是有些困惑。 接着,他听到苏兮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呃,闹不愉快了,但她真的挺喜欢你的。” 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蒋莞喜欢他’这种话,贺闻朝觉得挺新鲜。 他忍住想冷笑的冲动,声音确实绷不住的讥嘲:“是吗?” “你不信么?”苏兮皱眉:“我和蒋莞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她喝的这么醉,这都是因为她想和你复合——她前几天就打电话跟我说她决定和你复合了,结果……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不言而喻,她只是不好在当事人面前明着指责。 但话里话外那‘护短’的情绪还是表现了出来,隐隐约约就是在埋怨贺闻朝让蒋莞伤心了这件事。 也仿佛像一种‘你让让她’的劝说。 贺闻朝长眉微蹙,懒得继续听下去,直接说:“她借酒消愁有很多原因,未必是为了我。” “你以后别再搞这种把戏了,很无聊。” 因为都是老同学的缘故,他对苏兮说话并没有太客气,是直接了当的告诉她以后不要搞这样幼稚的手段。 明明没喝酒还说什么两个女生没办法回家,真就是故意让人担心,幼稚到了极点。 “无聊么?那你为什么还穿衣服下楼了?”苏兮也被他这冷言冷语说的窝火了,言词锋利了起来:“说到底不还是担心?担心的原因又在于什么?” “都是成年人了,直面自己的感情很难么?你就是喜欢蒋莞,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贺闻朝眸光微顿,片刻后嗤笑一声:“不敢承认?” 他看着苏兮,一字一顿地反问,然后才说:“你错了,关于这点,我从来没有不敢承认过。” 他们的分开从来不是源自于他的喜欢与否,而是他选择了‘放弃’。 贺闻朝对于感情上的态度一直很大方,始终承认他是喜欢蒋莞的,甚至到现在决裂了也喜欢。 所以要把这样一份感情在他生命中硬生生的割舍掉很难,现在才只是一个开端。 黎青明告诉过他:开弓没有回头箭。 如果做了决定又反反复复,那是害人害己——就像戒/毒患者假装戒掉了却再次上瘾一样,症状只会一次比一次严重。 贪嗔痴恨爱恶欲,七宗罪。 他的这份感情在里面少说占了五六样,传递给蒋莞的自然也全是不健康的反馈。 继续下去,也只是互相蹉跎而已。 戒断已经深入骨血的一份感情就如同挫骨削皮,贺闻朝已经决心一个人忍受这种蹉跎就好,从他在宁州和蒋莞分开的那一天就已经决定了。 所以他更厌恶来自于苏兮的这种打扰。 因为这很容易就让他建设许久的心理防线犹如开闸泄洪一样的决堤。 就像刚才,贺闻朝明明知道苏兮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在说谎,他们两个成年人有什么回不了家的?又有什么好用他操心的? 所以他在电话里把话说的绝情,一颗心却不受控的七上八下。 因为那百分之十的虚假可能性——如果真的醉倒甚至不清,她们被占便宜了怎么办? 贺闻朝给自己找足了借口,才终于忍不住换了衣服拿着车钥匙出门,决定奔向苏兮说的那个酒吧。 只是刚走出门,在楼下看到那两个满身酒气的女人时,他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丑。 就是这样,她们怎么可能回不来呢? 只不过他没想到她们会到荔景花园来。 而且,蒋莞也是真的醉了。 看来百分之九十的谎言中,也有那么一点点演的太逼真,演过头了? 贺闻朝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喝醉的,但是看着苏兮那一丁点都不会照顾人,甚至让蒋莞大冬天的把鞋子脱了走在外面…… 他还是忍不住多管了一次闲事。 贺闻朝知道自己一晚上都在多管‘闲事’。 因为蒋莞已经不算是他的什么人了,他不该管她的。 可接到苏兮电话那一刻开始,只要沾到蒋莞的边,情况就根本不受他控制——他那百分之十的虚假借口,留下来照顾的理由…… 统统都是卑劣的,是他给自己铺了一个海市蜃楼的台阶。 才一个晚上,贺闻朝那强迫自己戒断的战况就几乎宣告瓦解。 隔了几天,他才更发现他更加贪恋着蒋莞身上的体温,她软绵绵的撒娇声,甚至是似笑非笑的逗弄…… 好像根本戒不断。 他悲哀的意识到这点,也就更痛恨引诱自己‘犯戒’的人。 苏兮还浑然不知男人藏在暗处的锋利眼神,依旧在那儿振振有词的说着:“那既然你们互相喜欢干嘛还要这样?在一起不就得了,你是男人就不要太小心眼了嘛,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 “闭嘴。”听着她大言不惭的教育言论,贺闻朝忍不住刻薄:“关你屁事。” 他对着蒋莞都没什么好脾气,更别提别人了。 这直白的回怼让苏兮猝不及防,险些噎到心梗。 “你,”她被气的磕磕巴巴:“你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也是真够欠的,一晚上为谁辛苦为谁忙,结果还要被这两个人轮番气上一通! “把你那根本没几两的好人心随便分分吧。”贺闻朝嗤笑,穿上鞋准备离开:“我用不着。” 苏兮气得跳脚:“你!你给我站住!” 贺闻朝压根懒得理她,穿完鞋目不斜视的走出大门等电梯。 “我说了,你站住!”苏兮冲出去在电梯上乱按一通,随后迎着贺闻朝冷淡中蕴着怒火的目光,她毫无畏惧的扬起下巴:“你是不是根本不信我说的蒋莞喜欢你这件事?” “不应该啊,贺闻朝,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 贺闻朝张了张口,一句‘关你屁事’刚要梅开二度,就被苏兮掷地有声的打断—— “那你知不知道,我压根就没在这儿买房子。”她盯着他,定定道:“这间房子压根就不是我的,是蒋莞在这儿租的,她工作调动回京北了。” “全京北这么多房子,她为什么非得租这里,还要和你同一栋楼?” “贺闻朝,你不是天才么?用你天才的脑瓜子想想啊!” 第42章 戒不断 蒋莞第二天醒来, 只觉得脑子里面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砸过一通。 钝钝的疼,让她睁眼后就一阵头晕目眩的迷糊,胃里一阵阵向上反带着酒气的酸水, 恶心的她头脑空白。 都来不及看身处何处,蒋莞下了床就奔向卧室里自带的洗手间—— 以后再也不去喝酒了,这是她趴在马桶上她吐的昏天黑地时, 脑中闪过的唯一想法。 等稍稍清醒, 蒋莞直起身子, 才发现自己是在荔景花园, 微微懵了一瞬间, 她就很快理清前因后果。 大概是苏兮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四合院,所以只能把她送到荔景花园吧。 如此想着, 蒋莞快速洗漱了一番,指尖揉着太阳穴走出卧室。 “咦?你醒啦?”苏兮刚好拎着几个塑料袋子进门,放在桌上后才瞧着她‘啧啧’感慨:“瞧你这德行,脸色苍白的像张纸哟, 怪不得大家都说为情所困就会骨瘦如柴……” “你那成语水平就别瞎显摆了。”蒋莞开口打断她, 声音有些沙哑:“臭词滥用。” 她说着坐下来,自己动手翻苏兮买来的早餐。 女人买的种类很多, 可她刚刚吐过的嗓子有点疼,只能勉强喝些豆浆。 “喂喂, 你干嘛嘲讽我的成语水平?”苏兮哼哼着表示不服气:“没心肝!枉费人家照顾了你一宿……” “行了, 是我不好。”蒋莞抬唇,笑着安抚:“不该嘲讽公主大人——唔,你的成语水平天下第一, 行不行?” “切,巧言令色。”苏兮嘟囔着, 从厨房拿了个青瓷碗出来放在她面前。 蒋莞掀开上面盖子,看到里面是用冰糖煮过的梨汁。 梨子像是有强迫症一样切成大小统一的块状,汪在晶莹的汁液里,淡淡的散发着清甜的味道。 “快喝了吧。”苏兮想起贺闻朝昨晚的叮嘱,依样画葫芦的学着:“润喉,看你嗓子哑的。” 蒋莞却有些意外:“你煮的?” 不能怪她觉得离谱,实在是……她知道苏兮一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总不可能一夜之间变成大厨师吧? 苏兮眨了眨眼,故意卖关子:“你说呢?” “……” “好啦,当然不可能是我煮的,我哪会做这些啊。”苏兮捧着下巴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里有丝玩味:“这是贺闻朝煮的。” 蒋莞大脑宕机了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愣了会儿,重新开口的声音愈发干涩枯哑:“你…说什么?” “是贺闻朝煮的,也是他把你抱上来的——昨天我把你送回来,在楼门口刚巧碰到他。”苏兮耸了耸肩,实话实说。 不过也是掐头去尾,只说了一半。 贺闻朝……抱她上来? 蒋莞一瞬间感觉脑子更晕,她闭上眼睛努力想回忆一下昨晚的事情,但什么也想不起来。 大概真的是喝太多了,完全断片了。 只是一听到贺闻朝这个名字,那莫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依然存在。 “你几点送我回来的?”蒋莞思路到底还是清晰,很快发现苏兮话中不对劲儿的地方:“就这么巧碰到他下楼?” 她记得她们去喝酒的时候就已经挺晚了,喝完回来还能碰到贺闻朝?这得是多小的概率? “哇,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了。”苏兮扯开话题,佯装神秘:“那你还真挺幸运,避免尴尬了……” 蒋莞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追问:“昨晚怎么了?” 苏兮弯着眼睛,笑而不语。 “快说啊!”蒋莞急的都拍桌子了,秀眉紧蹙:“我做什么了?” “着什么急啊,其实你也没做什么。”苏兮忍不住笑:“不过就是抱着人家不撒手,还口口声声……” 她讲话故意留一半吊着人,弄的蒋莞心里七上八下,直接走过去揪起她的耳朵:“再不好好说话你给我等着!” “哎呀呀疼死了!死女人!”苏兮怒了:“重色轻友的家伙,你还好意思让我等着!” “昨晚我要带你回来,你见到贺闻朝就抱着不撒手,还口口声声要和人家睡觉,我拉都拉不住,你说你是不是重色轻友?” 蒋莞只觉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原来她喝醉了……居然是如此丢人么? “害,你也别太心如死灰了。”苏兮看着蒋莞脸色惨白的模样也不忍心继续逗她了,说了实话:“我看贺闻朝挺喜欢的。” 喜欢?蒋莞长睫毛微动:“喜欢什么?” “喜欢你啊,喜欢你粘着他不放的样子,更喜欢你这个人。”苏兮笑眯眯的,毫不避讳的说着:“要不然还能喜欢什么?” 蒋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没有从蓦然听到‘贺闻朝’这三个字中回过神,半晌后才挤出四个字来:“别胡说了。” “谁胡说了?我是真搞不懂你们俩是怎么想的。”苏兮皱眉,很是无奈的说着:“明明互相喜欢还这么纠结干什么?昨天我问贺闻朝为什么不敢承认就是喜欢你——” “他说他从来没有不敢承认过。” 蒋莞听的头疼,手指摁着一突一突的太阳穴:“你别捣乱了,我们之间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而是两个人‘认知偏差’的问题。 贺闻朝从来没有不喜欢她,这点蒋莞比谁都清楚。 只是他不相信她也喜欢他罢了。 这一点苏兮并不清楚,所以她也帮不到点子上。 “我不知道你们具体是什么问题,我只知道喜欢就要说出来,否则你无论是天天加班,还是借酒消愁都没有用,他都不会知道!” 苏兮扳过蒋莞的肩膀,一字一句说着:“你做过什么都该告诉他,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我去说。” “比如这间房子根本不是我买的,是你要租的,是你为了和他离得近租的……” “你怎么能告诉他这些呢!”蒋莞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忍不住拔高:“我们现在的关系根本不适合说这些,你这样……” “为什么不适合?!”苏兮却比她的声音更高,说得理直气壮:“你痛苦的根源不就是觉得贺闻朝不相信你喜欢他么?但你如果不把喜欢表达出来,他怎么相信?!” 不是什么情绪都适合藏着掖着的,尤其是当你对一件事或者人有所图的时候。 “蒋莞,你根本不是这种犹豫踌躇的性格,为什么要在原地踏步不断内耗?”苏兮声音难得严肃了些,看着她认真的说:“如果喜欢你就去追他,把自己的喜欢表达出来——这才是你的性格啊。” “你难道忘了你高中时候是怎么追贺闻朝的吗?面对那么周围那么多同学的冷嘲热讽你都不在乎,为什么现在这么怕了?” “我先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许卓都打了八百个电话催我了。” 蒋莞等到苏兮走后,听到大门‘砰’的一下关上,才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高中……九年前的她当然有勇气,因为无爱则无惧。 当时就算再多人讥讽她,在她的眼里不过犹如过眼云烟,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可现在的蒋莞在乎,再多人的口诛笔伐,也比不上贺闻朝的一记冷淡讥嘲。 她很怕自己鼓足勇气的贴上去,得到的却是不好的反馈。 说实话,她有点被贺闻朝惯坏了,在这段感情里一向是掌控他喜怒哀乐的上位者,是有些高傲的。 但或许就是这样,男人才始终没有安全感。 苏兮这一通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操作虽然莽撞,但也确实给她开辟了另外一种思路,让蒋莞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眼下是她对不起贺闻朝,没办法给他安全感,却又放不下他,还想继续…… 那她就理应主动一些才对。 就像苏兮说的,她不能再端着架子,要想办法把喜欢表达出来。 蒋莞静坐良久,才把自己乱麻一样的情绪顺出几分条理来。 随后她看着青瓷碗里已经凉掉的雪梨块,唇角微抿,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吃掉。 贺闻朝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连这种润喉的甜品都做的很好吃……所以她应该去道谢才对的。 毕竟无论是不是她的本意,昨晚麻烦了他却是事实。 蒋莞把一碗煮梨吃完,也就没胃口再去吃别的早餐了。 荔景花园里面的东西有限,她从随身的包里勉强翻出一些化妆品,对着镜子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后深吸口气,走到电梯前摁了十五层。 也不知道贺闻朝在不在家里。 从十二层到十五层这短暂的时间,蒋莞心脏扑通乱跳,恨不得电梯停下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时间的流逝可不会因为蒋莞内心的纠结而有半分停顿,电梯很快就‘叮’地一声停在十五层。 她走出来在贺闻朝家那扇漆黑的大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勉强把自己脸上的表情调整到‘自然’状态,然后才抬手摁门铃。 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主动求和的事情,蒋莞莫名觉得抬起来的手腕有千斤重,惴惴不安。 直到门铃响了几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蒋莞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不该庆幸贺闻朝在家了。 因为穿着深蓝色睡袍的男人显然是没睡好的模样,眼睑下发青,一双墨一样的黑眸比起平时更沉,更深不见底。 他冷冷的问:“干什么?” “呃,”蒋莞一瞬间就忘记自己刚刚组织好的语言,大脑像是打了结,磕绊地问:“你还在睡?” 她没话找话的问了句废话,自然也得不到什么温和的回应。 贺闻朝只是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修长的身体依旧挡在门口,用肢体语言无声表达‘滚’的这层意思。 蒋莞从苏兮那儿拼凑了昨晚的事情经过,知道自己喝醉后耍酒疯,耽误了贺闻朝大半宿的时间。 他不但给她送回了家,还特意跑出去给她买蜂蜜和雪梨,十足十的任劳任怨。 眼下他大概是因为补眠才难得上午还在睡觉,她确实不应该继续打扰,应该让他好好休息的…… 可是自己是来求和刷存在感的呀,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了,怎么能这么轻易走? 蒋莞转了转眼珠,轻声说:“昨天晚上麻烦你了……好像我喝醉了很难搞?” 贺闻朝依旧不说话。 “呃,”她有点受不住这种站在门外的尴尬状态,主动指了指屋子里面:“能让我进去么?” 贺闻朝终于开启金口,毫不留情地拒绝:“不。” “……我知道自己给你添麻烦了,特意带着早餐来的。”蒋莞从身后拿出两个袋子,笑眯眯的:“你总得给我个补偿的机会吧?” “用不着。”贺闻朝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只想赶紧回去休息,声音愈发冷淡。 蒋莞却好像听不出来他冷淡中蕴含着的不耐烦一样,反倒趁着这个机会缩起身子,像条鱼一样滑溜的钻进去。 贺闻朝:“……” 蒋莞不请自来的坐在沙发上,双手叠加放在膝盖上的模样格外规矩,乖巧。 “我知道你还困,你去睡觉吧。”她眨巴着眼睛,显得格外无辜:“等你醒了,和我说几句话行不行?” 就像是冰山性格的人偶尔展露温暖时会让人意外——蒋莞是那种从来不卖惨的人,如今茶茶的‘卖惨’,自然就让人舍不得撵她了。 一如既往,她十分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贺闻朝修长的喉结滚动,半晌后扔下一句:“随便你。” 他给自己又找了个借口——他头疼,昨天一夜没怎么睡着,直到天蒙蒙亮才入睡。 所以现在急着要回去补觉,懒得管蒋莞是不是硬要留下了。 第43章 戒不断 荔景花园的房子是蒋莞租的, 就在他家楼下。 面对苏兮陡然爆出的这个事实,贺闻朝心里是不可能和表面一样无动于衷的。 他不断劝说着自己不要那么自恋,把蒋莞租房子这事儿全都归咎于自己身上, 可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却隐隐在抗议:还能因为什么? 就像苏兮说的,全京北有无数个小区,她怎么就选择他这个了呢? 可怎么想不过也就是租个房子的事儿, 或许是蒋莞心血来潮也说不定——毕竟她一贯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格。 做事只图眼前欢愉, 不会去思考未来。 自己如果又因为她随便的一个举动就去想东想西, 夜不能寐, 那就又掉入被驯服的陷阱了。 不过说到底, 他始终也没有彻底挣开过。 贺闻朝自嘲的笑了笑,在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光景中吃了片药, 才终于睡了过去。 只是才过了没多久,药劲儿正上头呢,就敏锐地听到门铃声响。 ——蒋莞真是他命里的劫数,没人比她更会折腾人了。 再次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的时候, 贺闻朝心里不是不恼怒的。 可很奇怪, 哪怕蒋莞就只是坐在卧室外的客厅里,并没有和他同床共枕, 也没有被他搂在怀里…… 但只要有她这个人在,他就会感到很安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 蒋莞比药好使, 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她一会儿到底想说什么,就沉沉睡去了。 - 蒋莞窝在沙发上等着的时候用手机处理了一些工作,安静沉谧的氛围中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小时。 贺闻朝家里温度适宜, 空气中却有一种淡淡的冷香——不知道他用的什么香氛,但就是让人闻着很舒服。 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 蒋莞短暂的结束工作, 撂下手机后站了起来,打算帮贺闻朝收拾收拾屋子。 虽然自己在他那里估计丝毫没有形象值可言了,但现在她既然决定要把人追回来,那就只能一点一点的重新塑造。 自己独立在申城学习工作了那么多年,蒋莞也不是那个被爷爷惯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了。 她虽然依旧不擅长厨艺,但做做家务还是没问题的,总不能家里脏了就请阿姨吧。 可在贺闻朝这偌大的屋子里绕了一圈,蒋莞愣是没有发现半点脏污。 就连地板几乎都是光可照人的,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她转来转去难免有些失望,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反正他家里这么干净,坐在地上也不怕。 难得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贤惠,结果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 蒋莞哭笑不得,只能继续摆烂。 她穿着彩色的厚羊毛袜,踩在地板上也不觉得凉,盘腿靠着沙发坐了会儿觉得无聊,干脆在茶几周围找遥控器。 贺闻朝家里那扇朝着沙发的墙面上挂着大大的投影屏,不用来看电影都可惜了。 只是蒋莞手伸进去那层窄抽屉里,没摸到遥控器,反倒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药瓶? 她下意识想到这个可能性,脑中掠过上次在宁州酒店见到的药瓶,立刻拿了出来。 躺在手心里的的确是药瓶,但只是最普通的维生素片的药瓶…… 蒋莞蹙了蹙眉,忍不住觉得自己最近是神经紧绷,有些过度敏感了。 她怎么能怀疑贺闻朝在偷偷吃药呢,他看起来那么健康,根本就不像有病的样子。 自己真的是疑神疑鬼。 她心情有些愧疚的把药瓶放回抽屉原处,也没兴致找遥控器看电视了。 蒋莞下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微微出了会儿神,直到放在旁边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怕声音吵到卧室里的贺闻朝,连忙接起来走到阳台去说话,声音压的轻轻的:“喂?” 是蒋葵打来的电话,叫她去过去吃顿饭。 蒋莞转着眼睛,正琢磨着找什么借口拒绝,就听电话对面的声音笃定:“别想糊弄我,今天是周末,你不上班。” “……” “来一趟吧。”蒋葵声音软下来,改成怀柔政策:“嘉嘉一直挺想你的,都嘀咕好多次小姨怎么不来看她了。” 嘉嘉全名陆茉嘉,是她的闺女。 如果说蒋莞这对蒋家要‘打死不相往来’的死脑筋还会有软肋的话,那就是自己这个外甥女了。 她这些年回京北的频率很少,近三年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每年陆茉嘉过生日,她都会精心挑选礼物邮过去。 实在是……小孩子就像是小天使,圆圆滚滚的看着就很治愈。 也因为陆茉嘉的缘故,蒋莞去过几次蒋葵家里,和姐夫陆宸关系也还算熟,保持得不错。 眼下蒋葵把‘小救星’搬出来的很彻底,听着蒋莞不说话就知道她是在犹豫,立刻叫陆茉嘉过来听电话:“嘉嘉,过来和小姨说几句话。” “小姨小姨!”手机对面响起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呀?” 一句‘我想你了’,轻而易举让蒋莞本来纠结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小姨也想你,我……”她看向卧室门口,想着贺闻朝的状态估计还要睡好一会儿,那她现在待着也是待着,抓紧时间去蒋葵家里走一趟也没什么。 如此想着,蒋莞笑着应:“我现在就去看你好不好?” 陆茉嘉开心坏了,在电话对面尖叫着说‘好好好’。 蒋莞打定了主意就没有犹豫,挂断电话后给贺闻朝写了张小纸条放在桌上,就起身出发去蒋葵家里。 她之前去过几次姐姐家,还记得地址,离这里也不算太远。 唯一麻烦一点的就是她车子还停在四合院那边,眼下没车,只能打车去了。 难得去看一次小孩儿总不能空着手,在去蒋葵家里之前,蒋莞特意绕路去了附近的商场买了一堆东西,大包小包拎着去的。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等终于登门拜访时,蒋葵家里的饭都快上桌了。 “怎么这么慢啊?我还以为你反悔了呢。”她迎蒋莞进门,见她拎着一堆东西就皱了皱眉,迭声抱怨:“过来还买什么东西,这么客套真是没事儿闲的。” “也不是给你买的。”蒋莞撇了撇嘴:“这都是给嘉嘉买的。” 她说着,半蹲下来对着陆茉嘉招了招手:“宝宝,过来。” 陆茉嘉正在沙发前堆积木,见到蒋莞眼睛都亮了,叫了声小姨就‘蹬蹬蹬’跑过来扑进她怀里。 正在厨房忙活的陆宸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着她推了下眼镜,客气地笑了笑:“蒋莞来啦。” “姐夫。”蒋莞点了点头,很是礼貌:“好久不见。” 陆宸没多说什么,打了个招呼就又折回厨房:“再等十五分钟就能开饭了。” “嗯嗯,你去吧。”蒋葵对他挥了挥手,意思是他可以退下了。 蒋莞看着夫妻俩的相处模式,笑了声:“姐夫还是这么贤惠哈。” 陆宸是一名历史历史教授,身上有种文质彬彬的气质,待人接物都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温和。 只是和蒋葵站在一起的时候,不免就有种‘女主外男主内’的气质——蒋葵实际上和她一样,都是比较强势又雷厉风行的性格。 有这样一个妻子,愿意洗手作羹汤的丈夫自然就显得‘贤惠’了。 蒋葵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窝在蒋莞怀里正在玩她马尾辫的陆茉嘉就好奇地问:“小姨,贤惠是什么意思啊?” 两个大人都笑了笑,没多解释。 “嘉嘉。”蒋莞细长的指尖弹了弹她肉嘟嘟的脸蛋,笑眯眯道:“带小姨去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好不好呀?” 索性还有十几分钟还能吃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归置一下刚才给小孩儿买的衣服玩具。 “好啊好啊!”陆茉嘉欢快地应着,小短腿跑在前面。 蒋莞拎着自己买来的大包小包,跟着她身后转弯进了小公主的房间——蒋葵家里蛮大的,独生女的卧室自然也不会小。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陆茉嘉的这个公主房里不但有层层叠叠的粉色纱幔,无数的布偶和玩具……居然还有一架钢琴。 甚至,钢琴上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张贺闻朝的海报! 蒋莞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一时间呆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那张海报上的男人穿着西装,面孔清俊冷傲…… “小姨小姨。”陆茉嘉跑到了自己那一墙面的芭比娃娃展示柜旁边:“妈妈昨天给我买了两个新娃娃!你来她们给取名字好不好?” …… 给娃娃取名字这项工作显然激不起蒋莞的兴趣,她还沉浸在对于贺闻朝海报的震惊中。 “怎么了?”直到蒋葵拿着切好的水果过来,推了她一把:“站这儿发什么愣呢?” 蒋莞回神,迅速收敛了眼底的情绪。 “没什么。”她眼睛掠过墙角的钢琴,状似不经意地问:“嘉嘉学钢琴?” “嗯,想着给她培养一个特长。”蒋葵看着正在摆弄娃娃的女儿,目光温柔:“现在竞争激烈,技多不压身嘛。” “啧啧,还真是当妈了,考虑的就是多。”蒋莞忍不住笑了笑:“不过五岁就开始学,有点早了吧?” “不早了,好多四岁就开始学的。”蒋葵摇头:“艺术这种东西越早接触越容易被熏陶,你不懂。” “……”蒋莞心想别的艺术她不懂,钢琴她多少还是懂一点的…… 只不过是因为‘局外因素’罢了。 “老师说嘉嘉蛮有天赋的,目前学了半年,入门还不错,就是有些坐不住板凳,小孩儿都有的毛病,给你看看。” 蒋葵走过去把陆茉嘉拉到钢琴前面,让她坐下来弹一首。 小姑娘显然还惦记着自己的娃娃,现在蓦然让她表演,扭来扭去有些不乐意。 “嘉嘉。”蒋莞轻笑,蹲下来哄她:“给小姨表演一首钢琴曲好不好?听说你弹的可好听了。” 孩子都是要哄的,五岁的陆茉嘉本能抗拒别人强迫她表演这件事,但若换成有人想听她弹琴,求她,那结果就大不相同了。 “好呀。”小姑娘很大方的给小姨表演起来,小手在钢琴上弹了自己最擅长的曲子。 略有些稚嫩的音符串联起来,蒋莞听着听着,觉得有些耳熟。 ——大概是某个世界名曲的儿童版本,她听过,但叫不出名字。 一曲完毕,蒋莞大方的鼓掌:“嘉嘉弹的真棒!这是什么曲子啊?” 陆茉嘉被夸后有些害羞,腼腆的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不说话。 “g大调小步舞曲的儿童版,她偶像弹过的。”蒋葵帮她回答了,笑着指了指墙上那张海报:“嘉嘉可喜欢这个叫贺闻朝的钢琴家了,天天都在网上看他弹钢琴的视频,只是教她的老师说了,她现在只能弹小步舞曲,还是儿童版……” “朝朝!”旁边本来扭捏着的陆茉嘉听到偶像的名字眼睛就亮了,顿时大声道:“朝朝超级帅!” 她熟练运用着粉丝用语,跟着超话那帮人一起叫‘朝朝’,小小年纪俨然一副迷妹模样。 两个大人都被她逗笑,蒋莞忍着心里的复杂情绪,弯着眼睛问她:“夸别的男生帅,不怕爸爸生气?” 陆茉嘉歪着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无辜:“爸爸为什么要生气啊?” “因为你喜欢别的男生啊。”蒋莞笑着,耐心逗她。 “可是,爸爸是爸爸呀。”陆茉嘉嘟了嘟嘴:“妈妈说,朝朝是以后可以给嘉嘉当老公的。” …… 好家伙,敢情她还有个这么小的情敌呢? 贺闻朝真的是,祸水。 蒋莞哭笑不得,侧头看着蒋葵:“你都教你女儿什么呀。” “随便说说,无伤大雅。”蒋葵无所谓的摆摆手:“正好激励她好好弹钢琴。” 说完正摸着陆茉嘉的小脑瓜,厨房那边传来陆宸的声音,让她帮忙捡碗筷。 等蒋葵转身出去,蒋莞看着小姑娘还对着海报犯花痴的模样,决定悄悄的解决‘情敌’。 “嘉嘉。”她轻轻捏着外甥女婴儿肥的白嫩脸蛋,笑着问:“你很喜欢朝朝?” 第一次从自己嘴里说出‘朝朝’,她难免觉得有些肉麻,身上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找机会一定要雷一下贺闻朝。 “喜欢啊!”陆茉嘉已经站在钢琴凳上,短短的小手指点着华丽的巨幅海报,笑眯眯的:“朝朝好帅!” 四五岁的小孩儿,对于喜欢的评判标准就是‘帅不帅’。 蒋莞笑容神秘,缓缓问她:“那让朝朝给你当小姨夫好不好?” “……啊?”陆茉嘉的小脑瓜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懵懵的看着她。 蒋莞也没多说,拉着小不点去吃饭。 直到在饭桌上,陆茉嘉才后知后觉了好多拍的反应过来。 “妈妈!”她激动地说着:“小姨说可以让朝朝给我当小姨夫!” 小丫头平地惊雷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让夫妻俩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朝朝’是谁。 毕竟每天都要被念叨的耳朵起茧子了。 蒋葵看了蒋莞一眼,后者面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喝汤。 “没事儿发什么神经。”她哭笑不得,给妹妹夹了块排骨。 “没发神经啊,等我把人追到手,让他来给嘉嘉当钢琴老师。”蒋莞耸了耸肩,说完不忘夸赞:“姐夫厨艺越来越棒了!” 陆宸声音温和:“多吃点。” “好好好。”蒋莞频频点头:“我一会儿能不能打包点回去当晚餐?” 拿回去给贺闻朝——带去的早餐肯定凉透了,不能吃了。 眼下正好有现成的,不拿才是傻瓜。 陆宸自然说好,笑着点头:“家里有保温饭盒。” 蒋葵听着蒋莞这日常规划,真就是直发愁。 “我说,你这日子过的也不能太糊弄吧。”她微微叹气:“一日三餐都怎么解决啊?” “公司有食堂。”蒋莞心想自己这么多年也没饿死,有什么好操心的。 不过此刻氛围还算温馨,她也没有不合时宜的开口破坏。 蒋葵看她这油盐不进的德行,就知道她是根本没听进去自己唠叨的半个字。 不过蒋莞刚刚那句逗弄陆茉嘉那句‘小姨夫’,倒是给她拓展了另一个思路…… “莞莞,我不勉强你回家过春节了,你想去哪儿去哪儿,爸妈那边问起来我来解决。”她温柔的劝说着:“但你初三那天来姐姐家吃顿饭吧,怎么样?” 蒋葵习惯每年初三在家里办聚会,到时候公司有很多青年才俊登门拜访,总能找到一两个顶顶优秀的给蒋莞介绍一下。 毕竟她这个岁数也该想想结婚成家的事儿了,连个恋爱都不谈怎么成?还整天和谢为那小子混在一起么。 这些话蒋葵不会说出来,但其实已经在心里憋很久了。 只要有一个新的对象,蒋莞总能慢慢把谢为忘了……她有些侥幸的想着。 但姐妹俩的脑回路完全不在一条线路上。 蒋莞心里想的都是贺闻朝应该快醒了,自己得赶紧回去,听见蒋葵说她会帮着应付家里那边不用她回去过年,顿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毕竟能省了不少麻烦事。 交换条件如果只是初三来她这儿吃顿饭,那真的是很划算了。 蒋莞没怎么犹豫,点头答应下来:“行啊。” 一餐饭结束后,她哄了陆茉嘉一会儿,承诺过几天再来陪她,就拎着保温饭盒急忙离开。 她这一趟出来好几个小时,估摸着贺闻朝肯定醒了。 不知道看没看到她留的纸条,别误会她又是去骗他的…… 蒋莞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打车到荔景花园门口,一路都是跑进去的。 坐电梯匆匆到了十五楼,她特意拿出手机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才摁响门铃。 这次开门倒是比上午快多了,就是开门的人不是贺闻朝。 蒋莞看着握着门把手的叶数,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惊讶。 “蒋经理,是你啊。”叶数率先开口,声音里满是意外:“你怎么在这儿?来找朝哥?” 说着,他连忙侧身让她进去。 “呵呵,是啊。”蒋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老同学么,我回京北后就联系他了,想问点事。” 虽然意外叶数在这里,但她还是脑子很快的想好了‘公关言论’。 现在人还没追到手,她总不能给贺闻朝弄出点什么绯闻舆论…… “蒋经理,你回京北了?”叶数很能抓住重点,和她热情的攀谈着:“是回来过年还是?” “调回来工作了。”蒋莞看着已经起床的贺闻朝像是洗过澡,黑发微湿,换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故意大声说着这个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的事—— 结果贺闻朝那货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好像没她这个人似的。 蒋莞心里郁闷,把拎着的几个保温饭盒重重的放在餐桌上。 贺闻朝家里的装修风格是开放式的,客厅和餐厅之间并没有什么阻隔,他肯定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了。 但他依旧一言不发,垂眸盯着手机看。 倒是叶数看到餐桌上的餐盒,很捧场的两眼发光:“哇,蒋经理,你还带饭过来啦?”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蒋莞就行。”蒋莞眼珠轻转,笑着问他:“你要吃吗?我做的。” 她说着还掀开盖子,让琳琅满目的菜色暴露在他面前,饭香飘散。 “啊?这怎么好意思……”叶数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他显然还没吃晚饭,看起来马上就要流哈喇子了。 直到贺闻朝冷冷地一声才把他的思绪扯回来:“叶数,你行程表还没弄完。” “哦……”叶数愣了下,有些郁闷的应了,只好依依不舍的先折回书房去弄行程表。 毕竟他过来就是为了和贺闻朝商议年后的行程安排,又不是过来吃饭的。 等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个人,贺闻朝走到餐桌旁边。 他压根没看‘她做的’那些饭,黑眸直勾勾地盯着蒋莞,眯了眯眼:“故意的?” “你才是故意的吧。”蒋莞压低声音,靠在他旁边小声说:“行程表哪天不能安排,叶数偏偏今天过来了?” 不是她阴谋论,是一切都太凑巧。 贺闻朝听着她的指控,反倒轻笑了声:“是啊。” “…你说什么?”面对他的坦然,蒋莞愣了下:“你就这么承认了?” 真的是……让人毫无准备啊! 简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郁闷。 “混蛋。”蒋莞漂亮的眼睛瞪着他,愤愤道:“我都说了想和你好好聊一下,你就故意找人打岔?” “是啊。”贺闻朝仿佛破罐子破摔一样的坦诚:“我不想和你聊。” …… 当贺闻朝想要气人的时候,蒋莞真的是毫无办法。 现在有叶数在这儿,她又没办法大大方方的发火,当真是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 蒋莞白皙的脸颊都气红了,怒气冲冲的和贺闻朝对视半天,然后才慢慢的在他那双墨黑的眼睛里平静下来。 对,不能生气,她是来求和的,不是来发火的。 从前她没有顾忌,心里想什么都大大咧咧地表达出来,从来不考虑会不会伤到他,但现在不一样了。 蒋莞深吸一口气,眼睛弯弯的笑了。 “不想就不想吧,你肯定是没休息好,心情不好。”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非常‘贤惠’的说着:“那你先吃饭行不行?” 和自己预想中的针锋相对完全不同,让贺闻朝反倒一时之间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蒋莞见状,忍着想笑的冲动继续装无辜,眨巴着眼睛看他:“快吃吧,我姐夫做的,特别好吃。” 她没有继续装是自己做的,毕竟她有几斤几两贺闻朝最了解,刚刚故意那么说,就是为了气他一下。 蒋莞见他无动于衷就接着劝说,声音无比娇嗲:“你要是饿坏了胃,我会很心疼的。” “蒋莞。”贺闻朝忍无可忍,冷冷开口:“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怎么莫名其妙了?我说的是真心话。”蒋莞非常好脾气的回着,眼见着男人脸色越来越黑,便见好就收的站了起来。 “我先回去了,你记得吃饭。” “你都故意把叶数撵走不让他吃了,就别装了。” 贺闻朝只觉被她搅和的头昏脑胀,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但面对他无能狂怒的注视,蒋莞却只是笑——很皮的那种笑,真的很像是……故意耍赖。 她在玄关穿好鞋子,离开之前故意说:“记得吃完打电话给我,我来取饭盒。” “反正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离得近很方便的。” 第44章 戒不断 蒋莞搅乱一池春水后潇洒离开, 留着贺闻朝呆呆看着桌上的保温饭盒,脑子里有些宕机的迟钝。 他搞不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今天的女人和往日不同,就像是一团温吞的棉花, 对他散发的冰冷和恶意照单全收,还反过来软腾腾的安抚他…… 就完全不是蒋莞的性格。 已经塑造完毕的成年人心性不可能在旦夕之间说变就变,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这番做作是有所图谋。 但是她还能在他身上图什么? 贺闻朝有些自嘲的笑了声, 从厨房里拿出两双筷子叫叶数出来一起吃饭, 反正不吃白不吃。 “好吃, 真挺好吃。”叶数边吃边感慨着:“这真是蒋经理做的饭?她厨艺好棒啊!” “不是。”贺闻朝决定不让她接受这些虚浮的夸奖, 淡淡道:“她姐夫做的。” “啊?她姐夫?”叶数愣了下, 忍不住问:“朝哥,你和蒋经理很熟啊?连她姐夫都认识。” “我不认识。”贺闻朝实话实说:“她刚才自己说的。” …… 叶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觉得隐约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或许,有女生来贺闻朝家里找他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诡异了,哪怕对方是他的老同学。 可贺闻朝一副明显不想多谈的模样,就算叶数有心八卦也不敢多问了。 他来是有正事儿的, 吃完饭就继续研究行程表。 “朝哥, 你过年在本市么?”叶数看着ipad里好几份发来的通告单,犹豫着问:“本地电视台有个晚会想邀请你登台。” “不去。”贺闻朝头也不抬地说:“我二十八飞澜城。” 澜城?叶数有些意外, 但并没多问他的个人安排。 毕竟贺闻朝二十六号之后就没行程了,直到春节后复工这段时间, 他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 想了想, 叶数只问了句:“那朝哥,初七复工可以么?有个杂志要拍。” 公司和贺闻朝签的合同是给予他充分话语权的——无论是演奏会,还是接的所有通告, 譬如广告杂志代言甚至一些拍摄任务等等,都要提前问过他的意见。 贺闻朝探身看了眼叶数的ipad, 点了点头:“可以。” 杂志是他当时同意拍的,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叶数松了口气,又接着把复工后半个月的行程安排了一下,才有心情八卦一下工作以外的事:“朝哥,你怎么不在京北过年,要去澜城啊?” 贺闻朝没说话,脑子里闪过白若眉前几天给他打的电话。 半晌,才淡淡说了句:“我妈在那边。” 说完,他起身把保温饭盒扔进厨房的水池里。 - 蒋莞被调回京北后属于开荒领头羊,手下的人也没从前那么多,需要亲自动手处理的大单小单自然比以前多多了。 她忙得不可开交,工作期间是半分也不敢偷闲,生怕处理不完推送进来的公关案又要加班。 蒋莞才不要加班,下班之后,她还得赶着到贺闻朝那边去报到呢。 要知道现在可是她追人的关键期。 对于‘追求贺闻朝’这件事,蒋莞是有丰富的实战经验的,她知道男人最吃什么样的手段,也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怜惜心软。 眼下他们之间爆发的矛盾刚刚过去不久,她讨好贺闻朝不是为了光速求和,只是要表达出来自己诚恳的态度,让他看到她不断放低的姿态就行。 为此蒋莞还特意加了叶数的微信,方便打探贺闻朝的行踪。 毕竟男人也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整天就在荔景花园待着不出去。 她知道贺闻朝的工作安排肯定是很多的,这个时候,就特别需要有一个‘内线’帮忙照应了。 只不过艺人的行程都是要严加保密的,叶数当然不可能明着告诉蒋莞什么,每次在她发信息询问时,他也就简单告诉她贺闻朝此刻有没有在出通告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帮她?叶数也是在名利场混迹多年的人了,当然能看出来蒋莞和贺闻朝的关系是有点不一般的,哪怕两个人嘴上都说着只是‘老同学’,却也有种旁人根本无法介入的暧昧。 更何况蒋莞还是在传媒公司工作的人,总要打交道。 所以从哪方面看,叶数点到为止的卖她一个人情,都没坏处。 下班后蒋莞从叶数那儿得知贺闻朝今天没有通告,就急忙开车赶回了荔景花园。 她如今已经正式从四合院搬过去了,哪怕工作再忙,也要争取每天至少在他面前刷一次存在感。 有句古话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蒋莞觉得特别有道理,也很庆幸自己之前就铺垫好了当邻居的这个小巧思…… 虽然她当时没想着是用来追他的,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嘛。 晚高峰有些堵车,蒋莞开车回去的一路被堵的没了脾气,索性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里对着镜子补了个妆。 一天连轴转的工作强度下来,人都有些憔悴了。 蒋莞一向是很重视自己这张赢在起跑线上的漂亮脸蛋的,总是要打扮的光鲜亮丽去见人不可。 ——尤其现在是去见贺闻朝,那就更要重视了。 停好车,蒋莞直奔十五层,都懒得回自己家里了。 站在门口摁门铃的时候,她的心情已经从前几天的忐忑变成熟练,等待的时候还忍不住去想该怎么骗贺闻朝把自己的指纹输入进去呢…… 或者告诉她密码也行,省的她每次都得等着他开门。 否则真不公平,之前他去申城找她的时候,她都是很大方的直接告诉他自己家里密码的。 正胡思乱想着,蒋莞面前的门被拉开,她也从一瞬间就把放空的表情调整到微笑,弯着眼睛看向给她开门的贺闻朝。 男人照例是面无表情的,见到她,就不耐烦的眉头一蹙:“你怎么又过来了?” 这是自己坚持过来烦他的第四天了,贺闻朝每天都会说这句话,但也没做出什么实际行动撵她走…… 那她当然要借坡下驴的厚脸皮了。 “贺闻朝,你吃饭了么?”蒋莞纤细的手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有些无辜的鼓了鼓脸:“我没吃,一起吃啊。” “不想和你一起吃。”贺闻朝转身往屋里走,声音冷冷的:“我家冰箱里没菜。” 休想把他当厨子使唤。 蒋莞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噗嗤’笑了下:“我没有要你给我做饭啊。” 她目前还没把人追回来,哪敢这么造次? 说着,蒋莞跟着走进去,小尾巴一样缠在男人的后面:“我们一起出去吃吧。” 贺闻朝:“我说了,不想和你一起吃饭。” …… 大别扭。 蒋莞眨了眨眼,也不气馁,只声音里夹杂了几分委屈:“你说家里没菜做饭,你也没吃晚饭——还不想和我一起吃,那你想自己出去吃嘛?” 贺闻朝不理她,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还是打算饿着不吃了?这可不行。”蒋莞坐在他旁边,很规矩的保持着‘安全距离’,笑眯眯的:“该饿的胃疼了。” 她说着,状似无意识的摁了摁自己的胃。 余光瞥到男人正在打字的手一顿,唇角就翘了翘。 果然,贺闻朝并没有僵持太久,冷冷问她:“要吃什么?” 蒋莞立刻借坡下驴,声音清脆道:“火锅!” 大冬天的,最适合吃热气腾腾的火锅了,而且用餐时间还比较长——她连着好几天过来刷存在感都被无视,今天好不容易能一起吃晚餐了就是个好的兆头,可不得选一个时间比较长的么。 贺闻朝没说话,站起来走到厨房去开了火。 蒋莞好奇地跟过去,就看到他从橱柜里拿出两包方便面。 “……”她是要吃火锅啊喂!这也太降级消费了吧! 她抗议着:“吃方便面很不健康的!” “爱吃不吃。”贺闻朝眼皮子不抬一下的淡声道:“你可以自己去吃火锅。” 反正他不去。 “那怎么行。”蒋莞拨浪鼓似的摇头:“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一起吃。” 她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似的有一箩筐,让贺闻朝撕包装袋的手指一顿,下颌线微微绷紧。 蒋莞跑去冰箱那儿拿了两个鸡蛋出来,递到他面前笑着说:“加点配菜吧,要不然太单调。” 她粉白的小手握着袁润的鸡蛋,弯着眼睛的样子像是递上糖果的孩童。 一副十足十讨好求表扬的做派。 贺闻朝一语不发的接过,内心实际上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微微垂下的黑眸像是被风吹过的平静水面,略起波澜。 说实话,他不太适应蒋莞这几天频繁贴上来的讨好行为,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她视自己的冷漠为无物,自顾自的闯进来妄图打破他伪装自己的冰封层。 可那时候的一腔明媚都是虚假的,现在又有几分真? 贺闻朝在微微放空的复杂情绪中煮完了方便面,分成两碗端到餐桌上。 蒋莞吃了一口就眨眨眼,笑着看他:“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煮的硬一点的方便面啊。” 他们以前在出租屋的时候懒得做饭,偶尔也会吃一些这种‘不健康食品’,贺闻朝在厨房煮面的时候,她就经常在旁边绕来绕去的提醒:“我不喜欢吃煮的软的方便面。” 贺闻朝拿着筷子的手指一顿,面无表情道:“是我自己喜欢。” 和她才没什么关系。 蒋莞笑了笑,也不与他争辩,低头认真吃起饭来。 她确实有些饿了,这些天工作安排的非常密集,她为了抽时间过来他这儿献殷勤,几乎连中午休息的时间都压缩进去,现在能安安静静的吃碗方便面也是好的。 两个人很快吃完,贺闻朝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 蒋莞听着‘哗哗’的水流声,感觉本来有些不舒服的胃被安抚得很好,便慵懒的趴在桌上。 “贺闻朝……”她嘟囔着:“你跟我说几句话行不行?” 蒋莞这几天每天都来,可就算死缠烂打地留在这里,贺闻朝也基本把她当空气。 她知道自己现在在他心里已经成了一个感情骗子,也做好了这次追人要打持久战的准备。 可就算做好了准备,但在蜜罐里泡久了的孩子吃到苦头,也难免觉得委屈的。 蒋莞抱怨似的嘟囔了一句,没有任何意外的得不到回答。 她难受的扁了扁嘴,又觉得有些胃疼了。 小手不自觉的按压着自己的腹部,一天的疲倦涌了上来,麻痹着四肢百骸的神经,让人觉得昏昏欲睡。 就像是在高中时下午上课,总忍不住想睡觉的那种感觉。 当时贺闻朝总是塞块薄荷糖到她嘴里让她提神,低声说:“好好上课。” 现在的情景也挺类似的——头顶的吊灯像是午后的阳光照映,蒋莞趴在桌上,眼皮子越来越沉。 只是贺闻朝不在旁边,在不远处刷碗。 蒋莞还真的小憩了一会儿,就在这么不合时宜的环境中。 直到身边传来熟悉的冷冽气息,并不温柔的把她唤醒:“别在这儿睡。” “……别吵。”她有点起床气的,最烦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了,下意识皱眉嘟囔了这么一句。 贺闻朝长眉微蹙,正准备更加‘粗暴’的把人撵走,甫一低头却看到蒋莞的脸色有点苍白。 他愣了下,俯身掐着她的肩膀把人扶了起来:“蒋莞?” “别吵。”蒋莞半睁开眼,嘟囔着:“我困。” 贺闻朝沉默片刻,说:“困了回去睡。” “不要。”蒋莞眼睛直勾勾的摇头:“回去没有你。” 贺闻朝修长的手指一僵。 他知道她现在是困糊涂了,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可是这个状态的她,说出来的话却是有几分真心。 贺闻朝知道继续强硬的把人撵走才是正确的,可看着靠在自己肩上,整个人都显得很疲倦的蒋莞,又狠不下心肠来。 她看起来真的很累的样子。 “那也别在这儿。”他顿了下,声音轻柔许多:“去床上。” 贺闻朝平时家里无客,客房只是个空荡荡的屋子,睡不了人。 他把蒋莞安置在主卧床上,自己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只是动作虽轻,心里却像是窝着一团火无处发泄,甚至想找点什么东西摔打——可摔东西泄愤,这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贺闻朝侧头,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靠着墙的钢琴上面。 从有记忆开始,陪着他最多的不是母亲,也不是父亲,而是钢琴。 大抵哪个孩子从一开始都是不愿意被强迫着去做些什么的,天性正在萌芽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自由,又怎么能忍受桎梏呢? 只是在他四岁那年展现了远超于同龄人的天赋时,从此便不是自由生长的命脉了,他已经被固定在‘钢琴’这个框架里,枝桠都被修剪好了。 在贺闻朝的童年记忆中,出现最多的画面除了父母的争吵,就是白若眉近乎于强迫症一样的逼他练琴。 曾经一度,他很怨恨钢琴,是从生理上的厌烦,每天坐在琴凳上练习的时候都油然而生的想把每个琴键拔掉,摧毁。 后来,他才学会和这个注定要与自己毕生依偎的物事和解,并从音乐中寻求慰藉,希望,自娱自乐的交流。 贺闻朝逐渐意识到,有些事是只有长大后才能发现的。 譬如十岁以前,他对黑白键的恨意是投射进去对父母的不满——他讨厌被强迫,也讨厌他们总是不合,让家里变得乌烟瘴气。 但等他们真的分开了,周遭却也变的无边孤寂。 原来无论怎样家毕竟是家,那一刻开始,贺闻朝才知晓自己是真的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从那以后,他弹钢琴的心境也有所不同。 白若眉不再时时刻刻的逼他,监督他,可他已经学会了自己监督自己。 因为比起周围人或事,钢琴带给贺闻朝的寄托感反倒更多。 就像是一片污糟中难得的净土,他甚至开始讨厌有人打扰。 白若眉和贺坤在离婚之后反倒比以前对他更殷勤,更嘘寒问暖,两个人一个赛着一个的说爱他看重他,拼命讨好他。 然而只是为了争夺抚养权罢了。 贺闻朝身处其中,作为那个被争夺的‘财产’,只觉得可笑。 他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在想什么。 争着抢着抚养他有什么用?他自问不是个贴心的孩子,总被他们骂是个冷心冷肺的,确实,他连孝顺都算不上。 但血缘这东西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他们哪个没争到抚养权,难不成他以后还能不给他们养老了? 可白若眉和贺坤谁也不肯让步,就像是两只上头的乌眼鸡,一斗就是好几年,一个抚养权官司打了又打,竞争几乎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这种官司里,作为孩子的主观意愿是很重要的,但在两个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面前,孩子的意见就并不重要了。 况且,贺闻朝也没什么意见。 这两个人虽然水火不容,但对他总归不错,小学以前还算是尽到了尽父母的责任。 离婚以后贺闻朝是和白若眉住在一起的,但对他而言,抚养权判给谁都无所谓。 反正只是个空架子罢了,他只希望他们都滚远点。 贺闻朝在中考的时候,特意选了离家最远,也是重点高中里最偏僻破旧的长安街南一中。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为此挨了白若眉重重一个巴掌。 “你!你知不知道高中多么重要?怎么能选一个这么烂的学校!”她气的手都发抖,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吼:“你这是故意气我是不是?连自己的学习都不顾了?” 白若眉自己是个把事业看的重于一切的女强人,自然希望儿子也是如此。 眼下贺闻朝这个样子,能不让她大失所望,肝火大动么? 男生舌头抵了抵被打出巴掌印的脸颊,一语不发。 “整天不说话!”白若眉更气,伸手推搡:“你到底怎么想的!你选了南一中那么个破地儿,以后上下学都不方便,高中哪里能让你这么耽误……” “我没怎么想,就像离您远点。”贺闻朝打断她,冷淡道:“您本来就对中考和报名不闻不问,现在又来关心什么?” 白若眉愣住,声音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说,您还是继续去和我爸打官司吧。”贺闻朝嗤笑:“我没打算耽误我自己,上了高中我就会搬出去,已经在一中旁边租好房子了。” 男生虽然年纪小,但性格却是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给自己想好未来的方向的。 去南一中非但不是冲动,还是他思考许久的决定——打算挣脱让人烦躁的牢笼不能只是想,还要付诸行动。 白若眉已经不是第一次有‘管不住自己儿子’的这个感觉,但这次却是最强烈的一次。 “闻朝,你,”她忍不住问:“你嫌弃妈了?不要我了?” “说什么要不要的,烦不烦啊。”贺闻朝冷淡道:“你的事业,你的官司,甚至争一时之气不都比我重要么?” “我现在腾地方给你和我爸两个人斗,你们随便怎样都好,别烦我。” 白若眉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气的心口直突突,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觉得怒火攻心到眼睛都黑了,喉间几乎涌起一股子血腥气—— 她忍无可忍,只能又扇他一巴掌解气。 只是□□上的凌虐,已经没办法给贺闻朝带来任何心理层面上的伤害了。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少年也只是笑了笑。 “你休想……你休想!”多年沉浸于职场上的尔虞我诈让白若眉有种强迫症一样的掌控欲,对人对事都是如此,更何况对贺闻朝? 如今她认为应该是‘属于她的’儿子马上就要脱离控制,这让她打从内心里惶恐不安。 白若眉的独断专行再一次发作,她斩钉截铁地说:“那个学校根本不行,我会给你办转学……” “妈,你别费事了。”贺闻朝看着她,墨黑的眼眸里面情绪很淡,却是蚀骨的寒:“对我来说,什么学校都一样。” “但对你来说,我搬出去后会让你觉得在爸面前矮一头,这才是重点吧?” 白若眉被他逼问的心里惶恐,皱眉不语。 “但是,我不是你们两个想要压过对方一头的工具。”贺闻朝盯着他,尖锐的寒芒不加掩饰:“不管是你,还是爸,这些年我都要烦死了。” 每当打官司上法庭之前,他都要作为那个被争夺的‘工具’被摆上台,听着他们不断攻击对方抬高自己,然后又状似讨好他。 仿佛他如珠如宝,实则狼狈不堪。 白若眉眼眶一红,咬了咬牙,第一次在贺闻朝面前低头:“闻朝,我知道是我们不好,我会去和你父亲谈,你别……” “用不着了,我和你们一样固执,决定的事情不会改。”贺闻朝走到钢琴旁边,伸手轻轻摁了几个键子:“知道么,曾经我很讨厌你强迫我学琴的举动,可这些年,只有弹琴的时候我心里才能短暂平静下来。” “但你们偏偏不分场合的来烦我,去年在肖邦比赛前,我还上了法庭——知道我在登台前,是怎么平静下来的么?” 迎着白若眉噤若寒蝉的注视,贺闻朝拉起自己的袖子。 那白皙修长的手臂上,是一道道已经结了疤的痕迹。 在母亲又惊又痛扑簌落泪的眼神中,少年淡淡道:“疼痛能让人专注。” 也许他天生是个怪胎吧,别人都怕疼,但他反倒能利用疼痛,而更怕的是分心涣散的自己。 贺闻朝的‘自残’不是有意的,是有目的的。 而且他不觉得这是在伤害自己,反倒认为这是让他做事效率更高的一个办法。 如果不是碰到了蒋莞,或许他会一直都不会停…… 因为□□上的疼痛如果能分散情绪上的难受,那其实是获利的。 只是他遇到蒋莞了,是命数,是劫数。 贺闻朝看了眼卧室关闭的门,难得有种想再次拿起圆规的冲动,这是一种很多年没有过的感觉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几年他一直在看病,他知道黎青明是个很好的医生,他也认同他,信任他。 贺闻朝想遵从医嘱,偏偏蒋莞像是个打不死的小强,甚至比起十年前追他的时候更态度更顽固。 而且她这次学聪明了,天天过来胡搅蛮缠却始终不明说自己的目的,为的就是不给他直接拒绝的机会。 眼下他能装一天,两天,一周……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装多久。 几乎每天都在濒临崩盘。 如果蒋莞和钢琴一样就好了。 同样让他又爱又恨,无比依赖,却能被他全权掌控。 可活生生的人和物件是不一样的,提供的情绪价值也不一样。 贺闻朝自嘲的抬了抬唇角,起身拿起茶几上的便利贴和笔。 修长的手指龙飞凤舞的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贴在了蒋莞放在玄关处的皮包上。 没有发微信,他就是和她之前一样,留了个小纸条。 - 大约是因为周身有贺闻朝气息的缘故,蒋莞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是喝醉酒那天之后睡的最沉的一晚了。 只不过醒的很早,胃里空虚,是活活被饿醒的。 蒋莞半睁开眼睛时揉着肚子,惺忪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贺闻朝卧室的床上——她之前也留宿过一次,自然是认得这里的。 只是,贺闻朝呢? 她愣了愣,倏地一下坐起来,面色有些恍惚的望了一圈四周,慢了半拍才起身下床。 被子从肩头滑落,蒋莞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还是昨天的,只是牛仔裤和内衣被脱下来了,大约是为了让她睡的舒适些。 啧,贺闻朝还真够正人君子的,且非常贴心 她揉了揉头发,迷迷糊糊的笑了会儿,才穿好衣服走出卧室。 蒋莞本以为贺闻朝把主卧让给了自己就会去隔壁客房睡,可走到客厅看到客房门庭大开,偌大的屋子都是空荡荡的。 嗯?这才早晨六点,他怎么不在家?她记得他没有晨跑的习惯啊。 蒋莞有些不明所以,可也没有时间去多想什么。 她现在饿的要命,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也很不舒服,得抓紧时间洗澡化妆,一会儿还要上班。 一堆工作像鬼一样的缠上了她,没到年假前真是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蒋莞抄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走向玄关换好鞋子,拎包要走的时候才看到贴在上面的便利贴。 是贺闻朝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这几天别过来了,我不在京北。] 第45章 戒不断 贺闻朝说自己不在京北?那他去哪儿了? 蒋莞看到字条时愣了下, 随后第一念头就是难不成他还有外地的通告? 可是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距离除夕近在咫尺,她清晰记得贺闻朝的演奏会行程是已经结束了的呀, 还能有什么事? 还是他被自己缠得受不了,就只好用跑路大法了…… 蒋莞胡思乱想了一通,皱着眉出了门, 坐电梯回了自己家。 本来还算愉悦的情绪荡然无存, 她忍着给贺闻朝打电话的冲动, 先回家洗漱化妆。 等七点过半, 蒋莞坐在餐桌前喝粥时, 才拿着手机给叶数发去信息询问。 总是要问一下的,万一贺闻朝不是为了躲她才跑, 就是有通告呢……她也不能总是冲动。 只可惜叶数很快回了信息,也击碎了蒋莞心里侥幸的幻想。 他说,朝哥直到年初七为止都没有通告了。 所以……也许真的是她把人逼太紧了,逼的贺闻朝有家不能回, 都逃离京北这座城市了。 蒋莞有些失落, 半晌才自嘲的扬了扬唇角,给叶数回了条信息:[谢谢, 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是她最近太过着急, 甚至都有些冒进了。 否则贺闻朝那么一个盛怒时都要给她冷脸做饭的人, 是不会下定决心要走的。 看来是该克制一下。 蒋莞轻吐一口气,只是郁结的情绪梗在心口,让她感觉咽下去的粥都在胃里翻腾, 只觉得愈发难受。 她小手揉了揉,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换衣服。 京北分公司这边人事部已经就位, 但新招的员工要他们在春节前几天入职未免苛刻,干脆都分批安排在了年后,总公司那边调来的人也是一样的。 特殊时间总要有些特殊的应对,就是苦了这批来开荒的员工了。 这也是为什么申城那边的老员工,听到要调来分公司就纷纷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这一周多的时间,蒋莞发现唐逸阑和崔莹两个还是精神勃勃挺有干劲儿的。 大抵因为都是刚毕业两年的年轻人,正处于有一种使不完的牛劲儿青春正盛吧。 倒是她,这么打鸡血似的连轴转了几天,身体就明显感觉不太舒服……大概也是因为吃饭不准时,饥一顿饱一顿的缘故。 好容易处理完一摊子事,蒋莞疲倦的趴在桌子上,摸起手机就开始给贺闻朝发信息:[你躲哪儿去了?] [要年后才回来吗?就这么怕我呀。] [真可惜……本来想缠着你一起过年的。] 人都是要有一些自己的解压方式的,蒋莞的方式就是去骚扰贺闻朝——哪怕见不到人,也要和他分享一些自己的日常生活和心情状态。 总不能真让他觉得他跑了,自己就会放弃了。 追一个人,就是要让对方不得不适应这种无孔不入的‘关怀’。 蒋莞划拉着两个人的对话框,发现她的自说自话基本一下拉不到头。 好像……自己也的确是太能唠叨了一些。 哪怕贺闻朝不理她,她也能把他当作分享生活的树洞一样说个不停。 因为她知道他就算不回应,也一定会看的。 而且贺闻朝虽然不给自己回微信,但她有的时候坚持多打几个电话过去,他还是会接的。 不然一会儿下班后给他打电话吧。 蒋莞想着,抿着唇正要扣上手机,准备处理手头上的收尾工作,屏幕上就弹来蒋葵的来电。 她眉梢轻挑,接了起来。 蒋葵现在打电话基本不劝她回蒋家‘和解’了,只是偶尔纯粹嘘寒问暖,偶尔还叫陆茉嘉过来说几句,姐妹俩的氛围也缓和了许多。 听到姐姐要自己过去吃晚餐,蒋莞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就答应下来了。 贺闻朝不在她无人可打扰,整个人都无聊得很。 下班后,蒋莞在公司旁边的百货商场买了个水晶钢琴的音乐盒,然后才开车过去蒋葵家里。 陆茉嘉收到新礼物,爱不释手的摆弄着,笑的眼睛都没了:“小姨,这个音乐盒好漂亮哦!” 小姑娘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了,看她那一柜子的芭比娃娃就知道。 蒋莞笑着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没说话。 “也没必要每次过来都带礼物,你以后在京北工作,过来的就勤了。”蒋葵拍拍女儿的屁股示意她去屋里玩儿,柔声劝说:“别太惯着她了。” “女孩儿就是要惯着一点嘛。”蒋莞笑笑,纤细的手指揪着膝盖上抱枕的流苏穗子:“再说了你已经很严肃了,还逼着她练琴,我这个当小姨的当然要惯着点。” 女孩儿富养,娇气一些也没什么的。 蒋葵失笑:“一堆歪理。” 可她说着,心下也不免有些怅然。 其实她多多少少明白蒋莞如此溺爱陆茉嘉的原因——她们都是女孩子,小时候没在家庭当中得到的疼爱,情不自禁就会投射到言行教育中,想更多的弥补给自己的下一代了。 这么想着,心里就不由有些心疼。 “莞莞。”蒋葵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秀眉轻蹙:“你脸色比上次来的时候差多了,这几天怎么了?” “不是,工作太忙了。”蒋莞摇了摇头,轻叹:“黑心老板无底线压榨我们,啧啧,传媒公司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也就是我学习不好,要不然考个闲散岗位的公务员混吃等死多好。” “净瞎说。”蒋葵无奈的摇头:“什么岗位都有自己的难处。” 她知道蒋莞的工作单位,也知道分公司刚刚建立的阶段肯定是很忙的,更别说像是蒋莞这样的中层干部了。 但是纯粹因为忙的话,好像也不至于脸色这么差? 蒋葵本能觉得她没说实话,继续追问:“光是因为累的?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蒋莞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按捺着脾气勉强‘乖巧’的反击:“姐,你别用审犯人的态度问我行不行——也不知道姐夫怎么忍你的,真是好脾气。” 蒋葵是贸易公司的谈判代表,说话办事一贯是雷厉风行的强势,工作多年,有时语气明明是关心,但也不自觉就会变成‘咄咄逼人’的状态。 “你还数落上我了!”她气笑了,伸手弹了一下蒋莞的脑门:“怎么就是你姐夫忍我了?夫妻是要互相包容的,他迂腐磨叽的时候是你没看到……” 蒋莞看着姐姐难得有些小女孩儿的抱怨样,笑了笑没说话。 蒋葵反应过来,看着她戏谑的模样更为羞恼,忍不住伸手掐了她一下腋窝:“好哇你,故意戏弄我是吧?” “哪有,就是聊天。”蒋莞连忙用抱枕挡住自己身上的痒痒肉,弯着眼睛:“这不是感慨你和姐夫感情好嘛,姐,你眼光好,找的老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 像她们这样从小就没怎么被父母照顾过的孩子,对家庭和婚姻的认知不是极度渴望就是极度恐惧,蒋葵是前者,大学毕业没几年就结婚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蒋莞也挺庆幸她碰到了良人。 “羡慕啊?羡慕你也找一个。”蒋葵挑眉,直接把话题拉到了‘谈恋爱’这方面上:“现在的时代讲究男女平等,大多数男生不仅条件优质,还会做饭做家务——姐姐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蒋莞心里哀嚎,连连摇头:“你可饶我了吧。” “一说起这个你就这德行,让你找个对象怎么了?”蒋葵皱眉,恨铁不成钢的怼了她两下:“有个知冷知热的男朋友照顾你不好么?像你姐夫和我一样,忙的连轴转也也能有人给你做饭……” “姐。”蒋莞打断她,抓了把瓜子边嗑边说:“找你这说法,我还不如找个保姆呢,给我做饭收拾屋子还不用我付出感情。” 付出一点钱就万事大吉了。 “……你别胡搅蛮缠。”蒋葵无语:“这是一个层面上的意义么?你现在年纪轻轻的不谈恋爱想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是你根本不想找了?” 一想到后面的可能性,她简直寒毛直竖。 蒋莞被灌了一耳朵这种七大姑八大姨似的催婚言论,听的直捂耳朵。 “你别不愿意听这些。”蒋葵扒拉她的手,声音又强势了起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不想找了?还是你…你还惦记着那个谢为啊?” 说到谢为时,她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像是小心翼翼在触碰一个易燃易炸的雷。 “哎呦,你可别瞎想了。”蒋莞头疼,不自觉搓磨着怀里的抱枕:“谢为都出来好久了,我要是和他有什么,早就发生了。” 蒋葵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他了?” “是啊。”蒋莞点头:“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这可算是一个重磅炸弹。 蒋葵眼睛一亮:“你有喜欢的人?谁啊?” 蒋莞十分坦然,指了指陆茉嘉的卧室:“贺闻朝啊。” 她可爱外甥女的偶像。 …… 蒋葵无语,感觉自己完全是被耍了:“能不能别犯神经病了?” “爱信不信,不说了。”蒋莞耸了耸肩,站起来去陆茉嘉那边:“我去陪嘉嘉玩儿了。” 公主房内,陆茉嘉还在摆弄着她送来的音乐盒,爱不释手。 而真正的钢琴被晾在一边。 蒋莞看了看钢琴上面的海报,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笑着给贺闻朝发了过去:[遇到了一个挂你海报的小粉丝,啧啧,真受欢迎。] 调戏他就等于奖励自己,她开心了不少。 蒋莞拉着陆茉嘉出去吃饭,小姑娘悄悄问她:“小姨,你真的会把朝朝追到手给我当小姨夫么?” 全家就这么一个小不点信她的话,并且十分期待。 她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嗯,一定把人追到手。” 蒋莞过来做客的时候,蒋葵家餐桌上的菜色一向是又多又丰富的。 她也不客气,连吃带拿,照例用饭盒装了一些回去准备当明天早餐。 临走时蒋葵到门口送她,轻声问:“你除夕的时候到底在哪儿过?” 虽然说过她不用回蒋家了,但蒋葵总归要关心一下妹妹到底准备在哪儿过年,只是之前就在微信上问过几次,她总是避而不答。 蒋莞低头穿鞋子,含糊的敷衍一句:“不用你管啦,我都多大的人了。” 她总不能说自己本来打算缠着贺闻朝的计划都泡汤了吧——说了蒋葵也不会信的,只会认为她‘犯神经病’。 趁着蒋葵还想继续唠叨之前,她逃也似的跑了。 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蒋莞诧异的发现贺闻朝居然‘破天荒’的回她信息了。 她兴致勃勃的点开微信,对话框里躺着一句:[这是你自己买了挂上的吧。] 嗯?蒋莞挑眉,饶有兴致地回复:[干嘛?你觉得自己没有粉丝啊?] 贺闻朝可不是这么不自信的性格。 手机嗡地震动一声—— [贺闻朝:就觉得你这么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很大。] [贺闻朝:为了和我搭话。] …… 啧啧,果然还是毒舌。 蒋莞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回复着:[是啊。] [所以你看出来我想和你搭话,就成全我了?] 要不然怎么难得回复她了呢。 对面不再回复。 哎,果然自己一抛出拉丝的橄榄枝,贺闻朝就又开始回避了。 蒋莞不自觉鼓了鼓脸,又打字过去:[你躲到哪里去了?] [贺闻朝是胆小鬼tat] 不出意外是得不到任何回复的。 蒋莞在床上滚来滚去转了几圈,看着安安静静的手机,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 烦,还是睡觉好了。 第二天蒋莞起的比平时晚了些。 许是因为睡前那两条信息搅乱情绪的缘故,她夜里睡的不怎么踏实,心里不上不下的想着事,直到后半夜才睡实。 于是早晨就头脑昏沉,闹钟叫都在抗议,勉强着自己才爬起来。 蒋莞顶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脸色,觉得像是纸片人成精的女鬼。 ……怪不得蒋葵说她脸色差。 她皱着眉,多刷了层腮红让气色显得好些,口红也选了根偏重的颜色放在包里,等吃完饭再涂。 昨晚从蒋葵家里带回来的饭团还在冰箱里放着,但蒋莞忘记了刚租的房子没有微波炉,没办法热。 不过已经既然是已经做熟了的,凉着吃也没什么吧?便利店里也经常有素食的凉饭团的。 蒋莞想着现在买别的也来不及,便带着饭团匆匆下了楼。 趁着早高峰堵车的时候,她就着车里的矿泉水就囫囵吃了一个,垫了垫肚子。 只是这种‘追求方便’的生活方式日积月累,总会回馈到身体上。 这几天就一直隐约不舒服的胃在被这一个饭团催化的淋漓尽致,难受的蒋莞只觉得有根棍子在腹腔里搅来搅去的恶心。 她白皙的额头都冒了层冷汗,在工位上强撑了一会儿也无法工作,感觉电脑屏幕里的文字都晕成了一片—— 忍无可忍,她跑到洗手间吐了起来。 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忍不住吐也大多都是酸水。 蒋莞面色惨白,回到座位上窝着都忍不住难受的全身打冷颤,按着肚子的手一刻也不敢离开。 这个状态别说工作了,她不死在岗位上都算敬业。 蒋莞感觉自己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毕竟自己那个胃本来就不算坚强,确实不该吃冷食的…… 颤颤巍巍的把手伸向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她想让崔莹给她买点胃药,结果旁边的手机正好响了。 她手腕一颤,指尖划过接通键。 蒋莞五官疼的皱起来,几乎看不清是谁打来的电话,直到对面传来低沉的男声:“小五。” “我……”她想说话,结果一张口就犯恶心,手指紧紧扣住办公桌边缘。 “小五?”谢为听到电话里沉闷的一声,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 “哥。”蒋莞在腹部的绞痛中勉强提上来一口气,声音都疼的带上哭音了:“帮我叫救护车!” - 飘着消毒水的医院住院楼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蒋莞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输液,小小的巴掌脸苍白一片,嘴唇都没了血色,整个人恹恹的盯着天花板。 谢为拎着保温桶进来,见到的就是她这‘厌世’的一幕。 “你怎么回事。”他皱眉问她:“怎么搞出急性胃肠炎来了?还有轻微溃疡!” 谢为一向都是平静的,很少有明显发怒的时候——这更让蒋莞觉得自己有点荒唐了。 弄成这样还没发现,差点就想买胃药对付一下算了,怪不得他都发火了。 但蒋莞一边觉得自己没有生活常识,一边也有点冤枉。 “最近太忙了,吃饭就没那么规律,谁知道早上吃点凉的就这样了。”她说着也有点懵:“但人的胃有这么脆弱么?还胃溃疡这么严重啊?” “幸亏叫救护车了。”谢为把旁边的小桌子支在病床上,然后拿出碗倒保温桶里的小米粥,边忙活边说:“别装傻,你这胃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还敢这么糊弄?” “我也不是故意的……”蒋莞眨了眨眼,很是无辜:“要住院么?” “医生说先住几天观察一下。”谢为把粥放在桌子上:“吃。” 蒋莞忍不住的叹气,心想她可不想在医院里过新年。 用勺子拨弄寡淡的小米粥,她才想起来问:“对了哥,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儿啊?” 谢为不是没事儿闲着就会嘘寒问暖的性格,平时不会打电话——只是还没说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没什么事儿。”谢为敲敲桌子示意她赶紧吃:“不是快过年了么,问你去不去我那儿,我妈和谢鸢挺想你的。” 他知道蒋莞和家里是有别扭的,但也不会多过问她的家世,只是告诉她自己那儿可以去,顺便替家里人也表达了一下欢迎——算是这个铁直男难得的贴心了。 “再说吧。”蒋莞笑了笑,叹息:“没准得在医院吃年夜饭了。” 她听医生说得住院一周呢。 “没事儿。”谢为见她沮丧,随口安慰了句:“到时候给你带盒饺子。” …… 他还真会安慰人。 蒋莞在心里默默吐槽着,低头喝了几口粥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勺子放了下来。 “哥,除了这个,”她指了指粥:“还有别的吃的么?” 谢为摇头:“没有,医生说你暂时不能吃别的。” “那你的午饭呢?”蒋莞歪头看着他,笑了笑:“拿过来借我拍一下。” “我没买,又不饿。”谢为不解:“你拍这个干什么?” 蒋莞没回答,只皱了皱鼻子:“还说我不好好吃饭呢,你这也是因为不饿就不吃中午饭啊,双标。” 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瘦是有原因的。 谢为:“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无言以对,干脆抄起烟盒去外面抽烟了。 蒋莞没拦着,看着桌上干巴巴的一碗小米粥有些发愁。 她这段时间养成了单方面和贺闻朝分享日常的习惯,包括每天吃什么,虽然她不回复,但她知道他肯定会看的。 眼下这么清淡的午餐,她可不能分享出去。 因为贺闻朝一向很细心,蒋莞不想让他看图做阅读理解。 毕竟‘卖惨’和真的惨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互相拉扯的小情趣,可当她真的挺惨的时候就不想让他知道了。 不是强撑着的骄傲,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他担心。 蒋莞重新拿起勺子吃了几口粥,暖洋洋的热流滑进胃里,稍稍恢复了些许精神。 转了转眼珠,她拿起手机对着保温桶拍了一张照片给贺闻朝发过去—— [猜猜里面是什么?] 第46章 戒不断 苏兮是在蒋莞住院两天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她正准备约她去做美甲, 款式都挑好了,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却听到蒋莞有气无力的声音:“不行啊……这个春节我是美不起来了……” 什么美甲和头发的,都暂时滚一边去吧, 她能先保证身体健康就不错了。 苏兮顿时也没做美甲的兴致了,急忙跑到医院来看人,结果风风火火的闯进病房时差点和走出来的谢为撞到一起。 后者拎着烧水的快壶, 见有人影手急眼快的后退几步, 长眉轻轻蹙起。 “你……”苏兮见到他, 惊讶的睁大眼睛:“谢为…哥?” 她慢了半拍才补了句‘哥’上去, 毕竟她和蒋莞是闺蜜, 知道蒋莞一向很尊敬他的。 谢为也不知道认不认识她,淡淡‘嗯’了声就快速从她身边走过去, 动作十分利落。 苏兮挠了挠头,重新推开病房门走进去,就看见蒋莞坐在病床上吃着清汤寡水的面条。 “来啦。”蒋莞脸色好了不少,见到她笑了笑:“速度还挺快。” “我刚看见谢为了。”苏兮忍不住问:“你俩又搞在一起了?” 蒋莞飞速看了眼门外, 秀眉皱起:“别胡说八道。” 她想着谢为既然碰见自己的朋友过来了, 那就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才继续说:“我俩什么时候也没在一起过啊, 哪儿来的又?” “你你你……”苏兮瞠目结舌,磕磕巴巴。 “之前是我单相思啦。”蒋莞压低声音, 交代的很坦荡,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 苏兮许是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走过去把病房门关上才说话:“所以你压根就没和谢为在一起过啊,一直都是朋友关系?” 蒋莞点点头。 “既然这样, 贺闻朝那么生气干什么?”苏兮不理解。 蒋莞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男生吃起醋来也真的会很破防这件事。 “不过你住院了,贺闻朝知道么?”苏兮坐在床边, 从自己带来的果篮里挑出来一个橘子拨开,边吃边问:“现在是谢为在这儿照顾你啊?” “嗯,他白天过来给我送饭。”蒋莞从她手里抢了一半橘子,咬进嘴里被酸的直皱眉,声音含糊:“晚上就走了。” 男女有别,就算谢为来照顾她也是很有分寸的,只是过来送一日三餐,并不会待到很晚。 苏兮吃完了橘子又开始啃苹果,‘嘎吱嘎吱’的问:“那你几号出院啊?” “不知道呢。”蒋莞指了指手背上的针头,苦笑:“没准得在医院过年了。” “好惨。”苏兮真情实感的唏嘘着:“我就说你平时垃圾食品吃的太多了吧,你那胃本来就不怎么样。” 蒋莞胃不好是从小就吃饭不规律落下的毛病了,基本人尽皆知,就她自己毫不在意。 甚至她在申城那几年,都有过来医院吊水的前科,但还是不长教训。 不过就是仗着身体年轻在侥幸,如今累积的隐患彻底爆发,总要狠狠吃点苦头了。 蒋莞这两天一直在被谢为教训,对这套说辞都已经免疫了。 她躺在病床上摆弄手机,对旁边絮絮叨叨的批评左耳进右耳出…… 苏兮不满的拍桌:“喂喂喂,我特意来看你的,别玩手机了。” “没玩儿。”蒋莞放下手机:“给贺闻朝发个微信。” 苏兮意外:“啊?你现在就在和他聊天啊?” 蒋莞点点头:“嗯。” 反正,单方面聊天也算聊天。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你在医院,让他过来看看你啊!”苏兮嘟起嘴巴,十分不理解的皱起眉毛:“你不是说贺闻朝这次非常顽固就是不搭理你么,那你就得更利用一下住院这个机会了啊,你现在这样,他也不好意思不理你了吧?” 而且在她看来贺闻朝那货根本就是装的。 见到蒋莞醉酒了担心她头疼,大半夜的都要去买蜂蜜买梨的一个人,会不管她住院这么大的事儿么? 蒋莞摇了摇头:“他都不在京北,我告诉他干嘛啊?” 贺闻朝就是要故意躲着她一段时间,好好想想的,那她也不至于那么坏,在这个时候还要用自己当筹码给他捣乱。 某种程度上来讲,她就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 “啊?”苏兮愣了下:“他为什么不在京北啊?” “有行程呗,去外地了。”蒋莞笑了笑,并为多说。 苏兮也就不再问这个了,又絮絮叨叨的问起她过年的时候怎么办。 “不让出院那就在医院呆着呗。”蒋莞倒是无所谓:“不就是春节么,在哪儿不一样。” 苏兮知道她这些年一个人在外地待惯了,根本就不怎么在乎这些阖家团圆的节日习俗。 只是医院这个地方,未免还是有些太不吉利了。 就算是自己一个人过年,也总是待在家里比较好吧。 苏兮转了转眼珠,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推了推蒋莞:“你到底想不想在除夕前出院啊?” “这是我想就能出院的么。”她摇了摇头,忍不住笑:“得听医生怎么说。” 苏兮就等她这句话呢,蒋莞刚说完,她就献宝似的仰着下巴笑眯眯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么,我堂哥在医院当医生呢,就是这个医院,我可以让他想办法通融一下啊。” 蒋莞愣了一下,随后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不要这么巧啊喂! “不要!”她想也不想的拒绝:“不用你堂哥帮忙。” 蒋莞知道苏兮是坚定支持她那堂哥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把堂哥介绍给自己,一直蠢蠢欲动想找机会呢…… “嘿嘿,你别误会。”苏兮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不是想让你和我堂哥发展发展——我知道你现在正追着贺闻朝呢。” “就是客观的提个建议,你要是想出院我堂哥可以帮忙的。” “真不用了。”蒋莞摇头,非常坚持:“我胃还没好呢,还是听医生的吧。” 她可不想欠人情。 苏兮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 “真不知道我堂哥怎么那么不招你待见。”她感慨着:“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呢。” “姑奶奶。”蒋莞听得愈发头疼,手指摁着太阳穴:“你就别拿我取笑了。” 她倒是记得苏兮那个堂哥苏蕴,还是高二时候见的面呢,那男生……就是个有些木讷的书呆子。 苏兮不依不饶:“你倒是说说啊,我堂哥条件那么好。” “全世界条件好的男人多了去了,我都要跟人家试试么?”蒋莞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不可理喻:“你堂哥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太…学霸了。” 她把‘书呆子’用一个比较美化的方式表达出来。 但苏兮也能听得其言下之意,翻了个白眼:“你嫌我堂哥话少木讷啊?那贺闻朝又好到哪儿去了?冷的跟冰块一样……” 贺闻朝和苏蕴有什么差别? 蒋莞愣了一下,忍不住有点想笑,心想那区别可大了去了。 她唯一一次和苏蕴的相处就是在苏兮的引荐下,男生别别扭扭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只会推着眼镜吞吞吐吐,竟比她一个姑娘家还羞涩。 不但呆滞,还很无聊。 蒋莞不讨厌话少的人,但讨厌无聊的人。 可能在苏兮这样的外人眼里贺闻朝也很无聊,但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感觉非常充实,开心。 这种情绪又哪里是能和苏兮描绘的出来的呢? 贺闻朝‘有意思’的地方,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啧啧,瞧你笑的。”苏兮被蒋莞脸上的笑容刺激的直起鸡皮疙瘩,呲牙咧嘴:“一副发春的模样!” “行了你,赶紧走吧。”蒋莞挥手撵人:“我要睡一会儿。” “我走了就只能年后过来看你了,明天跟着许卓回他们家。”苏兮叹息:“好烦啊。” “你一年也不去你婆婆家几次,明天都二十八了,许卓够能拖的了。”蒋莞挑眉:“怎么还是觉得烦啊?” 苏兮撇了撇嘴:“谁让我那个婆婆总是催生,能不烦么。” 结婚了也有结婚的烦恼,婆媳关系总是最难搞的。 蒋莞作为一个外人,很识趣的没有多做评论。 苏兮也真没时间多待,抽空过来一趟还得抓紧回去收拾东西,眼下吐槽了几句暂时解气就先走了。 住院第三天,蒋莞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被圈在医院里这种憋闷的感觉了。 她在电话里婉拒了崔莹和唐逸阑要过来探望自己的请求,直接找到主治医提出想要出院——结果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你那几个溃疡点还得继续观察呢。”医生低头写病历,头也不抬地说:“至少住院一周,这时间也不长啊,你才住进来三天怎么就要出院?” 蒋莞汗颜,支支吾吾地找借口:“这不是马上除夕了么。” “在医院过吧,还能吃的清淡点。”医生平静道:“你现在这胃重点就是戒油腻荤腥,回家过年那大鱼大肉的能管住嘴啊?” 蒋莞:“……” 她无言以对的离开了,毕竟和医生讨价还价是没什么用的。 闷闷不乐地回到病房,蒋莞看到谢为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接电话。 几分钟后挂断,他回头看到女孩儿一脸吃瘪的郁闷模样,心下了然:“被拒绝了吧?” “…嗯。”蒋莞愤愤的挠着床单:“我感觉我都没事儿了,怎么还得继续住院啊!” “因为医生不会凭借你的感觉治病。”谢为平静的打击她,拿起搭在椅子上的羽绒服:“我出去一趟,用不用给你买什么东西?” 蒋莞想了想:“哥,你去我家把我的电脑拿来吧。” 索性她还得在这儿住四天,初二才能出院,那这些天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用电脑处理一些工作,免得太无聊。 谢为点了点头:“行,但别太累。” “明白。”蒋莞笑笑:“我把位置发你手机里。” - 谢为回修理厂处理了一些事情,然后才开车去荔景花园帮着蒋莞取电脑。 他是第一次来她这个在京北的住处,但也没多打量,按照她在微信里的指挥去书房找到电脑,然后又去卧室帮她收拾了一些其他东西。 蒋莞说她在床旁边放了一个比较大的包,可以装睡衣和洗面奶以及电动牙刷等等…… 总是她有些用不惯外面那些一次性的东西,想让他都帮着拿过来。 谢为按照蒋莞发来的清单搜罗了一堆东西,装好后拍照发过去,问她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蒋莞信息回的很快:[没了没了^ ^] 谢为拎着包下电梯,刚走出楼门就又接到蒋莞的电话。 “哥,你还没走吧?帮我取一下备用机!”她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刚才忘了。” …… 谢为无语片刻,又折身回去。 “你一次性想好,别丢三拉四的。”他看了眼下降的电梯,声音有些懒散:“再忘了我可不帮你取了。” “这次真的没东西落下了!就这个备用机,我有急用。”蒋莞声音笑嘻嘻的,可顿了下,又有些犹豫:“要不然你再帮我带条毯子吧,不喜欢这儿的被子。” 谢为皱眉,下意识拒绝:“大冬天盖毯子,你嫌自己病得不够厉害是吧?” “病房里有暖气……” “有也不行。”谢为想了想:“你家里有被罩么?拿过去套在被上,先对付盖着。”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余光瞄到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站在旁边和他一起等电梯,脚步声很轻。 有其他人在,谢为下意识放低音量:“被罩放在哪儿?” “呃,我家里好像没有这么日常的东西。” “蒋莞。”谢为有些无奈:“你怎么还是这么邋遢?一点有用的东西不买。” 话音未落,电梯下到了一层。 “行了,先不说了。”进电梯没信号,谢为挂了电话。 下电梯的人有几个,进去的却只有他和旁边的男人。 谢为率先摁了十二层,等了半天没等到和他一起进来的男人有所动作。 可是,这楼是一梯一户的啊。 谢为长眉微皱,侧头看向旁边的男人:“你不摁么?” 他询问的时候心里有一丝恍惚,总觉得这模样清俊的男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但也有可能是寻常的小区住家里很少见到这般面相惊艳的,故而有点意外。 “抱歉。”贺闻朝沉默半晌,冷冷开口:“忘了。” 他随后摁了十五层,两个人没有再说话,电梯到了十二层停下,谢为拎着包走出去,没注意到旁边人幽深的注视。 贺闻朝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攥到一起,面无表情,指关节却用力到发白。 半晌,他在电梯门合上后又重新摁了一层。 第47章 戒不断 贺闻朝本来已经去了澜城, 是敏锐的发现蒋莞有些不对劲,才忍不住回来的。 就像女人猜的那样,虽然他强撑着骄傲不给她回消息, 但每天她发去的那些琐碎日常他都会看。 甚至,翻来覆去的看。 贺闻朝比谁都了解蒋莞的口味,女孩儿从高中起就无辣不欢, 吃饭从来不讲究清淡健康这回事, 一向就喜欢重油重盐的。 那怎么这几天就清汤寡水了呢? 她不可能一下子就意识到养生这回事了,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她不得不吃这些清淡的食物。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意识到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贺闻朝即便人在外地, 心也早就飘回京北了。 他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吃饭的时候看着桌上的白灼空心菜都走神了好几次。 “闻朝,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白若眉小心翼翼地问他:“菜不合胃口?” 贺闻朝回神,淡淡回答:“没有,挺好的。” 说着他夹了口菜,慢慢的嚼, 却食不知味。 “看来闻朝哥是不怎么喜欢这桌子菜。”白若眉旁边坐着一位姑娘, 见状微微笑了笑,声音轻柔却带着阴阳怪气的软刺:“眉姨, 您做饭不怎么合他胃口呀。” “秋秋。”她旁边的中年男人立刻开口呵斥,出声低沉:“别瞎说。” 那个叫‘秋秋’的女孩子撇了撇嘴, 有些不服气:“我哪里说错了。” 圆桌上一共四个人, 却俨然是各怀心思的格格不入。 贺闻朝从来都是懒得给别人留颜面的性格,面对此刻尴尬的情景,也没有说出一句软话调和, 只撂下筷子淡淡道:“我吃饱了,先回房间。” 他只觉得自己不应该来的。 白若眉就算在电话里不断劝说请求, 也未必是真的想让他过来她的新家庭。 她是知道自己脾气古怪的,又怎么可能融入进去呢。 过了会儿,白若眉敲门走了进来。 “闻朝。”她面色有些难堪,叹了口气:“予秋那孩子是有点任性,她说话你别放在心里。” 贺闻朝已经过来两天了,陈予秋见到他却始终没有什么好脸色。 大概是因为他刚刚过来时面对她的问候,显得有些不冷不热的缘故吧——被人从手心里娇惯到大的小姐脾气,自然受不了这些。 但其他人的态度,并不在贺闻朝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像他不会轻易接纳别人的示好一样,对于他们的冷淡,他也根本不在意。 “没事。”贺闻朝很平静,淡淡道:“和她还有她爸过日子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他觉得陈泽西那个男人倒是还可以,蛮踏实的。 白若眉听他这么说,本来就不怎么样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你也,”她顿了下,犹豫道:“多少给他们点面子,毕竟予秋以后也算是你妹妹了。” “……”贺闻朝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独来独往了这么多年,还真不会随便认什么便宜妹妹。 见贺闻朝没有张口就讽刺,白若眉稍稍松了口气,忍不住多劝了几句:“其实予秋一开始还是想和你好好相处的,你也…多少给她点面子,别那么冷淡。” 女孩子家嘛,都是想要面子的。 她觉得自己稍微劝两句,也不过分。 贺闻朝蹙了蹙眉,有点想笑。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觉得找到第二春的妈也差不多——自己沉浸其中就算了,还得让他陪着一起演戏。 他难免觉得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一口怼回去,直接驳了白若眉的面子。 虽然早就没什么亲近的感情了,但贺闻朝却知道母亲这些年确实也是不容易的。 白若眉和贺坤是家族包办的婚姻,上个年代的人不懂得反抗,稀里糊涂的被家里安排见了几面,彼此都不怎么反感,平平淡淡就把婚结了。 但直到婚后,他们才发现对方真的不是自己想要寻找的良人。 两个人都是脾气倔强的事业狂,有了孩子之后也是谁也不肯让步,几乎已经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甚至到了最后,都已经相看两相厌了。 贺闻朝始终记得在父母的婚姻里,发生最多的事情就是争吵,甚至离婚之后他们依旧吵个不停,就是天生的三观不合性格不合。 但为了脸面,为了他,两个人还是把这段从头到脚都不合适的婚姻维持了十几年才宣告散伙。 离婚后白若眉也没有再找,而是把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事业中。 有很多人劝过她趁着年轻再找一个人在身边陪着,但统统被她否了,理由也很简单,谈恋爱哪有搞事业香?她没时间。 三姑六婆听了都觉得她是在找借口,感慨她只是强撑着骄傲说假话罢了,不找是因为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还带这个‘拖油瓶’不好找。 但贺闻朝知道自己的母亲确实是这么想的,白若眉对情感的需求并不那么浓烈,也不觉得寂寞,甚至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离婚之后,她比离婚之前还需要应付贺坤的那种精神状态好多了。 只是有的时候缘分这种东西就是很奇妙,一年前白若眉来澜城出差的时候碰见了现在陪在身边的陈泽西,倒是一见如故,老房子着火一样的接触起来。 贺闻朝知道的时候有些惊讶,但也挺替她感到欣慰的。 毕竟日子还长,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一起生活,他没有任何意见。 但同时贺闻朝也没有想要参与进去的念头,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是‘格格不入’的。 他融合不进去一个所谓新的,全然陌生的家庭,那么不见面不参与对白若眉反倒更好。 只是白若眉人到中年,对这次重新组建家庭的事情十分看重,如今就贺闻朝这么一个亲人,自然想让他看看未来的继父。 她态度坚持,三番五次的软语相求和平日里的强势状态截然不同,再加上春节这么一个特殊的时间,贺闻朝知道自己再拒绝下去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不管怎样,都是母亲的人生大事,他也应该参与。 所以贺闻朝来了,不但来了,他全程也都很克制。 从迈入‘继父’家里的那一刻,贺闻朝都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表现得好一点。 可是,他好像真的不太会做一个乖小孩。 哪怕是很少言寡语,不想与人产生争执,也还是避免不了那些掩藏在沉默下的矛盾。 贺闻朝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没什么相处机会。” 不等白若眉开口,他就继续:“我明天回京北。” “明天?马上就除夕了你怎么明天回去?”白若眉闻言,眉头紧蹙在了一起:“不是说好在这儿过年的么?” “我来看过就行了。”贺闻朝没多解释自己的行为,只是说:“陈叔人不错。” 他来澜城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过年,只是来看看白若眉以后的伴侣而已。 如今双方见过面了,他心里也有数了,自然没必要多留下去。 自己走了,所有人都能松快些。 白若眉还想劝:“可是……” 贺闻朝给她看了眼已经买好的飞机票:“我明早走。” 他做好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白若眉也了解他的性格,唯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下怅然。 毕竟当年离婚后就是两个人一起过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忽然再找,心里总有种对不起自己儿子的感觉。 不知道贺闻朝会不会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白若眉看了眼已经靠在椅子上摆弄手机的男人,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唇,半晌后还是在一片沉默中憋了回去,默默退出房间。 说起来有点可笑,她作为一个巧舌如簧的律师,这些年感觉沟通最困难的偏偏是自己的儿子。 第二天清晨,贺闻朝孑然一身的准备离开。 他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一些日用品都是在澜城买的,走的时候丢掉即可,来了一趟就仿佛在楼下遛了个弯似的。 陈家父女在一大清早就听他告辞,都不免惊讶。 “闻朝,不是说在这儿过年么,怎么突然就要走了?”陈泽西觉得有些不妥,连忙问:“是不是招待不周?你要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就开口……” “陈叔,我没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贺闻朝淡淡开口,礼貌的扯出一抹微笑:“只是我在京北还有工作,就先回去了。” “呵。”闻言,陈予秋忍不住阴阳怪气的笑了声:“后日就是除夕了,哪儿哪儿都放假,有什么工作需要这个时候回去办啊?” “予秋!”陈泽西皱眉:“闭嘴。” 白若眉没说话,面色同样难看的很。 “我说错什么啦?眉姨的儿子不过就来了两天,爸你就开始哪儿哪儿都看我不顺眼了。”陈予秋翻了个白眼:“我知道闻朝哥是大钢琴家,尊贵的很,肯定是我们这座小庙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了。” 陈泽西气的面色发青:“你给我滚回屋里去!” 陈予秋:“我就不!” “你!”陈泽西忍不住扬起手—— “陈叔。”贺闻朝拦住他,淡淡道:“没事。” 他向来是懒得掺合别人家的家事,只是不想让白若眉难做。 大抵所有孩子都会对父母有了新的另一半,自己有了继父母这种事情产生应激防备的心理,所以陈予秋这种态度也能理解。 更何况,贺闻朝也根本不在乎她这个人,那么她是巧言令色也好,还是尖酸刻薄也罢,都无所谓。 对他而言,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去。 面对贺闻朝的客气,陈泽西有些难堪的开口:“闻朝,抱歉,我这闺女太任性了。” “没关系。”他平静道:“我先走了。” “这……” “闻朝哥,眉姨,刚才是我不对。”陈予秋忽然开口,比起刚才的讥讽像是变了个人,甚至还笑了笑:“对不起,请你们原谅。” 就像不在乎这姑娘的尖锐一样,此刻她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贺闻朝也不在乎,依旧面无表情。 但白若眉脸色好了不少,勉强笑笑:“哪里话,你还是孩子。” 陈予秋是个大二的学生,年纪很轻,和他们比起来确实还是个‘孩子’。 气氛缓和下来,贺闻朝刚要再次道别,就听陈予秋抢在他前面,状似很向往的问:“眉姨,京北好玩儿吗?我还没去过呢。” “年后我想去玩两天,到时候能不能拜托闻朝哥带我玩玩啊?” 白若眉一怔,没有说话。 她不能替代贺闻朝做任何决定,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贺闻朝急着走,也没当众驳陈予秋的面子让白若眉为难,淡淡道:“可以。” 如果陈予秋真的去京北了,那他给她找个导游。 他的应允让在场的人都挺意外的,尤其是白若眉,愣了一瞬就忍不住有些心尖微颤的激动,连忙说:“闻朝,我送你下去吧。” 贺闻朝摆摆手:“不用了。” 他急着走。 订的上午的机票回到京北,飞机稍稍晚点了一会儿,开车回到荔景花园时已经是下午了。 京北的冬天干冷,但阳光非常足,隔着窗户看向外面,总会给人一种其实天气很暖和的错觉。 贺闻朝把车开进小区看着窗外结了冰的枝桠,忍不住去想蒋莞在做什么。 应该是在上班的,她们那个单位直到大年三十才会给人放假。 上次她的脸色有些疲惫,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胃口才清淡了…… 胡思乱想着,贺闻朝都没发现自己脑子里只有‘蒋莞’这么一件事。 直到走进楼门等电梯时,一道来自于别人口中的‘蒋莞你怎么还是这么邋遢’才让他回神,目光回落。 然后他就看见了谢为。 有那么一瞬间,贺闻朝有种大脑宕机的错觉,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秒钟。 谢为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是什么巧合,只会为了蒋莞,更别提他刚刚在电话里还提到女人的名字了。 他们碰见才是一个巧合。 贺闻朝忍着继续盯着谢为看的冲动,心下绷不住的情绪翻涌。 一直以来都是他单方面的认识谢为,嫉妒他,仇视他,实际上谢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么个人,所以盯着他看,是不礼貌的。 可情绪复杂到了极致会让人行动都变得迟缓,贺闻朝机器人一样木讷的跟着进了电梯,都忘了摁楼层。 直到谢为出声提醒他。 贺闻朝真有种和他一起在十二层停下冲进蒋莞家里的冲动,可他也知道不能这么做。 他没有资格,没有立场。 可是残存的理智还是能让贺闻朝看出来谢为拎着包和电脑又对着电话问‘还需要什么’的模样不像是要去蒋莞家里做客,反倒像是帮她取东西。 所以蒋莞本人在哪儿? 他们……总不可能同居的。 蒋莞口口声声在追他,甚至一个小时前还在给他发骚扰信息,是不可能转头就和谢为住在一起的。 贺闻朝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伸手摁了一层。 有很多事光想是没有用的,还需要用眼睛去证实。 哪怕会有些卑鄙,也比反复无常的自我内耗要强。 贺闻朝坐在小区正门外的车里面等,没多一会儿,果然看到谢为拎着两个包走了出来,拐弯上了一辆黑色大众。 他皱紧的眉头轻轻舒展,脚踩油门跟了上去。 于是就一路跟到了市医院。 眼看着谢为把车停到医院的停车场然后拎着包走进去,贺闻朝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也立刻下车跟着,摁开抽屉拿了个黑色的口罩。 医院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他还是会戴着点口罩,更何况他刚刚跟谢为还打过照面。 要是被认出来一路跟着,难免会被人觉得自己很是奇怪。 虽然……他就是很奇怪,贺闻朝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疯子。 不过医院的电梯人头攒动,谢为也注意不到他身边有个‘跟随者’。 贺闻朝看着他在十七层停下,走出电梯就是护士站,上面明晃晃的三个大字——住院部。 他早就隐约猜到了一点苗头,但在真正看到这三个字时,心脏还是一沉。 一身黑的贺闻朝在这里显得很‘特立独行’,但医院本就是个什么人都有的地方。 有的人即便好奇,也就是隐晦的飘过来几个眼神罢了。 贺闻朝并不在意,他看着谢为走到左手边1705的病房,脚下生根似的站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样的走了过去。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谢为从蒋莞家里拿了她的东西过来医院的住院部,那病房里除了她还能有谁? 贺闻朝脚步迟缓的走到门前,可抬起手来,又没有勇气敲门。 他修长的喉结轻轻滚动,仿佛闭门思过一样,只知道垂着脑袋站在门口。 透过薄薄的一扇门,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 “你别工作太久,医生说要静养。” “哥,你不觉得医生太夸张了吗?我就是胃出了点小毛病,怎么就不能用长时间工作了……用电脑又不是站着。” “用什么都是耗费精力,听医生的。” 胃出了点小毛病?贺闻朝轻轻蹙眉,滞留半晌,直接走到护士台去问值班的护士:“请问1705的蒋莞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想问问她的情况如何,但如果直接这么问,医护人员应该不方便透露。 所以还不如索性报出病人的名字,用熟人的口吻试探一下。 “哦,你稍等。”护士听了果然没有回避,用电脑调出资料看了看病历:“蒋莞么?她再住两三天就差不多了,胃溃疡的黏膜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贺闻朝黑眸微缩,藏在口罩背后的声音闷闷的:“谢谢。” 他没进去病房,原路走回电梯的方向。 - 医院里住的都是病人,身体弱,病房里的暖气一向给的很足。 蒋莞住的又是单人间,设施条件更加优秀,几乎有种屋外寒风潇潇,室内四季如春的感觉。 她半夜被渴醒,迷迷糊糊的摁开床边台灯,细长的手在旁边小桌上摸索着要找水喝。 只是还没找到水,半睁开眼就看见床畔一圈模糊的轮廓——有人在! 蒋莞愣了下,瞬间就被吓精神了。 她倏地瞪大双眼,傻傻的看着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她病房里的贺闻朝。 男人非常精神的样子,面孔冷淡,黑眸清明。 见她醒了,声音清泠的开口问:“渴了?” 蒋莞晕乎乎的,嗓子有些哑:“……我在做梦吗?” 要不然这一切怎么这么诡异呢?贺闻朝突然出现在病房,还是半夜,和她半夜幽会? 贺闻朝皱眉:“我问你是不是渴了。” 他声音虽平淡却压抑,有丝不耐的焦躁。 蒋莞敏锐感觉到贺闻朝的情绪似乎在‘生气’的边缘来回跳跃,所以她即便不明所以,也乖乖的点了点头:“……渴。” 她眼睛看向床边小桌上的矿泉水瓶。 贺闻朝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抄起瓶子扔进垃圾桶。 动作无情之余,颇为潇洒。 “你干什么?”蒋莞完全不理解他的行为,歪头问:“是想渴死我吗?” 贺闻朝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他强压着怒火,冷冷叙述一个事实:“你因为胃病住院。” “……是啊。”蒋莞终于有机会问:“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去外地了吗?” 他出现的太过于突兀,让她一时间都找不到主动权了。 贺闻朝却没理会蒋莞这些提问,继续刚才的话:“你在治胃病,还敢大半夜的喝凉水?” 他是真的觉得这女人有些缺心眼儿,睡的渴了居然就去找矿泉水喝——至少也该准备一个保温杯吧? “呃,”蒋莞有些心虚,小声说:“那也算不上凉水,应该是常温的。” 她一贯大大咧咧,从来就没有喝热水的习惯。 “那你也不用把水给我扔了吧。”蒋莞转移话题,闷闷道:“我都渴死了。” 声音都有点可怜兮兮的哑了。 贺闻朝黑眸沉沉的盯了她一会儿,迎着女人黑白分明的无辜双眼,他认输似的叹了口气,从身后的椅子上拿过一个保温桶:“喝这个。” 蒋莞诧异地眨了眨眼,拧开保温桶的盖子,扑面而来的就是暖洋洋的冬瓜清香。 是清炖的冬瓜排骨汤,一看就是过了许多遍油,汤汁十分清澈。 保温桶不大,蒋莞不拘小节,就着桶直接喝了口,被香的整个人都要蜷缩成一团了。 “真好喝!”她感激的都要落泪了,小狗似的眼巴巴瞧着他:“你特意做的吗?” “不是。”贺闻朝嘴硬:“要的外卖。” “谁家外卖这么好吃啊?回头把电话给我呗。”蒋莞唇角漾开一抹笑容,灵动狡黠:“还用你家里的保温桶装的。” ——小样,以为她不认识么? 第48章 戒不断 贺闻朝随便扯了个理由, 被戳破后有些挂不住面子。 “食不言寝不语。”他冷冷道:“你吃不吃了?” “吃吃吃!”蒋莞鼓了鼓脸,不敢再说什么了。 可是……她还是好奇…… “贺闻朝。”蒋莞实在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啊?苏兮告诉你我住院了?” 谁懂她睡前还在失落今天贺闻朝又没回她信息,结果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突然出现在病房中的感觉啊? 太惊喜了好么!可她也不能被结果惊喜到了, 就丝毫不问过程了吧? 贺闻朝不理会她的一连串发问,只说:“赶紧吃,吃完我回去了。” “啊?”蒋莞顿时失落下来, 感觉唇齿间清甜的冬瓜汤都索然无味了:“这么快又要走吗?你又要消失几天?” 她感觉他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仙女教母, 短的都捉不到。 贺闻朝本来不想回答的, 但看着蒋莞非常明显的不开心, 还是不忍心了。 “我回家。”他有些僵硬的解释自己并不是要‘消失’:“你要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本来想说‘你要是想我’, 但说到一半又觉得太过肉麻,只好改了口。 可蒋莞多了解他啊, 听了一半,就知道贺闻朝想说什么了。 “我想你。”她笑着说:“特别想你。” “你不用再来看我,就在这儿别走了,医院可以陪床的。” 正好她是单人间。 听到‘陪床’这个关键词, 贺闻朝表情僵硬了一瞬。 他不由得想到了白天见到的谢为, 垂下眼睛:“这些天都是谁陪你?” “陪我?你是指陪床?”蒋莞愣了下,实话实说:“没人陪啊——我又不是下不了地, 不需要人陪。” “但今天特别需要哦,就要你陪。” 蒋莞在他面前, 是一向不吝啬直接表达出来自己的需求的。 因为她知道贺闻朝喜欢, 这男人一向闷骚,看着不耐烦,但实际上她表现的越直白, 越死缠烂打,他就越喜欢。 贺闻朝面色稍缓,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落下来,凑近了看他:“想什么呢?” 蒋莞身上携带着一股果香,由内散发,是消毒水也遮盖不住的味道,突然靠近让贺闻朝轻轻怔了片刻,随后侧头看她,目光幽深。 他问:“住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蒋莞瞳孔微顿,犹豫半晌后实话实说:“其实,就是不想告诉你。” 贺闻朝皱眉:“你说什么?” “不想告诉你,你一声不吭地跑了,我告诉你有什么用,让你担心么?不想让你担心,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蒋莞喝光了最后一口排骨汤,边拧盖子边说:“还有一个原因,我埋怨你。” “你要是给我个名分,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打电话给你,让我男朋友回来照顾我——但现在算什么?我只是你的一个追求者,你都不知道有多少追求者。” “这样的身份,我怎么告诉你我自己生病了呀?” 这话半真半假,似是而非,却足以把贺闻朝气笑了。 他憋出来四个字:“强词夺理。” “我说的不对么?”蒋莞看着他,很是无辜:“我真的没有立场啊。” “就是怪你。” 贺闻朝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在心底里,他其实觉得她说的是对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确实是没有立场去要求对方做什么。 否则下午的时候,他也不会在病房外踌躇半晌,却还是没有推门进来。 刚见到谢为的时候,贺闻朝真的是有种气疯了的感觉。 在病房外,他也是一肚子话想问她,甚至有些委屈——为什么她总是不能第一时间想到他,要他照顾。 可贺闻朝心里也知道,这次是他主动‘逃’的,蒋莞真的有急事,又怎么指望远在千里之外的他? 谢为和她那么熟悉,她依靠他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无论做着怎样的自我安慰,贺闻朝还是忍不住的心里发酸。 这么多年了,只要蒋莞和谢为联系在一起他就会难受,大概是一辈子都改不掉的毛病了。 但现在这个时候,自己难不难受不重要,蒋莞的身体才最重要。 对于这一点,他有很清晰的认知。 贺闻朝没有在病房外面继续犹豫,而是做了他觉得目前最有用的事。 ——回家煮病号汤。 蒋莞嘴巴挑剔的很,如今这些天只能吃寡淡的汤汤水水,心里指不定有多嫌弃呢。 煮了两个小时,他拎着保温桶折回医院。 贺闻朝走到病房外面听到谢为的声音,就没有敲门进去。 他知道自己未必能把情绪控制的很好,所以就没必要和谢为有正面接触。 现在蒋莞身体不好,他不希望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难听话刺激她,所以他只能选择最笨拙的方式。 躲着,忍着。 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谢为离开,贺闻朝低头看了眼手表,八点半。 距离医院规定结束探视的就点钟就差了半小时,每天……谢为都会陪她这么久么? 贺闻朝在医院的长廊上坐了许久,直到巡逻的护士提醒他要到结束探视的时间了,让他赶紧离开。 为了留下,他下意识扯了个谎:“我是陪床的。” 陪床?护士上下打量了一圈戴着口罩的他,表情明显不信。 贺闻朝也没有多解释,转身敲了敲1705的门,没人应。 他长眉微蹙,在护士狐疑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蒋莞躺在病床上打瞌睡的样子。 睡觉不想着锁门,又犯老毛病了。 贺闻朝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垂眸看着蒋莞。 几天不见,女人本来就小巧的巴掌脸又清减了一圈,皮肤苍白到透明,唇色也是,几乎有种若风拂柳的脆弱感。 看着楚楚可怜,许是因为她没睁开眼睛的缘故。 毕竟如果睁开了,蒋莞那双狐狸眼里总是神采奕奕,算计人心的。 贺闻朝看着看着,周身焦躁渐渐平复到静谧的状态。 刚压下去的心疼又不自觉蔓延开来,让他本来凌厉的黑眸变得柔和,静静注视着蒋莞,万般情绪肆无忌惮的流露。 他没有任何叫醒她的打算,就这么看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蒋莞被渴醒,万般惊喜的看着他,喝下去他炖了两个小时的汤,贺闻朝才觉得没白忙活。 可她又说,怪他。 怪他不给她一个‘名分’,让她不能光明正大的指使他。 贺闻朝只觉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以言明。 他知道自己是卑鄙的,这段时间面对她没有说出口,但身体力行都在表现的‘追求’他一直都在拒绝,可始终没有直接说是为什么拒绝—— 蒋莞能接受一个有病的他吗? 物理意义上的有病,躁郁,焦虑,没安全感……她能接受么? 贺闻朝不敢问,因为他自己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所以,他才会违心的一直冷落她,拒绝她。 虽然他们之间决裂的导火索看似是谢为,但真正的隔阂早就不是谢为了,而是贺闻朝没法面对这种无非给予蒋莞一段健康恋爱的自己。 “喂。”蒋莞打断他的沉思:“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贺闻朝回神,看她已经把排骨汤喝光就收起保温桶,低声说:“快睡吧。” “别走了。”蒋莞扯着他的袖子一角,执着的挽留:“这个时间你出不去。” 她很了解病房九点之后不让探视的规定,那自然也不会让人出去,除了内部工作人员。 贺闻朝也懒得再编瞎话狡辩,轻轻‘嗯’了声。 他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出来后靠在沙发上:“我睡这儿。” “哦。”蒋莞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她吃了个夜宵后是彻底清醒了,之前睡到一半的困意荡然无存,又跑去洗手间重新刷牙。 单人病房虽然给带了个沙发,但很小,贺闻朝本来也没打算在那里躺下,倚靠着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从澜城折腾回来这么久,他一直没消停过,也确实有些累了。 只是刚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鼻尖就传来一股混杂着牙膏味道的馥郁果香,缠绵着萦绕过来,越靠越近。 “蒋莞。”贺闻朝有些无奈的睁开眼,看着凑过来的女孩儿。 只开了一盏壁灯的病房内环境幽静,静谧深邃,两双漂亮的眼睛对视,其中一双笑吟吟的。 “别在这儿睡,身上会难受的。”蒋莞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柔和中带着些许爱怜:“去床上睡吧。” “不。”贺闻朝果断拒绝。 “其实那张床挺大的。”蒋莞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继续劝:“够两个人睡。” 贺闻朝:“我不和你睡。” ……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们一起睡的次数少了似的。 蒋莞忍着笑,颇为无辜的缩了缩肩膀:“你好奇怪,我让你睡床,又没让你睡我。” 贺闻朝皱眉,忍着毒舌的冲动把话都憋回去,偏头闭上眼睛不理她。 但蒋莞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搪塞的人,他不理她,她就可以自说自话。 “去床上吧,你睡这儿我真的心疼,肯定担心的睡不好觉。”她小尾巴似的粘在他身边,絮絮叨叨:“你忍心让我一宿睡不着么?去床上吧去床上吧去床上吧……” 贺闻朝喉结滚动,忍无可忍的睁开眼睛,把本来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兜头罩在蒋莞脸上—— 受不了她这仿佛跳楼大甩卖十块钱一大把的甜言蜜语。 “干嘛!”蒋莞动作麻利的扯下,脸上的表情很快切换到‘委屈巴巴’的状态。 “别唐僧了。”贺闻朝站起来走到床边:“过来睡觉。” 耶!蒋莞在心里欢呼,立刻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单人病房的床比起普通病房稍微大了一点,但两个成年人一起躺在上面还是有些局促,倘若不想挨到,就只能绷紧身子直挺挺地躺着。 稍微动一下,都有可能碰到对方,更何况被子只有一条。 室内温度本来就高,蒋莞此刻只觉得更热。 她甚至只有半边身子虚虚盖着被单,但也觉得热……或许是因为太久很久没有和贺闻朝这么躺在一起了。 房间内安静到近乎有些诡异,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藏着湍急的水,暗流涌动。 贺闻朝呼吸渐重,身体一动不动到有些僵硬,就连装睡都很难熬。 躺在床上,似乎也并没有比在沙发上舒适到哪里去。 他微微蹙眉想要侧个身,刚有动作就感觉里侧的那只手被拉住了,皮肉上的触感软绵绵。 贺闻朝长睫一颤,睁开了眼。 他微微垂下的黑眸倒映着蒋莞那张近在迟尺,小小白白的精致脸庞。 她似乎也是难得有些紧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狡猾,只凝聚着床头灯的一点微光,明亮中分外柔和。 静静地对视半晌,蒋莞主动开口,声音里藏着微哑的笑意:“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 贺闻朝别开脸,不看她。 耳畔却听到蒋莞笑了声,随后腰身被抱住,胸前挨上一团小小的绵软。 “不给亲就算了。”她满足的低声道:“那抱一下吧。” 床这么窄,抱在一起睡正合适。 蒋莞这一觉睡得很香,虽然床上多了个人更挤了,但她是习惯和贺闻朝睡在一起的。 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清冽味道有种让人上瘾的感觉,比特意买来的睡眠香氛都好用。 护士敲门进来做常规检查时她才迷迷糊糊睁眼,窗帘被人‘刷’的一下拉开,天光大亮。 蒋莞愣了两秒,一下子坐了起来。 “蒋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正准备给她测血糖,笑着问:“是不是好多了?” “呃,好多了。”蒋莞忍了忍,没忍住问:“小顾,你进来的时候……我旁边没人吗?” 每天测血糖的时间是早晨六点半,贺闻朝不在病房,那他是几点走的啊? 姓顾的护士眨了眨眼,摇头:“没有啊,我刚进来。” 蒋莞应了声,有些失落。 到底还是睡完就跑,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过来。 “好啦,一切正常。”护士笑笑:“你休息吧,一会儿吃过早餐我来给你点滴。” 蒋莞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急忙叫住要推着小车离开的护士。 “小顾,等等。”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包好的红包,笑吟吟的塞给她:“新年快乐,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小护士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这怎么好意思!蒋小姐,你太客气了。” “应该的。”蒋莞笑笑,直接把红包放在她护士服的口袋里:“你照顾我照顾的很好嘛,让我都没那么怕扎针了。” 医院每层楼都有专门负责的护士,能遇到比较温柔舒心的就是运气。 蒋莞这几天接触的一直都是小顾,也是真的感觉她温柔细心,把自己照顾的很好,重点是扎针都不疼…… 她一直最害怕扎针了,就是个怕疼的胆小鬼。 小顾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扑哧’一笑。 “蒋小姐,说真的,我好久没见到你这么害怕扎针的人了。”她歪着头打趣她:“连测血糖扎手指的小细针都怕。” 蒋莞有些不好意思:“别笑我啦。” “所以要注意身体哦,免得以后再来医院了。”小顾弯着眼睛:“至于红包谢谢蒋小姐了,新年快乐。” 上午进行完常规的吊水,蒋莞就拿出电脑继续处理工作。 只是今天始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总是敲着敲着键盘,视线就不自觉挪到病房门那里。 都快中午了……贺闻朝怎么还不来?他今天还会过来么? 实际上,他本来也没说一定就会过来看她的。 临近中午,谢为倒是照常过来了,给她带了午饭。 蒋莞心不在焉的吃着,自然也就食不下咽,这种‘溜号’很快就被谢为发现,他敲了敲桌子:“好好吃饭——你想什么呢?” 她勉强咽下去一口鸡蛋羹,实话实说:“我想出院。” 如果说之前还能勉强在医院里忍忍的话,那她现在是真的特别想出院。 谢为:“你初二不就能出院了?” “我现在就想出院。”蒋莞皱眉,勺子不自觉狠狠怼着饭盒:“哥,你帮我办出院手续吧。” “……别作妖了。”谢为长眉皱起:“出院怎么点滴?” “最后两天不用点了。”蒋莞自信满满的拍了拍胸脯:“我现在身体倍棒。” 谢为看着蒋莞,发现女孩儿目光坚定依旧,是超乎寻常的执着。 这让他本来还想说‘不行’的话音咽了回去,问她:“给个理由。” 他知道她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眼下这么想出院,肯定是有什么特别原因。 蒋莞犹豫片刻,低声道:“我喜欢的那个人从外地回来了,我想去找他。” 前两天她在医院里没事儿就给贺闻朝发信息,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失落的状态被谢为注意到,他就问过她抽什么风。 蒋莞没有隐瞒,直说是喜欢的人去外地了,她还没把人追到手,所以有些失落。 她在谢为面前向来只说实话,如今也是一样,虽然……说了之后他更不可能让自己出院了。 果然,谢为听了只是皱眉,狠狠骂她:“神经病吧,你晚找两天能怎么样?” 网上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恋爱脑。 他觉得她现在这状态就有点恋爱脑,活像个被吊的不上不下的傻子。 蒋莞对于这个批评却不以为然,只叹息了一声:“哥,你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哪儿懂这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啊。” “晚两天是不会怎么样,但是……早点见到更好啊。” 陷入热恋的人都是这样的,恨不得无时无刻和对方黏在一起。 更何况贺闻朝昨天刚给她一点甜头,更让她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了。 谢为有一瞬间的失神,黑眸微微闪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封建大家长’的状态,无情道:“不行,等你出院了再去见吧。” 他与人交往向来有分寸感,哪怕是和蒋莞认识了快要二十年,放在平常也一向不过问她的私事,也根本不会管。 不仅出于对蒋莞的尊重,更是对于她眼光的信任。 但现在不行,哪有身体还没好利索就急着出院,结果就是为了追人的?荒不荒唐? 反正谢为是觉得十分荒谬,压根懒得和她多说。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收起蒋莞已经吃完的饭盒:“我先走了,你老实待着。” “明天我妈和谢鸢过来陪你,也不用觉得太无聊。” 明天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除夕,他让黎青雅和谢鸢来医院陪她当然不是为了监视她,而是为了让她感觉到团聚的氛围。 想到这里,蒋莞有火也发不出来,自然是‘逃’不了了。 恹恹的应了声好,她目送着谢为离开,整个人失去灵魂的一样躺在床上。 蒋莞觉得贺闻朝真有些卑鄙了,还不如一直不出现! 这么突然闪现一下子又消失,简直就是搅乱一池春水的不负责任! 等等,搅乱一池春水…… 蒋莞眨了眨眼,又想起什么似的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她好像终于能理解贺闻朝之前为什么总是对她控制不住的发火,但实际上却又无比包容了。 因为她一直就在做这样的事情。 突然出现在贺闻朝面前,搅乱他的生活,留下似是而非的暧昧话语,甚至还以拿捏他的感情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但蒋莞一直没有易地而处的考虑过那个被打扰的人会是什么心情。 她自以为这样的搅乱也是散发爱意的行为,却没想过对方会不会怅然若失——就像热闹过后的繁华,更为寂寥。 如今轮到自己了,才知道这种滋味真是难受。 蒋莞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贺闻朝打电话。 她不想再发那种得不到回应的信息了,还不如直接打电话过去,听听他的声音。 只是拨过去之后没人接,只有‘嘟嘟’的忙音在耳边萦绕。 蒋莞秀眉轻蹙,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挠着被单,不死心的继续等着。 耳边一声声的‘嘟嘟’,隐约和一道苹果自带的铃声重叠…… 铃声,就是从病房门外传来的。 蒋莞愣了下,抬眸看着门口。 半晌后她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下地跑过去,‘刷’地一下拉开门。 贺闻朝坐在病房门外的长椅上,不知道坐了多久,垂眸看着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听到开门的动静,他微微抬头看向她。 蒋莞从他漆黑的瞳孔中,看到了失神的自己。 一瞬间,她想起前段时间读书时摘抄下来的一句话—— [日历上说春天已经到了,可日历说了谎,春天只是在它该来的时候才会来。] 她的,春天。 第49章 戒不断 -只要喜欢比烦多一点就好了。 蒋莞又惊又喜, 连忙把人拉进病房。 “你来了怎么不进来?”她第一时间扯掉他的口罩,强忍着亲一口那张薄唇的冲动,委屈巴巴地盯着他:“在外面等很久了吗?” “笨蛋, 我都说了很想你了。” 贺闻朝仿佛对她这些甜言蜜语已经呈免疫状态,听了也是没什么表情的任由她摆弄,淡淡道:“刚才房间里有人。” 蒋莞愣了下, 垂眸看着他拎着的保温饭盒, 喃喃道:“你给我做午饭了。” 只是刚刚有人在他前面送了, 所以他宁可在外面等着, 不进来, 那个人还是谢为…… 心头涌上一阵酸涩,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拿饭盒, 却被贺闻朝拍掉:“不能吃太多。” “我想吃。”蒋莞固执的说。 贺闻朝摇头:“不是你的饭量。” 然后他就无情的,把饭盒推到一边。 余光看见女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薄唇微动,又说了句:“等出院再给你做。” 蒋莞意识到了什么, 本来灰蒙蒙的眼睛倏尔被点亮了, 像是夜空中突兀出现的星子。 她得寸进尺,跑过去抱住他:“你不生气了是吗?” 被她树袋熊一样的黏着, 贺闻朝有些不自在的想要挣开:“没那闲功夫跟你生气。” 贺闻朝必须承认他拎着饭盒走到病房门口却听到谢为的声音时,心情是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如果他没有同时听到他们后面那些交谈的话。 他听见蒋莞在谢为面前说‘我喜欢的人回来了, 我想去找他’。 还听见她说‘晚两天见到是不会怎么样, 但早点见到更好啊’。 只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 贺闻朝一直以为蒋莞嘴里没句实话,那些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只不过是为了哄骗他, 就和高中的时候一样…… 但她这次好像是认真的在想他。 毕竟她在别人面前,甚至在谢为面前也做到了在他面前一样的言行合一。 所以贺闻朝其实不是生气, 他是…开心。 是真的有点开心的。 只是怀中的女孩儿浑然不觉,还小心翼翼的哄他:“你带来的我晚上吃吧,不让我哥…谢为,给我送了。” 贺闻朝没在意她慌忙的改口,只说:“随便。” 反正饭盒很保温,他炒的又是素菜,放几个小时也能吃的。 蒋莞敏锐察觉到自己如今提到‘谢为’两个字,他的情绪已经不会像之前那么激烈了,便忍不住歪了歪头:“你…你在这儿陪我好么?” 她本来想问‘你不在意谢为了么?’,但此刻氛围还算好,她不想破坏。 贺闻朝‘嗯’了声。 蒋莞开心的把人拉到床边,抬手帮他解大衣扣子。 “你干什么。”他猝不及防,恼羞成怒攥住她的手腕。 “睡觉啊。”蒋莞很是理所当然的说着,模样无辜:“到下午时间了,你陪我睡觉。” 才不到一点就睡觉?贺闻朝忍不住被她气笑:“你怎么总想着把我往床上拉?” 昨天晚上就是,今天还想故技重施? “病房就这么大,不躺床上躺哪儿啊?”蒋莞被戳破心思也不羞赧,大大方方的说:“再说了,我口中的睡觉是单纯睡觉,莫非你想多了?” 贺闻朝耳朵红了下,咬牙道:“我才没有。” 争执中大衣已经被蒋莞脱掉了,哪怕贺闻朝不情不愿,也还是被她推坐在了床上。 病房内温度高,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挺厚的,推搡摩擦间更为燥热,很快弄的他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呀,你脸怎么红了呀?”蒋莞佯装惊讶,明知故问:“是不是热的啊?” “……” “热就脱了吧。”蒋莞非常‘贴心’的说:“你毛衣里面有穿别的衣服吧。” 她是很了解贺闻朝的,知道他一贯有毛衣不贴身穿的习惯,总会在里面套一个短袖或者t恤。 “别瞎碰。”贺闻朝皱眉,拍掉她不规矩的手。 “脱掉吧。”她好脾气的软声劝说:“这里真的很热啊。” 蒋莞现在粘人的很,贺闻朝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而这病房里温度也真的是很高…… 无奈之下,他只好半推半就的把毛衣脱了。 里面一件深灰色的短袖,露出纤细的脖颈和两条劲瘦的手臂,冷白的皮肤仿佛微微泛红,微微抬手时衣摆上窜,一截肌肉紧实的腰身能看得分明。 十分,秀色可餐。 蒋莞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你不是要睡觉么?”贺闻朝被她‘饿狼’一眼的眼神盯得不自在,修长的大手拍了拍床铺,声音有些尴尬的僵硬:“赶紧睡。” “是要睡。”蒋莞双手按在他的肩上:“也要你陪我一起。” 这才是重点。 蒋莞孟浪的动作让贺闻朝猝不及防,没任何准备的就被推倒在床上,他长眉微皱,刚要推开她,就听女人轻轻的‘嘶’了一声,小手捂住胃的位置—— 这让他按在她手臂上的动作瞬间僵硬。 “疼?”贺闻朝到底是没推开她,只冷冷的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怎么就疼得这么偏巧?十有八九是诓骗他的。 蒋莞‘噗嗤’笑了出来,顺势趴在他怀里。 “是骗你的啊。”她小手搂住他的腰,笑眯眯道:“但你不还是不舍得把我推开吗?” 贺闻朝:“我……” “别装了。”蒋莞捂住他的嘴巴,微微扬起的小下巴神采飞扬:“我今天不想听你口是心非,陪我躺着。” 蒋莞说完用膝盖跨过贺闻朝的身体,翻到了窄床的另一边。 她这个举动大概也是故意的,毕竟一张床两边都能躺,但她偏要多此一举。 动作时还非常暧昧,膝盖有意无意划过贺闻朝牛仔裤金属扣上面的小腹,嫩白的脚趾刮蹭。 贺闻朝真后悔自己刚刚没当甩手掌柜,如今被拉入泥潭。 他所有克制的情绪都很容易被‘蒋莞’这两个字搞破例,更别提此刻面对的是她本人。 女人故意撩拨,他想没反应都难。 如今甚至都不能起身就走,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等着翻滚的气血平静下来。 蒋莞注意到贺闻朝胸口起伏的弧度,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她最擅于做的事情,就是打破这个闷骚的伪装。 “贺闻朝。”她凑过去,把一只蓝牙耳机放在他的耳朵里:“这首曲子叫什么?” 她最近常常听钢琴曲,此刻都有能耐‘考’他一下了。 贺闻朝静静听了一会儿:“storm。” “啊?你真的知道?”蒋莞愣住:“网上都说这曲子很小众的啊……” 怎么还是难不倒他? “确实小众,恰巧听过。”贺闻朝声音清冽,在安静的环境中哪怕只是平铺直叙的讲一件事,也很容易让人听入神:“之前在德国的时候和室友一起看过冰演,其中就有人用的这首曲子。” 德国……蒋莞眼睛微微闪烁,随后忍不住抱他更紧。 “你出国留学那几年,”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个,顿了下,有些纠结地问:“有谈过恋爱吗?” 她真的好奇很久了,却是第一次问他这几年的感情状况。 贺闻朝沉默片刻,实话实说:“没有。” 蒋莞笑了笑,有些得意:“是因为追你的人都不如我吗?” 她知道追他的人肯定是会有很多的,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因为他天生就是最吸引小姑娘的那种外貌,气质。 要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本能的想逮着他祸害。 贺闻朝睨她一眼,黑眸里是不加掩饰的‘你怎么这么自恋’。 “比你强的人多的是。”他嗤笑一声:“但那又有什么用。” 她们又不是蒋莞。 全世界的好女孩儿数不胜数,外貌,学历,家世,性格……可感情这件事就是讲究‘投缘’的。 贺闻朝不喜欢好女孩儿,就喜欢这种把他骗的团团转的。 就像他不喜欢家猫,只喜欢野猫。 人有的时候就是贱,他早就接受自己的这身贱骨了——就在苏兮婚礼上他忍不住主动找上她的那一刻。 也譬如现在,此时此刻。 蒋莞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沉默片刻忍不住叹息:“你真的被我害惨了。” 贺闻朝这么好一个人,就栽在她手里了。 “这些年我谈过恋爱。”蒋莞轻轻开口,漂亮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远处,不敢看他,只是快速的叙述:“大四快要毕业的时候,感觉很孤独,有一个家在申城本地的学长追了我两年,我就同意和他试试看了。” “现在回忆起来,除了无聊也没什么感觉,交往三个月的时候他想亲我……我觉得很恶心,就跟他分手了。” 认识很久,交往三个月,并且长相身材都风度翩翩的学长亲近她会让她觉得很排斥,很恶心,这是蒋莞的真实感觉。 可是她刚追贺闻朝的时候,就是主动亲的他。 当时不但没有排斥,相反的,她很喜欢和他亲热的感觉,不只是接吻,还有别的……她都很喜欢。 也是那个时候,蒋莞才开始真正的思考她对贺闻朝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从前她以为是因为贺闻朝帅,所以她才不排斥的,反正和帅哥接吻做/爱都不吃亏,毕竟他真的在她的审美点上。 但经历过学长,蒋莞才意识到不是的。 学长长得也不错,身材也很好,如果定位在‘露水情缘’,那他绝对是个很好的对象,可她就是无法接受。 除了贺闻朝,蒋莞无法接受和任何人那么亲密,哪怕是谢为也不行。 她后来试着脑补了一下自己和谢为的亲热画面,竟都觉得不寒而栗,鸡皮疙瘩窜了满身。 不行的,真的不行…… 哪怕是以前她有所期待,在经历过贺闻朝之后,也都不行了。 蒋莞终于认识到,高中那一年多的交往影响的不是贺闻朝一个人。 她投入的情绪不是她嘴上说的‘全是假的’,相反的,她在少年面前流露出的真实情绪多到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却已经一点一滴的渗透到骨子里了。 那段交往,对她来说一样重要。 可是是她自己弄丢的贺闻朝,恨话说尽,不敢回头找他,也不敢袒露出‘喜欢’这个真是的想法。 “对不起。”蒋莞额头抵在男人结实的肩膀,瓮声瓮气:“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真的是她不够勇敢。 明明早就意识到喜欢他了,却还是不敢主动回来找他。 还好,贺闻朝一直都很勇敢。 房间里静寂半晌,蒋莞感觉到一只手抚在她的头上,轻轻揉捏了下。 伴随的是贺闻朝略显无奈的声音:“哭什么。” “就是难过。”她抽了抽鼻子,很诚实的呜咽:“怕你不要我了。” “我要是真的能不要你……”贺闻朝:“也不会这么累了。” 在感情上没有自主权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尤其贺闻朝是喜欢按部就班生活的人,最讨厌对人或事失去掌控权。 他不喜欢偏差,不喜欢患得患失,偏偏蒋莞就是这样的存在。 但没办法,他喜欢,他认命。 贺闻朝抬起蒋莞的脸,指腹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别哭了。” 他向来微凉的手贴在她滚热的脸颊上,自带降温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适。 蒋莞轻轻蹭了下,眼睛紧盯着他下半张脸不放。 “那你,”她试探着提要求:“能让我亲了么?” …… 贺闻朝:“不行。” “呜。”蒋莞瞬间瘪起嘴,又委屈了:“你还是没原谅我。” “……” “你怎么还不原谅我!讨厌讨厌讨厌!” 果然装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 贺闻朝双手控制住在自己怀里撒泼打滚的女人,心想果然还是这个德行的蒋莞让他更适应。 装乖和落寞什么的,不适合她。 “别闹了。”贺闻朝低声呵斥,把她纤细的手腕按在枕头边,黑眸阴鸷:“你这儿有套么?” “……什么?”蒋莞愣了。 “亲起来没完没了,没套没法解决。”贺闻朝声音迅速:“所以,闭嘴。” 又不是故意不给她亲的。 蒋莞沉默半晌,慢了半拍的心花怒放。 就,意外之喜啊——贺闻朝不仅可以给她亲了,还愿意和她do了!只是时间地点不允许而已。 “哎。”她更觉得遗憾:“好想出院。” “……”贺闻朝懒得说话。 “对了,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住院的……”蒋莞顿了下,试探地问:“是不是你跟着谢为找到医院的?” 她后来问过苏兮有没有把她住院的事情告诉贺闻朝,苏兮说没告诉过任何人。 知道自己住院的一共就这两个人,那既然不是苏兮说的,仔细想一下贺闻朝来的那天,她是让谢为去荔景花园帮她取东西的。 碰见是很小的可能性,但当只有一种解释时,就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 “嗯。”贺闻朝应了声。 听他承认,蒋莞心里还是不免‘咯噔’一声,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抓紧被子:“那你…不生气么?怎么不问我啊?” 怎么一直藏着不说,还装作若无其事的给她炖汤做饭呢? “生气,但有什么立场和你发火。”贺闻朝淡淡道:“而且,你在生病。” 比起生气,吃醋,还是让自己养好身体更重要。 蒋莞明白贺闻朝真正的想法,鼻尖忍不住有些酸涩,她小手伸进他的指缝里硬是和他十指相扣,慢悠悠的讲起一个过去的故事—— “十三岁那年,我奶奶脑出血去世了,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爷爷受到了很大打击,也跟着住进医院,我爸妈不肯回来,我奶奶在急救室拼命坚持了三天他们都不肯回来……只有我自己在医院学校来回跑,真的很怕,也很累。” “那是我最无助的一段时光,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病人,又很怕爷爷也离开我,每天在医院都忍不住哭。” 蒋莞一直都是个热烈明媚的性格,从小被爷爷奶奶养大也很不拘小节,总跟着四合院周围的‘野孩子’一起玩儿,自己也成了一个张扬的野猫。 只是到底是个空架子,遇到事儿了就怕得不行。 在奶奶出事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多眼泪。 “谢为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妹妹是先天性肾衰竭,他总是在医院里。”蒋莞低低的声音有些隐忍的哭腔:“他看我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就帮了我很多。” “我那个时候真的把他当做救命稻草一样,很依赖,很喜欢。” “还做了好多蠢事。” “可是…我不想亲他,我后来才发现自己其实对他没有世俗的欲望……只对你有。” 蒋莞并没有过多赘述和谢为的过去,但简简单单的几段话,已经足够让贺闻朝明白她依赖的源头了。 他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臂用力了些。 “别再跟我生气了好不好?”蒋莞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像是水洗过的,狐狸变成了小狗。 贺闻朝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你以后就少气我一点。” 以后?蒋莞愣了下,惊喜地抬头看他:“答应了?” “……” “是不是是不是?”她急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们和好了吗?” 准确来说,可以亲亲了吗? “闭嘴。”贺闻朝耳朵有些红,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盯着她:“蒋莞,我有的时候真的很烦你。” 甚至是大多数时候。 因为蒋莞太知道该怎么逗他了,总故意在他发火的边缘反复横跳——就是要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 这么知道如何拿捏他的一个人,让他怎么能不烦? 蒋莞闻言却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 “没关系,我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招你喜欢。”她满足的蹭了蹭他的下巴:“只要喜欢比烦多一点就好了。” 两个人相处时若全部都是喜欢,浓情蜜意,那也会腻的。 相反就是又烦又喜欢,偏偏喜欢多一些,才更让人欲罢不能——她在恋爱中的‘小巧思’一向又多又密,可不会因为年纪增长就都扔掉了。 贺闻朝被她蹭的心头发痒,连身体的反应都越来越明显,偏头想要躲开。 蒋莞却根本不许,扒着肩膀凑了上来,纤细的爪子有些强硬的扮过他的下巴—— “真能忍啊。”她咬上他的下唇,极致主动,唇齿交缠中心满意足的尝到了久违的薄荷香,声音含含糊糊中都带着笑意:“你要是真的被亲出反应了……” “我帮忙解决。” 第50章 戒不断 午后向来是医院最安静的时候。 比起早晨的噪杂反复, 下午像是全世界陷入了睡眠状态,幽深而静谧。 其中住院层更甚,病人大多会午睡, 平日里习惯在走廊里扶着把手走来走去复健的都在休息。 这种时候,有一点声音都会异常明显。 比如,1705病房即便锁着门, 隔着门版也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怪异的水渍声。 还有刻意压低了, 却依旧飘出来的轻轻娇吟。 若隐若现比起明晃晃的叫声更诱惑, 更勾人。 病房里面窗帘拉的严严实实, 屋子里面却依旧有种被阳光照透了的灼热, 且在不断升温。 雪白的床单褶皱纷杂,明显有着纠缠的印子, 抓痕不断。 顺着床柱向上,两只雪白纤细的手抓着床头的铁栏杆,指骨泛白,时而轻时而重的纠缠着, 明显难耐。 蒋莞重重喘息着, 只觉得有些上不来气。 她纤细的颈项被男人一只修长的大手扣住,好似命运的咽喉都被扼住, 可那指尖却是爱怜的拨弄,动作柔情。 锁骨下布料暧昧, 不断起伏。 就……被亲的太爽了…… 蒋莞垂在床边的裤腿上卷, 露出来的小腿一直忍不住颤,线条弧度仿佛雕刻出来的精致美好。 让人很有破坏欲。 那里刚刚也被纠缠着亲过,水渍涟涟, 但贺闻朝不敢太过越界,还是恋恋不舍的又回到了唇上。 毕竟这里是医院, 真的没有套的。 蒋莞被放开时,长长的黑发都乱作一团了。 她唇瓣泛着嫣红的水光,大口大口的呼吸——仿佛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直起身子的男人偏冷的音调都染上一分情/欲,戏谑地问她:“这回行了吧?” 亲够了吧? 蒋莞纤细的手指抓紧被单,喘够了才说话,声音娇滴滴的:“你好会亲。” 一直很会,漫长又不用换气。 贺闻朝在亲热方面的技能点,总是点满的。 只可惜他现在的那些‘手段’不能发挥……勾的她心痒痒的。 “贺闻朝,”蒋莞看着他清俊淡薄的侧脸,有些不甘心的用脚丫蹬他:“你怎么不继续了?” 贺闻朝眯了眯眼:“没亲够?” 他黑眸凛冽,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有些危险,哪怕是刚刚在纠缠厮磨中已经热了,但依旧像是阳春白雪,特别……干净。 没错,蒋莞一直觉得贺闻朝身上的气质比冬日初雪都要干净,冷冽,让她顽劣心起,特别想要弄脏他。 所以,她很喜欢很喜欢和他肢体厮混的感觉。 只有那个时候,圣人都控制不住的在做坏事。 况且,蒋莞在床上一贯可以掌控他的七情六欲,从来不会落入下风。 纤细的手指挑了挑他的下巴,她笑眯眯问:“你满足了么?” 她知道贺闻朝可是很喜欢亲她的,他有无数次把她弄到缺氧的经历……今天就亲了这么一会儿,他肯定是没够的。 贺闻朝面无表情拍掉她伸向自己牛仔裤扣子的手,下颌线绷紧:“你老实点。” “不老实又怎么样?”蒋莞挑眉,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只是纤细的手腕被抓住反剪在腰后,让她不听话也得听话。 “我没锁门,有护士进来怎么办?”贺闻朝附身在她耳边,低声吓唬:“还是,你想让别人看你挨/操?” …… 蒋莞瞬间不敢撩了。 “你怎么不锁门啊?”她声音都软了下来,哆嗦着:“刚才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刚才他们搂在床上亲的场景和do也差不多了,就是穿着衣服版本的,可纠缠的厉害,被撞见了也很丢人啊。 贺闻朝没理她,笑了声起身走向洗手间。 蒋莞连忙跟着下地,跑到门口要锁门——只是摇了摇门把手,分明是锁的结实着呢。 她愣了一下,忍不住气笑了。 “贺闻朝!”蒋莞追他也跟着进了洗手间,双手叉腰怒气冲冲:“你吓唬我是吧?” 后者正开着水龙头用凉水不断洗手,见她突然闯进来手指都僵硬了,耳根瞬间红透:“出去!” “……害羞什么啊?”蒋莞声音一下子软下来,轻轻笑了:“又不是没见过。” 不就是硬了么。 贺闻朝瞧她化身‘叮当猫’,蓦然就有种气急败坏的感觉,干脆转身不理她。 “别生气呀。”蒋莞凑过去,笑眯眯的从身后搂住他的腰:“我都说了可以帮你了。” 她纤细的手指皮肤柔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在他小腹的位置,若隐若现的试探。 贺闻朝捏住蒋莞的手臂,力道微微有些颤。 “明明喜欢,就别装了。”她带着香气的唇音像是勾引人偷吃禁果的毒舌,信子一点一点钻入耳朵,还带着股欣慰的叹息:“你就是太能忍了……” 蒋莞说着,指尖弹开他金属的扣子。 ‘叮’的一声清脆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响亮,等于在人绷紧的神经上也弹了一下。 贺闻朝喉结滚动,大手摁住她的,不自觉向下带。 “嗯。”蒋莞轻笑:“这才乖嘛。” 她身体渐渐向下滑,抬头看他,一副仿佛甘愿被他操控,为他服务的下女模样。 许是因为身上穿着的还是病号服,更有种制服play的禁忌感了。 贺闻朝扣着洗手台的修长愈发用力,只觉得理智在一点一点塌陷,渐渐沦落到蒋莞的节奏里…… 其实他不是一个非常看重这方面的人,就算喜欢和心爱的女孩子亲热,但心里也更希望情感上的共鸣多一点。 可偏偏蒋莞是个勾起人来不要命的妖精。 碰到她总是不自觉就被带着做那种事,而且,食髓知味。 就像此刻,蒋莞给予的温热包裹即便不是真刀实枪,却也能解渴。 贺闻朝冷白的面容覆上一层微红,大手不自觉扣住她的后脑—— “唔。”蒋莞突然被重重怼了下,指尖抠住他的膝盖。 一瞬间就眼泪汪汪了,微微抬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好似她也成了小狗。 贺闻朝瞳孔顿了顿,抚弄她头发的手指也变得温柔下来。 狭窄的洗手间很聚音,一时间只有暧昧的水声,绵延不绝。 贺闻朝额角青筋跳了跳,长舒一口气,把人拉了起来。 “酸死了。”蒋莞揉了揉唇角,懒洋洋地抱怨了一句,又问:“你多久没自己弄过了?好多。” 贺闻朝被撩的近乎气急败坏,把人扣住漱口,硬邦邦道:“我没那种嗜好。” 蒋莞脸颊鼓着一口水,吐出去后才笑了笑:“我懂,子子孙孙不舍得奉献给左右手嘛。” 正打闹着,洗手间的门被人敲响。 两个人身体一僵,默契的分开,一前一后地走出去。 “蒋小姐。”拿着血压仪走进来的顾沅见到洗手间里走进来两个人,微微愣了一瞬,随后很快收起好奇:“我来给你测血压。” 住院的时候每天要量两遍血压,早晨和中午,因为厮混都忘记了。 蒋莞点了点头,跑到床边欲盖祢彰的扯了扯褶皱的被单,脸颊红红的。 顾沅很有职业操守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若无其事的给她量血压。 贺闻朝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拿起自己搭在椅子上的毛衣和大衣,低声道:“有空再来看你。” 说完他就忙不迭地走了。 蒋莞目送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翘了翘。 算不上很满足的稍稍解渴吧,等她出院后,再吃全套。 等人走了,顾沅才忍不住问:“蒋小姐,刚刚那位是您男朋友?” 虽然谢为也每天都来陪着,但小护士能敲出来他和蒋莞之间的氛围特别纯粹,就像是家里人。 而刚刚那个……氛围暧昧到瞎眼可见。 “嗯。”蒋莞点了点头,心想和好了就是爽——能这么大方承认贺闻朝是自己男朋友,感觉真的很好。 “好帅啊!”顾沅发自内心的说着:“就是我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蒋莞听了并不意外,只笑了笑:“是么。” 现在的年轻人基本手机不离手的所有社交软件轮流刷,贺闻朝怎么也是上过几次热搜的男人,顾沅就算对钢琴圈不感兴趣,偶尔可能也刷到过,所以觉得眼熟并不奇怪。 “是啊。”顾沅已经给她量完了血压,边收东西边说:“好像在我们医院见过。” 蒋莞往下扯袖子,闻言顿了下,狐疑地抬起眼睛:“医院?” “蒋小姐,你男朋友太帅了,那张脸我有点印象。”顾沅收了蒋莞的红包,觉得这个病人真的是好,对她的事情也自然上心,努力回想着:“好像是……在黎医生的办公室见过,去年我在采血科帮忙,采血科和黎医生的心理科在一个楼层。” 心理科?蒋莞心脏‘咯噔’一跳,手指不自觉抓紧袖口。 她勉强保持着笑容,故作轻松:“你没有看错吗?” “应该不会,当时我们护士站的几个朋友还讨论他好帅呢。”顾沅挠了挠头:“我记性挺好的。” 蒋莞沉默片刻,微笑道:“好,谢谢你。” 她猜想顾沅应该是个不太上网看娱乐八卦的女孩儿,否则她的好记性足以让她认出贺闻朝不仅是去过心理科的病人,还是个‘名人’。 顾沅应该不会平白无故编造这么一个谎言的,可是,贺闻朝为什么要去心理科呢? 无端的,蒋莞想起在宁州酒店时看到的那瓶药,还有他家中的抽屉里…… 当时被强压下去的怀疑又涌现出来,让她手指发冷,甚至刚才在纠缠中热起来的身体都有些冷。 蒋莞坐不住了,轻轻抿了抿唇,在病服外面套上了一件针织衫,走出房间。 这些天经常采血,她知道采血科在哪里,走到电梯前摁下十一层。 可到了十一层,站在心理科的一排办公室门前,蒋莞又清晰感觉到自己是迷茫且害怕的。 贺闻朝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医院看心理科,她有点怕……他真的有什么问题。 虽然他看起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但不是说心理层面上的问题,很难从表面上看出来么? “小姐。”她站的太久了,前台值班的护士过来询问:“你要找什么科室吗?” “我,”蒋莞顿了下,囫囵说:“黎医生的办公室在哪儿?” 她刚刚都忘了问顾沅一声黎医生的全名叫什么了,如今也只好在这儿撞大运,希望这层只有他一个姓黎的医生。 “黎医生今天不出诊啊,初三才是他的值班时间。”护士看着她,有些狐疑:“你还没挂号就过来了吧?” 蒋莞愣了下,有些失落:“没有。” “需要挂号的,现在倒是用不上排队看诊。”护士热情的说着:“这儿有自助挂号机,需要我帮你挂冯医生的号吗?” 明天就是除夕,医院里面也是医生轮流值班,大多都放年假了。 蒋莞连忙摇头拒绝,走回了电梯旁。 看着数字跳动,她刚刚上头的心情倒是慢慢冷静下来了。 其实来问又有什么用呢,就算贺闻朝真的来心理科看病了,那个黎医生又怎么可能告诉她详细情况。 医生是不可能暴露病人的隐私的,尤其是心理医生。 只是无端知道了这么一个事情,心里像揣了块大石头,难受得很。 回到病房,蒋莞忍不住给贺闻朝打电话。 他接的蛮快,清冽的声音隔着线路传过来:“怎么了?” 蒋莞抿了下唇角,低声问:“在哪儿?” 贺闻朝:“回家,收拾屋子。” …… “我想你了。”蒋莞很直接地说:“你说有空来看我,什么时候有空?” 对面沉默片刻,贺闻朝声音略有些疑惑的传过来:“不是刚刚见过?” “我很粘人。”她理直气壮地问:“不行吗?” “……你是无聊了吧?”他又忍不住想要刻薄。 蒋莞忍不住笑了笑。 只要贺闻朝还是鲜活的,能和她互怼的,她就可以放心点。 “明天除夕。”她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飘扬扬的雪花,轻声道:“你还没和我说新年快乐呢。” “新年快乐。”电话对面快速说了句。 “好敷衍哦。”蒋莞手指划拉着结上一层霜的窗户,在上面写着英文字母:“你能不能当面跟我说?” 贺闻朝:“初一去接你出院。” 蒋莞郁闷:“明天为什么不能来?” 对面沉默片刻,才说:“明天谢为他们不是去医院跟你过年么?” 蒋莞愣了下,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贺闻朝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他听见她和谢为在病房里的对话了啊,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贺闻朝。”她想起自己说的别的,有些不好意思:“你偷听别人说话!” 不过虽然羞赧,但也有些小开心的——起码贺闻朝现在提起‘谢为’不会那么应激的生气了。 贺闻朝‘嗯’了声,摆明了没有解释的意思。 “那怎么办啊……”蒋莞叹息:“只能后天见了。” 她好像后知后觉的进入‘黏他’的状态,从前在学校的时候真的不会的,她嫌弃贺闻朝管自己太严,周末都不让她出去玩儿。 两个人还总是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但现在失而复得,就不免总是觉得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 为什么成年人总是有这么多事情要忙呢,真烦。 “那你明天去哪里?”蒋莞想起他那对争了七八年抚养权的父母,有些担心:“去你爸那边还是妈妈那儿?” “我爸家。”贺闻朝把‘家’这个概念说的泾渭分明,声音冷淡:“前两天去见过我妈了。” 蒋莞眨了眨眼,心想他前几天写在字条上的‘有事’,原来是真的有事。 “贺闻朝。”她笑吟吟的对他提要求:“你能不能送个新年礼物给我?” 他对她一向大方,直接问:“你想要什么?” “唔,你家大门的密码。” 到时候她投桃报李,也给他一个‘新年礼物’。 第51章 戒不断 大年三十的清早, 贺闻朝就接到了贺坤催促的电话。 贺坤仿佛害怕他会反悔似的,问了好几遍他什么时候过去,让他给出个准确时间。 “在路上。”贺闻朝只觉得贺坤是真的有点老糊涂了, 略有些不耐的应了声。 京北的除夕早高峰也会堵车,他怎么可能给出一个准确时间——更何况就是一起吃个饭而已,还非要把地方定那么远。 贺闻朝不理贺坤在电话对面的絮叨, 回应完就挂断。 把车开到了临近郊区的长春居挺好, 他找到手机上的包厢号码走进去, 才发现偌大的房间内竟然只有贺坤一个人。 “就你自己?”贺闻朝有些意外:“周姨呢?” 他说的是贺坤后来娶的妻子, 周静。 “我们一起吃个早茶, 叫她来做什么。”贺坤皱眉,有些不耐烦:“碍事, 还耽误咱们父子聊天,晚上再一起吃。” 贺闻朝耸了耸肩,并不在意。 虽然他也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来,坐近点。”贺坤招了招手, 摆出一副慈父状态:“闻朝, 你好像瘦了不少?” “爸,咱们都大半年没见了。”贺闻朝坐在他旁边, 懒散地翻着菜单:“有点变化不是正常么。” 贺坤被这软钉子噎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言笑晏晏:“我点了不少你爱吃的, 一会儿看看有什么漏了的再点吧。” 贺闻朝点点头, 把菜单放下。 平心而论贺坤对他一直不错,哪怕离婚后也从不缺少嘘寒问暖,尤其是他十三岁之后——大概是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确定了自己是他这辈子能拥有的唯一一个孩子吧。 人这个东西就是很奇怪的,哪怕之前并不重视, 但在知道是‘唯一’后总是特别珍惜,甚至不惜放下身段。 长春居的早茶举市闻名,哪怕位置偏僻也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光顾,全凭借味道过硬。 服务员端上来一桌的蒸笼,两个人边吃边聊。 “闻朝,我听说你前几天去澜城了。”贺坤倒了点醋在盘子里,状似只是随口一问,十分矜持:“是去你妈那儿了?” 贺闻朝点了点头。 贺坤忍不住嗤笑一声:“她还和那个姓陈的在一起呢?真是失心疯。” 贺闻朝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淡淡道:“您刚离婚就有第二春了,我妈怎么不能有了?” “……她不是自诩为女强人,事业为重吗?”贺坤勉强找了个借口,愤懑不平:“怎么现在是掉入感情的漩涡中了?转性了?” 贺闻朝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会为离婚多年的前妻有了新欢而酸溜溜的。 “爸,您这什么意思?”他不太懂他的想法,直接问了:“你自己都和周姨结婚这么多年了,还管我妈做什么?” “谁管她了,我就是气愤你妈的双重标准!”贺坤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点,愈发愤怒起来:“从前你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我叫她周末少加一天班她都不肯,说什么在上升期要努力——结果现在怎么样?连打拼出来的京北都不要了,打算定居在澜城,她这打拼出来的事业重不重视也是因人而异!” 贺闻朝略有些无语。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这句话真的是很有道理,他完全无法共情贺坤的愤怒,只觉得他挺吵闹。 “那有什么办法。”他实话实说:“谁让你俩就不是一路人。” …… 贺坤觉得他想从自己儿子这里得到一句安慰,可能要比母猪上树还难。 “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一个道理。”他硬邦邦的说着:“你找对象可得擦亮双眼,什么外貌身材那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一定要找个贤惠且家境相当的,这样才有共同语言。” 这是他在这么多年婚姻生涯的搓磨中悟出来的道理。 贺闻朝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你别把我说的话不当回事儿,过了这个年你也马上三十了。”贺坤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态度,眉头紧锁:“这么多年我也没看你和什么姑娘走得近,为什么一直不谈一个?” 他知道自家儿子是有些冷漠,甚至到了生人勿近的地步。 但是谈恋爱和追女孩儿这种事儿,不应该是男人都会的天生技能么? 贺闻朝皱眉,懒得说话了。 ——又是这个德行。 贺坤在心里叹息,只觉得还是得他来为他操心。 他思索片刻,才终于斟酌着说出今天的主要目的:“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有个和你年纪相符的女儿,闻朝,要不要试着……” “爸,您不用操心了。”贺闻朝放下筷子,声音干脆地打断他:“我有女朋友了。” “什么?”贺坤震惊:“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果然第一反应是问对方的家世,贺闻朝抬了抬唇角,弧度有些讽刺。 “不知道。”他淡淡道:“我没调查对方户口本的习惯。” …… 贺坤觉得贺闻朝幸亏是有钢琴上的天赋,否则就这种情商,干什么工作能和同事们相处好啊? 不过既然有女朋友就好,起码证明他在某些方面是没问题的。 贺坤微微松了口气,笑容更真心实意了一些:“那就好,要是谈的好,带回来让我看看。” 贺闻朝不可置否,没回应。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贺坤有些泄气。 吃饭过程中手机一直在震动,贺闻朝扫了眼,基本都是团队里的人发来的拜年信息。 指尖向下划,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蒋莞发来的信息——并非新年快乐,而是一张酒酿圆子的早餐图。 ……没良心的。 他长眉轻轻蹙了蹙,也对着桌上拍了一张。 - 大年三十注定是忙乱的一天,每个人都是,医院这个地方也不例外。 毕竟是有不少病人过年了也还要呆在医院里的,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为了营造氛围,一早就在每层楼的电梯旁都挂上了对联和福字。 雪白的氛围里添了点红彤彤的的颜色,立刻就喜庆了不少。 黎青雅和谢鸢上午就过来了,带着几饭盒热腾腾的吃食。 其中一盒是酒酿圆子,谢鸢打开放在蒋莞面前的小桌上,笑眯眯道:“莞莞姐,我妈说过年的早晨吃这个最好了,象征着团团圆圆,你快吃吧。” 小姑娘的气色很好,做完手术后就再也不是从前那种病恹恹的模样,此刻才真的像是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爱笑爱闹的鲜活。 蒋莞弯了弯眼睛:“鸢鸢,你现在身体没什么排异反应了吧?” “没有了。”谢鸢说起这个,特别开心:“只要按时复查就可以了,医生说我术后恢复的很好。” 蒋莞轻轻松了口气,特别欣慰。 总算老天还不算太狠心,虽然谢家人的生活非常坎坷,但起码一切都在转好。 “莞莞,你就不用操心她了,她现在皮实得很。”黎青雅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得好好照顾自己才对,怎么就胃溃疡了呢?不能趁着年轻挥霍自己的身体呀。” 中年人总是要更注重‘养生’这件事的,尤其家里有病人的时候。 黎青雅对她的身体非常关切,不断叮嘱:“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过外面的东西都不干净的,不如你下班过后来我这里吃饭吧。” “黎姨,您这么说我求之不得呢。”蒋莞笑了笑,把话题囫囵扯过去:“就是我上班忙,有时间肯定去蹭饭。” 她说着,拿起手机对着酒酿圆子拍了张照片发给贺闻朝,才低头吃了起来。 黎青雅的手艺很好,她吃的开开心心,肠胃都暖起来了。 贺闻朝过了会儿才给她回消息,也是一张图片——满桌琳琅满目的早茶,比起一饭盒的酒酿圆子,简直是降维打击了。 蒋莞眨了眨眼,瞬间觉得嘴里的圆子不香了。 她愤愤的打字:[讨厌,你故意的吧。] 故意对着金钱肚拍给她看,就知道她最爱吃这个……奈何现在肠胃条件不允许,压根吃不了。 贺闻朝:[嗯。] 蒋莞被气笑了:[……] 谢鸢扔掉垃圾回到病房,看到的就是蒋莞对着手机傻笑的样子。 她愣了下,眨眨眼睛走过去:“莞莞姐。” 蒋莞抬起头,模样温柔:“怎么了?” 谢鸢趴在她旁边,好奇地问:“莞莞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蒋莞微怔,心想现在小孩儿的观察能力都这么强了么? 她觉得挺有趣,挑了挑小姑娘的下巴:“怎么看出来的?” “你刚刚对着手机在笑哦。”谢鸢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答案,笑眯眯的:“我同桌每次和她男朋友聊天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和莞莞姐一样。” 是‘热恋中’才有的笑容。 蒋莞忍俊不禁,掐了下她嫩汪汪的脸蛋:“你才多大,懂什么。” “高二啦。”谢鸢皱了皱鼻子:“我们班有好多偷偷谈恋爱的。” 蒋莞愣了下,莫名想到自己高二的时候。 确实,这么看谢鸢已经不小了,她高二时尚且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候就已经和贺闻朝搞在一起了…… “你别和她们学。”她非常老成的教育她:“想谈恋爱的话,等上大学再说。” ——虽然也算不上多正经的教育。 谢鸢‘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摇了摇头:“我才不想谈恋爱呢,学习都跟不上了。” 她在学习上不属于特别聪明的类型,这些年还需要治病,总是要断断续续的请假来医院,成绩跟不上太正常了。 眼下终于能正常回归校园,每天光是上课都觉得非常吃力了。 蒋莞有些心疼,手指揉了揉她的头发:“有没有请个家教老师?” 谢鸢摇头:“没有,我哥偶尔会给我讲题。” 蒋莞很快就明白过来——谢为是高中毕业后才辍学养家的,看来是还记得上学时学的内容。 不过也不稀奇,谢为本来就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其实我很笨,哥哥才是天才。”谢鸢垂眸,声音有些低:“都是家里人连累了他……” “嘘。”蒋莞轻声打断她的话,摇了摇头:“不要说这样的话,明白吗?” “否则你妈妈和哥哥都会很伤心的。” 谢鸢是个软性子,又常年受病痛折磨,是个很容易共情体贴别人的小姑娘,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她就算为了哥哥感到可惜,遗憾,但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开心的。 谢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模样很乖。 “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蒋莞笑了笑,扯开话题:“我给你当家教。” “嗯?”谢鸢眨了眨眼,有些意外:“莞莞姐,哥哥说你学习很差的。” “……他污蔑我!”蒋莞恼羞成怒:“我后来学习好多了!” 谢鸢笑了起来。 “好哇。”蒋莞反应过来,气的伸手挠她:“你个小家伙,还故意逗我!” “莞莞姐,我错啦。”谢鸢软软的告饶,顿了下才小声说:“其实莞莞姐,我一直以为你和我哥会在一起呢。” “但没想到,你们俩对彼此根本不来电,现在都有喜欢的人了。” 蒋莞愣了下,心想哪是‘彼此’不来电啊,明明是谢为那家伙对她毫无感觉。 她曾经可是很‘来电’的,但还好遏制住没有把年少心事一股脑的说出来,如今时过境迁,依旧可以毫无芥蒂的当朋友。 不过,‘都’有喜欢的人是怎么回事?谢为那家伙也会铁树开花? 蒋莞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双眼放光:“你哥喜欢谁啊?快说快说!” “呃,我不知道她叫什么。”谢鸢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就是之前去修理厂找我哥,撞见一个很漂亮的小姐姐在他房间里……” “然后他也不许我多问,我就不敢问了。” 但是女孩儿天生第六感是很敏锐的,所以她才会猜和‘喜欢’有关。 蒋莞只觉得听了个只有苗头的八卦,心里不上不下的。 她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撞见的啊?” “有一段时间了。”谢鸢回忆了一下:“还是我没做手术之前呢。” 嚯,那是有些日子了,不过前段时间她和谢为交流过对于‘成家’这方面的看法,他的态度蛮坚定的,还是个不婚主义者。 那看来……这段似是而非的感情并没有什么结果。 蒋莞瞬间没了八卦的心思,蹙了蹙眉低声嘱咐:“那就听你哥的,以后别再提起这件事了,明白么?” 谢鸢乖巧的点了点头。 谢为向来是‘大家长’的性格,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主,在这方面当然也用不着别人操心或者插手。 如果真的有什么好的苗头,那蒋莞作为朋友关心一下是无伤大雅,但如果没有…… 那她能给的最好尊重,就是装作根本不知道,也不去询问。 大年三十洗车的人反倒比较多,谢为忙到了晚上才过来医院。 黎青雅带了好些菜,四个人一起在病房餐桌上吃了个还算热闹的年夜饭,氛围其乐融融。 八点出头,他们就着春晚的开头把饺子吃完,蒋莞便非常体贴的让他们回去休息。 “哥,黎姨,你们带着鸢鸢回家吧。”她一本正经的说:“医院十点半就不让人走了——这儿还是看在过年的份上延迟了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一会儿就该有人催了。” “可你一个人……”黎青雅有些犹豫:“能行么?不如我陪床吧。” “黎姨,我又不是小孩儿。”蒋莞哭笑不得:“前几天也是一个人住的啊。” 谢鸢倒是认同妈妈的想法:“可今天是除夕啊!” 春节,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总归是不一样的。 “没事,真的没事。”蒋莞非常坚持:“我一个人完全行。” 而且,她还要趁着医院门还没关的这两个小时来实施自己的‘计划’呢。 一个非常伟大的,计划。 见她坚持,谢家人也没有再说什么,拎着东西离开了。 蒋莞送他们下了电梯,然后快速跑回房间换上她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生了一场病她才算懂得养生,不但传了秋裤,还用厚实的羽绒服把自己裹的圆滚滚的,头上戴了个毛线帽,口罩挡住小小的巴掌脸。 一切装备齐全后,俨然像是过冬的企鹅一般。 蒋莞兴冲冲的跑出医院,就像飞出笼子的小鸟,坐上早就叫好的车。 “荔景花园。”她的声音闷在口罩里,也能听出来欢欣雀跃。 不知道贺闻朝此刻在不在家,但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在他父母那里过夜的,所以十有八九还是会回去。 所以,她要去送‘新年礼物’了。 - 贺闻朝在贺坤那边吃了个不算特别愉快的年夜饭。 他大概天生有什么能遇到吵架场面的buff,不但从前总要围观亲生父母吵起来,如今难得回去吃一次饭,还要看父亲和他的后老婆吵架。 不过像是贺坤这种脾气不怎么好的,找的第二任妻子也是个拔尖肆意的性子——还比他小了整整十岁。 这样的一对夫妻,想要不吵起来也很难。 周静得知了贺坤早晨单独和贺闻朝出去吃饭的事情,在餐桌上就开始发难,阴阳怪气:“想要凑齐一家子还真不容易……老贺,你想闻朝了直接把孩子叫回家里吃饭多好,有什么事儿还得瞒着我啊?” “说什么呢?”贺坤皱眉,毫不留情地怼回去:“谁瞒着你了,别魔怔似的胡思乱想。” “我魔怔?”周静愣了下,随后重重把筷子拍在桌上,气急败坏:“你现在就是哪儿哪儿都看我不顺眼是吧?!” …… 一言不合,吵架就蔓延成了世界大战。 贺闻朝早已习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淡定的吃着‘年夜饭’。 满桌子菜呢,不吃怪可惜的。 可周静瞧他这德行,更加气不打一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儿子,压根就没有我!”她手直哆嗦的指着贺坤,厉声指责:“这么多年因为没有孩子的事儿,你就是将就着跟我过是吧?现在连装都不想装了……” 贺坤额角青筋直跳,气急败坏:“别胡说八道!” 比起平时,更让他觉得丢脸的是在贺闻朝面前被揭短,这让他更加怒不可遏。 “我胡说八道?你还敢说是胡说八道么?”周静冷笑:“你今早和闻朝单独出去说的什么?肯定是关于你前妻的事儿吧?我看你根本就还惦记着你前妻呢!吃着锅里望着盆里的朝三暮四,贺坤你对得起我么?!” 周静这些话大概是憋了一天,此刻说起来分外流畅,一句一句连卡顿都没有,弄的贺坤哆哆嗦嗦可压根找不到时机反驳,气的脸都白了。 贺坤:“你…泼妇!简直就是个泼妇!” 贺闻朝‘啪嗒’一下放下筷子。 “行了,过不下去就离。”他淡淡道:“都是什么表演型人格么?” 他一年也就过来一两次,可周静每次都要故意在这时候发难,怕的不就是他万一来的频繁,危及到她的利益么? 这种故意为之的争吵,真是让贺闻朝听着都不耐烦,所以也没有给这两位为老不尊的长辈留什么面子。 没等周静卖惨,贺坤开口申斥,在这两口子打出新一轮的配合之前,他就站起来告辞:“饺子味道不错,我先走了。” 他已经陪着父亲吃完这顿年夜饭,算是尽孝了。 可贺坤还有话要说,连忙拦着:“闻朝,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你签约那个经纪公司……” “有时间再说。”贺闻朝大步流星,关门离开。 从贺家这个独栋的大门穿过院子走到停车场的一路,他心里烦躁的厉害,修长的手指忍不住扯了扯领带。 实际上无论是白若眉还是贺坤,贺闻朝在应付的时候都有种疲倦到近乎厌烦的感觉。 他们不需要他在实际行动上‘尽孝’,只需要他给他们撑面子就好。 哪怕他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分开之后的格格不入,却也是唯一的后代。 因为他们的面子,贺闻朝常常觉得自己需要精神分裂出来第二个人格才够用——毕竟现实的他,实在是不够圆滑。 强迫自己去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也是真的难受。 贺闻朝开车回到荔景花园,难免身上气质有些躁郁。 ——直到开门进屋,在玄关处看到一双胖胖的女士驼色雪地靴。 很眼熟的一双鞋,他在医院看到过。 贺闻朝动作一顿,黑眸里浮现一丝笑意,又有些无奈。 果然蒋莞永远学不会乖,还是偷偷跑出来了。 就是现在临近十二点……她大概也睡了。 贺闻朝放轻动作,脱下大衣后几近无声的走进主卧。 房间内黑漆漆的很安静,他开了门才泄进去一丝客厅的光亮,隐约能瞧见大床上有略微鼓起的一团。 空气里都蔓延着独属于蒋莞身上那股馥郁的果香,十分蛊惑。 似乎是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听到轻微的开门声,床上一小只就顺势坐了起来,声音都是睡的黏黏糊糊的感觉:“贺闻朝,你回来啦?” “嗯。”贺闻朝走到床边:“你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伸手摁开了床头灯。 一束柔和的光照在漆黑的被子上,窝在里面的女孩儿皮肤仿佛镀着一层暖洋洋的光线,黑发倾泻烘着巴掌大的脸颊,一双狐狸眼睛颇为困顿,半眯着勾人。 贺闻朝伸手捏了捏蒋莞的下巴:“搞偷袭是吧?” 男人手指上的温度把她冰的一激灵,蒋莞哆嗦了下,软绵绵的‘哼’了声。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她嘟囔着:“我来了你不开心么?” “那也不能从医院偷跑出来。”贺闻朝没正面回答‘开不开心’的问题。 蒋莞心想这人真是闷骚,唇角却翘了翘:“装。” “我来送你新年礼物啊。” 贺闻朝一句‘什么’还没问出口,就见到她把身上拢着的被单扯下。 室内是暖洋洋的恒温,女人大片的雪肤暴露在空气中也不会冷——所以她才敢穿成这个样子。 浅蓝色的真丝睡裙是吊带款式的,可以说布料是十分‘节省’,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纤薄的肩上,蔓延至腰间一大片镂空。 嫩嫩的粉色蕾丝做点缀,在堪堪盖住大腿的裙摆…… 这睡衣最大胆的设计还是在背后,正片嫩白的背和细细的腰肢都是用细细的绳子系着,勉强维持着真丝布料挂在身上不掉下去,直至在臀部的位置打了个蝴蝶结。 看起来真的很像等待被人拆开的‘礼物’,诱人采撷。 蒋莞穿成这样也十分坦然,任由自己一身小骨架子的嫩白皮肉坐在这里,像是一块甜美可口的小蛋糕。 “礼物就是这个。”她甚至礼尚往来,也伸手挑了下贺闻朝的下巴:“喜欢么?” 下一秒,她纤细的手腕就被按在床上。 男人握着她的修长手指很用力,冷白的表皮泛着一根根的青筋,却并没有让她疼。 天旋地转间,蒋莞感觉周身都被她渴望的那种清冽柠檬香包围住——是属于贺闻朝的味道。 她晕晕乎乎的,只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充斥着渴望,期待着,邀请着…… “蒋莞,你今天不该来的。”贺闻朝咬住她的唇角,一向冷淡的声音在此刻却僵硬的绷紧,宛如冰山下藏着的烈火,故作平淡的宣布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我会很粗暴。” 蒋莞身体颤了一下,喉头微滚,却不怕死的继续挑衅,增加刺激:“那我要是怕疼怎么办?会想逃的。” “不如……你捆住我吧。” 第52章 戒不断 二十七周岁的除夕夜, 蒋莞觉得应该会是她过的最难忘的一次。 因为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窗外天空漫天烟花噼里啪啦的响起,而她却被贺闻朝控在十五楼卧室的落地窗前被收拾。 五颜六色的光线照在身上, 让绸缎一样白皙的皮肤无处遁形。 “我、我站不住,站不住了……”她声音破碎,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在这儿了, 呜……” 落地窗前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没有支撑和着力点, 纤细的腰背被牢牢控制, 仿佛是生是死都在贺闻朝的一念之间—— 极度的刺激之下, 她纤细的手指快把虚虚挂在身上的睡裙抓破了。 飘窗下面的位置滴滴答答,几乎快积攒了一个小水洼。 “不是你要看烟花的么?”贺闻朝掐着她蒋莞的下巴让她看着窗外, 薄唇贴着女人通红的精巧耳廓,轻轻笑了声:“倒是看啊。” 他的声音也不似平时的清泠,低沉到近乎喑哑,被浓浓的欲望覆盖住。 蒋莞叫苦不迭, 呜咽着求饶:“我、我胡说的。” 只怪她刚刚被欺负的太狠了想缓一缓, 便闹着说要看烟花……但谁能想到贺闻朝没有放开她,而是直接抱着她来看的。 男人力气很大, 只笑着说:“还没在窗边试过。” 只是如今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毯子已经湿透了。 “呃……嗯……”蒋莞被弄得受不了, 呼吸都变沉了, 她小手努力绕到身后去抓贺闻朝扣着自己腰身的大手,抠他的指关节:“贺闻朝、慢、慢点……” “是你说可以操一晚上。”贺闻朝却没放过她,大手依旧牢牢扣着女孩儿纤细的肩背, 淡淡道:“反悔了?” 说话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玩弄她的‘最漂亮’。 “不、没有……”蒋莞听出来他话中的威胁, 怯生生找补:“就、就是……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我、我是在为你着想……呜!” 听着蒋莞被磨的都要难耐死了还在那儿耍花招,听的贺闻朝是真的很想收拾她。 他气笑了,揽着女孩儿纤细的腰扣在窗户上—— “呀!”薄薄的背贴上冷冰冰的窗子,蒋莞被刺激的狠狠收缩,痛苦到皱紧眉头的同时手脚并用的缠上面前的男人。 然后她就听到贺闻朝‘嘶’地一声,更加用力。 …… 呜呜呜,本来好逗的男人突然变得好坏! 蒋莞欲哭无泪,气急败坏的咬了他一口,故意让那冷白皮染上白雪红梅。 - 今晚第二场是在浴室,贺闻朝用了盒子里最后一个。 花洒淅淅沥沥洒下来的水就像是下雨,而蔓延开的蒸气糊满了整个卧室,云雾缭绕的感觉就像是身处于盛夏的雨天里…… 像是蒸笼一样热,让人几乎要晕过去了。 蒋莞知道贺闻朝是故意的。 故意用热放大每个细节,让她清晰感受这久违的情事,无论是快感,痛苦,还是欲罢不能…… 只是无休无止的欲望,就像是没有尽头的黑网。 快感过了头,就剩下茫然的空虚和恐惧。 “贺闻朝,我、我真的不行了……”蒋莞软下身子,软绵绵的坐在浴缸里抬头看他,狐狸眼水光潋滟的楚楚可怜。 她妄图想别的方式,指了指殷红的唇:“用这儿行不行?” 贺闻朝摇头。 “呜呜,就用这儿吧。”蒋莞主动去扯那湿乎乎的套,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我饿了,喂我吃。” 贺闻朝额角青筋忍不住跳了跳,‘哗啦’一声,他俯身带起一片水花,掐住了她的下巴—— “蒋莞。”他薄唇轻启,淡淡道:“你到底是想让我放过你,还是想让我弄死你?” 或许这就是蒋莞的性格,就算弱势的要命了,也还是改不了爱撩的本质。 但是,有几个男人能受的住? 她这种‘求饶’,不如不求。 贺闻朝黑眸晦涩,伸手点了点她的‘最漂亮’,淡淡道:“用这儿。” 她既然这么皮,那就不如试试还没试过的地方,一次性把她收拾到服气。 蒋莞美眸亮了下,也有些跃跃欲试。 “那你要轻点。”她主动捧起,撒娇撒嗲:“别戳坏了。” 半小时后,蒋莞揉着胸口坐在餐桌旁边。 她秀眉轻蹙,有些苦闷。 讨厌,都说要轻点了结果还是差点给她弄破皮……要不是她说饿了,贺闻朝还是不会轻易放过她呢。 原来小别胜新婚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她这次撩的有些过火了。 贺闻朝端着两碗排骨面出来,见她还趴在那里揉胸,脸上闪过微微一丝不自在。 蒋莞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瞪他:“禽兽呀你。” “我提前警告过了。”贺闻朝别过头,把面推到她面前:“是你自找的。” “那也是第一次这样玩儿啊!”蒋莞‘哼’了声,直白控诉:“你也不怕给我留点什么心理阴影!” 贺闻朝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淡淡问:“那你留了么?” “说不定哦。”蒋莞咬着面条,口齿不清也要吓唬他。 “嗯。”贺闻朝点点头:“那一会儿再试一次。” “看看你留没留下阴影。” …… 她是真的惹到禽兽了。 不,是人面兽心。 “我就买了一盒套。”蒋莞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声音弱弱的:“被你用完了。” 贺闻朝没说话,修长的手指拿着手机划了划,平静道:“嗯,有外卖送。” “除夕凌晨也不歇着,很敬业,你想要什么款式的?” “贺闻朝!”蒋莞怒了。 贺闻朝难得笑了下,继续吃面:“放心吧,不动你了。” 虽然床头的抽屉里其实还有囤着的套——但他今天也够了。 蒋莞松了口气,唇角矜持的翘了翘,声音娇滴滴的:“算你还有点良心……” “没把我这个送礼物的折腾死。” - 夜宵过后,蒋莞拉着贺闻朝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虽然已经快凌晨三点,但‘运动’过后的两个人都不太困,且身体还有点隐隐约约在骚动,躺在床上的话,十有八九还会搞在一起。 所以不如看个电影,兴许看着看着就困了。 没什么特别想看的,于是就还是点了上次在电影院没看完的爱乐之城。 蒋莞已经看过几次,但每次看到结局都会郁闷:“我每次看到试镜后的片段都以为mia和seb可以复合来着,结果谁知道一晃就是几年后,就那么分开了!” 对于期待大团圆结局的她,简直是当头一棒。 “之前的吵架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理念不合。”贺闻朝倒是理性一些,平淡回应:“不在一起也很正常,还能给彼此留下一些好念想。” 说到底,破镜哪有那么多能顺利重圆的? 蒋莞闻言,侧头看他:“如果换成你呢?” “你是会争取和女主角在一起,还是和电影里的走向一样呢?” 贺闻朝沉默片刻,嗤笑了声:“我如果和电影里的男主里的男主一样,你还会在这儿么?” 蒋莞眨了眨眼:“你不想留个好念想么?” 很多破镜重圆如果‘圆’不好的话,都会更加一地鸡毛的。 可贺闻朝的回答时:“没有人的话,要个好念想有什么用。” 精神胜利法罢了,唯有实打实的人在身边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他经过这段时间的分开,有了更深刻的一次感慨。 蒋莞忍不住笑,发自内心的:“你说的对。” 不得不说,贺闻朝的思维完全和她高度重合。 也许只有思想同频的两个人,才能够做到破镜重圆,否则到底都是将就罢了。 在一起谈恋爱,生活,终究是要有话说的。 “贺闻朝,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蒋莞抱着他,在电影结束的背景音里笑着问:“你能给我弹钢琴听么?” 贺闻朝微怔,低声问:“你想听什么?” 蒋莞干脆地说:“palladio……你会么?” 这也是她最近在网络上听到的一曲交响乐,很喜欢里面的节奏感。 贺闻朝有些意外,他会倒是会,只是:“你怎么知道这首曲子的?” 上次蒋莞给他听‘storm’的时候他就觉得意外了,这次更甚。 因为女人绝对不是那种喜欢古典音乐的性格,以前他在她面前弹琴她从来都不感兴趣的,哪怕他弹的是大众都很耳熟能详的经典乐曲,她也不会去听。 可现在……她连这种小众的曲子都略知一二了。 “我在学习啊。”蒋莞弯了弯眼睛,笑眯眯道:“努力和你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既然决定好好在一起,那两个人的感情就不能剃头杆子一头热,总得都做出付出才行。 她从前对贺闻朝没有太深的感情,自然也就没有怜惜,细细想来早就习惯了他的单方面付出,而她别说投桃报李,甚至连最基本的回应都做不到……甚至总泼冷水,标示出不喜欢钢琴,古典乐。 现在想来真的是很过分,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学习’。 贺闻朝听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有点既窝心又不是滋味儿的五味杂陈。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她乌黑的长发:“你不用勉强自己的。” “没有勉强啊,真的喜欢听。”蒋莞推他:“你快去给我弹啊。” 本质还是被伺候惯了的娇气——也是他十分受用的。 贺闻朝含糊的笑了下,起身走到钢琴前。 琴声在他修长的十指间流淌,乐声悦耳。 蒋莞意外的发现,这首在网络上听着有些节奏激烈的交响乐由他演绎,竟然缓了下来,有种娓娓道来的叙事感。 她安静的听着,等一曲结束,不由得发自内心感慨:“真好听。” 客厅中也拉着灰色的纱帘,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没正事的厮混了大半宿,弄的都快天亮了。 蒋莞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的有些困。 贺闻朝走过去,把人抱了起来:“睡觉。” “新年快乐。”蒋莞靠着他,又说了一遍:“我爷爷说了,其实初一才是互相拜年说祝贺的日子。” 现在就是初一的凌晨。 贺闻朝轻笑:“嗯,新年快乐。” “从今年开始。”蒋莞窝在他怀里,声音已经有些含糊:“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她是在困意中不经意问出口的,其实并非是真的想要一个长长久久的承诺,可意外的是……没得到回答。 眨了眨眼,她抬眸看去,是贺闻朝的若有所思的模样。 蒋莞忍不住‘嗯?’了一声。 贺闻朝回神,眉宇间闪过一丝似是而非的自嘲。 “蒋莞,我怕我……”他顿了一下,有些艰难的开口:“已经没有那么好了。” 比起十年前的自己,他或许已经算是不够健康的了。 蒋莞一个激灵,脑中的瞌睡虫跑了不少。 她脑筋本来就是极为灵光的,此刻捕捉到他在这雾蒙蒙的凌晨无意识流露出来的一点自卑,立刻就联想到了自己未曾找到的那个黎医生。 还有贺闻朝正在吃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药…… 她的心头轻轻一沉。 半晌,蒋莞伸手搂住他的腰。 “你没有什么不好的。”她埋头在他胸口,瓮声瓮气:“而且就算再不好,也比我好很多。” 蒋莞没有问他看心理医生的事情,也没有说那些假大空的安慰的话。 她只是很诚实的告诉他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可以比烂,就算他再怎么样,还有更恶劣的自己会陪着他,给他兜底。 贺闻朝沉默不语,半晌后才问:“要是我不小心伤害你呢?” 有的时候情绪上头,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 就像上次在钢琴上的‘惩罚’,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实际上已经是失控。 “唔,”蒋莞困的迷糊,随口回:“什么叫伤害我啊?” “你刚才操的那么厉害算么?” 浑身上下都快酸死了。 …… 贺闻朝滑进被子里,重重吻她唇角:“算。” 他轻喘:“蒋莞,假期还有很多天。” 比起那些浑浑噩噩的交际应酬,还不如把她困在这里,专心‘欺负’。 接下来整整两天,不分昼夜,十分荒唐。 蒋莞想要学琴,贺闻朝就教她弹琴。 作为国内紫微星一样最杰出的青年钢琴家,他在教女朋友的时候是从最基础的指法和认识琴键开始的,非常耐心,一点也不觉得过家家的幼稚。 只是蒋莞虽然对钢琴感兴趣了,最近也一直在听那些音乐,但在学习弹琴这方面基础为零,还远不如她的外甥女陆茉嘉,顿觉十分受挫。 所以到最后学习也只是个幌子,结局还是避免不了被贺闻朝按在钢琴凳上欺负。 最为基础的莫扎特小鸣奏曲成了他们欢好的背景音,帮着蒋莞难耐的□□抽泣做伴奏。 迷迷糊糊,蒋莞不由得想起贺闻朝在台上演奏的模样。 一束聚拢的灯光打下来,他纯白无暇,宛若圣人——但现在却在行最淫/秽之事。 不知道他超话的那帮粉丝们,有没有想象过自己家哥哥搂着女人操的画面。 在他们的眼里,贺闻朝仿佛就是那种不沾染一丝尘埃,纯白无暇的钢琴王子……可王子失控起来却会更狠呢。 蒋莞想到这里就有点忍不住笑,她忍着小腹处的酸麻,努力别过头去看身后的男人,亲他汗湿的脸颊:“贺闻朝……” “你知道你的粉丝怎么叫你么?” “看来你还是不够累。”贺闻朝皱眉,修长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薄唇轻咬:“那就别闹着求饶。” 还这么不专心,来问这些他压根不在乎的问题。 蒋莞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唇角的梨涡愈发深邃。 “他们叫你,”她顿了下,戏谑地压低声音:“朝朝。” 贺闻朝的动作微微一顿,半晌后眯了眯眼。 蒋莞敏感的注意到某物更加胀了几分,被撑的忍不住闷哼:“我错了……” “朝朝,别太用力好不好。” “蒋莞,卖乖没用了。”贺闻朝血管分明的大手扳过她的下巴,声音暗沉:“就做到你哭为止。” 第53章 戒不断 如果不是早就说好了初三要去蒋葵家里吃饭, 蒋莞毫不怀疑她真的会和贺闻朝一直厮混到直至初七上班。 虽然透支了体力,但快感却是无穷无尽的。 这种欲罢不能的感觉会让人短暂的失去理智,只顾沉沦。 哪怕身体实际上都已经有些虚了。 初三早晨, 蒋莞醒来时,是真的觉得双腿发软,直抖…… 真是要命。 蒋莞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 看着从脖颈蔓延到睡衣领口下面那密密麻麻的吻痕, 真是颇为发愁。 这得穿多高领的衣服才能遮得住呀。 尤其耳根处, 都有三两个零零散散的印子。 蒋莞一边细致的涂粉底液, 一边不忘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下楼回到自己家里收拾之前又和贺闻朝亲热了一阵, 色令智昏,才搞的现在这么分秒必争——蒋葵可是最讨厌人迟到了。 她迅速化好一个淡妆, 跑到衣帽间里找衣服搭配。 说起来这些天一直是在贺闻朝家穿他的衣服,蒋莞堕落到除了从医院‘逃走’的那天晚上回到自己家里放了个东西,洗了个澡,然后就一次没再回来过。 此刻推开衣帽间, 蒋莞发现里面凭空多了个不是自己的物件, 就摆在小沙发上,hermes的包装很醒目。 她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 走过去打开袋子,里面躺着一只限量款的皮包。 拎出来后, 夹带着的字条飘落, 赫然是贺闻朝龙飞凤舞的字迹:[另一个新年礼物。] 蒋莞愣了下,忍不住笑。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放进来的,不过也真的是有心了。 大概是这个笨蛋从哪儿听说了‘女人都喜欢包’这个理论, 直接送了她一款最贵的包。 - 蒋莞开车到蒋葵家里时已是中午,刚刚好吃饭的时间。 她敲门是姐夫陆宸给开的门, 玄关处零散摆了许多双鞋子,还没进去,就能零星听到里面传来说笑的声音。 “姐夫。”蒋莞有些意外:“家里有客人么?” “今天初三,你姐公司里有些员工过来拜年。”陆宸忙说:“不耽误的,快进来吧,你姐正等着你呢。” 蒋莞没太在意,拎着早就买好的东西走了进去。 偌大的客厅里一张长沙发和吧台的圈椅上都坐着几个人,她粗粗打量一下,大概有七八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莞莞,怎么才来。”蒋葵正端着水果放在茶几上,见到她眼睛一亮,立刻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笑盈盈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蒋莞。” 过来给蒋葵拜年的员工都是她的下属,自然是嘴巴甜,一叠声的也跟着叫姐姐。 “什么姐姐啊。”蒋葵哭笑不得,忙说:“我妹妹和我差了有七岁呢,比你们当中大多数人年纪都小,怎么能叫姐姐。” 一众人又立刻改口叫‘妹妹’,其中还有忍不住起哄的:“葵姐,你妹妹真漂亮!” 蒋葵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那是!” 蒋莞没说话,在旁边仿佛展示物品一样的站了会儿,总觉得这场面很是怪异。 现在是蒋葵公司的员工来和她拜年,她向他们介绍自己干嘛,自己又没有认识这群人的必要…… 心下颇为无语,蒋莞很礼貌且敷衍的笑了笑,侧头问蒋葵:“嘉嘉呢?我去陪她玩儿。” 今天过来没看见每次都会奔出来的小姑娘,还有点不适应呢。 “你陪她干嘛,今天人这么多,我把她送去爸妈家了。”蒋葵低声道:“同龄人才有共同话题,这儿这么多呢,你也能交交朋友。” “……”蒋莞无语,觉得这场面真的很像是父母把自家社恐孩子推出去让人交朋友,可她都多大了?未免太滑稽。 况且她也看出来了,今天这顿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吃什么是其次,见什么人才是蒋葵真正的目的。 蒋莞眼珠转了转,把蒋葵拉到无人的阳台。 “姐,你是要给我介绍对象么,拉来这么多年轻男性。”她一脸严肃:“太荒唐了。” “……这怎么就荒唐了。”蒋葵的小算盘被直接戳破,有些尴尬:“你都二十七周岁了,还不打算谈恋爱么?” “你一直这样,我怎么能相信你是真的不喜欢那个谢为了。” “谢为就是谢为,不要提起他的时候总说‘那个谢为’。”蒋莞皱了皱眉,有些不满。 “瞧瞧,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你就这么护着。”蒋葵同样秀眉紧蹙,姐妹两个三分相似的面庞上如出一辙的在赌气:“你上次说不喜欢他了,我看就是诓我的。” “我看起来很像没事儿闲着的人吗?”和贺闻朝在一起久了,蒋莞也‘近墨者黑’的嘴巴毒起来:“我又不是缺心眼儿。” 蒋葵竖起眉毛:“你……” “姐,你知道我今天推了多少约会过来你这儿的么,你还跟我搞这套。”蒋莞嘟囔:“你再这样我下次真不来了。” 她可是很不容易才从‘温柔乡’里挣扎出来的,还顺便推了谢为苏兮陈以白等人的邀约过来她这儿,结果还要面对这么尴尬的相亲局。 蒋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意外发现一段时间不见,蒋莞仿佛变了许多。 她比起之前有‘精气神’多了,面色也红润起来,仿佛这段时间过得很好。 就算此刻佯装愤怒,也能看出来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假装要吓唬自己而已。 “好,都是我不对,我下次肯定不给你安排相亲了。”蒋葵也按捺着脾气,软声哄着:“但今天人都来了,你就见见好不好——我想给你介绍的秦凌是我们单位的中层,人真的很好,数一数二的优秀!” 正因为有充分的了解,她才敢给自己妹妹介绍的。 “有多好?”蒋莞抓了把瓜子,懒洋洋地边嗑边问:“能接受相亲对象有男朋友么?” 蒋葵懵了下:“你说什么呢?” “没骗你。”蒋莞直接把穿着的高领针织衫向下扯了扯,露出白皙脖颈上一片红红紫紫的印子。 成年人都知道这些痕迹是什么意思。 蒋葵瞳孔地震,颤巍巍的:“你……” “都说了没骗你了。”蒋莞皱了皱鼻子,重新把领子整理好:“现在可以把那帮人都清走了吧?” 这个局,她作为主角肯定都不会出席了,那还要配角有什么用? 一行人用过了下午茶,蒋葵就遣散了公司的一众晚辈,然后把蒋莞拉近卧室审问。 “怎么回事?”她秀眉轻蹙:“你上次来不是还没男朋友么?”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就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虽然着急妹妹的感情状况,但可不想她有任何‘不自爱’的行为。 “现在有啦。”蒋莞笑笑:“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你别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蒋葵皱眉:“刚谈几天你就这样了,这……这靠谱么!” 她不好意思说太过低俗的话,把意思委婉表达了出来。 “有什么不靠谱的。”蒋莞不以为然:“你和姐夫谈恋爱的时候不干这事儿啊?” 她说话没拘束惯了,听的蒋葵脸上一红,忍不住拍她:“口无遮拦。” “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姐,我这次是认真的,你就不用帮我操心了,等时机成熟我就把人带过来给你看看。”蒋莞快速说着,垂眸看了眼手表:“既然嘉嘉不在,我就不留下来吃完饭了,下次再说。” 干脆利落地说完,她不顾蒋葵阻拦,起身告辞。 车子开到附近的环球广场,蒋莞去了上次去过的店里挑领带。 她之前给贺闻朝买的那条他戴了许多次,有些时候甚至自己都不自觉,却在衣帽间里成了第一选择——可见是很喜欢的。 而且她知道他喜欢的不是那条领带,而是送领带的自己。 仔细挑了两条简约大气的款式,蒋莞拿着去结账的时候,苏兮的电话刚好打进来。 “一会儿再说。”她快速说了一句就挂断:“我扫码付款呢。” 到处都是二维码的社会,搞得她包里没有现金,只有充电器和充电宝。 走出男装店,蒋莞把电话给她回过去。 “买什么呢买什么呢!”苏兮迭声追问:“好哇,早晨我约你出来你说要去你姐姐家里,结果居然自己偷偷在逛街!” “什么叫‘偷偷’,我是光明正大地逛街。”蒋莞纠正她的措辞:“再说了,我去过了,现在没事儿。” “那你逛街居然不叫我!” “……我错了还不行吗?”蒋莞不想在电话里和这话唠大战八百回合,哭笑不得:“那你现在过来吧,我在离你家不远的环球,正好还没吃晚饭呢。” 电话对面一时间不说话。 “怎么了?”蒋莞不明所以,毕竟沉默可不是苏兮的风格。 “呃,饭就先别吃了……”苏兮小声说:“趁着医院里那些医生还没下班,你陪我去一趟吧。” 医院?刚刚才从那里逃出生天的蒋莞心里‘咯噔’一声,立刻问:“你怎么了?” 他们还没到七老八十的岁数,怎么一个个都往医院跑呢。 苏兮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羞赧:“我……经期迟了一周了。” 这么一说,蒋莞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和她把胃弄坏了狼狈去医院不一样,苏兮这是喜事儿! 她眼睛一亮,跟着兴奋:“有了?” “还不确定呢。”苏兮难得有几分娇羞:“这不是想去查查么?” 为了避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空欢喜,也为了很有仪式感的给老公一个惊喜,所以苏兮不打算叫许卓陪着一起去,而是找了最好的朋友。 蒋莞二话不说,直接开车去接她。 去医院的路上,两个人都忍不住频频看向苏兮狐狸毛下面的肚皮。 “该不会真的怀上了吧。”她不自觉摸着自己的小腹,心慌意乱:“其实我和许卓压根没备孕,也就是最近两次没做措施……” 要是有了,这未免也太快了。 “怀上了也很好啊。”蒋莞笑了笑,开车的速度放慢,避免有急刹车的必要,一路都很稳当:“你们全家不都盼望着你赶紧有个宝宝么?” 年前苏兮还跟她抱怨婆婆催生的事儿呢,眼下算是求仁得仁了。 “但是,但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啊。”苏兮抿了抿唇,实话实说:“感觉整个人都稀里糊涂的。” 蒋莞停好车子,去副驾驶扶她:“糊涂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也不是所有人一辈子都要过的很明白的,苏兮命好,含着金汤匙的天之骄女,有的是人宠着她,那糊涂点也就无伤大雅了。 她捏了捏她的脸蛋,轻笑:“先去检查再说。” 苏兮的表哥苏蕴在市医院工作,虽然不是妇科的医生,但互相都有认识人,自然能打招呼。 抽了血后拿去化验,不出半个小时就有了结果。 孕七周,一切健康,也就是在苏兮抱怨婆婆催生的时候,其实她肚皮里就已经有了个小生命在悄悄孕育了。 蒋莞看着化验单,忍不住感慨:“你还真是个缺心眼儿的。” “你才缺心眼呢。”苏兮有些不好意思,底气不足的反驳:“我又没怀过孕,没有经验嘛。” 而且她还没什么害喜反应,不察觉也是情有可原嘛! 蒋莞没说话,拿着手机‘刷刷’的点来点去。 苏兮凑过去一看,原来她是在逛淘宝看小孩儿的衣服还有玩具…… “你这看的也太早了吧,才一个多月而已。”苏兮哭笑不得:“我怎么感觉你像孩子爸爸。” “孩子爸爸就不必了。”蒋莞抬了抬唇角:“干妈的位置给我留着就成了。” 正说笑间,长椅旁边的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穿着白大褂的苏蕴。 他显然是急匆匆下楼的,见到她们两个微微愣了下,随后对着苏兮说:“结果出来了么?” 苏兮直接把化验单子递给他看。 苏蕴严肃的面容在看到化验结果时顷刻转喜,微微笑了:“告诉许卓和大伯伯母他们了么?” “还没有呢,刚刚确定嘛。”大概孕期激素已经在隐约作祟的缘故了,让苏兮这个厚脸皮都能因为自己的冒失而有些扭捏,不好意思的说着:“就叫着蒋莞陪我来了……” 听着堂妹的话,苏蕴的目光不禁落在蒋莞的脸上。 他双手不自觉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面,尴尬的打招呼:“蒋莞,好久不见。” 准确来说,他们的所有交集就在高中时他递出去的那封情书,还有唯一一的一次独处——且相处的并不算很愉快。 蒋莞倒是落落大方,微笑着点头:“是啊,好久不见。” 别扭,不自在,这都是在有感情羁绊的人际关系里才会出现的情绪,可对于她而言苏蕴就是个陌生人,她当然不会觉得不自在。 可苏蕴却是会的,他推了推眼镜,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先走了。 如果不是蒋莞在这儿,大概率他还会多陪苏兮待一会儿,但现在他就是觉得不自在。 苏兮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目送着苏蕴的背影上了电梯,轻轻叹了口气。 “喂。”她手肘推了推旁边摆弄手机的蒋莞:“我堂哥是不是比十年前的时候帅多了?” “嗯。” “也没那么书呆子了吧?”苏兮继续说:“他现在每天都要和许多病人打交道,性格也开朗多了。” “嗯。” …… 苏兮气笑了:“您能别这么敷衍么?” “你想要我说什么啊?”蒋莞无奈,只好抬头看她。 “说说你对我堂哥的感觉啊!”苏兮激动:“你要是后悔错过我堂哥了,我还能帮着你俩牵个红线。” “……看出来你真的很想和我当亲戚。”蒋莞笑了声:“不过很遗憾啊,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苏兮一句‘wtf’还没说出口,旁边就传来一道阴测测的男人声音:“遗憾?” 本来安静的走廊突然想起来这么一声,让两个女孩儿都是一愣,齐刷刷的侧头顺着不远处的音源看去—— “嗯?”蒋莞蓦然站了起来,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贺闻朝没回答,走过去微微低头看着她:“很遗憾吗?” 蒋莞忍不住笑,顾不得现在是什么场合,立刻顺势挽住他的手臂:“我随便说的啦。” 贺闻朝淡淡的‘呵’了声,没和她计较。 “你,你们,”苏兮见他们俩这副模样,惊讶的瞪大眼睛:“你们这是?” “复合啦。”蒋莞靠在男人的肩上,笑眯眯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有男朋友。” 就是还没来得及说男朋友是谁,他就出现了。 想到这里,蒋莞微微抬头看着贺闻朝线条凌厉的下颌,眨了眨眼:“你怎么来医院了?” 问的时候,她不免又想到了十一层的心理诊室。 今天初三,好像是那个黎医生值班……他该不会是过来‘看病’的吧? 但是妇科在四层,和十一层八竿子打不着,他要是去心理科又怎么会在这层出现呢? 贺闻朝避而不答,直接反问:“办完事了么?” 他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到蒋莞和苏兮来医院的目的了。 “啊……哦。”蒋莞回神,看出他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回答她,只好把狐疑暂时压了下去:“完事儿了。” 贺闻朝:“那走吧。” 蒋莞点点头,走过去扯还坐在椅子上的苏兮:“走,先送你回家。” “算了算了,不想当电灯泡。”苏兮虽然被贺闻朝的突然出现搞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很有眼力见的。 她疲惫的挥了挥手:“不用你们送,我叫许卓来接了。” 蒋莞‘嗯’了声,并无异议。 人家老公都来了,她肯定没必要抢着送。 当下和贺闻朝一起走出医院,上了车她就忍不住追问:“你到底来医院干嘛?生病了么?” 声音故作轻松,但还是有一点不安的试探。 贺闻朝皱了皱眉,专注开车。 蒋莞嘟了嘟嘴,趁着红灯时继续烦他:“为什么不理我啊!” “……” “贺闻朝,你再不说话我就生气了。” “别吵。”贺闻朝淡淡道:“过来咨询点事。” “你来医院咨询?”蒋莞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有小石子划过,她勉强保持着平静:“咨询什么?” “……结扎。”贺闻朝脸上闪过一丝别扭,快速说完便抿唇不语。 眉宇间微微堵气的模样仿佛在埋怨——你为什么非要追根究底? 蒋莞愣了下,一瞬间心里真有种从地狱飙升至天堂的感觉。 怪不得他在四层,泌尿外科和妇科是一层的,而且被问起来的时候,还是这么难以启齿的模样…… 他们也真是心有灵犀,难得不缠在一起的一天都不约而同地跑来医院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咨询的居然会是这个。 蒋莞看着男人微微泛红的耳廓,柔声问:“怎么突然想结扎了?” 贺闻朝沉默片刻,开口带着讽刺:“你就当我买不起避孕套吧。” “讨厌,我真不是明知故问。”蒋莞忍不住笑:“我就是没想到嘛,不过……” 她顿了下,凑近他耳边笑着说:“我有点舍不得唉。” 舍不得每次都是贺闻朝付出更多,哪怕是在这种两个人的‘体验感’细节上面,蒋莞也从来没有他想的这么多。 虽然在安全措施这种事情上,男的做结扎是最保险省事的一种方式,但她还是有种‘擎等着享受’的感觉。 “舍不得什么。”贺闻朝淡淡道:“是我不喜欢戴套的感觉,跟你没关系。” 蒋莞呵呵笑了声:“你就嘴硬吧。” 从十年前就是这样——明明是为了她打架非说和她没关系,现在为了她想去结扎也说和她没关系…… 贺闻朝全身上下就嘴最硬,咬合能力堪比非洲鬣狗。 不过这就是他们的交流方式,互相拿乔傲娇,她都已经习惯了。 蒋莞在嘴上也从来不会认输。 “舍不得,”她笑吟吟道:“你要是结扎后没有之前厉害了怎么办?” “放心。”贺闻朝‘嗤’地一声:“做完手术你可以试试。” “只会更爽,到时候你都夹不住。” …… 贺闻朝真是诠释了用最冷淡的脸,开最黄/暴无耻的车。 蒋莞这一向没谱惯了的人都有些脸热,但她的注意力还是更多集中在‘手术’两个字上,有些意外:“你都约了手术么?” 贺闻朝:“这两个月没排期了,约的四月中旬。” 不愧是贺闻朝,做事就是干脆利落。 蒋莞若有所思,慢吞吞的‘哦’了声。 其实她刚才有一点点想问他做了结扎这个决定,是不是打算很长一段时间不要孩子甚至不考虑结婚了? 但是又觉得现在问这个,对于他们来说太早了,不合适。 第54章 戒不断 今晚的第一次是在沙发上结束的。 茶几的抽屉里就有套子, 贺闻朝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臂去够时,手肘处还搭着一条软绵绵的小腿。 他将其折起压在胸口,牙齿利落的撕开包装袋, 然后塞到蒋莞的手心里,意图不言而喻。 蒋莞脸颊绯红,手腕有些颤着去帮他。 滑溜溜的, 几次都戴不上…… 一时间, 蒋莞也悟了贺闻朝为什么要去结扎这个决定了——每次都这样搞, 未免真是太不方便。 好不容易帮完, 蒋莞瞬间被填满, 撑的她‘哼唧’了一声。 她曲起膝盖,声音软轿:“朝朝, 慢一点。” 像是得了什么乐趣,她最近特别喜欢这个称呼,总是故意这么叫他。 大概她就是坏,喜欢‘朝朝’两个字叫出口时贺闻朝颈侧暴突的青筋。 果然, 话音刚落, 蒋莞就感觉到扣在自己软腰上的那双手又紧了紧。 “呜……”她汗湿的身子被捞起来,两条手臂按住沙发靠背, 膝盖跪着,嫩白两条小腿蔓延至粉雕玉琢的脚都覆着一层汗液, 亮晶晶的。 身后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蒋莞难耐的蹙紧眉头,瓷白的牙齿咬住嘴唇,轻轻溢出几丝□□来。 贺闻朝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 低声问:“今天怎么不叫?” 蒋莞平时可最喜欢叫来叫去的扰他心神了,今天倒像是变了性子。 “嗯……今天改成哼了……”她口唇被他修长的手指摁着, 声音闷闷:“偶尔也给你变变花样么,尝点新鲜的。” “朝朝,你不喜欢?” 狡猾,贺闻朝心里浮现这两个字,哭笑不得。 他修长的手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微微用力—— “呀!”蒋莞身体蜷缩起来,皱紧眉头,四肢一阵剧烈的颤抖:“贺闻朝!你坏死了……呜,我想上厕所!” 这种极端的刺激让人几乎有种小死的感觉,又痛又爽,苦不堪言。 贺闻朝轻笑了声,抱她去洗手间。 然后很久都没出来。 傍晚,蒋莞直接抱着被子气到去客房睡了。 - 第二天蒋莞难得起了个早,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跑上楼。 她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在雾气折腾中爬进去泡,用热水和精油来缓解这几天的‘过度疲劳’。 精油是桃子味的,整个浴室里都飘着馥郁的桃香,莹白软肉溢在透明的水中,美不胜收。 蒋莞在浴缸边缘垫着厚厚的大毛巾,躺着摆弄手机,对贺闻朝发来的好几条信息视而不见,脸颊鼓了鼓。 真的不能怪她生气,实在是这家伙太过分了! 拜他所赐,她平生还是第一次那么狼狈。 蒋莞想到昨天晚上在洗手间的事就双腿发软脸颊发红,使劲儿咬着唇仍觉得不解恨,干脆直接把人拉黑了。 就真的是不能把男人喂太饱,动辄就得寸进尺,她必须晾一下贺闻朝了。 蒋莞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她昨晚累的狠今天又起得早,沾上枕头便进入梦乡,一觉睡的很沉。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日上三竿,她周遭笼罩的白桃果味被一股清冷的雪松薄荷香所代替,让蒋莞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她拉高被子不愿见人,声音闷闷道:“你来干嘛。” 已经在旁边等半天的贺闻朝见她这‘缩头乌龟’样有些想笑,又强忍住,一本正经道:“道歉来的。”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蒋莞说出了影视剧中那句经典台词,还扯着被子不愿意出来:“我都把你拉黑了你还过来,赖不赖皮啊!” 贺闻朝有些强硬的拉下被子,看着女孩儿被捂的微红的脸颊气鼓鼓的,被揉乱的发丝烘托着,像只炸了毛的小野猫。 他抬了抬唇角,声音轻柔:“真的是来道歉的,下次不会那样了。” “啊啊啊啊啊……”蒋莞抬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许再提了!” 她一点都不想回忆起和昨晚有关的事! 贺闻朝顺势亲了一下她的手心,蒋莞被烫到一样的缩了回去。 “干什么。”她耳根微红,嘴硬道:“谁让你亲我的,我还没原谅你呢。” 贺闻朝:“为什么不原谅我?” “……你居然这么理智气壮?”蒋莞微微瞪大眼睛:“怎么好意思的!” 贺闻朝黑眸看着她,平静道:“不是你说再也不让提起昨晚么?” “……”蒋莞算是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但是但是,他这么说也太欺负人了吧! 蒋莞气闷,用被单裹住自己躺在床上装死,扭过头不理他。 贺闻朝干巴巴的在旁边陪了会儿,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 “别碰我。”女孩儿冷冷道:“还生气呢。” 贺闻朝向来是不会哄人的,但他懂蒋莞,知道她真生气和装生气时候的区别。 譬如现在,生气就和撒娇似的,摆明了只要一个台阶下罢了。 他轻轻笑了笑,低头亲了一下她白皙的脸颊。 这个吻不带有任何的情/欲色彩,纯情的就像是小学生讨饶时的举措一样,让蒋莞都忘了继续保持傲娇,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初七我复工,你也上班了。”贺闻朝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转移话题:“今天都初四了——你想和我一直生气么?” 蒋莞懒洋洋的‘哼’了声,不可置否。 贺闻朝看出她态度松动,趁热打铁:“不如一起出去玩两天?” 蒋莞本就是个爱玩的性子,闻言眨了眨眼,傲娇的抬了抬下巴:“去哪儿?” “京北的正月太冷了。”贺闻朝想了想:“不如去暖和一点的城市?” 他和蒋莞相反,是最讨厌出去旅游和没事儿到处玩儿的性格了,但现在为了哄人…也不是不行,更何况是和她一起呢。 蒋莞眼睛一亮,显然对他这个提议感兴趣,但面上依旧不冷不热的矜持着。 只是她没明着拒绝,贺闻朝就了解她其实是想出去玩的。 他犹豫了下,试探着凑过去隔着被单抱住她:“有想去的地方吗?” “出去可以。”蒋莞想了想,提要求:“但你不能碰我。” 贺闻朝微怔,还没等说话,就听她又补充道:“这些天……那个的次数太多了,我累。” “再说了,我们应该有点情感上的沟通,不能总做这个。” 贺闻朝听的有些想笑。 他怎么可能拒绝和她有‘情感上的沟通’,更何况他们刚刚复合不久,本来就应该是先行推心置腹的阶段。 可这女人按捺不住要吃肉,现在又来倒打一耙…… 说白了,还是被/操怕了而已。 贺闻朝点头:“行。” “你答应了?”蒋莞眨了眨眼,也不再端着了:“那我就原谅你这次。” 说话间她终于把代表防备的那层被单拽下,里面穿着的睡裙领口很大,白皙的雪肤上片片红痕——都是他昨晚亲出来的。 贺闻朝别过头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禽兽。 他喉结微微滚动,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蒋莞,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嗯?”蒋莞一愣,有些意外:“什么赌?” 她知道贺闻朝是鲜少有这样的‘游戏’举动的,让她好奇之余,不免也有些兴奋。 “像你刚刚说的,这段时间不做。”贺闻朝修长的手指理了下她鬓边的碎发,帮着别到耳后,黑眸幽深:“看谁先忍不住,怎么样?” 蒋莞明亮的双眼微动,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赌注是什么?” “忍不住的那个,”他顿了下,低声道:“就得满足对方的所有要求,任其为所欲为。” 到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撒泼生气了。 蒋莞弯起眼睛,实在没想到贺闻朝会主动提议和她玩这种游戏。 啧,不愧是个闷骚的。 这个赌注看似是禁欲,但实际上为了赢,更需要彼此去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对方……呵,真有意思。 但是,蒋莞可不怕。 “好。”她点了点头:“我答应。” 她一定会想办法赢,到时候……一定要撕掉贺闻朝这表面的矜持不可。 这么多次了,这男人从来不肯自己弄给她看呢。 贺闻朝笑了笑,手指向下滑,勾住蒋莞睡裙的细细吊带——然后帮忙向上抻,挡住大片胸口。 一副十分正人君子的模样,可微凉的指尖却若有似无划过她的锁骨,让人内心瘙痒。 “好哇。”蒋莞歪头,戏谑看着他:“你现在就开始勾引我了?” 贺闻朝充耳不闻,直接问:“想去哪儿?” 他把话题扯回刚刚谈的,趁着复工之前出去玩几天的事情。 蒋莞想了想,说:“不如去申城吧。” 申城的冬天比京北暖和多了,剧里也不算远,最重要的是她比较熟悉那里,哪里好玩哪里好吃都知道,可以给他当导游。 贺闻朝本就是找个和她一起出去玩的机会而已,对于去哪儿并不在意,听她有了决定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拿出手机,翻阅今天的班机航次。 蒋莞盯着看了看,忍不住笑:“今天就去?这么着急啊。” 贺闻朝淡淡道:“今天都初四了。” 初七回归正轨,再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行吧。”蒋莞应了声,只好爬起来收拾东西。 两个人坐的是下午两点半的飞机,走出申城机场的时候已经快要五点。 蒋莞对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门儿清,早就租了辆车方便行驶。 两个人在停车场t区取了车,开向刚刚订好的酒店。 一间房的标准间,有两张床。 既然说了禁欲那就要贯彻到底,两个人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要是订大床房,那十有八九是又要滚到一起去的,他们的‘赌约’摆在那儿,怕的就是到时候意乱情迷,分不清是谁先忍不住的。 蒋莞这次非常有信心,一定能赢贺闻朝。 毕竟她最近吃肉都吃撑了,短时间内不会很想,但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构造不同,她要是有意勾引…… 亲亲抱抱什么的都是常事,八成还是能撩的动的。 把行李放在酒店房间,蒋莞带着贺闻朝去了附近一家本帮菜馆吃晚餐。 这家店是申城老字号,一向很有名,每到饭点都是座无虚席,她特意打电话给经理提前定了位,早就预约了一个包厢。 进门之前,蒋莞很贴心的给贺闻朝戴上口罩,笑了笑:“可不能被拍到。” 作为公关经理,她一向很有这方面的危机意识。 贺闻朝不可置否,只是修长的大手拉着她的,十指相扣。 进了包厢落座,蒋莞对着菜单‘刷刷’点了一通,等待上菜的时候还不忘介绍着:“这道好吃……这道也好吃!你都尝尝,你前两次来申城都没好好逛逛吧?” 贺闻朝摇头,伸手要摘口罩,却被蒋莞按住:“等一下……” 话音未落,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 进来的人并不是服务生,而是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士。 他手里拿着一瓶红酒,笑吟吟地打招呼:“蒋莞,好久不见了。” “赵总。”蒋莞也礼貌的点头:“多谢你给我预留的包厢,你这儿生意还是好的根本占不到座位啊。” 迈入社会多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点她是很精通的。 “哪里的话,都是老朋友。”赵总说着,眼神划过旁边的贺闻朝,状似不经意的问:“这位是?” 蒋莞笑了笑,落落大方地说:“我男朋友。” 赵总神色僵硬了一瞬,随后就笑容如常,连连说:“原来如此——那你们好好吃,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包厢。 贺闻朝眉眼平静,闷在口罩背后的声音淡淡的:“怪不得你不让我摘口罩。” 原来是早就知道有‘老朋友’前来拜访。 “别瞎想嘛。”蒋莞亲手帮他摘下:“饭店鱼龙混杂的,我怕你被人拍到又上热搜,你不是最讨厌上热搜了么?” “也是。”贺闻朝拨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溜溜:“你朋友太多了。” “没有很多啊。”蒋莞笑眯眯的:“我之前是这家店的常客就认识这儿的老板了,真是仅限于认识的关系。” “没有很多么?”贺闻朝思绪飘回了几个月前的某个深夜:“你那个公司上司?” “……别提他了。”蒋莞哭笑不得:“我们除了拜年短信以外,没有任何私下联系了。” 虽然莫名有种被盘问的感觉,但她还是耐心解释了,谁让男朋友是个绝世醋精呢。 说话间菜上了几道,蒋莞吃着还忍不住感慨:“你怎么这么能吃醋的。” 据不完全统计,谢为,程淮景,眼下这个赵总,甚至苏兮这个女孩子都被贺闻朝阴阳怪气的酸过…… “怎么?”贺闻朝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不开心?” “没有。”蒋莞大方的承认了:“挺开心的。” 让贺闻朝这么一个矜贵冷淡的家伙时常牵肠挂肚,吃醋破防……超有成就感的好么! 后者完全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抬了抬唇角没说话。 就心照不宣的陪她玩情趣,也挺有意思。 两个人今天到申城就已经是傍晚,吃完饭都有些累,于是没有选择再去逛逛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酒店。 贺闻朝先去洗澡,蒋莞脱掉外套窝在沙发上,从包里摸出手机。 从刚才就感觉一直有来电的震动声,但她没拿出来看。 不管是谁打来的,她都不想耽误和贺闻朝一起牵手走回来——就当她是色令智昏吧。 只是看到一连串的未接来电,蒋莞漂亮的眉眼沉了沉,一晚上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了。 不知道宁兰打这么多电话给自己做什么,她本能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毕竟父母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根本想不起还有她这么个女儿。 正想着,宁兰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备注名字一跳一跳的很刺眼。 蒋莞想了想,还是接了。 “怎么这么久才接?”对面的女声威严利落,张口就是教训:“我想和你说个话真是难,蒋莞,你比国家主席还要忙吗?” 蒋莞秀眉蹙了蹙,压下心头的不痛快,平淡回:“刚在外面吃饭,没听见。” 许是因为连日来的幸福感让她多了一丝柔软感,在年节时间,也不想和宁兰发生什么不必要的争执,让彼此都心情不顺。 她没有寒暄,快速进入正题:“妈,您有事儿么?” 对面沉默了几秒,宁兰才开口说话,语气有丝缓和:“明天破五,你回家一趟吧。” “不行哎。”蒋莞脱掉高跟鞋揉着脚腕,漫不经心地应:“我在申城呢。” “蒋莞,你少跟我打马虎眼。”宁兰立刻严肃起来:“我都听你姐说你调回京北了,这么久都不露面就算了,过年也不打算和我还有你爸一起吃个饭吗?” 都说团圆年团圆年,他们一家四口而已,多少年都凑不到一起了? 蒋莞听到宁兰这副命令的语气就不舒服,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发火的冲动按捺住脾气:“我没骗你,我今天回的申城,不信你就让我爸查查我的行踪呗。” “反正他一个堂堂公安局局长,举手之劳的事儿。” 说完,她没迟疑,果断挂了电话。 虽然忍耐着没和宁兰嘲起来,但最后还是没绷住,小小的讽刺了一下。 蒋莞扯了扯唇角,把手机静音,扔在了一边。 她不想吵架的主要原因还是想对自己好点儿,她难得和贺闻朝出来玩一趟,还是要保持开开心心的最好。 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 贺闻朝从浴室出来,瞧见的就是蒋莞呆坐在沙发上的愣愣模样。 “想什么呢。”他边擦头发边问。 蒋莞鼻尖嗅到沐浴露的香味,才慢慢回神,抬眸看向已经洗完澡的男人。 贺闻朝穿着黑色短袖和米色家居裤,宽松的款式,他发丝半干,发梢一会儿凝成一个小水珠,路过她的时候挥洒一滴,落在她的手臂上,顷刻便风干了。 蒋莞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 贺闻朝皮肤本来就白,穿黑色更是超好看,被热水浸透过冷白中更泛着一层红晕,五官清俊中透着柔软,没有平日那么凌厉了。 他走到桌边喝水,微微仰头,修长的喉结滚动,几滴不听话的小水珠从唇角跑出来,顺着脖颈滑落到笔直的锁骨中…… 蒋莞莫名也觉得渴,口干舌燥。 “嗯?”贺闻朝放下水瓶,别过头看她:“怎么不说话?” “没、没什么。”蒋莞回避开他的视线,耳廓微热,起身拿过自己的睡衣就急忙奔向洗手间:“我去洗澡。” 这才第一天而已,她不能见色起意就这么输了——忍住,必须忍住! 贺闻朝站在原地,看着蒋莞‘落荒而逃’一样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呵,他平时喝水才不会漏两滴呢,多笨。 第55章 戒不断 没有‘夜间运动’的两个人睡了很完整的一觉, 休息彻底,第二天早晨起来自是精神饱满。 蒋莞睁开眼睛后,发现贺闻朝是睡在她旁边的。 他修长的手臂正搂着她的腰身, 姿态松散却又是真的把她圈起来了。 昨晚两个人明明是分床睡的,他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蒋莞眨眨眼,伸手捏了捏贺闻朝近在咫尺的俊颜, 把他弄醒。 “你怎么跑到我的床上了?”她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沙的, 轻轻笑着:“半夜偷袭——这算不算没忍住?” 要是算的话, 那个打赌他可就输了。 贺闻朝黑眸虽还有丝困倦, 但很快就变的清明, 声音喑哑:“不算。” “我不是想做,就是想抱着你睡。”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蒋莞心口怦然微动,对视几秒后脸颊就有些热。 她懒得追究了,强压着想要翘起的唇角,坐起身子:“去吃饭吧。” - 申城和其他一线大城市没什么显著区别, 处处都是商业化的景区街道。 若论景点而论, 除非开几个小时的车特意到某处去看,否则真的没什么值得观赏的地方。 优点就是好吃的东西比较多, 而且都是蒋莞喜欢的偏甜咸,酸辣的口味, 所以她把重心直接集中在吃上。 贺闻朝一面陪着, 一面又不忘克制她的饮食。 比如早茶结束后走在商业街闲逛,他就适时阻止了蒋莞排队去买冰淇淋的举动。 “什么不让买?”蒋莞眼巴巴的看着那冰淇淋车:“这家店很火的,难得排队人这么少。” 也亏得是初五的缘故, 大多数人还是在家里团聚,鲜少有人像他们这样出来玩的。 贺闻朝:“没人会刚吃完早餐就吃冰的东西。” “怎么没有。”蒋莞努了努嘴:“排队的人一堆呢, 这个时间应该都是刚吃完早餐的。” 贺闻朝干脆说:“别人行,你不行。” “……贺闻朝!”蒋莞无语了:“你好不讲道理啊!” “不讲理?”贺闻朝睨她一眼:“别人的胃有你那么差么,又想进医院?” 吃完热的就吃冷的,无缝衔接,也亏她想的出来。 蒋莞有些心虚的哼了声,还在狡辩:“我吃的又不多,就几口。” 贺闻朝沉默片刻,轻呵一声:“是,你想让我一起进医院。” “从昨晚到现在,你吃剩的都塞给我了。” 蒋莞就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儿,食量和猫那么多偏偏又什么都想尝试,那吃不下的东西自然都归他‘打扫’了。 “怎么,你不想吃啊?”蒋莞笑了笑:“我不勉强。” 她佯装大方的说着,可贺闻朝心里门儿清这女人的脾气——要是他真的说不想,只怕是她又要发火。 “没有。”他平静地说着实话:“习惯了。” 女孩儿从高中时就这样子,一直都没有变过,他自然是习惯的已经不能更习惯了。 蒋莞看着贺闻朝口罩上的眉眼——眉骨优越,睫毛浓密纤长,黑眸像是晶亮的黑曜石,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可这双眼睛却总是非常平静淡漠,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他情绪波动…… 但他却心甘情愿吃自己的剩饭。 蒋莞心头微动,握住贺闻朝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然后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她发了条朋友圈,笑吟吟道:“给你个名分。” 蒋莞的朋友圈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主要在家庭内部的。 毕竟她还是有父母微信好友,并且这照片就是发给他们看的——他们,还有姐姐不都是操心她的婚恋情况,磨叽起来没完没了么?那她干脆就直接一点好了。 如果她发出去他们也不一定信,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宁兰这个大忙人破天荒地发了好几条微信给她,不断追问和她牵手的人是谁。 得不到回答,索性直接问是不是谢为? 他们自持家庭门槛甚高,害怕自己的女儿和有犯罪前科的人搅和在一起,怕的不行,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甚至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蒋莞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回了句‘不是’,然后把宁兰和蒋葵的微信都屏蔽了。 刚想锁屏,倒意外收到了赵曦发来的信息。 她看到了蒋莞照片背景中的南京路步行街,问她是不是回申城了。 本来蒋莞和赵曦虽然在一个公司,但其实是不太熟的。 但自从她临危受命,代替赵曦去了京北开荒后,关系反倒好了不少。 主要是两个人一个作为本来要去京北的,一个作为替她去的,在工作上有许多事情需要交流,沟通的机会多了起来,聊的事情也就多了。 前段时间赵曦父亲的手术结束,蒋莞还随了个礼。 贺闻朝排队帮着蒋莞买了她要喝的奶茶,回头看到她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手机出神,就走过去用奶茶杯碰了碰她的脸。 “呀,冰。”蒋莞手背捂住自己的脸,回过神来,嗔怒的瞪他:“干嘛弄我?” 说着拿过奶茶杯子,咬着吸管喝起来。 贺闻朝直接问:“想什么呢?” 盯着手机,一副失落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公司的朋友告诉我,今天破五,去灵云寺能求到住持开过光的香囊。”蒋莞眼眸微垂,喃喃道:“我想起爷爷了,我上大学的时候是他来申城送的我,我们一起去过灵云寺。” 老人家来陌生的城市逛逛,比起商业街区这种闹市,一般都会去寺庙古迹。 蒋莞叹了口气:“当时爷爷对着佛像许了个愿,说等到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来庙里还愿,可是……” 老人家没等到,她大三的时候,爷爷就走了。 她也一直不知道爷爷当年在寺庙里许的愿是什么,还真是有点遗憾呢。 贺闻朝难得听她提起家里的事,微微一怔,目光柔和了些。 他把人拉起来:“走吧。” “嗯?”蒋莞一愣:“去哪儿?” “灵云寺。”他笑了笑:“你不是想去吗?” 蒋莞不是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件事的人。 他知道她提起来就是想去,而去寺庙必然有所求。 “朝朝,”蒋莞顿了下,忍不住笑:“你真的很懂我。” 她说完,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唇角。 灵云寺距离市区很有一段距离,开车过去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但还好他们是闲云野鹤的状态,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便不觉得耽误了,一路从市区开到郊外,周遭车子越来越少,倒是能看看沿路的风景。 如今是申城每年最冷的时候,但气温也保持在零上七八度左右,窗外依旧有不少绿色的植被。 大概是因为破五的缘故,寺庙里前来祭拜祈愿的人非常多,但去住持那里买香包的的人倒没有那么密密麻麻。 许是神圣的寺庙也想趁机赚一笔,所谓开过光的香包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也要二百一个。 真应了西游记里面最后一集的讽刺——什么东西都不能轻取,佛家圣地,也是要人事的。 蒋莞掏钱买了个香包,然后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的祈愿。 陪着她来的贺闻朝是个十足十的唯物主义者,没有进行这一系列操作,见状还有些诧异:“你真的信这些?” “嘘,别吵。”蒋莞闭着眼睛,轻轻制止他:“我在许愿呢。” 贺闻朝便没再说话了。 其实蒋莞也不是个信这些的,但既然来都来了,她还是想真诚的对着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灵诉说自己的祈愿。 她不贪心,只求贺闻朝的身体健康。 他在偷偷看心理医生,还在偷偷吃药,这件事蒋莞已经观察过了,确认了。 只是贺闻朝不想主动说的话,蒋莞也不打算去问。 毕竟所有人都有不想示于人前的一面,哪怕对方是你最在乎的人。 她只打算陪着他就好。 蒋莞知道,不问和陪伴也许就是她能给予贺闻朝的最大帮助了。 离开寺庙,贺闻朝问她许的什么愿望。 “秘密。”蒋莞笑了笑:“不告诉你。” 说着,她把香包塞给贺闻朝:“但这个是给你的。” 她许的是他平安喜乐,但愿时时来还愿。 两个人在初六的晚上回的京北。 毕竟初七就该上班的上班,该复工的复工,浪也要有个限度。 开车回到荔景花园,折腾了这几天的两个人都有些累。 蒋莞在电梯里就犯困了,边打哈欠边摁了十一层:“我先下去睡觉了。” 她住的层低,比他先下楼。 贺闻朝‘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们现在不是同居状态,只是交往而已,各回各家理所当然。 但‘嗯’的这么的一声,怎么听都有些不悦的模样。 蒋莞唇角微抬,手臂碰了他一下:“不开心啦?” 不待贺闻朝说话,她又有些无辜的说:“那也没办法,我还能忍住。” “……” 沉默片刻,贺闻朝无奈的失笑,目送蒋莞拉着小行李箱走出电梯,蹦蹦跳跳的回了自己家。 - 放松了六七天的时间,骤然回到朝九晚五的工作岗位,大多数人都会有些倦怠。 蒋莞走进公司,看到的就是一张张打着哈欠双眼无神的员工——大多数人都比年假前胖了点,但精神头却远远不足。 甚至就连她自己,也得拿着杯冰美式提神。 崔莹精神气倒是还好,远远见到就迎了上来,主动帮她拎包。 “咦,莞姐。”她有些诧异的看着蒋莞的新包,非常惊喜:“您新换的这个包怎么弄到货的?限量款,很难配货哎。” “啊,我也不知道。”蒋莞诚实的说着:“别人送的。” 其实蒋莞对于高奢定制的衣服,包等等真的没那么大追求,也不太了解这些奢侈品配货的细节。 但她知道崔莹很了解,平时就关注那些时尚博主什么的,所以她说很难配货应该就是真的难配…… 也不知道贺闻朝是怎么搞来的。 “哇,谁这么大方,送个包都能付一套小房子的首付了。”崔莹震惊过后,忍不住戏谑的笑:“莞姐,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蒋莞发的朋友圈,人人可见。 可现在换成蒋莞瞳孔地震了,她秀眉皱起,忍不住问:“这包这么贵么?” 她知道这牌子的包都贵,但崔莹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是啊,这是限量新款,秋季刚刚上市的,根本没生产几个。”崔莹很笃定地点头:“物以稀为贵,更何况顶奢的牌子都爱拿乔,要买到肯定贵啊。” “不光是包,还得给配货调度的柜姐一笔钱呢。” …… 蒋莞不解风情,此刻是真觉得肉疼了。 送她这玩意儿,还不如给她付房子首付呢……贺闻朝怎么想的! 蒋莞摇了摇头,把关于钱的庸俗想法抛诸脑后,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咱们部门的新人来了么?” 今天是年后上班第一天,年前那些收到人事部offer的新人该来报道了。 “来了。”崔莹把抱着的文件夹递给她,忙说:“我安排他们去会议室等着了。” 蒋莞点点头,把包和咖啡都交给崔莹让她拿进办公室,自己则是去会议室亲自审核一下来的这批新人。 开荒阶段要求放得低,一次性招了七个人,其中有应届生也有工作经验相当充足的。 蒋莞在之前就已经看过这七个人的资料,眼下去会议室,也就是想了解的更全面一些——毕竟现在公关部是她当家作主,什么都得管。 挨个聊过就已经过了一上午,蒋莞说话太多,回到办公室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她拿起桌上的咖啡刚要灌一口,就想起贺闻朝早晨下楼和她见面,硬塞到她包里的保温杯。 还附赠了一句沉甸甸的叮嘱:“注意胃。” 算了,还是喝热水吧。 蒋莞把咖啡扔进垃圾桶里,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却意外发现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一杯热腾腾的南瓜板栗奶茶。 某人大概是知道她不喜欢喝清淡无味的东西,还变着花样做了。 沾唇喝了口,蒋莞从喉管到胃里都甜丝丝的暖起来了,心头也是一片柔软。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保温杯拍了一张,给他发过去:“好好喝!” 贺闻朝回的挺快:[好好喝。] 啧,玩儿谐音梗,同字不同意。 蒋莞弯起唇,趴在桌子上继续和他玩儿:[好好喝。] 三个‘好好喝’,每个意思都不同。 有情饮水饱所言不虚,蒋莞刚刚还觉得饿,现在喝了板栗奶都不着急吃中午饭了,继续和他聊天:[你在干嘛?] [贺闻朝:化妆,有杂志要拍。] 嗯?他还要拍杂志? 蒋莞瞬间来了兴趣:[封面么?哪个杂志?] 娱乐圈中的杂志等级划分,她还是挺了解的——毕竟总要帮着那些明星做造势宣传,那些粉丝总把拍一个杂志当成什么无上荣耀来看待。 实际上他们买回去,基本连当手纸都懒得。 贺闻朝报了一个杂志的名字过来。 蒋莞眉梢轻挑:[不错哟。] 五大二小里的二小刊,都是那些流量明星能去拍的。 她猜想贺闻朝作为一个基本毫无流量的钢琴家能被邀请去拍……应该是杂志方看中他的‘逼格’,也就不追求什么销量了。 [贺闻朝:叶数接的,烦。] 蒋莞看着他发来的信息,忍不住笑。 那些混迹娱乐圈的明星和粉丝们都视若珍宝的机会,在他那里反倒总结成一个‘烦’字了,不过像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向来用才气示人,也确实不用在乎这些。 贺闻朝能去拍杂志,估计就是和公司签有协议,被硬性要求的。 蒋莞思索片刻,想了个办法来哄他:[在哪儿拍?我去看你。] 等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早走一会儿也没什么。 贺闻朝拍摄的摄影棚在西街影视基地里,蒋莞开车半个小时就到。 她根据他发来的地址走到一楼c区的灰棚里,远远就看到她无比熟悉的那道身影妆造齐全,正坐在拍摄中央的黑帷前,旁边是一架三角的钢琴。 看来杂志的摄影师也很用心,连钢琴都借来了。 蒋莞轻轻笑了笑,走进站在拍摄中心外,静静地看着。 贺闻朝身上不是西装,而是b家早春款的格子风衣,相当雅痞的一种风格,却因为里面扣子系的齐全的黑色衬衫而多了一丝禁欲。 男人额前黑发被抓乱后固定,五官清俊疏离,说不出来的好看。 蒋莞看了会儿,不免有些出神的花痴了。 周围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流动行走的人,毕竟一个影视基地太大了,不少剧组都在此驻扎,这里也只是其中一隅而已。 所以她的出现丝毫不突兀,并不会因为本来不是这儿的工作人员就引起注目。 好似心有灵犀一样,本来坐在钢琴旁任由工作人员摆弄的贺闻朝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眸看向圈外—— 也和蒋莞站在暗处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女孩儿微笑着无声说话,口型是三个字:[好好拍。] 她听到旁边有工作人员在抱怨,说是这大艺术家脸虽好,但不知道是过于木讷还是不配合,拍摄进度被耽误,进程可以说是相当缓慢了。 甚至在那人嘴里贺闻朝不配合到什么程度呢?摄影师让他把衬衫扣子解到锁骨下面,他都不愿意…… 那人愤愤地说:“露个锁骨就算露肉了?艺术家脾气就是古怪!” 蒋莞听到这些,心里不大是滋味儿。 贺闻朝却不在意,他黑眸微闪,盯了她一会儿才把目光转向尽头。 接下来的拍摄进程快了许多,他在摄影师的指挥下,非常配合的摆出各种动作——虽然都是很小幅度的,没什么难度。 但他这期封面的主题,本身也不是什么夸张的风格。 对于贺闻朝的配合,摄影师大喜过望,忍不住的就再次提出之前被拒绝的请求:“贺先生,你能把扣子解开几颗么?这个款式的衬衫扣子全系和半系是两种风格。” 都知道,半遮半露才更吸引眼球。 贺闻朝这次配合了,他‘嗯’了声,竹骨节似的手指解开了几颗扣子,直到锁骨下面,袖口也微微卷起。 他皮肤冷白,穿着黑衬衫还‘不好好穿’,真的是格外勾引人…… 蒋莞眼睛都直了,不自觉的直咽口水。 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花痴着,又瞧见贺闻朝眼睛睨过来,望了她一下。 …… 果然,这家伙就是在用自己的美色故意勾引她! 蒋莞咬了咬唇,正心神摇曳,肩膀就被人从后拍了下。 她回头,见到叶数困惑的脸庞:“莞姐,你怎么在这儿?特意过来看朝哥的么?” 自从知道她和贺闻朝的关系后,叶数对其的称呼就从‘蒋小姐’变成‘莞姐’了,以示亲近。 蒋莞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想那不然还能因为什么?难不成她跑到这儿来逛街么。 可叶数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不像平日里的煦然温和,反倒有丝别扭,几次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她瞧了出来,就关心了下:“有什么事情吗?” “不、不是。”叶数欲言又止,很是为难:“就是……” 蒋莞看出来他这样子是有话不得不说对自己说,但又不方便说。 她秀眉微蹙:“到底怎么了?” 话问完没等叶数回应,蒋莞就看到摄影棚中间的位置多了第三个人——是架着小提琴的叶临漪。 她同样身穿b家的早春款,深棕色的格子裙和长风衣,黑发披散言笑晏晏,跑到场地中央和贺闻朝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穿着情侣装的璧人…… 这下子,蒋莞就明白叶数难以启齿的事情是什么了。 她眉梢微挑,开口问:“你们公司安排的?” 这种事在圈内并不新鲜,单人的杂志拍摄做封面,内页却有很多张,可以全是独照,也可以有合照。 演奏会过后,贺闻朝和叶临漪那‘琴瑟和鸣’的配合有些热度,又是同在一个公司,若是想助推一下什么cp来提升流量,那合体拍杂志完全是个好方法。 “呃,是。”叶数观察着蒋莞的表情,头皮发麻:“都是公司安排的炒作……朝哥和叶子压根不熟,莞姐你可千万别误会。” 蒋莞玩味地问:“叶子?” “就,公司的人都那么叫。”叶数连忙说:“但朝哥不那么叫!你别生气!” 蒋莞沉默的看着镜头前面脸色平静的贺闻朝,片刻后说:“我不生气。” 叶数怯生生的看着她冰冷的神色,声音微弱:“真的么?” 他怎么感觉这不像是‘不生气’的状态呢? “真的呀。”蒋莞笑起来:“就是炒作而已嘛,我理解的。” 所以哪怕气的要死,她也会保持风度——等回去再收拾他。 第56章 戒不断 接下来的双人拍摄, 蒋莞当然没有自虐的再看下去。 贺闻朝是有单独休息室的,她问了叶数具体位置,走进去歇着。 休息室倒是挺大的, 化妆台和小沙发之间还有层布帘做隔档,蒋莞绕到后面去坐着,脱了鞋子揉了揉脚腕。 本来就是为了过来陪他快速处理的工作, 如今神经一松懈, 她就绷不住的有些困。 蒋莞靠着沙发, 眼皮沉沉的耷拉着, 忍不住自嘲的嗤笑了声。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心没肺, 不耽误生气,却也不耽误困。 迷迷糊糊间反倒是五官最敏锐的时刻, 她闭着眼睛,听到门口传来‘咔哒’一下的开门声。 动作很轻,但还是把她弄清醒了。 这是贺闻朝的休息室,除了他还有谁能进来?蒋莞想着, 却矜持的没有动弹。 她要等贺闻朝先过来, 才不要自己主动过去呢。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进来的人也不肯跨过这层隔档, 仿佛就在门口处徘徊。 怎么回事?他还主动和她闹脾气么? 蒋莞蹙了蹙眉,站起来直接拉开布帘——结果看到的是叶临漪站在化妆台前的身影。 她手里拿着贺闻朝放在这里的短袖, 蓦然听到动静十分惊慌, 想把衣服放回桌上,但因为着急,甚至不小心弄掉在了地上…… 叶临漪看向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的蒋莞, 脸色苍白,眼珠不安的转来转去。 “抱、抱歉。”她第一反应就是道歉, 声音磕绊了一下:“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她显然是真的很紧张,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的抓着袖口。 蒋莞沉默片刻,也是一笑。 “没什么。”她走过去,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收进袋子里:“我就是来帮着贺闻朝收拾收拾东西,他那边忙嘛。” 蒋莞不会冷嘲热讽的去攻击那些爱慕贺闻朝的女生,只要在对方不惹到她的前提下。 但是,宣示主权是有必要的。 叶临漪也听出来其言下之意,清丽的脸颊神色微变。 “你,你是朝哥女朋友吗?”她勉强笑着,问完又欲盖祢彰的解释着:“我是和朝哥一个公司的,就是过来咨询他一些问题,你别误会……” 她有些苍白的解释着,妄图想把拿衣服这件事遮掩过去。 蒋莞抬了抬唇,也没主动戳破。 “我认识你。”她只是说:“你是拉小提琴的那个——小提琴女神。” 她用了网络上粉丝常用的那个词汇。 只是听在叶临漪耳朵里,不免胆战心惊,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她这个被正牌女友‘逮住’的存在总是心虚。 总觉得……蒋莞说什么都像威胁。 她抿了抿唇,拎起放在椅子上的包打算告辞,只是没有遮掩的暴露在灯光下,两个人都是一愣。 因为叶临漪拿起来的包,和蒋莞今天拎着的一模一样。 非常珍贵难买的限量款鳄鱼皮,但是一个空间内有两个,顿时让‘限量’这两个字变得像笑话。 蒋莞微怔,瞬间明白贺闻朝是怎么买到这只包的了。 她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这次进来的人是贺闻朝。 他看到蒋莞和叶临漪面对面的站着没人说话,空气中仿佛有种凝滞的错觉,便下意识的轻轻皱了下眉。 “朝哥,我来找您是想问一下第一季度的演奏会安排的。”叶临漪调整了表情,飞速说着:“但既然有事那就算了,改天到公司说吧。” 说完,她飞快的拎着包离开。 倒是和刚刚楚楚可怜小白花的样子不太一样。 蒋莞面色微变,唇角轻轻抬了抬。 室内只剩下两个人了,贺闻朝倒是放松了些,伸手解衬衫扣子,边脱边在化妆台前找:“我记得我把衣服放在这里了。” 怎么回来就没了呢? 蒋莞一语不发,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衣服扔在他身上。 这件短袖经过她刚刚的‘蹂/躏’已经起皱了,还好是黑色的,看不出来。 贺闻朝被她突如其来的扔了一脸,扯下衣服刚要发火,就看到蒋莞脸色难看的很。 “怎么了?”他一愣,连忙拉她:“胃难受?” “让开,别拉着我。”蒋莞冷冷道,推开他就直直向外走,踩着高跟鞋的脚步飞快,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 贺闻朝皱眉,也顾不上换衣服了,套上大衣就追了出去。 休息室的走廊是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直走到了转角处没人的地方,他才强硬的再次拉住她,一直拉到了停车场的车里。 “怎么了?”贺闻朝上车后没急着开走,先问:“为什么生气。” 蒋莞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 ——就差把闹脾气写在脸上了。 贺闻朝并不迟钝,可他不擅长破冰,眼看着蒋莞把眼睛都闭上了,没有半分要和他说话的意思,他也只能先开车。 从摄影棚开到荔景花园有四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一句话没说。 停好车后,蒋莞就立刻睁开眼睛要下车。 只是‘咔哒’一声,车门被锁上了,贺闻朝问:“你在跟我生气?” “……” “因为叶临漪吗?” 毕竟刚刚在拍摄的过程中他们还‘眉目传情’,一切都好好的——如今蒋莞情绪突变,也就是在叶临漪出现在拍摄现场,和他一起拍了几张照片之后了。 蒋莞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回头瞪他。 可是,贺闻朝觉得自己也有点冤枉。 “我不知道她会来。”他平心静气的解释着:“叶数中途告诉我,是公司安排她来和我拍几张内页的。” 那既然来都来了,也就不能把人撵走。 “少避重就轻。”蒋莞把拎着的包扔到他身上:“为什么送我和她一样的包?!” 女生撞衫,撞同款乃是大忌,更别说和情敌撞款了。 眼下这个包再好再贵,她也不稀罕要。 “……什么一样的?”贺闻朝眉宇间的神色是真的懵,目光落在扔过来的包上:“叶临漪背的也是这个?” 好家伙,敢情他刚刚根本就没注意到那女孩儿拎着的包? 蒋莞气笑了:“你送我礼物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吗?” “我确实不太擅长挑礼物,但这不是随便买的。”贺闻朝抿了抿唇:“之前我问叶数该送给女孩子什么东西好,叶临漪也在旁边,给我推荐了一本杂志,上面都是包。” 然后他按照自己的眼光挑选了这款,叶临漪说这个牌子的包很难买,她正巧有朋友在这个品牌店里工作,可以帮忙配货。 这只是同事之间的互相帮忙,他当然不会想到,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蒋莞念叨着他这句话,玩味的笑了:“是一起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吧。” 贺闻朝没听懂:“什么?”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看不出来你那个琴瑟和鸣的小提琴家喜欢你么?”蒋莞忍不住冷笑,刻薄的话脱口而出:“你托她给我买礼物,她就故意弄个一样的包来膈应人,女生最忌讳撞同款你知不知道?!” 贺闻朝:“……” 说实话他其实不太知道,所以也不理解蒋莞此刻的愤怒。 蒋莞见他不说话,不禁更气:“还是你就是故意的?知道她喜欢你,还故意和她频繁接触,一来二去的气我对不对!” “蒋莞。”贺闻朝也被气到了,咬了咬牙:你没事儿闲的吧?” 对于感情方面他向来问心无愧,哪里能接受这种无端扣下来的一口锅。 蒋莞一怔,片刻后眉心有些红。 “总之我就是讨厌那个小提琴女神,也不稀罕和她背一款包。”她冷冷嗤笑,拿出自己的手机又把包扔在他身上:“你去送她吧,我不要。” 说完蒋莞摁开车锁,踹开门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从来都是这样的炮仗脾气,眼里揉不得半点沙。 贺闻朝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简直觉得蒋莞莫名其妙——不就是一款包么?就算是一样的又怎么了,因为这个至于气成这样? 还说什么他故意和叶临漪频繁接触……简直神经。 贺闻朝也是越想越气,旺盛的心火都快把空调充足的车厢内冻成冰了。 不知道在车里呆坐了多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他扫了眼,是陈季则打过来的。 他接了起来,只听那边的男声带着笑:“闻朝,我过段时间回京北,一起出来吃个饭?” “嗯。”贺闻朝闷闷应了声。 “怎么?不欢迎啊,这么闷闷不乐。”陈季则纳闷了:“我这次回去带着老婆,给你介绍认识。”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贺闻朝愣了下。 “还没有。”陈季则那向来疏冷的声音里仿佛提前染上了已婚男士的幸福,忍不住的提前秀恩爱:“不过马上了。” …… 很好,成功让他心情更糟了。 “恭喜。”贺闻朝皱了皱眉:“我先挂了。” “等等,你这声音怎么这样?”陈季则和他在德国的华人圈子里是最好的朋友,一起相处了好几年,对他也颇为了解:“生气了?” 贺闻朝犹豫片刻,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下。 其一是因为他的确和陈季则关系不错,偶尔也能说说心事,而且这家伙在了解女人心思这方面要比他擅长一些——当然,像他这么‘冷感’的人毕竟也少。 其二则是因为总要搞清楚蒋莞生气的点是什么,既然他想不明白,那就去不耻下问。 陈季则静默片刻,回了句:“先挂,我问问我老婆,一会儿微信回你。” 显然男人对于女孩子的思维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他也得去问问。 贺闻朝‘嗯’了声,耐心地等着。 过了会儿,陈季则发来几条语音—— [我老婆说,你有点缺心眼,限量款的包哪那么容易撞,那位叶小姐就是故意买两个一样的让你女朋友误会。] [还有,你女朋友之所以生气,不就是因为吃醋么?] 吃醋,贺闻朝愣了下,划过语音条的指尖有些颤。 随后他没再犹豫,拎着包下车。 摁开蒋莞家门的密码,进去时屋内一片昏沉沉的黑。 她回来后并没有开灯,也没任何动静。 贺闻朝唇角微抿,换了鞋走进去,看见蒋莞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着,趴在茶几上,神色恹恹。 他走过去,单腿半跪在她的面前:“还在生气?” “你觉得呢?”蒋莞并不意外他来,冷冷回了句又转过头,换了个方向趴着。 “蒋莞。”贺闻朝想着陈季则的话,心口激荡:“你是不是吃醋了?” …… “你来就是问我这个?”蒋莞倏地坐了起来,一双狐狸眼全无平日里的明媚,闪着水光:“我就算吃醋怎么样?你很得意么?” 没错,她就是吃醋,就是酸了,那又怎么了? 她既然发了脾气,那就不怕承认。 贺闻朝见她有点要哭的样子,就慌了。 因为除了在床上,他没有在别的地方看过她哭。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低声道歉:“你从来不吃醋的 。” 蒋莞愣了下,心头的火顷刻间就消散大半,只余一股闷闷的酸软。 是啊,贺闻朝不懂这些的,因为她之前从未对他表现过吃醋,占有欲……除了是她没心没肺,也是他一直在她面前可怜巴巴的摇尾巴,让她从未产生过危机感。 说起来,也真的不能全都怪他。 蒋莞沉着的眉目放松些许,看着男人有些不安的黑眸,示意他坐下来。 贺闻朝微微舒了口气,和她一起坐在沙发前。 “我知道你只喜欢我,不会和任何女人有什么,可是……”蒋莞下巴抵在膝盖上,一点一点的想着办法来引导他明白自己的心情:“假如我想给你买礼物,我公司里那个对我有意思的上司——程总。” “程总给我推荐了手表,我给你买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同款让你带着,你会怎么想?” 贺闻朝:“……” 那他会忍不住把表摔了,并且觉得那上司非常茶。 都知道是给对象买礼物了,还故意这么推荐,不就是故意破坏别人感情么? 贺闻朝明白她生气的点在哪儿了,无错的抿紧唇角。 “还有,我要是和程总一起拍情侣照片,炒作cp……”蒋莞说着说着又委屈了,眼眶红红:“网上一大堆人说我们很般配,天生一对,大概就是真情侣什么的,你怎么想?”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 炒作归炒作,但是那么多人都觉得贺闻朝和叶临漪就是天生一对的琴瑟和鸣,应该在一起,甚至他们还有了cp超话好多人在里面嗑,蒋莞看着真的是很无力,也很嫉妒。 她本来以为自己处理公关舆论多年,是最了解炒作里面那些虚情假意的人,但真落到自己身上,还是受不了。 贺闻朝被引导着换位思考,发现自己是真的接受不了。 他就是个行走的醋坛子,只要知晓有男人觊觎,靠近蒋莞就受不了,就忍不住想要别扭,闹脾气,更别提这些了。 要不是蒋莞抱怨出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无形中这么‘过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贺闻朝伸长手臂把人搂在怀里,笨拙的哄:“都是我的错……那个包扔了吧,我重新给你买。” “之后的演奏会也不会有合奏曲目了。” 蒋莞还别扭着,在他怀里挣扎——只是动作颇轻,倒像是欲拒还迎。 贺闻朝察觉到了,无声笑了笑:“我有女朋友,不和其他女生炒作。” 是他低估了网友们的脑补程度,如今是个没有证据都能编造出故事的时代,更何况他和叶临漪同框过那么多次呢? 虽然贺闻朝自问他们的关系很生疏,他对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但其他人却不会那么想,而这些流言蜚语让蒋莞看见,就会让她难受。 看来是时候和公司那边谈谈了。 贺闻朝之前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不会主动配合,但他却不想让蒋莞难受。 怀里柔软的身躯停顿了片刻,半晌后才慢吞吞的哼了声,下了台阶:“包那么贵,凭什么扔了啊。” “你挂到二手市场去卖了。” 贺闻朝顺从的应:“好。” 蒋莞嘟囔:“你刚刚凶我了,说我没事儿闲的,瞎闹。” 平日里贺闻朝有多别扭毒舌,如今就有多无措,他僵硬的道歉:“我瞎说的。” “你就用一句瞎说的来搪塞我?糊弄。”蒋莞抽了抽鼻子:“要是我和程总拍情侣照,你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么?” “我之前光是被他在饭局结束后送回来你都打翻醋坛子的和我闹,还罚我……” 蒋莞记忆俨然已经紊乱了,实际上贺闻朝并没有因为程淮景而‘罚过’她,他那几次情绪失控都是在谢为身上吃的醋。 只不过对于那个程总,他也没什么好脸子罢了,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现在边说边不依不饶,小手攥成拳捶他,柔软的身子也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胡乱蹭着。 ——简直有点像是故意使坏的。 贺闻朝不知道蒋莞是不是故意的,他只知道自己确实有反应。 毕竟她眼眶和脸颊微湿,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乱晃,偶尔划过,布丁一样滑嫩的脸颊触碰到…… 这些都是在他们几天没有纠缠的肢体上点火,烈火燎原。 贺闻朝受不住,大手扣住蒋莞的下巴亲了上去,堵住她的喋喋不休。 薄唇吮住她软嫩的唇瓣,轻轻咂弄,撬开齿关去纠缠——也能感觉到怀里本来挣扎的动作一点一点的软下来。 毕竟他很会亲,十几分钟的长吻足以让女孩儿从上到下的软化,汪成一团水。 蒋莞难耐的蹙起秀眉,身体绷紧,无意间送入他掌中。 “唔……”她还是委屈,在他唇间索求着空气,娇气的低低说:“疼……” 其实并不算很疼,但她总想让他哄她。 “乖。”贺闻朝在这处还是有些手段哄她的:“马上就不疼了。” 可是蒋莞没那么好糊弄,忍着快意推开他。 “我凭什么乖。”她白皙的面颊都被弄的通红,双眼亮晶晶的:“贺闻朝,我还生气呢。” “好。”贺闻朝被磨的只剩下好脾气,黑眸渴求的看着她,比起性/爱,更期待她的原谅:“那你怎么能不生气?” 他什么都能做。 “简单,”蒋莞笑了:“我要罚你。” ‘惩罚’两个字让贺闻朝想起自己之前把她按在钢琴上欺负的画面,黑眸愈发深邃。 他声音微哑,低低道:“好。” 蒋莞唇角的弧度便下不去了,她微微趴下,细腰圆臀凹出一个十分漂亮的弧度,宛若勾魂索命的妖精引人犯罪。 细嫩的指尖挑起黑衬衫的下摆,下一秒,贺闻朝感觉到自己的肌肤被软/嫩的唇舌触碰到。 她……在亲她。 男人小腹不自觉绷紧,身侧的手握成拳,几乎控制不住的想把她拉起来,压/在沙发上从身后狠狠的欺负。 “嘘。”可蒋莞下达的指令是残忍的:“不许动。” 只能她欺负他,撩拨他,让他动的时候才能动。 其余时间,一概忍着。 “蒋莞……”贺闻朝黑眸红了片,垂着看她十分“勤奋”的臻首——她只对他的腹肌十分感兴趣,却全然不顾别处。 蒋莞下巴抵着的地方感受到了那跳动,忍不住‘呵呵’笑了声。 有轻慢有嘲讽,但更多的还是撩拨,她笑完,凑过去隔着厚实的牛仔裤布料按了按。 “唔。”贺闻朝强忍着才没让自己膝盖屈起伤到她,声音压抑:“拿出来。” 他快憋疯了。 蒋莞皱眉,拒绝的声音十分娇气:“不可以,你得听我的。” 她还没玩够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贺闻朝也不多说,甘心受罚,可呼吸却是控制不住的越来越沉,在寂静的环境中,一声声飘入耳中,有种压抑的性感。 毕竟谁能拒绝这种高岭之花的沉沦呢? 蒋莞是拒绝不了的,她一直很馋他。 现在的惩罚虽然是更折磨他一些,但是自己也避免不了的有感觉了。 色令智昏,色字误人。 蒋莞感慨于自己的没用,舔了舔唇,终于抬手放过他。 “不玩了。”她直起身子靠在沙发上,换成脚移过去撩拨,狐狸样的桃花眼戏谑。 直到自己白嫩的脚踝被他青筋暴起的修长手指扣住。 蒋莞轻笑,用另一只脚去踹贺闻朝的手。 “不行哦,你还不能碰我……”她美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嘶哑的声音宛如湿腻的藤蔓缠在男人身上,不断诱人堕落至深渊—— “贺闻朝,你自己玩给我看。” 第57章 戒不断 蒋莞之所以执着想看贺闻朝自己弄, 是因为他有一双全世界最漂亮的手。 十指修长如竹骨节,白皙又不失力量,一丝伤痕都没有, 就像是最极品的羊脂美玉。 这双手天生就应该用来弹琴的,和黑白键搭配,再合适不过。 可如果被弄脏, 应当也会很好看。 蒋莞承认她就是个好色的, 她知道贺闻朝在这方面是个羞耻成熟度很高的人——他有很多种花样欺负她, 但却从不肯用在自己身上…… 她就是要让他突破极限, 给她看。 那双玉一样的十指如果不听她指挥的话, 岂不是可惜了? 一时间,安静的客厅内只剩下沉沉的呼吸声。 贺闻朝喘的不厉害, 清俊的脸上也很平静,就好像自己玩对他来说不是件很难以接受的事情,但红透的耳根却一不小心让他暴露了真实情绪。 蒋莞弯着眼睛看着,自己轻轻的呼吸却也忍不住越来越刺激。 很漂亮的画面, 足以勾起人心底最痒的那块肉。 只是很久都没动静。 “呵……”她忍不住笑, 喃喃道:“原来你是真的不会啊?” “真乖,我们家朝朝平时都不做这个的?” 贺闻朝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 此刻因为理亏只能被她玩,胸口起伏压抑着情绪, 冷冷道:“不在你面前。” 他高中开始就被她弄的破戒, 早已不是雏鸟,又怎么可能没自己弄过? 只是他不是暴/露癖,不适应这个。 “好啦, 别生气了。”蒋莞低头亲了一口:“你这里很漂亮……” 她也没看过别的真人的,只看过片子。 其他人的她看一眼都觉得要长针眼, 只有自己男朋友的,干净又漂亮,可以让她亲。 贺闻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猝不及防,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达到顶峰—— “唔。”蒋莞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来这几天他确实是很乖,没碰过。 蒋莞指尖沾了点,皱眉:“看来你真的……” “闭嘴。”贺闻朝羞恼不已,抽了几张纸巾要帮她擦脸,却被女孩儿的手拦住:“不要。” 她说:“你亲亲我的脸。” 礼尚往来嘛。 只是蒋莞这次撩火撩大了,忘记贺闻朝是那种不能欺负过头的性格,然后就被他从里到外的讨了回来—— 沙发,浴室,卧室的大床。 伴随着‘吱吱呀呀’声,累的她喘不过气。 末了,蒋莞只能借助场外因素求饶。 “不要了……”她泣声道:“明天还要上班呢。” 说完,身上的男人果然不动了。 “行。”贺闻朝大方地点头,躺下来搂着她睡:“那就睡觉。” 蒋莞一口气还没松踏实,便知晓他想做什么了。 “呃,”她面颊羞红,手肘一个劲儿的推他:“你不能这样啊。” 这样怎么睡?别扭死了。 “不。”贺闻朝不为所动:“就这样睡。” …… 蒋莞难受得很,动来动去。 “再动的话,”贺闻朝钳制住她的腰肢,沉声道:“就别喊累。” 蒋莞欲哭无泪,心想这样睡的话,谁能受的了呀。 再说,也太荒谬了。 “可是我饿了。”她只好又找借口,在他耳边轻轻卖惨:“刚才太累了。” “都怪你,好厉害。” 半小时后,蒋莞坐在餐桌前吃饭。 她很想吃麻辣的小龙虾,觉得当夜宵最合适不过,要是有冰可乐就更好了,绝配。 奈何贺闻朝只给她蒸了清淡的肠粉,还附加一碗葱油拌面,上面点缀着两颗白水煮过的虾仁,整个一清汤寡水,十分养生。 蒋莞申请放一些剁椒酱进去,都被他否决了。 贺闻朝淡淡道:“大半夜的吃辣椒,你不嫌胃里烧得慌?。” …… 她无话可说,只能乖乖的吃。 这种为了自己好的行为,她又不会白眼狼的是非不分。 而且蒋莞也确实饿了,她就下午在公司吃了碗咖喱饭,然后从西街回来就一直在折腾,情绪大起大落,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开心,连没吃晚餐都忘了。 后知后觉的饿,眼下吃着这养生餐倒是也香。 贺闻朝没陪她一起,趁着她吃饭的时候换好了衣服。 蒋莞风卷残云,已经把肠粉和拌面解决的差不多,正捧着红茶喝。 见他衣着齐整的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盯着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你要走啊?” 声音中有丝淡淡的失落,颇为不舍。 “嗯。”贺闻朝平静道:“我留下来,怕你更累。” …… 也确实是。 蒋莞没有强留,弯唇笑了笑,伸出小手挥挥:“拜拜。” 贺闻朝回到十五层,第一件事就是给祁诫打电话。 他开门见山:“今天拍的杂志,我和叶临漪合照的那几张就不用登上去了。” 这事儿和叶数说没用,他解决不了,还是得自己越过好几级直接和最顶头管事的祁诫说才行。 他知道这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怎么了?”祁诫声音带着睡意,不明所以:“叶临漪得罪你了?” 贺闻朝声音平静:“没有。”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对于不确定的事他不会多说,更不会去污蔑女孩子的名誉。 所以贺闻朝只说:“我有女朋友,双人杂志照发出去不方便。” “嗯?”祁诫的瞌睡虫都跑了:“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 其实他更想问——你居然找对象了?! 谈恋爱这种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放在贺闻朝身上就特别稀奇。 贺闻朝没理他,提醒道:“杂志的事儿。” “哦,我帮你搞定。”祁诫打了个哈欠:“这种小事儿我都不知道,应该是老何帮你安排的,他的营销风格就这样,喜欢搞这些小动作。” 他作为传媒公司的总裁,就算和贺闻朝关系好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每个签约的艺人都专门有安排的助理,经纪人,还有部门经理等等去管的。 贺闻朝虽然对主动‘工作’非常没兴趣,但也知道既然签约,有些安排就不得不做。 “没事儿。”他没责怪何经理私下安排的举动,也没提更多要求,只说:“照片撤了就行。” “闻朝,你之前和老何吵了不少次,现在好说话多了。”电话对面的祁诫轻笑:“怎么转性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也知道他们之前其实并不能算是‘吵’,因为吵架是双方的——贺闻朝一张嘴虽然能把人气死,可他大多数时候并不说话,就摆着张冷脸气人。 就那种不配合的滚刀肉模样,经常把老何气得够呛。 贺闻朝闻言,舒展的长眉下眼睫微动:“或许吧。” 就像是祁诫说的那样,经过今天的事,他的心境竟然是难得随和平静……甚至有点开心。 因为以往蒋莞只是在嘴上说爱他,可今天,她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真的在乎他。 从前不吃的醋,现在也吃了。 贺闻朝不是那种会想办法让对方吃醋来证明自己存在感的性格,但深爱的人表现出来在乎的一面……也没几个人能不开心的。 刚刚折腾了蒋莞那么久,实际上也是用身体来表达自己无法用语言说出来的情绪。 开心,很开心。 “怎么呢?”祁诫饶有兴致:“因为你那个小女朋友?” 果然人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啊。 贺闻朝没理他的明知故问,直接问到别的:“你知道二手市场在哪儿么?” 蒋莞让他把那包挂二手市场卖了,可他压根没去过那种地方。 祁诫:“……” 嗯,谈恋爱的人确实有病。 他无语的挂了电话。 周一,贺闻朝特意去了一趟公司,找何经理当面谈了下新一年关于演奏会的事。 全国巡演本来就是一场需要跨年的浩大工程,毕竟前前后后准备,一个团队飞来飞去的表演,一个月能搞定两所城市就不错了。 从去年五月份开始到今年七月份结束,这才是本来议定好的规划。 贺闻朝没有改变行程的意思,只是提出了取消那首‘琴瑟和鸣’的表演曲,不需要叶临漪来当嘉宾了。 何运听了,整个人都有些懵:“怎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你和叶子有矛盾么?” “没有。”贺闻朝摇头:“就是不想一起表演。” “……”何运犹豫片刻,有些为难:“可特别来宾是一个卖点啊,接近两个小时的演奏会都是钢琴有些枯燥,有个串场嘉宾能给观众一些新鲜感。” 贺闻朝沉默片刻,给出建议:“那你找个男小提琴手过来。” 他不排斥合奏,但不能是女的。 何运听了,意识到了什么:“闻朝,你怕传绯闻?” “嗯,我有女朋友。”他用和祁诫说过的理由解释着:“所以不想炒什么cp。” 他了解网络话术不久,说起这些词汇还有些生疏。 何运听闻,和祁诫一样都愣住了——显然也是没想到铁树也能开花。 末了,他弱弱的说:“可现在两个男的也会被网友…嗯,编排在一起的。” 甚至,嗑的人会更多呢! 贺闻朝对‘男男cp’的认知完全是为零,听了只觉得何运是在搪塞,不耐烦的一挥手:“无所谓,反正不要女生来当嘉宾了。” 何运听他语气笃定,也知道这件事大概没有转圜余地,就是没想到贺闻朝还是个妻管严…… 他不可闪躲的想着,应下来:“行,这事我办吧。” 反正公司里能捧的人有许多,男的女的都一样。 - 冬去春来,正月过后,京北严寒的天气有所转暖。 三月中旬演奏会的巡回又开始,年后的第一站是港城。 这是距离京北比较远的一个城市,不近不远,但连开两场,还要去提前踩点彩排…… 前前后后加起来怎么也得去一周。 贺闻朝多少有点不愿意去。 ‘吃醋’事件后,他和蒋莞的关系也像是春天复苏一样,从刚复合那时候多多少少的不自然,慢了半拍的进入到黏黏糊糊的状态。 他身上那些因为没安全感就总是犯病的棱棱角角一点点被温柔乡磨平,渐渐又变成高中时候那种热恋的心情——每天都想看到她。 眼下要走一周,自然是不乐意。 吃晚饭时,蒋莞听明白他隐晦的抱怨,忍不住失笑:“还没走你就开始想我啦?” “但没办法,你又不能把我揣兜里带走。”她捧着下巴,很苦恼的模样:“宝贝,怎么办?” “……” 真是给她点阳光就灿烂。 贺闻朝不语,继续低头吃饭。 “不过就是一周见不到我嘛。”蒋莞笑眯眯的:“你也不用太难受。” “我不难受。”贺闻朝淡淡道:“我怕你难受。” “呵,嘴硬。”蒋莞自认为早就看穿他的傲娇:“我为什么难受?” 贺闻朝放下筷子,不紧不慢道—— “没人给你各种各样的奶茶带着。” “也没人给你做饭洗衣服。” “更没人给你舔。” “你猜你自己一个人会不会难受?” …… 一时间,蒋莞都不知道该感慨他的无耻还是赞同于他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他们现在是半同居的状态,她这惫懒的性子早就再次依赖贺闻朝无微不至的照顾了,没了他在身边,自己真的会很不适应。 但是那个‘舔’字,他是怎么那么自然的说出来的啊? 蒋莞粉颊微红,还是低低骂了声:“无耻。” 饭后,她主动跟着贺闻朝一起上楼去他家里,帮着他收拾明天要去港城的行李。 电梯里,他忍不住问:“你能帮什么?” 说的是大实话,但往往实话才更嘲讽。 蒋莞‘哼’了声,懒洋洋道:“我帮忙围观,专门提供情绪价值。” 可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她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贺闻朝叠衣服装箱的时候,她跑去洗手间帮他收拾日用品,但看到剃须刀,就忍不住玩心大起,高声叫他。 贺闻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结果快步走到洗手间门口,就看到蒋莞一手拿着剃须刀一手拿着泡沫,兴致勃勃的模样。 “你坐下。”她指了指扣上的马桶盖。 “……干什么?” 贺闻朝虽然照做了,但感觉到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有些不安。 “乖点。”蒋莞挤在他两腿之间站着,笑嘻嘻低头捧着他脸亲了口:“我给你刮胡子。” 她早就想试试了,这种偶像电视剧里频频上演的场景。 奈何每次同床共枕她早晨都起不来,而贺闻朝又起得早,洗漱也早,因此一次都没实践的机会。 贺闻朝没有半点情趣:“早上刮过了。” 而且他毛发不重,身上脸上都是,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一两天不刮就生胡茬。 “刮过了就不能再刮一次么?”蒋莞不悦的嘟起唇瓣:“省的早晨再刮了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挤出泡沫糊在他的下巴上。 贺闻朝知道她这就是想玩了,干脆也不继续抗拒,坐在那里任由她摆弄。 他已经做好脸上也许会被刮坏的准备。 但其实蒋莞虽然玩心重,手下却还是蛮细心的,她知道贺闻朝压根连胡茬都没长出来,所谓的‘刮胡子’也就是真的玩。 蒋莞拿着剃须刀在泡沫覆着的皮肤上划来划去,感受为他服务的感觉,忍不住笑了笑:“好像过家家一样。” 贺闻朝也笑了声:“你也知道。” 幼稚的要命。 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仿佛做幼稚的事情也能品出几丝乐趣。 蒋莞把用水沾湿洗脸巾给他擦掉泡沫,然后看着贺闻朝这张近在咫尺的帅脸,微微低头亲上去。 她主动捧着啃咬他的嘴唇,声音很轻:“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刚刚她是嘴硬的。 贺闻朝黑眸微沉,大手揽住蒋莞纤细的腰肢,把她按在自己腿上跨坐着。 姿态暧昧,他却没有进行更过火的动作,就是单纯亲她。 有些时候,其实情感交流不需要那么多过分的纠缠,点到为止更加让人怦然心动。 只是亲吻照例漫长,让蒋莞眼眸泛春,水光莹莹。 偏头躲开,她细长的手指扯他的领带:“你演奏会上还戴我送你的吗?” 她送了他好多条。 贺闻朝‘嗯’了声,忍不住凑过去,还想亲。 蒋莞‘咯咯’笑了声:“贺闻朝。” 她忍不住说:“你好像没吃够的小狗。” 贺闻朝没否认这个狗设,反倒‘嗯’了声:“因为我吃的好。” …… 蒋莞不得不承认,她输了。 这人虽然冷的很,但说骚话段位比她高多了。 贺闻朝在港城的演奏会,蒋莞是跟着超话里面去了现场的粉丝直播一起看的。 其实她也很想去现场来着,奈何公司里的事儿真的太多了。 她作为管理层,实在是没办法在这个节骨眼开小差飞到港城,只能委屈着在网上看了。 不过下个月还有京北场,也能去现场支持,倒是不遗憾。 蒋莞如今已经是贺闻朝超话里面的八级粉丝,只凭借签到达成的,连着签了一百多天了。 她很少留言,因为见到那些粉丝的花痴和脑部都是对着自己男朋友,就觉得实在无法参与进去。 蒋莞怕自己不小心说太多了。 比如某个粉丝在留言板上大发豪情,对着贺闻朝的侧脸花痴说他鼻子这么高这么挺一定很会做…… 蒋莞表示很赞同。 可他那么会做她是真的很累,根本就不是这群粉丝幻想的那种光景。 她翻着翻着都看笑了,最后只能评价这些梦女大概是真的未经人事,全凭脑补。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是单人超话,粉丝们再怎么yy都是脑补的自己,不像隔壁,一堆cp粉脑补着贺闻朝和叶临漪会发生酱酱酿酿的一堆事…… 真是让她看了就生气。 蒋莞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候倒了杯温热的雪梨汁,捧着喝了会儿,耳机里传出下半场开始的声音。 她鼠标一闪,连忙调回到直播间。 演奏会曲目都是固定的,和去年的巡演一样,下半场有‘琴瑟和鸣’,蒋莞看着时间临近,很有种退出直播间的冲动。 这是那群cp粉最期待的环节,也是她最讨厌的环节! 可未等退出,就听见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在台上宣布:“让我们欢迎去年在日内瓦国际赛上获得奖牌的小提琴家——孟栾!” 孟栾?不是叶临漪? 蒋莞愣了下,随后连忙凑近屏幕紧盯着。 从升降台上走下来的的确是一个陌生的面孔,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 一时间,蒋莞才想起贺闻朝在吵架那天和她说的话——“之后的演奏会也不会有和她合奏的片段了。” 蒋莞本来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的。 因为她生气归生气,可却从没想过干涉贺闻朝的工作。 毕竟她就是娱乐圈这个行当的幕后工作者,深知和传媒公司签约的艺人没什么决定权,但是……他居然真的说到做到。 演奏会上还有特别嘉宾,还有合奏片段,只不过不是女生了。 蒋莞忍不住弯了弯唇,第一次静下心来听这首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曲目。 她之前来过去过好几次贺闻朝的演奏会,但每到这个环节就刻意逃避,不是心不在焉的四处乱看,就是干脆戴上耳机掩耳盗铃。 总之,她根本就不想看台上那默契十足的男女组合……这次才终于能好好欣赏了。 只是,蒋莞越听越觉得有些奇怪。 这曲子好听是好听,但基调还真是蛮缠绵的。 就,感觉俩男的在那儿弹这种曲风的音乐有些奇怪…… 蒋莞忍不住去刷了刷超话,想看看粉丝们都是什么反应,结果就看到一个铁粉在咆哮—— [让俩男的一起表演valentine?这b公司是有病吧,是不是想故意炒作又让我们朝朝捧这个男新人啊!] [确实,嘉宾换了曲子还没来得及换?真真缺心眼儿。] valentine,情人的意思。 蒋莞愣了下,随后‘噗嗤’一下笑了。 - 演奏会结束,贺闻朝回到酒店后才有空看手机。 点开微信上的小红点,蒋莞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莞莞:(图片)] [莞莞:新收到的图。] [莞莞:你们好配^ ^] 蒋莞发来的图片赫然是他和孟栾在台上表演的照片。 贺闻朝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们明明离得挺远的,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群举着相机的粉丝手里拍出来就那么近。 而且,她发这些干什么?! 贺闻朝直接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蒋莞秒接,她洗过澡躺在床上,蓬松秀发托着的巴掌脸雪白莹润,言笑晏晏:“朝朝,你真是cp百搭体质。” “再胡言乱语试试?”贺闻朝可算明白何运那句‘两个男的也会被网友编排’算是什么意思了,咬了咬牙。 “我在夸你啊!”蒋莞不服气:“再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隔着千里之遥,她想胡言乱语那就胡言乱语咯。 贺闻朝见得到人摸不着本身就已经够烦,更别提她还在这儿撩拨。 “呵,现在是不能怎么样。”他手指扯下领带,雾霾蓝的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露出一片锁骨:“等回去的。” 他平平静静地说着,威胁感却很强烈。 蒋莞咽了下口水,有些怂了。 “其实我是嫉妒。”她一本正经的说:“谁让你和男的都有cp感呢,我吃醋。” “……” 但说完好像没哄好,贺闻朝的脸色更难看了。 “呃,”蒋莞是真的怕他回来狠狠‘收拾’自己,连忙继续想办法安抚,声音变娇,整个一夹子音:“干嘛要等回来啊……” “你这么厉害,现在就能欺负我。” “宝贝,我们玩电话doi怎么样?” 第58章 戒不断 这种提议让人无比心动, 尤其是视频对面的蒋莞穿着黑色睡裙,领口开的很大,肤白如玉, 一颦一笑都在明着勾引人。 可贺闻朝还是拒绝了。 叶数已经几次三番提醒今天有团建聚餐,他作为主角虽然起不到什么气氛调度作用,但也总不好让一整个团队的人都扫兴。 “那你去吧。”蒋莞也有些困了, 打着哈欠咕哝道:“下次还有机会。” “反正你出差的机会多的是。” 贺闻朝:“……” 这小没良心的每次安慰人都能把人安慰的气笑了。 “赶紧去睡。”贺闻朝无奈道:“都困蔫了。” “嗯……”蒋莞揉了揉眼睛, 在挂断电话之前还给他留个了钩子:“你后天回来对吧?” “到时候我给你个惊喜哦。” 蒋莞的‘惊喜’可太多了, 每次都能给人钓的欲罢不能。 “嗯。”贺闻朝笑笑:“我等着。” “不过你好像还欠我一次呢。”蒋莞又说起自己关心的那件事:“初七那天, 咱俩算是你没忍住吧。” “……” “我不说不代表我忘了哦!”她贱兮兮的提醒着。 贺闻朝面无表情, 果断挂了电话。 团建的位置在尖沙咀的某家茶餐厅,一共八九个人, 叶数提前定了个包厢点好菜,一众人去的晚也能立刻吃到热乎饭菜。 考虑到明天还有一场演奏会的原因,大家都很自觉的没有喝酒,但气氛依旧是热闹的。 贺闻朝照例是拒绝了所有递过来的酒杯, 理由也和之前很多次聚餐时的一样:明天还有演奏会, 喝不了酒。 他酒量不行是客观事实,大家理解, 自然也不会去强迫。 实际上,也根本没人敢逼他喝——之前某次聚餐何运也在, 给他敬酒他都拒了, 经理的面子都没给,更何况他们呢? 等一餐饭吃的差不多了,贺闻朝把叶数叫过来, 问他酒店附近有没有什么大型商场能买东西。 “朝哥。”叶数是个聪明的,立刻心领神会:“你是要给莞姐买礼物?” 贺闻朝点了点头, 拿出手机给他看蒋莞列出来的那一长串清单。 临行前,她说的理直气壮:“哪有去港城不购物的?你必须把箱子给我装满。” 刁蛮的模样让人想笑,却又忍不住心软。 贺闻朝虽然不爱购物,但还是准备去给她买的,并且除了这些,他还打算亲自给她挑些别的东西。 毕竟上次那个包送的实在是很失败,他得做出补偿。 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叶数自然是当仁不让,拍了拍胸脯:“朝哥,你就交给我吧,肯定全买到。” “不,一起去。”贺闻朝平静道:“我想自己给她买。” 叶数:“……” 平时让他去趟公司都懒得去,现在居然要亲自去给女朋友买化妆品……谈恋爱的人真的是好诡异。 - 贺闻朝从港城回来那天,蒋莞下班后回到自己家里搬了个纸箱子,然后连饭都来不及吃就直奔十五楼。 她之前问过他飞机落地的时间,是七点出头,那开车回到荔景花园也就八点左右。 要在他回来之前在他家里布置好‘惊喜’的一幕,那时间真的超级紧。 虽然贺闻朝从来没说过,但蒋莞从‘实践’中得知,他是比较喜欢玩cos的。 上次她穿那套睡衣时,他就十分兴奋…… 正巧,她前两天去四合院收拾屋子,在那儿找到了自己高中时的校服。 估计穿上的话,他会喜欢吧? 只是自己也将近十年没碰上校服这种东西了,不知道现在穿上,会不会有一种老黄瓜刷绿漆的感觉。 蒋莞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试一下,拿着校服去了卧室。 ——不得不说她真是一个比较有‘设计天赋’的小天才,当时有人看她不顺眼故意剪她的校服,她就干脆送去裁缝铺改了改。 比起那些肥大的校服款式,蒋莞改过的衣服收腰,裙摆也短了一截。 她当年穿着甚是青涩,现在穿着把衣服下摆打了个结,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蛮腰来,比起纯情,更多的就是诱惑了。 一眼看着就不像是真的高中生,而是假扮高中生玩情趣的。 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蒋莞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正纠结要不要干脆算了的时候,门口就传来门铃声。 她立刻看了眼手表,七点四十,贺闻朝回来的这么快么? 那这车得开多快……也真是着急。 一时之间,蒋莞都忘了这是贺闻朝家里他不用摁门铃的基本事实,连忙踩着拖鞋跑过去开门—— 结果门外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一看就是稚气未脱,穿着标准女大学生打扮的春季套装,脸颊还有点婴儿肥,见到她愣了下,随后轻轻皱起秀眉。 蒋莞回过神,一张脸臊的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虽然她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是谁,但自己这身打扮在除了贺闻朝以外的人面前示出,总是特别失礼的一件事。 “呃,”她连忙扯下贺闻朝挂在玄关处的大衣穿上,佯装淡定:“你走错门了吧?” 陈予秋一双眼睛盯着她不放,半晌后才开口:“这里不是贺闻朝住的地方吗?” 听她提起贺闻朝,蒋莞眉心微动,反问:“你是哪位?” “我是他妹妹啊。”陈予秋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这里肯定是贺闻朝家了,便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能让我进去么?” 虽然是问话,但姿态总有种高傲感,一看就是被惯坏了的骄纵。 蒋莞有些不悦,心里也满腹疑团,但还是侧身让她进来。 她和贺闻朝认识这么多年,比谁都了解他是个独生子,怎么凭空多出来个妹妹的?难道是表妹堂妹什么的? 眼前这姑娘能说出贺闻朝名字,能准确找到他的家,她就不能越俎代庖把人撵出去。 安排陈予秋坐在客厅休息后,蒋莞给她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就连忙跑回卧室把衣服换回来。 过程中她都忍不住骂自己——怎么就这么鲁莽呢。 “姐姐。”陈予秋见她从主卧走出来,眨了眨眼:“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吗?” “呃,是。”蒋莞点了点头。 陈予秋目光闪烁了下。 蒋莞有心想问她是哪儿来的妹妹,但直接问了未免不礼貌,只好什么都不说。 虽然她还算能言善道,有些时候和陌生人也能聊起来,但眼前这姑娘……她总觉得身上的气质不算友善。 面面相觑,总觉得分外尴尬。 “那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就算嫂子了。”陈予秋托着下巴,很是无辜的问:“嫂子,我坐了一下午的车从澜城过来,很饿,你能给我做饭吃吗?” 蒋莞明白了,这姑娘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但是,太嫩了点。 “可以。”她点头:“但我不会做饭。” …… 那还说什么‘可以’啊。 陈予秋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的揶揄:“连做饭都不会啊?” “是啊,我很笨的,你会么?”蒋莞佯装烦恼:“你会的话就自己做吧,正好我也没吃晚饭。” 陈予秋皱眉:“你!” “怎么?”蒋莞戏谑地看着他:“连做饭都不会啊?” 她用女孩儿刚刚的讽刺回敬过来。 毕竟,她可不是看到对方年纪小就会默默忍让的性格。 陈予秋气得说不出话来。 “要是饿就吃点简单的吧。”蒋莞想了想:“冰箱里有饭团。” 说完,她拿了几个饭团出来走去厨房又微波炉热。 这是她最喜欢的速食之一,她就是喜欢米饭,所以贺闻朝家里的冰箱也备了一些。 陈予秋盯着蒋莞曼妙的背影看了会儿,眼前不自觉浮现她刚刚穿着那件特殊校服的模样。 呵,贺闻朝找的这个女朋友还挺会。 不知道那个整天把自己儿子挂在嘴边,奉若神明的白若眉得知自己儿子找了个这样的女朋友,会是个什么模样。 想着,陈予秋拿出手机给白若眉发信息—— [眉姨,我已经到闻朝哥家里了。] [特别巧,还看见了他的女朋友。] - 饭团刚热好端到桌上,大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贺闻朝拉着行李箱进门,见到陈予秋和蒋莞坐在饭桌前正准备吃饭团,眸中微微闪过一丝意外。 他第一句话是对着陈予秋说的:“你怎么来了?” 然后又睨了蒋莞一眼:“都说了,让你少吃这东西。” 他虽然给她买了不少饭团,但都是偶尔应急用的,可没让她当成正经饭来吃。 两句话,就淋漓尽致的体现了亲疏有别。 陈予秋眼眸阴沉,却勉强笑了笑:“闻朝哥,是眉姨让我过来找你的。” “我在京北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啊。” 蒋莞听到‘眉姨’这个关键词愣了下,默默放下手中的饭团。 贺闻朝皱眉,还没等说话,就又听陈予秋说:“闻朝哥,我是来京北实习的,就麻烦你一段时间,等找到房子就搬走行不行?” “我和眉姨说过,她也同意了。” 屋内本就安静的氛围更变的死一样的凝滞。 贺闻朝没说话,眼神很冰。 蒋莞虽然不明白眼前这姑娘和白若眉有什么关系,但怎么说这都是家事,外人是不便插口的。 她甚至觉得尴尬,站起来主动说:“呃,我先走吧,你们好好聊聊。” “不用。”贺闻朝拉住她,对陈予秋淡淡说了句:“你先住客房,其他事再说。” 他给了白若眉一个面子,没当场就把人撵走。 说完也不等陈予秋回应,拉着蒋莞就进了卧室。 “这不太好吧。”她压低音量,小声劝:“你就把她一个人晾在那儿?” 贺闻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是让她去客房了么。” “……” “我和她又不熟。”贺闻朝脱下刚刚还没来得及脱的外套,有些不耐烦:“就见过一面,有什么好客套的。” 简直是浪费时间。 就见过一面?蒋莞愣住:“那她怎么说自己是你妹妹?” “她是我妈继夫的女儿,我过年去澜城见过一面。”贺闻朝声音淡淡,帮她答疑解惑:“她说年后要来京北,我妈让我帮着招待一下。” 可让他这种性格的去招待客人,结果就是只能提供一个住处,其他的全部免谈。 蒋莞了解了他们的关系,若有所思。 “那也不能就把她晾在客房吧,还没到睡觉时候呢。”她毕竟比贺闻朝善于言辞,也顾全大局:“更何况她还没吃晚饭……我也没吃,你是不是也没吃啊?要点外卖一起吃吧。” 这个时间动手做是来不及了,更何况男人刚刚出差回来,眉宇之间难掩疲倦,怎么舍得去做饭? 贺闻朝似是有些不耐,但听了‘她也没吃’这几个字,就没反驳这个建议。 蒋莞踮起脚亲了口他的下巴,微笑着得寸进尺:“我们吃披萨好不好?” “……” “年轻人最喜欢吃垃圾食品了,我买给你妹妹吃。” 明明是自己想吃,还推到别人身上。 贺闻朝看着蒋莞狡黠的模样,哭笑不得。 一周不见,其实他只想抱着她睡一会儿,但现在……还是一会儿再说吧。 “嗯。”贺闻朝点点头,走到床前把手表摘下,结果一垂眼睛,就看见床上那蓝白相间的校服——之前蒋莞急急忙忙脱下,扔在上面的。 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南一高的校服。 如今出现在他这里,显然是某人特意带过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 贺闻朝黑眸微闪,轻轻笑了笑。 蒋莞点完餐走出卧室,发现陈予秋果然没吃那两个饭团。 小姑娘坐在沙发上沉着脸,一副闹脾气的模样。 她走过去陪她坐着,问:“你叫什么啊?” 陈予秋‘哼’了声,不说话。 蒋莞心想她要是这样的话,贺闻朝那个脾气可能连客房都不让她住了。 要是真闹起来,势必会惊动白若眉那边,弄的长辈也不愉快。 想了想,她好脾气的当起和事佬,找了个话题:“你喜欢吃披萨么?” “嫂子,你倒是比我哥热情多了。”陈予秋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们俩是要结婚了么?” 要不然怎么提前‘管起闲事’了呢? 蒋莞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忍不住轻叹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真欠揍啊——就是缺少社会毒打。 蒋莞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眼下主动了两次都碰了软钉子,也不打算继续和她示好了。 她耸了耸肩:“反正我要的是披萨,你只能吃这个了。” 陈予秋怔了下,反倒笑了,突然觉得这个未来嫂子挺有意思。 不过她连贺闻朝那个便宜继哥都不打算认,何况是这个嫂子呢? 披萨送上门的时候,蒋莞去卧室叫贺闻朝出来。 他风尘仆仆的回来,刚才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身米白色的休闲服,黑发微微湿润。 “我没胃口。”贺闻朝正拿了个包收拾东西:“你们吃吧。” “你干什么呢?”蒋莞看他把日用品从行李箱折腾到另一个包里,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吃完饭去你那儿。”贺闻朝平静道:“陈予秋住客房,我在这儿不方便。” 就算大平层足足有两百多平方米,他也不想和她住在一起。 蒋莞这才知道那姑娘叫陈予秋,她愣了下,没拒绝这个提议。 她比谁都了解贺闻朝的‘排他性’,他性格孤傲的很,是不可能单独和陈予秋住在一个屋子里的,但是让只见过一次压根不熟的继妹自己住在这里……也很奇怪。 总之就是怎么搞都很奇怪。 蒋莞挠了挠头,也不想管了:“我先出去吃饭了。” 她饿了,不能委屈自己的胃。 刚到的披萨热气腾腾,芝士还能拉丝,她就着冰可乐和炸鸡吃了两块,本来平坦的小腹都微微鼓起来了。 陈予秋话说的不客气,嘴上却老实,见到吃的还是乖乖跟着吃了。 就说嘛,年轻人都抗拒不了垃圾食品…蒋莞得意的想着。 唯有贺闻朝是个油盐不进的,末了也没吃这些披萨,等着她们吃完就拎着蒋莞的领子把人提起来:“吃够了吧?” 他递给陈予秋一张门卡:“你进出门用这个,晚上睡觉反锁。” 很官方的一句嘱咐,却让陈予秋微微瞪大眼睛:“你让我一个人住这儿?” “嗯。”贺闻朝点头,没有半点遮掩的说出避讳:“孤男寡女,不方便。” “……” 说完,他拉着蒋莞就走。 电梯间里,蒋莞咬了咬唇,心口惴惴的有些不安。 “你这个样子,”她犹豫道:“陈予秋会告状的。” 贺闻朝:“嗯。” 听着就是压根不在意的态度。 蒋莞忍不住扯他袖子:“你妈妈会不开心的!万一过来找你怎么办?” “她在澜城,每天都忙案子。”贺闻朝淡淡道:“不会因为这芝麻大的事儿就过来。” 听他这么说,蒋莞轻轻松了口气。 “怎么?”贺闻朝看她,似笑非笑:“你很紧张?” 一瞬间,蒋莞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随后就是控制不住的怦怦直跳。 眼下的感觉就像是九年前埋下的隐患自以为藏得够好,却但凡有一点马脚就能狠狠的扎她一个回旋镖,让她坐立不安。 “没有。”蒋莞勉强笑了笑:“有什么可紧张的。” 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贺闻朝抬了抬唇,没再说话。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十一层,他拉着明显失神还不自知的蒋莞走了出去。 至于她魂不守舍的原因,他没去问。 回到自己家里,蒋莞帮着贺闻朝整理他的东西,却在包里看到自己的那套校服。 她带过去本打算给他惊喜,结果因为陈予秋意外打扰,被她完全抛诸脑后的存在……糟糕!! 蒋莞想起什么,连忙冲到洗手间拉开门。 贺闻朝正在手洗刚刚换下来的衣服,被她激动的样子弄的一惊,忙问:“怎么了?” “我我我……”蒋莞眼眸乱飘,磕磕绊绊的说着:“我刚才拿了些东西去你家,忘记拿回来了!” “你赶紧去帮我拿回来!” “……应该是你去吧?”贺闻朝无语:“这都几点了,我一个男的去?” “我不去,你去。”蒋莞面颊诡异的红着。 贺闻朝沉默片刻:“你拿了什么东西过去?” “……我不想说。”蒋莞用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大小:“就一个纸箱子,我放在客厅沙发边上了,啊啊啊你快去给我拿回来吧。” “要是让你那个妹妹看见了,我就不活了!你看着办吧。” 话说到这份上,贺闻朝也知道蒋莞拿了什么过去了。 大概又是一些她的‘小巧思’,就和校服一样,但估计是更过分,露骨的一些…… 贺闻朝笑了笑:“拿回来行。” “让用么?”他隐约猜到是什么了。 蒋莞面颊红扑扑的,低声道:“拿过去…不就是让你用的么。” 明知故问啊喂。 “行吧。”贺闻朝答应,决定为了自己‘福利’去一次。 - 京北的房子没那么好租,尤其对于一个实习生来说,如果遇到没宿舍的公司,光是高昂的租房费用就让人负担不起。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陈予秋一时半会儿没搬出去,继续赖在贺闻朝那里。 毕竟荔景花园可是三环内的小区,黄金地段,出门就是地铁口,离她实习的公司也近,她可舍不得放弃这种白住的机会。 为此白若眉还特意给贺闻朝打了个电话,劝他多留陈予秋一段。 贺闻朝不为所动,冷冷道:“你们要是没钱给她租房子,我掏钱。” “……你什么时候说话能不这么尖锐?”白若眉无奈,叹息道:“这不是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一个人在京北,我们不放心么,才想让你帮着照顾一下。” 至于租个房子的钱谁还没有了?她知道贺闻朝这么说就是埋汰他们。 可贺闻朝听着却觉得愈发刺耳。 因为白若眉口中的‘我们’指的是她和陈泽西,而他们细心关照的对象则是陈予秋。 他不过是个便宜继哥罢了,凭什么给她当免费保姆? 贺闻朝可没有所谓的家庭荣誉感,之前在澜城忍着陈予秋是给白若眉面子,不想让她在新家庭难堪,但没道理回到京北还要忍让。 一腔讥讽都到了嘴边,他刚要说,就听电话对面的白若眉冠冕堂皇道:“你们现在是继兄妹,以后也避免不了来往,趁着这个机会多多相处一下不好么?” …… 贺闻朝觉得他妈真是脑子里面进水了。 “您指的多多相处是同居?”他气笑了:“您没事儿吧,让孤男寡女住一起?我们有血缘关系么?” “闻朝,你这么吓唬妈妈有什么意思。”白若眉不满:“秋秋都告诉我了,你有女朋友了。” “……” “还是没有,她骗人的?” 贺闻朝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有。” “真的有啊。”白若眉知道儿子向来不屑于说谎,立时很惊喜:“那你要真的不想让秋秋住一段时间我就去陪她吧,顺便看看你的女朋友。” “……让她住吧。”贺闻朝想起蒋莞一听到和白若眉相关时那心虚样儿,做出了妥协:“你还是在澜城和陈叔好好过日子。” 别回来捣乱。 白若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有些疑惑:“不想让我见见你的女朋友?” 贺闻朝淡淡道:“还没到见家长的程度。” 现在领着蒋莞去见白若眉,她得直接吓跑了。 白若眉听了也不再说什么,只嘱咐他多多照顾妹妹,算是帮她的忙。 一句‘帮她的忙’仿佛无形的枷锁,让贺闻朝垂在身侧的手指捏了捏。 他的母亲在有了新家庭后好像已经忘记,他是最厌烦和半生不熟的人相处,互相无言却硬要装做一团和气的性格了。 第59章 雾见天 让陈予秋住在荔景花园, 倒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譬如贺闻朝可以正大光明的把自己的东西往蒋莞家里搬,越来越多。 原因也很让人无法拒绝:只要陈予秋在十五层住一天,他就不能回去住。 蒋莞当然不会撵他去和那个继妹住, 对于这种‘半同居’转为稀里糊涂的‘同居’情况,也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反正和贺闻朝同居没有半点坏处,有人给做饭给打扫房间继续当‘田螺姑娘’这件事就不说了。 重点是她还能每天抱着他睡觉, 多完美啊! ——除了晚上‘运动’有点累之外。 可蒋莞不明白的是:“你继妹要是长期在京北实习的话, 不打算出去租个房子吗?” 一天两天可以, 一个月两个月也不是不能忍受, 但如果长期住在别人家里的话……正常人都会不好意思吧? 况且陈予秋和贺闻朝也没有血缘关系, 她不会觉得别扭么? “她说公司的宿舍名额五月份有空缺,到时候就可以搬过去住。”贺闻朝漠然的解释着:“在此之前先在这里过渡一下。” “我本来想找个短租房让她搬走, 可我妈打电话说她不放心,毕竟陈予秋是第一次来京北,人生地不熟。” “如果我执意要让她搬走,她就过来陪她住一段。” 蒋莞听着有些不是滋味, 喃喃道:“你妈妈对她还挺上心的。” 从前她和白若眉有过一面之缘, 那次谈话中,对方给她的印象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对贺闻朝的态度也是控制多过关心。 可她现在反倒对继女这么上心,还让亲儿子帮衬着……蒋莞是个护短的, 心里着实不爽。 贺闻朝见她面色不虞, 以为她是害怕和白若眉见面,便淡淡说了句:“放心,我妈不会过来的。” “知道你不想见家长。” “你误会了。”蒋莞依偎过去搂住他的手臂, 轻声道:“我没有不想见家长,就是, 就是……” 再等等吧,她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贺闻朝不想听她‘就是’之后半天编不出来的言论,生硬地转移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这是他给的一个台阶,蒋莞轻轻舒了口气。 她笑笑:“你做什么就吃什么。” 晚上躺在一张床上,两个人看着头顶暗色的星空灯,没有做其他的事,氛围却格外温馨。 “贺闻朝。”蒋莞问他:“你渴望亲情吗?” 这是她这几天就很想问的一个问题,在这样一个轻松的状态中,很自然的就问出来了。 旁边躺着的男人分明没睡着,却不言语。 蒋莞笑了笑,侧身依偎在他怀中,声音柔和:“你可以和我说心事的,什么都可以说。” 她知道如果真的对亲情一点期待都没有,贺闻朝不会帮白若眉的忙。 他留下陈予秋不是为了找机会和她同居,相反的,这才是一个借口——本质就是贺闻朝他不忍驳了母亲的面子而已。 他总是看着冷冷的,容易被人误会,实际上比谁都心软。 “就是帮个忙而已,举手之劳。”贺闻朝回避这个问题,淡淡道:“睡觉吧。” 他说着,像拍小孩儿一样的拍了拍她的背,轻轻抚摸,哄她睡觉。 蒋莞忽然就有些难过。 只有她知道白若眉一定不会喜欢自己的,如果到了见家长的那一步,他会很为难吧? - 陈予秋的出现牵连出来白若眉,蒋莞不可避免地想到过去的事情,意识到她和贺闻朝早晚有一天要见双方家长的这个事实,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 祸不单行,不准时的经期也跟着来凑热闹。 蒋莞强撑着精神去上班,面颊苍白的连腮红都遮不住。 “莞姐。”崔莹都看出来她状态不对,轻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儿。”蒋莞疲惫地挥了挥手:“姨妈来了,不打紧。” 女生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她月事期间一贯是有些疼的。 这次只不过是因为心情不好,内分泌失调,疼的更严重了一些。 崔莹作为女孩子,当然也能理解月经时那种痛。 看似能忍,实则一波一波疼起来的时候像是钝刀子割肉。 “莞姐,不如你回去休息吧。”她柔声劝慰:“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了。” 分公司招聘的员工在适应之后,整体运作也就渐渐走上正轨了,她作为管理者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比如最近两天,都没什么要紧事。 蒋莞听了也没坚持,点了点头。 只是回家休息也碰见不速之客,她刚躺在沙发上歇了会儿,就听见门口传来的‘砰砰’敲门声。 强撑着难受走过去一看,是陈予秋。 这姑娘已经来这儿接近半个月了,自然知道她和贺闻朝就住在楼下,时不时就过来打扰。 蒋莞蹙眉,给她开门。 “嫂子,你……”陈予秋本来兴致勃勃,在看到她鬼一样的脸色后戛然而止,声音变调:“你怎么了?” “没事。”蒋莞走回沙发上躺下,蜷起膝盖窝着,试图用婴儿一样的姿势来缓解疼痛。 陈予秋看她捂着小腹,猜出端倪:“你来大姨妈了?” 蒋莞:“嗯……” “那你家有红糖吗?”陈予秋转了转眼珠:“我给你冲杯红糖水吧。” 嗯?蒋莞见她今天突然转性,有些诧异,但还是说了句:“有,在厨房。” 既然陈予秋有心示好,那她也没必要拿乔。 五分钟后,小姑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递给她。 用玻璃杯装的,深色液体烫的杯壁都是水蒸汽,瞧着就很暖和。 蒋莞捧着喝了口,轻声道谢。 “嫂子,不用谢我,其实我是有事儿来求你的。”陈予秋笑眯眯的:“闻朝哥不是下周在京北的大剧院有演奏会么?你能不能给我弄来两张票啊?” …… 怪不得今天这么乖,又是给冲红糖水又是嘘寒问暖的,原来是有求于人,要她帮忙。 蒋莞有些无语,疲惫的回她:“行。” 这种请求其实就是小事一桩,她都不用去找贺闻朝,叶数那里就有不少备着的票是用来送人的。 “真的呀!”陈予秋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眼睛一亮,是实打实的惊喜:“嫂子,太谢谢你了!” 这声道谢,自然也是发自内心。 “不用了。”蒋莞想了想,说:“你知道我对你好就行。” “嗯嗯。”陈予秋使劲儿点头。 蒋莞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心想这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好哄,随便给点甜头就晕头转向了。 现在的陈予秋比起之前的刺猬模样,就像是变了个人。 蒋莞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这姑娘的出现就是为了膈应贺闻朝的,她也不见得喜欢白若眉——毕竟长大了的女孩儿,大多都会讨厌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父亲身边突然出现了另一半。 这倒也不是偏激,算人之常情。 面对无法改变的事实,陈予秋就只能选择别的渠道来发泄。 比如给贺闻朝添堵,顺便给白若眉添堵,让大家都和她一起不开心……说到底就是幼稚到家了。 不过这对于蒋莞而言,却是个可以利用的契机。 如今白若眉这么看重自己的新家庭,看重这个陈予秋这个继女,那她恰恰可以和其打好关系。 蒋莞看着女孩儿雀跃的模样,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腮红没抹匀。” 陈予秋如今对她好感度爆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孩子气的问:“啊?真的么?” “嗯,粉质不好。”蒋莞点了点头:“我年前囤了一盒新的还没拆封,你拿去用吧。” “啊?”陈予秋一愣,有些羞涩:“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蒋莞笑了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谆谆教导的大姐姐:“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和花骨朵似的,就应该好好打扮嘛。” “嫂子,”陈予秋听着她的柔声细语,不免惭愧:“对不起啊,我之前…我之前对你的态度不好,你却一点都不计较。” 道歉的时候,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都不自觉的绞在一起了。 蒋莞注意到这个细节,唇角的梨涡愈发深邃。 “没什么。”她状似无意地说:“以后都是一家人。” “嗯嗯,闻朝哥能找到你这样的女朋友真是幸福。”陈予秋作为刚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最受不了的就是成熟姐姐的关怀——因为女人最懂女人需要什么。 她被砸了几个‘糖衣炮弹’,已经完全和蒋莞摒弃前嫌,信誓旦旦的说着:“不光他喜欢你,我现在都喜欢你呀,以后你们结婚了,肯定会和家里人相处的很好的。” 蒋莞引导着她说到和‘家庭’有关的话题了,不动声色笑笑:“是么?” “会的,虽然我觉得伯母,呃,也就是闻朝哥的母亲,她难相处了一点。”陈予秋皱了皱鼻子,和她说出心里话:“我其实不想让我爸和她在一起,因为感觉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我爸总变的特别弱势。” 是不会有女儿喜欢看到父亲在继母面前软弱的,陈予秋无奈的耸耸肩:“我故意捣乱了几次,也没用……但我觉得伯母应该会喜欢嫂子你的。” 蒋莞有点想苦笑,强忍着保持‘岁月静好’的模样,淡淡道:“希望如此吧。” “肯定会的,你对我一个外人都这么照顾,其实我之前就有感觉了。”陈予秋笑了笑:“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故意不给你面子,但你前后给我弄了两次吃的。” 善意这种事情,是从每个细枝末节都能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本能,骗不了人的。 陈予秋:“到时候我就告诉伯母,闻朝哥找了个多么优秀的女朋友。” 至此,蒋莞期望的目的终于达成。 “那我先谢谢你咯。”她忍不住笑,伸手捏了捏陈予秋婴儿肥的脸蛋。 她真的很需要白若眉在乎的人说自己的好话,很需要,很重要。 - 贺闻朝晚上回来,看到蒋莞和陈予秋坐在一桌吃饭,一副其乐融融毫无芥蒂的模样。 还没来得及诧异,蒋莞就招手让他过去,笑眯眯道:“去洗手准备吃饭,这桌菜都是秋秋做的哦。” 贺闻朝走过去看了看——辣子鸡,鱼香肉丝,剁椒鱼头…… 有一盘算一盘,全是辣的菜。 他冷冷瞄了蒋莞一眼,只见她不出意外的有些心虚,避开他的眼神。 呵,这女人有机会使唤别人做饭就像是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尽弄些他不给她做的了。 陈予秋看着贺闻朝面色不虞,主动开口:“闻朝哥,我之前对你和嫂子很不礼貌,抱歉,这桌菜算是我给你们赔罪吧。” ‘嫂子’这个词让贺闻朝微有触动,点了点头:“嗯。”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去厨房。 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足以让人惴惴不安。 “秋秋,你别误会,你哥不是冲着你。”蒋莞笑了笑,开口解释:“他是跟我生气呢。” “嗯?”陈予秋不明所以:“他为什么跟你生气?” “唔……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蒋莞来不及多解释,趁着这个时候连忙往嘴里炫菜。 陈予秋看的都有些恍惚,心想自己厨艺难道变得这么好了么? 看看嫂子吃的多香! 但很快,她就知道蒋莞饿死鬼一样吃辣子鸡和剁椒鱼头的原因了。 贺闻朝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蚝油生菜出来摆在某人面前。 他冷冷道:“吃这个。” “好的。”蒋莞乖巧接过,笑眯眯的:“真是,你还特意给我炒了个菜,好麻烦的……” 反正她刚刚已经炫了不少辣的了,正需要清淡的调节。 陈予秋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 她犹豫的问:“我是不是忘记做青菜了?” “跟你没关系,是我胃不太好。”蒋莞指了指坐在旁边的贺闻朝,控诉似的说:“他不让我吃辣的。” 声音状似撒娇,有种赖唧唧的委屈。 贺闻朝却不买账,轻呵一声:“知道还吃,疼死你活该。” 他已经看到蒋莞趁他不在飞速吃掉小半个鱼头了。 蒋莞搂着他的手臂,笑眯眯的蹭了下:“我胃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而且是秋秋手艺太好,让人欲罢不能。” 陈予秋:“……” 她莫名有种背锅的感觉。 不过莞莞姐甩过来的锅,也不好反驳就是了,陈予秋没说话,低眉顺眼的吃饭,只想赶紧吃完逃回楼上。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这个看起来完全不食烟火,仿佛机器人一样的继兄在谈恋爱后居然这么有‘人味儿’。 晚餐结束,蒋莞从房间里拿出腮红给陈予秋,叮嘱她没事就过来玩儿。 贺闻朝正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里,从厨房出来看见两个女孩儿‘亲亲热热’告别的一幕,长眉微挑。 等陈予秋走了,他才问:“怎么突然和她关系变好了?” 蒋莞小腹还有点疼,送走人就又回到沙发上窝着,慢吞吞说:“其实你这个继妹人不坏,就是被惯的有点小孩子脾气。” “重组家庭让她觉得自己父亲被剥夺了,自然因为你妈…阿姨,因为阿姨有点迁怒你。” “但还是蛮好哄的,她既然都过来京北投奔咱们了,关系总不能一直僵着。” 贺闻朝安静听着,觉得‘咱们’这个词非常悦耳。 他走过去,俯身帮她揉了揉小腹:“经期?” 时间好像不太对。 “嗯……”蒋莞应了声,猫咪似的缩进他怀里:“有点难受。” 贺闻朝把她抱回卧室放在床上,轻声说:“我给你冲杯红糖水。” “不用,下午喝过了,还是秋秋给我冲的呢。”蒋莞笑了笑,把被子掀开半边:“你陪我躺会儿就行。” 贺闻朝不语,半晌后脱掉毛衣躺了进去。 他长臂把蒋莞搂在怀里,修长的手指穿过女人柔顺的发丝,在一片馥郁的香气中脑中划过一个念头——蒋莞只要有心去做,真的有能力让所有人都爱上她。 像是陈予秋这样的小姑娘,自然被哄的团团转。 因为蒋莞不是单纯的会哄人,她更会经营生活。 和她在一起,一潭死水一样的生活总是非常有意思,就像自己十七岁遇到她之后,一成不变的生命才有了黑白键以外的颜色。 她给予的一切,都让贺闻朝有种五彩斑斓的新奇感。 那种感觉不是有个足够聪明的脑瓜就能从书本中学到,而是必须经过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灵魂碰撞才能产生的感觉。 无论是愉悦还是痛苦,都需要切身去感受才能走出象牙塔。 贺闻朝知道,蒋莞是那个引领他的人。 从麻木冷漠变的有所在意的人,的事,有所牵挂,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就像现在,哪怕蒋莞只是来月经肚子疼,贺闻朝也会觉得不舒服。 他很需要这种感同身受,哪怕是难受的感觉。 “贺闻朝。”蒋莞见他半天不说话,眉宇之间仿佛若有所思,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你很厉害。”男人把玩着她细长莹白的小手,唇角微扬:“能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变成你的小狗。” 蒋莞愣了愣,一时间竟然听不出他是在夸人还是损人。 ——不过贺闻朝向来有这种‘不说人话’的技能,倒也不必深究。 她倒是想起来一件正事:“二十五号,你有空么?” 是三天后的时间,贺闻朝想着自己的行程安排,随口问:“什么事?”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二十五号是我爷爷的祭日。”蒋莞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失神:“我要去给他扫墓,你要不要一起?” “不过要是你那天有什么重要的安排,就不用了。” 什么时候都能去见爷爷,她自己也不是每年都一定会在固定的日子去墓园,不必耽误正事。 可对于贺闻朝而言,去见蒋莞的家里人最重要,哪怕是已经去世了的老人。 他立刻严肃起来,正色道:“有时间。” “呃,谢为也会去。”蒋莞事先跟他报备:“这是他出来之后第一次提出和我去拜祭爷爷的事,我不能拒绝。” 谢为和蒋老爷子很熟悉,作为晚辈去扫墓合情合理。 贺闻朝沉默片刻,轻‘嗯’了一声。 因为知道谢为从蒋莞十三岁那年就照顾她的情谊,也因为这段时间的一切,他现在对于‘谢为’这两个字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了。 反倒是这女人现在什么事都和他直说,更让他欣慰。 蒋莞见贺闻朝面色如常,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她笑着抱住他:“正好,可以介绍你给他认识。” “为哥一直都挺好奇,我男朋友是个什么样呢。” 从以前到现在,他们从未真正见过。 - 时间转眼就到了二十五号。 这天是工作日,早高峰堵得很,蒋莞特意避开了那一波的时间,十点钟左右才出发去墓园。 她给爷爷安排的墓地在青山墓园,离市区不算特别远,开车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了。 停好车下来,蒋莞熟练的绕到花店,买了一束兰花出来。 “兰花是花中君子,我爷爷最喜欢了,我每次来都买这个。”她捧着花束,揪了揪叶子:“但我觉得不怎么好看。” 毕竟每个人审美都不同,贺闻朝知道,她更喜欢百合花,总说百合简单又大气,纯白色就非常漂亮。 两个人倚着车门等了五分钟左右,谢为也到了。 他难得穿了正装,一身黑,下车后看到蒋莞和她旁边的贺闻朝,明显愣了一下。 “哥。”蒋莞冲他招手:“这边。” 谢为走过去,目光停留在贺闻朝的脸上。 时间没过多久,他记性又好,自然能看出来眼前的男人是曾经在荔景花园电梯里见过的人。 不过这短暂的一面之缘还有印象,也要归功于贺闻朝生的标致,足以令人过目不忘。 这两个男人静静地对峙,倒让蒋莞纳闷。 “哥。”她拽了拽谢为:“你盯着我男朋友看干什么?” 她之前就告诉他自己今天会带着男朋友过来一起给爷爷扫墓,顺便介绍给他认识,他怎么也不至于意外啊。 “小五,我和你男朋友有过一面之缘。”谢为没卖关子,直接说:“荔景花园。” “嗯。”贺闻朝也言简意赅地说:“见过。” ……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蒋莞能感觉到贺闻朝对谢为还是有些隐晦的阴阳怪气,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解释:“我们住上下楼的,都是邻居。” “哦。”谢为应了声,心想那应该是近水楼台?蒋莞和这位先生是通过邻居关系认识的? 可她在回京北之前就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了,是一个么?时间线有点对不上啊。 不过这男人虽然气质冷冽,对他的态度好似也有点莫名的敌意,但怎么看都是人中龙凤,和蒋莞还是很般配的。 谢为正想着,就又听蒋莞说:“哥,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贺闻朝,是我非常认真在交往的男朋友。” 贺闻朝? 这个名字让他愣了下,随后混沌的思维中像是被雷劈开一道缝隙,恍惚中照映出来一段久远的记忆。 谢为瞳孔微闪,面色却没变,短暂失神后对着两人笑了笑。 “挺好的,咱们先去给爷爷扫墓。”他说:“等完事儿后一起吃顿饭。” “好啊。”蒋莞笑着,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 不过眼下三个人,也只有她是全无防备,真正开心的。 “小五,你把花给我拿着。”谢为拿过她手中的话,掏出钱包递过去:“再去买一束。” “啊?干嘛要再买一束啊?”蒋莞不解:“一束花就够了。” 扫墓送花就是个礼仪,没必要真的一人送一束的。 “我第一次给爷爷扫墓,这是礼节。”谢为淡淡道:“我不知道爷爷的喜好,你去买。” 他这么说,蒋莞也只能去了。 只剩下两个男人时,氛围立刻变得沉默,几乎诡异一样的静寂。 “你特意支开蒋莞。”贺闻朝率先开口,黑眸里有丝玩味:“是有话想要跟我说?” 谢为脑中不断想着‘闻朝’这个名字,长眉蹙起。 “贺先生。”他言辞很客气,眼眸却锐利:“白若眉是你什么人?” 谢为突兀的提起和眼下情景毫不相干的一个名字,实际上是很希望在贺闻朝眼睛里看到‘惊愕’或者‘茫然’这些情绪的。 因为这起码代表他觉得莫名其妙,一无所知。 但很可惜,贺闻朝并没有对谢为提起白若眉的这件事有半分意外。 相反他好像都知道他会提起,十分坦然地说:“是我母亲。” 甚至,贺闻朝对于谢为是怎么知道白若眉这个人都没有任何的惊讶。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什么都知道…… 谢为长眉越蹙越紧,蓦然间脑子有些乱。 原因无他,只因为白若眉是他九年前的辩护律师。 在谢为的记忆里,当年的律师小姐是个非常精明强干的女人,就是因为她不计回报的帮忙,他的刑期才比原定审判少了两年。 出狱后,谢为还去过白若眉之前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想要感谢,却得知她早就辞职了,因此想要回报也没了头绪。 可他和白若眉相处过几个月,期间曾经听她接过无处次电话。 有那么几次她难得温和,叫的都是‘闻朝’这个名字。 谢为记性好,无意间就记住了。 因为白若眉和‘闻朝’通电话时神态不一样,有时很亲切有时掌控欲又很强,所以他也能猜出来他们之间大概率是母子关系。 可谢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见到白若眉电话里的‘闻朝’。 更想不到,贺闻朝和蒋莞是情侣关系。 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认识的,高中时么?当时是蒋莞帮他请的律师,她和贺闻朝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自己混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第60章 雾见天 -爱任何事物的方法, 就是意识到你可能会失去它。 蒋隼和妻子的墓碑是连着的,都在青山墓园价格最高昂的那片区域。 说起来滑稽,人活着的时候尚且要分三六九等, 死后也无法免俗。 就连安葬灵魂的墓园,也分狭隘拥挤的‘格子间’和‘vip区域’。 蒋老爷子人在太平间的时候,是蒋莞一个人孤独的给他办理后事。 直至四天后, 蒋珲和宁兰才赶到医院——他们一个没日没夜刚办完一个大案子, 一个出差刚刚回来。 总之大家都很忙, 各自都有合理的, 不过来的理由。 见到守在医院的女孩儿, 夫妻俩难得有一丝心虚,想要解释:“莞莞, 我们……” 蒋莞却不想听:“爸,妈,我们让爷爷入土为安吧。” 已经对他们失望过太多次了,总不差这一次。 对于蒋莞而言, 让蒋隼入土为安, 和奶奶葬在一起是最重要的事。 只是青山墓园的vip区域是需要很多钱的,她一个还在伸手党阶段的学生, 没有那么多钱。 其实她从来不差钱,只是在某些阶段, 总需要父母在金钱上的支援, 这种滋味真的非常非常不好…… 被桎梏的浑身难受。 站在墓前,几人看着蒋隼和妻子成玉墓碑照片上年轻的样子,安静的鞠了三个躬。 生同衾, 死同穴,真的是件很浪漫的事情。 谢为把蒋莞给他买的这束兰花放在墓前, 单膝跪下用手帕擦了擦玻璃相框的照片,和地底下的两位老人说了会儿话。 蒋莞拉着贺闻朝后退两步在旁边等,不去窃听谢为会说什么。 直到他站了起来,她才牵着贺闻朝走过去。 “你见过我爷爷,他旁边的是我奶奶。”过去这么多年,蒋莞已经从伤感中走了出来,每次来到这里,更多的都是深深的怀念。 她弯了弯眼睛,和贺闻朝说了些童年趣事:“我小时候可皮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每次爷爷气的要揍我,都是奶奶护着我。” 贺闻朝安静的听着,黑眸看着照片里的两位老人,很郑重的又鞠了一个躬。 他轻声说:“爷爷,奶奶,我会对蒋莞很好的。” 男人向来是不善言辞的类型——让他损人或许能‘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是说好听话,非常难。 正因如此,贺闻朝也从来不会油嘴滑舌。 他既然在墓碑前说出这简短的一句,实际上就已经是斩钉截铁的承诺了。 说了会对她好,就一定会对她好。 蒋莞看着贺闻朝清俊认真的侧脸,晶亮的瞳孔微微恍惚,柔软下来。 “爷爷奶奶一定会知道……”她笑着说:“我找了个多么靠谱的男朋友。” 这样他们也就能放心了。 - 扫完墓回去的路上,贺闻朝手机响个不停。 蒋莞扫了一眼,是‘叶数’的备注,而他不闻不问,直接把手机静音扣上。 “这样好吗?”她忍不住提醒:“还是接一下吧,万一他有急事呢?” 贺闻朝淡淡道:“你接了他就肯定会有事。” …… “我知道你是推了很多工作才陪我来的。”蒋莞声音轻柔的劝说:“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去忙的。” 贺闻朝看了眼手表:“吃完午饭。” 嗯?他们开车过来之间刚吃完早饭啊,今天吃的比较晚。 蒋莞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贺闻朝的意思——刚刚谢为说了,要请他们吃饭…… 这人到底还是个喜欢吃醋的小气鬼。 她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握住他的没握着方向盘的另一只手,缓缓揉捏。 跟着谢为的车,他们到了市区内一家中餐厅。 已经过了午高峰的阶段人就不是非常多,他是挑着蒋莞喜欢的餐厅选的,进了包厢就把菜单塞给她,让她点菜。 蒋莞很是克制的点了一桌子清汤寡水。 “转性了?”包厢里不能抽烟,谢为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打火机,长眉微挑:“怎么不点辣的了?” 蒋莞瞄了一眼正在用热水烫餐具的贺闻朝,声音有些委屈:“他不让点辣的。” “……”贺闻朝有些尴尬,见谢为诧异的看过来,只能说:“可以点。” 然后又补充:“但你不能吃。” 桌上三个人呢,如果谢为也喜欢吃辣的,他没有拦着别人吃的理由。 谢为看到蒋莞这小媳妇样,也大概率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毕竟这家伙年前才把自己折腾到医院里,现在被人管着也挺好。 他也顺着说:“那算了,都吃些清淡的吧。” “哥。”蒋莞用筷子垫着玻璃盘,懒洋洋道:“你也帮他说话。” 她胃哪有那么脆弱?一个个的都夸张。 最近这段时间和贺闻朝住在一起,她连点个外卖偷吃的自由都没有,嘴巴都快淡出鸟了。 谢为被她可怜巴巴的盯着,一时有些心软:“要不,你点一道?” 蒋莞眼睛立时亮了,转头看着贺闻朝:“点一道行吗?” 她指着菜单上的莲花血鸭,兴奋的推荐:“这个可好吃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贺闻朝也只好‘嗯’了声——江西菜,他一会儿多看着她一点好了。 谢为有些意外。 毕竟他和蒋莞认识这么多年,一起吃过的饭数不清有多少顿,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在男生面前表现出这么‘乖巧’的一面,甚至是依赖。 几乎不用去问,他就能判断出来在这段感情里她是真的快乐,全心投入。 而这个叫贺闻朝的…… 虽然谢为对他依旧有满腹疑惑,但不能否认这男人一看就是对蒋莞很好很好。 男人在饭桌上不顾着自己,时时刻刻想着女朋友吃什么会合适,像管小孩儿一样一样的管着她,纵着她,那他对她‘上不上心’这一点就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的程度了。 谢为放心了不少。 饭桌上氛围轻快,成年人的交往都很有分寸。 他没多问什么,就纯粹当作是和妹妹还有男朋友一起吃顿家常便饭。 中途蒋莞去了趟洗手间,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才重新提起在墓园外面的话题。 谢为很直接地问:“你和蒋莞十年前就认识?” 贺闻朝亦是坦诚,有问必答:“是,我们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谢为眯了眯眼睛,脑中闪过蒋莞上高二时曾经‘轰轰烈烈’追过一个男生。 他当时工作的网吧前台都有人八卦,还和他说了。 后来,蒋莞自己也告诉他了……难不成当时和现在是一个人? 蛛丝马迹把这些过往串联成一起,渐渐让人琢磨出来头绪。 谢为:“你们那时候就谈过?” 因为蒋莞当年告诉过他,她把人追到手了,有机会就带给他看看。 可后来他出事,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谢为:“为什么分了?” 贺闻朝动了动唇,本来想说‘无可奉告’,但沉默片刻,又改成:“我出国了。” 高中时的恋爱本就容易一拍即散,全世界这么大,每个人对于大学方向的追逐都不同,分手再正常不过——他希望谢为这么想。 然后,不要再去追究白若眉的事情了,提起来,蒋莞会不开心。 可白若眉帮助过自己的这件事毕竟存在,加上贺闻朝和蒋莞的关系…… 谢为实在是没办法不去多想:“当年小五给我请的律师是你母亲,这件事……” “和这个没关系。”贺闻朝打断他的话,淡淡道:“蒋莞想要请个律师,找我帮忙,我就把我妈推荐给她,仅此而已。” 谢为蹙眉,本能觉得这个解释很诡异,可继续多问的话就难免有些僭越了。 他和人交往向来很有分寸,更别说眼前这是几乎陌生的对象。 想了想,他话锋一转:“我不了解你们分手和复合的原因,但是小五很喜欢你。” “她跟我说过很多次,在医院的时候…大概是还没跟你和好那段,是真的伤心,我第一次见她对感情的事儿这么上心。” 这大概是谢为说过最长的两句话了,他自己都觉得别扭,但还是为了蒋莞说了。 他想从局外人的角度给自己这个跟在身后十几年的小妹妹打打机锋,让贺闻朝知道蒋莞很在乎,真的很在乎。 谢为说完觉得尴尬,借口上菜太慢先去抽根烟。 这家餐厅菜品味道不错,就是上菜慢,几乎是吃两道上两道的速度,他这个借口倒也不全是编的。 蒋莞回来没见到谢为,有些诧异:“为哥人呢。” 贺闻朝正在给她剥虾,弄干净了一只一只放在盘子里,仿佛在机械性的进行某种工作,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蒋莞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儿的样子,坐过去问。 贺闻朝慢慢的摇头:“没怎么。” 只是他刚刚从谢为口中听到‘蒋莞很喜欢你’这几个字,当真觉得有趣,正在思考罢了。 这句话他听过很多遍,蒋莞自己说过,苏兮也说过,但从谢为嘴里就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才是那个她曾经爱了很久的人。 但这段隐秘的感情,注定要埋藏一辈子,不见天日。 贺闻朝不知道谢为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的察觉,但他是男人,知道男人喜欢一个人时的模样。 显而易见的,他一点都不喜欢蒋莞。 意识到这一点,贺闻朝又有点替女孩儿感觉到悲哀,甚至觉得难以理解。 蒋莞这么好,这么会生活,会爱人…… 为什么会有人在被热烈地爱着的时候,却不喜欢呢? “可你看起来就是不对劲儿。”蒋莞秀气的眉毛蹙了蹙,张口打断他的思绪:“该不会我刚刚出去,你和为哥吵起来了吧?” “……”贺闻朝不说话。 他和谢为,哪个像是会张口吵架的? 蒋莞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应该,便又说:“不像,估计你又自己生闷气了,还是吃醋?” 贺闻朝忍不住笑了下。 “真是的……”蒋莞见他笑了,神色看起来不像装出来的平静,瞬间松了口气:“贺闻朝,说实话你真难哄。” “我多给你面子呀,都装成‘娇妻’了。” 这顿三个人的午餐整体来说氛围还算平和,让蒋莞心里放松很多。 说实话她知道总有一天该把贺闻朝介绍给谢为认识的,因为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就会断绝所有其他情感联系的人。 但是,她又确实苦恼他们该怎么相处,贺闻朝那么别扭,能吃醋,谢为对于她曾经的心思又一无所知…… 蒋莞很怕会有什么尴尬的场面让人下不来台,但还好这两个男人都很有分寸,而且,话都很少。 这大概率就是‘寡言’的好处了。 贺闻朝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饭后蒋莞就催着他赶紧去办事儿。 车子让他开走,她坐谢为的车回去就行。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说话便无所顾忌。 “怎么样?”蒋莞边发信息边说话,很是得意:“我眼光很不错吧。” 让谢为以前还担心她眼光不好——她现在就把人带过来显摆显摆。 说完,没得到任何回应。 蒋莞侧头看过去,发现谢为的神色有些凝重。 她心脏不自觉提起,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壳:“怎么了?” “小五,你跟我说句实话。”谢为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要委婉,但末了还是很直接:“你和这个贺闻朝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你给我找的辩护律师,明明是他的母亲。” 蒋莞瞳孔微缩,刹那间有种呼吸凝滞的感觉。 “哥,你,”她声音磕绊,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样的轻飘飘:“你怎么知道的?” 谢为本来就不相信贺闻朝刚刚的解释,眼下见她这个模样,更知道里面有猫腻。 他把车停到路边的停车位上,才继续说:“那个辩护律师——白女士,我听过她打电话,叫过很多次‘闻朝’这个名字。” 百密一疏,蒋莞真没想到是会这么漏了馅。 一瞬间,她都因为这滑稽的事情笑出来了。 “看你这什么样?”谢为皱眉,推了把方向盘:“到底怎么回事?” 他向来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可这事儿自己卷在其中,他总得知道自己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有没有在不知情的状态下给她带去过麻烦才行。 蒋莞只说:“哥,我想喝酒。” 谢为想说酒量不好喝什么喝:“你……” “有些事,”她打断他,定定道:“我喝了酒才敢说。” 沉默片刻,谢为重新启动了车子。 街角的一家清吧里没什么人,工作日下午的时间向来最是冷清。 蒋莞心情不好,喝了两杯掺水兑冰的洋酒就有些醉,压抑的情绪隐隐叫嚣着要爆发,飘飘然起来。 她趴在吧台上,断断续续和谢为说着过去的事情:“我们、我们高中时候就谈恋爱了,贺闻朝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但是,哥,我是个坏蛋。” “我找不到好的律师,又碰巧知道他的母亲是个最优秀不过的律师……” 然后蒋莞就私下做了个决定。 一个坏透了的,让她至今不敢向贺闻朝坦白的决定。 她私下去见了白若眉,而在此之前,蒋莞曾经接到过女人打过来的一个电话。 命运的安排一贯很恰巧的,瞧,她连联系方式都有。 蒋莞皱眉,痛苦的低泣:“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那个时候谢为出事,又临近高考,一堆事压的她喘不上来气。 她找了很多律师,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谢为辩护——毕竟打这种官司费时费力,要花很多律师费,但少年的家里是肉眼可见的家徒四壁。 那些有名望的律师,又有哪个愿意接这桩官司呢? 蒋莞没人脉,也没钱,关于谢为的事情也没人能说。 不能和贺闻朝说,除非她想死。 不能和爷爷说,他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能受刺激。 她真的,连个倾诉对象都没有。 穷途末路之下,蒋莞第一次主动回了家,去求父母。 从奶奶去世那年起她和蒋珲还有宁兰的关系就已经降至冰点,这些年来,她从没有服过软。 但蒋莞知道蒋珲是公安局局长,很有人脉,如果他们不愿意动用自己的人脉帮谢为,至少可以给她钱,让她请个律师…… 可迎接蒋莞的是冷冰冰的一巴掌。 “你和这个小流氓混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反对!你都当耳旁风!”宁兰恨铁不成钢的骂着:“我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就不信!” “现在他人都进去了你还不知道反省,还要让我和你爸去帮这个小流氓?蒋莞,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些年你还没闹够么?叫你回家也不回,甚至给钱都不要!就整天和那个小流氓不三不四的在一起!你还要让我们多丢人才甘心!” 闹,丢人,这就是父母对她的一贯评价。 即便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蒋莞还是在那稚嫩的年纪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万箭穿心’。 原来血脉相连,情绪也像是隔着万千山脉。 蒋莞没有伸手去捂被打红的面颊,只是看着蒋珲,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爸,您能不能帮帮我?这是我第一次求您。” 蒋珲只是摇头。 最后那丝光,也灭了。 “……挺好。”女孩儿冷冷笑了下,转身离开:“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们。” 狼狈的从父母家里离开,有那么一瞬间,蒋莞也曾想到过放弃。 她只是个十八岁的女生,能做的事情太少了,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她没有任何能力,放弃是不是也很正常? 可是夜里一个人走在小巷,蒋莞就能想起谢为在那些年是如何保护她,帮她赶走那些想要欺负她的恶霸流氓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蒋莞作为一个没有父母照看的孤女偏偏漂亮的出奇,那些年上学时,怎么可能不招人觊觎? 十三岁之后她为了保护自己,几乎是寄生虫一样的缠着谢为。 而少年自己活着都很艰难了,却还是不断帮她……哪怕他有时候会不耐烦,撵他走,但蒋莞就是知道谢为是装的,他会照顾她。 这样的经历,她怎么能放弃救他? 一定要请个好点的律师,谢为还这么年轻,母亲受辱他过失杀人,找到优秀的律师做辩护,一定能减刑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蒋莞感觉自己的内心宛若被魔鬼催使。 她不想给自己后悔的时间,孤注一掷的联系了白若眉。 咖啡厅内,女孩儿在那成熟女人强大的气场之下,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鹌鹑。 蒋莞没有勇气听白若眉的发难,自我检讨似的一句一句—— “对不起阿姨,您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很不礼貌,其实您说的很对,贺闻朝不应该为了我改变去德国留学的计划,我会好好劝劝他的。” “我知道您对我不满意,我确实不够好,我会、会离开他的。” 其实他们本来就不般配,贺闻朝是她骗来的。 蒋莞麻木的,像是背课文一样生硬的说着早就准备好的措辞,把自己贬低到了泥土里,妄图让对方满意。 “阿姨。”她恳求着:“您能帮帮我么?” 她垂着脑袋,像是等待判刑似的等待回应。 从头到尾,白若眉只说了一句话。 她高贵雍容,大气优雅,像是看什么可怜的东西一样看着蒋莞,轻蔑又温柔:“你既然帮了我,那我也会帮你。” …… ………… 蒋莞挑挑拣拣的,和谢为说着过去的事情。 她只说了那些能说的过去,说了自己的卑鄙无耻,没说那些不应该被描绘出来的情愫。 因为那都已经不存在了。 “小五,这不是你的错。”谢为扣住她的杯口,黑眸暗沉:“是我的错。” 是他连累了蒋莞。 即便他本意不打算给任何人添麻烦,但就是实实在在的,他连累了蒋莞。 “不,怎么能说连累呢,哥,你一直都在照顾我。”蒋莞也不吵着继续喝,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被子里晶莹的液体:“只是我很难受,很胆小。” “这么多年了,我到现在也不敢和贺闻朝坦白当年我找过他母亲的事……” 她怕失去他。 他们好不容易才复合,她真的怕陈年旧事再次勾起痛苦回忆,她会失去他。 爱任何事物的方法,就是意识到你可能会失去它。 蒋莞直到现在才领悟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从前的时候,都是贺闻朝这样患得患失——分手的时候,他曾用力抱着她,声音颤抖:“蒋莞,我不想失去你。” 她鼻尖一酸,眼眶红起来。 谢为一愣,黑眸紧盯着她:“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事贺闻朝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蒋莞吸了吸鼻子:“他好惨,只知道我莫名其妙的和他提分手了……” 谢为心下微震,脱口而出:“不,他知道。” 蒋莞愣住:“什么?”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谢为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在墓园我听到这个‘贺闻朝’这个名字就问他白若眉是他什么人,贺闻朝半点没有惊讶我提起他母亲的名字。” “后来在饭店里,我又问他你们当年是不是就交往了,为什么分手,他说是因为自己出国,还说白若眉是他介绍给你的,分手和这件事没关系。” 从头到尾,贺闻朝什么都知道,而且是心甘情愿的找各种借口帮着蒋莞开脱,找补,甚至完善她的形象。 他不想提起这件事,是因为追溯过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回忆那些不美好,也只是让她不开心。 在蒋莞错愕的眼神中,谢为不免有些唏嘘:“现在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 “他是真的很爱你。” …… 惊诧太过,蒋莞愣了半晌倏地站起来,失手打翻了好几个玻璃杯。 她浑然不觉,声音有些颤抖:“哥…快、快点。” “快送我回家!” 第61章 雾见天 贺闻朝到了公司, 就被叶数急急忙忙拉着去顶层。 他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遮都遮不住。 这种显而易见的欢悦,让贺闻朝都忍不住问了句:“有什么事?” “朝哥, 好事。”叶数挤眉弄眼,故作神秘:“等你去了楼上就知道了。” 到了顶层的办公室,贺闻朝才明白叶数口中的‘好事’是什么。 一位金发碧眼的欧洲人正坐在何运对面, 名叫jason, 是国内施坦威公司的总经理, 兴致勃勃地提出要让贺闻朝做这个牌子的中国区代言人。 这对于他来说, 不仅是知名度拓展的好机会, 更是格调上的提高。 ——很多人对于古典乐不以为然,觉得即便是钢琴这种在小众里‘大众’乐器, 也终究是曲高和寡,在圈子里混不出来什么名堂。 可这纸代言书,就等于明晃晃的打脸。 不管是凭借出色的技术还是外貌,总归贺闻朝就是能一直拿到那些有庞大粉丝基础的流量都拿不到的资源。 可是, 这些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很重要的事。 等jason走后, 贺闻朝迎着何运期待的目光,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为什么算了?你本来就是弹施坦威的不是吗?接下这个代言又不冲突。”何运根本没料到他会拒绝, 整个人都要碎掉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 “合同上的签约年限太长。”贺闻朝敲了敲‘三年’的字眼, 淡淡道:“我和公司的合同还有一年半就到期了。” …… 这话比起拒绝施坦威这个代言, 更加让何运惊恐。 “闻朝,你这是什么意思?”何运勉强笑着,装作轻松:“你这话说的, 是不打算和公司续约了么?” 其实和贺闻朝的续约半年前就一直在谈,但他始终没给回应。 眼下话说到这个份上, 他隐约也能猜出来他的决定了,可是…… 看着贺闻朝张了张唇,何运连忙说:“闻朝,公司待你不薄,你那么多要求我们基本上都满足了。” “就连你不想上综艺,拍杂志,接广告……这么多签约艺人应该做的事情,你在合同上都写了要求每年只接个位数的通告,只想专注演奏会,这些公司也都满足了。” “可不能这两年多我们刚给你捧出来点水花,你就要背信弃义,另选别家吧?” 这样和冤大头有什么区别,纯粹给别人做嫁衣了。 “何经理,您误会了。”面对他的愤慨,贺闻朝没什么太大情绪,平静的说着:“我没有在合同结束,要和其他公司签约的打算。” 他还不是这么过河拆桥的人。 “你什么意思?”何运愣住:“你不和幸遇续约,也不和其他公司签约……” 难不成在合同结束之后,直接要退圈? 迎着何运不可置信的眼神,贺闻朝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打算。” 这下子别说何运觉得此人疯癫,就连叶数也觉得不可理解。 “朝、朝哥。”他惊讶的张大嘴巴,回过神来就连忙劝:“你怎么能想到退圈呢,那这两年不就白经营了,你怎么能……” 叶数想用很多常规的说辞去劝,但话说出口就莫名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里虽然觉得此举惊骇,但又觉得放在贺闻朝身上就没那么诡异了。 在他的认识里,贺闻朝虽然看着平静,不出格,但好像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就像冰山下的火焰一样,会毫无征兆的爆发。 贺闻朝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决定,只说:“我不太适合在这个圈子里。” 他不适合站在聚光灯下展现自己,也不想被人评头论足。 这是贺闻朝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点一滴感觉到的事实,然后,他很坦诚的把这个情况告诉何运了。 他不打算续约,是因为根本不想在‘娱乐圈’这个地方待下去,所以提前告知,免得误人误己。 “不是,这事儿太大了……”何运手指按着太阳穴,觉得头疼:“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时间。” 贺闻朝见他好像已经混乱了,就‘贴心’的没有继续说。 他招了招手,示意叶数和自己一起出来。 本来觉得能和施坦威签约的好事骤然变成这样的局面,后者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回到录音室,叶数正要帮贺闻朝掀开钢琴布——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半个月男人一直在公司弹琴。 就好像家里的钢琴搬走了一样。 不过对他这个秘书而言,倒是纯纯享受视听盛宴的好事。 只是刚有动作,就听贺闻朝问:“之前在港城买的包,邮到了么?” 他们之前在港城的商场按照蒋莞的清单买了一堆东西,除此之外,还去了hermes的专柜又订了一只包,依旧是限量款的。 柜姐说配货需要时间,留了叶数的电话方便联系。 眼下过去了半个月,贺闻朝觉得也差不多该到货了。 叶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片刻,有些无语。 就,怎么说呢,代言合同和续约合同那么大的事儿摆在眼前贺闻朝都不想着说点什么,回来第一句问他的居然是包到没到…… 行行行,脑子里就想着给蒋小姐买礼物那点事是吧? 叶数这两个月的三观经历过无数次的崩塌重造。 他以前真的没法脑补贺闻朝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现在亲眼见到了只觉得……没有这么恋爱脑的。 叶数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乖巧:“下周二能邮寄过来。” 不是柜姐不给力,而是这种包就是难调货,不是给小费给的多就能第二天就拿到手的。 贺闻朝‘嗯’了声,随后也没有继续再说这个,坐到钢琴前面去练琴,直至夕阳西下,方才结束。 录音室里也早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贺闻朝照例做了手操,然后起身离开。 对于钢琴他哪怕是早就已经熟稔到了骨子里,也还是要这样日复一日的练习,也早就不觉得枯燥了。 回到蒋莞家中,开门后入眼一片黑暗。 客厅没开灯,好像没人回来的样子……她还没回来? 贺闻朝长眉微蹙,心头难免划过一丝闷闷的不悦。 其实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根本上没什么变化——对于蒋莞离开他的视线太久,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这种掌控欲大概一辈子都改不掉了。 就算是现在,贺闻朝也不喜欢蒋莞和谢为在一起待太久的时间。 他脱下鞋子,修长的手指扯了扯领带,动作有些躁郁,按开墙上的灯走了进去,眼睛在扫过客厅沙发的时候戛然而止。 蒋莞哪里是没回来?她已经回来了,就是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没动静,也没开灯。 ……这喜欢坐地上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贺闻朝轻轻舒了口气,走过去碰了碰她的脑袋:“怎么呆坐在这儿?” 就好像被人罚了一样。 他微微俯身想把人抱起来,却在看到蒋莞红红眼眶时蓦然愣住。 猝不及防,心头像是被人拧了一下。 “怎么回事?”贺闻朝清俊的眉眼间立刻浮现一抹阴鸷的戾气:“为什么哭了?” 谁惹她了? 蒋莞没说话,在一片死寂中,她伸手抱住他,巴掌大的小脸贴在他的胸口。 “贺闻朝,我回来一个小时了。”她因为哭过,声音瓮声瓮气:“可还是很难过……” 贺闻朝却捕捉到了另外一处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凑近蒋莞的唇瓣嗅了嗅,闻到一丝浅浅的酒味儿,混着女人的唇膏,有种清甜的香气,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唇,他低声质问:“喝酒了?” 但他没问她是为什么喝酒,看到蒋莞现在的状态,再加上她下午是和谢为在一起的……他隐约也猜到是为什么了。 “没喝多。”蒋莞伸手比划着‘一点点’:“真的,我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你看,我都没醉。” “嗯,你没醉。”贺闻朝顺从她的话说,把人抱到沙发上:“那先回去躺会儿。” 话音未落,张合的薄唇就已经被堵住。 蒋莞有些急切的亲他,灵巧的舌尖钻进去,勾着他不放,又舔又吮的有些笨拙——但那丝酒香渡给他,反倒格外惹火。 贺闻朝呼吸变得有些沉,任由她压着自己到沙发角落,大手抚上蒋莞细细的腰肢,缓缓摩挲…… 可半晌后,唇间却从甜品到了一丝苦。 贺闻朝蓦然睁开眼,拉开距离,看着蒋莞水光潋滟的眼睛:“怎么又哭了?” 他声音微哑,也有些无奈。 “贺、贺闻朝。”蒋莞埋头在他怀里,眼泪咽湿男人胸口的布料,声音哽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当年……当年的事,你根本都知道。” “你知道我去找过白阿姨,对不对?” 贺闻朝‘嗯’了声。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去找你母亲帮助谢为,甚至为了这个条件不惜和你分手……”蒋莞心脏像是被扎穿了一样,心痛酸涩到难以忍受:“你为什么不怪我呢?你应该怪我的!” 可他什么都不说,就哪怕重逢后,也不对他们当年的分开做半句评价。 当年她为了分手,什么过分的都说了。 蒋莞一开始试图用‘大好前途’劝他去德国留学,别为了她改变本来规划好的路线,但贺闻朝‘冥顽不灵’,甚至难得放下尊严,抱着她求…… 她知道不下猛药是不行了,于是干脆的,一句一句刺伤他—— “我不喜欢你了,你放弃那么好的留学机会为了我干嘛呢?你不要缠着我,才是对我好。” “不对,也不是不喜欢你,是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你可能都不知道,我从一开始追你就是为了气谢为的,我只喜欢他,你懂么?哪怕我们有身体上的关系,那也根本不重要!难道现在这个社会,女孩子还要立什么道德牌坊么?” …… ………… 那些过往的回旋镖就像现在的眼泪一样。 当初说的多凶,现在就哭的多凶。 蒋莞掩耳盗铃的捂住耳朵,不愿意多想,可头疼欲裂,脑子都快要炸了。 贺闻朝修长的手捧住她的脸,低声道:“蒋莞,我不说过去的事情,因为那些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的事,把重点放在上面不就是消耗精力吗? 他曾经进行过很多年这样无意义的消耗,知晓这样多无趣。 反正他们是要纠缠一辈子的,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再搞什么清算就太孩子气了。 更何况他连蒋莞喜欢谢为那么多年,为了气谢为接近他这些事都能忍,区区找白若眉帮忙又算什么呢? 如果因为这个太过生气,反倒是本末倒置了。 贺闻朝也是最近才明白,一段感情发生的时间是很重要的,他们高中时曾经给彼此留下过不可替代的感觉,又在浓情之处一刀两断—— 所以在这么多年后,才能够如愿以偿的再续前缘。 因为都心有不甘,又蠢蠢欲动。 但如果换成十八岁的年纪,年轻气盛,有嫌隙还要勉强一直在一起,那走向怕是不会太如意。 毕竟都是刚硬的性格,在不想受委屈的年纪里不容忍,当年周末要不要出门这样的小事都能吵起来…… 热烈的感情并不能掩盖他们从前问题重重。 可如果是成年人就不一样了。 换成现在,他们依然会有矛盾,但可以适时的妥协,包容彼此,一切都以‘共度余生’为目标…… 或许上天真的自有安排,包括让他们相遇,分开,重逢,时机都恰到好处。 只是蒋莞还深陷在内疚的情绪里一时走不出来,即便听了他的安慰,纤瘦的身体也还是瑟瑟发抖。 贺闻朝不会哄人,只能叹息着去吻她鼻尖:“别哭了?嗯?” “和我在一起,”蒋莞声音沙哑:“真的是委屈你了。” “那就委屈我一辈子。”贺闻朝笑。 蒋莞也笑了,捧住他的脸亲回去。 炽热的呼吸交缠中,她听见她的男朋友低声说:“当年的事我真的不怪你,我知道你是走投无路才会找到我妈的。” “你才十八岁,也很难。” 蒋莞怔怔地看着他。 “蒋莞,我知道自己占有欲强,阴晴不定爱吃醋,还喜欢发火,说话难听,但是……”贺闻朝深吸一口气,黑眸认真中有丝别别扭扭的羞涩:“你珍惜和在乎的人,我也会去重视。” 如果她当年可以坦然和他说,他也不会不管的。 所以即便他早就把一切知道的清清楚楚,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怪过她。 蒋莞漂亮的眼睛有些恍惚,怔忡半晌,才一点一点的理清头绪——她知道,贺闻朝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她开脱。 可是…… “无论我当年再怎么难,你都是受害者。”蒋莞亲了亲他的唇,声音沙哑:“贺闻朝,我一直都欠你一句道歉。” 贺闻朝没说话,长臂把人搂在怀里。 很紧的拥抱,让人很踏实。 蒋莞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那种特有的清冽味道,感觉脑袋也没那么疼了。 没有隐瞒的说开一切,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即便她这次的‘勇气’依旧是被动的,是别人赋予的……可她一直都是个幸运的女孩儿。 “贺闻朝。”蒋莞闷在他怀里,轻轻说着实话:“我现在感觉很幸福。” 她知道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譬如以后见家长,白若眉肯定不会喜欢她……可她现在还是觉得很幸福。 贺闻朝给了她一种可以全心依托,无比安全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她前半生从未体会过的。 爷爷奶奶虽好,但他们是长辈,不是父母,父母给不了她一个家。 谢为也好,但他只是哥哥,还是个没有血缘的哥哥,也给不了她一个家。 全世界,只有贺闻朝能给她这种‘家’的感觉。 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蒋莞其实一直对‘家’这个字眼是嗤之以鼻的,每每对于蒋葵的谆谆教育她的‘家庭论’也不以为然。 可现在,她是真的很想和贺闻朝创造一个家。 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家庭。 情绪大起大落让蒋莞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心脏直到入睡前都‘怦怦’直跳,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脑袋也难受的厉害。 她分外缠人,连洗澡都要拉着贺闻朝一起。 可身体状态又做不了,两个人纠缠着反倒遭罪…… 好几次,蒋莞都想忍着头疼继续了,但贺闻朝却不想。 “算了。”他用干毛巾帮她擦头发,淡淡道:“我没兴致和半死不活的人做/爱。” 蒋莞忍不住笑,眼睛鼻子在白皙的脸颊上都红红的,整个人被热水蒸腾过裹着浴袍,软绵绵懒洋洋,像是一块可口的奶油蛋糕。 贺闻朝喉结滚动,手指掐了一把她的脸:“好好休息。” “你陪我睡。”蒋莞提出要求。 “嗯。” 大半宿平稳的过去,在天空蒙蒙亮泛起鱼肚白之时,蒋莞感觉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热……她仿佛就要被烤着了。 可三月份的天气,并没有这么热啊。 她不堪忍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这灼热的温度是从旁边传来的。 贺闻朝冷白的皮肤泛着一层红,身上有薄薄的汗湿感……这分明是发烧了呀! 蒋莞一下子就惊醒了,瞌睡虫全部跑光,连忙伸手探他的额头—— 好家伙,滚热。 “贺闻朝,你发烧了!”她在他耳边叫着:“醒醒,我送你去医院!”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洗那个澡的原因,他们在浴室里磨蹭许久,后来水都有些温了……都怪她。 蒋莞强烈的自责着,见贺闻朝皱眉侧了个身不想起床,就下地去药箱里拿出体温计。 塞进男人的腋窝里等了会儿,她拿出来用手机照着一看,三十九度。 是处于高烧边缘的一个温度,不去医院的话……也不太保险。 “贺闻朝,起床好不好?”蒋莞额头贴着他的,柔声劝:“我陪你去医院。” 可这般柔情蜜意就像是温柔乡,更让人难以醒来。 贺闻朝昨天很累,现在又困又生病,眼睛像是被胶水糊住睁不开,他能侧身,能隐约发出呓语,但想要起身去医院,真的很难。 蒋莞想了想,还是先冲了包退烧药让他喝下,然后去洗手间放了盆凉水,拿着毛巾帮他物理降温。 如果能这样把温度降下来,不去医院倒也行。 蒋莞想着,白皙的手指不断拧毛巾敷在他额头,默默无声的陪伴着。 从鱼肚白到天光大亮,接近三个小时的时间过去,她终于感觉到贺闻朝身上的温度有所下降。 而他也迷迷糊糊的转醒,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像是覆着一层雾气。 “醒了?”蒋莞惊喜的凑近他:“感觉怎么样?” “我……”贺闻朝开口,嗓子因为烧的厉害而哑得不像话。 他缓了会儿,黑眸沉沉盯着她:“你一直在照顾我?” “唔,你去不了医院,这不是应该的么。”蒋莞浑不在意,用手背探着他的额头和自己做比较:“好像没那么烧了,用不用去医院?” 她觉得也不是那么用,但是不去的话,总归有点不放心。 最后,还是贺闻朝说的:“不用去医院。” 他笑了笑:“我感觉好多了。” 因为生病的缘故,他周身那层始终萦绕的凌厉都被淡化些许,整个人很苍白的躺在那儿,可怜巴巴的。 蒋莞看的心疼,小手撸猫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男人整个人都很‘硬’,但头发却是软软的,和缎子一样光滑。 “我买了粥。”她下床从客厅拿过来,又搬来小桌子:“你吃一点。” 贺闻朝没有拒绝,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蒋莞也跟着吃了些早餐,忙活了几个小时,确实有些饿。 但时间过了八点就消停不下来了,她手机不断的响。 蒋莞划开微信扫了几眼,眉头蹙起。 “怎么了?”贺闻朝看向她:“有急事么?”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是工作日,得上班。”蒋莞咬了咬唇:“昨天为了给爷爷扫墓请了天假,今天不太好继续旷工了。” 主要是上午有本部的领导过来视察,她这个做部门经理的不在,怕是要被骂了。 “你旷工干什么。”贺闻朝轻笑:“要陪我呆在家里么?” “嗯……”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来着。 “笨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贺闻朝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没事了,一会儿再睡一觉就好。” 蒋莞有点想笑。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睡一觉就好了,这分明是大人哄骗小孩的话。 不过,贺闻朝看起来确实是精神了不少。 “那我先去公司,应付完领导视察就回来,顶多一上午的时间。”她想了想,细细叮嘱:“你今天就别工作了,千万别出去,我中午会回来检查的。” 贺闻朝点头:“好。” 她说什么他都乖乖应下,真像是一只高傲冷漠的布偶猫难得柔顺。 蒋莞看的心痒痒,叹息:“好想亲你一口。” “但你大概不会允许,怕传染给我。” “……” - 整个上午,蒋莞在公司里陀螺似的忙活着,接待本部领导汇报最近业绩。 她面上平静,把早就滚瓜烂熟的情况汇报了一通,看似淡定平静,实则归心似箭——这些领导能不能赶紧走啊啊啊啊啊,好烦。 他们走了,自己才能开小差。 若是留下弄个午饭局子什么的,那她又得陪着 不过还好过来视察的领导行程安排得很紧,下午就要坐飞机回申城,自然也没时间留下来吃饭喝酒。 蒋莞忍不住在心里放鞭炮。 等面带微笑的送走领导,她就立刻把手里的平板扔给崔莹,自己套上风衣就要走。 火急火燎的,差点和敲门进办公室的唐逸澜撞了个正着。 “嗯嗯嗯?”唐逸澜吓了一跳,忙问:“老大,你干嘛?” 蒋莞干脆道:“开溜!” “……” 蒋莞开车回了荔景花园,一路动作飞驰电掣,到了家门口方才安静下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她怕贺闻朝正在睡觉,声音太大该把他吵醒了,那家伙睡觉一向很轻。 而事实证明小心些的确没错,屋内一片安静,蒋莞悄悄打开卧室门看到被子隆起,就知道贺闻朝还在睡。 她轻轻舒了口气,心想也许他睡醒一觉就真的好了。 只是自己折腾了这么一个上午,风尘仆仆。 蒋莞放轻动作拿了换洗衣物出来,到外面的洗手间洗了个澡。 弄完后重新回到卧室,她钻进被子里,打算陪贺闻朝一起睡一会儿。 素白的手臂轻轻揽住他的腰,她发现他身上的体温还是有点热。 可贺闻朝已经不是凌晨时那种混沌不清的状态了。 隐约感觉到只属于蒋莞身上的那种香气,他半梦半醒间,就反客为主的搂住她。 “还是烫,”她摸了下贺闻朝的额头,皱眉:“你吃退烧药了么?” “别吵……”他低声道,声音因为困顿而嘶哑。 贺闻朝烧的神智不清,劲瘦的手臂搂的她几乎喘不过气,但却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蒋莞感觉自己正在强烈的被需要,被他需要 “贺闻朝,”她艰难地说:“起来吃药。” 他都复烧了……真应该去医院的! “不起来。”男人皱眉,竟然耍起来小孩子脾气:“不起。” “为什么不起来啊?不吃药怎么好?”蒋莞哭笑不得,也知晓和病人计较是没道理的,只能耐着性子柔声哄:“乖一点好不好?” “不起,不吃药。”贺闻朝半眯着眼的脸颊红彤彤的,可依旧固执,声音低哑:“起来梦就醒了。” 一瞬间,蒋莞有种心脏被击中的感觉,整个人手脚发麻,心口又酸又软的。 他们这段时间始终都在一起,甚至这半个月更是睡在一起,眼下他是梦到了什么,才又这么没有安全感呢? “你……梦里有我?”她声音轻轻,试探地问:“都梦见了什么?” 贺闻朝却不说话了,貌似很痛苦的皱起眉,轻轻摇头。 原来梦里有她不幸福吗? 蒋莞微怔,有些低落。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先让他吃药,她伸手攀上贺闻朝的肩膀,刚要说话,后者却直接选攥住她手腕,睁开眼睛。 “梦见你被我舔。”贺闻朝眼睛里闪着诡异的亮,仿佛火光。 …… 这他妈原来做的是春梦。 蒋莞刹那间脸颊通红,仿佛自己变成了发烧的那个。 她张口刚要说话,就被贺闻朝钳制住纤细的腰,催促着:“坐我脸上。” “…贺闻朝。”蒋莞忍无可忍,小手推他:“你别耍流氓!” 只是这人生病了力气也大,控的她动弹不得,想下床都逃不掉,纠缠间少不了肢体摩擦,还是那种近乎于负距离的接触。 推搡着,可皮肤却越来越热,蒋莞只觉得自己刚洗完澡,就仿佛又出了一层汗。 无奈之下她只能使用‘缓兵之计’:“你还生病呢,不行…等病好了的。” 贺闻朝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她现在的话,可眼眸幽深,很是固执:“等不及。” “其实昨晚就想操/你。” 可忍住了,但现在不知道是因为体内的燥热还是因为蒋莞身上馥郁的香气,突然就忍不住了。 他长臂捞起怀中女孩儿,让她跨坐在自己腹部,在她错愕的眼神中再次催促:“坐上来,乖。” 体内潜在的‘恶魔’因子被病症催发,让贺闻朝觉得既清醒,又混沌。 只想做些荒唐事。 或者说不想压抑本性,做些那种看似淫靡,却是他早就想做的事…… 譬如,舔到她求饶。 第62章 雾见天 贺闻朝很喜欢帮她, 蒋莞知道这点。 同样的,她也很喜欢,有的时候甚至感觉这样会更爽。 就是那种看着高岭之花毫不计较的臣服在她裙下, 心理上的得意和满足要远远大于生理反应…… 可蒋莞没变态到要贺闻朝病着还‘伺候’自己。 她被迫坐在他的腰上,脚趾蜷缩,感觉身体骨子里已经开始泛起了细细麻麻的痒……就像是有一百只蚂蚁在爬。 不行, 太色了。 “贺闻朝……”她声音柔柔的, 妄图和他好说好商量:“你先让我起来, 我们……你吃了药再说, 行么?” 贺闻朝的眼神太过有侵略性, 宛如凝聚着烈火冰河,她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只能把要求从‘等你好了’妥协到‘你吃了药再说’这个地步。 或许吃完药,他就困了,她有些侥幸的想着。 只是身体痒的扭来扭去,屁股上却挨了一巴掌。 蒋莞一愣, 呆呆地看着‘打’了她一下的贺闻朝。 “说了让你坐上来。”男人像是不耐烦, 直接两手抓着她的腰把人向上带—— 蒋莞还沉浸在刚刚那一下抚摸似的巴掌中,脸颊通红, 完全想不到他什么时候学会打屁股的…… 然而猝不及防,被偷了家。 “唔!”蒋莞细长的手指抓紧贺闻朝的手臂, 整个人缩起:“不行……” 她裤子还没脱呢! 就……倒也不必那么急不可耐, 布料隔着又刺又痒,当真是让她难受的要命。 蒋莞支持不住,双腿脱力似的跪在他头两侧, 细白的手指抓着床头柜,丝绸的吊带睡裙向下滑落, 全然遮住贺闻朝的脸,裤子也被扯下…… 一时间,他更热了。 蒋莞眼前发黑,头脑发晕,瘦津津的身子曼妙窈窕,象牙白皮覆着一层晶莹的薄汗。 “贺闻朝。”她呜咽着:“我不行了。” 原来贺闻朝才是那个‘妖精’,会吸人元气的妖精,她才不是。 贴着她细滑大腿的喉结不断滚动,蒋莞脚趾快把床单都给抓破了。 她瘫软在了男人的怀里,面颊绯红像是傍晚彩霞,小口小口喘着气。 贺闻朝哑声道:“不渴了。” 他刚刚喝的够多。 说完捧住蒋莞的下巴,亲了上去。 她有些嫌弃,皱着眉呜呜咽咽想要躲避,但却不被允许——贺闻朝在这方面,态度从始至终都非常强硬。 比如刚才,又比如现在,她手始终都没来得及离开床头上攥着的栏杆,空虚骤然被替代。 “呃,”蒋莞还想着要给他找药这件事呢,完全没有准备,霎时之间忍不住的小声惊呼。 撑的她秀眉不住蹙起,小手指关节泛白,可皮肤却是粉的,两相对比更为美丽。 从背后揽住她的男人轻笑一声,滚烫的呼吸打在她洁白的蝴蝶骨上,那丝滑的皮肤泛起一小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蒋莞也被烫的回了神。 “你,”她双眸迷离,却还坚持说着:“你还没吃药呢……” 贺闻朝声音低沉,回她:“这不正在吃么?” 一直以来,她都是药。 荒唐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堪堪作罢。 不光是正在生病的贺闻朝,就连蒋莞也被这场突如其来又香艳十足的情事给透支了体力。 她始终被那双劲瘦的手臂揽着,昏沉睡去。 - 贺闻朝这场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除了说话的时候还有一点鼻音,其余时刻和平常无异。 但蒋莞觉得他这清冷的声音有一点瓮声瓮气的感觉也蛮可爱,这几天就喜欢和他微信语音。 春暖花开温度攀升,现在出门的气候已经不用穿外套了,蒋莞在办公室写材料的时候,接到贺闻朝的电话——叫她下班后陪他一起彩排。 他在京北的演奏会定在四月一号,愚人节,还真是个滑稽的好日子。 今天是三十一号,团队要进行最后的彩排。 蒋莞欣然同意,临下班前把身上的工装换下,对着镜子补了个妆。 “莞姐,是要去约会么?”崔莹见状,挤眉弄眼的戏谑道:“打扮这么漂亮?” “哪有,”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针织长裙,微窘:“就普通打扮嘛。” 其实穿着刚刚的通勤西装配着贺闻朝去彩排也不是不行,就是他们团队里的人那么多,现在又知道她是他女朋友……蒋莞也就不想太随便了。 “莞姐,平时你一下班就急着走,今天倒是细细的补了粉饼和口红。”崔莹‘嘻嘻’笑了:“这不是女为悦己者容么。” “去你的。”蒋莞合上镜子塞在包里,状似羞赧,脸上却是遮都遮不住的甜蜜笑意。 崔莹眨了眨眼:“莞姐,约会愉快哦。” 拎着包走出公司的时候,蒋莞若有所思的想着她的话——她和贺闻朝,好像真的没怎么正经约会过。 高中的时候一到周末他不是给她补课就是两个人在家里‘厮混’,加上男生不爱出门去那些人多的地方,他们还真的没约会过。 重逢后……在申城电影院故意气程淮景的那次,应该不算。 想着想着,面前停了辆白色宾利。 蒋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慢半拍才钻进去。 她诧异的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怎么换车了?” 贺闻朝:“喜欢么?” “唔,很好看啊。”蒋莞认真评价着:“不过你之前开的迈巴赫也很酷。” “主要是后座空间大,很适合车/震,我们还没试过呢。” 不都说在外面更刺激么。 …… 贺闻朝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鼓了鼓,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半晌,他把车钥匙扔给她:“送你的?” “啊?”蒋莞愣住:“你怎么突然送我辆车?” “因为又想开之前那辆了。”贺闻朝淡淡道:“带你车/震。” “……朝朝,别嘴硬了。”蒋莞忍不住笑:“我说这辆车怎么那么秀气呢,就是女生开的款式。” “就是你怎么想的,为什么突然送这个?” 她现在的车买了也没很久,虽然不是什么很贵的牌子,但通勤开足矣。 “想送。”贺闻朝说完,又补充了句:“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礼物。” 不是咨询别人的,也很用心挑了,虽然不算特别有创意,但一如既往的大手笔。 蒋莞愣了下,随后笑了声,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可爱。 她亲了她一下,收下钥匙。 蒋莞是第二次去彩排现场,上次还是好几个月前,在申城。 这个团队里面的人都没变,也有不少人还记得她——虽然这些人每天都要见许多来来往往的面孔,但蒋莞的容貌身材是有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资本的。 更何况,她还是第一个出现在贺闻朝身边的女性。 蒋莞这次过来身份发生了变化,他们没有刻意瞒着,从进入剧院开始下台阶的一路,都是甜甜蜜蜜的十指相扣。 迎着许多人诧异的视线,她大方的给贺闻朝整理了一下领带,笑着说:“去吧。” 她在这个视野极佳的黄金位置看着就好。 贺闻朝‘嗯’了声,走上台去调音拨键。 一整个团队里的人除了叶数,心态都是不可思议的。 但职业素养摆在那里,还是按捺着好奇进行彩排——只是微信群里已经聊爆了。 叶数帮他们答疑解惑,淡淡的发了一行字:“朝哥女朋友,叫蒋姐就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微信群里瞬间有不少层出不穷的事后诸葛亮,纷纷表示上次见到朝哥带着姑娘过来就看出来猫腻了…… 甚至,在场的祁诫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因为荔景花园的那次偶遇,他知道的还要比旁人多一些。 瞄了蒋莞一眼,他看着正在调音的贺闻朝,眉梢轻挑:“追到手了?” 以他的聪明机智,哪能看不出来是谁追着谁跑。 贺闻朝没理他,专心弹琴。 祁诫的思绪也没在八卦上过多停留,很快说起正事:“巡演的歌单要不要改一下,增加新鲜感?” “你之前在申城弹的那首彩蛋,反馈就非常好。” 贺闻朝思考片刻,说:“那就加上吧。” 从前他只愿意在有蒋莞的地方才弹那首曲子,但现在阿狄丽娜已经在他心里。 所以什么时候弹起来,都有心情。 “哇,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祁诫摸着下巴,连连感慨:“连你都这么好说话了。” 贺闻朝冷冷道:“别废话了。” 他敲了下钢琴键——彩排开始。 蒋莞看得很入神,直至中间休息时,才发现有不少人过来和她搭话。 大多都只是打个招呼示好,毕竟这些人都属于贺闻朝的团队。 她很热情的一一回应,态度很好,蒋莞迈入职场多年,在社会关系的交往上也算是游刃有余,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会让对方舒服。 直到祁诫在她旁边坐下,声线低沉:“听说蒋小姐是中禾公关部门的经理?” 蒋莞不知道他从哪儿听说的,因为贺闻朝显然不是会和朋友聊她的事的人。 但面色不露,平静的点了点头:“是呀。” “我还是听叶数说的。”祁诫笑了笑,自己直接说了:“之前闻朝去申城演奏的时候出过岔子,还是中禾的团队帮忙解决的麻烦。” “准确来说,是蒋小姐帮忙的。” 一些舆论方面的小事,不用他去操心,自然有各个相对应的部门去想办法解决,所以他也是最近才了解这件事的。 哦,原来是因为之前在申城那‘饭局骂人’的公关舆情案。 “没什么。”蒋莞笑笑:“应该的。” 就算她和贺闻朝毫无关系,职责使然也会漂亮完成自己的工作的——更何况幸遇给的报酬非常丰厚。 只是蒋莞也能听出来,祁诫特意坐过来不只是为了这个。 但他到底想说什么呢,还这么迂回? 蒋莞正想着,就听祁诫忽然问:“蒋小姐这么有能力,有没有想过跳槽?” …… 这是在,挖人么?但她何德何能啊,竟然被幸遇这种大公司的总裁来挖。 “谢谢祁总的谬赞。”蒋莞心里莫名其妙,表面还是笑的很客气:“我在中禾工作第六年了,已经习惯了,还没有跳槽的打算。” “怎么?”祁诫挑眉,饶有兴趣地问:“你没有和闻朝在一个公司工作的打算么?” 他以为这个提议很吸引人来着,虽然传媒公司很大,部门和工作职责也完全不相同,但在‘一处’,总归有些吸引力吧? “这个……当然没有。”蒋莞转了转眼珠,模样俏皮:“祁总难道没听说过距离产生美?” “更何况,贺闻朝可是很能勾引我的,要是在一起工作,效率就该大大下降了。” 祁诫一愣,忍不住笑出声。 他算是明白贺闻朝那么冷冰冰的石头性子怎么会铁树开花了,这女人还真的是……有趣。 祁诫叹息一声:“真可惜。” 蒋莞:“祁总在可惜什么?” “当然是可惜幸遇吸引不了蒋小姐的人才。”他这般说着,眼神却望着台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可我觉得祁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蒋莞盯着她,很直接地问:“你究竟是想挖我,还是想通过我得到什么?” 祁诫发现蒋莞不仅有趣,而且聪明。 “唔,蒋小姐真的很聪明。”他笑了笑,也坦然承认:“如果我把你挖到我们公司,你说闻朝会不会踏实留下呢?” …… 多少有些卑鄙了喂。 蒋莞腹诽,却也有些疑惑:“你们不是签了合同么?” “签了合同也一样会到期啊。”祁诫无奈地笑了声,叹息道:“还有一年半就到期了,他不打算续约。” “所以,想请蒋小姐帮个忙。” 蒋莞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干涉贺闻朝的决定。” “合同到期后他也不会和其他公司签约,他很坦诚的告诉了我这点。”祁诫顿了下,把话说的更直接了些:“这是退圈的打算,很愚蠢,你懂么?” 作为女朋友,不应该劝阻男友这样荒唐的决定么? 可蒋莞还是摇头,显得有些固执:“祁总,他有自己的想法。” 贺闻朝是她见过最有规划的人了,从少年时期起便是——不光会为了自己规划,还会为了她规划。 而她从来都是稀里糊涂的,又怎么可能反过来去劝他呢? 虽然这件事儿贺闻朝还没和她聊过,但蒋莞多少也能猜出来他为什么会这样决定,名利金钱并非他所求,在娱乐圈这种地方呆久了,会厌倦是迟早的事。 如果贺闻朝觉得离开退圈做一个素人更好,更自由,她非但不会阻止,而且会支持。 每每想起医院里的心理诊室,还有他正在悄悄吃的药……蒋莞唯一的祈愿就是他心情稳定,健康,其他的都不重要。 祁诫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换完衣服的贺闻朝已经从后台出来了。 他看到他和蒋莞坐在一起,面色不善。 但也没有说什么,黑眸凌厉的扫过一眼,就坐在钢琴前面继续彩排。 祁诫皱眉,忍不住嘟囔:“狼崽子……” “呵呵,祁总,你别误会。”蒋莞也显然注意到了贺闻朝那一眼,此刻听到他吐槽,就笑着解释:“他就那样。” “见到男的和我坐在一起就容易急眼。” …… 祁诫莫名感觉被秀了一下。 彩排结束后,蒋莞在剧院门口等着贺闻朝把车开过来。 她穿着的针织裙有些反复的堆在脚腕,但丝毫不损凹凸有致的纤瘦身材,反倒因为墨绿色,有种精灵一样的森系感。 脸上妆容偏淡,就像是清丽一点的狐狸精了。 人来人往的,惹得不少人偷偷看。 贺闻朝开车过去,看到的就是两个学生样的男生站在蒋莞面前,在和她搭讪。 他修长的手指攥了攥,下车摔上车门,‘砰’地一声吸引视线—— 蒋莞眨了眨眼,微笑,又侧头看向那两个男生:“都跟你们说了,我有男朋友。” “瞧,他来接我了。” 那两个男生瞄了贺闻朝一眼,立刻灰溜溜的走了。 就他们也有些自知之明的,见到这美女的男朋友自然是相形见绌,立刻想到了‘寒鸦比凤凰,驽马比麒麟’这个比喻。 蒋莞走过去挽住他,皱了皱鼻子:“又不戴口罩。” 就在剧院外面……这人真的是没一点自觉。 贺闻朝拉着她到车边,就想把人塞进副驾驶里面欺负。 “等下啦。”蒋莞忍笑推着他的肩膀,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回去我开车吧。” 他送她的车,她当然要试开一下了。 贺闻朝没说话,把钥匙塞给她做进副驾驶。 蒋莞笑眯眯的跑过去开车了。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贺闻朝才问:“祁诫和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他想挖我去你们公司。”蒋莞耸了耸肩,老实交代:“然后用我来诱惑你续约——你说他逗不逗。”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懒洋洋道:“我当然是向着你啦。” 贺闻朝黑眸微动,唇角弧度微微上扬。 她还真是……得意的样子非常好看。 “他没跟你说我不打算续约,也不打算签约别的公司么?” “说了,还说你打算退圈是蠢货。”蒋莞‘嗤’了声,有些不屑:“他懂什么。” 贺闻朝心头划过一丝暖流,问:“你对此没意见么?” “为什么要有意见?”蒋莞停了下,开玩笑:“除非你退圈后就变成穷光蛋,养不起我了,那我会有意见。” 贺闻朝笑了笑。 “傻瓜,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那种圈子,不续约就不续吧。”她说:“正好我也不喜欢那么多人对你评头论足。” 蒋莞说着,突然在景云街路口打转方向盘,朝着和荔景花园完全相反的方向开去。 贺闻朝一愣:“去哪儿?” “我们去约会吧。”蒋莞趁着红灯,侧头弯着眼睛看他:“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没好好约会过呢。” 他们从前在图书馆和大剧院‘约会’过,可那些都算不上真正的约会。 贺闻朝下意识想说‘好’,但想起自己毫无经验,便问:“你想去哪儿?” 蒋莞早就想好了,笑吟吟地问:“私人影院怎么样?” 她刚刚在等他的时候就用手机查了‘最适合约会的地点’,几千高赞推荐的都是私人影院,这是给很多情侣提供的‘风水宝地’,她还没去过。 贺闻朝也没去过,点头应下。 只是蒋莞不知道,她不小心点进去的那个帖子,都是男人推荐的约会圣地。 是以他们的视角出发,认为最‘优秀’的地方。 宝西路有一家去年新开装潢极好,评分也是非常高的私人影院,她提前定了一个名为‘水上奇缘’的包厢,带着贺闻朝过去,一进去就傻眼了。 蒋莞冲着‘水上奇缘’这个名字订的,在她的设想里面,这个包厢内应该是有些海洋元素的碧蓝构造,静谧幽深,非常适合浪漫的约会,结果…… 这个‘水上’指的是水床。 谁家好人看电影的时候不坐椅子,躺在床上,尤其还是水床上啊?! 而且偌大的包厢内,虽然头顶繁星点点的装潢,看起来美不胜收,但却都有一种昏沉沉的,类似于情趣小屋的氛围。 更令人尴尬的是,那床上赫然放着避孕套和润/滑剂等等助兴的玩意儿。 蒋莞杵在包厢里呆滞了好一会儿,耳根蓦然红透了。 “先生,小姐,这是今天的播放影片,你们的订购时间是四小时。”跟着一起进来的服务生每天都要接待不知道多少对过来的情侣,早就麻木不仁。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窘迫,把可以调片子的ipad递过去,指了指大屏幕:“想看哪个直接点就可以了,我们的音响设施很好,是四周环绕立体播放的哦!” 交代完自己该说的,工作人员就转身离开,关上门。 贺闻朝拿过ipad一看,上面赫然是一水儿的情/色电影,光是名字都已经露骨到极致…… 确实是只有‘私人影院’才能播放的片子。 他沉默片刻,看着面颊通红的蒋莞:“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约会地点。” “你、你别胡说。”蒋莞声音微弱,颤抖的辩解:“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本以为私人影院就是有了屏障的情侣座而已,寻思正常看个电影…… “何必解释。”贺闻朝笑了笑:“我挺喜欢的。” 说着,他抬手解衬衫领口处的扣子,很快就露出一片诱人的锁骨。 “你脱衣服干什么!”蒋莞气急败坏,小手把他领口合上。 “那干什么?看电影?”贺闻朝把ipad递过去——那些电影的名字蒋莞光是看到,就像是被烫了一样的缩回视线。 “不、不看。”她磕磕巴巴地说。 “好,是你说不看的。”贺闻朝说着,打横抱起身前的姑娘。 “呀!”蒋莞身体骤然腾空,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 下一秒,后背就接触到很有弹性的,软软的床面——是水床。 蒋莞身体都像是变成了煮熟的虾子,白中透粉,面红耳赤:“贺闻朝……” “乖。”贺闻朝挑开她长裙的裙摆,淡淡道:“试试你订的床。” 他们哪里是只没试过在车上,这个水床也没试过。 “四个小时。”贺闻朝修长的手指有些强硬的扣住蒋莞欲拒还迎的挣扎,俯身咬住她的耳垂,轻轻舔舐:“时间很够。” 他们家女朋友真的很懂该怎么给人‘惊喜’。 身下的水床一动即晃,感觉极为灵敏,躺在上面就像是在坐船一样,飘飘忽忽的…… 第63章 雾见天 扣子被解开的时候, 蒋莞还在竭力劝说。 “贺闻朝,”她嘤咛着:“你明天还有演奏会,很费体力。” “今天不能, 不能……” 不能这么放肆。 可话没说完,身下就被他修长的指尖拧了下。 蒋莞一瞬间绷紧脚背,喉咙口里长长的溢出一声呜咽。 随后她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看着头顶一片星空的天花板喘着气, 洁白重重起伏。 没办法, 她在贺闻朝手里, 就是没有任何招架能力。 “我从十岁开始, 每天最少弹五个小时的钢琴。”贺闻朝用领带捆住她的手,慢条斯理道:“你觉得一场九十分钟的演唱会, 会很费力么?” 头顶的灯光聚拢在他身上,他却是逆着光的。 本就清俊分明的脸因为晃眼而看不分明,唯有气势灼人。 蒋莞咬了咬唇,声音很软:“我不是说你弹琴费体力, 是说……” “你操/我很费体力呀。” 刚说完, 下巴就被贺闻朝修长的大手抬了起来。 “蒋莞,你是真的很欠收拾。”他淡淡道:“要是这个, 就更不用担心了。” …… ………… 蒋莞有种自己挖坑往里跳的感觉,欲哭无泪。 她纤细的手在柔软波动的床上划拉, 不知道一不小心碰到了ipad的哪个按钮, 房间里的四面音响顿时响起—— 就像是在为水床的节奏而伴奏一样。 蒋莞就是个又菜又爱玩的,第一次在这么刺激的环境下做这件事,羞的都快哭了, 粉面上的眼睛挂着一片水汪汪的晶莹。 “不……不要……”她呜咽着,小手盖住眼睛:“我不要听那些。” 屏幕里的叫声高亢, 画面不堪,从每个感官去刺激她本来就泛滥的身体,让她神经紧绷到极致,就快要晕了。 贺闻朝也没强迫她听,伸手闭了大屏幕。 他也烦,太吵,声音比不上蒋莞一点。 他们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可如果真在这波漾的水床上弄四个小时,是会死人的…… 差不多快两个小时,蒋莞就控制不出两眼翻白的想去抓贺闻朝的手指。 奈何手腕被领带捆住反剪在腰后,动弹不得。 “宝贝…”蒋莞只好软声求,脸颊贴上去一点一点的亲他:“解开我好不好?” “好想抱着你。” 她脸颊像是柔软的布丁,湿乎乎的软/嫩,触感美好。 贺闻朝长眉轻敛,去解她皓白手腕上的领带——却在下一秒钟,被小机灵鬼手脚并用的缠住,猝不及防…… 他哭笑不得,却也不打算继续了。 这儿提供的措施用品尺码不对,用着难受。 还剩两个小时,他们就真的安静看了一部电影。 是那些‘花里胡哨’的片单里面偏正常的一步,但也有很多大尺度的画面。 不过都是成年人,在刚刚发泄过欲/望后也没那么多躁动的情绪,平平静静看完了。 蒋莞穿好衣服,下床后不忘点评:“真无聊。” 披着文艺外壳的情/色片就像是裹着糖衣的花生米,寡淡无味。 贺闻朝抬了抬唇角,拿出一个创口贴帮她粘好脖颈的吻痕:“这可是你挑的。” “就算是我挑的也很无聊。”她顿了下,振振有词的点评道:“还不如回家听你弹琴呢!” …… 狗肚子里面盛不出二两香油,夸人都让人哭笑不得。 贺闻朝大手呼噜了一把她有些乱的长发,拉着人走出去。 他倒是觉得,这个约会地点不错。 算是约会了,又不吵,只有他们两个。 第二天的演奏会在晚上七点半,蒋莞下班后去陈予秋的单位接上她和她的同事,三个人一起赶往市中心的明珠大剧院。 叶数给她们的票都是最好的位置,在前排的vip坐席,陈予秋那个名叫范范的同事一路都非常兴奋,不断问:“秋秋,你到底是从哪儿搞到票的啊,还是这么好的票!你知道么我想看贺闻朝的演奏会想看好久了!!!” 陈予秋看了眼前排开车的蒋莞,轻咳了声:“害,不是我,是我嫂子有本事。” 蒋莞之前和她说过了,不要对公司里的同事说贺闻朝是她继兄这件事用来显摆,因为做人要藏三分,免得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 如果想带同事去看演奏会的话也不用大张旗鼓的宣扬,只带关系最好的去就行了。 陈予秋本来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在公司里积攒人缘的,但她把这话听进去了,所以就带了范范一个好朋友过来。 “嫂子?这个漂亮姐姐是你的嫂子啊?”范范看着蒋莞,惊讶的狂眨眼睛:“那你哥哥一定很帅!” 蒋莞晚上没吃饭,是直接开车过去剧院的,本来胃里有些不舒服,钝钝的难受,但耳边听到两个女孩儿幼稚的对话又被逗笑了。 她从后视镜里和陈予秋对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到了剧院门口,蒋莞把票给两个姑娘让他们先进去。 自己则是到了一楼卖小吃的那片区域买了个热狗,她这两天的胃好像又有些犯病,时不时的就一阵空虚难受。 也可能是因为被贺闻朝养的太好了的缘故,每顿饭如果不按时吃的话,敲打的警钟声很快就会反馈到身体上。 蒋莞把一整个热狗都吃掉,又喝了些热水,才感觉胃里面舒服了一些。 时间还早,她去洗手间补了个口红,又在苍白的面颊上扫了些腮红,瞧着面色不错了,才走出洗手间。 结果迎面碰到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生。 两两对视,都愣了下。 “关蒙?”蒋莞率先回过神,忙问:“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这男生是他们公司年节时分新招的那批员工,应届毕业生,履历还不错,办事也挺认真的。 “老大,我来看演奏会啊。”关蒙也是一脸懵,挠了挠脑袋:“我和我哥一起来的,这剧院今天有那个贺闻朝的演出——他是弹钢琴的。” 他还怕蒋莞不了解,特意补充说明了一下。 蒋莞忍不住笑,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也是来看他的。”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自己公司里的下属,毕竟他们大多都是年轻人,年轻人里喜欢这种古典音乐的还是少。 尤其关蒙还是个男生,和他哥一起来看……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啊,那太巧了。”关蒙惊喜:“老大,没想到你也有这个爱好,和我哥一样。” “贺闻朝确实挺帅的,弹琴弹得也好,我哥看了好几场他的演奏会了,我是陪着来的。” …… 蒋莞默默听着他的形容,表情有丝凝滞。 她觉得关蒙那个哥哥该不会是……看上贺闻朝了吧? 现在社会风气这么开放,就她家男朋友那个皮相,被男人女人看上都不奇怪。 蒋莞感觉自己的思绪有点野马脱缰收不住,顿时不想再继续想下去。 她和关蒙匆匆话别,回到剧院里面。 陈予秋和范范已经在安排好的位置等着了,见她过来招了招手。 “嫂子,这个位置的视野真好!”范范是个热情开朗的女孩儿,如今夙愿得偿,实在是忍不住一门儿心思的感激:“太感谢你了,居然能搞到这种位置的票!” 蒋莞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说着,同时又有一点唏嘘。 其实她本身对于古典音乐和钢琴是真的没有什么兴趣的,从前和贺闻朝在一起时只觉得蛮好听,但她不懂旋律,听不出来里面的轻重缓急,高雅之处。 比起那些,她更喜欢听最为浅显的流行歌曲——什么深邃内涵和旋律之美都不重要,听着爽就行了。 但离开贺闻朝那几年,蒋莞发现自己竟然时不时会想起钢琴。 大概是因为想念他的时候顺带的,但她脑中确实偶尔就会划过那些旋律,盘旋不止。 无论是他们一起在剧院听的地狱中的奥菲斯,还是他为她弹的阿狄丽娜,甚至是命运,安魂曲…… 有的她甚至叫不出来名字,可已经深刻的记住了。 在不知道多少次想起时,在没事就会把钢琴乐当成舒缓心情的bgm时,在无意中就去关注钢琴爱好者的小众论坛时,蒋莞终于意识到她可能也,喜欢上了这种高雅的艺术。 就像她喜欢贺闻朝一样。 是俗人追求雅致,一种想要‘向上望’的感觉。 所以蒋莞即便嘴硬,说自己山猪嚼不了细糠——但山猪总可以学着嚼细糠不是? 她已经习惯了追着他每场的演奏会看,去认真感受他指尖弹奏出来的美丽旋律,虽然依旧一知半解,但有他在身边,她可以继续被熏陶着…… 可那些喜欢贺闻朝弹奏的其他粉丝们呢? 如果他退圈后不继续弹了,像是范范,还有关蒙他哥这种无比喜爱他的人会很失望吧? 蒋莞尚且只是一个因为喜欢贺闻朝的人,才从而喜欢上钢琴的爱好者,都会对此感到遗憾,更别说这些真情实感的粉丝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心想有机会的话,可以再给范范一次票。 ——趁着贺闻朝退圈以前,让她多看几场。 这场弹奏的名单有些许改变,贺闻朝删了一些之前弹过很多次的曲子,加了不少新鲜的。 官方之前就已经预告过,但前来观看的粉丝还是无比期待。 在《水边的阿狄丽娜》前奏声响起的那一刻,旁边的范范就疯狂了,她拉着陈予秋和蒋莞的手臂,激动的压低声音:“啊啊啊啊弹这首了!我超爱!朝朝弹这首感情超级充沛!!!” 因为是在听音乐会而不是演唱会的原因,她就算激动也不敢太大声。 蒋莞哭笑不得,安抚她:“好好好。” “啊,我差点忘了,一定要拍照发朋友圈!”范范着急忙慌从包里拿出相机,对着台上的身影一顿拍,陶醉道:“现场听到,我死而无憾了呜呜呜。” …… 有这么夸张么? 陈予秋都忍不住问:“至于么!” “当然至于,能在vip席位听到朝朝弹阿狄丽娜!”范范瞪着她,激动道:“足够我吹一年的,不,是十年的!” 陈予秋沉默片刻,也默默拿出手机来拍。 年轻人嘛,都是好面子的。 有这两个活宝在,蒋莞承认她都没怎么专心看好。 散场后她打算去后台等着贺闻朝一起回去,就把车钥匙塞给陈予秋,让她先开车回家。 “嫂子,不用啦。”陈予秋却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去范范那边住。” “嗯?”蒋莞一愣:“怎么出去住?” 范范帮忙抢答:“莞莞姐,我们两个合租呀!平摊房费还能便宜点,要不然京北的房价真是要人命……” 蒋莞微怔,看着陈予秋。 “呃,嫂子,其实我昨天就把行李都搬过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既然留在京北实□□得租个房子的,也不好意思一直住在朝哥那儿。” 她之前是存心膈应贺闻朝才故意那么做的,现在一切都和解了,她当然要老老实实搬出去了。 蒋莞沉默片刻,笑了笑。 “行,懂事了。”她说:“等到家后把租房的地址发过来,我看看是不是安全的区域。” 陈予秋开心的应着:“好。” 她们走后,蒋莞顺着叶数之前告诉她的右侧小通道去了后台,非常熟练的找到贺闻朝的休息室。 他已经换掉台上的衣服穿着平常的衣服了,深蓝色的卫衣衬得皮肤更白,活脱脱一男大。 蒋莞走过去,细长的手指调戏似的掐了掐他的脸:“好嫩。” 贺闻朝拍掉她的手,低声道:“别闹。” “没闹啊,是夸你。”蒋莞笑眯眯的,凑过去亲他:“说你和大学生一样嫩,宝贝,给我当弟弟吧……” 话音未落,休息室隔着化妆台和沙发的那扇帘子被扯开。 后面是叶数和在台上当嘉宾的孟栾,还有两个助理,都呆呆的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个,欲盖祢彰的说:“呃,我们就是借这儿换个衣服。” “什么都没听到,没听到。” “……”蒋莞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面红耳赤的藏在贺闻朝身后,低眉顺眼像个鹌鹑。 她难得这般乖巧,看起来呼吸都因为羞耻而变轻了。 贺闻朝有点想笑,用眼神示意另外几个人快走。 叶数等人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忙不迭地跑了。 休息室这回才是真正的没有外人。 “贺闻朝!”蒋莞见没人了,瞬间炸毛:“你怎么不告诉我有人啊!” 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大大咧咧的调戏他……简直丢死个人! 贺闻朝实事求是道:“我还没来得及说。” 她就扑上来了。 …… 蒋莞也知道自己的炸毛站不住脚,捂脸缩在椅子上。 就让她安详的死去吧。 “好了。”贺闻朝揪起她的衣服领子:“走吧。” 回去的路上,蒋莞和他说起陈予秋搬走了的事情。 贺闻朝对此并没有什么评论,平静的‘嗯’了声。 “那你要不要搬回去?”蒋莞拿起他车里备着的小饼干垫肚子,边吃边问:“你家里可比我那儿大多了。” 而且装修也好多了,她那里毕竟是租的房子。 贺闻朝黑眸睨了她一眼:“想让我搬回去?” 蒋莞正在喝水,闻言‘咕噜’一声,舌尖舔了舔唇边的晶莹。 “唔……其实也不是很想。”毕竟和他住在一起那真是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人伺候。 她是天生享福命,就喜欢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贺闻朝挺满意她这个回答,立刻说:“那就先这样。” “可是……”蒋莞还有话要说,被微信铃声打断。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然后趁着红灯时把手机递给他:“为哥要请咱俩吃夜宵,去不去?” 贺闻朝拿过来,看到蒋莞和谢为的聊天记录除了今天的这条,上次还是给蒋老爷子扫墓之前的对话呢。 黄灯闪烁,他要把手机递回去,指尖无意中把聊天界面划到微信的主界面——然后发现自己是她的聊天置顶。 而且是,唯一的置顶。 贺闻朝唇角微抿,明显感觉到开心的情绪慢慢滋生。 他‘嗯’了声:“去。” 看蒋莞一直在那儿吃小饼干,就知道她没吃晚饭。 谢为发过来的地址是原来南一高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在长安街,离修车厂和四合院都挺近的。 蒋莞看着,愣了下:“这里……” “怎么了?”贺闻朝见她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蒋莞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没什么。”她说:“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个地址是她高中时总去的那家台球厅——也是谢为曾经在那儿打工的那家,现在怎么改成烧烤店了? 不过也可能只是在一条街上,不一定是一家。 可等按照导航开到了那里,见到在门口迎他们的谢为,蒋莞才发现自己没记错。 这里就是原来的那家台球厅,门牌号都一模一样,就是装潢早已经大变,改成颇为时尚的三层楼烧烤店了。 蒋莞走过去,看着牌匾上的‘星月烤肉’:“哥,这是原来的星月?” 原来的台球厅就叫‘星月球吧’。 “嗯。”谢为见她走近就踩灭了刚刚抽的烟:“就是那家。” “哇,居然改成烤肉店了。”蒋莞心想自己这么多年不回来的确是跟不上变化,也不知道有多少熟悉的店面改动了,她忍不住问:“老板还是原先的那个么?” “是,要不然我怎么会过来。”谢为笑笑:“走吧。” 他已经提前定好了位置,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十点左右就是京北这座城市的晚高峰,烧烤又是夜宵的不二选择,店里面可以说是人满为患,乌烟瘴气。 贺闻朝向来是讨厌人多的地方,刚进去就感觉自己满身都是烤肉味,好像瞬间就饱了,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头。 不过还好,谢为订的是包厢。 “这么多人,”蒋莞有些疑惑:“老板还给你留了包厢?” “毕竟还是以前那个老阎,留个包厢有什么稀奇的,他一会儿过来打个招呼。”谢为捞过菜单看了看,招牌各点了一样,没点酒。 这家烧烤店的前身,也就是台球厅老板姓阎,阎王的阎,全名阎峻。 蒋莞从前总是过来找谢为,她一个小姑娘家嫩生生的总是特别亮眼瞩目,一来二去和阎峻这个台球厅老板也认识了,还挺熟的。 听到他会过来打招呼,她还有种见老朋友的期待感。 “这家店的老板阎哥,人还挺好的。”蒋莞小声和贺闻朝说起从前的趣事:“以前我经常过来玩儿,他总给我豆奶喝。” “就那种玻璃瓶的豆奶,现在都没了。” “不过你应该还记得吧,这里以前是台球厅,就那个星月台球厅,你还来过好多次呢。” 像是贺闻朝这样的好学生看似不可能踏足台球厅这样鱼龙混杂的场所,实则不然。 蒋莞知道他挺喜欢打台球的,而且技术非常好。 贺闻朝张唇刚要说话,包厢的门就被推开。 阎峻走了进来,瞧见蒋莞就眼神顿住,声音敲钟似的洪亮:“小五同学!” “阎哥。”蒋莞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呐。” “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忘。”阎峻爽朗的笑着:“更何况还是阿为的小跟屁虫!” …… 一句话就精准踩雷。 蒋莞拿着筷子的手腕一颤,干笑了笑,侧眸偷偷看向贺闻朝——还好,他没什么反应。 适当时刻,谢为救她一命。 “老阎,以前的事儿就别提了,小五那时候还小呢。”他笑着说:“这不,现在都谈男朋友了。” 其实贺闻朝出色的相貌一开始就吸引了阎峻的目光,只是没人引荐他不好搭话,眼下终于能说出心里憋着的疑惑。 “咦。”他若有所思道:“这位先生我好像是见过的。” 蒋莞‘扑哧’笑了出来:“阎哥,你怎么还学上红楼梦了。” 就像说‘这个妹妹我好像是见过的。’ “没开玩笑,真的见过。”阎峻努力回想着,试探着问:“朋友,你以前来过台球厅么?” “嗯。”贺闻朝点头:“去过。” “阎哥,我还陪他一起去过呢。”蒋莞弯着唇:“你记性还蛮好。” “那当然,你这男朋友长的这么帅,让人过目不忘的……”阎峻说着说着反应过来,大惊:“你们从那时候就谈恋爱啊?” 在场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都笑而不语。 阎峻也就随口一提没太在意,只是眼下看到这些从前熟悉的老朋友,手有些痒:“我这儿的地下室还有两张桌子呢,一会儿推一杆?” 他问话的时候,主要是看着谢为和贺闻朝。 ——显然也是知道蒋莞的水平非常菜。 谢为挑眉:“我没问题。”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贺闻朝瞄了眼旁边兴致勃勃等着看好戏的姑娘,也没扫兴,点了点头:“可以。” 虽然好多年没打了,不过……就当哄女朋友了。 等谢为和阎峻出去抽烟,蒋莞悄悄问旁边的贺闻朝:“你现在不经常打了吧,技术保持得怎么样?” 起码重逢这将近一年,她没见他碰过台球。 “不怎么样。”贺闻朝很无所谓的态度:“本来也不怎么喜欢玩儿。” “别装了。”蒋莞笑了笑,不以为然:“高中的时候你经常玩儿。” 她都撞见过不少回,还就是在这家台球厅。 “真不怎么喜欢。”贺闻朝摇摇头:“那时候主要是找个理由过来看你。” 顺便,看看这里为什么这么吸引她,至于台球只是顺便练的。 聪明如他,在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台球厅和某个网吧对蒋莞十分有吸引力呢。 只是后面那句话,现在没必要说了。 蒋莞愣了下,心口像是被戳了一下,又酸又麻。 还有点情不自禁的微微甜。 贺闻朝是不怎么会说情话,但是……无意撩拨最为要命。 第64章 雾见天 陈予秋走后, 贺闻朝还是搬回自己的十五层去住了。 并且是蒋莞强烈让他搬的,她振振有词:“你那个屋子比我这儿大多了,装修还好, 干嘛咱们俩要空着那个好房子住在这儿啊。” “你要是不想跟我分开,怎么不邀请我搬过去?” …… 某些人的‘小巧思’真的是层出不穷。 最后,还是两人一起换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开始同居了。 蒋莞的东西都是贺闻朝帮她收拾, 装箱, 一样一样搬到楼上的。 毕竟他演奏会空档期就会闲一些, 而她作为社畜, 还是要每天都上班的。 ——因此搬家这项任务自然是被她理直气壮的交到他手上。 不过蒋莞是年后才搬到荔景花园的, 住了没几个月,这第二次短距离搬家, 行李也不是很多,基本上只有一些‘细软’。 贺闻朝帮她打包东西的时候,并不觉得疲累。 只有收拾衣服的时候觉得比较繁琐——蒋莞的衣服实在是太多了,从大衣到内衣, 数不胜数, 就算她有个单独的衣帽间,看起来还是密密麻麻数不过来。 主要是贺闻朝还有点洁癖的小毛病, 做事喜欢规矩,想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叠起来放进行李箱…… 这样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他皱了皱眉, 但还是平静沉默的当田螺姑娘。 在衣帽间打包了一下午, 才勉强把她这一大批衣服都收拾完。 剩下一小批在卧室,那都是蒋莞贴身的,或者非常喜欢的衣服才会放在卧室的衣柜里, 随时找随时穿。 同居的这段时间,贺闻朝都已经习惯了工作日的每天早晨, 她把一堆衣服摆在床上挑来挑去,但最终还是穿着西装去上班的场景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生活琐碎,鸡毛蒜皮,但却很温馨。 贺闻朝打开柜门,从挂着的衣服开始收拾。 等柜子空了大半看格挡上叠着的一堆,他拿起来时,目光一顿。 因为这几件女士t恤里混了一件他的衣服。 没有看错,就是他们上次因为叶临漪闹别扭的时候,他那件被扔在后台的黑色短袖——什么时候被蒋莞拿回来的? 贺闻朝怔了怔,忽然想起前两天在车上无意间看见她手机微信的界面。 她把他置顶了,也背着他藏起来他的衣服了。 之前他气急败坏说她曾经为谢为做过的那些事,如今她都悄悄为自己做了…… 五味杂陈,贺闻朝唇角微抿,拿出手机对着衣服‘咔嚓’一拍,给蒋莞发了过去。 蒋莞刚结束一个会议,说的口干舌燥,正在喝水如饮牛似的灌着热茶,就收到了贺闻朝的信息—— [图片] [解释一下?] 蒋莞瞄了眼,是她后来让叶数帮忙拿回来,自己洗干净放在衣柜里那件衣服。 这家伙现在这么问……一定是在暗爽。 她笑了笑,施施然打字:[你也可以藏我的衣服啊。] [内衣要不要?] - 两个人对于‘同居’这件事都是轻车熟路的,并没有半分不适应。 且不说这半个月就是一起住的,就算再往前追溯,他们高中的时候就曾同居过,只是那个时候是半同居。 蒋莞放了学不愿意回家,有了贺闻朝这个男朋友后经常拉着他到处玩。 可贺闻朝不愿意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些无意义的活动上,索性把人带回了家,然后压着她学习。 此后,蒋莞一周内有四五天都要到他那儿去学习。 当然一开始只是纯补课,贺闻朝是真的费尽心思想要帮她提升成绩,甚至还依着她设定了什么‘奖罚分明’的机制…… 只是成年后两个人有了另一层‘学习’关系,奖励和惩罚往往也都和那方面挂钩了。 如今重新开始同居生活,两个人不是每天都做那事,但却是每天都抱在一起睡的。 蒋莞有些惊喜的发现,贺闻朝的睡眠质量还不错。 自从发现男人在瞒着她悄悄吃药后,她虽默不作声,但一直都有偷偷观察,她也是有当医生的朋友的——间接朋友,譬如苏兮的堂哥苏蕴。 蒋莞之前就把药瓶拍过去给苏兮,让她帮忙打听一下这都是什么药,治什么的。 一堆英文小字母都是专业术语她看不懂,还是得给懂的人看。 苏兮办事一向靠谱,很快就给了她回复,那些药有抗焦虑,躁郁,还有安眠药……都是药效并不猛烈,但需要长期服用的精神方面的药物。 “这药是谁吃的啊?”苏兮分外不理解:“你怎么打听这个?” 蒋莞不语,沉默半晌只说:“没谁。” 她心事重重的挂了电话,把贺闻朝那些药瓶里的药全倒出来数了数,然后再重新装回里面。 每瓶药分别剩下几粒,她都在备忘录里记得一清二楚。 如今隔了半个月再数一遍,蒋莞发现除了安眠药少了两粒之外,剩下的药都没变化。 也就是说,贺闻朝并没有继续吃那些药,可他的情绪依旧平稳,且睡眠质量也大大提高…… 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和苏兮出去见面时,蒋莞的好心情溢于言表,她也没想着遮掩——因此整个人就是喜气洋洋的状态。 “咦?”苏兮用薯条蘸了点番茄酱,食不知味的嚼着:“你这是撞见什么好事情了?这么开心。” 蒋莞笑笑,很坦荡的说:“谈恋爱的开心咯。” …… “谈谈就好,可千万别着急结婚生孩子。”苏兮抚摸着怀孕近三个月却依旧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叹息:“我都后悔死了,怀个孕没把我难受死,整天吃什么吐什么,最近才好点。” 要不然她也不能约蒋莞出来。 之前吐的最严重那段时间,她就差去打营养针了。 蒋莞之前去看过她两次,知道她害喜反严重,还特意从泰国的代购那里买了不少果干送过去——苏兮吃什么都恶心,就吃点酸酸甜甜的果干还能好点。 偏生娇气包嘴又挑,还不是什么牌子的果干都吃。 听着她的话,蒋莞深深认同:“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怀孕啊养孩子啊,想想就头疼,太吓人了。 不过当个局外人,逗逗别人家的宝贝疙瘩还是很有趣的。 蒋莞摸了摸她的肚子,轻笑:“小公主,可别折腾你妈妈了,她很能作的。” “去你的。”苏兮哭笑不得,拍她:“还没做四维呢,你怎么知道是公主。” “唔,我顺着你的心思说的。”蒋莞玩她的头发:“你肯定喜欢小姑娘。”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和蒋莞认识多年了,苏兮一直知道她是个非常会哄人也会爱人的性格,全看对方她是否重视,想不想付出。 而她作为她的好闺蜜,非常荣幸。 就像苏兮现在问她怎么这个周末有空赴她的约了,蒋莞就笑眯眯道:“你让我出来我敢不出来么?” “啧,就会忽悠人。”苏兮觉得牙酸,夸张的捂着脸:“平时一到周末就被你家那位缠得死死的,估摸着是他出差了吧。” 她也是知道贺闻朝的巡演还没结束,需要全国各地飞的。 蒋莞笑了笑,默认了。 贺闻朝昨天去的林澜,要在那里连开两场,算上彩排和幕后一系列的时间,尽快也要五六天才能回来。 和苏兮一起在养生的茶餐厅吃了晚餐,一顿饭快结束时,许卓过来接她。 “都说了不用你来接,”苏兮秀眉蹙起,娇气的抱怨:“不就是怀个孕么,我还不能自己回去了?” 许卓好脾气的笑,没反驳她。 反倒是蒋莞看不下去,拍了她一下:“闹什么脾气。” “你不知道,他们都像看犯人似的看着我。”孕期里的女人总是很情绪化,更何况苏兮难受的厉害,阴晴不定就是家常便饭:“我都烦死了!” “好了好了。”许卓耐心哄她:“咱们去买盛和的甜品?” 这是苏兮最喜欢的一家甜品店,总是要吃的。 奈何怀孕后都说孕妇要控糖,免得有什么孕期糖尿病,一家子人轮番上阵让她注意饮食。 别说甜品了,就连沾点糖的菜都没吃过几次。 眼下听到丈夫这么说苏兮才心情好点,哼唧着和蒋莞告别,同许卓一起离开。 蒋莞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携手离开,无意识笑了笑,又有点失落。 其实明天还是休息日,但是没有贺闻朝在的话放假也没什么意思,眼下可能是被苏兮和许卓秀到了,她莫名有些蔫。 想了想,给贺闻朝发了条微信:[想你了哎。] 贺闻朝被叶数等人硬拉着去了林澜一家著名的酒吧,他一听到那乱七八糟的鼓点就觉得耳膜都被荼毒了,更别说那乌烟瘴气的舞池…… 无奈之下,结了账之后就一个人溜回来。 到了酒店先去洗澡,吹干头发才拿起手机看到蒋莞的信息。 贺闻朝眉梢轻挑,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对面接的倒是快——蒋莞显然也是早就洗漱完了,正窝在被子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的光线是周边昏暗,有一抹明亮,趁着她素颜的小脸像颗白嫩的荔枝。 两只眼睛也像是黑葡萄,亮晶晶的柔润。 蒋莞可能是有点困了,揉着眼睛抱怨他:“才给我发视频。” “刚回来不久。”贺闻朝顿了下,哄她:“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就是有点无聊。”蒋莞打了个哈欠,声音软绵绵的:“今天下午和苏兮出去了……” 她絮絮叨叨说着两个人去了哪儿,吃了什么,还重点描述了苏兮和许卓秀恩爱这件事,表示真气人。 怪不得蒋莞说想他了。 贺闻朝笑了笑:“困了?” “刚刚有点,但跟你越说话越精神。”蒋莞忽然凑近屏幕,仔细看他:“刚洗完澡?” “嗯。” “洗干净了么?” …… 这是什么问题? 蒋莞看着贺闻朝别扭的神色,‘嘿嘿’笑了笑:“记不记得你上次出差,我就说咱们可以试试视频doi。” “……” “结果你去聚餐放我鸽子了,这次试试怎么样?” 贺闻朝下颌线紧了紧,黑眸似是闪过一丝火光。 但半晌后还是压抑了下来,淡淡道:“不安全。” “干嘛,你怕我录你啊。”蒋莞撇了撇嘴:“我们都不录像不就好了。” 电话play只是一个情趣罢了。 “不是这个。”贺闻朝盯着她:“我不想隔着屏幕看。” 看得到摸不到,何必遭那个罪。 “可我想看你……”蒋莞赖赖唧唧的求他:“贺闻朝,你懂不懂情趣啊?” 贺闻朝在她面前一向是耳根子有些软的,眼下几乎差点就被说动,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才走一天,你想什么。”他说:“别闹。” 走之前还特意‘喂饱’她了。 蒋莞忍不住笑,心想她想的是如何逗他。 “那我们不掀开被子?”她提议似的在他耳边诱惑,声音宛若蛇信子一样的钻进耳朵:“宝贝,我们玩意识流怎么样?” 贺闻朝修长的喉结微微滚动,问她:“你玩么?” 礼尚往来,在这方面他不肯吃亏。 蒋莞笑而不语,很大方的把手机放在床榻前面的支架上,让摄像头能对准她整个人。 随后,她把薄薄的被单包裹在纤细的身子上,唯独两条嫩生生的小腿留出来。 她故意用那白皙的小脚来暗示一切,时而绷紧,时而蜷起。 贺闻朝黑眸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沉。 “呃,”蒋莞秀眉轻蹙,似乎不太舒适,有些可惜的嘀咕:“我还是不太会啊。” 哦,那看来是自己也没怎么弄过,向来是外强中干,只会说大话。 贺闻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声音却很沉:“你之前还说我。” 自己不也是一样,没经验。 “不一样。”蒋莞却好像知道他像什么似的,隔着摄像头瞪了他一眼:“女孩子和男生不一样,需要别的帮忙……” “就是和你重逢之后……我都扔了。” 她说着大实话,脸颊像个红扑扑的小苹果。 贺闻朝手指微动,忍着去触碰屏幕的冲动,沉声命令:“继续。” 既然她是主动的,就没那么容易停。 蒋莞也知道他说一不二的强势,且自己心虚,只好咬着唇继续。 要是现在反抗了,日后还是会被收拾回来。 “贺闻朝,”半晌,她哼唧着说:“你说话呀……” 给她一点声音,推波助澜一下下啊。 贺闻朝思索半晌,把手机拿进,对着屏幕里面的她低声道:“宝宝。” 他平时一贯是连名带姓的叫她,连‘莞莞’这种昵称都没教过,非常之不懂情趣的死直男——此刻却突然叫她一声‘宝宝’。 声线清澈又低沉,还有一点点沾染了欲/望的哑,好听的要命。 蒋莞完全没想到他会叫宝宝,一时间确实是被刺激到了,裙下两条漂亮的长腿微微一颤…… 半晌,房间内只剩下细细的喘。 “贺闻朝,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蒋莞重新拿起手机,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睛沾染着媚意,正瞪着他:“回来也要这么叫我。” “再说。”他因为那两个字而有些不好意思,匆匆挂断电话。 - 周末的休息日蒋莞没再出去浪,贺闻朝不在家,她自己当然不会开火。 早晨睡到自然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简单洗漱了下就从冰箱里拿个饭团热了热,窝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全当午餐。 这种难得慢节奏的清闲时光虽然无聊,倒也惬意。 只是一部电影刚刚看到一半,门铃就响了,有人前来拜访。 知道贺闻朝家住址的人不多,约莫不是叶数就是过来找她玩的陈予秋。 蒋莞想着,放下饭团去开门。 结果在电子屏幕里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绛紫色春款套装,从头到尾都打扮的非常体面精致的中年女人——是许久不见的白若眉。 蒋莞愣住,几秒后回过神来,立刻从玄关的挂钩上拿出披肩搭在身上遮住这不够体面的家居服,连忙开门。 毕竟去换衣服时间已经不够了,她不可能让长辈站在外面等。 有那么一瞬间,蒋莞也想装作家里没人就这样躲过去算了,可是早晚要和贺闻朝母亲见到的,她不可能一直逃避。 打开门面面相觑,见到开门的人是她,白若眉的神色也没有变化,精致的脸上依旧淡定自若。 生子肖母,她的眉宇之间和贺闻朝是有几分相似的,冷起脸来的时候,都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可高攀感。 “阿姨。”蒋莞有些尴尬,声音轻柔的打招呼:“您好。” 虽然早有准备,但见面来的猝不及防,她心脏还是‘突突’跳的厉害。 白若眉秀眉微蹙,淡淡‘嗯’了声,换鞋进来。 她走到客厅,扫了一圈这处处两个人同居的痕迹,眉宇间皱起的轮廓更深。 心里也不禁叹息——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闻朝旁边还是这个女人。 白若眉闭了闭眼,她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拎着的包都没放下,看着眼前明显有些局促的姑娘,发话:“坐吧。” 顷刻之间,反客为主。 蒋莞沉默地坐下,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 “说实话,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尤其是在我儿子的家里。”白若眉并没有大声,清冷的女声一直很平静:“蒋小姐,还记得当年我们见面时,你和我保证过什么吗?” 可言辞却尖锐,直直戳进蒋莞心口。 “我记得。”她声音干涩,机械的重复:“阿姨,我当时说我以后都不会见他,可是……” “我食言了,我不能不见他,对不起。” 食言是不具备法律约束的,只能在道德上谴责。 蒋莞可以接受一切讥讽,可她不能不见贺闻朝——白若眉听出来她这个意思,不禁有点想笑,被气的。 “前几天秋秋去看闻朝演奏会上,发的朋友圈照片里面有你,我就觉得不可置信。”白若眉冷笑一声:“她进来天天和我夸闻朝的女朋友多好多好,我还以为是谁……” “蒋小姐,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想必是故意的吧?” 蒋莞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 “阿姨,您说的对。”她低声道:“我想在您面前加点印象分。” 白若眉是个眼睛尖锐且通透的,她没必要在她面前卖弄小聪明。 既然被识破了,还不如实话实说。 白若眉沉默片刻,干脆道:“我不喜欢你。” 蒋莞:“我知道。” “我知道闻朝这两天去了林澜开演唱会,所以特意这个时候过来京北的。”白若眉说的很直接:“蒋小姐,我明确告诉你一件事。” “即便你现在又和闻朝在一起了,甚至发展到同居的地步,我也不同意你们的事。” 蒋莞眉心微蹙,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没错,我和闻朝的关系算不上亲近,现在我主要在澜城工作,大多数时间都管不到他,或许你会觉得我这样的母亲没资格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白若眉一字一句道:“但我还是会表明立场,我不同意。” “阿姨,我没这么想过。”蒋莞轻声道:“贺闻朝也没有说过你不好……” 白若眉瞳孔微动,似乎动容了一瞬。 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其实我对闻朝未来的妻子没什么要求,只要家世清白,为人正直善良……”她顿了一下,缓缓说:“最主要的是要足够爱他,没有歪心思。” 蒋莞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起,直到此刻才挺直腰背,直视白若眉:“阿姨,我很爱他。” 白若眉可以说她不够善良,不够优秀,甚至说她人品不行。 可是……她不能接受‘她不爱’的这个质疑,这是必须要说清楚的事。 “哦?真的么?”白若眉听着她的反驳,无动于衷,甚至讥笑了一声:“可是蒋小姐,十年前你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为了另一个男孩儿欺骗我的儿子,甚至求我去帮助他。” “更何况,那个叫谢为的男孩儿我接触过几个月,为人足够优秀,就是早早犯错留下案底,可惜了些。” “曾经那样的情根深种,如今都忘了么?蒋小姐,我说过,你是个很聪明甚至有点狡猾的女孩子,这样的性格最擅长骗人,我那个单纯的儿子不就一直被你骗得团团转么?” 可白若眉作为一个母亲,而且是一个足够强势,精明的母亲,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甚至她如今的怀疑都非常合情合理,就和贺闻朝曾经吃过的那些醋是一个道理。 蒋莞听着,从心底横生出来一种无力感——她没办法反驳,因为这都是她曾经做的事,说的话。 第65章 雾见天 贺闻朝从林澜回来那天, 又给她带了一个包当礼物。 “你好俗。”蒋莞接过来打量,忍不住笑:“就会送包啊。” “不是说女生都喜欢包么?”他坐了半天的飞机又坐了挺久的车,如今有些疲倦, 倚在沙发上揉太阳穴:“这是新款。” 看着贺闻朝明显累了的模样,蒋莞走到他身后,帮着他轻轻按摩头皮。 她的手法自然算不上高明, 但解解乏还是可以的。 “谢谢, 我很喜欢。”她低头亲了下他的眼角, 笑着说:“就是你上次送我的, 我还没背几次呢。” “别总浪费钱, 我不怎么追求这些。” 名牌包,车, 手表,衣服什么的贺闻朝送得起,但倒也不必总是送。 他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拉过女人细白的手腕, 亲了下。 蒋莞被他这浅浅的吻弄的身上酥麻了一下——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蜻蜓点水毫无暧昧, 反倒格外让人动容。 - 小别胜新婚,但晚上的情事蒋莞却没办法完全投入。 被贺闻朝从身后压在落地窗前, 她白嫩的膝盖跪在厚厚的地毯上,纤细的腰身一颤一颤, 手指紧紧抓着窗帘…… “嗯……嗯……”娇滴滴的叫声闷哼又压抑。 渐渐就跪不住了, 蒋莞身体软下来,朝着地毯上趴。 可贺闻朝舍不得让她趴着,把人拦腰捞起捏了捏上面, 按在床上,姿势却没变。 蒋莞张口咬住床单, 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一周多没吃了,撑的受不了。 贺闻朝灼热的薄唇吻她的耳朵:“你今天有点怪。” “嗯?”蒋莞被他突然的发问弄的有些紧张,身体不由自主绷紧—— 随后就听到身后的男人呼吸一顿。 这一下打乱了他要询问的节奏,却让蒋莞更加受不住了。 她有些庆幸贺闻朝没继续问下去,但又有些唏嘘他真的很了解自己……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变化,他都能察觉到。 许是察觉到蒋莞心情一般,贺闻朝没怎么尽兴就抱她去浴室洗漱。 “今天怎么了?”帮她吹头发时,他又问:“都不怎么说话。” 平时她嘴上是从来不消停的,总要不断撩拨。 ‘嗡嗡’声中,蒋莞打了个哈欠:“没什么。” 她小手摸着平坦的小腹:“就是你太厉害了,有点痛。” “……”还是那个满嘴跑火车的。 贺闻朝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把她已经吹干的蓬松秀发,然后把人撵出去,自己整理洗手间。 蒋莞看着,忽然说:“要不我来吧。” 同居的这段时间,每次他们用完洗手间都是他收拾,她从未主动要求帮忙过。 ——这看似只是一件小事,可生活就是由这么一点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堆砌起来的,像是洗澡后打扫卫生间,洗菜做饭,做家务…… 她都付出的不多,堂而皇之的享受他的照顾。 “不用。”贺闻朝头也没回,淡淡道:“还是省着点你的力气。” “免得下次还没怎么用力,你就哄我太厉害了。” “……” 十分钟后,贺闻朝把浴室弄干净回到床上,看见蒋莞还没准备睡,正躺在那儿眼巴巴的等他。 今天已经够了,她总不会想要再来一次,就是纯粹等待而已。 贺闻朝心头有些暖,凑近她闻了闻女孩儿唇瓣间的香气,便含吮着亲了上去。 舌尖滚烫,勾着她缠。 他亲起来一贯是没完没了的,蒋莞没去阻止,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推他。 贺闻朝抬头,有些不满:“你没专心。” …… 谁亲十几分钟能一直专心啊?都缺氧了好么! 蒋莞笑了,小手抵着他肩膀,轻声说:“我怕太专心了还想再来一次。” 贺闻朝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对这句有些撩拨的哄也只是皱了皱眉。 但他没有再继续,从她身上翻下躺到一边。 “贺闻朝,”蒋莞侧身抱住他,喃喃自语似的问:“我是不是对你不够好?” 贺闻朝微微挑眉:“怎么说?” “我刚才突然发现咱们俩在一起,家里的活都是你干的,做饭扫地拖地收拾屋子甚至浇花给遥控器换电池……”蒋莞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什么都不干。” “还心安理得享受你付出的劳动力。” 这样细想,她好像真的太坏了。 “哦。”贺闻朝闻言,挺赞同的点点头:“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 “讨厌。”蒋莞气笑了,伸手小小掐了他一下:“不许说。” 检讨只能她自己来做。 “你是不是太闲了,明天不用上班?还想这些没用的。”贺闻朝拉起被子蒙头盖住两个人,一片黑暗中把她搂进怀里,低声道:“赶紧睡觉。” “世界上大多数能生活在一起的人都是互补的。” “碰巧你是懒人,我稍微勤快点。” 就这样而已,想什么有的没的,徒增烦恼。 蒋莞埋头在他怀里,鼻尖嗅着男人清爽的薄荷香气,双臂不自觉紧紧搂着他的腰。 指尖却不由微微颤着,总是想起两天前和白若眉见面的场景—— 她声音有些干涩,却很认真的解释着那时对于谢为的迷恋只是依赖,她到了懂事的年纪才明白过来,当初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一直把谢为当成哥哥…… 可白若眉双手抱肩,看着她‘嗤’的笑了声。 “蒋小姐,你知道我不同意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吗?”她声音干脆利落,一字一句直直扎进心里:“说句实话,你有感情经历我并不介意,从前喜欢过别人,那也不是重点。” “真正的原因是你和闻朝性格不合适,蒋小姐,你聪明,很擅长洞察人心知道对方需要什么,也很会哄人,但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我不能说你这样有哪里不好,只能说我不希望我自己儿子找一个这样的妻子。” 蒋莞听着白若眉对自己的评价,实在是有些懵。 她们之间的交集只有那一通电话和一次见面,她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看待自己…… 基本说是偏见也不为过了。 “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我猜闻朝也不会告诉你。”白若眉盯着她,唇角的笑意有些轻蔑:“其实在你找我去帮助你那个姓谢的朋友之前,闻朝就已经找过我了。” “你能相信么?我那个又冷又倔的儿子……你大概也了解他的性格,他从来不求我什么,但那天他来找我,请我帮他女朋友的青梅竹马打个官司,帮帮他们,蒋小姐,你说可不可笑?” 蒋莞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一层的渊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白若眉似是看着她都觉得烦躁,索性偏过头盯着茶几,继续说:“我答应了,我没办法不答应,那是闻朝第一次求我一件事情。” 而对她而言,打个官司不过是小事一桩。 “蒋小姐,其实我知道你这个人的时间,远比在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要早。”白若眉眼神因为回忆有些空洞,仿佛思绪也被牵引回去:“我儿子不是冲动的人,他从来不会随便动手打架,从他和同校的男生打进了医院那次起,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了。” “只是闻朝做事向来有他的想法,包括谈恋爱也是,所以我并没有干涉。” 白若眉没有像是电视剧里面的恶毒母亲一样,威胁蒋莞离开贺闻朝,相反的,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格,所以只能默默接受他‘早恋’的这个事实。 不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毕竟贺闻朝身上的‘人气儿’太少了,如果他能谈个恋爱,享受一下正常少年应该有的开心快乐,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白若眉没想到这段早恋给他带来的伤害更深,且影响深远。 到最后,她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阻止。 “蒋小姐,我当时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的态度如何,我并没有要求你们分手,只是想让你劝劝闻朝,不要改变自己原定去德国留学的规划。”白若眉转头看着蒋莞,明眸锐利:“如果一段感情经得起考验,那跨国恋也不是不可以,甚至如果你想和他一起去德国留学我也不会反对。” “你仔细回忆一下,我当时的说辞是建议,还是胁迫?” 蒋莞低垂着头,声音有些颤:“我知道……您没有恶意,只是想让我劝劝他。” 只是无形中带来的压力却更大了,譬如那个时候的她完全想不到贺闻朝竟然会为了她改变留学的决定。 所以哪怕她嘴上推脱搪塞着‘自己无法左右贺闻朝的决定’,但心里其实是巨大的恐慌——她负担不起一个人的前途和未来为自己而改变。 “可你却把这个建议当做一个可以交换的筹码!”白若眉说到这里骤然激动,站了起来:“你约我出来见面,二话不说就把闻朝当做一个筹码!” “蒋小姐,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和你们这段感情来和我谈条件,为了帮助另一个人,甚至,你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愿不愿意出于一个律师的角度来接下那桩案件。” “如果你问了,那我就会告诉你闻朝已经帮你说过情了,我还犯不着和一个学生做什么幼稚的感情交易,但是蒋小姐,你从头到尾把‘条件’讲的很利索。” “我甚至没必要劝,因为你看起来一点根本都不在乎闻朝。” 蒋莞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好像无形中有黑线似网一样缠住了她,让她呼吸困难,眼前也是一片黑暗,她好想暂停下来休息,但却无法阻止白若眉的话一句一句钻进耳朵里—— “蒋小姐,我知道你家庭不错,父亲是东区公安局的局长,母亲在机关单位工作,抱歉,职业习惯让我在知道你的那刻就已经查清你的底细了。” “人都是世俗的,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所以你和闻朝的事我不反对,也有一部分我觉得你家世背景还不错的原因。” “但我在接触过你本人才发现那些都是虚的,你真的不适合闻朝。” 白若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因为我和他父亲那段失败的婚姻,闻朝就没怎么享受过正常家庭的氛围,可我了解我儿子,他同时又是渴望美好的家庭氛围的。” “蒋小姐,这些东西你给不了他。” “如果说闻朝是个故作冷漠的浪漫主义者,而你则是披着精致外表的现实主义者。” 也就是她一开始所说的‘利己’,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全心为别人付出呢? 在白若眉说完她想说的话之后,偌大的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蒋莞才抬起头,她深吸一口气,眼睛红而坚定:“阿姨,您说的没错,我是个自私的人,从前接近贺闻朝也是不怀好意……” “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我知道,您很爱您的儿子,可是他需要我,我也很爱他。” 蒋莞并没有用太多华丽的词藻来说服白若眉,哪怕她在公关部混迹多年,嘴皮子其实已经很能蛊惑人心。 她只是平平静静的,说出心里话:“阿姨,我从小是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和父母关系并不好,所以你所说的那些家世,背景,对我而言并没有意义。” “在重新遇到贺闻朝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拥有一个家这些事,生活的也很消极,总想着今天明天不是都一个样子,应付一下就算了……” “您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利己主义者,心里曾经只想着自己,因为我的心很小,很自私,所以在放了自己之后就很难放下别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蒋莞深吸口气,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这里,现在有我和贺闻朝两个人。” “阿姨,贺闻朝爱我,需要我,您了解他的。” “浪漫主义者往往是非理性的,更坚定自己的选择,无论对方是什么样子……他所执着的‘浪漫’就是我。”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白若眉来点破一切,贺闻朝比谁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就像毛姆的《面纱》里所形容的那样——我知道你轻佻、愚蠢、势利、庸俗、头脑空虚,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感情是不受理性所控制的,浪漫主义者尤为严重。 贺闻朝爱她,从来不是因为她有多好,而是知道她有多坏。 蒋莞知道,如果他从来没有遇到自己,那他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生一定会更平坦,顺遂,不会有这么多反复无常的痛苦…… 但遇到就是遇到了。 她已经丢下过他一次,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丢下他第二次。 “阿姨,对不起,您可以尽情讨厌我。”蒋莞说着,低头深深向白若眉鞠了个躬:“但我注定是您未来的儿媳妇。” 在对方的错愕的目光中,她比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任何说辞都不可能让我离开他的,哪怕贺闻朝有一天亲口对我说让我走,那都是口是心非,我也会死皮赖脸的缠着他,阿姨,您懂吗?” “所以,请您了解一下贺闻朝真正需要什么吧。” 蒋莞长这么大,深入接触过的同龄男生只有贺闻朝和谢为两个。 她喜欢过他们两个,成熟后不但能足够分辨对于他们两个人的情感区别,甚至凭借女性特有的敏感,能深入剖析他们的内心。 这两个男人看着都冷漠,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但内核却有本质区别。 谢为是个情感需求很低的人,他可以去照顾别人,因为那是他从小照顾妹妹养成的习惯,并不觉得麻烦,但他在精神上是没办法给予别人强烈的感情回馈的。 同样的,他也不需要对方给他剧烈的情感。 那种强烈的‘被需要感’只会让他觉得有负担,疲惫,烦躁,想要逃离。 但贺闻朝不一样,他看似独来独往,实则非常需要感情依靠。 就像他抓紧了自己这块恶劣的浮木不放手,就像他每年过年还是会陪父亲吃饭,就像他为了维护母亲在新家庭里的面子而包容毫无关系的继妹…… 他强烈的需要和他在乎的人进行情感关联,但偏偏行动木讷,说不出口,做也做得不明白。 大多数人都是根本察觉不到的,甚至会觉得他是扫兴,怪异的。 贺闻朝就像是个摸着石头过河的孩子,需要爱,却总是索求不到。 只有蒋莞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渴望有一个人能毫无保留的爱他,需要他。 贺闻朝对于情感的需求很高很高,在拥有时就想要独占,敏感,试探,甚至故意用那气死人不偿命的醋劲儿去刺伤人…… 蒋莞在不懂时一度觉得他这样很奇怪,也觉得累,和他吵过不知道多少次。 但时至今日,在不断地包容磨合下,他要的只有她能给。 “呃——”蒋莞大脑一阵一阵钝钝的疼,痛苦中不自觉坐直了身子,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贺闻朝本来就是抱着她睡的,此刻被她大幅度的动作弄醒,忙问:“做噩梦了?” 蒋莞没说话,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半晌后才回过神,蓦然扑进贺闻朝的怀里,他从来都在她旁边,不用担心扑空。 “贺闻朝,”蒋莞声音闷闷道:“我好爱你。” 大半夜的突然遭遇表白,贺闻朝脑子还有些宕机。 “我带你见见我家里人好不好?”她想了一晚上的话,在此刻脱口而出:“我姐姐说了好几次想见我男朋友,我想带你过去。” “……好。”贺闻朝看出来蒋莞有些不对劲儿,但大半夜的不方便多问,只能先搂着人躺下,修长的手慢慢拍着她安抚:“先睡觉。” “嗯。”蒋莞手指抓着他睡衣的扣子,慢慢平静下来:“那说好了,我们周末就去。” “嗯,去。” 第二天清晨,蒋莞起床后去洗手间刷牙,看到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贺闻朝,还不忘问他:“你记得昨晚答应我的事情吧?” 后者回过头,眼眸有一丝诧异划过:“你是说去你姐姐家?” 蒋莞笑了:“没忘就好。” “我以为你会忘。”贺闻朝直白地表示。 “我怎么会忘。”蒋莞瞪了下眼:“我清醒着呢!” 贺闻朝抬了抬唇:“谁家清醒的人大半夜说正事儿啊。” “你家的啊。” “……”贺闻朝把蒸好的包子端上桌,果断道:“吃饭。” 蒋莞应了声,擦干净脸过来吃饭。 但掰开个包子看到里面的肉馅,就下意识的一阵反胃——她皱紧秀眉,摁住小腹跑回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做掩饰,不自觉的干呕着,好半天才缓过来。 贺闻朝跟着走过来,清隽的长眉轻轻皱着:“你胃怎么又难受了?” “呃……”蒋莞眼珠轻转,有些心虚:“就,这两天吃饭不太规律。” 也许是因为那天见过白若眉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的原因,总是吃不下去饭,直犯恶心。 贺闻朝没说话,一语不发的折身走回餐厅。 一看就是再明显不过的生气了。 “别生气嘛。”蒋莞连忙过去拉住他,软声哄:“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不在家你就不好好吃饭,非得有人逼着你吃看着你吃才行?蒋莞,你是不是作死?”贺闻朝是真的生气了,面寒如霜:“你胃有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之前已经溃疡快要穿孔了,你还不好好保养是想等以后有得癌症的可能性切掉半个胃么?!” 蒋莞呆呆地看着他。 贺闻朝意识到自己气大发了,在触及到她懵懵的目光后,才浑身僵硬的平静下来。 “抱歉。”他修长的喉结滚动,抓了下头发:“我不是故意发火的。” 他只是……没控制住。 “没关系,我喜欢你发火。”蒋莞眨了眨眼,笑了:“我知道你是害怕,是在乎我。” “但是贺闻朝,杞人忧天是不对的哦。” “我胃是不怎么好,但你也不用怕成这样……什么得癌的,我这么年轻健康,怎么可能得病?就是这两天没好好吃饭而已。” “我保证,今后一定按时吃饭,戒辣戒冰。” 蒋莞一句一句的,成功安抚住了贺闻朝焦躁的情绪。 他勉强笑了下,走过去抱住她,就和小孩子抱住心爱的玩偶一样不愿意放手:“我不想吓到你。” “是我太依赖你了,你走这么几天我就出状况。”蒋莞其实胃里还有点难受,她用手按着,低声道:“好了,我们现在吃饭吧。” 她还是挺爱吃包子的。 只是到底还是不舒服,蒋莞在贺闻朝注视的目光下勉强吃了两个,喝了半碗粥,开车上班的路上就觉得肠胃一阵一阵的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熬到了公司,她第一件事就是去办公室的洗手间吐了出来。 早晨吃的那点东西全都空了,胃里一绞一绞似的隐隐作痛。 “莞姐,你怎么了?”崔莹看着她,有些担心:“身体不舒服么?” “没事,老毛病。”蒋莞用休息室里备着的一次性牙刷又刷了次牙,感觉口腔清爽了一些,才回到办公桌前处理工作。 她拿起笔要写材料的时候,才发现手腕轻颤,大概是因为身体有些冷。 蒋莞蹙眉,试着写了几个字——歪歪扭扭。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崔莹说:“去给我买个热水袋吧。” 虽然京北四月初的天气已经挺暖和了,但室内开始停止供暖,反倒比外面更冷。 等崔莹拿着热宝充好电送过来,蒋莞放在肚子上暖着,才感觉整个人的身体机能渐渐回转。 应该是没事了。 蒋莞这么想着,可中午崔莹把盒饭送过来时,她吃了两口又觉得如鲠在喉很想干呕,根本就咽不下去。 蒋莞嫌弃的把盒饭推开,拿起水杯喝了好几口热水,才勉强把那股恶心感压了下去。 “莞姐,你真的没事么?”崔莹看着她难看的面色,有些担心:“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吧?” “估计就是肠胃感冒……”蒋莞又把热水袋拿了过来,想了想:“一会儿再说吧。” 要是还这样的话确实得去医院看看,要不然贺闻朝又得发火。 “莞姐,你怎么确定自己是胃的问题?”崔莹眨了眨眼:“你看到吃的就想吐,我还以为是有喜事了呢。” 蒋莞拿着的笔‘啪嗒’一下掉在桌上:“想什么呢,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崔莹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因为我表姐去年怀孕,我回家探亲的时候她正好害喜,就是见到吃的就恶心,吃什么吐什么呀。” 蒋莞哭笑不得:“那是你表姐,我就是胃的毛病。” “莞姐,你还是得检查一下。”崔莹劝说道:“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的事情啊。” 蒋莞心想她和贺闻朝那个的时候别的不说,他最看重的就是措施,甚至都约好了过段时间去做结扎,怎么可能不小心让她怀孕? 他们俩那个那么多次,每次都是非常严格…… 嗯? 嗯?? 不对,也有百密一疏的情况。 蒋莞一愣,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贺闻朝发烧的那一次——那次他神智不清,在高烧中就拉着她行荒唐事,自然是来不及做措施。 而她当时没注意,后来曾经有一瞬间想起来他是没戴套,不过她那时候接近安全期,就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蒋莞越想就越紧张,一张巴掌脸都不自觉变得苍白。 “莞姐?”崔莹忙问:“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蒋莞回神,勉强笑了下:“你先出去吧,我没什么事儿。” 没有确定的事儿还是不能瞎想,一会儿去医院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第66章 雾见天 蒋莞坐在医院长椅上等结果的时候, 给贺闻朝打了个电话。 如果真的是好事——有孩子肯定算是好事的,她希望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主要是蒋莞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有了。 她在各大app上查了一圈, 所有人都说她这个就是孕初期的害喜反应。 贺闻朝跑到四层诊室外面找到蒋莞时,不光是穿着的西装外套,连头发都有些乱了。 四月份风大, 他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在看到蒋莞坐在长椅上的那一刻, 贺闻朝的脑子都处于慢了半拍的宕机状态, 甚至是一片空白。 脑中不断想着她刚刚在电话里说的那句:“你过来一趟医院呗, 我在做检查, 我可能…可能,是怀孕了。” 贺闻朝僵硬的走过去, 蹲在蒋莞面前微微仰头看着她。 他声音有些哑:“怎么…怎么样?” “还没出来结果。”蒋莞被他炽热的眼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抿了抿唇:“医生说要等两个小时。” “按照推算的时间月份太小,没办法拍b超,只能做血液化验。” 推算的时间月份? 贺闻朝不自觉的低声:“是哪次的措施有疏漏么?” 他们这段时间‘接触’的是频繁了一些。 “你还好意思说呐, 就你, 就你发烧那次。”蒋莞脸有些红,嘀咕似的嗡蝇:“失心疯似的拉着我…那个, 也没戴套。” 贺闻朝恍然,内疚的抿了抿唇:“蒋莞, 对不起。” 他是真的抱歉, 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她遭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 蒋莞耸了耸肩:“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也不是没爽到。” 她是在故意帮他缓解情绪,贺闻朝知道。 可他现在真的放松不下来, 认真看着她:“蒋莞,如果怀孕了, 你想要么?” “……你这是什么问题。”蒋莞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有了当然要啊。” “难道你不想要宝宝吗?” 贺闻朝愣了片刻,摇头:“不是不想,只是之前并没有规划。” 他做事一向是很有计划的性格,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其实都曾想过,也希望按部就班的来……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想就行。”蒋莞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子呢。” 在之前得知他要去结扎的时候,她真的这么想过。 贺闻朝沉默不语,没有去解释他其实对于‘小孩子’这件事真的感觉很一般,没有拥有过,自然说不上喜不喜欢。 更重要的是,他只喜欢蒋莞,也希望她和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 曾经他最想留住蒋莞却留不住的那个时候想过几乎一百种方法,其中不乏一些偏激的,可怕的……但他从来没有让她怀孕这种念头。 孩子应该是感情的结晶,而不是束缚的手段。 贺闻朝不屑于用这样的方法,他只要百分百纯粹的感情质量。 夹杂了任何其他的东西,就变味儿了。 因为孩子什么的妥协?那太膈应人了,他想想就觉得别扭——这也是他一直做措施如此严格的原因。 不过到了现在这个阶段,贺闻朝对他和蒋莞之间的感情已经没有什么不确定的了,只是稍稍觉得如果现在有孩子过于仓促,进展太快…… 但一切也有可能是命中注定。 想着,他黑眸坚定起来,握住蒋莞放在膝盖上的手,抬头看她:“嗯,有孩子我们就要。” 他和蒋莞的,他当然喜欢。 等待的过程中,医院这层楼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双手交握,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明显紧张的情绪。 捱了半个小时,医生才从科室里面走出来,把化验单递给蒋莞。 “没怀孕。”他隔着口罩的声音平淡:“你还是肠胃问题,可能是因为换季的缘故,有些肠胃炎,注意饮食清淡。” 其实无论是蒋莞还是贺闻朝名义上虽然在等待结果,但实际上都已经做好会有一个孩子的准备了。 眼下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的看着医生。 半晌还是贺闻朝率先回神,接过化验单:“谢谢您。” 等医生走后,蒋莞有些失落的看着自己的膝盖:“我搞了个乌龙……” 好尴尬,而且心里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失望。 “对不起,不该叫你来的。”她手指冰凉,蜷缩在一起。 “不,我很开心你叫我来。”贺闻朝修长的大手轻轻扣住她的下颌,让蒋莞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有什么事,我们都该一起面对。” 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但只要有一个可能性,就应该一起。 这样会让他们更像是‘一体’的,心心相惜。 蒋莞抬头看他:“可是,你会不会很失望啊?” 失望?贺闻朝愣了下,薄唇轻抿。 就,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呢,可蒋莞明显已经因为这个乌龙很难受了,如果他也给不了正面的情绪价值…… “是会有一些,但是,”贺闻朝顿了下,看着她:“我们早晚会有孩子的是吗?” 蒋莞愣了下,点点头。 “这样就好。”贺闻朝牵起她的手站起来,走向电梯口:“蒋莞,那我们就都不要沉浸在失望的情绪里。” “把这当做纯粹的一次误会。” 就像是生活里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一样,这个乌龙的假孕,也只是需要被尽快消化的一小部分而已。 贺闻朝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格——准确来说,他人生中所有哄人和安抚的话基本全对她说了。 蒋莞抬了抬唇角,收起化验单:“好,我不去想了。” “其实我也有点怕的,贺闻朝,你知道我多怕疼。” 她是从小到打扎个针都会瑟瑟发抖的人,最厌恶的地方就是医院,可女人怀孕后,常常要来做检查,抽血,还要做手术生孩子…… 贺闻朝‘嗯’了声,手指轻轻揉捏她的肩膀:“我知道。” 所以他从来不提要小孩的事,也不会勉强她。 这个意外如果有了是件好事,他们会欣然接受,但没有也是给了彼此更多的准备时间。 “可是,我在知道结果之后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走进电梯,蒋莞和他牵在一起的手捏了捏,低声道:“贺闻朝,你答应我一件事行不行?” “好。” “我都没说是什么事呢。”蒋莞笑了:“你怎么就说‘好’了?” 贺闻朝平静道:“什么都可以。” 蒋莞怔了下,静默片刻任由心头划过的暖流静静流淌,才开口:“你不要去做那个结扎手术了。” “贺闻朝,我知道你是怕我疼,所以本来的打算是这几年都不要小孩。” “可是……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 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像以前那样做措施就可以的,没必要那么决绝。 因为,蒋莞已经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动摇了——比起怕,爱更多。 贺闻朝看着她,半晌才说:“好。”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这一天在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过于波折,两个人都需要一个静谧的空间去消化一下。 因此,默契的没有聊什么。 直到把车开到荔景花园的停车场,贺闻朝才想起来:“对了,我妈应该在这里。” “你…白阿姨?”蒋莞吓了一跳,把本来想说的‘你妈’憋回去,连忙改口:“阿姨怎么会在?” “她来京北了,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一起吃饭。”贺闻朝顿了下,继续说:“所以,她也听到你在电话里说的事儿了。” “她说要来这儿等个消息。” “……” 糟糕,蒋莞心里有点慌。 要是真怀上就好了,说不定就能在未来婆婆面前母凭子贵了! 电梯里,贺闻朝对她说:“你如果暂时不想见家长的话,可以不去见。” 他知道蒋莞和白若眉从前有过不愉快的交集,自然是不会勉强。 不过蒋莞到底不是什么逃避的性格,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选择回自己的十二楼,而是跟着贺闻朝上楼了。 就是手有点凉。 “不用怕。”贺闻朝感觉到她手的温度,轻轻捏了捏做安抚:“不会让她吃了你的。” 蒋莞勉强笑了下,心想他还不知道自己和白若眉前两天已经见过了…… 不过,这也不耽误她紧张。 反而因为知道白若眉反对的态度,更忐忑了。 两个人上了楼,进了门,室内果然一片灯火通明,客厅开着灯。 听到开门声,白若眉从沙发上起身跑过来,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着急:“怎么样了?蒋莞你…有身子了么?” 说起来这是三个人第一次同时见面,但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两两之间都见过,都认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阿姨。”蒋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是误会,我没怀孕。” “就是最近换季,有些肠胃炎。” 白若眉一愣,表情看不出来是松了口气还是没有,只是秀眉微蹙,也隐隐有些失落的样子。 室内一时间陷入某种尴尬的静寂。 蒋莞和白若眉换成平常都是牙尖嘴利,能说会道的类型,但此刻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贺闻朝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默。 “我们早晚都会有孩子。”他说:“不急于一时。” 这话等于宣布他们一直会在一起,未来不久之后就会结婚的决定了,并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的意思。 白若眉脸色变了变,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下意识看向蒋莞——那鬼灵精的丫头已经藏在了贺闻朝身后。 明摆着呢,一切都让他儿子来扛,来和她对话了。 “妈,中午那顿没吃好,您留下来吃饭吧。”贺闻朝换了鞋,拉着蒋莞走到客厅,淡淡道:“我来做。” 白若眉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家儿子从高中起就自己租房住是会做饭的,但这些年聚少离多,说起来惭愧,她还没尝过他的手艺。 贺闻朝说完,走去冰箱里看了看:“正好有牛腩,行吗?” 白若眉心里一暖——儿子还记得她爱吃什么。 “好。”她微笑着点头:“你做什么都行。” 能平稳吃上一顿饭就很好了。 “阿姨。”蒋莞从厨房倒了茶给她:“您喝茶。” 白若眉沉默片刻,端起来喝了口,算是给了她这个面子。 有贺闻朝在不远处的厨房里忙活,她们之前那些私底下的交流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破坏气氛。 何况那天其实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蒋莞绝不让步,贺闻朝今天表现出来的又是这说一不二的态度。 他们两个更是发展到一不小心就可能有孩子的地步了…… 白若眉觉得自己坚持投反对票有用么?屁用没有。 况且上次听过蒋莞说的那些话她回去也仔细想了想,心里并不是无动于衷。 在这偌大世界里的茫茫人海中,生命岁月孤独而漫长,能找到一个你爱的同时又爱你的人多不容易? 就算对方稍微有点瑕疵,可又有谁是十全十美的呢? 白若眉知道自己无非是站在贺闻朝母亲的角度上,就下意识的对蒋莞要求苛刻,想让她变成自己理想中那样的完美女孩儿…… 可那未必是贺闻朝所喜欢的。 其实她不也是一样?脾气实在不怎么样,这么多年都像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还愿意改变,某种程度上也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都说人会下意识讨厌和自己有相似缺点的人,这话再正确不过。 白若眉本身经历过一段很失败的婚姻,鸡飞狗跳,人到中年才慢了好多拍的体会到身边有一个心心相印的对象是什么感受。 所以她打心眼儿里希望贺闻朝能遇到一个体贴的,温柔的另一半。 可说到底,生活只能是自己走过来,其余任何人都无法干预,插不了手的。 反倒是自己,如果想维持和贺闻朝现在还算和谐的母子关系,那就不要去做会令他讨厌的事。 白若眉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深知有些事把自己牵涉进去一次就够了。 如果劝不动的,那就不要勉强,弄到最后反而是自己落下一个‘恶人’的名声。 况且……如果贺闻朝真的有尽快结婚生孩子的这种念头,哪怕对方是蒋莞,也算是件好事了。 毕竟在她之前的思维里,根本没想到自己在最近几年会有抱上孙子的可能性。 这么想着,白若眉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餐桌上,她主动开口:“闻朝,我在京北有一个官司要解决,会多留一段时间再回澜城。” “嗯。”贺闻朝应了声:“住我这儿么?” “住你这儿干什么。”白若眉失笑:“又不是在京北没房子。” 从贺闻朝十六岁那年他们就不在一起住了,相处早就有些生疏,再住在一起反倒别扭。 白若眉说起正事:“我这段时间会联系一下你爸……虽然我烦那老…老家伙,但趁着还在京北,两家人见一下面是有必要的。” 说完,她礼貌的询问蒋莞:“你说呢?” 既然决定接受这个儿媳,那该有的尊重她都会给到。 蒋莞有些受宠若惊,慢了半拍才点头,忙说:“呃……好!” “阿姨,我会通知我家里人那边,然后配合您的时间。” 虽然,让她去和父母那边交流实在是件很难的事,但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白若眉主动提出,她当然要接茬。 贺闻朝侧头看了看蒋莞——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模样实在是乖的可爱。 他抬了抬唇角,没说什么。 等傍晚白若眉离开,两个人回到卧室里洗漱完躺下,他才问:“蒋莞,你会不会觉得为难?” 贺闻朝是知道蒋莞和家里人关系不好这件事的。 除了姐姐蒋葵,她和父母几乎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要去联系家里人肯定是很困难的。 “不为难,早晚都要联系的。”蒋莞擦着半干的头发,耷拉着眼睛打哈欠:“贺闻朝,你别想太多,以为我是因为你为难我自己什么的……只要我这辈子会结婚,无论和谁都免不了双方家长见面这个步骤。” 这是老一辈心里传统的观念,对于他们来说也就是走个过场。 但这话让贺闻朝听着不乐意了。 他走过去抬起女人的下巴咬了口,在那光洁滑嫩的皮肤上留下一块牙印,语气阴沉:“你还想和别人结婚?” “……就是举个例子。”蒋莞闷闷笑出声,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贺闻朝,你说实话,你上辈子是不是醋缸转世?” 贺闻朝抿唇,有点被她哄好,但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跟你说,如果我带你回家,”蒋莞又把话题扯到刚刚的正事上面,哼了声:“我家里人都得开心疯不可。” 贺闻朝挑眉:“怎么说?” “我有四五年没见过我爸妈了,他们对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以为我对谢为执迷不悟的那个阶段,特别瞧不上他,觉得他就是个小混混。”蒋莞说着,忍不住嗤笑一声:“在他们的思维里,只要我带回去的对象不是他就行。” 一度,蒋珲和宁兰甚至把户口本都藏的严严实实,生怕蒋莞拿到手冲动之下会去和他们最讨厌的‘小混混’领证,因为他们比谁都知道这个女儿多叛逆。 这些年,蒋莞做工作简历需要用到户口本的时候收到的都是复印件…… 只要她的未来老公不是谢为,这就足矣让蒋珲和宁兰满意。 更别提她带回去的是贺闻朝这种家世背景和个人条件都很出色的对象,对他们来说更会是中了彩票一样。 贺闻朝明白蒋莞的意思,微微蹙起的眉宇间也不是很赞同。 或许这是他们年轻人普遍更为理想主义的原因吧——都觉得谈恋爱比起条件,更应该看重自身感觉。 他对于谢为是没什么好感,但不喜欢蒋家父母因为这种事去责怪蒋莞。 怎么选,都是她的权利。 “周末我先带你去见见我姐,让她和我爸妈说这件事,然后约个时间吃饭。”蒋莞指尖拨弄他软软的黑发,亲了亲:“我爸喜欢打官腔,我妈喜欢给人下马威充面子,到时候不用给他们面子。” 她毫不留情的揭短,因为父母对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批评她的缺点。 那她当然也可以批评回去,且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心虚。 贺闻朝笑了笑:“好。” 面对面的近距离让呼吸交错,温热中有种清爽的薄荷香。 蒋莞对这个味道着迷,凑过去亲。 她边亲边问:“贺闻朝,我好奇一件事,你妈妈在饭桌上说起你爸爸的时候卡壳了一下,她本来想说什么啊?” 蒋莞是很认真在听白若眉说的每一句话的,毕竟她是个投机主义者,就想着从中得到什么有效信息,然后继续在未来婆婆面前刷印象分。 因此,也明显注意到白若眉在说到‘老家伙’之前顿了一下,生硬改口。 那她本来想说什么? 蒋莞是个好奇心很重的,眼下想到,就直接问了。 结果贺闻朝沉默片刻,反问:“你真想知道?” 嗯?这听着怎么感觉有瓜吃呢?蒋莞顿时更八卦,用力点头。 贺闻朝:“我妈本来想叫的应该是老登。” …… 蒋莞实在忍不住,愣了下后在床上笑的打滚。 对不起,但她一想到白若眉那张和贺闻朝有三分相似的脸精致冷淡,面无表情的说出‘老登’两个字…… 她就实在忍不住笑的肚子都有点疼。 但这些贺闻朝从小到大都听惯了。 他们家是一家子毒舌,互相用嘴炮攻击乃家常便饭,白若眉在私下压根没有表面上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对着贺坤经常咬牙切齿什么都骂。 所以他t不到女人的笑点,但也配合的问了句:“这么开心?” “不是……太逗了!”蒋莞边笑边说,勉强平静下来:“我没有不尊你爸妈的意思,就是没想到阿姨这么幽默。” 她小小的脸都有些笑红了,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贺闻朝有些被蛊惑,低头凑近。 于是蒋莞继续着刚才的亲吻,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从他的唇角吻到唇瓣,灵活的舌尖主动撬开齿关——直到被贺闻朝扣住后脑,反客为主。 蒋莞本来靠着床头的姿势渐渐软下,躺在枕上,挂在肩上的细细带子被扯下。 “贺闻朝……”她咬着指关节,轻声说:“好像没t了。” 存货昨天就用完了。 今天又太忙,一切都乱糟糟的,没人想起来去买。 贺闻朝宽阔的直角肩顿了下,随后‘唔’了声,修长的手指继续慢条斯理的玩她,似乎并不是太在意。 “讨厌啊你。”蒋莞细长笔直的双腿摩挲,眼眶水润:“别故意逗我。” 要是不能做的话。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有点欲/求不满呢! 只是下一秒,蒋莞捶人的手腕被捉住,扣在脸颊旁边的枕头上。 “别闹。”贺闻朝声音平静,仿佛没有沾染上欲/望,可动作却恰恰相反,十分孟浪—— 在蒋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缩起膝盖,因为两边都被重重按住了。 “别,”她下意识开口,但声音顷刻间变成呜咽。 “没套有什么关系。”贺闻朝淡淡道:“让你爽不就得了。” 对于‘服务’她这件事,他早已熟能生巧。 用不着有什么真刀真枪的接触,就能让她有最极致的体验。 至于他自己?并不是非要做才行的。 柔腻的触感从膝盖上蔓延,蒋莞盯着天花板的眼神渐渐涣散。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但她真的喜欢…… 每次贺闻朝这个样子,她脚趾都舒服的快要把布料抓破,手指更甚。 那种看着高岭之花臣服在自己石榴裙下做着最不能示于人前之事,只为了她的感觉……真的会让人天灵感爽飞。 甚至,心理上的满足是远远大于生理性质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喜欢,贺闻朝才老是这样。 这个时候,他所有的龟毛,洁癖,都会统统消失。 而那张平日里无比毒舌,讥讽可以出口成章的嘴巴,在和她的另一张唇‘接吻’。 第67章 雾见天 周末, 蒋莞带着贺闻朝先去商百买了一堆东西,然后才拎着上门去拜访姐姐姐夫一家人。 她已经提前和蒋葵打了招呼,告诉她自己会带着男朋友上门拜访, 所以那边也早就做了准备—— 但是蒋葵没想到蒋莞带来的男朋友是贺闻朝。 是那个自家闺女每天挂在墙上崇拜的偶像,活生生如假包换的大钢琴家…… 开门的一瞬间,蒋葵都愣了。 她还以为出现了错觉, 呆呆地站在玄关处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贺闻朝率先打招呼, 看着蒋葵那和蒋莞有着几分相似的眉宇, 他礼貌的颔首:“您好。” “姐。”蒋莞也拉了她一把:“你怎么了?傻乎乎的。” …… 她还好意思问? 蒋葵回神, 飞速瞪了她一眼然后连忙笑了笑:“您好, 贺先生,我就是…就是有点意外。” 谁见到蒋莞这男朋友能不意外? 只是苦于礼节, 她现在没办法直接把人揪到房间里问清楚。 不光是蒋葵,在客厅等待的陆宸和陆茉嘉在看到贺闻朝时,一大一小两张脸都是结结实实的一愣。 “啊啊啊啊啊!”陆茉嘉率先回神,指着贺闻朝激动道:“朝朝!爸爸爸爸!是朝朝!!!” 她说着, 就扑过来抱住贺闻朝的大腿。 “朝朝朝朝!”陆茉嘉仰起小脸, 一副小迷妹的样子:“我可喜欢你了!” 贺闻朝不习惯别人对他有肢体上的碰触——哪怕是小孩子。 此刻猝不及防,是强忍着才没躲开陆茉嘉抱大腿的举动的。 只是肉眼可见的浑身僵硬, 勉强笑了下:“你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陆茉嘉又是一阵激动,小脸通红的缩紧肩膀:“朝朝和我说话了!爸爸妈妈, 我不是在做梦吧!” …… 陆宸和蒋葵都觉得有些丢人。 “嘉嘉, 你不能搂着叔叔不放。”蒋葵尴尬的走过去拽过女儿,低声道:“这是小姨的男朋友。” “小姨的男朋友?”陆茉嘉一愣,铜铃大的眼睛看着蒋莞:“小姨!你居然真的把朝朝追到手了!” 面对一屋子的沉默, 蒋莞淡定的笑了笑。 “是啊。”她厚颜:“我都说了会把你偶像追到手给你当小姨夫的,没骗人对吧?” 陆茉嘉是真的开心, 捧场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小姨真厉害!” “……” 可整个屋子,也就只有她是心无旁骛地开心的,而且是幸福的快要晕过去了。 “我外甥女也学钢琴,是你的小粉丝。”得空的时候,蒋莞凑到贺闻朝旁边和他悄悄解释:“她房间里还挂着你的海报呢,特大一张,你进去看都得吓一跳。” 贺闻朝微怔,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小的‘粉丝’接触。 还是女朋友的外甥女,真是神奇。 蒋葵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就很快平静下来,安排陆宸去厨房里把菜端出来,张罗着:“莞莞,快带着贺先生过来吃饭吧。” 陆茉嘉见到贺闻朝也不肯回房间里去了,就在客厅当他的小尾巴,还见缝插针地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叫朝朝?” 蒋葵:“……” “嘉嘉。”蒋莞忍着笑,指尖捏了下她的小脸蛋:“朝朝是像你这样的小粉丝才能叫的。” “当然了,小姨也能叫。” “……陆茉嘉。”蒋葵忍无可忍,额角青筋直跳:“你哪儿那么多话呢?安静吃饭。” 再明显不过的指桑骂槐。 蒋莞耸了耸肩,伸筷子到宫保鸡丁那道菜。 只吃了三口,就很克制的去吃其他那些清淡的菜色了。 “你今天怎么了?”蒋葵挑眉,有些不明所以:“平常爱吃的菜怎么不吃?” 她指了指桌上那几道辣菜:“特意让你姐夫做的呢。” “抱歉,是我不让她吃。”贺闻朝开口,平静的声音很客气:“蒋莞最近有些肠胃炎,不能吃辣的。” 蒋葵愣了下,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不自觉的松了松。 虽然不知道自家妹妹和这位大钢琴家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是……就凭这么一个举动,就能看出贺闻朝很了解,并且很在乎蒋莞。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能管得住他们家这只出了名叛逆的野猫。 “你看我这个做姐姐的忘了这些,还是贺先生细心。”蒋葵心里轻松了些,随便开了个头,就问:“贺先生,您和我妹妹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他们是平辈,但从年龄到身份贺闻朝都应该对她更客气些,但社会地位摆在那里,蒋葵还是不自觉变得‘尊敬’起来。 ——搞得蒋莞都觉得有些假,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贺闻朝:“我们是高中同学,认识很久了。” “去年重新见面,才又有了联系。” 这是他和蒋莞商量好的说法,足够搪塞家里人就可以了。 至于那些细细的纠葛,没必要说给其他人听。 高中同学?蒋葵愣了一下,自己脑补了下瞬间感觉恍然大悟——高中时自家妹妹心里只有谢为,其他再优秀的男生当然是摆在眼前也都不知道看。 多年之后心境发生了变化,又重新遇到了这么优秀又知根知底的老同学,那干柴碰烈火肯定就有感觉了。 她彻底喜悦起来,觉得蒋莞这丫头还真是够幸运。 怪不得前几次过来,精神病似的逗陆茉嘉一定能追到她的偶像……敢情都是早有预谋。 “蒋葵。”陆宸适时开口,提醒道:“先别问东问西的了,快吃饭吧。” “免得一会儿菜凉了。” 他和蒋葵结婚多年,也是了解蒋家的家庭情况的,知道蒋莞和一家人关系都不怎么样,和他们也是相对而言算好一些,要不然眼下也不会带着男朋友先给他们看。 这个时候,不适合问来问去,再把人问急了就糟了。 “哦,好。”蒋葵回神,忙说:“吃菜,吃菜。” 说着还夹了一筷子清炒虾仁给蒋莞,她很给面子的吃掉了。 剩下的用餐时间,蒋葵没有再像调查问卷一样的问贺闻朝什么,只热情招呼。 中间还有陆茉嘉这个活宝打岔,一餐饭氛围还算不错。 饭后,陆宸去厨房刷碗,陆茉嘉邀请自己的亲亲偶像贺闻朝去她的琴房参观,后者欣然应允。 趁着这个时候,蒋葵可算抓到机会把蒋莞拉去卧室,关上门细细盘问。 “姐,有什么好问的啊。”蒋莞有些吃撑了,边揉着肚子边懒洋洋道:“该说的都说了,我们就是老同学然后重新见到,就在一起啦。” 蒋葵秀眉微蹙,问的直接:“贺闻朝人家是大钢琴家——因为他是嘉嘉偶像的原因,之前我也听网上说过他那些身家背景什么的。” “刚才在餐桌上我没好意思问,他爸好像是咱们京北有名的实产企业家,做钢材的,是不是?” “……姐,你问这个干嘛啊?”蒋莞有些无语:“调查户口本啊?” “莞莞,你知道姐从来没有在男女关系上自卑过,以后也不会,并且希望你和我一样。”蒋葵严肃道:“女人的青春,尤其是像你这个岁数的就不能再耽误了。” “贺闻朝这样的,条件太好,你得先问问他是不是认真的,有没有和你结婚的打算。” “如果他只是想试试,想谈恋爱,没有更长远的打算,那条件再好我们也不稀罕,明白么?” 蒋莞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蒋葵的意思。 原来她是怕贺闻朝的条件太优越对感情不会很认真,怕她吃亏……看来真的是被自己之前那几句‘追人’的玩笑话给骗到了。 一时间,她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暖心。 “姐,那你可想多了,我们当然有长远打算。”蒋莞抠着果盘里的葡萄吃:“前两天我都去见过他妈妈了。” 蒋葵一愣,立刻又惊又喜的摇晃她肩膀:“真的假的?!” 蒋莞嘴巴里的葡萄差点被她摇出来,哭笑不得:“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那就好。”蒋葵真心实意地笑着:“算你这丫头有傻福。” “姐,我还没见过他爸,他妈妈的意思是呢,两家人一起见个面算了,免得再单独拜访来拜访去……”蒋莞顿了下,继续说:“你得帮帮我。” 这也是她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 蒋莞不太想自己联系父母说这些,只能委托姐姐当中间人了。 蒋葵看着妹妹脸上的别扭,无声叹了口气。 “莞莞,其实你四五年没见过爸妈了,他们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强势了,变了许多……但是,还是我来联系吧。”她恰到好处的说了一句,也没有多劝。 心结是没那么容易好解开的,之前因为这件事她和蒋莞已经发生了不少次的拌嘴,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自然不必继续车轱辘。 不过眼下这件事到底是个好事,也许也是个缓和的契机呢。 姐妹两个说完,从卧室走到琴房。 午后的阳光热烈,偌大的琴房里暖洋洋的,贺闻朝正把路嘉茉抱在腿上认真教她弹琴—— 四手联弹下的琴音好听的一阵一阵的,一会儿成熟美妙一会儿笨拙稚嫩,但那被称为紫微星的钢琴家丝毫没有不耐烦。 相反的,贺闻朝那一如既往平静的黑眸里有丝柔和。 一大一小的身影被阳光拉出长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分外美好。 她们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安静的欣赏,蒋葵忍不住低声感慨:“没想到贺闻朝对小孩子这么有耐心,我都害怕嘉嘉失礼了。” 毕竟这小花痴见到心心念念的偶像,那是肉眼可见的激动。 蒋莞笑了笑,没说话。 她只是很安静的倚在门边看着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丝微微的怅然若失。 虽然那个假孕事件只是个乌龙,贺闻朝也安慰她,说他还没做好当一个父亲的准备,可是…… 她感觉如果他们有了孩子,他一定会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爸爸。 告辞后开车回家,路上蒋莞笑眯眯的问:“和自己的粉丝亲密接触怎么样?” 贺闻朝想了想,实事求是:“你外甥女挺可爱的。” 蒋莞眨了眨眼:“挂你的巨幅海报也很可爱么?” 她可是清晰的捕捉到贺闻朝看到那幅海报时的轻微颤抖。 贺闻朝心想看到自己那么大的海报近在咫尺当然会觉得尴尬,挺吓人的,但是,他怎么感觉蒋莞就是故意在逗他呢? 眯了眯眼,他驴唇不对马嘴的说:“刚刚,你外甥女问了我一个问题。” “啊?”蒋莞一愣:“嘉嘉问你什么了?” 贺闻朝:“她问可不可以亲我一口。” …… 蒋莞顿时炸毛:“她真这么问的?” “嗯。” “那你怎、么、说、的!”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贺闻朝平静道:“她就亲了。” 甚至还没想好一个温和的拒绝理由呢。 所以他觉得路嘉茉那小姑娘真不愧是蒋莞的外甥女,都够……主动。 “啊啊啊这个小色狼!”蒋莞气炸了,在副驾驶上蹿下跳:“她才五岁就这么色了!” 贺闻朝:“你老实点。” “你才不老实吧!”蒋莞趁着红灯,掰过他的脸,怒气冲冲质问:“她亲的是左脸还是右脸?” 贺闻朝点了点右脸的位置。 蒋莞毫不犹豫,凑过去‘吧唧’重重亲了一口。 “以后要学会拒绝懂不懂?不用给那小家伙面子。”她看到黄灯闪了才放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说得理直气壮:“只有我能亲你,其他人都不行,懂了没?” 贺闻朝抬了抬唇角,配合的‘嗯’了声。 - 第二天去公司,蒋莞就接到了宁兰的电话。 蒋葵办事很麻利,在昨晚就已经把事情和他们说了。 “谈了男朋友都不想着先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看看,反倒先去了你姐姐那里。”宁兰是十年如一日的苛责,埋怨着:“你啊,是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蒋莞站在落地窗边俯瞰着京北这座城市的钢铁森林,没有回应她这些抱怨。 只等宁兰自己说累,她才问:“那您和爸爸要见么?” “当然要见,我听你姐说男方是什么钢琴家?”宁兰直白的问:“他怎么看上你的?” “……妈,您看不上我。”蒋莞失笑:“还不让别人看上我么?” 宁兰自知失言,在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 蒋莞听着通过线路传递过来的呼吸声,有些无奈。 或许这就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总是能有意无意就说出对方最不愿意听的话。 所以,她才不愿意和他们联系。 “那就这周五吧。”宁兰找回声音,淡淡道:“你爸爸正好能抽出半天的时间,你问问你男朋友那边的家里人有没有时间。” “好。”蒋莞应声,说完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隐约的,好像听到那边有话要说,不过她不在乎。 蒋莞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她不在乎的人或事,她是真的可以做到一点都不和对方共情的冷心冷肺。 哪怕对方是父母,也是一样。 甚至因为这个原因,她会更讨厌。 见蒋莞打完电话,崔莹敲门进来,把一堆整理好的文件交给她。 “莞姐,今天月中。”她看着ipad上面规划的表格,问:“团建要正常进行吗?” 这是中禾每个部门的传统,甚至是每个公司都有的传统——每个月或者两个月,就要找个机会团建吃一顿。 蒋莞来到京北挑大梁后这些小事自然就交给崔莹来安排,小姑娘之前把时间定在每个月的月中,她也同意。 “嗯,正常吃吧,你找个差不多的餐厅订好包厢,下班先带人过去。”蒋莞看了眼桌上这密密麻麻的文件:“我晚会儿去。” 她也没什么团建的兴致,等时间差不多了,去露个面就行。 “好。”崔莹应下,出去安排。 蒋莞在键盘上不断敲打,处理这几天因为请假堆积的工作。 一直忙活到夜幕降临,才想起要去团建地点露个面。 她关机拎起包向外走,等电梯的时候给贺闻朝打了个电话,和他说了下今晚部门聚餐的事儿。 后者淡声交代:“别吃辣,别喝酒。” “知道啦。”蒋莞看着电梯上跳跃的楼层数字,笑了笑:“那要有人敬我酒怎么办?” 她大小也算个领导。 贺闻朝:“不喝。” “宝贝,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吧。”蒋莞打趣:“不如你过来,替我挡着?” 贺闻朝‘嗯’了声:“行,地址。” “好了,逗你的,我才不会喝呢。”蒋莞忍不住笑出声,也不继续逗他:“都是我们部门的小年轻,哪个敢灌我啊,我就去露个面,随便吃几口。” “大概一会儿就完事儿了……嗯,我不开车过去,你来接我。” 挂断电话后,她把聚餐地址发给贺闻朝。 崔莹订的饭店在员工宿舍附近,毕竟大多数员工都是住宿舍的,团建难免会喝点酒,开车就不方便了。 定在近一点的地方,结束后走回去就行。 而且离公司也不是很远,蒋莞叫了个车过去,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她确实觉得崔莹这丫头办事够细心,帮她解决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小事。 蒋莞露面后,自然是不少人过来给她敬酒,起哄。 但等她客气的拒绝后,他们也是很有眼力见的把酒杯都收回去了。 有了贺闻朝的叮嘱,蒋莞那是一点酒也不敢喝——更何况她本来也不爱喝那玩意儿,前些年为了尽快站稳脚跟,和程淮景一个饭局接着一个饭局,胃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 点了杯泥猴桃的果汁,蒋莞挑着清淡的菜吃了几口,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先走。 来的晚走的早一贯是领导特色,谁都没什么意见。 蒋莞和崔莹打了个招呼,把卡留下让她一会儿结账,自己连忙逃也似的离开这吵吵嚷嚷的饭店。 她脑袋都被这咋咋呼呼的氛围弄的生疼,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 饭店旁边有个胡同,放着一排长椅让人排队的时候坐,可工作日的这个时间点人烟寥寥,蒋莞坐在椅子上休息,在暖洋洋的晚风中突然想起过去的自己。 她十七八岁的时候最喜欢玩,热闹,一点也不怕烟味酒味的乌烟瘴气,甚至每天待在谢为工作的小破网吧都不觉得烦躁…… 这也并非是全部因为喜欢谢为,更多的还是害怕寂寞。 爷爷不在家的时候四合院太静了,待久了骨子里都觉得冷,比烟酒味儿要可怕的多。 说到底,还是因为精神世界不够富足,觉得空虚,就只能不断用外物来填补。 她那时候,太不懂事,始终不明白和贺闻朝争执时他说的‘只有自己能给自己当精神支柱’是什么意思。 直到在申城打拼那几年,蒋莞早起贪黑的工作,生病,狼狈不堪却一次次凭借自己挺过来时,她才明白他的话。 生活久了的两个人或许真的会越来越相似。 蒋莞发现自己也和贺闻朝一样,开始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聚会,讨厌一群半生不熟的人聚在一起聊些虚头巴脑的事,互相吹捧…… 还不如和贺闻朝在家里一起看场电影,do一下来的快乐。 蒋莞正不着调的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蒋莞?” 有人叫她。 她回头,看到胡同口里走出来个男人——他一身黑衣,脸色很白,五官说不上好看也不难看,眉骨很深,脸型有些长,还有一点点歪,整个人的气质说不上来的阴鸷…… 蒋莞正想着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等男人慢慢走进了,她才一个激灵,蓦然想起:“关越?” “真荣幸。”关越笑了,咧开一口白牙,阴森森的:“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他说话时很用力,近乎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蒋莞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连忙站起来后退两步。 “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关越嗤笑:“这儿有监控,我可不敢犯法再被关进去了。” ‘再被’是个什么意思? 蒋莞一愣:“你被关进去过?” “蒋莞,你少他妈装傻!不都是你当时那个好男友贺闻朝干的好事情!”关越听了,说话声愈发激动:“他自己自导自演让老子刺伤他,又联合他那个妈保留证据陷害我,最后还死不和解硬是把老子弄进去两年的少管所!” “我他妈的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阴险的人!现在倒是混成个钢琴家了,人模狗样的……” “是陷害么?”蒋莞听不得他在那儿污言秽语的辱骂贺闻朝,冷冷打断:“那刀不是你拿的?不是你捅的人?少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谁还能逼你不成?” 关越哑口无言了一瞬,但很快又强辩:“那是贺闻朝故意约老子去的校外挑衅,我他妈……” “他是不是故意的,你不还是动手了?关越,别把自己说的好像很可怜似的。”蒋莞嗤笑:“你当年那么欺负我,联合你那帮兄弟给我造黄谣,我有一时冲动去捅你么?” 关越气的磕巴:“你,你!” “当年怎么算也是你先惹我,不知道你怎么还顾影自怜的觉得自己吃亏了,甚至过了这么多年还来找麻烦。”蒋莞顿了下,哼笑:“还故意找到这儿来了。” 她真觉得这人是变态,不知道盯了自己多久了,连团建位置都知道。 可关越沉默片刻,却嗤笑了声:“你以为我是故意找你?蒋莞,省省吧,你没那么大魅力,当年的事儿我对你没什么埋怨,知道你的消息,纯属巧合。” “关蒙是我堂弟,碰巧提过你这个‘美貌出众’的女上司而已。” …… 这世界也太小了一点。 蒋莞有些无语,但很快就意识到了关越的话里有话——他说自己想找的不是她,关蒙说过他哥看过贺闻朝的许多场演奏会…… “关越。”她声音有些紧:“你想把贺闻朝怎么样?” “呵,我想把他怎么样?我能把他怎么样!别这么质问我,明明是贺闻朝那王八蛋把老子的人生给毁了!”关越双目赤红,激动的说着:“是他在高三那么重要的阶段陷害我,又让他那个老爹使了手段让我进了少管所!我连个大学都没考成!” “……说的好像不进少管所,你就能考上大学一样。”蒋莞有些无语。 她可还记得关越那狗都嫌弃的分数呢。 蒋莞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摸包里的手机。 她想想个办法告诉贺闻朝先别过来,否则就关越这激动的样子见到她,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样的碰撞…… 只是刚有动作,关越就警惕性极高的一个箭步窜过来打掉她的手。 “你干什么!”蒋莞吓了一跳,抬头瞪她——可下一秒,就被拽着手腕被迫到他跟前。 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无法比拟,她被用力抓住的一刹那,疼的叫都叫不出来。 与此同时,贺闻朝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关越。”他走上台阶,声音淡淡:“放开她。” …… 原来他是看到了贺闻朝来了才突然把自己抓住。 “贺大公子,好久不见了啊。”关越把蒋莞抓在手里,忍不住的得意洋洋,阴阳怪气。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贺闻朝盯着蒋莞苍白的脸,黑眸里寒光一闪而过:“别扯别人。” “别人?这小贱货是别人么?”关越嗤笑,用手里拿着的小短刀拍了拍蒋莞的脸蛋:“她不是你贺大公子最爱的人么?” 说话的时候,他看到贺闻朝那故作平静但实际上白皙的手背爆起青筋的模样就觉得爽——近乎爽到目眦尽裂。 “贺闻朝,我就不理解了,不就是这么一个女的么?你当时犯得着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对付我?”关越掐着蒋莞的脖子,任由她在怀里拼命挣扎着,而他注意力全在贺闻朝身上,越说越激动:“你到底为什么搞我?就因为我欺负她了?和哥们儿吹嘘了几句蒋莞这贱人在床上一定很骚,要不然怎么把贺大公子弄的五迷三道——咳咳!” 他话没说完,小腹就被蒋莞用手肘狠狠怼了一下。 这下是毫无防备,他疼的差点就把人放开了,勉强缓过那个劲儿像是抓猪似的把人抓住,怒吼:“你他妈老实点!” 蒋莞趁着刚才那一阵混乱,把掉在地上的包踢到贺闻朝面前。 然后被关越揪着头发拽回去的时候,冲着他无声说了两个字,口型是:关蒙。 之前在演奏会碰到关蒙那次,她曾经和贺闻朝提过自家公司这个小男生和他哥哥都‘喜欢他’这件事。 眼下说起这个名字,已经足够贺闻朝明白了。 毕竟他们的默契是一直在的。 男人眼神闪烁了下,对她轻微点点头。 第68章 雾见天 关蒙没喝几杯酒, 去洗手间上厕所的时候拿出手机摆弄了下,结果看到顶头上司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要是不想你哥犯罪再次进局子的话,就赶紧到饭店旁边那个胡同里。] [从后门绕过来, 别从前面走。] …… 关蒙点开信息看了好几遍,发现这真不是恶搞,而确实是蒋莞发来的信息。 可是……又跟他哥有什么关系? 而且什么叫‘犯罪再次进局子’, 上司知道他哥以前犯罪过? 关蒙莫名打了个冷颤, 回过神后急忙跑到门口。 可想到信息里的嘱咐, 他又一个急刹车, 揪住随便路过的一个服务生连忙问:“你们这儿后门在哪儿?!” 胡同里没什么闲人经过, 依旧是三个人对峙的画面。 关越看着贺闻朝摆弄手机,整个人就愈发激动, 直接把刀子抵在蒋莞脖颈附近比划着:“你干什么?你报警呢是不是?!” “你敢报警我就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他的人生已经是毁了,也不计较再毁一次,只要能让贺闻朝也跟着毁了就行! “行了,我不报警, 关越, 我知道你家现在不比从前。”贺闻朝发完信息后收起手机,盯着关越的黑眸藏起焦躁, 有丝不耐烦:“你搞这出不就是缺钱么?” “想要多少?我给,你放开她。” “哈?贺大公子真是大手笔啊, 还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关越听了更怒, 眼睛都是血红的:“在你眼里我他妈是乞丐是不是?你他妈的羞辱人!你……” 话音未落,他身后突然传来清脆又惊恐地一声:“哥?!” 关越愣了下,下意识回头看——不远处关蒙已经跑了过来,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正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与此同时, 贺闻朝动作飞快的冲过来别住关越的手腕,在他的惨叫声中抬腿踢掉他攥着的短刀,一脚狠狠把人踹在地上—— “说了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他从地上拾起小刀,攥起关越的下颌骨迫使他抬头,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道:“欺负别人?算他妈什么本事。” 贺闻朝这一下就是‘礼尚往来’,并没有真的要伤人的打算,但划破皮肤后的血流如注,还是让关越被吓的‘啊啊啊’的惨叫。 包括关蒙在内,也吓得腿软,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别,别杀了我哥……”他胡言乱语的劝,在抬眸看到贺闻朝的那一刻有些傻眼。 贺闻朝却根本不怕任何人认出来他这个‘公众人物’,那双本该在黑白键上的修长手指一只死死扼住关越的咽喉,另外一只拿着刀卡在他想要挣扎的手腕上,死死顶着。 “我最后告诉你一次。”他黑眸淬着红,声音冷厉:“你再敢靠近他,我真的弄死你。” 关越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只手被贺闻朝摁在地上,另外一只有些无助的扒着他的手臂,无助地翻着白眼。 可顿了顿,又放松下来,想着不挣扎算了。 如果能给贺闻朝这么个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天之骄子’的家伙留下个杀人犯的污点,那也不是不行。 关越承认,他就是故意来挑衅,想要激怒贺闻朝的。 从十年前他就知道,这家伙是有病的,而且病得不轻,只是贺闻朝把自己藏得很好,谁都看不出来…… 可他偏偏要撕下这家伙高高在上的那层皮。 对于关越而言,出事的那天本该是他含着金汤匙人生中平平无奇的一天。 可他被贺闻朝一个电话骗到了学校东门,被他尖锐言语激的拿起了那把刀,留下了自己的指纹,从此就活成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模样。 关越自诩家里有钱有势,没少做仗势欺人的事,可一点点预告都没有,他就遇到了更有权有势的人来整治他,而且是不显山不露水,毒舌一般的窜出来直接把他咬死—— 让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什么自愿退学换了个学校读高三,那都是掩人耳目看着体面的说法。 实际上的情况是,贺闻朝那个做律师的母亲和有权势的父亲不依不饶,愣是不接受任何和解的条件,坚决走法律程序把她送进了少管所。 就连他爸妈也知晓贺家得罪不起,不仅咬着牙吃了这个闷亏,在他出来后还特意把他调派到外地的分公司去学习管理,不让他回京北。 旦夕之间,关越的整个人生都变了。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社会也在变,关家连早年的暴发户姿态都维持不下去,山河日下…… 他这个败家子当然也没钱败了。 自从回到京北以来,关越就一直筹划着该怎么报复。 但说实话,他的主要目的还真不是为了敲诈勒索,他就是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关越承认他不是什么好人,纨绔嚣张,仗势欺人,可贺闻朝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他也是个变态,凭什么披着一副正义凛然的皮囊存活在大众的目光下。 他应该和他一样,被鄙夷,被唾弃。 “呵呵,呵呵呵……”关越想着,越发痛快的笑了,声音断断续续:“你、你掐死我吧,反正我也被你毁了。” “贺闻朝,所、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你才是个变态,神经病。” 他出气多进气少,脸都被掐的涨红,但依旧断断续续地说着:“就…就连你最喜欢的那个小贱人,也会离开你。” 贺闻朝黑眸微顿,在一瞬间是真的起了杀心的。 甚至,他笔直的脊梁骨都有些凉。 直到背后传来一抹柔软,将他抱住——腰间缠住的那双洁白手臂就像是一条救命的绳索,把他从沼泽中,生拉硬拽了上来。 “贺闻朝,咳咳咳,你,你放开他。”蒋莞缓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上前抱住他,边咳嗽边说:“我没事的!” “你别冲动!不值得!” 关越这种败家子死不足惜,甚至她估摸着早晚都得被自己作死,但不能和他们有什么牵扯,绝对不能! 蒋莞的话像是一支镇定剂,勉强让贺闻朝冷静了下来。 况且,失控也是一种丢人现眼,他一直都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甚至是害怕暴露出来这一面…… 今天是实在没忍住。 半晌,贺闻朝喉结滚动,手腕用力像是扔垃圾一样把关越扔在地上。 “听着,你们家的企业虽然不比从前,但还能苟延残喘。”他把蒋莞拉到身后,居高临下看着满脸是血的关越,淡淡道:“如果你想让关家彻底完蛋,那就继续过来纠缠。” 必要时,他可不介意动用一下贺坤那边的势力。 说完,贺闻朝睨了一眼一脸懵逼的关蒙:“回去转告你们家老头子,看好孩子,别让他和十年前一样没出息。” 回到车上,贺闻朝没有急着开车走人,而是把蒋莞拉近后车座,开了灯仔细观察她脖颈上那道浅浅的淤痕。 是刚刚被关越拉扯时用力挣扎出来的痕迹,并不严重,但在象牙白一样的皮肤上却看着吓人。 贺闻朝修长的手指在那痕迹上轻轻摩挲,指尖微凉,动作确实缱绻温柔,说不上来的疼爱怜惜。 “好啦,我没什么事。”蒋莞反握住他的手腕,和他十指交扣,缓缓揉捏着安抚:“那混蛋不是针对我的,就是抓着我吓唬你。” 贺闻朝修长的喉结滚了下,声音微哑:“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难受?” “唔……刚刚被摔到地上的时候磕到膝盖了,有点疼。”蒋莞实话实说:“其余的就真的没有了。” 贺闻朝弯腰去看她因为擦破皮而有些红肿的膝盖,手指轻轻触碰着,他声音很凉:“应该报警的。” 自己打怎么够,应该继续报警,让法律去制裁那种人渣。 “贺闻朝,别钻牛角尖了,这次报警没用的。”蒋莞细长的手指轻抚他柔软的黑发,轻声道:“他的行为没有直接构成伤人,就算报警了也是不痛不痒的,何必呢。” 贺闻朝黑眸微沉,摇了摇头。 “我知道不是为了这个。”他低声道:“你是为了我才不想报警。” 毕竟这次他也动手打人了,而且还用了刀子——如果真的报警追究起来,他被警察调查的程度可比关越要严重得多。 只是后者不敢报警,所以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为了你不就等于为了我么。”蒋莞努了努嘴巴,说得理直气壮:“你要是被警察调查来调查去的多烦啊,我才不要。” “而且经过这次,关越应该不敢来打扰我们了。” 毕竟他是可以当个不在乎自己的疯子,但他的家庭可不会允许。 刚更贺闻朝的威胁已经到位了,而且关蒙肯定会转达,蒋莞倒是没什么担心的。 可是看着旁边的男人,她就觉得他没有过去这个坎。 “贺闻朝,你在想什么?”蒋莞凑过去靠着他的肩,轻声问:“跟我说说可以吗?” 贺闻朝不知道该怎么说。 刚刚关越说的那些话,恰恰是他不敢让蒋莞知道的自己的‘多面性’——卑劣的,阴暗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很多面。 见他不说话,唯独靠着的心口呼吸沉重,蒋莞想了想,主动开口引导:“我听关越说当年根本没有和解,他后来进了少管所?” 贺闻朝冷笑:“就那样的,进少管所是他最好的宿命。” …… 这桀骜的口气,真忍不住让蒋莞有点想笑。 她估量了一下贺闻朝的情绪应该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劲,便轻轻松了口气。 “我也这么觉得。”蒋莞点了点头,很赞同地说:“像他这样的只进去两年甚至有点少了,这人太讨厌了,当初因为追不上我就给我造了那么多黄谣,简直不要脸。” 被造黄谣是作为女孩子最悲惨的经历之一了。 但还好,那时候有贺闻朝非常及时,有效,从根源上‘灭了’谣言来源的保护了她。 “虽然你说过这道疤不是为了我……”蒋莞小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轻轻抚摸那道疤痕:“但我知道,你在嘴硬。” “你就是为了我,贺闻朝,别觉得我会害怕你手段阴险什么的,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做的很好。” 她是被害人,当然的不会和关越那种加害者共情。 自然的,也就不会觉得贺闻朝的这些手段有多可怕——要是关越知道了,怕是又得吐出两升血来。 “蒋莞,我刚刚失控了。”贺闻朝撑在窗子上的手抵住额头,侧过身去几乎不敢看她:“我有的时候会焦虑,焦躁,甚至会…就是在精神上不受控制,我害怕会吓到你。” 这是他在脑中盘旋许久,一直想找个机会和蒋莞说的事实。 可始终不敢,今天关越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自己不得不说了。 毕竟……自己总不能一直骗她,就顶着这样一个精神状态,自欺欺人的骗蒋莞和他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 贺闻朝知道自己必须说出来,至于怎么选,让蒋莞决定。 哪怕他再怎么怕她嫌弃她,也只能如此。 可靠着他肩膀的蒋莞眨了眨眼,平静点头:“我知道呀。” 一时间,贺闻朝感觉自己心脏都停止了一下,紧张到微凉的手心不自觉攥紧女人纤细的手,侧过头去看她。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蒋莞看着他,笑了笑:“我们最近整天都住在一起,我还特意留意你有没有继续吃药呢。” “贺闻朝,恭喜你有进步了,最近都没吃药,那一会儿也不要吃好不好?虽然我知道,你今天的情绪波动有些大。” 都怪那该死的关越突然出现,真是讨厌。 贺闻朝黑眸里是不加掩饰的错愕,里面几乎写着:你早知道? 这般平铺直叙没有任何遮掩的情绪表达,是他鲜少表现出来的。 蒋莞看了一眼,就心软了。 “贺闻朝,你是那种跌进尘土里也带着光的人,我这辈子见过你最狼狈的时候就是我们第一次分手的那个雨天……”她紧紧抱着他,轻声说:“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那也都是因为我。” 蒋莞比谁都清楚,她才是贺闻朝一切‘病症’的根源所在。 像是他这样的人,自卑从来就不该是他的底色,是她用感情骗了他,重新颠覆了他的三观,让他在焦虑中挣扎了这么多年…… 她怎么可能去怪他,害怕他? “贺闻朝,我现在对你是真的不说谎的,所以在这个车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我没有害怕,你也不用担心我害怕,我真的…特别心疼。” 蒋莞埋在他的怀里,瓮声瓮气:“甚至于,我不会说我可以治好你,我只想要陪着你。” 因为‘治好’的前提代表着她好像只能接受一个健康的他,但其实不是的。 只要是贺闻朝,什么样的她都喜欢。 “贺闻朝。”蒋莞抬眸看着他,明亮的眼珠异常坚定:“你信我么?” 后者垂下的手不自觉攥紧,声音微哑:“蒋莞,我也说实话,我不是信你,我是只能信你。” “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更不会‘放过她’。 蒋莞忍不住笑,抱他更紧。 “贺闻朝。”她蹭了蹭他的肩膀,满足的叹息:“我就喜欢你这执着劲儿。” 从前还是蛮讨厌的,但年纪越大,反倒越觉得男人这股‘不死不休’的执着和占有欲很让她有安全感。 从小到大,蒋莞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坚定的选择过。 以前她觉得贺闻朝这过于强烈的情感看似沉默无声,实则给人负担很大,什么都愿意管她,让她觉得自己是找了个爸爸而不是男朋友。 可现在是她愿意被他管,这和她不得不忍耐着愿意是有本质区别的。 蒋莞眨眨眼,嘟起嘴唇看他:“你亲我一下。” 贺闻朝一愣,犹豫半晌,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 本想蜻蜓点水就算的,奈何姑娘捧住了他的脸,舌尖探了进去—— 唇齿纠缠间,他尝到了一种奇异果的清甜味道。 漫长的吻接触,封闭的车厢内有细细的轻喘。 “刚刚在餐桌上,我一点辣的都没吃。”蒋莞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弯成月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代表着她已经被他‘影响’到不用刻意去被管着了。 贺闻朝微怔,片刻后黑眸里仿佛星星点点的亮起来。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的蒋莞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希望你也和我一样,不用让我特意管你,不用让我数着药瓶里的药片。”她抿了下唇,问他:“能做到么?” 被影响不能只是单方面的,他们要做到的是互相影响。 面对女孩儿期待的眼神,贺闻朝轻轻抬起唇角,点了点头。 其实本来是想回家吃两颗药的,他想用更好的精神状态去面对她,但现在用不着了。 “咦?”蒋莞好像现在才发现了什么,在车里看来看去:“你今天开的是这辆迈巴赫哎。” “后座空间够宽敞。” …… 果然,正事说完了就开始研究这些没用的。 贺闻朝耳根一红,有些羞赧的握住车门把手,想要下去:“回家吧。” “回家干嘛,都说了后座够宽敞。”蒋莞拦住他,柔软的身子爬了上去,两条腿跨坐在男人腰侧,小手攀住他肩膀:“装听不懂。” 她边说边小鸡啄米似的亲。 贺闻朝很快有了反应。 大概欲/望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经过大起大落的情绪起伏后,迫切的需要从每个毛孔中宣泄出来,叫嚣着,迫切的让他们想要做一场…… 不顾一切的,昏天暗地的。 倒也是这个车停的位置好, 饭店附近不好停,贺闻朝来的时候找了半天才找了个偏僻的胡同,大晚上的根本没车经过,也没人。 甚至,连路灯都没有。 车窗上的玻璃粘着防窥屏的保护膜,什么都看不见。 蒋莞瞧着都感慨,若有所思:“你说这地儿是不是天造地设,就是让我们在车上试一次的?” 她边说边去解他的衬衫扣子,还不忘调侃—— “宝贝,你今天开这个车,还停在这儿……”她笑着问:“是不是故意的?” “早就想和我在车上玩儿了吧?” 贺闻朝修长的手捏着她水蛇一样扭来扭去的腰,沉声道:“胡说八道。” “嗯?我真胡说了?”蒋莞笑:“那我检查检查。” 说着,她微微弯腰伏在贺闻朝的膝盖上,身上穿着的针织衫向上窜,一截白皙的腰身像是泼在暗夜里的奶油,惹人眼。 或许也是因为车里的灯光太昏暗,和没有似的,勾勒出一圈暧昧的昏黄轮廓。 贺闻朝看的眼热,俯身去亲。 “嗯……”蒋莞喘了下,在车后座找来找去的手顿了下,随后有些艰难的,好不容易摸到了后座藏着暗格抽屉。 按着弹开,她摸到一个小盒子的形状。 蒋莞笑意更深,拿出来给他看:“瞧,我就说你早有准备吧。” 要不然怎么会在车上的小抽屉里备着这东西。 贺闻朝有些被戳破心事的羞恼,捏过她的下巴直接以吻封口。 蒋莞绷不住的直笑,笑声从唇齿间溢出来,弄的他更恼,使劲儿揉她漂亮的蝴蝶骨。 大手从凉变得灼热,隔着一层布料烫的蒋莞身体发抖,扭来扭去想要避开。 “老实点。”贺闻朝有些焦躁,在她腰上拍了下。 蒋莞又是一抖,迷糊间觉得自己今天不该穿裙子。 没什么遮蔽,估计他西裤上面都该一片亮晶晶的了…… 在外面,总归是更刺激一些。 贺闻朝了解蒋莞,当然也就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兴奋直接反映到了身体上,几乎不用他费心思做太多前戏。 女人猫一样的在他锁骨上留下牙印子,一个接着一个,娇声软绵绵的催:“快点嘛。” 贺闻朝也忍不了了,他使劲儿咬了咬蒋莞的舌尖,手腕用力扯掉她裙子里的遮蔽,正要去解自己的皮带,突然传来敲车窗的声音—— 一时间,蒋莞差点吓的心脏骤停。 车玻璃上粘着的防窥膜是外面看不到里面,但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正敲着窗户探头探脑,想要看看里面有什么…… “操。”贺闻朝也难得直接爆了粗口,皱眉按着蒋莞的肩膀先让她藏起来。 后者没有丝毫意见,哆哆嗦嗦藏在他膝盖下面猫着,像只受了惊的鹌鹑——她就是个纸老虎,撩归撩,可一点没有在别人眼前表演活春/宫的意思…… 贺闻朝把扣子系好遮住吻痕,才按下车窗看向那敲个不停的男人。 他冷白的面颊上还有未消的红痕,黑眸里燥意难捺,很不耐烦:“什么事?” “不是,哥们儿,你车停这儿挡道了啊,这路窄。”那五大三粗的男人敲了半天本来是有股子火气的,可在看到贺闻朝的一脸冷色后莫名就软了下来,挠了挠头:“我们车要过去,您给让让行不行?” 他猜想可能是打扰到这男人在车里休息了,要不然这脸上的表情怎么这么怪。 贺闻朝心想这或许就是‘寸’。 这条路平时没什么车过,停个把小时无所谓,更别提晚上。 但没办法,遇到了就得给人让道。 贺闻朝刚想说好,声音就卡在喉咙里顿住,身体骤然绷紧——脚边上的野猫正在隔着西装裤‘逗弄’他。 一下一下的,摆明了是故意…… 想看他丢脸是吧? 贺闻朝喉结滚动,在那男人疑惑的眼神中快速回了句:“稍等。” 然后就重新把车窗合上。 “找死是吧?”他拎起憋着声音笑个不停的蒋莞扔在车后座,自己爬到前面驾驶位去开车,冷冷丢下一句:“回去收拾你。” 第69章 雾见天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两家人约好的吃饭时间是周五。 几天过去,蒋莞脖子上被勒出来的淤青已经好了不少,但她皮肤白皙生嫩, 仔细瞧还是能隐约瞧出来一些痕迹。 蒋莞站在化妆镜前涂了不少粉底液在脖子上,最后为了更保险一点,还是穿了个高领款的复古连衣裙。 花纹繁复的长长裙摆直到脚踝, 高腰的设计更让那腰臀处显得不盈一握, 让她看起来就像个高雅的千金小姐。 但实际上她最烦打扮的这么‘端庄’, 都怪那该死的关越。 蒋莞一边抹口红, 一边想起关蒙在公司给她道歉的场景—— “老大, 真对不起,我哥那天简直是疯了……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们以前是同学, 还有过那样的渊源。” “您放心,我大伯给我哥关起来了,过段时间就送出国,说…说再也不让他回来了。” “他不会再打扰你和你的男朋友……对了老大, 你男朋友怎么长得那么像贺闻朝啊?” 絮絮叨叨说到最后, 还是忍不住八卦。 蒋莞听的想笑,根本没理关蒙这点子好奇心。 她敷衍的‘嗯’了声就挂断电话, 一点也不意外关越的结局。 像是关越这种身无长物只能靠着家里的纨绔子弟,当然是家里怎么安排他的人生就会怎么走。 当年他仗着家里的背景欺负人, 耀武扬威, 可遇到更有权势的贺家就只能熄火,家里保不住他,他就进少管所。 如今家里再次怕他得罪权贵, 他同样只能被送走。 关越这种道德底线败坏的人,就应该做一只被这样支配的米虫, 废物,有种既可恶又可悲的活该感。 蒋莞终于打扮好,走出衣帽间绕到贺闻朝身后,纤纤十指去揉捏他的直角肩:“等急了没?” 她用粉底液涂完脖子又擦掉,又挑了好几条裙子试来试去,是蛮浪费时间的。 不过这是双方家长第一次见面,她想着还是重视点比较好。 “习惯了。”贺闻朝从沙发上站起来,睨她一眼:“你不一直都是这么磨蹭。” 娇气,爱美,从高中起放假出去玩就要花半个小时来选衣服穿。 蒋莞弯了弯唇:“谁让你从来不催我。” 自己磨蹭他就等,也不催促——那不就是一步一步把她惯的。 贺闻朝挑眉:“我催了你会快点?” “嗯……不会……” “那不就行了。”贺闻朝看了眼手表:“走吧,快到时间了。” 蒋莞被他拉着到玄关换鞋,忍不住笑了笑:“朝朝,我发现你很有自觉性。” 贺闻朝现在已经对她这个肉麻的称呼免疫了,随口问了句:“什么?” 蒋莞却没继续说,只是笑。 ——很有当老公那‘三从四德’的自觉性。 - 蒋莞有好几年没见过蒋珲和宁兰了,她可以避着,对方打过电话倒也没有那么执着要来见她。 之前是在两个城市,有意避着,多年见不到也是件挺容易的事。 她发现自家父母并没有怎么见老,大概也是因为根本就不怎么老,还都是六十不到的年岁呢。 蒋莞本以为自己会很尴尬,但真见了面,她发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心理波动。 起码表面上是的,而且父母也是如此。 双方平平静静的打了招呼,没有什么歇斯底里的场面,就已经算是很体面了。 吃饭的地点订在粤京楼,是京北开在二环内也只接熟客介绍的国宴级餐厅。 贺坤订的位置,充分表现了男方家庭这边对于这次见面的尊重——但整顿饭的氛围还是比较尴尬。 首先蒋莞这边和父母许多年没见了,而贺坤更是和白若眉有很久都没联系过了,眼下作为双方父母需要出席的餐席,一群人只能愣是凑在一起…… 明明应该是最熟的人,却有种‘半生不熟’的滑稽感。 蒋莞看着都觉得好笑,干脆垂眸默不作声地吃饭。 粤京楼又不是想什么时候来就能来的,既然来了,那不多吃点不就成傻子了? 贺闻朝也不太在意餐桌上诡异的氛围,坐在蒋莞旁边,用蟹八件帮着她细致处理那雪白的蟹肉…… 不过还好桌上有蒋葵一家,可以适当的缓解气氛。 “朝朝!”陆茉嘉走过来,眼巴巴的看着贺闻朝:“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贺闻朝笑了下,刚要说话,不远处的宁兰就厉声呵斥:“嘉嘉,怎么说话呢!这是你小姨男朋友,你怎么能……能直呼其名,太没礼貌了!” 她又惊又气,当然不好意思重复‘朝朝’两个字。 陆茉嘉愣了下,随后低下头,有些委屈巴巴的说:“姥姥,可是……可是粉丝都是这么叫的……” 她之前在琴房也是这么叫的,朝朝没有说她‘不礼貌’。 “没关系。”贺闻朝擦了擦手,把陆茉嘉抱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宁兰可不想在未来的亲家面前丢人,留下这种‘不懂礼数’的印象,还想再说句什么,就被蒋葵扯了扯袖子。 随后两个人耳语几句,她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勉强笑了笑:“没想到…我们嘉嘉还是闻朝的粉丝。” “闻朝,我们老年人不太懂钢琴什么的,你别见怪。” 贺闻朝神色平淡地摇了摇头,也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热络的多说些什么。 宁兰和蒋珲愣了下,面上都有丝不悦一闪而过。 “呃,闻朝,你怎么了。”白若眉察觉到了儿子的冷淡,有些意外,连忙打着圆场:“你叔叔阿姨是关心你的事业。” 她是知道自家儿子对蒋莞可是非常上心非她不娶的,本以为他会对女方父母也很礼貌,但现在……好像有点出乎意料的冷淡。 贺闻朝闻言,也只是‘哦’了一声。 他点了点头:“谢谢叔叔阿姨关心。” …… 还真是明明白白的敷衍到家了。 蒋珲和宁兰还没有受过这么憋屈的气,一时间脸色都有些难看。 “我听说过贺总,是本市很出名的企业家,还有白女士,之前我在机关里还有老同事找您打过官司呢。” 宁兰举起酒杯,措辞礼貌又不失阴阳怪气:“想必是都太忙了,平时也不怎么照管孩子。” 气氛一时静默。 半晌,白若眉也举起酒杯和她遥遥示意,微笑道:“可不是么,我和闻朝他爸工作太忙,平时对这孩子有点缺失照顾,真是不应该。” “尤其是闻朝他爸,真的太忙了——也就比蒋局长差一点,我听说东区公安局年年都是本市破案率最高的分局,这肯定离不开蒋局长的劳心劳力了,我们这群普通市民真的是要特别感谢才对。” …… 和律师斗嘴也算是宁兰的失策了。 白若眉一句一句全带着软刺,兵不血刃的反击了回去,意思是我们确实忙,但你们有过之而无不及,笑人不如人罢了。 这一桌子四个家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工作狂。 “咳,今天来是说孩子的事儿。”大概因为自己终于不是被白若眉怼的那一个了,贺坤还有些开心,强压着笑意打圆场:“你说这些干嘛?” “来来来,吃饭。” 宁兰强压着火气,皮笑肉不笑的夹了筷辣子鸡给左手边的蒋莞:“吃。” 后者垂眸,看到她藏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气到青筋都有点明显了…… “阿姨,她不能吃这个。”贺闻朝开口,很‘给面子’的把那块鸡肉夹到自己的碗里,客气道:“我来吃吧。” “最近换季,蒋莞有些肠胃炎,前几天还去医院了。” 他非常礼貌,阻止的同时还自己吃掉了那块辣子鸡。 “你不吃也行。”蒋莞凑近他,小声说:“你不是不喜欢吃辣的么。” 两个人就当着全桌子长辈的面‘卿卿我我’。 宁兰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面子——尤其是对方还是未来女婿,她非常重视因此推辞工作来见的人。 然而还不能明着发火,这样在白若眉和贺坤面前丢脸不说,还会显得她太不关心女儿,毕竟贺闻朝这只是善意提醒。 宁兰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是真的有些气的不行了。 她吃不下去,放下筷子勉强笑笑:“抱歉,我不知道,莞莞打小就喜欢吃咸的辣的,口味重。” “嗯,我知道。”贺闻朝点头:“我正帮她改。” …… 这下满桌子的人都看出来了,贺闻朝非但不给自己这未来丈母娘面子,还故意拆台。 贺坤和白若眉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贺先生。”蒋珲今天第一次说话,声音有些沉:“既然你是我女儿的男朋友,那在面对长辈的时候,就应该更懂得‘尊敬’两个字怎么写。” “我会写啊。”贺闻朝抬眸看着他,神色淡淡:“还是您觉得我对你们不够尊敬?” “小贺,我性格直,有话就直说了。”蒋珲冷笑一声:“平日里大家都忙,也不是总见面的,今天这难得的饭局也是抽了时间来讨论你们两个小辈的事情,一口菜的事情,你何必这么让人下不来台?” “还是我不太懂你们这艺术圈子,弹钢琴弹得太久了,就不懂事了?” 蒋莞面色一变,秀眉蹙起刚要说话,桌子下的手就被捏了捏。 “叔叔,您误会了,我没有让人下不来台的意思。”贺闻朝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很平静:“我平时就这样。” “不懂事,不懂人话,您怎么说都行。” “但是蒋莞胃不好,那菜就是不能吃,没必要为了‘谁的面子’就弄得自己难受,您说对么?” “你!”蒋珲是管着整个局的局长,许多年都没尝到这么被人顶撞的滋味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差点气的站了起来。 “行了,好好一顿饭,干嘛闹的这么不开心。” 蒋葵按住冒火的父亲,不甚认同的看向贺闻朝:“闻朝,你何必故意这么咄咄逼人?” 上次去他们家拜访,蒋葵清晰的知道贺闻朝虽然少言寡语,但却是个十分礼貌的性格。 今天却仿佛变了个人,就好像……故意在激怒宁兰和蒋珲一样。 更气人的还是蒋莞,全程也不怎么说话,任由贺闻朝肆意‘发挥’怼人。 她就跟那儿默默吃饭。 贺闻朝见是蒋葵开口阻止,脸上带刺的表情稍稍收敛几分,但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恰恰是一家人才应该直言不讳,互相关心。” “甚至我和蒋莞在法律意义上甚至还不算一家人,你们才是。” “请问,面子和身体哪个更重要呢?” …… 这简直是没事找茬。 “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宁兰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后的声音依然被气的有些颤:“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个贺闻朝简直和她那不服管教的女儿一个德行,甚至更过分。 白若眉蹙眉,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一向客气冷淡的儿子今天过于反常,她就算一副铁齿铜牙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了。 而旁边的贺坤……那老登只会无底线纵容自家儿子,帮不上忙的。 “阿姨说的有道理。”贺闻朝赞同:“幸亏我和蒋莞是一类人,能走到一起。” “你……” “妈,您不就是想说我们俩一路货色,都没礼貌,不懂得尊敬你们长辈么?”蒋莞可算啃完了一只螃蟹,抽出好几张湿巾擦干净手才开口,淡淡道:“那我们不碍你眼不就得了,我们走,你们长辈继续吃。” 说完,蒋莞毫不犹豫的拉着贺闻朝起身。 后者完全顺着她,只多说了声‘您们慢慢吃’,随后两个人就步伐一致的快速离开。 作为这个餐桌上主角的两个人,就这么走了。 大圆桌上的人都惊呆了,半晌后,蒋珲才率先回神。 “荒唐!简直胡闹!”他重重拍桌:“这两个人还有没有点教养了?一桌子长辈在呢说走就走!” “爸。”蒋葵也觉得尴尬极了,小声劝:“您冷静点。” “怎么冷静?”宁兰也气的直笑,声音冷冰冰,满是讥讽:“这还真是我吃过最难忘的一顿饭,蒋莞给我们找了个好女婿。” 真是出乎意料,和她一样同他们不对付,天生冤家。 “宁女士,您这是怎么说话呢?”贺坤闻言不乐意了,当即反驳:“眼下发生这种事本来就挺尴尬,您讽刺俩孩子有什么用?我们没有说多了个‘好儿媳’,你凭什么说我儿子不好?” 蒋珲冷笑:“那贺先生是觉得贺闻朝刚刚的举动很好了?不光说走就走,还在餐桌上公然顶撞长辈!” “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儿子疼媳妇儿是肯定的。”贺坤丝毫不让步,和他针尖对麦芒:“宁女士连自己女儿现在肠胃不好吃不了辣的都不知道,还怪别人不让她吃了。” “说的也对。”白若眉难得附和了贺坤一句,淡淡道:“倘若宁女士不给莞莞夹那块鸡肉,也不会有现在的场面了。” “既然已经不了解对方,有时反倒会弄巧成拙。” …… ………… 蒋葵很难描述眼前这是什么诡异的场景。 眼前四个长辈个个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譬如什么上市公司董事长公安局长精英律师机关处长。 此刻乱作一团,正乌眼鸡似的瞪着对方脸红脖子粗的吵架,或者说,在那儿‘辩论’。 就,简直滑稽到了极点。 蒋葵听了一耳朵乱七八糟的吵嚷,插不进去嘴劝说,给蒋莞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人接。 “……咱们走。”她果断拉起老公孩子走人。 就让这群神经病去吵,她可管不了了。 蒋莞和贺闻朝一路快速走出粤京楼,等上了车逃跑,才忍不住笑出声。 “你刚才看到我爸我妈脸色没,笑死我了。”她边笑边揉肚子:“可难受死我了,没吃过这么尴尬的饭。”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假装一直吃。 可再好吃的美食盛宴,在那种诡异的气氛里也都如鲠在喉——幸好贺闻朝狠狠帮她出了一口气。 不过…… “我觉得叔叔阿姨一定会觉得很奇怪。”蒋莞掰着手指,实话实说:“他们肯定纳闷,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反常。” 可她是了解贺闻朝的脾气的,有仇必还。 而且,他完全跟随着她的态度走。 一直以来,贺闻朝都知道蒋莞在父母那里受了多少委屈,所以在她说了‘到时候不用给他们面子’这个暗示后,没有维持着表面的虚假和平,而是选择了痛快直接的睚眦必报。 他就是故意借题发挥,揭开宁兰和蒋珲对于蒋莞的忽视,在这个看似正式的餐桌上表现自己最浑的一面,让那些假模假式道貌岸然的‘长辈们’无法躲避。 这顿饭吃的,物有所值。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谢谢你。”蒋莞凑过去亲了亲他,唇角的梨涡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我真的很开心。”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孝顺女儿,看到蒋珲和宁兰气的面色铁青,真的是……坏心眼儿的超开心。 贺闻朝笑了笑,只是说:“你也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 他们的原生家庭都算不上美好,但是自己或许还要比蒋莞幸运一些——他的父母在作为个体的时候虽然把他当作物事,资产来争夺,但整体还算是爱的。 可他的小姑娘,则是更要可怜一些。 所以贺闻朝在面对父母的时候还是有感情的,也是因为如此,蒋莞会配合他去尊敬白若眉,贺坤,甚至护着陈予秋。 反过来也是一样。 蒋莞对于父母的情感淡到只剩下厌烦,已经撕破脸无数次,自然盼望着有人能帮她出口气。 这种时候,贺闻朝当然不会吝啬于去当那个‘恶人’。 他们的情绪和态度只跟随对方走,其余人的看法目光,都无法左右,更无法改变分毫。 蒋莞感慨着:“这大概是我爸妈吃过最憋屈的一顿饭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打电话随便教训我。” “我现在也是有人护着的了。” 贺闻朝听她在那儿嘟嘟囔囔,心里划过一丝酸涩。 就,还是会很心疼吧,哪怕刚刚才阴阳怪气的怼过他们。 他声音放柔,扯开话题:“没吃饱的话,再找地方吃一顿?” “行啊,我们去修理厂吧,让为哥给做面条吃——他做面条可好吃了。”蒋莞笑眯眯的说。 贺闻朝睨了她一眼:“你是想打台球吧?” 明摆着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从上次在阎峻那里他和谢为推过一杆,把一场台球打出了‘天王山之战’的效果,蒋莞自那之后就有点迷上了,三不五时就张罗让他们比赛,自己还跟着学。 现在说什么想吃面条,八成就是要过去打台球,毕竟谢为那修理厂有台球桌。 蒋莞被戳破小心思也不扭捏,笑着拽他:“想要你教我嘛。” “你要是能把我教到打败为哥,岂不是厉害死了?” 贺闻朝直言不讳:“那还是重新投胎快一点。” “讨!厌!” 贺闻朝笑了声,打转方向盘开去长安街的方向。 工作日的下午,那错落复杂的大道条条蛮安静,没有来来回回的吵闹学生,唯独午后阳光洒满了整条有些老旧的窄巷。 这地儿照例是不好过车的,贺闻朝见胡同里有几个小孩儿在那儿玩,就把车子停在外面,拉着蒋莞手拉手的步行穿过。 蒋莞也看见了那几个小孩儿,扯了扯贺闻朝的袖子:“他们在玩儿吹泡泡,现在吹泡泡的东西都这么高级了么?” 不用嘴吹,都是吹泡泡机了。 贺闻朝对这些幼稚东西没兴趣,只说:“与时俱进。” 可蒋莞说:“我也想玩儿。” …… “要不要问问他们在哪儿买的?” 贺闻朝无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了指不远处那挂着老旧褐色牌子的便利店:“大概在那儿。” 可别去问了,好丢人。 “你眼神真好使!”蒋莞夸他:“帮我去买吧。” “……”贺闻朝无语:“你自己怎么不去?” 蒋莞眨巴着眼睛,说的理直气壮:“我这么大人了,还去买这小孩玩意儿多不好意思啊。” “你还知道啊。”贺闻朝被她气笑了。 “所以让你帮我去买嘛……”蒋莞眼珠心虚的转了转,似乎也是觉得这样有点不仗义,便笑道:“要么你帮我去买,要么一起丢人,选一个吧。” 反正她不自己去。 贺闻朝沉默的盯她片刻,在女人笑吟吟的注视中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去那破旧的便利店。 反正他就是拿她没办法。 只要身边有蒋莞在,那一定是时不时都有些出乎意料的,新奇的事件发生的。 甭管大的小的,都像是在他平淡乏味的人生中投入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波澜。 贺闻朝在挑了两个‘华丽’的泡泡机拿到前台时,蒋莞就粘在他在旁边嘀咕着这玩意儿这么多年不玩,还挺先进。 一个付款,一个念叨,蓦然间还真有种过日子的感觉。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在走出便利店时看着蒋莞蹦蹦跳跳跑在前面的纤细背影,贺闻朝脑中陡然闪过这句话。 他的姑娘鲜活,漂亮,有趣灵动,每天有数不清的鬼点子和小巧思,始终在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她根本不是巴甫洛夫,而是可遇不可求的太阳。 人的情绪没有阳光,就会荒凉。 就像他无趣的前十七年,灰色的八年。 还好在二十七岁这年,贺闻朝把他的太阳找了回来…… 从此再也不会放走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