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来自www.aqtxt.net 《庄家》 作者:邢之初 文案 我叫庄闻,我爱过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我和江铖结了婚,住在一起,他的朋友喊我“嫂子”,但江铖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满腔爱意给了一个他连手都不敢碰的女人。 认识二十二年他都记不得我的生日,和我办婚礼的目的是为了刺激他爱的那个叫夏恬箐的女人,甚至和我结婚,也不过是因为夏恬箐说“闻闻是个好女孩,你不要辜负她”。 笑话,我早被他辜负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了。 —— 故事里总说“爱得多的那个人是输家”。 但其实有时候—— 爱得多的那个人是庄家。 那些被爱者自以为轻松赢得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原封不动输回去。 —— 阅读须知: 1、原名《这文看了会血压飙升》,不吉利换了个名字; 2、古早套路文,虐文女主自我觉醒的反杀之路,男主直接火葬场,无复合情节; 3、因设定不符合规范,全文大修过,请重新阅读; 4、请相互尊重,理性留评。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我┃配角:江铖┃其它: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又虐又爽。 立意:人一定要先自爱,再爱人 第1章 成安医院特供vip病房,一共有两间,位于整个成安医院的最顶楼。 病房里设施之齐全,等同于两个豪华总统套房plus,加上我如今身体虚弱,腿脚又慢,因此我从2号房里挣扎着爬起来往1号房走这个过程,花了我整整半个小时。 期间当然有护士医生紧张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轻声道谢,说我现在只需要安静。 钱真是个好东西,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却因为钱,让他们恨不得对我关切到身上每一根汗毛有没有受损。 我其实不太习惯这种关切。 我不是千金大小姐出身,长得顶多算清秀,有钱也是近几年的事情,我一颗心挂在江铖身上,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结交一些愿意关切我的朋友。 而江铖呢? 我在1号病房门口停了下来。 两个病房还是有区别的。1号病房更大、仪器更先进,最重要的是,专门负责的医生护士更好。 因为这是江铖特意花费重金调的,从那些人过来到现在,不过几个月,好几个亿已经烧出去了。 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这些账都是给我过目的。 而现在1号房和2号房最大的区别,已经不是这些了。 我站在门口,屋子里一堆人围着病床轻声说笑,似乎在逗病床上的人开心,医生和护士此刻不在房间,大概是为了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人太多了,我看不到病床上的夏恬箐,反而一眼看到了鹤立鸡群一般高出众人小半个头的江铖。 他低着头,背对着我,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一点点利落干净的鬓角。 他天生气场冷,不喜欢身体接触,于是周围自动和他隔出了一小块分界线,像是有一道空气墙,隔在了外边。 除了他,病床周围的人我也都认识。江铖从医科大毕业后自己开始创业,这些人有些是医科大的同学、有些是后来认识的富二代、有些是跟着他一起白手起家的合伙人……江铖对朋友非常好,看人也准,他们都是真的很喜欢江铖。这些人现在跟着他一口一个“老大”,俨然以他为首,组成了一个小团体。 如今江铖心心念念关心着夏恬箐,他们怕夏恬箐拒绝江铖的好意,自然也得陪着。 我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带手表,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只是觉得双腿都有些麻了,头也开始发晕,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我。 胡昊看见我愣了一秒,然后喊道:“嫂子!” 众人听见他的声音,齐刷刷转过头来,接着就是好几声此起彼伏的“嫂子”。 我很累,没有应声,就那么站在那里。 江铖一开始并没有转头,直到夏恬箐挣扎着要爬下床,他才隔着病号服的衣服,虚虚扶了她一把,然后顺着夏恬箐的目光,看见了我。 夏恬箐看见我就开始哭,她哭的真情实感,声泪俱下,连我此刻有些麻木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闻闻……闻闻……这份恩情我不知道怎么还你……闻闻……真的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夏恬箐现在身体虚弱的和我半斤八两,稍微哭一下嗓子就哑了,要不是江铖拉住了她,她恐怕能强撑着给我磕几个响头。 我一直不讨厌夏恬箐,甚至……算得上喜欢她。她是个真坚韧的好姑娘,不屈不挠,不卑不亢,她从来明确又坚定地拒绝江铖,并且直白的告诉他:“我不值得你喜欢,闻闻才是值得你喜欢的好姑娘,你们很配,请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病,她为了活命,为了自己年迈的父母和正在上初中的妹妹未来的生活,被迫接受江铖对她的帮助,江铖恐怕一辈子没机会通过光明正大的机会与她好好说几句话。 所以江铖也敬重她,他本身就是个对女性很绅士的男人,他体贴起来,会仔细到不小心触碰时甚至连手背肌肤相碰都会避开的程度。 所以我沦落至此,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不恨她,甚至怜惜她。 骨髓移植手术之后我反复的呕吐高烧昏迷,如今过了一周多才慢慢趋于稳定,昏迷期间我听见窗边有夏恬箐细弱的哭声,和她低声的祈福。 夏恬箐对着我跪了下来,江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轻声呵斥了一句:“庄闻!” 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对他了如指掌,从身到心,自然很轻松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说,夏恬箐已经很虚弱了,赶紧过来安慰,让她起来。 他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这么多年来,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不说什么,我也知道该提前做什么。 更何况,我本来也从没讨厌过夏恬箐。 可是今天不太一样。 我抬眼看着江铖,他正在担忧地看着夏恬箐,好一会儿见我没有反应,这才皱着眉带点不耐烦地看向我。 我突然觉得有些累。 浑身乏力、提不起一点劲来,也非常……不想顺江铖的意。 “你的感谢我收到了。”我道,“你好好休息吧。” 我拖着疲累的身体转身走了,身后没有再传来江铖的声音,大概是为了在夏恬箐面前掩饰他的坏脾气。 他其实是个很喜欢发脾气的人,但在夏恬箐的面前,他从来不发脾气。 这可能就是真爱吧。 护士扶着我躺在了床上,我看了一眼手机,几十条未读消息,都是工作上的事,最新一条是秘书的,说庄总,事情都处理好了,其他消息您都不用回,祝您早日康复。 我回了个谢谢,给她发了个三万的转账当奖金。 江铖是在我发红包的时候进来的,他一个人,其他人都没来。因为他们知道,我和江铖的话题,很多时候不适合有别人在场。 比如现在。 “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江铖一开口就质问我,“恬箐本来进心思敏感,你现在这个态度她会想多然后责怪自己的!” 我没有回话,全当是耳旁风。那边秘书发过来好几个谢谢的表情包,我回了句不客气,这一周辛苦你了。 我的默不作声让江铖愈发烦躁。他是个事事求回应的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就会发脾气,尤其是对我。 因为我永远回应他。 所以偶尔一次不回应,会让他极度不高兴。 “庄闻,我说了这次是我不对。”烦躁过后,江铖理智尚存,他深吸一口气,眼里的不耐烦却还没有散去,“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算做对你的补偿。你不要怪到恬箐身上,也不要对她这个态度……” “你答应我什么事?”我放下手机,抬头看他。 江铖从小就生了一副好皮囊,棱角锋利却不尖锐,身材比例也是完美,即便是我躺着看他这种死亡角度,也觉得赏心悦目。 我有时候苦中作乐时会想,我能在江铖身边坚持这么久,他这副皮囊功不可没。 他对于我忘了这件事非常的不耐烦,但可能看在我刚救了夏恬箐一面的份上,还是回答了我:“我答应过你,你同意做骨髓移植给恬箐,我就给你一场婚礼。” 他说完这句话,顿了两下,大概是想到了之前婚礼的不愉快,补了一句:“属于你自己的婚礼。” 他说这话时高高在上,仿佛施舍。 我突然觉得头也疼了起来,胃里翻滚。 想吐。 第2章 我和江铖有过两次婚礼。 但两次都没有进行到交换戒指的最后。 第一次是几年前他为了让夏恬箐安心,选择跟我领证的时候。结婚嘛,为了做足戏自然是要办婚礼,于是我兴高采烈地筹备礼品、联系司仪、准备场地……虽然我知道这是场骗局,但能嫁给江铖,我就很开心了。 江铖说最近天气很好,想让夏恬箐去群山岛上散散心,于是婚礼的场地就定在了群山岛。 那个岛也不大,江铖整个租了下来分成了两块——这么说其实不对,应该说,这个岛都被他布置好用来给夏恬箐散心休息,岛上布满了准备时刻冲上去照顾夏恬箐的人。 而在夹缝里,不情不愿挤出来一些,用来办婚礼。 但婚礼当天太阳实在太大了,本来夏末秋初不该有那么大的太阳的,我穿着不太合身的婚服热到不停补妆。江铖是个不怕热的人,但那天穿着两件套的西服,我透过白色的衬衫领口,看见了他修长脖颈处也滑过几丝透明的汗液。 这么热的天,原本身体不好的夏恬箐更是不舒服,可她担心影响我们的婚礼,于是硬挺着不吭声。后来婚礼到一半,司仪让我们宣誓交换戒指的时候,夏恬箐晕了过去。 江铖毫不犹豫地跑了下去,那原本要被他举起戴在我无名指上的戒指,随着他跑动的步伐,砸在了地上。 新郎官走了,整个婚礼现场自然兵荒马乱。我甚至来不及难过,便不得已开始安抚现场。我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把宾客安抚下来——所幸请的人并不多,只是我成了笑柄。 江铖那天带着夏恬箐直接离开了群山岛,我和我请的婚庆公司在岛上等了一周,那些夏恬箐没来得及享受的,倒是让我们享受了一遍。 不过那枚戒指,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大概是被打扫的阿姨扫走了。 ——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江铖已经不在病房了。 他回公司了还是找夏恬箐了我不知道,以前会猜一猜,但大概是因为现在身体实在不舒服,我一点猜的动力也提不起来。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江铖走了之后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轻了不少,我坐起身拿过手机,翻了翻朋友圈。 江铖的所有人生轨迹里都有我。从他第一次懵懂记事,到上学,到创业,我一直总有种奇怪的我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大概就是因为我和他实在太过于密不可分。 无论是谁——我两共同的朋友也好,商业伙伴也罢,甚至只听说过名字的陌生人,知道江铖的就不会不知道庄闻。 知道庄闻的,大概也没几个不知道我苦追江铖多年的笑话。 也正因如此,江铖飞黄腾达后,我的朋友圈里也多了不少人,从富豪到明星应有尽有。 我现在打开朋友圈一看到的,就是一个富二代,叫谭野秋,很外向很会来事的性格。 发的是昨晚通宵蹦迪的照片,整个场景乌漆嘛黑,只能看见倒影的光浮动。 这个富二代和我关系不错,他自己本身虽然闹腾了点,但相处下来不是个讨厌的性格,人也还算上进,于是我顺手给他点了个赞。 想了想,后来还是评论了一下 庄家:你这照片这么黑,拍了个寂寞。 一般我给他留言他都会回,这会儿没消息,估计是昨晚通宵刚睡下。 我刷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在床上躺了一下又觉得不舒服,于是艰难爬起身,慢悠悠地在病房里兜圈。 我其实挺想走的,但是想着我现在这么虚弱,回家也就是躺着,在医生“你流产又捐骨髓,身体很弱,再观察至少一周再走”的劝说下,我还是在医院住着了。 毕竟我这破身体,我要是再这么对她,她可能就要和我闹脾气了。 虽然活着没意思,但总比死后一片虚无的好。 虽然是特供vip套房,但毕竟还是太窄了,我走着走着就觉得没意思,又打开门打算出去溜达。 我一出门便有护士迎了上来,是个很漂亮的小姐姐。我说我要出去走走,并且再三拒绝了她要陪同的好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她看向我的眼里,总带着几分怜悯。 不过怜悯也很正常,我现在是这个医院出了名的可怜人,那天我跪在地上求江铖别逼我打胎的时候,凄厉的哭声恐怕整个医院都听得到。 现在一想,我都已经不记得那时的撕心裂肺,只记得如今留在我体内的,无法排解的—— 绝望。 江铖伤害过我很多次,可从来没有一次像如今一样,让我恨他。 给夏恬箐捐骨髓这个事,本来我肯定是无所谓的,但我没想到我会怀孕。 我是不易受孕的体质,身体也不好,但宝宝各项体征正常让我很惊喜,仿佛是上天特意安排了一个治愈我的天使放在了我的怀里。 我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看到活生生的他出现在我面前,也许是男孩儿,也许是女孩儿,都无所谓。 只要他健康平安就好。 可江铖亲自碾碎了我的美梦。 我哭着求他,我甚至跪下来,我说能不能再找找,也许还有和夏恬箐适配的人,为什么一定是我,可不可以不是我,如果孕期捐骨髓可能对宝宝有不可逆的伤害…… 可江铖不听,他不听。 他眼里只有夏恬箐。 他甚至威胁我,如果我不愿意捐,即便我偷摸生下孩子,他也会毁了这个孩子一辈子。 医生建议我,要么打掉孩子捐献骨髓,保护好身体再备孕;要么直接孕期捐献,但要做好宝宝有后遗症的准备。 医生是成安医院第一批进来的老教授了,当年江铖心高气傲,还是我想尽办法,把他请过来给医院坐镇的。 所以他给我建议的时候,始终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天我在他办公室坐了很久,最后选择了第一种。 我宁愿不要孩子,我也不要把他生下来受罪。 我不要他,像我一样。 第3章 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草坪上。 成安医院有很大一部分业务与康复有关,算是业内top级别的私人医院,当时国内对这个概念还不甚明确,我在医院设计时力排众难,强行要求按我的想法在寸土寸金的九龙,规划出了一块非常大的草坪供病人康复、休闲使用。 当时所有人都反对,只有江铖沉默了片刻,问我:“你有把握它能达到你的目的吗?” 我说没有,但我觉得可行。 于是江铖签了字,同意了。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感动,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与私情无关,是江铖也看出了它的可行性,但即便如此,这也让我觉得甜蜜和幸福。 面对江铖,我真的很容易被讨好。 后来草坪果然成了成安医院一大特色。比之其他匆匆忙忙永远人潮拥挤的医院,成安医院康复科前安静、舒适的环境,让人仿佛置身于度假村,这也为后续成安医院的“贵族医院”标签做了充足的准备。 但我那时候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以病人的身份,来到这个草坪上。 我在草坪上的一个长椅左侧坐了下来,不远处有个戴着助听器的小孩正在学母亲说话,我看了一会儿别开眼去。 再前面是一个中年男人,拄着拐杖,在两个护士的保护下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我看着绿色的草地发起了呆,甚至没有注意到,长椅的右侧,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你好。” 突然响起的清亮男声吓了我一跳,我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个子不高,笑容亲和。 “我刚看您坐在这很久了,脸色也不太好,有需要帮助的吗?” 我很少遇到这样喜好发散好心的人,愣了一下,才道:“不用,谢谢。” 男人并没有觉得尴尬,他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回过头去,和我一样靠在长椅靠背上。 他也没看手机,就这么靠着,看着前方。 我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是这儿的医生?” 成安集团越做越大,医院进入正轨后我就不怎么插手了,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一般我也都记不住。 男人笑道:“不是的,只是陪我朋友来这面试。” 随即又笑道:“我看起来很像医生吗?” 我回道:“倒也没有,就是觉得一般普通的陌生人,不会跑来问这种问题。” 他没有直接回应,只是不好意思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担心你是不是不舒服,忍不住问出来了。之前我朋友就像你这样,不舒服也不说,就这么硬挺着,本来小问题也折腾成了大问题,我怕您也是这样的情况。” “你不用抱歉。”我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有您这样的朋友,是您朋友的福气。很感谢您的关心,我身体确实还没完全恢复,但在这晒晒太阳还是可以的。” 他的笑容扩大了几分:“那就好。” 我本来觉得很累,但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几分谈兴,想起他说自己是来陪同学面试的,忍不住问道:“你同学怎么会想来面试这边?新人去公立医院的不是更多吗?” 他无奈道:“因为他觉得这边工资更高。” “那我就是要忍不住劝一句了。”我笑道,“公立医院有人带的话,进步会很更大,比起钱来说,还是前期的经验更重要。更何况以后从公立到私立简单,私立想回去就难了” 他对我的话甚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人各有志,最终还是要看个人适合什么选择。,而且也有专家级别的人在这,也不算亏。对了……您听起来很了解这方面,您也是学医的吗?” “我不是,我的……” 我不是,江铖是。 但我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用一个确切的词语描述我与江铖的关系。 商业合作伙伴?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江铖,谁想这么累陪着他做这些。 夫妻?可还不如说是p友更为恰当。 江铖的心理洁癖非常严重,对别人的触碰非常介意,小时候因为不愿意被他“突发善心”的爸妈抱一下而被他爸追着打了一条街。 所以他那么喜欢夏恬箐,却连夏恬箐的手指尖都没碰到过一下,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绅士风度。 他这点让很多人不舒服,甚至因为他丝毫不给面子地拒绝得罪过很多人,就连身边的朋友也因此而尴尬不满—— 但我爱惨这一点了。 我有时候想,我喜欢江铖的起点,也许就是五岁那年他被打得头破血流时躲在我身后,苍白的手臂绕过我的腰间,颤颤巍巍地搂着我跟我说话的时候。 他说的是:“姐姐,谢谢你保护我。” 他说话时身体轻轻地跟着震动,这细微的震动透过我染血的背脊,在我心间颤了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江铖无数次这样抱着我,头埋在我的颈肩。我伸手覆盖住他的手背与他十指相扣,心里都默念着一个声音: 只有我抱过他,只有我拉过他的手,只有我吻过他,只有我只有我。 即便江铖不爱我,可他的身体,干干净净的,只属于我。 长椅那头的男人对情绪非常的敏感,我这短暂的走神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他从善如流道:“不学医才好呢,累得要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头。太累了对不起自己,太轻松了又对不起良心。” 我笑了一下:“对不起良心是什么意思?” “学医是需要积累不停学习的,要是把自己搞得那么轻松,病都不会看,怎么对得起病人嘛……像我,每次我朋友偷懒不想学的时候,我都会害怕他变成庸医。” 这个男人非常有趣。他说话大多数的时候都端正且克制,可总有那么一两个尾音,带着点奇怪的可爱。 我很少用可爱去形容一个男性,所以我也没太在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男人没一会儿就走了,我坐了片刻,也缓慢地挪回了病房。 医生护士很是关切地给我做了个检查,检查的时候我全程放空任他们摆弄,后来睡着了,都不知道检查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又黑又重,我什么也看不见,却觉得呼吸不顺。 我在床头柜旁摸索了一下找到了手机,点开屏幕的时候亮起来的光让我眼睛有些刺痛。 凌晨两点。 通知显示有好几条新消息,但我还没点开消息,手机就先一步弹出一个界面,提醒我手机电量不足,请尽快充电。 我下意识想在床头柜旁找充电器,但看到空空的插座,才想起我住院的时候就根本没带充电器过来。 这么想来,这个手机电量还挺能撑的,这么多天没充电,这会儿才电量不足。 我点开消息,里面有几条是助理发过来的,另外一条是那个叫谭野秋的富二代。 谭野秋:姐!好久不见,听说你这几天住院了,身体还好吗? 我和他关系不错,他人也很好,我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客套,直接实事求是地发了个“不太好”过去。 但是我终究还是个怕别人为我操心的性格,想了想,补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包,又补了一句:哪有住院能好的? 谁知道我表情包都还没发出去,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我叹了口气,谭野秋的消息没回就算了,助理那边都是工作消息,怎么着也得尽快回了。 我拿着手机走出房门,打算去找值班的护士借充电器。 其实我本来可以直接按呼叫铃的,但我总怕麻烦别人,怕人家火急火燎地冲过来,结果只是要个充电器。所以我决定自己去。 但很快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一出房门,就听到隔壁病房传来的声音。 夏恬箐拉开门,哭着道:“江铖,我不听!你走啊!我不听!” 我听见江铖的脚步声,似乎是从房间里追了出来:“夏恬箐,我说我喜欢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娶你!” “可你这样对不起闻闻!” “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和她结婚也不过是为了讨好你。夏恬箐,我从来没有爱过庄闻,我想结婚的对象只有你。” 江铖终于还是表白了。 他和夏恬箐彼此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表白,把真话说出了口。 我也终于成了光明正大的笑话,再也不会自欺欺人地想也许江铖总有一天会爱上我。 我知道,他不会。 因为在他眼里,我不配。 第4章 他们两的用词看起来很激烈,但实际上动作声音都轻得很,以至于正常开门的我,反而显得动静很大了。 也因此,夏恬箐一听到动静就忍不住转头望到了我。 该怎么形容她那一瞬间的眼神呢?应该是一开始的惊慌、手足无措,再变为愧疚、自责,无数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人愣在原地,口中嗫喏半天,只说出一个:“闻……闻闻……” 我心态很好,反而回了她一句有些俏皮的:“嗯,我在呢。”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江铖他……” “就是这样,夏恬箐,你不要自欺欺人。我是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铖打断了,接着江铖又想说什么,被我打断了:“江铖,这个点你为什么在这里?” 夏恬箐借这个机会偏过头去不看他。 江铖因为她的避而不谈有些失落,垂眸片刻,最终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担心甜甜不舒服,所以下班了过来看看。” 夏恬箐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其实我猜都能猜到,她无非想说什么“你该看的是闻闻不是我”,可又觉得这句话显得她对江铖太薄情,毕竟他对她痴心一片,为她付出的东西可能她一辈子也还不上。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是夏恬箐我会怎么办?我的生命被一个深爱我的男人拯救,他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可我真的不爱他,反而是一个我不算讨厌的朋友喜欢他,那我该怎么办? 想想也挺难的,毕竟我不想死。 “江铖,你也是学医的。”我站的有些累,靠在了门框旁边看着他两道:“你该知道夏恬箐现在不高兴和你聊这些,你表白了,情绪释放完了,你自己爽了,有没有想过夏恬箐还在生病,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江铖下意识要反驳我。因为我看见他已经皱起眉头准备说些什么了。 其实最开始他很乖,什么都听我的,大概后来上了初中进了叛逆期,又发现我喜欢他,所以他开始肆无忌惮,我说什么反对他的话,他总是皱起眉头不想听。 这次也一样。 不过因为事关夏恬箐,他的理智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圈,还是打赢了感情。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他想了很久,还是后退了一步,艰难地拉远了与夏恬箐的距离——虽然他们最开始就已经隔了很远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往出口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还是转过头来,对夏恬箐道:“你先回病房,别着凉了。我在这看着你进去就走。” 夏恬箐下意识看向我,我偏过头去没有接这个眼神。 反正里面不是愧疚自责就是难过悲伤,我现在身体不太好,不想接这些负面情绪。 夏恬箐最后还是进了病房,我依旧靠在门框上,只是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江铖。 他还是那么好看。 即便是如今满脸失落地站在那里,你不会想到什么沮丧与落魄,只能看到一种颓圮的美。 我没动,江铖也没动,我们两就这么杵这儿站着,中间隔着一个夏恬箐的病房门。 沉默良久之后,还是我开了口。 “为什么深更半夜过来?” 他没有说话,于是我问他:“失眠了?” 他还是不说话,隔了好久好久,我在听到鼻腔里轻轻哼出来的一声“嗯”。 委屈的要死。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自己真的很贱。如果我是我自己的朋友,我可能会拿着榔头敲爆自己的狗头——因为我竟然因为这一声“嗯”而心软了。 江铖待我如此,我竟然还是会心软。 我看着他原本冷锋一般凌厉的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晕成了柔和的弧度,干干净净,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 像我心中的天使。 哪怕他内里是恶魔。 我对他说:“进来吧。” 他拒绝:“不要。” 对他这种拒绝我实在是习以为常了,于是从善如流地劝他:“你明天还要和人家谈判,不睡觉又带着起床气过去,到时候没达到你自己的要求,你又要发脾气了。” 接着我语气软了几分:“过来睡一会儿,我也失眠了,就当陪我。” 这种对话拉扯简直如同刻在我们的dna里一样,于是他毫不意外地跟着我进了病房,本来还说不乐意,结果一进门就直接脱了外面的衣服躺在床上,我刚在他旁边半躺下,他就搂住我,毛茸茸的头蹭进了我的肩窝。 我摸了摸他的头,餍足地叹息一声。 江铖从小就失眠,一失眠脾气就不好,脾气不好的时候如果弄砸了什么事脾气就会更不好。而我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发现,如果我抱着江铖睡觉,他就会慢慢睡着,不用再担心失眠的问题。 我以为我这么哄着他,要不了几年他从童年阴影走出来后就好了,却没想到这么一陪就是二十年。 很多人不能理解,说庄闻,你为什么被江铖那样对待,还能二十年如一日得如此待他?我都笑笑不说话,因为我永远也无法让他们永远也不知道,江铖缩在我怀里乖巧睡觉的时候,让我多有满足感。 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我太爱他了。 即便我已经开始恨他。 —— 第二天早上江铖起床的动静吵醒了我,我下意识想看时间,才想起我昨晚忘记给手机充电了。护士听到动静过来问有没有需要帮助的,我顺便让她帮忙拿了个手机。 夏恬箐听说昨晚江铖在这睡得,有些忐忑又有些高兴,吃早饭的时候过来旁敲侧击了一会儿,见我回答的很敷衍,坐了几分钟就走了。我吃完饭开始一条条给助理回工作消息,忙完后才有空看其他人给我发了什么。 果不其然,没有消息。 但我意外的是谭野秋竟然没有发消息,我还以为我说了那句“不太好”后他怎么也得安慰安慰,没想到竟然一声不吭。 不过也是,纸醉金迷的大少爷,通宵熬夜不在话下,凌晨又正是醉生梦死的时间,哪里有空浪费心思关注一个没什么姿色只算得上是商业伙伴的普通姐姐。 想通了这件事我也没再在意,这世上连江铖都不关注我,其他人不关注我不也正常得很吗。 我放下手机,护士正好来送午饭,我让她把饭放到一边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午觉。 再醒来时,天色竟然已经暗了,但这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比起这个,拖了个凳子坐在我床头,手臂支在我枕头边,有一搭没一搭安静刷着手机的谭野秋,才更让人惊讶。 我慢慢坐起身,他看见我醒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姐姐!” 他笑得太讨喜,以至于我也忍不住跟着他笑了出来:“你怎么在这?” “我都在这待一下午啦,可是姐姐一直没醒!”他半是抱怨半是开玩笑地撒娇:“姐姐说住院不舒服,我来陪姐姐呀!” “行了,心意到了就好了。”我笑着道:“现在已经晚上了,快到你夜生活开始的时间了,赶紧去忙你的吧。” 他撅起嘴不高兴道:“姐姐刚醒就赶我走……” “我这是怕你无聊。” “和你聊天怎么会无聊嘛!!” 谭野秋果然会说话,哪怕我对他的本性如此了解,知道这些俏皮话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但是真的听到,再配上他无比自然的语气,还是忍不住心里舒服。 我好说歹说终于把大少爷哄走了,接下来几天他隔三差五也会过来看我一次,不会频繁到让人非议,也不会看起来毫不上心。我默认了他这种殷勤,然后不动声色地让助理把一个项目给了谭野秋。 出院那天也是谭野秋来接的我,我推辞了几句他还是坚持,我也就不再说什么。反正他不来也是我助理,总不可能是江铖来接我。 如果不是江铖,谁来也没什么区别。 我出院的时候夏恬箐还没有出院,听说又是哪个指数没达标在检查,我实在没有心情管她,拎着包走了。但是出门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心急火燎的江铖。 我本来不打算看他们伤害我自己,但谭野秋不小心手机摔在了地上,他比我高,本来正好在我右边挡住了他们,如今谭野秋一弯腰,我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了江铖和夏恬箐。 我猛地停下了脚步。 谭野秋被我吓了一跳,直起腰惊恐地看着我:“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全然听不进他说了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铖和夏恬箐的身上。 我说过,江铖是一个连握手都不愿意的,他被无数人诟病的洁癖,却是我最爱他的原因。 我一直觉得,虽然江铖不爱我,但至少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属于我。 可现在,这个本该属于我的身体,他的肩头正抵着夏恬箐的额头,单手放在她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 他们的身体甚至还隔着很远的距离,若是放在两个陌生人身上,大概也不会往什么儿女私情方面想。 可这个再正常不过的画面,但对于我来说,他摧毁了我—— 所有的信仰。 我的脑子里只冒出一个声音: 我的江铖,不干净了。 第5章 我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冲了上去,“啪”的一声打开了江铖放在夏恬箐后背的手。 夏恬箐见我冲了进来,人都傻了,赶忙抬起头往后挪了挪,离江铖远了几分,而后匆忙道:“闻闻,不是你想的那样,江铖他只是见我太难过了安慰一下我,我们什么也……” 我很烦。 夏恬箐总喜欢给我解释很多东西,包括江铖没那么在意她,她不爱江铖,他们没做什么……可是没用,只要江铖还爱她一天,这些解释都无比苍白,以及,毫无必要。 江铖皮肤很白,我这么一拍,把他的手背直接拍红了,一大片晕开在他手背上,像无意中扫过了一抹腮红。 但全场除了我,大概没人注意到。 连江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看也没看自己的手背,只抬着头厉声问我:“庄闻!你在做什么!” 他眼底写着愤怒,可我更愤怒。我压低声音问他:“江铖,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质问江铖。 江铖做过很多对不起我的缺德事儿,比如他想和夏恬箐结婚,于是按她的喜好用她的尺码订做了一套婚纱。夏恬箐当然不愿意和他结婚,于是我和他第一次办婚礼时,他就让我穿这套婚纱,自欺欺人地以为现在和他站在一起的是夏恬箐。 夏恬箐从上到下都比我瘦,一摸就是一把骨头,我穿她的衣服简直等同于要把自己勒死。最初我不知道这套婚纱是给夏恬箐做的,以为江铖是真的想对我好,只是不清楚我的尺码做错了衣服,我小心翼翼地饿了一周把自己勉强挤进这件衣服里,带着期盼走到江铖面前,然后被受邀而来参加婚礼的婚服设计师一句话打回了原型: “诶?不是说这套衣服给夏恬箐设计的吗?庄小姐,您怎么不换套衣服?” 我才知道,不是不合适,是一开始就错了。 可那时候我都没有质问江铖,我只是在这个半途而废的婚礼结束后,在他照顾完夏恬箐回家后,穿着这个婚纱在玄关处等他,小声问他:“江铖,下次婚礼,我可以穿属于自己的婚服吗?” 那天江铖很累,沉着一张脸理都没有理我,绕过我直接就进了浴室。浴室的水声很大,我感觉我站在那里,听什么都不真切。 江铖恐怕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对他说话永远卑微且温柔的庄闻,会突然质问他。以至于我话刚出口,他就愣在了原地。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反过来质问我:“你这么不明不白冲进来,万一伤到甜甜怎么办!” “难道你要我看着我的法定丈夫和别人搂在一起都无动于衷吗!” 我说出这句话时,江铖的那几个一直跟着他后面喊“老大”的朋友正好要进门来,听到这话吓得有两个人卡在门口,抬起的脚都没敢落地。 江铖看了我片刻,冷声道:“庄闻,我不爱你。” 挑开了,一切都挑开了。 屋子里除我两之外的人全都屏住呼吸,连事件源头的夏恬箐都缩在床头,生怕惹了我们。 江铖从来都很直接,他说不爱我就是不爱我,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确实没感受到任何被爱的感觉。 他都不屑于欺骗我,是我自己自欺欺人,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 而他恍如高高在上的上帝,为了怜惜我这点深情,偶尔从指缝中,施舍我一点陌生人都不如的温情。 我们两之间沉默的氛围终于让旁边的人绷不住了,江铖的跟班之一胡昊站了出来,强行用自己的厚脸皮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嗨呀,嫂子,今天是不是出院啊?要不我一会儿送你出去吧?” 胡昊是小江铖一届的学弟,从大学时就跟着江铖混了,脸皮厚,聪明又会来事,帮江铖打过很多圆场。 他也是很了解江铖的人,因此,即便打圆场,他也不说什么“嫂子,哥开玩笑呢,他怎么不爱你”,而是尴尬笑着,准备把我送走。 江铖不爱我,不爱到多么干净利落,以至于他身边的朋友,都没有一个愿意骗我。 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江铖的手背上,那儿被我拍出的红色正在渐渐褪去,它拍在夏恬箐背后的样子开始不停浮现在我眼前。 我忍不住想,如果夏恬箐有天真的被江铖攻破了心防怎么办?今天她愿意靠在她的肩头哭,明天也许就会趴在他的怀里,再过些时日,说不定他们还会接吻,会相拥而眠…… 这样的想法一旦开始就抑制不住,我低着头,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胃里一阵翻腾,以至于我忍不住冲进了病房内的卫生间,对着洗浴盆干呕起来。 可是我没吃饭,什么也吐不出来,反而是吓坏了身后一群人,胡昊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叫着嫂子挤到门口,夏恬箐也忍不住下了床,倚在床头担忧地看着我。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直在旁边充当木头桩子的谭野秋,他扶着我的肩膀,给了我一点支撑的力量。 只有江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尾,不耐地皱着眉:“庄闻,出不了院就别逞能,没人有空陪你在这过家家。” 这话实在是绝情,以至于胡昊脸上都出现了几丝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轻轻拂开了谭野秋的手,背靠着洗浴盆,双手撑在台面上,目光从江铖的头顶,一直扫到脚面。 然后我轻轻笑了笑,转头对谭野秋道:“我们走吧。” 他们似乎都没想到我这么来一出最后就这么轻巧走了,一个个在后面傻站着,等谭野秋跟着我快出门的时候,胡昊才想起来问我:“嫂子要我送你吗?” 我指了指谭野秋,他很识时务地对胡昊恭敬道:“哥,我送庄闻姐就好了。” 胡昊也就是在江铖面前是小弟,在外人面前派头还是很足的。他扫了一眼谭野秋,又余光看了一眼我,最后拍了拍谭野秋的肩膀:“麻烦了。” 谭野秋笑出八颗牙齿:“应该的,哥哥姐姐们平常都很照顾我,我跑跑腿是应该的。” 谭野秋让司机把我的行李载回去,而他自己特意开了一辆跑车来接我。这辆车只有两个座位,我上车的时候他骄傲道:“姐姐上次夸了这辆车,所以我特意开这辆车接姐姐!” 我系上安全带,顺嘴夸了一句:“不错。” 他启动车子,我没说话,他也跟着安静,直到碰到一个100多秒的红灯,他把车停在车道上,突然问我:“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你和江先生……” 他话没问完,但我猜到了他要问什么。 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我没法回答他。 谭野秋送我回了家,空旷的别墅里只能偶尔听到陈姨收拾屋子的声音。当晚江铖并没有回来,我躺在许久未见的床上,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凌晨的时候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会儿,起床胡乱洗了把脸,下楼的时候陈姨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夫人,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今天要不还是休息休息吧。” 我摇头,工作积压太多了,我不能再休息了。 路过镜子的时候看了眼自己,确实很憔悴,想了想,最终还是化了个妆盖住,看起来也算有了些人样。 回公司的时候很多同事都和我打招呼,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内情,以为我就是生了个什么病住了两周院,我虽然平日里很和善,但毕竟是集团里举足轻重的人,他们除了问我身体好没好别的也不敢问。 这两天江铖不是在外面开会就是在陪夏恬箐,我努力不去想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一直上了三天班后,我才在集团大楼顶层碰见了江铖。 他步履匆匆,整个人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我没和他打招呼,但我有预感,他今晚会回家。 果然,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江铖回来了,他一回来就进了浴室,然后带着满身水汽躺在了我的身边。 但是他就是躺着,什么也没做。 我太了解他了,因为我们前几日吵架了,所以他不会主动做任何事情,必须要我先低头,先道歉,用和缓的语气向他卑微乞求和好。然后他就会别扭着,施舍我,和我拥抱do love。 这二十多年都是这样,从无例外。 我由平躺改为侧躺,他闭着眼睛,假装不知道我的动作。但他的手不经意间往我这挪了挪,似乎是已经做好准备,等我多道两声歉,就伸手抱住我。 可我看着他的手,挥之不去的是那天他轻拍夏恬箐的后背的样子。我看着他的肩膀,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那天夏恬箐的额头,是如何抵在这里的。 就这么简单的一点联想,就让我开始胸闷作呕,我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平复了一会儿呼吸,然后抱起枕头道:“我最近睡眠不太好,我去隔壁睡了。” 我第一次开始抗拒江铖的接触。 我竟然开始抗拒江铖的接触。 第6章 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完全,我的动作很慢,看起来甚至有点踉跄,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可我又不想放慢我的脚步,我宁愿走得再快一点,摔在地上,我也不想看江铖一眼。 所以我没看到他的表情。 隔壁房间很少有人住,平日里胡昊他们过来也都只是住在一楼,二楼的房间几乎从这栋别墅刚建起来开始就没人住过,所以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都是一股子空旷的味道。 倒不至于说发霉,毕竟陈姨平日里也都隔三差五会打扫,只是那种感觉,像极了样品房,没有人气。 可我现在也不在乎什么人气不人气了,我靠在门背后,因为手脱力,从那个房间里抱出来的毯子枕头摔了一地,但因为柔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我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然后一点点抱起它们,又扔到了床上。 然后我坐在床边开始发呆。 我活了将近三十年,第一次感受到了迷茫。 江铖贯穿了我有记忆以来的所有生命,我从小到大走的每一步路都把江铖放在最优先考虑的位置,无论做什么,第一件事想到的永远是江铖。 江铖愿不愿意,江铖喜不喜欢,江铖接不接受。 我习惯了江铖讨厌我又依赖我,习惯了江铖离开我又靠进我,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为江铖死,我要怎么死得干净利落。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欢江铖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我惶恐,二十多年来我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江铖想要接近我,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高兴和满足,而是……厌恶。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但江铖醒得比我还早,我下楼吃早饭的时候他已经端着杯子在喝牛奶了。 他坐在长桌的一端,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纽扣扣到最上一颗,露出来的白色脖颈充满了禁/欲感。 他昨晚肯定睡得不好,今天早上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我们两仿佛两个僵尸一般坐在桌前,毫无生机地咀嚼着食物。 他是个不会低头的人,尤其面对我,他一辈子没有低过头。所以我不说话,他就不说话,甚至连个正眼也不给我,仿佛当我是空气。 吃完饭他就走了,我出门的时候司机正好载着他离开,扬起的尘土扑了我一身。 中午的时候成安医院那边发来消息提醒我复检,我放下手机问助理:“夏恬箐出院了吗?” 助理跟了我很多年,我的心思她大概也猜得到一点,愣了一下后就道:“没有。” 我直接吩咐道:“拿我医保,给我去公立医院挂个号。” “好。” 我这个级别已经不需要和谁请假了,下午的时候吩咐好助理和下属该干的事,我一个人开车去了助理给我挂号的医院。 她给我挂号的地方是整个九龙乃至全国最好的医院了,人很多又挤,我下午两点多就过去了,一直等到临近下班点才轮上,堪堪赶在最后一刻出了报告拿给医生。 好在我终究算得上年轻,这么一折腾身体虽然垮了不少,但只是虚弱,不至于落下什么太难愈合的病根,慢慢调养总归是会好的。 我谢过医生,穿过人群走出了医院大楼。 院子里人虽然也多,但比起大楼里少了不少,我终于感觉能呼吸一口正常的空气了。我很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夹杂着绝望和希望的消毒水将人笼罩在里面,不舒服。 离开医院大楼后的那瞬间畅快让我忍不住放慢了一点脚步,目光也忍不住四处飘了起来。 然后和一个男人正对上了眼。 他刚打完电话,脸上还带着几分严肃,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往住院大楼这边走,抬眼间不经意和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是我还没出院时,在成安医院的草坪上遇见的男人。 “啊,你好。”他也认出了我,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给了个笑容回应他:“你好。” 他走近了两步,看见我手里提着的报告档案袋:“你来这边看病?不舒服吗?” 我摇头:“不,只是复检。” 我看他穿着白大褂:“你是这边的医生?” “嗯,不过还只是实习阶段。”他笑道,“我刚毕业。” 但具体的没有细说,我就也没问他来学习什么。 “我记得你是成安医院的病人,怎么跑我们医院来复检了。”他开玩笑道,“你这样会让我们膨胀的啊,说成安医院不行,我们这儿才好。” 我笑道:“本来就是你们这儿好,成安不过是个私人医院罢了,怎么都比不上公立三甲医院来得好。” “哈哈哈,那我得感谢你们的信任了。” 他笑出了两颗虎牙,看起来朝气蓬勃。 我忍不住跟着他的笑容,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来。 这个男人很神奇,我和他明明只见了两次面,却每次都很放松,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人的气场吧,像他这样的医生,应该病人会很喜欢。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忍不住夸出了口,他笑容更甚了几分:“可能是因为我的大众脸看起来比较有眼缘吧。” 他确实不算顶级的长相,身高也不算高,胜在干净舒服,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处的铭牌,“我叫舒原贤,你呢?” “庄闻。” “你名字念起来可比我的舒服多啦。”他皱起眉头,带着小小的抱怨,“我朋友总嫌弃我名字拗口,说看着还过得去,念起来怎么念都不舒服。” 我试着念了一下他的名字,果然有些拗口。 “你要是念不习惯的话,可以直接叫我阿原,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我很少带昵称去叫谁,连江铖我都是一口一个江铖江铖的叫,从来不会像夏恬箐一样,偶尔还会喊他“小铖哥”。 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自从江铖明确表示自己喜欢夏恬箐后,夏恬箐就再没这么叫过。 “好的,阿原。” 我这一声阿原似乎让他非常高兴,他咧嘴笑道:“既然这么有缘分,你叫我一声‘阿原’我们就是朋友了,现在正好到了饭点,那不如我今天做东,请你吃顿饭吧?” 他这个邀请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自认不是个让人一言难忘的美女,学生时代偶尔有男生喜欢我,但一旦了解我,知道我对江铖近乎疯狂的迷恋和讨好后,也都敬而远之。 所以算算看,我还从没收到过男生的邀请。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正在思考着说些什么,一个电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和舒原贤说了声抱歉,微微侧身接起了电话:“喂?” “嫂子……能来一下成安医院吗?”胡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谁听到,“大哥和人打起来了……” 第7章 “什么?” 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铖小时候没有父母管,附近的小孩总喜欢欺负他。小时候是欺负他没有人保护,后来是因为江铖长得好看成绩又好,招小姑娘喜欢,又有一批地痞流氓爱找他麻烦。 所以最开始,江铖面上是个乖巧文静的学生,背地里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又打了多少人。他打了一批另一批又找上门来,没完没了。 那时候我也不懂事,不知道找人帮忙,好好一个女孩子,陪着江铖从小豆丁打到大,硬生生用命给江铖保出一条道来。 后来我被人捅了几刀,事情太严重,路人报j把jc招来了,看着招待所里老老实实的那群人,我才知道,原来是可以找人帮忙的。 我终于学会了这一点,以自己的女性生育能力受损为代价。 那天我被送去医院的时候江铖脸色发白,握着我的手抖个不停,双唇紧闭什么也没说,一直到我被推进病房,才听到他一声:“庄闻,别死。” 我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洁癖如此之严重的江铖两天都没合眼也没洗澡,就这么穿着带血污的衣服在我的病房前守了两天。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他终于舒展开的漂亮眉眼,心想值了。 能被江铖这么关心一回,死都值了。 再后来我们就学会了找人庇佑,学会了低头,江铖不愿意低的头我去低,江铖不愿意厚的脸皮我去厚,就这样扛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然后创业,投资,有了自己的事业。 现在的江铖别说打架,连身边爬了一只虫,抬抬眼皮都会有人冲上来帮他碾死,所以胡昊说江铖和人打起来的时候,我才有种不真实感,恍惚间回到了少年时代,蝉鸣奏响的炎热夏天,隔壁的小伙伴舔着冰棍在我家楼下喊:“庄闻,你快出来吧,江铖又在和人打架啦!” “大嫂,你先来一趟吧,事情有点复杂……我这边不好解释,总之……” 胡昊话还没说完,我听见话筒那边传来江铖震怒的声音:“胡昊!” 胡昊“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收起手机,舒原贤似乎看出了我脸色不太好,赶紧给我递了台阶:“是有什么急事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改天再约就好了!” “非常抱歉。”我冲他微微鞠了一躬,“我这边确实有点事,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吧。” 他笑着摇头:“有机会一起吃饭就好啦,谁请客才不重要呢。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过会儿也该去看看病人了。” 我和他道了别,去停车场开车的时候才想起,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甚至忘记问他在什么科室。 我犹豫了片刻,把这个念头抛了出去。 算了,本来也就只是两句客套话,估计他也只是随口说要请我。 我扣上安全带,没再想这件事。 我到成安医院后也没有问胡昊他们在哪,进门直奔夏恬箐的病房。果不其然,他们都在里面。 夏恬箐在病床上坐着,白色的被子盖住她的小腹以下,她微微弯着腰,似乎在哭。江铖站在门口,面上倒是看不出打架的痕迹,但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加之现在心情不好,看起来脸色铁青很不好看。胡昊几个常跟着江铖的跟班四散在江铖周围,表情都有几分严肃。 而夏恬箐的病床正前方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正在一脸漠然地擦着嘴角的血。 我在距离门口半米的地方停了脚步。 看到年轻男人的那一瞬间,我几乎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年轻男人叫石佑皓,夏恬箐的前男友。 两人本来挺浓情蜜意的,后来夏恬箐生了病他也一直不离不弃,一副模范男朋友的样子,结果半年前突然分手消失,给夏恬箐很大的打击。 夏恬箐也因此一蹶不振了很长时间,要不是尘世间还有牵绊,差点就想死了。 所以江铖恨死了石佑皓,如今他突然回来,打他一顿也正常。 我一在门口站定,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都下意识地看向我。江铖是最快撇开的,其次是石佑皓。 算算看我其实还是石佑皓的同系学姐,早年他对我也算尊敬,后来他讨厌情敌江铖,又知道我对江铖有多好后,对我充满了看不起,所以也不太喜欢我。 不过无所谓,我也不在乎。 我是胡昊叫来的,他自然也要上来打圆场:“哎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怎么都一起来看甜甜姐了!哈哈哈是不是知道甜甜姐最近恢复得不错呀!” 夏恬箐也不想气氛这么尴尬,赶紧接了胡昊的台阶下:“是呀!闻闻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快进来坐一会儿吧!” 其他几个人也开始起哄,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热闹起来。要不是石佑皓脸上还有伤,江铖的面色依然铁青,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早在接到胡昊的电话时,我就知道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江铖脾气不好,问题是一生气还没人能哄好,如果我不哄,那基本上只能硬生生得挺到江铖自己气消。江铖气不消下面的人也不好过,于是想要好过一点胡昊就清楚了一个道理,只要江铖心情不好,找我准没错。 石佑皓为什么回来我不知道,但江铖看到石佑皓会心情不好是肯定的。江铖打人他们几个小弟肯定不会拦,说不定还会帮着下黑手,但现在夏恬箐还在,看她哭的那样,估计对石佑皓情谊不死。胡昊几个人不是傻子,肯定要考虑到这个老大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要是任由江铖下死手,到时候出了事就完蛋了。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人过来劝好江铖,让江铖别那么生气,至少表面上维持冷静,先看看石佑皓要做什么,剩下得再看夏恬箐的意思。 我和这场局一点关系也没有,纯粹是个安抚江铖情绪的道具。 胡昊说完后背着江铖给我使眼色,我看着他挤来挤去的眼睛,突然想了一点我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江铖为了夏恬箐生气,江铖要打的人是石佑皓,江铖脾气不好遭罪的是胡昊他们几个…… 这和我庄闻有什么关系呢? 夏恬箐一边拒绝江铖又不得不接受江铖的帮助,石佑皓不喜欢,胡昊他们需要我也不过是因为我还有点用处。 我为什么管他们几个呢? 自私一点想,管了这件事,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石佑皓不会感谢我,他只会觉得我是为了安抚江铖让他别那么生气;胡昊他们也许会有点感谢我,可替江铖赶我走时他们也不会有任何迟疑;夏恬箐可能会非常感谢我,可如今她的感谢,已经不值钱了。 我辛辛苦苦做这么些事情,最后大家皆大欢喜其乐融融,只有用完的道具被导演安排退场。 没劲透了。 见我半天没反应,胡昊急了,忍不住往我这边走了两步,口中轻声喊道:“嫂子!” 江铖没有制止他的动作,也许也在等着我这么做。 他们在等着我委曲求全,请江铖别这么生气,求他好好理解石佑皓,用我庄闻一个人的尊严,给他们满屋子的人铺一条虚伪的台阶。 我抬眼看夏恬箐,她的眼睛里,写着忐忑与期待。 即便是那么感谢我的夏恬箐,感谢到痛哭流涕的夏恬箐,她也会在这种时候,期待着我低声下气,将他们高高托起。 我做了太多次这种事情,做到我自己都差点忘了,我其实还有一点尊严的。 我想起舒原贤站在我的对面,礼貌地问我:“不如我今天做东,请你吃顿饭吧?” 人之所以区别与牲畜,不就是因为有礼貌吗。知感情,懂仁义。 可为什么这个屋子里的人都不懂呢? 那如果他们是这样的,我为什么还要如他们的意呢? 一点邪恶的念头从我心里缓缓升起,我那些当年打架时的狠厉与暴虐久违地涌了上来。 压抑了太多年,我都快忘了,真实的庄闻,是个什么人了。 庄家的人,从无善类。 第8章 “江铖。” 我轻声唤了一句。这句话很轻,却让在场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连面上本来没什么表情的石佑皓看起来都轻松不少。 江铖腿侧原本握紧的拳头也松了一松。 我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完美扮演着一如往常的知心姐姐角色:“发生什么事了?” 江铖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没有回答我。 胡昊见我回归正常,自然也是陪着我演戏:“哎呀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就是小学弟过来探望甜甜,发生了一点口角。” “是嘛?”我往前走了两步,江铖身边的小弟自动让开位置来。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江铖的身侧,问道:“什么口角?” 胡昊本以为我会顺着他的话开导江铖,没想到我会直接问出来,愣了片刻,但也没察觉不对,只是有些卡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他和这个事件没什么关系,说白了也是个打圆场的。 于是夏恬箐接过了他的话:“都是些已经过去的事了,没什么的。” 我的目光从江铖的脸滑到了石佑皓还带着一点血色的唇角:“哦,这样啊?” 我又把目光转了回来,低声道:“那看来……都是误会?” 我太清楚江铖的脾气了,太清楚他会因为什么而生气了。 那种细微的,别人听不出区别的话,但在江铖这,要么是安抚他的良药,要么是挑起他怒火引线。 所以我这句话一出口,江铖就冷着嗓子道:“没有误会。” 江铖看着夏恬箐,一字一句地质问她:“他这么对你,你觉得是误会?” 夏恬箐当然知道不是误会,可她现在当然不想看这两个人再在她面前打一架,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道:“和误会不误会没有关系,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今天的事都是误会,佑……石学长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过来探望一下我。” 我都差点忘了,夏恬箐这一声石学长才让我想起来,夏恬箐还是我们同学校隔壁专业的学妹。 江铖的脸色越发铁青:“所以你觉得我无理取闹?”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铖,你……” 我看见夏恬箐的眼底出现了挣扎。 也对,她该安抚江铖的。 可惜,爱得深的那个人,注定会被人看不起。 所以夏恬箐道:“你别闹了,都过去了……” 我在心底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啊,大家都一样。 看不起我的江铖,活该被别人也看不起。 江铖摔门而去,经过我身边时带起的风让我忍不住往后倒了一下,几个跟班兵荒马乱地跟了上去。 被留下的夏恬箐和石佑皓两个苦情人两厢对望,只剩我一个人站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走。 胡昊把我叫过来,目的不仅没达到,反而一切变得更遭了。 谁都不好过。 这大概就是犯/贱的代价。 我背着包不紧不慢地离开了,也没和夏恬箐打招呼,路上碰到曾经那个被我亲手邀请进医院的老医生,他问我:“庄总,是来复检的吗?” 我看着这颗摇钱树,他给集团带来了很多钱,也在江铖的指使下,带走了我这辈子唯一可能拥有的孩子。 “没有。” 我透过他花白的头发,看见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冲我笑。 原本看了场戏心情还算不太遭的我失去了所有谈性,说了一声“有事先走了”,绕过他便离开了。 出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我在驾驶座坐了很久,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现在不太想看见江铖,我一点儿也没有力气安慰他,我太累了。 我需要去一个和江铖完全无关的地方。 我靠在驾驶座上眯了一会儿,然后漫无目的得翻看着手机,翻着翻着点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一分钟前谭野秋发的朋友圈: 今晚老地方,宝贝们冲! 后面跟了一个[握拳][握拳]的表情。 我轻笑了一下,随口在评论区问他:什么老地方,姐姐能去吗? 谭野秋几乎秒回我,却不是评论区,而是私聊窗口。 谭野秋:姐!要来一起玩吗! 庄家:你确定我能一起玩? 谭野秋:姐你想什么呢,又不是啥乱七八糟的地方,就是我和几个朋友,在城郊外买了个大房子,里面游泳池大宴会厅酒吧ktv什么都有!可适合一起通宵party了! 庄家: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谭野秋:哈哈哈哈哈哈那当然!花了我们可多时间呢! 庄家:唔,那看起来必须要去一去了 谭野秋:来嘛来嘛!有好多好看的小鲜肉哦!男孩子女孩子都有,姐姐不会无聊的! 说罢他也不等我回复,迅速甩了一个定位过来。 我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下这个地方,倒也确实离城中心不算太远,是靠紧城市边缘的一个郊区别墅区。 我犹豫了片刻,回了个好。 虽然我不太喜欢这种聚会,但如果能不回家,过去看看也比无聊要好。 路上稍微有点堵,我开过去的时候花了三个多小时,倒也正巧赶上他们party准备开始的时候。 门口有个保安,我本来想着给谭野秋打个电话要他给我开个门,谁知保安一看见我的车牌就放了行,弯着腰笑道:“是庄小姐吧,业主谭先生已经特别提醒过把您的车牌记录下来了,您直接进去之后右拐,最里面那栋就是谭先生的住宅。” 谭野秋别得不提,做人是真的细致,他要是想讨好谁,还真是轻而易举就能讨好到。 我车直接停在了别墅外的停车场,徒步走进了屋子,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确实如谭野秋所说,男的女的都不少,这么大一个别墅都塞得满满当当,而且个个长得都好看,炫目的灯光下他们似乎一个个都在发光。 我随便找了个偏僻的沙发坐了下来,看着年轻的身体在跟前晃来晃去,感慨长得好看就是好。 “你是第一次来这边的?” 我这边刚坐下不久,一个穿着小吊带的姑娘就走了过来,端着一杯酒站在我跟前俯视我。 她的小吊带是xxxs的,是当前大火的一个顶奢品牌,logo就印在胸前,我这么一看logo,不可避免要看她的胸。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问道:“les?” 我摇头:“不是,只是觉得你这件衣服很好看。” “我也觉得不错。”她颇有些得意道。 可能是我的夸奖取悦了她,她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好心提醒我:“你下次来这,不要穿成这样了,这种衣服多没意思啊。”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就算你要穿,也穿点好的。穿这种衣服怪丢人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穿得好像的确和他们挺格格不入的。今天我一天都没换衣服,为了上班方便,上身穿了一件白衬衫,下面穿了一件西装裙,踩了个黑色小高跟就出门了。 最近因为生病瘦得厉害,毕业后长得几斤肉全都掉没了,平日里穿的衣服有些大了点,于是我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大学刚毕业时买的衣服,就这么穿上了。 虽然是大学毕业时买的,但那时候我和江铖创业已经初具规模了,买的衣服自然不会太差。只是比起她身上的这种顶奢品牌,自然还是远不少。 我不是说质量,我是说价格。我并不是个奢侈品崇拜者。 我这边还没说话,旁边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脸上擦了粉,眼角飞上去的眼线衬托得他多了几分魅惑,身上穿得也是哪个牌子的奢侈品,我就觉得有点眼熟,但是记不得名字了。 “唐冰,你这审美还教别人穿什么啊。”他的声音在男生里偏尖,阴阳怪气说话的时候,有几分刺耳。 叫唐冰的女孩子细眉一挑:“关你屁事?” 男生似笑非笑,也没理唐冰的挑衅,自顾自道:“我女朋友换下来几件大衣,送给你要不要?省的你老捡你姐姐的衣服穿。这件吊带也是你姐姐的吧?啧啧啧。” “是呢,我比不得有些人厉害。”唐冰伶牙俐齿地反击:“傍了个富婆就以为自己多高贵,能和人家有钱人平起平坐了,实际上人家就拿你当个鸭子,还觉得自己是个人呢。” 我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又惊讶又好笑。 现在的小明星……还真是牙尖嘴利啊。 第9章 对面男生被唐冰气得快晕过去了,咬着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什么鸭子不鸭子!唐冰,你不要乱说话!小心我告诉谭少你吃不了兜着走!” 唐冰嗤笑道:“你去告啊,你看谭少看不看你一眼。” 经过下午夏恬箐病房里的事情,我意识到看人吵架其实是件还挺快乐的事情,现在坐在沙发上,他两又站我前面,有种vip座看戏的快乐。 男生似乎还要说什么,门口突然有人进来了,男生瞪了唐冰一眼,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就跟着会场里的一堆人一起涌了上去。 被包围的那个人应该不是谭野秋,因为谭野秋个子很高,而这个人被人堆一挤,我根本看不见是谁。 唐冰反而没跟上去,端着酒往我旁边一坐,我听她嘴里嘟囔道:“扭给谁看呢,恶心玩意儿。” 我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的笑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偏头看我,问道:“说起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谁啊?” 我指了指脚下:“来这参加聚会的人。” “跟谁来的?谭少?林少?侯哥?还是朋友带进来的?” 我有些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唐冰明明很关心,却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闲得无聊,随便问问。” 我指了指前方的人堆:“既然如此,不去前面凑凑热闹吗?” 她抓着杯子的手松了松,又明显捏紧,继续用不在乎的语气道:“凑什么热闹……这么多人,去了侯少也不会注意到我。” 我诚恳道:“你很漂亮,自信点。” 她看了看我的脸,突然问道:“你是侯子超叫过来的吧?” “为什么这么猜?” 她抿了一下唇,而后不耐烦道:“哎呀你就说是不是嘛?” 我不太清楚侯子超是谁,但谭家的业务线我最近了解的不少,谭家有个依附他们的合作方,公司老板就姓候。之前谭野秋他爸想讨好江铖,请江铖和我吃了顿饭。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太管业务方面的东西了,没有去,就是后面胡昊喝醉了,我去接的江铖。那个候老板大概也想在江铖面前露个脸,打着朋友的名义去接谭野秋他爸,我和他碰了一面。 但长得有些普通,似乎挺瘦小的,我没太记得住。照这个关系来看,侯子超倒有可能是这个姓候的老板的儿子。 我摇头:“我不是他叫来的。” 听到我说不是,她明显愣了一下,“哦”了一声,道:“不是就算了,我先走了。” 在她起身前,我笑了笑:“骗你的。” 我骗她道:“我是侯子超叫来的。” 她起身的动作一顿,然后转过头来,表情有明显的不自然:“你……真的是?” “是。”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但是我不知道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找我吗?还是……你是他女朋友?” “我不是!”她下意识否认,然后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嗫喏两秒,偏过头道:“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赶紧走吧……” “赶紧走?” 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最终咬牙道:“大家都知道,侯子超最近在吊一个姐姐,但是一直没追上。所以想要……”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我懂了。 我看了她半响,看到她都有些不自在了,在沙发上蹭了两下:“干嘛啊你?” “为什么要帮我?” “没帮你,我就是看不下去,我最讨厌别人强迫人。” 我没有在意她的嫌弃语气,问道:“我们无亲无故你要帮我,是为了自己上?” “谁稀得要侯子超的喜欢啊,他就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我……”她突然炸了毛,要说点什么,又卡在了喉头。 “算了,走不走随你。”门口又有人进来了,唐冰张望了一眼,把酒杯放下就走了过去。 我托腮看着因为聚会主角们一个个登场而变得愈发热闹的屋子,觉得这地方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一点。 我的手机里收到了谭野秋的问话。 谭野秋:姐,保安和我说你车进来了?刚刚有朋友在我和我说话,我没看到消息,我现在下去接你? 庄家:不用,我找到地方了。 谭野秋:我现在就下来! 唐冰挤了进去,那个最开始挤过去的男生反倒被边缘化了,在不远处懊恼自己没勾搭上人的样子。 我的视线大概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了,他转头看见了我,瞪了我一眼。 “看什么看?” 他和唐冰看起来脾气都不太好的样子。 “抱歉。”我道,“我只是有些无聊,随便看看。” 他看了眼人群,似乎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挤进去的机会了,三两步走到我旁边,似乎是想借我发泄火气,所以语气非常糟糕:“你是唐冰朋友?果然一路货色,都寒碜。” 旁边有几个看笑话的男生女生带着审视的高贵目光看着我,显然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我有些无奈,但看着他过分年轻的脸,只能道:“你这三观歪到天边去了。” 谁料我这句话似乎戳到了他什么痛处,他张嘴直接骂道:“什么三观不三观?觉得自己很牛是不是?穷酸样还假清高。” 这种级别的骂架对于我来说实在是过于小儿科了。当年我和江铖把竞争对手挤垮的时候,对方拉着横幅在楼上把我和江铖全家骂了个遍,其用词之难听程度让胡昊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可我和江铖都不为所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江铖是一类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我伸手,点了点他身上衣服的logo,他退后一步,护宝贝一样护住自己的衣服:“你干嘛!?” 他似乎是误以为我要弄坏他衣服,骂道:“这件衣服你□□一年都买不起!” 我把手放回腿上:“你觉得穿上奢侈品,就不穷酸了吗?” 他的脸即便被粉底遮盖,也看得出满满的胶原蛋白。这么年轻的孩子,却被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不知道染成了什么。 我认真道:“依靠奢侈品自以为高贵的人,才是最穷酸的人。” “md臭ao子你骂谁呢!” 他脏话还没骂完,身后谭野秋一巴掌将他打开了。 男生被谭野秋扇懵了,半靠在柱子上捂着脸,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谭野秋,怒气腾腾,原本和善的脸上全是沸腾的杀意。我忍不住想,如果不是法治社会,谭野秋现在这个表情,看起来可能真的是要动手杀/人了。 “你骂谁呢狗东西。”谭野秋一脚踹过去,男生在地上滚了一滚,惹起无数人的惊呼。 谭野秋却没有停手,一边继续踹还一边骂:“我姐是你能骂的?你配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待他踢到第五下的时候,出声道:“好了,别打了。” 五下,能够成功立威又能保证不出事的数量。这么多年,我已经被迫擅长做这种事了。 谭野秋收回了脚。 他转头看我,瞬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长腿倒腾着小跑到我的身边紧挨着我坐下,甜甜得道:“姐,我替你教训过他了,你别生气哦~” 我眼底露出笑意,似乎真得是被他讨好了的样子:“小孩子不懂事,没关系的,我不生气。” 谭野秋揽着我的肩膀对满屋子的人道:“这是我姐,你们给我擦亮眼睛洗洗脑袋记清楚了。今晚谁惹我姐不高兴,就是跟我谭野秋过不去,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听到没?” 我为什么说谭野秋聪明呢,就是这些小细节,他永远能深得你心。 他知道我不是一个高调的人,但又需要这里的人尊敬我,所以他一口一个我是他姐,却完全没有开口说我的真实身份。 “认识谭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谭少有个姐姐呢。”一个男生突然笑道,“姐姐好~谭少的姐姐果然和谭少一样,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谭野秋挥了挥手:“去去去,我姐也是你能叫的?” 谭野秋语气虽然嫌弃,但听起来并不生气,看来是熟人。两人一唱一和插科打诨了一下,接着谭野秋给我介绍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们都提到的侯子超。 长得不算好看,有点油腻,但是有些小姑娘应该吃这套。 谭野秋看我不太有兴致和他们聊天的样子,客套了几句就带着几个人走了。 而他前脚刚走,后脚几个相貌都不错的男孩子齐齐围了过来,张嘴喊道:“姐姐好~” 其声音之甜腻,笑容之灿烂,武则天也不过如此了。 不远处的谭野秋对我做了个“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这还真是……有趣又荒唐。 第10章 他们围在我身边,一口一个“姐姐、姐姐”,叫得我头都大了。 我只能随便扯了几句话:“你们都是谭野秋的朋友?” 其中一个男孩子笑道:“姐姐别说笑啦,我们哪能算得上谭少的朋友呀。” “你怎么说话呢!”另一个更加活泼一点的男孩子调皮道:“一起参加聚会,当然是朋友~我们和姐姐也是朋友~” 他这话带着其他几个人秒懂,也瞬间闹成一团:“对呀对呀~我们和姐姐也是朋友~” 说实在的他们这才刚开始说话,就吵得我有点脑袋疼,我看了一圈,他们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 我和江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还在低声下气呢。 不过江铖比我好很多。因为每天偷摸出去跑业务的是我,拉商务的也是我,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我在低声下气。 这个时候的江铖,留在我印象里的,就是他穿梭在办公室和实验室里的背影。 穿着白大褂,干干净净。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夏恬箐,那时候我以为江铖总有一天会爱我。 想到二十岁的江铖,我突然没了什么聊天的兴致。他像是我的一个魔咒,只要我还爱他一天,无论他在哪,都能随时随地夺去我所有注意。 聊了一会儿,我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走神,最后实在无聊了,对旁边花枝招展的男孩子们道:“你们去找别人玩吧,我有点困了。” 我对这种被万人簇拥的感觉是真的不喜欢,太累。 几个男生不情不愿地走了,我看了一圈,那个最开始骂我的男生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以后又会怎么样。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不是神,没空在意所有人,谭野秋自然知道要怎么妥善地处理他。 那几个男生走了之后,别的人又想上来搭话,我看着前方花团锦簇有些头疼,一一谢绝。 比起聚会焦点,我还是更喜欢窝在角落里发呆。 直到唐冰又出现在我面前。 依旧端着酒,只是表情变了。 她带着几分紧张和难堪:“那……那个……” 她犹豫了片刻,把酒递给我:“您……要喝酒吗?” 淡橙色的液体在鸡尾酒杯里轻轻晃动,我看着上方的泡沫摇了摇头:“我不喝酒。” 以前喝太多了,喝不动了。 面前的唐冰因为我的拒绝有些窘迫,完全不见之前的高傲和不屑,这个样子的她,让我想起了以前。 还是低声下气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我甚至不敢化妆,不敢穿太好看的衣服,就怕谁看上我,趁我喝醉了做什么。那会儿我身边带着很多个没有出路的漂亮小姑娘,有需要就往外介绍。 有一个小姑娘,和现在的唐冰特别像。 那时候我和她们说:“你们等着我,等我有钱了,大家一起过好日子。” 后来我兑现了诺言,有的人拿了钱,有的人拿了店,但还有一部分人永远迷失在了金钱场里,出不来了。 “你这样是钓不到金主的。”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坐吧。” 她犹豫了片刻坐下来:“我是来道歉的,刚刚我误以为……”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温柔道,“你只是好心。” 她还是很尴尬:“但是把您误会成……” 她说到这我才明白她道歉的点在于,她把我这个和谭野秋平起平坐甚至更厉害的人,当成了侯子超一个谈恋爱目标。 一些高位者可能确实不喜欢这样的误会。但我从来没有什么高位者低位者的概念。 “不,你做得很好,而且是我骗了你,需要道歉的是我才对。”我笑着摇了摇黑屏状态的手机:“而且就因为你,我刚刚私下和谭野秋说了,如果真正的那个女生来了,他会把他送出去的。” “你认识那个女生?” 我笑了笑:“让人搜一搜侯子超现在在追的人长什么样,并不是难事。” 唐冰自嘲笑道:“有钱人果然不一样,消息都格外灵通。” 我看着她有几分惆怅的表情,猜测她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但我没有问。 毕竟谁没几个故事呢? 那天晚上的聚会我就在有一搭没一搭和唐冰聊天中度过了。聊天时我大致了解了唐冰的情况:她是谭野秋投资的一个娱乐公司旗下的小演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角色,因为脸不错捡漏演过一个女六号,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我认识的人里也就胡昊旗下有个娱乐公司,挺大的,业内数一数二的那种,但因为我不太关注这方面,所以也不太了解。 聊了一会儿我是真有些困了,和唐冰说我要走了,问她有车没,需不需要我送她回家。 唐冰犹豫了一下,说谢谢我。 我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正准备走的时候已经下车的唐冰扒住我的车窗,抖着身子问我:“姐,你要进来坐一坐吗?” 天不冷,但我知道她在抖什么。 我失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单纯地想送你回家。” 她松了一口气,可看起来又有些失落。 她不知道我的身份,但看谭野秋的态度,她也知道攀上我有好处。 她毕竟也是来这个聚会上找机会的。 “好人会有好报的。”我和她说了再见,看着她一步一回头进了小区。 谭野秋发现我走了,在微信上问我:姐,你把唐冰带走了? 他夸我眼光不错,说唐冰很好看,最主要的是干净,圈子里这样的女孩子很少的。 搞了半天,一个两个全误会了。我把回复唐冰的话又给谭野秋回复了一遍。 不过我补了一句:唐冰是个不错的姑娘,好好照顾一下。 谭野秋立刻很上道地回了我一句:遵命!姐姐点的人当然要好好照顾。 我“嗯”了一声放下手机,那边谭野秋还在孜孜不倦地给我发信息: 姐,你不喜欢唐冰啊?我看你就跟她聊天,还以为你喜欢女孩子了呢。 姐这样不行啊,你要多交友,多认识男孩子。 是不是今天男孩子的质量不行呀?下次弟弟带你去认识其他人!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需要爱情的滋润啊! 我见他越说越离谱,没再搭理他的调侃。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屋子里一片漆黑。陈姨住在一楼的保姆间,她睡眠浅,我不太想吵醒她,于是摸着黑上了二楼。 我本以为二楼没人的,谁料刚上楼,就透过打开的房门,看见江铖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 他听见我的脚步声,回身看我。 月光照不进屋子里来,他又没开灯,屋子里很黑,我只能看到一点隐隐的轮廓。 我突然有些难过。 可能是因为今天那些男孩子围在我身边时,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那个年纪的江铖,又因为天太黑,我看不见江铖被夏恬箐碰过的肩膀和手,所以我突然,有点难过。 我有点想江铖。 ——这个被我一点点揉进骨血里的男人。 我那么爱他,我那么爱他。 可他一点也没爱过我。 “庄闻。” 那个连轮廓都好看的男人抬了抬头,在黑暗中唤我。 这个呼唤像一个暗号,是他在跟我低头。 他想找我和好的时候,就会这么叫我。 你贱透了,庄闻。 我在心底骂自己。 我这几日的所有生气、暴躁、狠厉、愤恨…甚至今天下午在夏恬箐病房里生出的报复心,都在这一声带点委屈的“庄闻”里,散得无处可寻。 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酸涩,恨我自己没用,爱一个注定得不到的人。 我为什么就这么爱江铖呢? 我想不通。 我仿佛被他下了蛊,只要他需要我,我就必须在他身边,无处可逃。 我没有说话,走过去抬起了手。 即便什么也看不清,我还是凭借记忆,将指尖准确地落在了他的眉眼上。 他闭上眼睛,任由我在黑暗中轻轻地摸索他。我的手蹭过他的眼睛时,他眼球不受控得轻轻抖动了一下。 可他没有动,就那么信任着我,也不问我做什么。 作为对信任的奖赏,我把吻,轻轻得覆在了上面。 他胸膛微微起伏,一点点地用气声回应着我。 我的吻从他的眼睑滑到他的鼻梁,然后落在他的唇上。 我没有吻下去。 我好爱这个男人啊,即便他如此对我,即便他连向我低头都如此高高在上,我还是爱他爱到失去自我。 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这个男人属于我,他生气时只有我可以哄好,只有我碰过他,只有我见过他最难忍又最迷离的样子。 只有我,只有我。 即便他不爱我,但他属于我。 他有些不满我突然的停顿,微微仰起头要用脸颊蹭我。 可我没有理会他难得的讨好,反而向后退了些许,摩挲着他的唇轻声问他:“江铖,这个地方,你有碰过别人吗?” 第11章 情/动中的江铖并没有第一时间理解我的意思,我感觉到他在黑暗里偏了偏头,有些不解:“什么?” 我说:“我问你,有没有碰过别人。” 我这个与气氛完全不符的问话将他强行从状态中抽了出来,他有些不悦道:“庄闻,你在说些什么?” 我摸着他的唇,回道:“你的唇,你的手,你的身体……有没有碰过别人?” 江铖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是和你写在一个红本上的合法妻子,问这个很奇怪吗?” 江铖轻笑一声,但听起来并没什么笑意:“你觉得你算我的妻子?” 这句话里的嘲讽之意可太重了。但类似的这种话我听了不知道多少回,在这方面,我可称得上是刀枪不入了。 “不管你觉得算不算,至少法律上是承认的。”我的手无意识的摸着他的后脑。 这是我常做的一个动作,他并没有在意。 “你没资格管我。” “可你该遵循契约精神。” 也许是我难得的斤斤计较让他有些意外,又或者以他对我的了解,他知道我这样的在意意味着什么。大概等了三秒后他问我: “哪样算碰?” “那天在病房,你对夏恬箐那样,就是碰。” “你简直无理取闹。”话题扯到夏恬箐,他有些不高兴,“我在安慰她,她需要我。” 我直言道:“我不喜欢这样,对于我来说,这就是碰。” “你没资格管我。” “我是你的合法妻子。” “我从没觉得你是我的妻子。” 事情兜兜转转,又聊回了原点。只是江铖这次加了一句话:“如果你不接受,那我们可以离婚。” 他说得真轻巧。 不过很正常,他本就是因为夏恬箐说“闻闻是个好女孩,你别辜负她”,才屈尊降贵娶得我。如今他已经摊开告诉夏恬箐他喜欢她,我和他离婚也是迟早的事。 而他说离婚说得如此轻易,无非也是笃定我不会主动离。 我们两之间,他永远是主宰者。 我的手顺着他的下巴滑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夏恬箐的额头曾抵在这里,这件事,只有我在意。 这是世界上最深的一根刺,永远卡在我心底,就等着那天翻出来,我就会被伤到鲜血淋漓。 —— 那天晚上我们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躺在床的两边。躺下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陈姨把我的枕头拿回了这个房间。 江铖大概是很久没睡过好觉了,我醒来的时候他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搂着我还在睡,头埋在我的肩窝里,我推了一下,没推开。 我找出他的手机开锁,用他的微信给他的秘书发消息问上午有没有什么重要事情。 秘书很快就回了: 庄总,江总今天上午只有一个讲座要去当嘉宾说几句话。 江:什么讲座? 秘书:是您和江总的母校一位教授的巡回讲座,江总做介绍人。 我和江铖母校的教授? 秘书很快把资料发了过来,我才意识到,这是带过夏恬箐的教授。 难怪江铖要眼巴巴去给人做介绍人。 对于这样的事情我已经习以为常,引起不了什么情绪波动了,我再用力推了推江铖,试图叫醒他:“江铖?今天夏恬箐的教授巡回讲座,你要去做嘉宾,该起了。” 江铖被我推得皱了皱眉,但是还没有醒。 睡成这个样子,看来这些日子,他是几乎没睡过好觉了。 我终究还是心疼这个我守着长大的江铖,即便知道他醒后可能会因为我没叫醒他错过了夏恬箐教授的讲座而怪我,我还是给秘书发消息说: 我和胡昊说一声,让他替江铖过去,你和教授那边对接一下,提醒他们更换照片和介绍词。 这个点胡昊已经上班好一会儿了,我用江铖的微信给他发消息他很快就回了,听我说江铖还在休息,他立刻表示一定好好替江铖完成任务,争取让夏恬箐的教授夸奖他们。 他话说得很俏皮,完全没有想过,我一点也不在乎夏恬箐的教授怎么看江铖。 他们每讨好一次夏恬箐,对于我来说,就是多一分伤害。 我就这么陪着江铖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这段时间他睡得不好,我也没好到哪去,这次抱着他,刻意不去看他的肩膀和手,我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醒来的时候江铖已经走了,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消息。 我看着他昨晚坐过的椅子,想起他在那上面和我说:“如果你不接受,那我们可以离婚。” 离婚……吗? 这个词让我想起他答应我的第三个婚礼。 “属于你自己的婚礼。” 他似乎忘记了,他还有个诺言没有兑现。 我听说夏恬箐没有和石佑皓复合,也许江铖以为自己有了和夏恬箐在一起的希望,所以迫不及待想和我离婚,把一切许诺都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没关系,他欠我的没有兑现的,不止这一点。 我很快挪开眼去,不让纷杂的思绪扰乱自己。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江铖仿佛回到了曾经的日子,那时候他没有逼我打胎,我也不知道他和夏恬箐有过一个似有似无的拥抱,一切似乎走向了最初的轨道。 世界也许并不美好,但很平静。 回到了最舒服的状态,江铖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尽管偶尔夏恬箐会让他有些不高兴,但这无伤大雅。 而我却一天比一天糟糕,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但江铖从来没有发现我日益糟糕的状态,他在我身边汲取着我的能量,然后全部给了夏恬箐。 就这么跟着江铖晃到了一个月后,夏恬箐出院了。 出院那天江铖推了一切工作去接她,我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从财务报表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 打开手机,消息还是白天的,我都没来得及看,胡昊在微信里和我说,嫂子,甜甜出院时提到你了,大哥似乎有些不高兴你没过来。 他为什么要不高兴呢?我出院的时候,他又来过吗? 这话我没有问他,我也懒得问他。 我没有回胡昊消息,江铖似乎也给我发了什么,我连看都没看,直接打开了谭野秋的聊天窗口,问他在做什么。 谭野秋很快就回我了:姐,我在洗浴中心泡澡呢!朋友新店开张,我过来给他凑个人头 庄家:好玩吗? 谭野秋:嗐,就是一普通洗浴中心,有啥好玩不好玩的 庄家:哦。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哦给了他一点什么暗示,谭野秋那边的“正在输入中”突然停下,然后一分钟后,他发来一句话: 谭野秋:不过心情不好的话,泡个澡也挺舒服的,对吧? 庄家:给我地址。 我发了这个消息后,抓起车钥匙,下了楼。 第12章 和上次距离城中心不远的别墅不一样,这次谭野秋说的地方,远到令人发指。 要不是我心情实在不好,恐怕根本不会绕过大半个城区,又国道换乡道,一路穿过看不到丝毫人烟的地方跑这里来。 我根据谭野秋的描述转进了一个树林里,然后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竟然在林子里砍出了一大块平地用来停车。 但是车都没停在这里。 我抬眼望去,前方隐约可见一个地下停车场入口。 一个穿着侍者服饰的高个男青年站在我的驾驶座窗前。 我放下车窗,他朝我鞠了一躬:“贵客您好。” “你好。” 这种私人性质的洗浴中心,就喜欢搞这么些个神神秘秘的调子。我最开始见觉得稀奇,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碰见这场景的时候忐忑极了,想着这么封闭的环境这么偏僻的地方,要是被人抓了怎么办。 但后来又想,我在这世界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唯一关联深的就是江铖,但大家都知道,要威胁江铖,庄闻的命还不如夏恬箐的一根头发好用。 于是就释怀了。 别人我不会怕,谭野秋就更不用担心他在这个事上坑我,毕竟在生意场上,他需要我。 “您好,这边请您将车交给我,然后由我的同事带领您去里面。” 他说完话,旁边另一个侍者走上前来,鞠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点了点头跟着走了,平地前方是一个小木屋,木屋后面连这一个廊桥,弯弯绕绕进树林里,别有一番雅致,却看不见去路。 我走在廊桥上,看着身边影影绰绰的树叶,闲聊道:“每次来你们这都要走这么久,这么麻烦不会被投诉吗?” 似乎我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前方的侍者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侧身回答我:“这是第一次进来的客人才会走的路,为得是体验我们特意选择的场地给客户带来的氛围体验,等变成我们的正式会员后,如果想方便一点的话,会有一条更加快捷的路。” 我嗯了一声,见门口快到了,不再说话。 廊桥进后,又进了一个昏暗的屋子,被带着转了几个弯,前方的侍者才停步道:“您好,已经到了。” 我开门进了去,本以为会是极尽奢靡的那种风格,却不料里面的装修看着精致,却并不奢华。倒是和其他私人洗浴中心不一样。 我开门一进去看到的是一个类似于清吧一样的地方,男男女女在椅子里低声说笑,吧台处一溜长相俊美的调酒师,除了工作人员看着比其他地方的更好看以外,似乎和普通酒吧没什么区别。 我给谭野秋发消息说我到了,大概两分钟后,又一个侍者上前朝我鞠躬:“请问是庄小姐吗?” 我点了点头。 他带着我从旁边的门穿过了酒吧进了包间区,然后顺着包间区,进了最里面的电梯。 侍者带着我从电梯下到地下2层,然后走过玻璃铺就的走廊,带我进了一个包间。 推开门的瞬间我差点被里面四处都有的包金闪晕了眼。谭野秋坐在包间的中央朝我招手:“姐!这里!” 他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屏幕,正在唱k。 带我过来的侍者却没有离开,反而再次弯腰,这次几乎弯到了九十度,而后举起双手过头顶,平放在我的面前,上面是一个手链。手链上挂着一个写着数字64的圆形标号牌,一圈凸出的花纹裹着一个银色的圆片,数字是金色的,整个手链看起来精致异常。 我接过手链看了看,我不太了解什么首饰的材质,但看起来这上面的金色和银色,似乎都是纯金纯银。 虽然做得精致,但仔细一看就知道,这只是个储物柜钥匙。 “您的随身物品已经给您放在了特定储物柜中,这是您的钥匙。” 侍者话音刚落,有人敲门。 “请进。” 门口另一个侍者道:“您好,二位预定的包间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是现在过去吗?” 谭野秋两眼放光道:“走吧!泡温泉去喽!!” 我看着他兴奋的表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啊。 第13章 其实说真的,泡澡虽然让人舒适,但跑这么远来只是为了泡个澡,哪怕环境多么舒适,还是让我有些意兴阑珊。 我实在算不上一个享乐主义者。 女侍者适时走了进来,隔着门帘问我:“顾客您好,请问需要按摩、spa之类的额外服务吗?” 我本来想让她都给我报一遍,但后来一想,这种地方的服务也都大差不差,于是干脆道:“有按摩吗?” “有的。” “找个手轻的过来,我怕疼。”说到按摩我最近还真是有些累了:“做个全身按摩吧。” “好的,您对技师有要求吗?” “没有。” 侍者那边出去说了点什么,然后再回来时又问道:“顾客您好,您这边介意按摩师的性别吗?” “性别?” 这种地方的按摩师,不应该男的女的都备齐吗? 侍者轻声道:“是的。因为您是顶级vip谭先生的客人,所以我们也希望给您最好的体验。目前我们这里最优秀的一名按摩师是一名男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请他过来。” 说着她赶紧补充道:“当然,我们的女性按摩师也是非常棒的,不存在说什么太大的差异。” 我倒是不介意这些,反倒对他们说的最好的体验有点兴趣:“没事,就他吧。” “好的。” 侍者很快离开了,我一个人在温泉里泡着,没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 侍者回来的脚步吵醒了我: “顾客您好,按摩师到了。” 和她一起过来的,是另一个脚步。 但那个脚步停在了门口。 我知道,男女有别,这是在等我收拾一下衣服。 这种级别的地方注意这种细节实在是太常见的事了,我并没有觉得多惊讶,穿好外袍走了出来。 侍者确认我没有其他吩咐后就关上门离开了,外间只站着一个男人正在整理东西,他个子不矮,但比之185+的江铖谭野秋之类确实算不上太高,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请您稍等一下,我这边马上……” 他一转头,我整个人就愣了一下。 他看见我,也愣住了。 “舒原贤?” 我皱起眉头,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他不是医生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被我叫出名字,他显然有些惊慌,但心理素质不错,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庄……庄小姐。” “你不是在医院实习吗,怎么会……?” 我并没有把话问全,担心不小心有哪个词挫伤他。 “我是医生没错,但是我妈之前病重,我为了照顾她,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推拿。”舒原贤露出腼腆的笑容:“我妈生病欠了很多钱,但你知道的,医院实习期工资并不算高,所以我就会出来做点兼职……” 我一时间脑中转过很多东西,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交浅言深,不可。 我“嗯”了一声,然后没再继续。 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开始按摩起来。 他的手法果然如同我最开始要求的那样,很轻,但又不至于轻到没有感觉,正正好好还挺舒服。 我趴在按摩床上,迷迷糊糊间反倒睡了个好觉。 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被盖了一床被子,暖洋洋地让我有些不想动弹。 我起身揉了揉额角,倒是觉得前几天因为江铖而一直紧绷的心情疏散不少,这让我对舒原贤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进退有度,我很欣赏。 舒原贤已经离开了,我起身换了衣服,因为最后那场好觉对这个洗浴中心的评价高了几分。我出来的时候谭野秋还没结束,我给他发了个短信准备先行离开。 一出门,却见到了背着包也往外走的舒原贤。 “阿原。”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了,我叫他的称呼也换成了第二次见面时他说的昵称。他听见我这么叫他,脸颊微不可见地红了红。 他停下脚步看我:“庄……庄小姐,您好。” “你也要走吗?” 他点头:“嗯,我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你开车来的?” “没有。”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 我问道:“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不是……有些太麻烦……”他的脸更红了,宛如鲜嫩的苹果。 “不麻烦,我去公司,这条路正好会路过你们医院。”我刚想说送他到医院,后来意识到他也不一定就住在医院附近,于是改口道:“或者你住在哪我顺便送你,也就这么点远,这会儿也没什么车,好开得很。” “不不不。”他连忙推拒:“您送我到医院就行,我正好上班。” 我挑眉道:“你这是连轴转啊。” “没,我在医院有个床位的,我下午上班,上午去躺会儿。” 我接受了他的说辞:“那行,走吧,我送你过去。” 第14章 路上很黑,我开得挺慢,凌晨四点也没什么车,我打开音乐软件随便调了一个猜你喜欢,随机放着歌。 坐在副驾驶上的舒原贤有些拘谨,他时不时地瞥向窗外假装看风景,车内只有车载音响里放着的音乐飘荡。 其实,倒也怪和谐的。 有时候沉默比聊天更舒服。 音响声音并不算小,以至于我手机响起的时候,我差点没听见铃声。 我瞥了一眼,竟然是江铖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和谐的气氛被打断,我生出几分烦躁,不想接这个电话。 哪怕是江铖的电话。 我的手机就放在一旁,见我许久没反应,舒原贤跟着看了一眼我的手机屏幕,见到“江铖”两个字,有些惊讶:“江铖……是这几年很厉害那个富豪榜上的总裁吗?还是同名?” 我“嗯”了一声:“不是同名,就是他。” 舒原贤看了看我的脸色,犹豫片刻问道:“是……领导吗?” “不是领导,是领结婚证的。” 舒原贤忍不住“啊”了一声:“您……结婚了?” “是。”我不愿多谈。 铃声一直不停地响着,我沉默地开着车,一直到它快结束的最后时刻,我将车停在路边,打开双闪拿下手机,摁下了通话键。 “庄闻!”江铖的怒气即便是透过话筒也压不住,“我晚上给你发消息要你来甜甜这边,你为什么一整晚都不见人!” 哦,我想起来了,江铖似乎是给我发了什么,但我想也知道是关于夏恬箐,所以根本没看。 我现在不想和他吵,尤其是不想当着舒原贤这个什么都不知情的陌生人面吵,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在加班,没看到。” 好歹给了个解释,江铖怒气没那么重了,只是依旧不高兴:“甜甜很担心,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又来了,又是这一套。又是因为夏恬箐而责问我。 我真的烦死了。 所以我直接道:“嗯,生气不至于,就是不想看到你们。” “庄闻你什么意思?” 他竟然问我什么意思? 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抑郁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江铖,我才是你的合法妻子,你整天围着夏恬箐转,什么都以她为先,我连生气都不能生了吗?” “甜甜身体不好!” “我身体很好吗?”我第一次对江铖如此疾言厉色:“我被你强制打胎、强制捐献骨髓,我的身体就很好吗?” 江铖沉默了大约三秒,也许更长,坐在副驾驶上不敢动弹的舒原贤呼吸了三下,我不确定他一口呼吸有几秒。 江铖道:“庄闻,我说了,我不爱你。” 我回他:“我知道,我很清楚。” “你要是受不了,那我们就离婚。” 他提过很多次离婚,每次在我卑微地想祈求他给予我一点什么的时候,他都会用行动表示,他什么不会给我,我想要也没用。 要么忍着,要么滚。 可我那么爱他啊,我爱他爱惨了,我连我的命都可以给他,忍他这么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了。 反正那么多委屈,我都数不清了。 它们多到可以把我包裹起来,做一个沉重的棺材,等到地球消亡都不会风化。 我举着电话,看着车窗外一片漆黑,只觉得四下凄凉。 我好累,真的。 突然有什么很凉的东西,碰了碰我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他滑过我的指缝,覆在我的手背上,包裹住了我的手。 是舒原贤的手。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很紧张,明明是在安慰我,握着我的手在抖。 可我却从这种抖动里,意外的汲取了力量。 我突然想,如果我不是已婚身份,如果我不再和江铖纠缠不清,我是不是……会拥有另一种可能。 那种可能里,会有一个除江铖以外的,鲜活的,温热的身体。 我将手抬起,从舒原贤的手里挣脱出来,在他有些瑟缩的眼神中,将手覆在了舒原贤的手背上,用我的体温温暖着他的手。 我看着我手里指尖干净的修长手指,面无表情道: “好,那就离婚吧,江铖。” 第15章 无论是电话内还是电话外,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我其实有想过——在我爱江铖爱到最绝望的时候,想如果有一天江铖和我提离婚,我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有点儿不敢想,一是因为怕我想着想着就成真了,江铖真的和夏恬箐在一起,彻彻底底地抛弃我;二是我觉得,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我光是想到就觉得心脏窒息。 可我没有想到,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我却很平静,平静地如同花费三个小时给江铖做了一顿晚餐,最后他为了去找夏恬箐,动了一筷子就走了。 然后我就坐在长桌上,慢慢看着一桌子菜慢慢变冷。 没有什么好情绪起伏的,我现在平静到甚至观察起了舒原贤。 舒原贤整个人比刚刚还僵——他可能没有想到他只是在安慰我,我却说出了这么惊人的话。他现在宛如一个石块,却让我突然生了几分逗趣的心思,松手捏了捏他的手。 他吓了一跳,差点把手缩回去。 紧接着,江铖又说话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你确定?” 我没什么优点,非要说的话,就是说到做到,从不拖泥带水。 即便我还爱你,但如果我说我要走,那我无论怎样,都会把自己从你那里□□。 “嗯。”我停了手,认真道:“我确定。” 江铖的声音宛如包着一层冰渣:“你想清楚了,这是你要离的,到时候你哭着喊着求我复合,我不会理你。” 说得我好像哭着喊着求过一样。 我只哭着喊着求过他一件事,就是别伤害我的孩子。 我回他:“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我话音未落,江铖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放在一旁,舒原贤慢慢把手抽了出来,有些尴尬地看着重新启动车子的我:“那个……刚刚我不是……” “我知道。”我轻声安抚他:“你没有别的意思,你只是想安慰我,我知道。” 他松了一口气:“我这个人嘴比较笨,刚刚我看你好像……所以就……” 他果然嘴笨,说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笑了笑:“你放心,我知道。” 我把他送到了医院门口,下车时他同我再见,我同他道:“上次你说请我吃饭,还作数吗?” 他站在车门口停了一会儿,点头道:“作数。” 我笑着说了再见。 —— 这个地方实在远,我到公司的时候离正式上班点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了,我一晚上没睡没什么胃口,停了车从公司大楼前门进去,懒得去吃早餐了。 这个点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到公司了,一路走一路打招呼,一直到了管理层专用电梯才清闲下来,本来想着靠在电梯里休息一下,结果快关上的电梯门突然又打开,进来一个男人。 是胡昊。 他看见我有些惊讶,愣了一下才道:“嫂子早。” 我想和他说我和江铖已经离婚,你可以不用再这么叫我,后来想想他是江铖的人,这种事情江铖自然会和他说,便也没开口,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胡昊不是个沉默的性子,但跟我总没什么话说。 我知道原因,因为他看不起我。 他大学时刚认识江铖那会我在外面跑业务,他崇拜江铖崇拜的不行,听别人说江铖有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期待得不行,结果回头看见了我。 瞬间下头。 他觉得我配不上江铖,还要一直死不要脸得往江铖这儿靠,江铖喜欢我也就算了,他也不好说什么,问题是江铖不喜欢我,我非要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 他看不起这样的女人。 他是所有人里第一个管我喊嫂子的,我知道他并不是真心实意,只是为了膈应我,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脸皮厚到敢答应。 那天我和江铖去领证,两个人拿着红色本本出来的时候,江铖一脸民政局欠了他几个亿的表情快我半个身子在前面走得飞快,胡昊在车前等我们,招手喊嫂子的时候根本遮不住满脸嘲讽。 可是他怎么不想想,我都脸皮厚到追了江铖二十多年,还会因为这个不好意思吗。 要是我脸皮这么薄,早就被江铖羞辱死了。 电梯安静地停下。胡昊职务比我低,办公室也比我低一层。顶楼办公只有我和江铖,这是我当时定设计稿时昭然若揭的司马昭之心,江铖默许了。 但后来发现没有用,这更像一个牢房。 把我关在那个名叫“自以为幸福”的监狱里。 难怪江铖答应得那么痛快。 折磨我的事,他总是做的不经意,又那么顺手。 我身体终究还是没好完全,因为没吃早饭,十一点多的时候低血糖犯了,助理给了我两颗糖缓解了一下。 江铖一直到临近午休的时候都没有过来,我提前下班去了餐厅想吃点东西,路过他办公室门口时突然想着是不是该联系一下律师分割一下财产。 我和江铖的财产,好分割又不好分割。 不好分割是因为我们纠缠了这么久,很多东西早就乱在一处,谁也分不清是谁的了。 好分割是因为我们在这方面都不小气,谁也不会为了几栋房子和多少现金多少股份而争到面红耳赤。 实在不行图省事直接一刀切了一分为二,他一半我一半。 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感觉缓和了一点,闻着食堂的饭菜味道有点犯恶心,想着换一个地方吃饭,又觉得一个人吃饭有些孤单。 助理看见我在食堂门口站着,抛下了同伴问我要不要一起,我看着那些与她相熟的同事满脸写着“求求了我不想和领导吃饭”,拒绝了她的好意。 我开车四处转,想着碰到一个想吃的店就停下,结果开着开着,把车开到了舒原贤在的医院附近。 我把车停在临时停车位上,打开了手机。 我和舒原贤的聊天记录里只有一条消息,是我昨晚扫码加他好友,他通过后系统发送的那条“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 我脑中闪过昨晚他绯红的脸,突然有了点食欲。 我打开手机。 庄家:路过医院,你中午有空吗?如果中午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第16章 我连他现在还在不在医院都不知道,所以对于舒原贤能回复我这件事其实也报太大希望,就想着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没机会就下次再说 谁料没等五分钟,舒原贤就回复我了。 阿原:有空的!我在呀! 阿原:正好今天中午没什么事[笑脸表情] 我并不知道他说的有空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我现在需要一个陪着一起吃饭的人,他知情识趣很好。 我给他发了定位,他很快就跑了出来,犹豫了片刻,有些羞涩地坐上了我的副驾驶,而后自觉系好安全带:“我们……去吃什么?” 我对这边一点也不熟,哪里知道吃什么,最后让他定,选了这附近商场里的一家泰餐。 我口味很杂,什么都吃,他选什么其实我无所谓,但他和我解释道:“你身体还没好彻底,还是吃稍微清淡一点。但太清淡又怕你不喜欢,所以我们中和一下。” 我很少被相熟的人如此关照,于是真心实意地说了谢谢。 他今天穿得很普通,和我之前最初两次碰到他时一样,礼貌又温和,和他的职业身份十分相配。 以江铖的长相为线,舒原贤实在算不上多好看。 但吃饭的时候一点咖喱蹭在了他的脸颊上,我见他没注意,伸手用纸巾帮他擦掉,他叼着一个虾片愣愣地抬起头,眼睛里写着迷茫与害羞。 我清楚的知道我不喜欢他,但心底却突然被一股陌生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差点忍不住上前亲他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对江铖以外的男人产生冲动。 我不太分得清我是喜欢舒原贤,还是喜欢他无意识流露出来的那种男人不该有的对女人的依赖和期待—— 期待被抚慰,被拥有,被占据,被保护。 但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我很难得赞同谭野秋曾说的那句话: x是人类的渴求。 我笑了笑,收回手。 舒原贤低头吃了一会儿,然后偷偷抬头看我:“庄闻。” “嗯?” “你真的……要离婚吗?” “嗯。” 我很笃定这件事,因为这个婚姻就是个笑话,江铖恨不得甩掉我,现在我一松口,等他照顾完夏恬箐忙完公司的事,一有空肯定第一时间准备这个。 说不定到时候他的小弟们还会偷偷拉个横幅:庆祝大哥终于摆脱狗皮膏药。 想到这里,我竟然还觉得有些好笑。 我还真是苦中作乐的一把好手。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看着他笑道:“放心,和你没有关系,不要有心理压力。” “嗯……也不是啦……”舒原贤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你们最开始结婚了,肯定还是有感情的,如果是因为什么误会的话,解开总比不解好。” “你似乎不是很想让我们离婚?”我放下了筷子。 这个动作大概看起来很像我生气了,舒原贤被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小兔子:“我不是……只是我身为外人,肯定不能……” “我和江铖的事圈子里有点地位的都知道。”我没有听他的解释,直接道:“如果你朋友能开得起这种级别的店铺,背后肯定也是有点东西的,你都没有问过他我的事吗?” “很抱歉我昨天……确实和朋友问了一下你。”舒原贤犹豫了片刻,还是承认了,“他其实也不太了解,就说你们一直好像都……不太好。” “嗯,不是不太好,是非常不好。”我道,“我喜欢江铖,但是江铖很不喜欢我,所以这个婚他非常不乐意结,我们到现在连个正式的婚礼都没有。” 舒原贤垂着头,看起来比我还难过:“嗯……这个也……听说了……” “那所以呢,这种情况,为什么你会不希望我离婚?” “不是啦……我不是不希望你离婚。”舒原贤皱着眉头斟酌道:“是我觉得,你既然这么爱他,就算离婚肯定也不甘心,如果不甘心的话……你是不是也会不高兴。” 我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边:“不甘心又怎样?” “没……没怎样。我只是怕……会影响你后面的新感情……” 我失笑:“新感情?难道你觉得我上段感情不结束,反而不影响我的新感情吗?” “好嘛我错了。”舒原贤耷拉着眉眼,看起来没有了精神,“好吧我承认了,就是我听说你特别喜欢江铖之后想了太多,然后把自己绕进去了。觉得你离婚会不甘心,又觉得你不离婚又不好,想来想去想不通,又想和你说点什么……” 他突然的直白非常可爱,我这回是真情实感地笑了:“你想太多,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他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我:“那我要怎样了解你?” “你为什么要了解我?” “想了解你。” “行。”我笑道:“慢慢接触,总有一天会了解的。” “慢慢接触……”他叹了口气,“那要多久啊?” “我以为你看起来,应该是会很有耐心的。”我托腮道,“舒先生,怎么这么没耐心啊?” 他两只手撑住下巴,羞涩又直白道:“庄总,因为我迫不及待想了解你。” 他实在太可爱了,我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就算是礼物,也要一点一点揭开才有意思。” 吃完饭后我送他回了医院,再回公司的时候正好是上班点了,我进大厅的时候抬头望楼上,透过玻璃看见午休的员工陆陆续续从休息室出来,打扫的阿姨在一旁收拾工具准备进去打扫休息室。 我们集团虽然是个年轻公司,但是口碑很好,一是从不□□,二是福利几乎是业界顶级。 我专门做了个部门负责对内品牌建设,定期收集反馈然后根据意见调整,这个部门不算太忙,因为涉及福利在公司地位也不低,上面有我罩着也不需要多专业才能做,所以当时江铖想给夏恬箐一个工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 他倒是想得很好,只要夏恬箐不给我拖后腿,我也不介意多张嘴吃饭,只是夏恬箐自己过不去。 她受了江铖太多恩惠,虽然多这一点不多,但也尽可能不想再受下去。 我并不算太讨厌夏恬箐,因为我所遭受的一切是我自己愿意的,没有夏恬箐也会有冬恬箐,错得是我爱了江铖,而不是因为江铖爱她。 只是我偶尔会有点看不起她。可能是因为我对着江铖犯贱,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个强势的人,看着她如同风中浮萍一般被雨打风吹的样子,有些不顺眼。 我和江铖当年也没钱,谁不是被社会毒打出来的,怎么我庄闻就可以,夏恬箐就不行呢? 也许是因为她生了重病。 我这么和自己说。 我尽量不用任何有色眼镜去看她,保持客观清醒,即便觉得她有时候絮絮叨叨很烦,我也不想和她争执什么。 毕竟我知道,她在我这再软弱再优柔寡断,她毕竟不是个坏人。 她是真心实意想让我和江铖好好的。 所以我一到顶楼,发现她坐在我办公室门口等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意外。 她站起身看我,眼睛里含着泪:“闻闻……” 第17章 我有时候在想,江铖喜欢夏恬箐什么。 夏恬箐确实比我漂亮,但比她漂亮的不少,算不得什么顶级美女,更何况我知道江铖并不是什么颜控。 能力也并不出众,虽说是我们的学妹,学习上并不算多优秀,只能说中上,工作能力也不突出。 她身体不好,自然也不是运动型,身材就是最普通的瘦平板,也没什么不一样。 内在的话,她性格偏温和柔弱,没什么突出的性格。非要说的话,就是没啥攻击性。 用一个下属的话来形容,就是夏恬箐像偶像剧里常见的小白花女主角,也不知怎么了就得到了江铖这么个霸道总裁的喜欢。 她这话倒说的没错,有次江铖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夏恬箐拒绝了,和胡昊在酒席上多喝了几杯,回来的时候趁他喝醉我问他,“你喜欢夏恬箐什么呢?” 江铖说,喜欢夏恬箐那种天真无邪与生机勃勃。 这个形容词,的确很偶像剧。 也难怪他不喜欢我,这两样我早就没有了。 我要是天真无邪,我和江铖早在长大的路上死了千百回了。 至于生机勃勃,是被江铖磨没的。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了也会不在意。 夏恬箐小跑过来拉着我的手,一拉着就开始哭,我没叫她松开,就这么拉着她进了办公室。 我让她坐在沙发上,原本跟在一旁的助理给她倒了一杯就迅速离开了,走得时候还带上了门,办公室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闻闻……我……我……” 夏恬箐哭得泣不成声,话都说不清,我扯了几张纸巾堵住她的水龙头:“没事,哭完再说。” 夏恬箐抽抽搭搭了半天终于哭完了,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闻闻,你别生江铖的气,他肯定也是赌气……” “嗯,我知道的。” “所以你们是开玩笑的是不是?不是真的要离婚是不是?”夏恬箐拉着我不松开,好像不松开就能从我嘴里听到她想要的答案一样。 可惜不行,我还是告诉她:“不是开玩笑,我们真的要离婚。” 有些人会想不通夏恬箐为什么这么怕我和江铖离婚,其实很简单,因为她对江铖有愧。 她愧疚于她不爱江铖却要享受他的照顾,江铖想要的她都给不了,她只能抓住我对江铖的苦恋,不停推动我们,希望有天江铖能爱上我,我们和和美美过一辈子,这样她就不用这么愧疚。 那时候她会觉得,她也是对江铖做过什么的了。 她和我一样,因为绝望,反而生出几分希望来,幻想有天江铖能爱上我。 但他没有。 夏恬箐又哭了起来:“闻闻,是不是因为我?对不起我昨天应该拒绝他过去的,对不起对不起,但是他坚持……” “夏恬箐。”我叫了她的全名,她满脸泪水抬起头看我,我道:“我比你了解江铖,他不爱我,和他爱不爱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不爱我,他就是想和我离婚。” 夏恬箐想说什么被我打断了:“你总想让我和江铖在一起,我很谢谢你愿意陪我做这个梦,但我很累,不想继续了。” 夏恬箐怔愣一会儿才恍然明白了什么:“闻闻,你……不爱江铖了吗?” 我看着夏恬箐的额头,那上面有一点点红印,似乎来的时候她蹭到了哪里。 我抬手揉开了她额头上的红印:“对,我不爱他了。” 其实我更想说,我对江铖,爱与恨来说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待着,我们自此以后划分界限,等一切尘埃落定。 他爱不爱谁,都与我再无关联。 夏恬箐失魂落魄地走了,她这个样子离开,江铖肯定知道是我的原因,但是他下午有一个大会抽不出空,估摸着是晚上要找我算账。 我现在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和他吵架,晚上也没有回去,拐弯跑去找我的拳击教练了。 但教练却突然和我说他最近去外地比赛了,问可不可以临时换个教练帮我上几节。 我是这个拳击馆老客户了,他各种好话说尽和我道歉生怕我生气,我自然也没什么可为难他的,反正我也就是不想回家而已,谁上课都无妨。 晚上上课的时候我提前十分钟到了那儿开始练习热身,躺了许久感觉骨头都要僵了,动作也生疏不少,没过一会儿一个浓眉大眼的帅哥走了过来,礼貌问我:“你好,请问是庄小姐吗?” 我一转头看见他,在想如果我是流氓,换个性别,我大概会忍不住对他吹口哨。 我并不是个肌肉控,而他身上的肌肉匀称地刚刚好,看了就赏心悦目。更别提他长相还是那种最正统的帅哥,都不需要什么网络流行的氛围感,随便一个动作都好看。 可能是因为决定放弃江铖让我的心境开阔不少,以前我看到这样的男人顶多看两眼,感慨造物主的神奇,如今看见这个男人竟然多了不少想法。 “你好,请问是庄小姐吗?” 声音也很好听,我在心底默默评价。 “是,我是庄闻。” “详细情况龙教练已经和您说过我,我是暂时代替他给您上课的教练尤山骏。”他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在小麦色的皮肤下衬托得很白。 只是大概年轻,眉眼和言语间的青涩,不是几句官腔就可以挡住的。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唔,但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有些紧张得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色背心:“那个……我身上有什么吗?” 我顺势在他身上扫过一圈:“什么?” “我看您突然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怎么了。” 我笑着摇头:“没事,只是想到了一点好玩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哦哦哦。” 他点头道:“那我们开始上课好吗?” “好。” 我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开始上课。 教练虽然香,但我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 他最初上课的时候有些紧张,后来见我态度很好,也越发放得开,偶尔还会说几句年轻人爱开的玩笑话,我倒还好,逗得旁边一个独自练拳的姐姐笑得花枝乱颤。 几分是笑话的功劳,几分是皮相的功劳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天复健我并没有上太久的课,毕竟我昨晚刚通了个宵也没精力,身体恢复也不完全。我准备走的时候尤山骏送我到门口,红着脸和我说:“庄闻姐再见。” 喊姐姐倒是喊得快。 接着却听见他说:“希望下次上课,姐姐还能找我。” 第18章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依然带着几分羞涩,却没有逃避我的眼睛直视着我,眼里都是灭不掉的光。 光里闪烁的,是野心。 “李教练这些日子都不回来了吗?”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李教授参加完比赛后,打算回老家自己开店了。” 哦,难怪。 李教授是拳击馆的王牌,手底下学生都是长期跟着的老主顾,质量好,其他教练听到他要走,估计各个都在想办法怎么瓜分他的学生。 拳击馆的明争暗斗和我没有关系,但尤山骏教得还不错,我顺势也应承了下来。 然后就该回家了。 我把车开进车库,进来前我瞥了一眼楼上,亮着灯。 江铖在家。 我不是很想回家,一是夏恬箐今天哭了,我不想和江铖吵架,二是我看到他,心里还会有点乱。 我分析了一下我自己的心理,猜测我可能还是怕的。 怕江铖像以前一样,在我们遇到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时,偶尔拉下那么一点点面子,就比如那天晚上那个略带委屈的“庄闻”,我就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我可能还是会坚持和他离婚,坚持离开他,但我控制不了我爱他。 不过幸好,江铖并没有想搭理我。 我回去的时候他在书房办公,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胡昊一群人都和他在会议桌前围桌而坐。 我上楼的时候扫了一眼投屏,是江铖最近一直在推进的一个药物研究工程。 他们看见我回来了,也都只是看了我一眼,继续热火朝天地聊。 江铖在最上首,离门口很远,抬眸看我的时候如同一副清淡的水墨画,意境很美,但看不清晰。 这个项目我没有参与,就是他们报批过财务的时候我看了眼预算,简直是个烧钱窑,但我什么也没有说,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江铖最开始,其实不打算做个商人的。 少年时代我们谈起内心的抱负,他希望可以做一个医生,因为我们那时候老被人欺负追着打,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那次我被人用刀捅进了医院,破伤风,过量出血,伤及内脏,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 从那以后,江铖就决定做医生。 所以高中毕业时,他报了医学院,学了临床外科。但可惜医者不自医,寒假回家时我们碰到旧敌,他被人踩断了手,自那以后两年,一拿刀就抖。 江铖是个很执拗的人,什么越不行他越要强求,他觉得自己之前可以,凭什么现在就不行,于是死磕了两年,到大三才决定放过自己。 那两年我陪着他,看着他抖着手折磨自己,听到他最后终于说“庄闻,我不做医生”的时候,几乎喜极而泣。 然后我们开始创业,他脑子聪明,我也算不上蠢,而且那时候我们年轻,就这么一路扶摇直上,竟然真让我们两个野路子闯出了点东西。 我们从互联网发家,然后开医院,做电子产品,投入美容行业……后来等一切都稳定下来,江铖决定投入药物研发。 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我们集团太年轻,仿佛巨船破浪一般杀入这个世界,但除了医院以外的产业,都是有地盘可争,但药物研发却不是我们能简单操控的。 一个不小心,现在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但我知道,江铖有个梦。 就像他坚持开医院一样,他有个救死扶伤的梦。他想救那个被他爸活生生打死的懦弱母亲,也想救那天血流不止的我。 他给我的温情不多,就这一点,暖了我二十年。 所以我帮他。 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我活到现在所有的梦想都是江铖好好的,所以江铖有梦,我就帮他。 有时候我想,我之所以敢这么厚脸皮地赖在江铖身边这么多年,也是因为我心里还是自豪的。我有底气,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撑住江铖走完这辈子。 别人都不配。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一切都结束了,未来我们会是很好的商业伙伴,但是仅此而已。 又不是小孩子了,谁离开谁活不下去。 我无心打扰他们,在门口站了没两秒就走了。 我把主卧里和江铖的枕头摆在一起的枕头拿到另一个房间,陈姨在下面做菜,应该是给开会的这些人做宵夜,我没打算打扰陈姨,洗完澡后穿着睡衣自己收拾起了床。 我不太爱做家务,但以前江铖有洁癖,他又经常脚不沾地地忙,我想让他睡得舒服点,在没钱请保姆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努力学习收拾屋子。 不过江铖嫌弃我收拾得不干净,后来就是都是他收拾了。 他每次收拾的时候都很细心,像他这么脾气差的人,在这方面的耐心却格外好,带着手套一点点做,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我就喜欢盘腿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看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觉得人生顶峰也不过如此。 我铺好床顺势躺在了床上,隔着门隐约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应该是他们会终于开完了出来吃夜宵了。 都是年轻人,胡昊几个又爱闹腾,即便这房间隔音这么好,还是能似有似无地听见一楼传来的声音。 但可能因为声音不大,反而给这个只有我和江铖的别墅里增添了一点生活气息,我听着这些声音,竟然慢慢有些陷入梦中。 想到别墅,我又突然想起我们马上要离婚了,无论江铖以后能不能打动夏恬箐和她在一起,我和他肯定还是要划清界限,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到时候这么大的别墅,就只剩江铖了。 半梦半醒间我想到这个事有些惆怅,却很快还是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 江铖不是我的宠物,我要学会放手。 我和江铖纠缠了这么久,如今能好聚好散,大家以后见面还能打个招呼做个互相可以交付后背的合作伙伴,已经是这个故事最圆满的结局了。 再多生事端,没有必要。 我该认识新的男孩子,有新的人生,找一找自己的梦想,为庄闻而活一次。 睡梦将声音拉远又拉近,在我一点点划入梦境之前,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把我拉了回来。 我是直接躺着就睡着了,灯没来得及关,这么一睁眼,恍惚过后清楚地看清了闯入的人。 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一张脸,他眉目锋利,平滑的眼尾削出几分冷肃,不笑的时候让人心惊。 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脑中已经可以想到起码十种以上他可能会开口说出的话。 唯独没有想到一种。 江铖道:“我们先不离婚。” 第19章 “依誮我们先不离婚。” 他这句话不是请求,是陈述。 我的心狠狠一沉。 若是以前我会觉得欣喜若狂,为以后还有机会和江铖纠缠而高兴。 可那是以前啊,我现在只求好聚好散,这话对我来说,如同诅咒。 说真的,如果江铖是因为真对我生出了几分不舍,才在今晚提出不愿离婚,那说不定以我对他爱惨了的程度,他一低头,我还真有可能原谅他,然后两个人继续磕磕绊绊走下去,我甚至可以陪着他,等他忘掉夏恬箐,哪怕这可能需要几十年。 可江铖皱着眉,语气冷漠,眼底全是不悦—— 他不是自愿的。 我突然觉得被羞辱了。 如果是我依旧死皮赖脸不肯走,是我非要赖着江铖,那他怎么看不起我厌烦我都心甘情愿。 可如今我已经决定要离婚,决定要分开,他凭什么还替我做决定。 我知道,这一切是我自作孽,是我给了他伤害我的刀,让他觉得庄闻是个一辈子都离不开他江铖,即便是他说离婚也只是在换种方法吸引他注意的女人——可这种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还是一下袭击了我。 他原来这么看我。 他果然这么看我。 我自认脾气还算不错,却第一次如此怒不可遏,甚至对一脸冷漠与不耐烦的江铖生出了几分厌恶,想让他滚出我的视线。 我猜到了他不愿意离婚的理由,但我还是忍住了脾气,冷声问他:“为什么?” 我其实更想问,凭什么? 江铖没有听出我言语里的不耐,直接道:“听说我们要离婚甜甜很难过,今天哭了一天。”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低着头揉着眉心,全是为夏恬箐而烦恼。 他又道:“这个事先缓缓,等甜甜身体好一点再说。” 我看着他揉眉心的手,问道:“缓缓是要缓多久?” 大概是安慰夏恬箐再加上晚上开会让他有些累,听我这么一问他更不耐烦了:“我说了,等甜甜身体好一点——” “如果她身体一直好不了呢?” 我打断他,说出了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我会说出的,如此恶毒的话:“如果夏恬箐一直不好呢?你是要拿着我们的结婚证给她做棺材吗?” 江铖根本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连揉眉心都忘了,手举在一半都来不及拿下来,瞪圆眼睛看着我:“庄闻,你在说什么东西!?” 我跟着他提高了音调,重复了一遍:“我说,如果夏恬箐一直不好呢?你是准备要拿着我们的结婚证给她做棺材吗?不然为什么她身体不好我们就不能离婚?” 江铖的背后,胡昊几人笑着上楼的脚步一顿,全都卡在楼梯和走廊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江铖瞪着我,似乎想看清现在和他说话的,是哪个披着庄闻皮的怪物。 房间的空气几乎凝滞了,走在最前方的胡昊最先受不了这紧张的气氛,咽了口口水,抖着声音打破了僵局:“那个……大哥?什么情况……和嫂子……吵架了?” 江铖脾气很大,但不会吵架。我这么“诅咒”夏恬箐,直接一拳给他送到了愤怒的顶端,他现在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我替他回答了。 我看着胡昊和身后其他几个小弟,冷静道:“是的,吵架了。” 胡昊舔了舔嘴唇,犹豫着问道:“怎么了吗?是公司的事?还是……” “是私事。” 私事胡昊自然是不能再多问,连忙打了两个哈哈:“哦哦哦,你们两平日里这么好,怎么突然吵架了,哎呀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这脾气,他……” 胡昊在装傻。 他其实也很少劝我们,因为我和江铖根本不吵架,他的和稀泥能力没什么用武之处。 他就算劝,言语里也是帮着江铖。 所以我也不想装傻。 “还能什么事,不就是因为夏恬箐。”我漠然道,“不然你以为,江铖还能因为什么和我吵?” 事关江铖的心尖尖儿夏恬箐,胡昊更不敢说话了。此刻他应该很后悔自己多嘴说得那几句话,他不该多管闲事,就该在发现我们吵架时立刻转身跑走。 可我不打算给他掩耳盗铃的机会。我微微偏头,看着江铖身后的几人:“胡昊,今天这事既然你们都在,大家认识这么久了,该知道的事儿也都知道,不如你们来评评理?” 他们几个哪里敢给我们评理,全都面面相觑没人敢开口,而胡昊一张嘴我就知道他在想办法拒绝。 可是没用,我话已经出了口:“江铖和我提出了离婚,我答应了。这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结果临到头来他反悔了。自己提出的要求自己先反悔,我当然不高兴,但要是能拿出什么让我理解的原因来,反悔也就反悔了,我不是个小气的人。” “额,嫂……” “可是你们猜猜,江铖不愿意离婚的理由是什么?”我笑着打断胡昊想说的话,语气你满是嘲讽:“他竟然说,因为夏恬箐哭了一天不想让我们离婚,他就不愿意离婚了。你们听听,这是灵长类动物说得出来的理由吗?” 我这句话,就差指着江铖的鼻子骂人了。 而且句句戳他伤口。 果不其然,江铖脸色黑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牙发出的:“庄闻!” “诶,我在呢。”江铖的怒火我不知道接了多少,他因为各种原因心情不好,想发脾气,低气压……最后都是我接着,我一点点安慰他,让他慢慢走出来。 所以这么点怒气,简直是小儿科。 可我不打算放过他:“到底是我们领的结婚证,还是我们和夏恬箐三个人领的结婚证?她不是你爹不是你妈,凭什么她不想离我就得允许你反悔不离?你这么想和夏恬箐拉关系,不如赶紧和我离了去找她结婚——” 我顿了一下,然后笑了:“哦,不好意思,差点忘了,夏恬箐不要你。” 我彻底激怒了江铖:“庄闻你今天疯了!” 我抬眼看他,神情平静:“你拿镜子照照,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才比较像个疯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答应了你说的离婚,要么就拿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要么就赶紧把手续办了。” 江铖看了我半响,房间里的低气压震得胡昊几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而我就这么看着江铖,等着他的怒火如同打气筒一般冲破自己的气球。 可我难得地预估错了江铖的反应。 他不仅没有更生气,反而如同想通了什么一般,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甚至低头,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面上也恢复了平日里那个矜贵的样子,高高在上道:“庄闻,这个时候,我没空跟你玩小心思。”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句话。 江铖他竟然以为我跟学生时代一样,像个情窦初开不知如何追求男孩子的小姑娘一样,在用故意拒绝他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艹,真tm好笑。 第20章 在学生时代——尤其是高中,那时候我还没长大,比刚毕业那会儿更爱做梦,所以更加容易幻想江铖有真得有一天会喜欢上我。 或者说,那时候其实不懂喜欢或者不喜欢,只因我和江铖相互扶持着长大,我了解最完整的他,哪怕女性的直觉告诉我江铖就是不喜欢我,但我总是错把他对我的依赖,当成喜欢的信号。 我是个行动派,所以在模糊江铖传递出来的信号之后,我总是想尽办法试图追求江铖,想听他和我说:“庄闻,我喜欢你。” 可我在这方面却并没有太多天赋。 高中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女生们之间不知怎么就流行上了一本傻不愣登的书,叫《7天教你追到喜欢的男孩子》。 很多女生都假装不信,表面上都说着“什么东西啊?谁会喜欢班里的男生啊,一个个讨厌死了,又幼稚又无聊”,背地里却偷偷缩在被窝,打着手电筒翻着书学,在心里一遍遍模拟。 我对照我自己,发现别的我都做得到,只有一件事情我从没做到过,那就是拒绝江铖。 书上说女孩子一定要矜持,不可以什么事都顺着男生,否则他就会觉得你不矜持、太好得手,不值得他喜欢。 我暗暗记下了这一点,决定有机会一定要“拒绝”一次江铖。 但可惜机会很难找。 因为大事上我从不拒绝他,而小事儿根本用不着他开口。 那会儿我们高中的学校流行奖惩制度。年级前十有特殊优待,说是优待,其实也不过是不用参加每月的大扫除。 我考试前运气不好,碰见隔壁学校打过几次架的死敌过来找江铖茬,那是我们初中时候结下的梁子了,后来我和江铖都在应付高中繁忙的学业,他们去了个最差的学校,自己也不愿意学,每天精力花不完就到处打架,不知道怎么想起了江铖,特意跑过来在校门口转悠了好几圈等他。 那次考试很重要,他们这样肯定会影响江铖。于是我花钱找了几个混混把他们赶跑了,事情看似轻松解决,但代价是我自己身上也落了不少伤,第二天考试时发了烧,写卷子时浑浑噩噩,不小心掉出了全校前十,第一次尝试到了大扫除的滋味。 但幸运的是,那段时间家长们都在抗议这种按成绩决定是否参加大扫除的方式,学生们也不例外。几个尖子生也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便利被孤立,开始跟着抗议这种行为。 江铖作为年级第一,主动带领那些被“恩准”不用参加大扫除的尖子生加入大扫除。 我高中时就长到了168,虽然后来也一直没继续长下去,但在女生中算高的,被班长安排擦玻璃,而江铖加入大扫除,选择的也是擦玻璃。 那时候年纪小,很傻,以为他是为了和我一起干活才选得擦玻璃,少女心都快泛滥了,甜得牙疼。 哪怕江铖全程目不斜视,连话都没跟我说一句——他说怕老师同学想太多,所以平日里在学校几乎不和我说话,路上见面甚至不打招呼。 这么一沉默就是三年。 我们两一左一右擦着各自的玻璃,下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暖,身后的一切嘈杂声都听不清楚,我眼角的余光只能看见江铖。 然后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慢慢向我靠近,披着橙色的日光,带着它们落在了我的心上。 他说:“庄闻,可以帮个忙吗?” 他指了指窗台下面的砖,我们除了擦玻璃,还要负责它们:“我蹲下去有些不太方便,你身高也够不上上面的玻璃,要不我们换一下,你把下面的砖都擦了,我去擦上面的玻璃。” 他很少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与我说话。我感觉四周有同学的目光飘了过来,我捏紧了手中的抹布,只觉得一阵飘飘然,哪里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但飘飘然的同时,又想起书里的话:“不能一味纵容你喜欢的男生,要学会说拒绝,他们才会注意你”。 平日里根本找不到拒绝江铖的机会,现在机会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那是我第一次擦玻璃,并不知道高处的玻璃有多难擦,只想着我要抓住机会,于是想也没想得说了不。 江铖没想到我会拒绝,但也没有诧异,只是看了我一眼,说,好。 然后转头走了,我们各擦一半。 我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拿捏了精髓,毕竟江铖平常在学校里根本不会给一个多余的眼神给我,这次会看我,简直是世界级的大进步。 可惜还没高兴多久,就发现我根本擦不到高处的玻璃。 江铖这样的身高站在窗台上才能勉强够着最上方的玻璃。而我再怎么爬上窗台努力去够,自然怎么够都够不到。 江铖就在不远处,我心想不能丢人,一咬牙跳起来去够。 可我身上本来就有伤,窗台又窄,我这么一跳,落下来没踩稳,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 女生们吓了一跳,几个和我比较熟的女生围过来问我有没有事,调皮的男生见我摔了个狗吃屎,在后面哈哈大笑。 江铖站在玻璃窗前,神色漠然地扫了我一眼,脚步都没有挪动分毫。 我在一片笑声中捂着渗血的伤口,很疼。 晚上一瘸一拐地回到家的时候,江铖已经在房间写作业了,餐厅的桌面上,摆着我那本《7天教你追到喜欢的男孩子》。 这本书,本来是被我藏在书柜最里面的。 江铖出来倒水,看着我站在桌子前发呆,也不管我,只是一边看着倒水的水壶一边道:“玩无聊的小心思,不如想想怎么回年级前十。” 说完拿着水,转身回了房间。 我再也没有信过那本书,把它和一堆纸壳放在一起,高中毕业时一起称重卖掉了。 这件事过了太久了,又因为太愚蠢,以至于江铖突然提到关键词,我把它从记忆深处中翻出来,都花了我不少力气。 倒难为江铖还记得。 回忆一下把我拉回高中时代,我在卧室晃眼的顶光中,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低着头掩饰痛苦,衣服内侧被伤口渗出的血染红的少女。 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呢?好像想的是……不行,不可以让同学送我去医务室,会被发现身上打架留下的伤,万一被顺藤摸瓜发现江铖以前经常打架的事就糟糕了,他那样骄傲的人,肯定受不了这种闲言碎语的。 我那时候真厉害啊,无知无畏,把江铖永远保护在自己尚未丰满的羽翼下,却从来不怕自己受伤。 我第一次,真实地为自己难过了。 很多事情,我乐意做,江铖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江铖知道啊,他一直都知道啊,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庄闻有多爱他,他知道庄闻为了保护他牺牲了多少……他甚至知道庄闻那点藏在阴暗面的,偷偷想要希望他看看自己的卑微请求。 可他怎么能一点都不动容呢。 他一点也不在乎,他甚至把这些当成筹码、当成刀子,一刀刀捅了进来。 江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被他说中了,神情自然道:“总之,这几天你也不要去烦甜甜,剩下的事我来……” 我突然从床上起身,跪坐到床沿,一只手伸出去搭在了江铖的手背上。 江铖不喜欢和人有太多身体接触,但我们肌肤相接过太多次了,在黑暗里,在明灯下,在被日光炙烤过的草地上…… 如今我主动触碰江铖,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求和的信号。 而他刚刚对我要求了一件事情,打完棒子,需要给甜枣了。 所以他脸色稍霁,见我跪坐着探着身子才能搭着他的手,甚至不着痕迹地往床边走了半步,让我搭得更舒服些。 他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了:“……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就好,最近集团校招进了很多新人,你有空过去把把关。” 他瞥了一眼我,然后道:“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又看了一眼我床上的枕头:“没离婚分居不像样,让甜甜看到肯定又难受了,以为我们在骗她。你一会儿自己收拾一下把枕头拿回去。” 我一直默默听着,等他说完了,我才道:“还有别的要说的吗?说完了?” 江铖道:“嗯,你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 我借着他的手由跪坐起身,大腿直立跪在床边,一手压着他的手借力,另一只手抡足了力气,“啪一声”甩在了江铖脸上。 “老大!” 身后几个小弟吓得尖叫起来,但没人敢上来。 江铖头都被我打偏了,白玉一般的脸迅速烧红了大片。他慢慢转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似笑非笑地回望他:“江铖,现在清醒点了吗?” 我一字一顿,将话说得十分清晰:“我说,我要和你离婚,要么你说服我放弃这个念头,要么就给我老实找律师定合约签字。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 “江铖,你给我听清楚了,既然已经开口说了离婚,那现在这事儿,轮不到你来做决定。” 我松开搭在他手上的手,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否则,你信不信我有办法,让你的夏恬箐,真的拿红本盖棺材?” 威胁这事,谁不会呢? 我的软肋已经被他硬生生打掉,连这个世界的太阳都没见过。 现在该轮到我,戳他的软肋了。 第21章 这天晚上,收场得很匆忙。 江铖黑着一张脸回了卧室……哦对不起,也不是全黑,还带着我留下的巴掌印。胡昊几人偷偷摸摸跑走了,陈姨屏着呼吸轻手轻脚收拾客厅,生怕出一点响动。 可能是因为刚迷迷糊糊浅眠了一会儿,又第一次扇了江铖耳光对他放了狠话,我这会儿没有丝毫困意,甚至隐隐有些…… 兴奋。 是的,我竟然在兴奋。 我的手抚摸过很多次江铖的脸,温柔的、缱绻的、留恋的……可第一次像这样,明明是一触即分,却有说不出来的畅快感。 我单手搓着指尖留下来的触感,抬起手,放在顶光下。 因为打了江铖,我的手也泛着大力击打后的红色。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句话,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我在床上越笑越大声,一边笑还一边乱滚,被子被我滚成了一团,差点从一米八的床上翻下去。 然后我在边缘停住了。 我坐起了身,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明天是新的一天呢。 —— 第二天江铖一早就走了,我起床吃早餐的时候他的碗筷都被陈姨给洗了。我踩着点上班,一路坐电梯上了顶楼,江铖已经在办公室里了,他没有拉帘子,透过玻璃门,我看到他正在办公室前写着什么。 我从他门口过,他没有看我。 虽然昨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得出一个“离婚”还是“不离婚”的确切结果,但江铖这种自尊高上天的人,是做不出在我明确说了我真的想离婚后还梗着不离的事的。 不过夏恬箐不想让我们两离,江铖纵然想离估计也会拖着,所以我直截了当地约了律师今晚见面,打算聊一下离婚的事。 律师是我和江铖的老朋友的,合作过很多次,大概因为太忙,他也没问具体什么事,听说不算太急不至于立刻处理后直接应承下来。 我刚约好律师,秘书敲门进来: “庄总,李总监让我和您确认一下,今天上午九点,校招这边的三面您有时间参加吗?” 我们校招面试分四次,第一次是多人无领导小组面试,第二次是部门主管面试,第三次是人事总经理面试。 一般人到第三步就结束了,特别厉害的或者特殊情况的,才会让我和江铖来面第四次。 早期招人的时候我和江铖还不太放心,于是每次三面的时候都会参加,后来就延续了这个传统,三面的时候会先问我们去不去。 我们大多数时候是不去的,因为我和江铖都不是那种喜欢享受人家多么尊敬的人,也不希望给那些年轻人太大的压力,就算去也都只是在旁边听一听。 所以我道:“就和之前一样吧,不用放我铭牌,我一会儿有空过去随便听听,不用特意管我。” “好的庄总。” 秘书关上门出去了。大概是昨晚睡得好,我今天处理事情的速度还挺快的,一抬头才十点多。 也不知道参加三面的有多少人。校招虽然内容少但是人数多,我不确定有没有结束,干脆自己下了楼。 三面的地点在四楼,那里有个大会议室可以让等待的人休息,旁边有个小办公室可以用来一对一面试。 小办公室在最里面,一般不会关门,但是我要穿过小办公室的话需要先路过大会议室。 我走到大会议室门口想看下还剩多少人,结果还没到那,突然里面冲出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瘦高个。 应该还是个学生,因为穿西装看起来也很嫩。 “不好意思……”他看见我停下脚步,不好意思道,“请问卫生间在哪?” 我指了指前方,他一边忙不迭道谢一边冲了出去。 应该是个教养很好的男孩子,这么“落荒而逃”的情况,居然穿着皮鞋都没发出什么声音来,说明他在控制他的脚步声。 甚至跑起来竟然还挺好看的。 我的目光一直跟到他消失在拐角处。会议室里空无一人,看来这个大学生是最后一个。我在小办公室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是个女生,虽然看起来并不健谈甚至有些腼腆,但说话进退有度,非常聪明。 那个女生面试完就出来了,她并不知道我是谁,在我侧身给她让路的时候轻声说了谢谢姐姐。 李总监的助理跟在她后面出来,和我打了声招呼,打算去大会议室叫最后一个人。 “他去上厕所了,还没回来。”我听见大会议室里隐约传来工作人员对助理解释的声音,“差不多是□□分钟前出去的。” 李总监见我在这里,出来和我闲聊,问我怎么看刚刚那个女生,我如实说了想法。 我们两随意地聊着,结果不知为何,刚刚去上厕所的男生二十多分钟都还没回来。 李总监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让秘书打电话去问怎么回事。 正要打电话时,那个男生跑了回来。看得出来他跑得很急,这么冷的空调下,头上都隐隐冒出了汗珠。 “抱歉抱歉,刚刚突然有点不舒服……”他人还没走近,就忙不迭地开始道歉。 李总监沉着脸道:“不舒服我们可以理解。但现在是面试时间,我们有规定时间和顺序,你明知道下一个就是你了,如果你不舒服应当提前和我们打招呼。这样一声不吭就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让人很难相信你以后上班时也会遵守规章制度。” 李总监话说得有些重了,男生抿着唇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脸色和唇色有些白,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很不舒服。 李总监这么做没错,这个男生确实有错,去一趟厕所怎么也用不着半个小时,他如果临时真的脱不开身,也应当和工作人员发个消息告知一下。 但是看他满头的虚汗,我最终还是决定打圆场:“他和我说了的,我刚刚忘了。” 我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白害你被骂一顿。” 他一愣,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李总监知道了我的意思,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那行……” 理论上来说他该训我一下的,但我是他上司,这话实在说不出口,于是拐弯到嘴边变成:“总之下次都注意,我们先别耽误时间了,进来吧。” 李总监让他进去,男生点头,迈着长腿路过我身边时,小声道:“刚刚谢谢你。” 我笑道:“不客气。” 我并没有压低声音,走在前面的李总监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男生刚刚也就没什么表情,如今低着头,李总监更加看不出来什么。 可原本一脸严肃的他,竟然趁李总监转回头,冲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我忍不住乐了出来。 大概是离开江铖以后心情好了,我现在看很多男孩子,都很顺眼。 李总监和他在办公室坐定,我听见李总监说:“是……陆重非?是嘛?” 他点头道:“是的,陆地的陆,重叠的重,非常的非。” 陆重非。 可能是因为还没毕业,他身上带着一股未脱的少年气,瘦削的肩膀有些撑不起偏大的西装,可背脊挺得笔直。 之前他向我问路和后来道谢时都太匆忙,我并没有好好打量他。如今他坐在那里,我才正儿八经得将他看清楚。 他的西装熨烫得很妥帖,笔直板正,之前乍一下根本没看出来,其实这大概只是个可能全套加起来没到一百的地摊货,而且码数还不对,一点也不合身。 我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开始走神。 他很像一个人。 我嘴角原本扬起的笑不自觉就平了下来。 看到一个气质和少年时代的江铖如此像的男生,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拜昨天的江铖所赐,我现在看到江铖,什么美好的事儿都想不起来,只能想起他在房门口揉着眉心,一脸不耐烦说:“甜甜不愿意,我们先不离婚。” 傲慢、自负、没有礼貌。 我没什么心情听下去,转身回了办公室。 助理在办公室门口等我,见我上了楼,给我递了个请柬:“庄总,这是宗升集团的裴总给您的邀请函。” “邀请函?” “是的,说是要搞一个慈善晚宴。” “今晚?” “不是,是周五晚上八点开始,预计四个小时结束。” 今天周二,那就是还有三天。 我接过邀请函,顺口问道,“还给了谁?” “经理以上级别都收到了。” 我对这种只有一个空壳子的慈善晚宴兴致缺缺,听说这么多人都被邀请更加觉得没意思,回了办公室就顺手把请柬扔在了一边。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舒原贤给我发消息。 阿原:今天中午有空吗? 阿原:我今天中午又可以偷跑出来,要一起吃饭吗? 阿原:我知道旁边有家烤肉店特别不错哦! 我有几分犹豫。 公司离舒原贤的医院实在是不算近,开车吃个饭一来一回基本不用午休了,我昨天去找他吃午饭是因为心情不好又恰巧路过,想起他有几分意动,但你若说我对他感情深到隔三差五就愿意跨大半个城市去找他吃午饭,倒也不至于。 我靠在办公椅的软靠背上,不自觉地来回转着圈。 但我确实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喜欢。 那天我和江铖提离婚时,舒原贤附在我手背上的触感,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是他给了我力量。 他那张并不算多帅气的脸,因为他望着我时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生动到我不忍心拒绝他。 “庄总,我想了解你。” 也许这是个机会。 我拿起手机,回到: 庄家:好,我现在来接你。 我回了消息拿起钥匙往下走。现在十一点出头,我开过去避开十二点多的高峰期,差不多能正好在舒原贤上午下班的时候接到他。 我今天上班到的晚,正好踩着点,车懒得开去地下停车场了,直接摆在了大门旁边的临时停车位,这里一般是给外人用的,但我是领导,乱停也没人敢说我。 我从电梯下了一楼,往外走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站在大门口靠墙的地方,不会挡着别人路过,但因为出色的容貌,一眼就会被注意到。 他背对着我,仰起头似乎在看什么,而我眯着眼睛逆着光看他,恍惚间以为是少年时代的江铖穿越到了我的面前。 太像了。 我没有和他打招呼的兴致,直接打算走出门去,他却看见了我。 “啊……你好。” 他主动打了招呼。 我对他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高兴算得上是迁怒,装作没看到他彼此擦肩而过也就算了,如今他主动打招呼,我没必要这么不礼貌,于是点头,友善道:“你好。” “今天真的谢谢你。”陆重非微低着头,有些窘迫,“非常感谢。” “没关系。”我道,“下次注意就好了。” “今天实在是情况有些紧急……”他想解释,但似乎碍于什么说不出口,“总之太感谢了,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如果今天因为这件事情留下不好的印象,导致面试失败,我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听到这里我反而有些奇怪:“为什么一定需要这份工作?能进到三面的,说明能力都不错,何必妄自菲薄?你在其他地方也一定可以出彩的。”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问得这么直接,面上有些为难。 我垂眸道:“别介意,我就随口问问,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说的。” “谢谢理解,确实是一些私事。”他朝我浅浅地鞠了一躬,“谢谢您。” 我手机又响了起来,是舒原贤的回复,说好好好他一会儿提前在医院门口等我。 再晚就要赶上中午的高峰期了,我本来想问陆重非为什么面试结束了还一直站在这,是等车还是等人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需不需要我送他一程,但一看到连抿唇弧度都和江铖如此相像的他,想起他刚刚的欲言又止,我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我又不是圣母,管这么多干什么。 我开车离开了公司,正对着大门离开时,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 和电视剧里的不一样,大门被中间一个喷水池挡住了,什么也没看到。 我卡着点到了舒原贤的医院门口,他果然已经提前到了,穿着白色的长风衣,扬起甜甜的笑。 认识的时间越来越久,他的害羞早已褪去。 中午陪他吃了烤肉,味道确实不错。他是一个非常擅长撒娇的人,不过分也不做作,可爱得恰到好处。 很难想象一个和我年龄相差无几的博士毕业生竟然会如此擅长这种东西。 不过,我恰巧很吃这套。 一顿饭吃得还挺高兴,结账的时候依旧是我付的钱,他让我舒服的一点,就是不会和一些男人一样非要逞能抢着买单,只是在我下意识付款的时候说“啊又是你给吗?那我们说好下次我请你。” 我笑着说好。 我开车送他回了医院,打开车门锁等他下车,可等了半天,他却还坐在那里没有动静,甚至连安全带都没解开。 我有些不解:“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他皱着一张小脸,上面写满了不高兴,“舍不得你,不想下车~” 他说这话时,尾音带着几分上扬,很好听。 我都快忘了最初那个温和而又害羞的男人了。 我指了指车上显示的时钟:“已经快十二点了。” 舒原贤斜靠在椅背上,有些赌气:“庄闻,你好绝情哦。” 我笑道:“那怎样才算不绝情?” 他“咔”一声解开安全带,撑在座椅边缘凑近我,狡黠一笑:“吻我。” 第22章 他说完这话,我眼睛不自觉往下,落在他的唇上。 舒原贤的唇色不深,是健康的粉色,如今被它的主人微微翘起,显得十分俏皮。 接吻对于我来说算不上多么陌生的事情——虽然在我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我也只吻过一个人。 我抬起手,落在他的唇角处,轻轻地按揉了两下。 “庄闻……” 他身体微微前倾,想要将自己送上来。 我按住了他的脸侧,他被迫停了下来。 “庄闻?” 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很难像他表明我现在的心迹。 但我现在,确实不想吻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产生过很多次想要吻他的念头,真到了这一刻,却不愿意接受。 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我说不上来的东西。 我捏着他的下巴神游天外,等到舒原贤噘着嘴不满地看着我,我才意识到少了的东西是什么。 我还没有做好和舒原贤在一起的准备。 江铖可以一边爱着一个一边吻着一个,但我不能。 庄闻会尊重她的爱人。 我知道我还不够爱舒原贤,甚至不能说不够爱,从那天离开那个昏暗的房间后,我对他就只是一些欣赏和不涉及qingyu的喜欢,那种喜欢和发现一个可爱的毛绒玩具、被隔壁的邻居帮了忙后感到妥帖一样,是我对任何一个友好的生物都会产生的情绪。 而不是因为他是舒原贤。 我的拒绝似乎让他有些生气,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依旧微撅着嘴看起来不太高兴,然后恹恹地下了车。 下了车后他就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医生,连走路的幅度都让人觉得可靠。 但他没走多远,突然折返回来,趴在了我的车窗上。 我放下车窗。 “庄闻。”他道,“你等着,我会让你主动亲我的!” 我笑道:“那我等好了。” 舒原贤说完这话就走了,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未读消息,半个小时前秘书和我说,江铖问我去哪了。 她还说,江铖今天看起来很生气。 能不生气吗,昨天我刚对着他的心尖尖儿放了狠话,为了保持夏恬箐的“单纯”,这种肮脏事他肯定不敢和夏恬箐说,所以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不听夏恬箐的话继续在一起,非要离婚。 而他如今要一边应付夏恬箐,还要一边防着我,不生气就怪了。 晚上约了律师谈离婚的事,这会儿不想去公司和江铖吵架,我干脆又跑去了拳击馆。 工作日下午的拳击馆有些冷清,一推开门,前台的小姐姐正在昏昏欲睡,见到我来了打了个激灵,发现我是熟人后笑了笑,懒洋洋招手:“庄小姐中午好。” 我笑着同她打了招呼,而后往里走。 拳击馆场地里没什么人,我平底的运动鞋踩在过道硬质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微响。 走道尽头是他们工作人员的大办公室,好几个教练躺在床上七扭八歪睡得呼呼呼的,只有尤山峻端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书。 “教练。” 我轻声唤了一句,尤山峻抬起头来,看见我,露出一个惊讶又惊喜的表情。 他放下书走出来:“庄小姐,今天这么早?” “很抱歉没有预约就来了,一会儿能上课吗?” “可以的可以的。”他赶忙道:“今天下午我都没有预约,您想什么时候上课都可以。” “那就现在吧,我去换个衣服。” “好的。” 我和尤山峻两人都不是非常健谈的性格,尤其是和不太熟的人,这会儿拳击馆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看起来就格外尴尬。 尤山峻倒是想和我说点什么,不过我在试图调整状态,也没空搭理他。 一直到训练的差不多了,我才有心思抬起头来和他搭话:“你来拳击馆多久了?” “也就是上个月来的,跟了李教练半个月熟悉环境,最近才独立上课。”他笑出八颗牙齿,古铜色的皮肤衬得他牙格外的白:“所以您有什么意见可以尽管提,我一定尽快改正。” “没什么意见。”我诚恳道:“你挺好的。” 我没有骗他,他确实挺好的,基础知识扎实,因为可能是新人,所以又耐心又细致。 我练拳时间不短了,比起什么经验老到的老教练,我更需要一个像他一样能陪我酣畅淋漓来一场的年轻人。 我不喜欢那些所谓教条束缚,一定要怎么打,比起这些,我更喜欢听从本能。 上完课后前台的小姐姐打印出课单让我签字,我签完是教练签,我看着俯下身一笔一划写着自己名字的尤山峻,想起我来上课前他正在看的那本书—— 《小学英语入门》。 看尤山峻当时认真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看着玩的。 我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忍不住开了口:“你现在在学英语吗?” 尤山峻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是的。您怎么知道的?” “刚刚看到你在看书了。”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头:“看那种书,很让人笑话吧。同事们都笑话我来着……” 我摇头:“不,这样很好。” “您不笑话我就好。” 我有些好奇:“怎么突然想学英语呢?打算出国去玩吗?” 他露出有些窘迫的神情,但眉眼间却写着坦荡。他看了眼继续打瞌睡的前台妹妹,伏在我耳边小声道:“其实是担心以后年纪大了,拳击教练做不长,听说李教练回老家就根本不是自愿的,是老板觉得他太老了,两人有了矛盾。我担心我老了也会这样,所以我想学英语,听说现在培训班都招英语老师,生意很好,到时候我考几个需要用到的证,就可以上岗了。” 李教练这个事,我倒没想到后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不过他年纪不小,体力逐渐不支倒也是事实。 反倒是尤山峻,我倒没想到他一个看起来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找了份还算安稳的工作,竟然会想这么远。 虽然从拳击教练到英语老师,路有点偏。 不过也许是因为我天生喜欢努力上进的人,听到尤山峻这么说,我忍不住做了次烂好人:“那你买相关学习课程了吗?” 尤山峻摇头:“还没呢,在凑钱,我想直接报个好一点的班打好基础,这东西应该和拳击一样,基础得打牢才行。” “我是做英语培训课程的。”我笑道,“看在你是我教练的份上,送你一套名师小班基础课吧。” 这个网络课程是我们早年赚钱的大头来源之一,所以他一提到英语课程我就想起来了。 尤山峻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的,放心吧,我们资本家不做亏本的买卖。”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学,到时候你学好了,我聘请你做老师,保证你……” 我看了看前台妹妹,压低声音道:“不会失业。” 我们两个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英俊的男人总归是充满了吸引力的,见了尤山峻两次,我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大笑,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 为了表示感谢,我走的时候,尤山峻给我一路送到了停车场。我在拳击馆里洗了澡,如今身上还算清爽,我看距离我和洪正信——也就是那位律师——约好的见面的时间也不剩多少了,我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没料到却被放了鸽子。 “不好意思啊庄闻,如果不是非常急的事可以缓一两天吗?我这边事务所有个小律师搞砸了个事情,我现在焦头烂额……” 临到这个时候突然放我鸽子,要不是我熟悉他的性格,简直要以为他和江铖是串通好了故意来拖延时间的。 我和江铖离婚这个事,说着急倒也没那么着急,板上钉钉的事了,除非江铖突然脑子抽风爱上了我然后求我别离婚,我可能会因为这事太过离奇而犹豫一下,否则没有任何回转余地。 财产也没什么太多纠葛,大不了江铖不爽,我多给他几套房好了。 虽然他看不上这些东西。 江铖昨天被我当着那么多小弟的面甩了一巴掌,我本以为他肯定觉得颜面尽失晚上不回来了,谁知道我一回家正准备问陈姨今晚有什么吃的没,却看见他正坐在餐桌前,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 我们两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很快就挪开眼去,似乎很不想看到我。 我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一声。 江铖这会儿还回来,大概是他觉得我比较难过,比较不想看到他,所以笃定我不会回这里。不然这么不想看到我,何必还回来找不痛快。 他脸上的手掌印已经消了,白玉一般的脸上却依旧蒙着一层灰,看起来心情非常糟糕。 我不禁有些可惜。 他脸这么白,那红掌印还挺好看的,怎么就不多留一会儿。 我如今看着江铖,都已经没什么伤感或者疼痛了,只觉得好笑。 我们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我不会再退让,也不能再退让。 现在的江铖,已经不配了。 虽然我也不想看到他,但他出现在这里让我心情不好,我也不打算让他痛快。 所以我不仅没有绕过他回房,反而直接在饭桌上坐了下来,招手对厨房里的陈姨道:“陈姨,帮我拿点吃的过来,谢谢。” 果然,江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切着牛排,头也不抬,却在对我说话:“庄闻,你不是要离婚吗?还回这里干什么?” 第23章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拿过桌子中间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离婚和搬出去是两码事。” 我举着水杯隔空敬他,言语里却只有阴阳怪气:“而且你不要忘了,最初提出离婚的人是你,我只是在制止你退缩。” 江铖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陈姨把饭端了上来,我接过筷子,搅拌了两下碗里的汤面,抬头对江铖道:“你知道洪正信最近在忙什么吗?” 江铖的刀叉顿了一下。以他的脑子,很快就知道了我的意思:“你想找他办离婚,直接找就好了。” “我找他了。”我道,“本来约好了今晚见面,但他临时有事,推了改天。他电话里说得比较匆忙,所以想问下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知道的话,看能不能搭把手。” 江铖吃着饭不看我:“不清楚,反正十有八九是他律师事务所的事,帮也帮不了太多。如果能让我们帮的,他也开口了。” “哦。” 我应了一声,没太在意。我本身也就是闲的没事试探一下江铖有没有为了不离婚做什么手脚,现在看来应该没有。 中午和舒原贤那顿饭吃得有多高兴,我和江铖这顿饭吃得就有多折磨。屋子里只有江铖那传来的细微的刀叉声,和陈姨的脚步声。屋子里的三人都沉着脸,像是在演什么恐怖片。 我以前和江铖吃饭……是这样的吗? 我有点记不清了。 这段时间我住院,他又忙着照顾夏恬箐,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他这样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 我和江铖吃了太多顿饭,因为他患过厌食症,所以我总担心他吃不好。现在隔了这么久再一起吃饭,我第一次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吃得高不高兴,这样的感觉让我有些陌生。 原来爱和不爱,真的一念之间。 —— 现在还不到毕业季,这一批校招的学生签了三方后,也都要明年夏天才能入职。就算是毕业早的,也得等到五六月份。 有些学生倒是会提前过来实习,但和老师打报告请假,准备东西等怎么也要好几天,而一般碰到周四周五之类的,即便准备好了,也会在家多玩两天,周一再过来上班。所以在我周五看见陆重非时,确实是有些惊讶的。 只是不是在公司里,而是在路上。 那是临近公司的一个路口,陆重非被单车撞倒在地,随身携带的文件材料撒落一地。 我开车从那个路口过,在车身与陆重非平齐之时,与踉跄着捡东西的他四目相对。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我的车就开了过去。 说真的,我很不喜欢陆重非。 他和江铖太像了,哪怕是被人撞倒在地这种事情,他垂眸弯腰收拾东西的样子,都很曾经的江铖像到极致。 不是脸,而是气质。 我很难说明那种让人烦躁不安的感觉,我瞥向后视镜——这次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陆重非了——他一声不吭地收拾着东西,撞他的人在一旁赔罪,他似乎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他终于收拾完东西,一瘸一拐向前走,而后撞他的人拦住他似乎想说什么,被他拒绝了。 我的车越开越慢,而后叹了口气,方向盘一转,把车开到了陆重非跟前。 伤害我的是江铖,不是他。 我放下车窗,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陆重非道:“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陆重非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身上有些脏,前面就是公司了,我今天急着去报道,一会儿就迟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烦,有些不悦地敲着方向盘,语气自然而然不会太好:“上来。命重要还是报道重要?你自己不要腿了瘸一辈子,你以为一个还没报道的公司会要你?”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坐上车来。 “谢谢……”他窘迫道,“要不您先送我到公司,我请了假之后自己去医院?我伤的不重,晚一点去没关系的,到时候耽误了你……” “你实习在哪个部门?” “啊?”他愣了一下,道:“我在研发部。” 我没有再理陆重非,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给研发部负责人打了电话:“喂?我是庄闻。嗯,有个事,你们今天是不是有个来实习的叫陆重非?嗯对,我今天开车出门,在公司门口不小心蹭了他一下,以防万一我陪他去个医院。嗯,应该没大事,就是可能要耽误点时间,和你说一声。嗯,好。” 陆重非赶忙道:“怎么是您撞的我?和您没关系的,您……” “说你,别您您您的,我大不了你几岁。”我转弯从另一条道开去,看着前方对他道:“如果你不想被公司里的人当成八卦聊,说你被我baoyang了,那今天就只能是我撞的你,明白吗?” 他闭上了嘴慢慢转回头,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还行,不算太蠢。 我对陆重非的情绪有些复杂,我一方面因为他和江铖太过相像而不喜欢他,可一方面又唾弃自己这种无端生怒的感觉,对陆重非有些歉意。 我说不清楚我这趟送他去医院,是我透过他看到了当年那个一贫如洗却从不肯低头的少年江铖和陪在他身边的我自己,想起我们曾经的挣扎与苦痛,还是出于这莫名其妙的不喜欢里延伸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歉意,希望做点弥补。 我说不上来。 但陆重非无论如何都是无辜的,他不应该因为我这种纠结,而陷入公司的非议。不然本来我送他去医院这桩善事,最后在别人嘴里变成了老总baoyang实习生的丑闻。 为了不让这个事被更多无关的人知道,我没有去成安医院,而是选了最近的一家公立三甲医院,同样也不是舒原贤工作的那一家。倒不是刻意避开,而是舒原贤的医院确实太远了。 我替他挂了号陪他拍了片,这是我曾经陪江铖做惯了的事,但陆重非受宠若惊,不住地向我道谢。我最开始还会说不用这么客气,后来就随他去了。 陆重非所幸只是被单车撞了一下,骨头什么的都没事,就是一点皮肉伤,我和陆重非取了药出来的时候,一个上午已经过得差不多了。 我问陆重非要回家吗,陆重非犹豫片刻,拿出手机认认真真给他未来的上司发了道歉信和情况说明,得到肯定后松了口气,又对我道谢:“谢谢您……你,实在是麻烦了……” “送佛送到西。”我问了他家的地址,然后道:“你以后走路小心点就好。”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充电器出了点问题。早上的时候手机没电了,所以闹钟也没响,差点迟到。我怕第一天报道就迟到领导对我印象不好,再加上面试的时候……所以忍不住就急了点。” 我听着他的解释,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我把他送到小区门口,他解开安全带,然后捏了一下手机,有些紧张地把上面的二维码递给我:“那个……今天医院看病的钱,你加一下我微信,我转给你,可以吗?” 这些钱对于我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但我和陆重非不过萍水之交,看他那样敏感到因为觉得自己之前摔在地上有些脏,全程坐车都不敢靠我椅背,一直挺直着腰的样子,我要是不收他的钱,他怕是会内疚十几年。 所以我扫了二维码,加了好友。 他有些欣喜地收回手机,直接在车上转了账:“好了,钱转过去了,你收一下。” 我懒得为了这几百块钱掏手机点收款,道:“嗯,我一会儿收。”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突然道:“已经到饭点了……我家附近有家店特别好吃,作为感谢,我中午请你吃饭吧。” 我并不惊讶,却也不打算接受,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中午约了朋友,下次吧。” 其实没约,这几天舒原贤都很忙,微信里不停跟我叹气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今天中午这个时间他还没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估计又是太忙了。 谁知陆重非却如同听不懂我的敷衍一般,又不死心问道:“那晚上呢?” 我这回终于看了他一眼。 他抿着唇,看起来有些紧张。 我偏开眼睛:“晚上要吃健身餐。” 如果是舒原贤,大概这时候会开始撒娇了,但陆重非显然不是会撒娇的性格,这样追问一次已经是他脸皮的极限了,他垂眸掩去眼底的失落:“那……行……”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 其实健身餐是假的,我从不吃那种东西,觉得太难吃。 陆重非下了车,而后站在小区门口朝我微微弯腰道别。 我的车慢慢开远,后视镜里的他始终站在那里,一直等到一切消失在转角。 要不是性别不对,他简直想目送丈夫上班的贤惠妻子。 我曾经也做过这样的梦,那时候我为了给我和江铖对赚点生活费,于是业余时候会跑出去兼职,有时候披星戴月出门,天亮时分才归。 那时候我在夜色中一步步离开家门的时候,就会希望一转头,江铖就在后面送我。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只是一声微信新消息提醒,但因为我刚刚在走神,被新消息一惊,忍不住猛踩了一下刹车。 车发出刺耳的声音停住了。 幸好这是一条比较偏僻的路,只有一来一去两条道,现在路上没有车,只有偶尔路过的行人。 我拿出手机,是陆重非发来的消息。 陆重非:我刚在网上搜了一下,老吃健身餐也不好,偶尔可以换换口味的 陆重非:或者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和我说,我请你吃饭(笑) 我躺在椅背上发呆,一直到后面有车开了,摁了好几下喇叭。 我回过神,踩下油门。 离开这条路前,我给陆重非回了一条消息。 庄家:知道了。那如果今晚我没其他事的话,就一起吃饭吧。 那天是周五,看起来很平常的一天,我开着车,音响里是常听的频道,我把声音调得不大,只把他当做一个背景。 因为一切都太平常了,哪怕我决定和陆重非一起吃个晚饭,也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所以我本以为,一切就像小溪流一样,会平稳顺遂地流向我目光所视的前方。 因为我前面的所有人生,都是这样的。 包括曾经江铖结婚或离婚,我其实都设想过。我设想了无数个结局,但因为庄闻只有一个,没有办法每个结局都尝试,所以在我做了很多个选择后,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所以我自然而然地猜测,以后也会这样。 我会走向我猜测过的人生道路中的一条路上,生活偶尔起伏,但又终归平静。 但人生不是游戏,从来没有固定结局。 第24章 我之前和研发部的负责人说是我不小心把陆重非蹭了,所以才送他去医院,这已经是这个情况下能控制流言蜚语不乱飞的,我所能想到的最好解释了。 但即便如此,我下午去上班的时候,研发部的负责人还是跑过来找我,旁敲侧击问我和陆重非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我一时半会并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他。要说我和陆重非有关系,这简直是笑话,我和他不过见了两面而已。 但如果说没关系,我想起晚上一起吃饭的约定,又有些许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不过我终究脸皮还是厚的,把他递给我要签字的文件往桌上一放,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什么关系?肇事者和受害人吗?” 研发部负责人并不是长袖善舞的类型,被我这么一怼梗住了,“额……”了半天没个下文。 “行了,别想些有的没得,在你们眼里男女之间就没有正常关系了是吗?”我有些心烦,干脆把他的小心思给直接点了出来,“那照这样,你明明只是签个文件,结果现在在我办公室待这么久不下去,我们是不是也有点什么?” 研发部负责人瞬间脸就绿了。 他可记得我和江铖还是夫妻关系,毕竟我们明面上还没有离婚。而且他大概最开始猜测,也猜测陆重非可能是我的远方亲戚什么的,根本没往感情方面想。 毕竟我爱江铖,爱到卑微的人尽皆知。 他见我越说越偏,赶紧道:“庄总诶庄总诶……您这么乱曲解我意思我可就冤枉了……” “知道了。”正巧电话响了起来,我懒得同他扯皮,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我已经说了没关系,如果下面还非要传那就传吧,让陆重非自己苦恼去。 虽然近一两年我离开业务岗位后电话少了不少,但工作时间来电话也依旧是常事,只是今天来电话的人,有点不太一样。 是尤山峻。 我答应送他的英语课早在承诺的当天就送给他了,这些天晚上都在尤山峻那上拳击课,他明显看得出来心情很好,给我上课时原本的招牌职业微笑都真诚了许多,但即便如此,我们并不能算有多好的交情。 至少,没有交情好到在工作时间突然打电话。 ——除非他是想投诉那个老师教得不好。 这句冷幽默冒出来的时候,我的惊讶程度并不低于突然接到尤山峻的电话。因为我其实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我接了电话,尤山峻那边传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喂?庄小姐你好,我是尤山峻。不好意思庄小姐,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事。”我道:“我现在没有在忙,有什么事吗?” 他却又道了一次歉,解释道:“不好意思,因为我一会儿还有一节大课,你知道的,我们这儿上课期间不能带手机,上完可能就到饭点了,所以我想提前和你说……” 他这个铺垫一出来,我几乎就已经猜测到他想说什么了。 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是有什么事吗?” 他笑了一声,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害羞:“庄小姐,如果今晚有空的话,作为之前送我英语课的报答,我……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如果没有陆重非这件事,我可能就直接答应了。 一顿饭而已,他又是我教练,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我其实……很喜欢尤山峻身上的气质。 也许是因为他真心露出微笑时的那种炽烈,又或者是因为他哪怕字很丑,也一笔一划签下自己名字的认真。 哪怕是不会操纵网页时有些局促的尴尬,也在懵懂中带着不自觉吸引人的力量。 这样的尤山峻,很干净。 我太喜欢干净的人了。 但有些事情,总讲究先来后到,虽然我对陆重非说的话模棱两可,但其实和答应没什么差别。如今同样是感谢我的一顿饭,没至于重要到要放陆重非的鸽子。 所以我犹豫片刻后,还是对尤山峻道:“抱歉……之前另一个朋友已经约了我今晚吃饭了。” 尤山峻顿了两秒,然后问道:“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我愣了一下,回道:“不是,算是同事。他今天出了点事,我陪他去的医院,他说想谢谢我,所以请我吃饭。” “那如果……不是非今天吃不可的话,可以和他说改天吗?” 这个问话以我和尤山峻的关系来讲,几乎说得上是无礼了。 虽然只认识一周左右,但以我对尤山峻的了解,他不是个会这么没有礼貌的人。所以耐着性子问他:“怎么了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尤山峻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再次愣住了:“生日?” 尤山峻压低了几分声音,似乎是有些害羞了:“嗯……因为我在这儿,没有太多认识的人……感觉一个人过生日也挺孤单的……所以想借请你吃饭的机会,厚着脸皮,让你陪我过个生日……” 我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时间脑子里略过很多思绪,但是我想抓的时候,又一个也抓不到。 我没陪人过过生日。 因为江铖不过生日。 平日里其他朋友过生日,除了送礼物时加一句“生日快乐”,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挺干巴的。 我沉默太久,尤山峻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冒昧,赶忙道:“抱歉……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庄小姐完全不用理我的。” 他在电话里发出招牌式的笑容,就算我没有面对面看着他,我也猜得到,他嘴角的弧度弯得正好,露出白白的牙齿。 只是笑声听起来,并不纯粹。 我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得很死,也没有直接回绝:“毕竟我先约了朋友,我先问问他能不能改天吧。” “好。” 我挂了电话,打开和陆重非的聊天对话框,却始终不知道该发什么给他。 可能我本质上,还是没那么想去陪尤山峻过这个生日的。 因为这意义太重大了。 我自认为我还担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我打开陆重非的聊天框太久了,突然“叮铃”一声,聊天框界面里,陆重非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 是一个碗,里面放着些肉馅。 接着是几行字。 陆重非:上午聊天时听你说最近胃不好,外面的饭点总归是脏的,还是家里吃来得健康。但你一个女孩子进我家总归是不安全的,我做了菜,带到楼下一个我熟悉的饭店里去吃可以吗? 陆重非:那个店开了很久了,叫旭辉饭店,他们家是开放式的玻璃门,你不用担心不安全 他身为男人如此妥帖,却让我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不该这么妥帖的。 又或者……我不习惯有人待我这么好。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眉心突然有些隐隐作痛,我揉了揉,然后意识到这是江铖常做的动作。 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在为这些事情苦恼。 而且距离我挂断尤山峻的电话,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分钟。 我突然自嘲地想,也许我之前一直爱着江铖不肯放手,就是因为怕碰到这样怎么理都理不清的情况。 江铖多好啊,我就一条道走到黑,倾尽一切对他好,剩下什么都别想。 最后的结局也就两个,要么爱我,要么不爱我。 而老天爷并不打算放过我。 我的手机突然又来了一条新消息,就在我准备切出和陆重非的聊天界面看看消息时,一个电话又来了。 我接起电话。 一周多没有联系过的谭野秋,听起来依旧是那副纨绔又讨巧的样子:“姐姐~下午好呀!” “下午好。”我的情绪并不太高,回应得也很淡。 谭野秋几乎一下就察觉出来了,小声问道:“姐?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随口道:“就是刚刚在看方案,看得有点累。” 谭野秋那边传来一声非常明显的松了口气的声音:“吓死我了,姐你没有不舒服就行。” 然后又笑道:“那正好,弟弟和你打电话聊天,给你舒缓舒缓一下压力~” 我没有揭穿他故意演给我看的小心思,但是他这样轻快的语气,倒确实冲淡了不少我刚刚的烦闷:“怎么了?这个点给我打电话,非奸即盗,直接说吧。” 谭野秋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嘿嘿笑道:“我家姐姐就是冰雪聪明!弟弟这边呢,还真的有一个事,想拜托一下姐姐~” 我的手机又突然“叮当”“叮当”连响两声,让我想起刚刚我准备切出去看结果被谭野秋打断的微信消息。 我手机设置了消息加密,来新消息的时候只会提醒新来了一条消息,不会显示谁来的,更不会显示内容。 所以我不知道是谁发的消息。 而我这边听着谭野秋说话,手机里又是几声“叮当”“叮当”,听起来很急促。 也许是什么要紧事。 我这么想着,一边给谭野秋说:“你说。”一边打开电脑,退出休眠模式。 电脑右下方,微信图标在疯狂跳动。 “是这样的~姐你应该前几天就收到请柬了,就是宗升集团发的,也就是裴家。” 我一心二用点开微信消息,同时“嗯”了一声回复谭野秋。 “小裴嘛,是我发小,活动虽然是以他爸名义办的,但是实际操刀人都是小裴,家里锻炼他呢。他们家这次搞慈善晚宴是来真的,小裴也很上心,做了很多努力……” 阿原:庄闻?在吗? “本来呢想法是挺好的,但是结果可能最近慈善晚宴风评一般,导致很多人都不爱参加,目前收到的回馈都不太好,很多人都直接拒绝了。” 阿原:好吧……不理我 阿原:可是我有话和你说诶 “小裴真是我们中最靠谱的兄弟了,稳重又踏实,可比我强多了嘿嘿嘿。姐你忍心看这么一个努力的小帅哥几个月的心血就这么草草结束嘛?” 阿原:好吧,不理我我就先说了 阿原:今天星期五,我今晚和明天都有空哦,好多好多空,我们一起过周末吧? 阿原:有惊喜的哦? 阿原: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世界上最最最最特别的礼物,要你今晚按时过来才可以收到哦~ 在我看完舒原贤发来的微信消息时,那边谭野秋也说出了他真正想说的话:“所以姐,能不能拜托你今晚给弟弟一个面子,参加一下这个慈善晚宴,给我发小撑撑场子呀?大恩大德小弟感激不尽,到时候一定带着小裴来给您做牛做马!” 第25章 我这辈子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遇到今天这样的事。 事业成功之后倒是有不少人明白地向我抛出橄榄枝,只是我一颗心系在江铖身上,连橄榄枝的露水都甩不到我身上。 同一天收到四个男人发出来的邀请,恐怕得是我们大学时那个如今已经成为娱乐圈小明星的校花才有的待遇。 但庄闻只有一个,我只能赴一个人的约。 我一瞬间脑中闪过一个渣女的解决办法: 先去陆重非那里吃他做的饭,反正不熟,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走;接着去接舒原贤,见了面再吃一顿饭,然后让谭野秋陪我做个戏,打电话说有急事让我离开;接着去裴家的慈善晚宴露个脸,差不多半个小时见几个人就能走,然后赶在十二点前给尤山峻买个蛋糕,带他去日不落餐厅过个生日。 只要我车开得够快,时间规划得够好,我可以一次性解决四个人。 但终归只是想想。 若我真是想吊着他们也就罢了,问题是没必要。 感谢的饭可以再吃,礼物可以再收,生日有机会可以再过,聚会不去谭野秋也不敢说什么。 我甚至可以一个都不去。 只是—— 我想起覆在我手背上温热的手;想起笑起来干净灿烂的脸;想起后视镜里的倒影…… 还有尚在病房时,于昏睡中醒来第一眼,见到的那个趴在我床边的脑袋。 他们也许别有目的,我懒得猜,但他们所带给我的,是江铖二十多年都没回馈过我的温柔。 在我发呆的间隙,陆重非又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已经包好的饺子。 陆重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啦,你一会儿过来就可以吃了。 他包的饺子只能说是正常水准,算不得多漂亮,但我忍不住对着照片发起了呆。 我在这边发呆,谭野秋也一直没有挂电话。他用一种完全不像平常时分的安静等在一旁,直到我开口问他:“如果你不想和一个人有太多牵扯,但他欠你一个人情,执意想请你吃饭做报答,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谭野秋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沉吟半响,认真道:“如果我不想和他有牵扯,那这顿饭我反而会去。” “为什么?” “因为他如果执意要请我,说明这事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不请会觉得良心不安,要么以后用更加想不到的方法来报答我,无意中增加我们的关系;要么就会一直想着请我吃饭的事情,让请吃饭变成他心里过不去的死结。那这样的话,都会很难达到我不想与他牵扯的目的。而靠一顿饭,我和他两清了,也不容易多生事端。” 我沉默了一下,又问:“如果你对一个人有好感,但还算不上喜欢,他也是以感谢为名义请你吃饭,但同时那天也是他生日,他邀请且只邀请了你陪他一起过生日,你会去吗?” “会。”谭野秋斩钉截铁道:“我坚持认为,对的人不是靠等,而是靠试,如果他很喜欢我,而我也对他有好感,只要没有别的因素影响,我都会尽全力去试一试。” “最后一个问题。”我道:“那同样的,你对另一个人也有好感,但算不上喜欢,他给你发非常暧昧的信息邀请你一起过周末,还说有礼物送给你,你会去吗?” 谭野秋狡黠一笑:“姐,我可是咱们这有名的pao王,你这问题问我可算是问错了。” 我笑了一下。 谭野秋放低了声音,他难得认真,这么说话时,听起来竟有几分温柔:“姐,其实要我说,你就别想那么多,感觉不喜欢谁就别和他纠缠不清让他滚蛋,感觉最喜欢谁就找谁去,分不清更喜欢谁就两个一起处着,只要没正儿八经谈恋爱,同时钓多少个,道德也没法绑架你。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满嘴跑火车:“当然,如果是今晚的话,弟弟还是希望姐姐可以选择弟弟的。我叫你一声姐,你就永远是我亲姐,男人哪有家人重要嘛是不是?” 谭野秋一如既往地聪明,他已经全懂了。 我笑着道:“行,你说得对。” 谭野秋激动道:“所以你是答应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但也没有挂电话,把手机放在一边,开始用电脑发消息。 第一个是给陆重非的。 庄家:不好意思,今晚还是去不了了,晚上有事,辛苦你准备了。 庄家:你不介意的话,一会儿我让我助理去你家拿做好的菜,我带回家热着吃,就算收到你的感谢了,以后你也不用再想这件事。 第二个是给尤山峻的。 庄家:非常抱歉教练,这边还是没法抽出时间来,只能打字祝你生日快乐了 庄家:为表歉意,给您送了一个蛋糕去拳击馆,您记得查收 庄家:有机会下次再一起吃饭 第三个是给舒原贤的。 庄家:礼物很想要 庄家:但可惜今晚确实没空 庄家:可不可以就宽限一晚呢?我明天陪你好吗? 发完消息我再次拿起手机,对一直等在电话边的谭野秋道:“一会儿我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就过去。” “好!!!”谭野秋对着话筒连亲了几大口:“谢谢姐姐!!” 挂完电话我把助理叫进来,吩咐她准备东西,尤山峻和陆重非前后脚发来回复说没事没事你忙就好,只有舒原贤一直没有回复我。 时间匆忙,礼服来不及重新定制——不过一个慈善晚宴也用不着我那么兴师动众。我直接找相熟的设计师挑了一件不掉价也不出彩的衣服给我备着。 我只是去撑撑场子,不是为了艳压群芳——更何况我也不适合做这个,艳压什么的,让那些小明星们考虑就好了。 穿礼服就不好开车了,秘书把司机准备好,顺便让他去取我的礼服。 收拾安排完这些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的时间,我去更衣室换衣服,一直没有回信的舒原贤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直接打了我的电话:“庄闻?” “嗯。”我正好穿好衣服,一边整理一边把手机放在一旁,摁下免提同他说话:“看到我发的消息了?” “看到了。”他委屈道:“我都用礼物诱/惑你了,你都不能陪我,不高兴。” 我安抚道:“抱歉,我可以明天再陪你,但今晚的事情就没有办法拖到明天了。” 他问道:“是工作吗?如果是工作的话,那我就心甘情愿认输……” 其实我是可以骗他的,如果我骗他,他就会挂掉电话,然后我今晚依旧按计划参加晚会,明天一切如常。 但是我不想骗他:“不是,是一个慈善晚宴,是我朋友的好朋友办的,需要我过去帮个忙充充人数。” “慈善晚宴?”舒原贤惊讶道:“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啊。”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我第一次参加的时候也觉得很紧张,觉得我太荣幸了能有资格参加这么高级的宴会。但参加多了就知道,不过如此,没什么意思。” 舒原贤撒娇,语气里明明是埋怨,但听起来却分外得甜:“没意思你还去~” 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义字当头啊。” 司机在办公室门口等我,我举着电话,另一只手指了指电梯,示意他跟着我一起下楼。 我一边和舒原贤聊天一边走进电梯厢。 “不过去这种宴会,是不是会遇到很多明星呀?” “是啊。” “好厉害!那你知道陈千森吗?” “不记得脸了,但是名字有点耳熟。” “是前段时间很火的一个偶像剧的男主,我们科室一个小姑娘特别喜欢他。” “哦,我好像想起是谁了。那我碰见他了,帮你要个签名,你正好拿去做人情,也就不埋怨我没陪你了。” “那不可以,这是两码事。” 电梯“叮”一声到了地下层,一直在旁边当木头桩子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的司机用手挡住电梯门边缘让我先出去,我一边走一边道:“好,那我再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赔礼道歉。” 舒原贤笑了一下,然后随口感叹道:“做明星真好,光鲜亮丽,万人簇拥,签个名都值好多钱。要是医生的签名也值钱,我就是个大富翁了。” “只是看起来光鲜亮丽罢了,哪比得上你们救死扶伤的医生?”我道:“就算是再大牌的明星,如果没有背景,想要参加一个最普通的慈善晚宴,都得要人带着才能进场。你看他们那样……” 我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停下了脚步。 舒原贤有些奇怪:“嗯?怎么了?怎么说到一半就停了?” 我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 也许是现在聊天的气氛太好,又也许是我真的为不能按时收到舒原贤的礼物而愧疚,我问出了一个我曾经从来不会问的问题。 我问舒原贤:“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啊?”舒原贤愣愣道:“什……什么?” “我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慈善晚宴。”我笑道:“你不是觉得很有意思吗,正好我带你去凑凑热闹。” “这样的话,明星的签名你也可以要。” “怎么样?要一起吗,做我的男伴。” 我本以为舒原贤会很高兴地与我一起去,甚至对此沾沾自喜,觉得我竟然提出来这么有趣的主意。 但舒原贤突然沉默了。 我脸上的笑慢慢放了下来。 第26章 “我?……我……是不是不太好呀?”舒原贤声音里带着犹豫:“会不会……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一起参加个聚会而已。” “怎么?”虽然脸上已经没有了笑,但我声音还是很温柔,“不愿意吗?” “也不是不愿意啦……”舒原贤犹豫道:“只是我是个医生,去这种晚会是不是不太好?” “这是个慈善晚会。” 舒原贤又沉默了。 地下停车场里很安静,安静到我只听得见司机开着车停在我面前时,轮胎划过地面的摩擦声。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舒原贤叹了口气:“前几天我们一个医生被人说收红包,告到院长那去了,差点被开除,现在全医院都草木皆兵呢。” 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是慈善晚会的话,我又只是个男伴,应该没问题的~那你来接我一下,好吗?” 他似乎说得有理有据,我却从他刚刚的沉默了,听出了几分奇怪。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摁下了好奇心,假装相信了他的理由,笑道:“给我地址,一会儿来接你。” 这个事暂时就这么揭过去了,我是个很准时的人,带着舒原贤到晚会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晚会是在一个大庭院里办的,空气很好。今晚天气也很给裴珂言的面子,有些微凉,风吹得还挺舒服。 谭野秋带着他口中的小裴,也就是宗升集团太子爷裴珂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到我揽着人就过来了:“姐!!” “你可算到了。”谭野秋对着我露出灿烂的笑,推了推旁边的裴珂言:“我姐今天这么给你面子,还不快点过来打招呼。” 裴珂言一看比谭野秋内敛的多,但毕竟是这种家庭教出来的小孩,面上没有丝毫露怯,见到我大大方方叫了声“姐”。 接着鞠躬笑道:“今天实在太感谢你了。” 我指了指络绎不绝进场的人:“这么多人来捧场,我就过来凑个热闹,当不起一声谢。野秋一直和我夸你的聚会办得非常不错,终于有机会见见了。” 说着我把后面的舒原贤推了上来:“这位是我的男伴,舒原贤,是个医生。” 谭野秋和裴珂言赶紧又和舒原贤打招呼,一口一个舒医生。 谭野秋还趁着舒原贤没注意,偷偷给我做了个揶揄的表情。 裴珂言带着我们入场,聊了一会儿便走了,我和里面几个认识的人打过招呼,便带着舒原贤躲到角落的沙发里。 我能明显感觉得到,舒原贤走在会场中央的时候身体有些紧绷,止不住的在里面乱扫,一直到了角落处,没有人的目光扫过来了,他才放松。 难道是因为他不擅长面对这种环境? 我开始为我之前的不高兴而愧疚,觉得自己好像强迫他做了不喜欢的事。 “诶?那个好像就是陈千森?”舒原贤放松下来,说话也自在很多。他看着前方像个小媳妇一样陪同在谭野秋身后的陈千森惊讶道,“他认识谭野秋啊?” “嗯,他好像前段时间就跟着谭野秋了。谭野秋还在朋友放过他照片。”我随口和舒原贤说起了八卦,“他现在应该也就是谭野秋进来的。” 舒原贤喝了一口饮料,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道:“庄闻~我想喝酒。” 我笑了笑,温柔道:“不是明天不上班吗,稍微喝一点点应该没事的。” “可是我酒量不太好。”他小声撒娇:“一会儿你送我回去吗?” 他殷切地看着我,眼神里写着期盼,言语里带着暗示。 我想到他之前说的礼物。 愧疚推着我想开口答应,但本性使得我最终还是没有同意。 “一会儿再说。”我弯了弯嘴角,“说不定一会儿我也醉了,那就得让司机师傅帮忙了。” 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舒原贤有些沮丧,他从长桌上随手拿了一杯酒,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口。 “庄闻……”他缩在沙发里——这是一个很美安全感的姿势,原本笔挺的西装都皱成了一团:“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没有的事。” “那你为什么好像很不喜欢和我接触的样子。” 我哭笑不得:“我现在这样还叫不喜欢和你接触?” 舒原贤歪了歪头,衬衫领子跟着倒向了一边:“你总是拒绝我。” 他是喝酒容易上头的类型,就这么一会儿,脸上已经开始飘起红晕。 “你衣服都皱了。”我想去拿他手里歪歪斜斜的酒杯:“你好像酒量不太好,少喝点,一会儿明早头该疼了。” 他去却不听话,赌气似的,咕噜噜把一杯酒全喝光了。 喝完后吐着舌头开始哭诉:“啊!不好喝!” 我被他弄得没了脾气,把他手里的杯子夺过来放在一边:“行了行了,一会喝饮料,不准喝了。” 我刚把杯子放稳,舒原贤一把抓住我的手,撑起身子往前凑到了我的面前。 “庄闻~” 他还是和之前一样,伪音带着上扬的可爱。 他说:“吻我。”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不一样的场景,却是一样的语气。 我的视线飘过他微红的脸,落在了他起了褶皱的西装上。 “别闹,你喝醉了,阿原。”我轻声劝到:“现在是在晚会上,大家都看着呢。” 他继续撒娇:“可是我想亲你啊,庄闻~” 可是我想亲你啊。 我和江铖,也说过这句话。 那好像是高中毕业的时候,也是聚会上,我喝了些酒,借着酒劲拉着江铖问他: “江铖,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是。” “你会想亲我吗?” “我为什么要亲你?” 然后我一张脸皱成苦瓜,丑得要死,却还是倔强地拉着他:“可是我想亲你啊,江铖。” 那天很好笑,江铖不让我亲,我却脾气一下上来了,压着他非要亲他,于是我们直接在屋子里打了一架,打到邻居过来劝架。 最后江铖顾及手,一个不察,被不要命的我冲上去制住,结束了我们两的初吻。 江铖一个月没理我,而我又痛苦又高兴地过了一个月。 因为那天的最后,江铖没有推开我。 见我太久没有说话,舒原贤似乎是当我默认了,突然轻轻压着我的肩膀,又向我凑近了一点点。 我看见舒原贤的脸一点点像我靠近,光线太暗,他越来越近的头又挡住了光源,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眼睛似乎是闭着的。 但我觉得有莫名的压迫感。 甚至于这种由现在舒原贤身上传递出来的,莫名而迫切的压迫感,混杂着白兰地酒精的味道,让我本能地抗拒。 我一直觉得舒原贤是温和或乖巧的,他说话时微微上翘的尾音会让我觉得可爱,有时候他故意走的时候离我很近,我也只觉得他是小牛皮糖一般。 但他今天这样急切,却让我觉得冒犯。 冒犯中,夹杂着陌生。 这让我很难不想到下午在我邀请他去慈善晚宴时,他那突如其来的犹豫。 如果他是因为害怕这种场合而犹豫,那为什么现在敢这么做。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那他入场时在众人目光扫过来而紧张的时候,到底是在紧张什么? 也许我和舒原贤,本就该是陌生的。 事实上我们只吃过两次午饭,加起来见面的次数,还没有超过十次,我根本没有办法猜测出他那时候犹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还有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在他第一次提出要我吻他时,那个我想都不敢想,生怕对他是一种亵渎的念头。 ——此时此刻正在准备吻我的舒原贤,有没有吻过别人。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了一点点头都开始抑制不住,我疯狂起伏的情绪怎么都压不下来。我知道我这样不对,舒原贤是一个成年人,他不是一个由我掌控的木偶,他有属于自己的过去,就算他曾经吻过谁,我也没资格介意。 可如果我真爱他,盲目的顺从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 这是我在江铖身上学到的。 更何况我现在还不爱他,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我也不想吻他。 思及此处,我还是决定抬起手,准备不动声色地推开他,只是我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衣服,却听见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真切的玻璃破碎声,而后是一声“啊”的惊呼后,跟着突然升起的哗然。 舒原贤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握住我的手。 我借机会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和舒原贤同时向出声地望去。 穿过错落的人影,我和江铖对上了眼。 他在光芒汇聚之处盯着我,手上的碎玻璃涂抹着一层厚重艳红的光,鲜血顺着他手上的皮肤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看着我。 但我知道,他在生气。 很生气。 第27章 以江铖现在的身家,是没必要来参加一个这种级别的慈善晚宴的。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感兴趣。 我甚至不在乎他有没有生气,我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 第一反应是—— 他伤的是左手,是拍过夏恬箐的背的那只手。 这个认知让我诡异地产生几分愉悦,像是什么看着不舒服的脏东西被洗掉了。 不过脏了就是脏了。 江铖一直死盯着我,似乎抬步就要过来,但裴珂言很快就跟在他爹后面故作镇定地跑过来了检查情况,也挡住了江铖过来的脚步。 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江铖没再看我,然后接着在其他人还没围过去“嘘寒问暖”的时候,裴珂言就带着江铖和胡昊几人离开了会场。 闹剧匆忙开始又匆忙散去,会场里众人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很多。 舒原贤突然开口问道:“刚刚那个男人……好像有点眼熟。”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所以我回他:“是江铖。” 舒原贤愣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平静下去,只是双唇抿紧,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刚刚突然的急切让我非常不舒服,我不是很想探究原因,也没什么心思和他解释。 两人间的气氛尴尬了一会儿,突然间,刚刚跟着江铖离开的胡昊去而复返。 他一回到会场我就注意到他了,他几乎没有犹豫,直奔我而来。 我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他既然是过来找我的,那我就等着。 胡昊腿也不短,三两步在我面前停下,余光似乎扫了一眼舒原贤,然后低声道:“嫂子,大哥找你。” 我当然知道是江铖找我,不然胡昊和我还有什么关联。 “哦。”我应了一声,但是没有动弹,反问他:“找我干嘛?” “大哥没说。”胡昊笑道,“嫂子,你和大哥之间的事我们怎么知道嘛。” “所以呢?”我仰头看着他,语气却居高临下:“不知道就去问。胡总做总经理做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都不会干了吗?” 胡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我以前总待江铖好,对这些愿意忠心耿耿跟着江铖的朋友也都很友善,把他们当半个江铖,从来不说一句重话,什么时候都客客气气的,更别提用上司的身份压他们。 所以胡昊大概也忘了,我也是他领导。 他确实很久没受过这种气了,好半天才勉强露出个笑来:“嫂子,这种事,我们不方便问的。” 但我没有给他退路:“没关系,我要你问的,我觉得方便。” 胡昊的笑终于撑不起来了,沉着和江铖如出一辙的冷脸问我:“嫂子,你要问什么?” 我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你就帮我问,要我过去是不是准备谈离婚?是的话我现在就过去,律师都不用要了,财产我两随便分分就行。如果不是……” 我笑着眯起眼睛:“别来烦我。” 我确定我每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楚,声音也不小,甚至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无关人士似乎都听清了,在那里装模作样什么都不知道,但故意乱看的眼睛却已经暴露了他们的惊讶。 所以我知道,胡昊听清楚了,听得非常清楚。 可他没有动。 作为江铖身边最得力的干将,胡昊对江铖的了解仅次于我,他现在不愿意走,大概也是知道他直接这样回去,江铖会发多大的火。 江铖脾气不好,但其实对着他们很少发火,一旦发火等同于要命。 所以胡昊尝试劝我。 他打的是苦情牌。 “嫂子,你去看看吧,大哥手都快被碎玻璃扎穿了,疼得额头上一直冒汗……” “那他该去医院,我不是医生。” “你在他旁边是心理安慰啊。” “夏恬箐才是他的心理安慰,你怎么不去找夏恬箐?” 提到夏恬箐胡昊终于闭了嘴,他叹了口气,然后道:“我知道了。嫂子既然这么不愿意,那我先去和大哥说了……” 胡昊终于放弃,他转身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转身回来。 “嫂子。”他道:“你知道大哥刚刚是怎么被扎伤手的吗?” —— 我把舒原贤送到了家门口。 大概因为前面坐了人,舒原贤这次没有在车上不肯下车,打开车门就走了下去。 只是下车后走了不远就回身看我,犹豫道:“庄闻……你……不上来吗?” “是要送我礼物吗?”我靠着车窗问他。 “嗯。”他笑道:“你上来就有。” 我在月色下打量起舒原贤。 他知道我在打量他,嘴角弯起一个诱/人的弧度,头微微偏了一些,看起来可爱又娇俏。 他变化好大。 我记得最开始我送他回家的时候,他很害羞,我抓一下他的手,他都要害羞地缩回去。 可后来,他突然开始会撒娇,会装可爱,哪还看得到一点点害羞的样子。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男人。 我自认为是颜控,不然也不会爱上江铖,江铖但凡丑一点点,我也不至于在这个泥潭里挣扎这么久。 那我为什么会对舒原贤这么有好感呢? 前两次见面尚且可以说是他身上温和的气质,再加之医生的身份,让人觉得靠谱又舒适。 但我对这样的人,是不会产生兴趣的。 “阿原。” “嗯?” 他应声,邀请我:“要下来吗?庄闻?” 我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笑道:“你说。” “那天我们去的洗浴中心一共有五个合伙人,你那个邀请你去洗浴中心的朋友,是哪一位?” 舒原贤的笑容收起了一瞬,又很快挂了起来:“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那五个人都是各家的二代,他们几家里有两三家最近都想和我们合作。”我慢慢道:“如果其中有你朋友,我就当给你面子,也当谢谢他给我们认识的机会,把这个项目给他们家好了。” 舒原贤笑着摇头,开玩笑道:“哎呀,我们的事归我们的事,别因为我儿影响这个,我可不希望做吹枕头风的祸国妖妃。” 而后又道:“你们合作还是选你们最适合的人就好,至于我们认识……我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在俱乐部前就见过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说来也是。”我笑道:“还是你们做医生的好,医者仁心,不搞虚头巴脑的这一套。我们这些搞买卖的得向你们多多学习才是。” 我目送舒原贤进门后就回了家,屋子里灯火通明,是江铖回来了。 果然,我一推门,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左手包着纱布,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不想理他,自顾自换鞋,换鞋的时候发现他还穿着皮鞋,沿路到沙发边留下了细碎的泥土痕迹。 我换鞋的动作一顿。 江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干净到即便讨厌做家务,也会一点点把屋子打扫地干干净净。 即便夏恬箐那时候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他也从来没有不换鞋就进屋。 但时至今日,我已经不想去探究原因了。 我换好鞋放在一旁,准备去卧室换下晚礼服。 我不想理他,但他终于扛不住,先叫住了我。 “庄闻。”江铖的每个字里,仿佛都带着冰碴:“那个男人是谁?” 我往前走,穿过客厅,没有理他。 “庄闻。”江铖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摁在墙壁上,他过于粗鲁的动作和坚硬的墙壁让我疼得皱起了眉头,而他厉声问我:“庄闻!我问你那个男人是谁!” “啪!” 我想都没想给了他一巴掌。 但大概是因为已经受过一巴掌了,他失神片刻后回过头来,手还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不肯松。 他两只手都捏得很用力,曾经受过伤的右手在微微颤抖,而伤口未愈的左手,已经有鲜血渗透过了绷带,蹭在了我手臂上。 “我问你……”他俯下身,平视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眼里似乎有什么很晶莹的东西在反着光:“那个人是谁?” 他看起来,似乎要哭了。 说来也挺有意思,江铖在我面前哭的次数,可比我在他面前哭的次数多多了。 因为他不在乎我的眼泪,而我在乎他的。 他一哭我就没办法,哪怕只是含着泪看着我,我也恨不得把命捧给他。 但那是以前。 我嗤笑一声,一个膝顶撞在了他腹部,而后接了一个勾拳,逼得江铖松开了手。 “唔!” 江铖捂着腹部看着我,而我慢条斯理地走到一旁,拿纸巾擦掉了他留在我手臂上的血。 他眼底的情绪很复杂,但我不想懂。 “你来真的?” 他问我。 “你怎么就不懂呢,江铖。” 我把带血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看着江铖手上已经快被鲜血染红的绷带,想起胡昊走之前和我说: “嫂子,大哥看见你在这儿,本来想过来找你,然后看见……再然后,大哥就硬生生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其实我觉得大哥,对你是有感情的,多少先且不论,但我们这些局外人看得很清,你不在身边,大哥的那种颓废做不了假。” “大哥需要你,非常需要你。” “大哥不可能照顾甜甜姐一辈子,甜甜姐不会让大哥照顾她一辈子的……嫂子,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胡昊自以为自己说得情真意切,可我听着,却只想发笑。 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么多年,守着一个多好的宝贝呢。 殊不知,只是我自己,喜欢一个垃圾而已。 这世界上垃圾很多,被人喜欢的时候姑且可以被称为宝贝,但如果喜欢他的人不再喜欢他。 他就只是个垃圾。 “胡昊不懂就算了,你怎么不懂呢?江铖。”我抬起手,扫开他额间一缕碎发,但却控制着手,没有一点碰到他的皮肤: “我身边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已经不爱你了,江铖。” 第28章 胡昊说,江铖需要我。 我当然知道江铖需要我。 不然我怎么会死不悔改这么多年,盲目且卑微地觉得江铖会爱上我。 无非是仰仗和死守着这点自信罢了。 可爱和恨向来绑得那么死,所以在如我所愿看见江铖听见我说不爱他后,放大的瞳孔里炸开的情绪如烟花一般后,我第一反应是,痛快。 真痛快。 他大概在抖,套在外面的薄衬衫被带着止不住的晃动,眼睛里有泪,但最后一点骄傲拽着它在眼眶边摇摇晃晃没有下来。 他这么看着我的时候,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小兽。 但没错,我就是抛弃他了。 我不要他了。 我和江铖一起长大,互相教会了对方很多道理,而在我离开之前,就教江铖这最后一件事吧。 所有你以为最牢固的,才是最脆弱的。 尤其是这个东西,从来不由你掌控的时候。 我提着裙摆上了楼,关门前最后一刻,江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曾经清清楚楚地当着夏恬箐的面说他不爱我,而我如今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我不爱他了。 第二天是周末,我睡了个懒觉,一直到十点多才起来。下楼的时候,屋子里的泥土和血迹已经被擦掉了,干净得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我很满意,那东西脏得很,我不喜欢,陈姨做事果然靠谱。 “夫人,这是您助理昨晚送过来的,说是您吩咐她取的。”陈姨把一碗饺子端了上来,放到我面前:“我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想着既然你是特意要她取的,应该也是要吃的,所以给你做了些,你尝尝看。” 陈姨提起,我才想起我昨晚让助理去陆重非家取的饺子。 陈姨做的是汤饺,我隔着清汤,看见下面的饺子一个个都圆圆鼓鼓的。 一看就在里面填了很足的料。 我昨天让助理去拿这个饺子,其实只为了结这个事,没有真打算吃。但既然东西已经上了桌,也没有浪费的道理。 我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觉得怎么样?好吃吗?”陈姨在厨房门口笑道:“好吃我再给你煮,但不能吃太多了,不消化。这饺子可不少,而且都是冷冻包好的,今天我是调了些汤做的,下次直接蒸试试看。” “都行。”美食会让人心情愉悦,我忍不住夸赞道:“陈姨怎么弄都好吃。” 陈姨喜欢听好话,笑得捂起了嘴巴:“哎哟哎哟不得了,你这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笑道:“陈姨本来就能干嘛,我又没夸错。昨天江铖把屋子弄得那么脏,你现在搞这么干净,完全看不出来。” 谁知陈姨却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什么脏?什么干净?” 我舀汤的手停在了半空。 本来要放到嘴边的汤被我又倒回了碗里,我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碗道:“没什么?我昨晚喝了点酒,大概看什么都脏兮兮的,所以回家后看哪都脏,还以为是江铖弄脏的。” 陈姨笑道:“怎么会,江先生可是最爱干净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她话说到一半,似乎想起我和江铖最近在吵架,忍不住看了看我的脸色。 可我已经低下了头,继续喝汤了。 —— 睡了一上午的代价就是手机里消息几乎爆炸了。 我把重要的工作消息先回了,剩下的几个慢慢挑着看。 陆重非:饺子收到了吗?现在天气太热了,冷冻时间还不够久,收到了记得早点放冰箱 尤山峻:谢谢你的生日蛋糕! 尤山峻:[照片] 尤山峻:我许完愿了。可惜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不然我还挺想分享出来的 谭野秋:姐,真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江总怎么会来,小裴说他确实是发了请柬的,但是胡昊哥那边早就明确拒绝了说他和江总都没空过来,不知道怎么昨晚突然就过来了 谭野秋:姐你没有不高兴吧qaq,我发誓我和小裴真的一点不知情! 谭野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带着小裴给您跪下磕头了qaq 其实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虽然如果当时知道江铖要来我肯定不会去,但我也知道,但凡他们提前知道江铖要来,也不会说出让我过去撑场子这种话。 尽管我也是总负责人,但江铖在圈内的分量,还是比我要大上几分的。 不过胡昊过来朝我逼逼叨叨说的那些话确实让我有些听的烦,要是谭野秋没让我帮这个莫名其妙的忙,或者早点发现江铖来了提醒我避开,我也就不会惹这么一回,就当给谭野秋一个教训,让他多内疚几天,我没有回他消息,假装我在生气。 连轴转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周末,我吃完饭又回了房间,一不小心一个回笼觉睡到了下午五点。 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大概是终于决定放弃不属于我的东西让我如今一身轻松,我打开手机才发现,我竟然因为睡得太死,漏了好几个电话。 除开几个工作电话,有一个电话,是舒原贤的。 是我刚睡下不久时打过来的。 除了电话,他还给我发了几条消息。 阿原:还记得说要陪我过周末吗? 阿原:不记得了吗? 阿原:打电话也不接…… 阿原:好吧…… 阿原:那如果你看到了消息,记得给我回电话哦 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舒原贤。 以及要不要面对舒原贤。 我本以为昨天之后,他已经不会想让我陪他过周末,可没想到他不仅想,甚至言语里还有些期待。 我是很害怕被人需要的人,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心软。 所以在睡了一觉心情变好后,看到舒原贤发来的消息,我一时间都没空去想他昨晚让我不适的迫切,只记得他看向我时期盼的眼神: “庄总,我想了解你。” 或许我也该了解一下舒原贤。 我不该去试探他、揣测他,我应该真的花心思了解他。 我换好衣服化了个妆,准备直接去舒原贤家外给他一个惊喜,还顺便订了束花,一会儿去取。 只是我没想到,下楼的时候,会遇到江铖。 他刚从外面回来,看见我下楼,停在了门口。 他手上的纱布已经换了,身上的衬衫和西裤包裹住他的身体,纽扣扣到了最上一颗,笔挺且得体。 他看起来精神不算太好,眼眸半阖,垂下的长睫几乎遮住了眼睛,可他实在太好看了,即便如此颓丧的样子,仍是有些惊人的美。 所以其实很多人也不懂,江铖怎么就看上了夏恬箐,她还没江铖一半好看。反倒是我苦追江铖,让人觉得还能够理解。 就是追得太没尊严了些。 我承认,虽然我已经开始厌恶江铖,但他从脸到身体,还是一眼就吸引我注意。 四目相对,我没什么好闪躲的,所以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而他也没有移开目光,也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只是我目光坦荡,而他微蹙着眉,似乎在找什么。 他大概在找我仍旧爱他的证明。 可他注定失望。 最终还是他先别开眼去,偏开头走进门,然后弯腰换鞋。 我不想和他一起,所以等到他换好鞋走进来,我才下楼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问我:“庄闻?你要去哪?” 我脚步未停:“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 “那你是完全确定了吗?” 江铖停下脚步,转头看我:“庄闻,你完全确定,要和我离婚吗?” 我没有理他,一直走到玄关处换好鞋子,才在推门前看了他一眼:“是,我确定。” “我知道了,那你去联系洪正信吧,你们弄好好让我签字就行。” 他说完后,却又补了一句:“念在多年的情分,在签字前……” 我懒得听他废话,用关门声回答了他。 我决定了的事,没什么好聊的。 至于情分,早就被江铖自己挥霍干净了。 —— 我拿了花往舒原贤家开,他家离医院比较近,离我依旧有些远,周末又比较挤,哪怕我绕开了好几个商圈,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他们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必须要住户才可以停,我只能把车停在小区内部靠围墙的一圈临时停车点上。 刚解开安全带打算拿花,一抬头,却见小区内走出来一个女人。 现在是夏末,偶尔晚上风稍微冷点的时候,可能会需要穿个薄外套,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太冷。而这个女人却穿着长风衣,虽然不算太厚,但怎么也不像这个季节会穿的衣服。 她叼着一根烟,烟头有雾慢慢溢出散在空气里,时不时模糊了她的脸。大概是有点冷,她双手抱着外套的两边护住胸前,搭在手臂上的手指涂着鲜红色的指甲油。 她脸色苍白,即便涂着大红唇也掩盖不了她眼底的疲惫,她就站在那里,瘦得仿佛风一吹就能跑。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注意到她,也许是她过红的指甲油,也许是她反季节的穿衣,也许是…… 她和当时我被江铖逼着捐骨髓后,我偶尔抬头看向镜子里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苍白、瘦削、没有生机、宛如行尸走肉。 大概是我盯着她看了太久,她夹着烟吸了一口,吐烟圈的时候一转头,隔着车窗看到了我。 而后懒散地别开眼去。 我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拉回了思绪。 忙了近一周的洪正信,终于给我回了电话。 “庄闻,哎呀我可算忙完了。”洪正信大概是睡了个好觉才给我打的电话,声音听起来精气神不错,“昨天凌晨四点搞定的,回家倒头就睡了,刚醒,清醒点就给你打电话了,怎么样够义气不?” “那可够了。”目标即将达成让我忍不住有些喜悦:“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个饭?” “你请客,那必须现在就有空啊。”洪正信道:“今晚烧烤,如何?” 今晚? 我看了看小区里慢慢亮起的灯火。 虽然没有兑现诺言很抱歉,但我还是已婚状态,理论上来说,我还和江铖纠缠在一起。如果以后要和舒原贤,又或者其他哪个谁在一起,只要我还没有彻底和江铖断开联系,他们就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我不该让我的爱人忍受这种非议。 把已经抱起来的花束放到了副驾驶上。 有些事情,就要尽快解决。 “好。”我系上安全带:“给我地址,我现在过来。” “以悦广场怎么样?”洪正信在电话那头伸了个懒腰,“吃来吃去我还是觉得广场下面那家烧烤最好吃。” “好,就那家。” 以悦广场离我和洪正信住的地方比较近,离这儿很远,但我没有和他说我现在正在这边,只说路上有点堵,我在外面可能会晚点过去。 洪正信当然说没事,他到时候过去先点上。 我挂电话的时候,一辆白色的轿车正好停在那个之前莫名吸引我注意的女人面前。 女人懒洋洋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那辆车与我车窗正对,所以我轻而易举就看清了驾驶座的女人。 非常眼熟,是我那次在谭野秋的聚会上见过,聊了很久的天,然后送她回家的女人。 叫……唐冰。 我们离的不远,她很快也发现了我,在副驾驶的女人坐稳后,将车开到另一条道上,停在与我驾驶座平齐的位置,放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唐冰往副驾驶那边稍稍倾斜,热情地与我打招呼:“庄小姐。” 我也放下了副驾驶的车窗:“唐小姐,你好。” 我们这样怪不舒服的,说个话不仅隔了两个车门,还得隔两个副驾驶的位置。 不过没人在意,毕竟也没人想久聊。 副驾驶的女人没骨头一般靠在椅背上,夹着烟的手垂在车窗外,露出一小截手臂。 似乎因为我和唐冰认识,她终于有了几分开口的性质:“你朋友?” 唐冰赶紧道:“我哪里算庄小姐的朋友,庄小姐是我的恩人才是。” 唐冰和女人解释道:“我马上要进组的这个女三号的角色,都是因为庄小姐才有机会拿到的。” 说罢又对我感谢道:“这两天一直在想怎么找机会感谢您来着,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见了……” “不用,是你自己优秀。”我道:“我只是和谭野秋说可以给你点机会,也没做什么。” 唐冰认真道:“您这句话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最重要的了。” 女人没有吸烟,只是用夹着烟的手弹了弹烟灰:“那确实得好好谢谢庄小姐。” 唐冰这才想起来,又赶紧给我介绍道:“庄小姐,这位是我亲姐姐,叫唐雪。” “你好。” 唐雪冲我点点头:“你好。” 又笑道:“我当年混娱乐圈的时候要是能碰到庄小姐这样的女菩萨,也不至于混这么惨了。” 她笑得很浅,带着点凉薄的意味。最主要的是她说“娱乐圈”三个字时,最后一个字念的不是“quan”,而是如同一些网络玩笑一样,念的是“juan”的音。 虽然很轻,但是很容易就捕捉到了。 “姐,你干什么呢。”唐冰皱着眉偷偷拽了一下唐雪。 我装作没看到,只是转移话题随口问道:“唐小姐家住在这里吗?” 唐冰见我转移了话题松了口气:“没有,我过来接我姐。” 唐雪的声音接在唐冰之后响起:“她是过来接我的,我也不住这儿。” “原来是这样。”我话音未落,唐雪又道:“来见男人。” 唐冰这回真生气了,我看得出来她对于自己姐姐如此没有礼貌这件事非常羞耻,拽了一下她姐,然后红着脸冲我抱歉道:“不好意思庄小姐,我姐最近老喝酒,人都喝糊涂了。” 唐雪靠在椅背上笑了一下,没出声,只是吸了一口烟。 “您有事的话我们也就不打扰了,我先送我姐回去了。” 我点头,唐冰升上车窗,大概是怕她姐又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迫不及待一踩油门就走了。 她大概是怕我生气,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个唐雪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说话明明带刺,我却没觉得她有敌意,甚至有种遇见同类的稀奇感。 这种感觉太难捉摸,我没有细想。 —— 我到烧烤店的时候,洪正信已经“呼哧呼哧”吃得正嗨了。 见我来了,他叼着肉串招手,含糊不清道:“庄闻,这边。” 我放下包没好气道:“就这点出息?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约了女士一起吃饭,结果自己先开吃,你有没有点礼貌?” 他当然知道我在开玩笑,冲我抛了个油腻无比的媚眼:“你不知道吗?认识了十年以上的老朋友已经不能当异性看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拿了根羊肉串放进嘴里:“那我们攒攒,再攒个二十年,就互相不用把对方当人看了。” 洪正信竖起大拇指:“好主意。”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 洪正信和我们初中就认识了,当年还在敌对方打过架,熟起来其实也就是大学时的事,我们是老乡会重逢的,最开始还有些尴尬,生怕谁把对方当年中二时期那点糗事翻出来。 好在双方都没有翻,反而慢慢变成了朋友,倒是熟了之后开始疯狂翻老底。 我和江铖跟他关系也不错,洪正信最聪明的一点,就是从不介入我们之间过于复杂的感情生活。 他不会像胡昊一样,在我追求江铖的时候看不起我,也不会像我一些朋友一样,苦口婆心地劝我不要这样放弃一切尊严追求看都不看我的江铖。 他只会在我给江铖送饭吃却被关在门口时,靠在围栏上手拖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问我:“庄闻,反正江铖也不吃,我两吃了算了呗。” 然后我们就蹲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的石凳上,分着把保温盒里的饭菜吃了。 我问过他,我说洪正信,你不觉得我这样很贱吗? 洪正信就笑,你自找的,怪谁呢。 是啊,还不就怪我自己。 成年之后的洪正信沉稳了不少,前两年又结婚了,更加踏实不少。记忆里那个满嘴跑火车励志做李狗嗨的少年人慢慢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在这个寸金寸土的城市站稳了脚跟。 想起他老婆,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不是备孕吗,现在吃烧烤?绾绾不打你?” “打什么呀。”洪正信打了个饱嗝:“已经怀上了,我解放了。” 我拍了拍桌子:“这么大的事不跟我们说?” 洪正信摆摆手:“还没稳呢,想等彻底稳了再和你们说的,不过也就这段时间的事。” 我笑道:“干妈预定了啊。” 洪正信比了个“ok”的手势。 “不过怀上才不是解放,以后有得是头疼的。”我垂眸,用吃完的签子在桌上无意识勾勒了一个孩子的轮廓。 洪正信察觉出了我突然变化的情绪,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些许:“怎么了?你也怀了?” “嗯,前段时间怀了,然后没了。” 洪正信放下了签子:“怎么没的。” 我看着桌面道:“江铖要我给夏恬箐捐骨髓。” 我话说到这里,洪正信就懂了。 他张了张嘴,叹了口气:“艹,我该吃完再听的,这东西听了根本没胃口吃饭。” 我被他逗笑了:“以前你不也看着我被江铖怎么怎么呼来喝去的,也没见你没胃口。” “那不一样,这是条人命。”洪正信看着我道:“马上要做爸爸的时候,这种感觉就特别强烈,我陪我老婆去做b超,医生指着一堆我看不懂的东西跟我说,这就是我孩子的时候,哪怕他还没有成型,我都觉得,这是背在我身上的责任。” 这话我接不下去,低着头没吭声。 洪正信叹气:“我从来没有插手过你和江铖的感情,因为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江铖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但他对我们是真的好,我们也清楚,而你又是自愿喜欢他,我作为夹在你们中间的朋友,想劝你都劝不出口。” 我知道,洪正信看我那疯魔的样子,怕越劝我越逆反。 我和江铖本质上是一种人,认定了什么,很难更改。 洪正信道:“但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评价你和江铖的感情,说得是什么吗?” 我记得。 洪正信说的是:庄闻,江铖配不上你。 不是能力或长相的配不上,而是江铖这人心太狠。 如果我单单纯纯只是个和江铖相伴长大,对他没有别的念想的朋友,那恐怕江铖能将我当半个亲人,甚至帮我挑最适合我的男人,送我最盛大的婚礼,风风光光让我出嫁。 可我自己,我自己偏要丢掉一切自尊,让我自己变成他可以肆意汲取一切的所有物,抛弃一切底线,把自己放在了他脚下。 一切的一切。 我自己都不自爱,还奢望谁能看得起我。 所以江铖也不跟我客气,他冷眼任由我拼命奉献,大概这么多年下来,也都忘了,庄闻还是个和所有人一样,活生生的人。 换个人也许会愧疚,但江铖心太狠了,怎样都下得去手。 “你说得对,是我醒悟得太晚。”我笑了笑,然后道:“但是现在也不迟,不是吗?” 洪正信问我:“这就是你找我来的原因?” 我点头:“是,我要离婚。” 我本以为洪正信会立刻说成,你两可算要离了,这事包我身上,毕竟只是离个婚而已,而且他知道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财产纠纷,好办得很。 谁知洪正信却皱起了眉头。 “庄闻。如果你已经确定要离婚,有件事情我就必须要告诉你了。”洪正信本来靠在烧烤店的藤椅背上,现在却突然坐起身来,手肘撑在腿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认真道: “我不知道当时江铖是出于什么目的找我定下的这个合约,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听完之后,你恐怕会不想离了。” 他说得认真,我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甚至拿了一杯旁边的水喝了一口来掩饰紧张。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合约,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你们当时领结婚证的第二天,江铖给我的,而且他告诉我,这个合约,在你们正式离婚前,都不要告诉你。” 我有些不耐烦了:“说。” 洪正信深呼吸一口气,道:“如果你们离婚,江铖名下所有股份、不动产、流动现金……所有的一切,全部归你。而他完完全全,净身出户。” 第29章 洪正信太了解我了,如果换个别的女人,离婚得了老公的全部财产,恐怕已经欣喜若狂了。 可是我不是。 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江铖来这一招,简直是掐中了我的死穴。 我突然想起在我离开家前他被堵着没说完的话。 他说,在签字前,会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像这样,如同变相求着我别离婚。 原来他放了个地雷在这里,就等着洪正信跟我和盘托出,然后“砰”的一声,炸弹炸开,炸出一屋子的荒唐。 太阴险了。 我还是不够了解江铖,他怎么可以这么坦坦荡荡的阴险。 洪正信道:“江铖是直接拟好文件签好字给我的,当时我劝过他,一是从他的角度考虑,我不希望他这么不留余地,到时候容易反噬他自己;二是从你的角度考虑,我觉得他这样,逼你太狠。” 我轻声道:“你劝不动江铖的。” “是,我没有劝动他。”洪正信叹气:“当时我想过要不要把这个事告诉你,但我有些犹豫。” 他停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因为我其实,并不能完全想通他这么做的用意。” 我知道,他是怕,他是怕那时候因为江铖要和我结婚就兴奋到满面红光的我,会再因为这个消息,以后遇到什么事,都死心塌地误以为江铖爱我。 确实想不通,即便是我现在听了,也有点想不通。 但洪正信想不通的原因是他无法确定江铖这么做,是爱我还是不爱我。 而我想不通的原因是,既然他这么爱夏恬箐,想和我离婚娶夏恬箐,为什么还要用这一招绑住我。 “虽然我想不通,但我只劝你一件事。”洪正信道:“庄闻,你不要心软。” 我问道:“洪正信,我以前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啊。” 洪正信叹气:“你好意思问?” 我笑着摇了摇头。 “江铖觉得这是个底牌,没错,确实是底牌。如果我还是曾经的庄闻,如果我真是在‘闹脾气’,我此时应该被他感动地痛哭流涕,这辈子都恨不得把他护在手里。”我放下手中的杯子道:“但他预估错了一件事。” 洪正信愣道:“什么?”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在闹脾气,我是真的不爱他了啊。” —— 江铖最近都比我回的早,当然,也有可能是下午回来后他就没出去,总之在我和洪正信吃完烧烤回家的时候,他正在书房办公。 他不喜欢关门,因为觉得闷,所以他书房里亮着灯的时候,陈姨从不上二楼。 而我上楼的脚步,一直都很轻。 这是我们有了钱后买的第一栋别墅,后来的房子有很多,但我和江铖都不是爱搬来动去的人,就一直住在这里没有走。 所以这个场景很熟悉。 暖黄的灯光下,他穿着的衬衫式的真丝睡衣,贴着他曲线流畅的蝴蝶骨一路滑下,在腰/臀间坠出一条波浪。 那是我望过无数次的背影。 江铖今天的工作不太专心,我这么轻的脚步都惊动他了,放下平板转过身来看我。 不过也好,省得我叫他。 我三两步走到书房门口,却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站着:“我今天去见过洪正信,和他说我要离婚的事了。” 江铖没什么反应:“然后呢?” “他和我说了那个合约的事。”我道:“你给他的,说离婚后所有财产都分给我的事。” “嗯。” “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铖依旧平静:“不过是钱而已。” 他没有包扎的那只手,修长的指尖时不时从屏幕上滑过,大概是在一心二用看什么新闻:“没了可以再赚。” “这些也都是你的心血,不止是钱的事。整个集团,包括产业线,名下子公司……你都不要了吗?” “没有不要。” “没有不要,为什么要都给我。” “……” “你就没有想过,我和你离婚后,可能会把你踢出集团总部,甚至连个职员的位置都不给你?” 江铖的手指停了下来。 似乎他觉得,我这句话听起来像小姑娘赌气,让他有了几分胜券在握的感觉,所以他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哦?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还是这种人。” 我走进书房,拖了另一条凳子过来,放在他的侧边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江铖,我们来聊会天吧。” 江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是身体微微向我这边侧了侧。 他没有看我,想看平板,被我把平板抢了过来。 他今天脾气格外好,被我抢了平板放一边也不生气,反而有种本来就想这么做,但碍于面子装了一下,我这么一抢就顺势这么做的流畅感,靠在椅背上看着我。 因为心情不错,那些闲适与惬意自然而然地浮在他眼里,这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让人很难不悸动。 我真的爱他这副皮囊。 当然,现在只能称之为,爱过。 我问他:“江铖,你爱我吗?” 他没有笑,但依旧轻松:“庄闻,这种问题没意思。” 自从他强迫我捐献骨髓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地坐在一起聊天了。每次见到他,我都觉得我们恍若敌人,他因为夏恬箐的病心情不好所以对我不耐烦到极点,而我对他的爱意上,斑驳的都是恨。 我问:“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在结婚时定个合约,把所有财产都分给我呢?” 他没说话。 江铖从来不屑骗我,他这一招就是在利用我的心软,可他却连“当初结婚就是为了让甜甜高兴,是我耽误了你,所以给你补偿”这样的客套话都说不出口。 他非要让我自己想,这样他就一如既往地清高了。 我又道:“江铖,那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也不爱你吧。” 他的闲适终于散去一些,只是大概觉得他这个底牌足够让我被他拿捏,所以依旧轻松道:“我昨晚听到了。” 他说的是听到了,而不是知道了。 他还是不信。 我突然笑了。 我觉得很奇怪,我到现在依旧会不可避免地认为江铖好看,看到他还是会觉得有些……手痒。 只是以前是想触碰他。 现在是想“用力地触碰”他。 俗称想揍他。 我笑得江铖有些莫名其妙,他虽然没有生气,但还是表现出了不悦:“庄闻?” 我从被我扔在的地上的包里,拿出了洪正信找给我的,当年江铖拟定好,亲手交给他的那份文件: “我本来想和你再聊聊,但想想看我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好聊的。” “念在多年的情分,在签字前……”我故意学着他说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是你当时洪正信的原稿,你手写盖章的,只此一份,没有复印件。” “你现在可以选择拿回这份原稿,撕掉他,所有财产我们全部对半分,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江铖盯着这份递到他面前的文件看了很久。 我就这么举着,也不觉得累,脑子里面倒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想。 他选什么我都不惊讶。 无非是选择赌不赌而已。 赌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爱他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我: “庄闻,你真的要离婚?” 我这才注意到,他虽然看起来像在看合约,但其实双眼放空,注意力根本不在合约上。 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些钱。 我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为他,也为我自己。 “你到底有多爱夏恬箐啊。”我问他:“就因为她希望我们在一起,希望粉饰太平,所以你就这么一个问题,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与我确认,我听都听累了。” “既然你不选,那我就替你选吧。” 我把合约拿了回来,撕成了两半。 这个集团我一个人扛不住,也不想扛。对于我来说,拿走江铖的全部身家一点也不爽,反而让我觉得如鲠在喉。 我不缺钱,不缺房子,更不缺身份地位。 我缺的是自由。 我只想和江铖划清界限,两不相干。 接着我把已经作废的合约扔到一边,拿出和洪正信吃完烧烤后去事务所拟定出来的离婚协议书,端端正正放在了江铖面前,然后用指尖,点了点下方签名处: “那现在就按我定的来,所有财产对半,包括私人投资。清算我会联系专人过来负责,总之你忙你的,反正你也不在乎钱,这件事我来搞就行。” “江铖,签字吧。” 可江铖没有动。 他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烦透了他这样不说话又不动弹的样子,拿过他桌上的笔塞他手里,然后逼着他握住,笔尖抵在了签名处。 笔尖落在签名栏处的横杠上方,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小墨点,力道不大,落下的痕迹也很浅,可江铖却如同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一般,整个人猛然起身向后退去。 也不知道为何,就这么一个动作,就仿佛耗掉了江铖所有的力气,让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止不住地急促呼吸,胸膛起伏不定。 他用力地捏着笔,以至于右手指节都开始泛白。 我却无心关注他的情绪,只是嘲讽道:“怎么,突然发现自己连字都不会写了吗?” 江铖又不说话。 我很不喜欢威胁别人,因为我这个人说到做到:“如果你还想着你的夏恬箐,你就最好把字签了。我先申明,我现在对你的耐心已经快到极限了,如果你今天要是不签这个字,我不敢保证我会对她做……”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铖打断了。 “如果——” 他说了两个字,又顿住:“如果,以后我和夏恬箐再没有任何关联……” 他措辞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个稍微,不那么折损他骄傲的问法,用力挺直脊背,道: “你也一定要离婚吗?” 第30章 我发誓,这是我活了近三十年,听到最让我震惊的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父母都靠不住,我和江铖都算早慧的那一类,住过最脏最差的地方,也过过最烂的日子,所以我这辈子会变成什么样我觉得都可能。 比如少年时代被迫天天打架,甚至已经想过,万一哪天真失手打死了人,或者被人打死,要么就蹲牢房,要么就眼睛一闭去见阎王。 总之,是混乱发臭的一辈子。 但又因为我和江铖够狠,我们硬生生把那些东西扛了过去,把我们自己从沼泽地里拔了出来,穿上了光鲜亮丽的外壳,变成了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而这一路上,依誮遇到过很多让别人的震惊的事。 比如我从初中的全校倒数复习一个月中考考进了全省前百,比如江铖突然爱上夏恬箐,比如我们两个野路子出家创业竟然成功了,再比如我们在集团最危险的时候上市,还稳住了局面……桩桩件件,哪件不让人震惊。 可我自己不震惊。 我有时候有种,我并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不真切感,唯一让我感到真实的,是我骨骼一点点长开,容貌一点点成熟,身体一点点发育的日子里,那在我身边安睡的江铖。 这一切好像如梦似幻,又理所应当。 但只有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 我当然是知道江铖需要我,也幻想过江铖爱我的。但我唯一一个不敢做的梦,是有一天我要走,我如此执意地要走,江铖竟然真的会开口留我。 我不敢做这个梦,一是因为我不敢想,有天我离开江铖,江铖一个人怎么办;二是因为我太清楚我和江铖能相互缠绕这么久,这里有多少力气,都是我一个人花的。 我以为我和江铖走到我执意要离开的这一步,他为了夏恬箐低下头说出“先不离婚了”这种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却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刻,会出于他自己的意愿留我。 甚至说得出“如果他和夏恬箐再没有任何关联。” 他甚至叫的是夏恬箐,而不是什么恶心吧啦的甜甜。 他为了一个夏恬箐,打碎了我的骨头抽干了我的血,把我当成一个予取予求的人偶,现在却说得出这句话。 而就在两分钟前我问他爱不爱我,他如此笃定,亲口和我说“这个问题没意思”,可他却在我要走的时候,放下他从不肯放下的头颅,维持着最后一点骄傲让我别走。 他不爱我,他只是依赖我。 这太好笑了,我根本克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我笑得直不起腰,肚子里有过生命的那个地方随着我的大笑疯狂抽搐起来,我捂着肚子跪坐在地上,另一只手用力撑在地上,才让我自己没有趴下去。 江铖被我吓到了,上前走了一步又停住:“庄闻,你什么意思!” 他大概很羞愧,对于他难得的低头,却换来我疯狂大笑的这个结果。 因为这一点也不正常,不是他想要的。 “我什么意思。”我笑够了,抬起头看他,扶着旁边的桌子慢慢站起来:“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呢?” 他偏开头不看我,眼神却始终不知该落在何处:“你只需要回答我……” “我凭什么回答你?”我打断他的话,靠在墙上,慢悠悠道:“我的话说得这么清楚了,是你自己听不懂,还要我怎么说?” 江铖道:“可你不是因为夏恬箐吗,现在我说……” “谁跟你说是因为夏恬箐啊。”我又笑了:“夏恬箐在我这从来都不重要,非说要有一点她重要的话,那就是——” 我朝他抬了抬下巴:“用来威胁你,挺好用的。” 他猛然转头,盯着我,漂亮的眼睛里写着愤怒和不甘。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被这双眼睛蛊惑了。 我抬步,慢慢向他走去。 原来江铖也会因为我,有这样的眼神啊。 “你在愤怒什么呢?又在不甘什么呢?”我在距离他半米处停下,看着他的眼睛喃喃自语,不知道这句话是问他,还是问我自己。 但无论是江铖还是我自己,都没有给我答案。 大概是我直视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他有些不适地想要偏开头去。我在他即将有动作的一瞬间冷声呵斥他:“江铖,看着我。” 江铖被我吓得动作一顿,犹豫了片刻,还是偏开了头。 我被这种明晃晃的反抗激起了无端的暴戾,想也没想抬手摁住江铖的脖子,一把将他推到了后面墙壁上:“我要你看着我!” “呃!” 后背砸在墙上发出敦实的响声,江铖一句还没出口的痛呼被我掐住脖子断在了喉咙里,他的喉结在我手掌心中难受地滚动了两下,最后停在了掌心最中央。 因为被我掐着,他的头不自觉地向上抬起,他又比我高,只能斜着眼艰难看我。 但他没有反抗。 “我上一次这么对你是什么时候?”我问。 但其实,这个问题没要他回答。所以不等他开口,我就自己回答道:“是当年高中毕业,我想要亲你的时候。我记得……我就是这么压着你……” 我的左手停在了他的右肩:“然后摁着你的肩膀……想要吻你。” 提到了亲密的身体接触,江铖眼中闪过几丝意动,他抬起完好的右手,试图覆在我掐他脖子的右手上。 而后微微低头,似乎想要吻我。 我毫不犹豫打开了他的手,而后捏着他肩膀的手一用力—— “呃!!!!” 右手无力地垂下,冷汗从江铖的额角滑落下来,他仰起头,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从瓷白色的皮肤里透出深色来。 “谁想要吻你啊,江铖。”我笑话他:“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脏吗?” 我的视线落在他的右肩上,道:“那天夏恬箐的额头,就是抵在你这个肩膀上。” “谁准你让她靠的,嗯?” “这么一靠,你整个人脏透了。”我声音有多轻,刚刚的力道就有多重:“这么脏的男人,谁要啊?” 江铖因为疼痛呼吸开始急促,真丝睡衣几乎没多久就被他后背的冷汗打湿,贴在他的身体上,勾勒出他肌肉分明的曲线。 “我就是从那天开始决定不要你的,只是我还在犹豫,我毕竟爱了你这么久,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可既然你提了离婚,那就不一样了,这是你自己要求的啊。” 我慢慢松开了手,江铖却还紧靠在墙壁上,疼到没有动弹。 但他还是开口说话了。只是因为刚被我掐过脖子,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坚持要离婚?” “就是因为这个?”我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笑道:“怎么,你觉得你以前对我做的那些事,对我十几年的冷漠和漠视,逼我打掉的孩子,逼我捐的骨髓,都不叫事儿?” “可你从来没有说过要走。” 我又被他逗乐了。 真奇怪,怎么我现在这么讨厌江铖,江铖反而可以把我弄笑。 他太好笑了。 像个小丑。 “那好,那我跟你说清楚。这些话你给我一字一句听清楚了,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我已经受够了你对我理所当然的差遣和调配,无法接受你为了夏恬箐逼我脱胎捐献骨髓,更没有可能忍受你曾抱过其他女人——” 江铖突然激动道:“我没有抱她我只是手碰到了她的背——” “不重要。”我打断了他的话:“重要的是,我对你没兴趣了,不爱你了。” “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我几十年的人生,去陪一个让我提不起劲、我不爱他,而且他还不干净的男人?” 不干净三个字让江铖眉心直跳,可他张嘴又闭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走回桌前,拿起协议书和笔,还贴心地在纸下垫了一本书,放到江铖的面前:“我话说完了,你该签字了。” 其实我知道,很多东西,江铖不一定懂,但他的身体总是先一步做了。 他早些年虽然不喜欢别人碰他,但那时候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糟糕童年而衍生出来的自我防御。 后来他不喜欢别人碰他,是因为他大概隐隐知道了,那是我的底线。 只是我从来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 我偷偷窥视他有没有碰别人,而他潜意识里为了留住我,下意识地避免着触碰。 这些东西,变成了我们成长过程中“约定俗成”的规章。 也许江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这个人从小就拧巴,活得很累。也许那天他安慰夏恬箐,说不定也是对潜意识的反抗。 谁知道呢。 我本来可以活得很轻松,只是为他累了很久。剩下的,让他自己烦恼吧。 江铖的骄傲终于不允许他再拖延,他沉默着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铖。 我曾经无数次抚/摸着入睡的两个字。 那是我曾经的执念。 “这个房子你不搬,那就我搬吧。”我对着江铖露出这些日子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今晚就走,你好好休息。” 我从书房出来,进我房间迅速收拾了一些行李,出来的时候,书房的灯还亮着,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拎着箱子下了楼,陈姨站在楼梯口的扶手旁,担忧地看着我。 “夫……夫人……” 她有些紧张,一只手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攥着围裙。 “以后不要叫我夫人了。”我扬了扬手中的离婚协议书:“我和江铖已经离婚了,等法院那边正式判定,我们就没有夫妻关系了。” 陈姨惊讶地松开了攥着围裙的手:“这……这……” 我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犹豫片刻,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我:“这个……夫……庄小姐,虽然我不想,也……也不配管您们的事,但是我觉得,这个也许,还是需要您看看。” 我放下拉杆箱接过手机。 手机没有密码,我轻轻碰下,屏幕就亮了。 是一个暂停状态的视频。 “是这个视频吗?” “是……是……” 我点开播放键,是一段别墅里的监控,位置就是客厅。 随着进度条一点点向前,耳边是陈姨紧张解释的声音:“中……中午听到您说之前屋子很脏,又被打扫过,最开始没在意,后来我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多了一块我从没用过的抹布,是湿的,说明刚用过。我本来以为是遭贼……就有点害怕,我本来想说和您说一下,但又怕太大惊小怪,就想着我先自己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然后就让我女儿帮我调了一下监控……” 陈姨有些忐忑,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但我大概听懂了。 我和江铖当时把管家权交给陈姨,监控那边也给了她权限,她自然有权利也有义务查这件事情。 所以我安抚道:“你做的很好,不用紧张,陈姨。” 但是我的安抚并没有起效果,陈姨看见进度条一点点往前,反而更紧张了,绞着手指道:“后来就发现了这段……我最近见您和江先生一直在吵架,那天还……我就觉得……您应该要看看……” 视频终于进入了重点。 这是昨晚的监控,视频里,大门突然打开,江铖不知在想什么,魂不守舍地走进了房间,连鞋都没有换。 他似乎是想直接上楼的,可是走到客厅的时候突然停下,站了好一会儿,接着就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 只是坐下的时候也不是平常的姿势,而是双臂关节撑在腿上,低垂着头,宛如丧家之犬。 他保持这个姿势坐了很久,久到我都不耐烦想拖动进度条的时候,突然一下门发出响声,他被响声惊动,猛然间抬起头来。 他抬头后第一件事就是迅速看向门口,却在门即将被打开的时候转回头来,坐直身体,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然后门开了,我回来了。 接着就是我们那段算不上争吵的争吵,我和他说过“我不爱你了”之后走上楼,整个客厅又只剩江铖一个人。 他从墙壁滑坐到地上,因为他头垂得太低了,我甚至分不清他是在发呆还是睡着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转了转头,目光落在了那几点血迹之上。 他突然起身,走向了陈姨放卫生物品的工作间,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一块抹布。 他并没有用拖把,而是将抹布沾了水,蹲下/身一点点地擦着血迹与鞋印。 最开始很慢,接着越来越快,仿佛发泄一般。 监控里看不到颜色,我只能隐约感觉他手上被血染透的纱布已经开始变得暗红,在监控视频里变成了一块块黑,在我注意他纱布的时候,病/态一般疯狂擦拭着已经干净的地面的江铖突然停了下来。 我发现他的背止不住抖动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在哭。 而且应该哭得挺狠得。 我沉默着看完了整段视频,一直看到江铖擦干净所有地方,然后上楼,离开监控画面。 陈姨忐忑地看着我,仿佛她才是那个要被我离婚,不得已在用最后机会挽留我的男人,如今放出了筹码,只等我审判。 我重新拉过拉杆箱,把手机还给了陈姨。 陈姨一见我拉着拉杆箱就开始紧张:“您……” “陈姨。”我冲她笑道:“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有些东西,已经晚了。” “晚了,就没用了。” —— 我连夜把离婚协议书送去给了洪正信,被我从被窝里吵醒的洪正信差点用拖鞋扔我,最后还是怕吵醒他老婆,咬着牙小声嘱咐我:“现在政策是一切材料准备齐全后交上去,然后等三十天,三十天双方都没有异议才算离婚成功。如果三十天内有任何一方说不想离,这个就直接作废,下次要重新申请,你都安排清楚啊。” “放心吧,江铖既然签了这个字,他就做不出这种半途坏我好事的肮脏事。” 洪正信道:“话被说这么满,万一他到时候突然发现他还是不能放你走,然后跑过去撤回了呢?” 我笑道:“那我都不威胁夏恬箐了,我直接拿刀架他脖子上,‘劝’他好好做人。” 知道我说的是玩笑话,也知道江铖做不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洪正信笑笑后也不再在意,把离婚协议书收起来,问我去哪睡,要不要在他家凑合一晚。 我想也没想拒绝了。 我才不要在这吃狗粮。 我回了车里,往我选好的一处房产开去。 那不是我最舒服的一间房,大小也就一百三十平左右,小区在闹市里,也算不上安静,唯一的优点,就是它位于公司和舒原贤的家之间,离他工作的医院也不远。 现在,我终于有时间和精力,好好了解一下阿原了。 第31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在一个属于我但我从来没住过的房子里醒来,周边的一切都是新的,窗户外隐约可以听到小孩子玩闹的声音,还有一些听不清的呼喊,大概是爸妈叫孩子小心着点。 习惯了醒来就是安静的房间,突然这么热闹,怪不习惯的。 想起昨晚搬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沿街有很多早餐店,我随便洗了把脸套了个t恤准备出门吃饭,手机里自带的天气软件发来提醒,过几天寒潮即将到来,秋天就要到了。 但寒潮终归还是没有来,今天热度有些上升,我穿着短袖运动裤随便走走还会冒汗,开门的时候,已经有想回去洗个澡的冲动了。 换鞋的时候听到对门传来了关门声,大概邻居也是正好出门,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的背影。 是一个很瘦的男孩子,个子不高,走起路来稍微有点……扭。 倒也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很夸张的会被骂“娘炮”的那种扭,就是觉得他走路的时候有点左摆又摇的,让人有点控制不住想去…… 打他pg。 我这想法刚一冒出来,那男孩子就转过头来,和我对上了眼。 我因为刚刚猥/琐的老阿姨想法有点儿心虚,但胜在心态好稳得住,见电梯正好到了,我和他一前一后走进去,然后装作一副疏离的样子冲他点了点头:“你好。” 男孩子看到我有点莫名其妙的惊喜,他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笑道:“你是对面的呀?刚搬过来?” “对,我昨天刚搬过来。” 他意外地健谈:“我看那个房子一直没住人,还以为没卖出去,结果物业说卖出去很久了。我当时有几个朋友还挺想合租你这房子的,让物业帮忙问,但好像说你不太喜欢租出去。” 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助理过来问我说有人要租我哪的房子,我说这种问题以后不要来问我,全都不租。 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个房子。 “是,因为以后是打算自己住的,怕临时要过来折腾不方便,就干脆不租了。”我其实不太喜欢过于自来熟的人,随便敷衍了两句。 但那个男孩子似乎对我这个新邻居非常热情,我们出了电梯还在给我热情介绍小区里七七八八的琐事,听说我准备出去吃早餐,还特别热情地说带我去。 我忙说不用了太打扰了,被一句“正好我也要吃,我们一起”给怼了回来。还十分热情地向我介绍自己名字叫董岩。 我看他虽然有些过分热情,但看着人不坏,也没再拒绝,答应了这件事。 好在他对这块确实熟,带我去的早餐店味道也着实不错,老板的豆浆是现榨的,喝起来还有细碎的渣滓。 吃完饭后董岩可算是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而舒原贤也在微信里回我消息,说他今天要上班。 我突然就无所事事了起来,干脆换了衣服去了拳击馆。 到了拳击馆门口,才想起我忘记和教练说我要过来。 周日的拳击馆可比工作日要热闹的多,那些工作日懒散在办公室或坐或躺的教练们也都出来上课了,但我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尤山峻。 我在前台问了一下,前台小妹妹翻了一下课程安排道:“嗯……尤要下午四点才有课,但我也没见他回去,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或者哪吧。庄小姐您要上课的话,我给您登记一下?” “谢谢,我先去问一下尤教练有没有空。” “需要帮您问吗?” “没事,我自己去办公室找他吧。” “好的。” 我穿过训练场去到办公室,里面却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拳击馆只有一个出入口的门,前台的小妹妹既然说没见到他回去,他就肯定还在拳击馆里,不在办公室,可能是厕所? 如果是厕所的话那我就不方便找了,只能给他打电话。 谁知电话打过去,正在通话中。 疑惑间,隐约有声音从办公室里面的一道门传来:“我知道!我给!” 虽然很模糊,但我听出来了,是尤山峻的声音。 这个声音听起来,似乎在吵架。 这会儿办公室没人,我又竖起耳朵仔细听,稍微往前走两步,便听得能更清晰些: “我说了我知道了!我已经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我说了我没有钱了!一分都没有了!” 尤山峻,似乎在哭。 “我明天再给你最后一万,我去找人借。八十万你想都不要想,你一个月不准给我打电话。” 我走到门口时,尤山峻正好挂了电话,细细的呜咽声从门后传来。 接着我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大概是他站起身准备出来了。 我其实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我听到了这件事。 如果我当没听到,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从此以后只要我不提,那就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如果我听到了—— 尤山峻推开门,我站在门口等着他。 他眼圈还有些红,但看表情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要不是我确切听到了哭声,还以为他只是揉了揉眼睛。 “庄……庄小姐。” “下午好。我过来上课,发现你不在,所以过来找一下你。”我朝他点了点头:“请问一会儿可以上课吗?” 他不确定我有没有听到他打电话,有些尴尬:“可以可以……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来不久。” “好的……” 上课的时候尤山峻有些心不在焉,但课好歹是中规中矩上完了,临走签字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 “庄小姐……有听到什么吗?” 我装作不懂:“什么?” 他低头签字,依旧是一笔一划,却比平常写得更慢了:“我打的电话……有听到什么吗?” “啊……”我装作恍然大悟:“听到了一些。” 他明显紧张起来。 “什么我知道了什么的,但听不清,你们办公室的门隔音效果还挺好的。” “啊……这样啊。”尤山峻签完字把东西还给前台妹妹,朝我点头:“我没什么其他意思,您别介意,就是担心我打电话声音太大,怕影响不好。” 拙劣的谎言。 不过无所谓了,我冲他笑笑:“那我先走了。” —— 从拳击馆回家的时候闹了个小笑话。我回家的时候习惯性往之前住的地方开去,开到一半,看见熟悉的地标,才意识到我走错了地方。 我不得不换了个方向往新的住处开去。 回家的时候还抽空给白景打了个电话,让她有空给我折腾折腾一下空了的衣柜。 她是和我同一届毕业学服装设计的,现在自己搞了个独立设计品牌。她自己喜欢搞一些前卫的花里胡哨的东西,我不喜欢,但因为和她熟,我又懒得自己买衣服,就把钱给她,让她给我“代购”。 而且点名不要她的衣服,所以经常被她骂。不过好在她设计思想前卫,但搭配思想还是在正常人范畴内的,而且因为天生的好眼光比别人更强一点,我也乐得清闲。 以前的衣服我懒得回去收拾,再加上以前私心总喜欢和江铖弄同款,有很多衣服现在看都不想看。白景是当年指着我鼻子骂我“这么舔江铖你贱不贱呐”“赶紧给我清醒点狗女人”的暴躁朋友之一,每次见到我,就差把“恨铁不成钢”五个字写脸上了。 所以这次听说我离婚,白景直接手一挥“这一批衣服全当我送你的离婚礼物!” 我才不信这个为了搞自己的服装品牌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女人这么好心,果然,下一句就接:“我这次的秀场缺投资人。” 我叹气:“给,这钱我给。” 白景直接对着话筒来了个“吧唧”,给我恶心够呛。 挂了蓝牙电话也正好到了停车场,我把车停在车库里,坐电梯上了楼。 这个小区当时主打舒适型,所以密度不算太小,屋子也是一梯三户,一户130+的大户型,加两个80左右的中小户型。 130+这个是我在住,剩下两个80的业主,一个我今天见过了,就是那个过分自来熟的董岩,吃早饭聊天的时候听说这个房子他是和朋友合租的,顺便倒了一下苦水说房价太贵别说买了租都快租不起了,另一个他说是个搞业务的,也经常在外出差,不怎么回来。 董岩那个合租室友他并没有是男是女,因为他看起来年纪不算大,看对我这么热情的样子也不像有对象,下意识以为是男生。 所以电梯门一开,看到董岩门前一个叼着烟的女人正在低头开门时,我还是有些惊讶的。 更别提,这个女人我昨天刚见过。 唐雪开门开到一半,看见我,抬起手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我冲她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啊庄小姐。”她夹着烟从唇边拿了下来,看着我笑:“庄小姐也来找董岩?” 我其实不太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更无法理解,她看见我在这里,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我住在这里,而是我,来找董岩。 而她接下来的话,让我更加听不懂了: “第一眼看到庄小姐,就感觉和我是同类人。”她笑了一下,语调拉得有些长,充满女人魅力:“当然,前提是庄小姐觉得我拿您和自己这种底层人士比,不觉得被侮辱的话。” “我从不认为这世界上有什么高低贵贱。” 她轻笑道:“是嘛?” 第32章 我并不太在意她信不信,虽然我觉得她很有趣,但毕竟只能算陌生人。 唐雪拉开了门,朝我努了努嘴:“我要进去了,庄小姐要一起进来坐坐吗?” 她邀请地并不算诚心,但我最近着实有些无趣,难得地不知趣了一次,坦然答应:“好啊。”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走了进去。 我走进屋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屋子实在太黑了。 这会儿外面的天还没有彻底暗下来,即便是暗下来,也该有月光路灯或者隔壁的灯光。但这个房间黑到仿佛连墙壁都是黑色,让我这种不怕黑的人一进去,都陡然有种压抑的窒息感。 唐雪进来顺手就带上了门,她似乎太熟悉这里的构造了,往前走了两步,意识到我没有跟上来,然后喃喃自语了一句“哦,忘了”,然后走到了右侧,摁下了一个开关。 随着清脆的开关声,屋子里亮起微弱的光来。 这光虽然聊胜于无,但是确实对屋子的照明帮助不大,唐雪的身影在我的前方影影绰绰,看不清人,倒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诶不好意思,我来他这都不太喜欢开灯,有点找不到开关了。”唐雪用唇叼着烟随意摸索了几下,嘴里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更像是敷衍了一下我。 大概十几秒后,唐雪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开关,“啪”的一声,屋子里亮起强光,刺激地让我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唐雪嫌弃道:“啧,怎么这么亮。” 我这才看清房间的全貌。 和普通的房子没什么区别,就是床帘又厚又黑,看起来沉甸甸的。 唐雪拉开床帘,微弱的光透了进来,她大咧咧坐到了沙发上,拍了拍旁边:“坐着休息会儿吧。” 这沙发上布满了各种陈旧的刮痕和烟头烫过的痕迹。我虽然没有洁癖,但和洁癖严重的江铖生活多年,对这样的地方还是下意识有些抗拒。 “我站会儿吧。”这种地方我没打算为难自己,但还是找了个理由:“刚刚开车在车里坐了两个多小时,站一会儿舒服点。” 唐雪也不是个多好客的,见我不坐也就没说什么了。屋子里有些闷,她起了一下身,把身上的薄风衣外套脱下来随意扔在地上,顺便对我道:“我脱个衣服,你别介意。” 虽然裹着外套,但毕竟还是热,所以她薄风衣外套里,只穿了一个白色的小吊带。 她身体比例非常不错,细腰长腿xiong部饱满,但—— 瘦得有些过,太过了,一眼望过去,宛如白嫩的干尸。 难怪她总穿着外套。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勾起唇角笑:“被吓到了?” 我摇头:“没有。你的身体很漂亮,这样看起来,有别样的美。” “庄小姐真会说话。”唐雪娇声笑了起来,倒比之前清冷的样子更动人:“如果你是男人,我这会儿怕是要心动了。” 说完这句话她歪了歪头:“只是可惜,男人夸女人有好处,女人夸女人却得不到什么。” 我又摇头:“不。就是女人才要夸女人。因为没有目的,所以纯粹。” 我是真心夸她,所以目光坦荡而诚挚,唐雪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笑了。 只是这次笑得没那么自得,反而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寂寥:“你不问我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你不问我,怎么会知道我不说?” 她这个问题倒是问到我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又听见她道:“还是你觉得一看我瘦成这样,就觉得我肯定特别惨,所以出于怜悯的心态不想探究我为什么过得这么惨?” 她还挺会说的。 而且有趣的是,她这话明明听起来在怼我,我反倒被她说得轻松了起来:“那你希望我怎么看你?” 她笑道:“你还是怜悯我吧。你们有钱人随便怜悯一下我们,指缝里漏出来点东西,就够我们衣食无忧一辈子的了。” 我直白地问道:“你想要钱?” 她却没有直白回答,只是道:“谁不想要呢?” “你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吧……”我说出了我的猜测:“和侯子超有关?他伤害你感情,还破坏了你的事业?” 她眯了眯眼睛:“你们这些上流人士,连我们这种小人物的消息都知道得这么灵通啊。” 我实话实说:“不是。我那次聚会遇到你妹妹唐冰,听她说侯子超是渣男,所以随便猜猜。” “随便猜猜就猜中了,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她这等同于承认我猜对了。 “我当年长得漂亮,身材也好,自以为靠着长相就能在娱乐圈闯出一番天地来。”大概是太无聊,又或者觉得说了也无妨,又或者……她在通过说故事,试图变相吸引我注意。 我没想过深地猜测原因,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大学就学的表演,演技不错长得也好看,大家都吹捧我说我前途无量,追求者也络绎不绝。本来志得意满,结果和我妹前后脚进了娱乐圈后才发现,我这样的在里面,就像沙子……都不是石头,就是一粒沙子丢到大海里,不仅无声无息激不起波浪,甚至连做个稍微露点脸的龙套都很难。说起来可笑,有时候因为我长得好看,演龙套反而更难,因为演员会担心你抢戏。” “我的追求者里倒是有些富二代有点钱,说要捧我,但要求当然是和他在一起。我不同意,他们就反过头打压我,所以在圈子里混得格外艰难。” “后来我实在太惨,受不了了,我妹一个月也赚不了几千,还要养我们两个人,而这个时候我们听说谭少爷和林少爷几个人开聚会时会顺便相一些新剧角色,有幸去露个脸被谭少爷和他们那些朋友选上,就等同于拿了重要角色的直通票,我和我妹就去了。” 说到这里,她咧嘴笑了一下,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嘲讽:“后来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长得好看‘运气’很好,去的第一天就被侯子超看上了。 “他和别的富二代不一样,他追人的时候各种花言巧语,我误以为他真是个值得交往的好人。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我不怎么看电视,所以不太确定:“既然已经恋爱了,那他给你角色了吗?” “怎么坑你……”她冷笑一声:“和他恋爱后,我发现我的路更难走了,最后甚至直接被雪藏。我那时候还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全身心依赖侯子超,什么都和他说,以为他忙完就会救我。结果才知道……一切都是他做的。” 唐雪望了望天花板,道:“他不想让我脱离他的掌控,希望我越惨越好。” “后来呢?” “没什么后来,总之就是他腻了,然后甩了我,我事业爱情都受到了打击,就患上了厌食症。”唐雪摸了摸自己左手手腕上的伤疤:“然后死了,他怕影响他,就给了我一笔钱。” 说起钱她似乎开心点了:“侯子超给钱还是大方的,我现在每天随便跑跑混混日子,拿他给我的钱买买低风险的基金,勉勉强强养活自己没问题。” “既然没有金钱上的困扰,为什么不换条路走,一定要吊死在这里。还是说,你还是不甘心,还是想继续走这条路?” 唐雪嗤笑道:“继续把之前走过一遭的事重走一遍去遭罪?有这点闲工夫,还不如多买几包烟抽抽。” 她说得轻松,但有些刻在骨子里的悲伤,不是假装轻松的语气就可以掩盖掉的。 她演技再好也不行。 更何况对于唐雪这种性格的女生来说,比起未来的前途,这些钱算个p。那些盘旋在她心上久久无法愈合的疤,早烂在她的灵魂里了。 如果我是她妹妹唐冰,我恐怕也会对侯子超恨之入骨,说出“谁稀得要侯子超的喜欢啊。” 我和唐雪都觉得自己身上有一些特质和对方很像,却又说不出来。不知道唐冰那天见我一个人穿着职业装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之所以突然上前故意装作讨厌我一般让我远离侯子超,是不是也是因为某一瞬间,透过我看到了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唐雪。 也许唐冰深夜梦里辗转反侧,都想救下她姐姐。 可她又没有办法拜托娱乐圈这恶心的规则与循环,还在那个院子里守着,等另一个也许会好一点的金/主将她带走。 我并不可怜她们,她们既然决定在这个本就规则严苛肮脏的圈子里过下去,那便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有空可怜她们,还不如可怜当年的我自己。我虽然是这场社会规则里的胜利者,但当年走过来的路但凡错一步,我只会比她们更惨。 我只觉得悲哀,为这个想好好活着有时候却连方向都找不到的艰难世界。 唐雪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出来,摁了一下打火机,在火还没点燃烟的时候松了手,抬眼问我:“介意吗?” 我摇头:“你抽吧。” 唐雪点燃了烟,吸了一口,然后半眯起眼突出烟圈。 烟雾缭绕中,她原本就冷艳的脸更显距离感。 “庄小姐。”她问我:“会抽烟吗?” “不会。” “想不想学。”唐雪笑道:“抽烟的时候,会让人发空自己。” 我拒绝了:“我不喜欢麻醉自己。” 我曾经用过剂量最大最持久的麻醉剂,叫对江铖的爱。 我太清楚这种感觉,所以也明白,这对我毫无益处。 人有时候,越是麻醉自己,只会把一切变得越糟糕。 “也是,庄小姐看起来就很理性。”唐雪大概坐着有些累了,往后半躺着,窝在了沙发里。 她的烟就这么继续在她唇边衔着,也不拿下来,烟灰落在了衣服上她也浑不在意。 聊到这儿了,她不想说话,但我也不想走,所以换了个话题:“董岩说他有一个合租室友,就是你吗?” 但这个话题找得似乎不太好,她先是愣了一下,连原本在唇边一抖一抖的烟都顿住了。 而后唐雪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他和你说我是他合租室友?” “不是,我看他房子里从没出入过其他人,猜的。” 她哈哈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是另一个男生,他大学同学。不过他基本都不在。” 她笑了一会儿,想了想道:“我嘛……我是他……女朋友吧。” “似乎听起来不是普通的恋爱关系。” 唐雪弹了弹烟灰:“你觉得我这样的,还能有正常恋爱关系吗?” 我不置可否。 她自顾自道:“董岩追的我,挺诚心的,我要他走他死皮赖脸不听,所以我就答应了。” 她语气依旧浑不在意,看不出她对董岩到底有没有感情:“小男孩嘛,做事一惊一乍的,新鲜感很快就会过去的。不然……” 她戏谑一笑:“董岩怎么会和您打招呼?我知道,他就喜欢姐姐型的。” “因人而异吧。” 唐雪把烧完的烟头随手扔在了地上,抬头问我:“庄小姐,你怎么看待两性的情感关系?” “什么意思?” 她道:“你觉得,女人天生……就该依附男人吗?” 两性的情感关系,一直是一个糟糕的,却很难不去想、不去提的话题。 有些男人觉得自己天生就是掌控者,他们有能力的就去掌控钱,掌控权,掌控下属。没有能力的,就会试图去……掌控女人和孩子。 这在过去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大多数女人靠男人存活,她们没得选,她们在整个压迫的环境下被迫被男人掌控。 但知识赋予了女性觉醒的力量。 而女性的崛起,也让一部分男人知道,他们不用总是那么累,去被迫追逐社会所要求的那样掌控一切的感觉。 只是太少了、太少了。 我回望她,她眸子里待着戏谑与……认真。 我在想,我终于理解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和唐雪是同类了。 我接触的男人很多,但除了少部分如洪正信之类的朋友,或是胡昊这样的商业性质的合作者,其他人于我来说,都不过是匆匆过客。 与我唯一一个有太多牵连的,也是将我在泥泞里踩成灰浆的,是江铖。 我为他放弃生死良知,不过求一点垂怜。 可现在我所见的一切告诉我,也许一切的本质,和我想的并不相同。 我问过我自己很多次,我为什么会爱江铖? 这个问题问了这么年都没有答案,如今唐雪一个如此普通的问题,却似乎让我抓住了一点这个问题答案的碎片: 也许那些我以为的江铖带给我的“安全感”,就来源于我的潜意识,认为我自己可以掌控他。 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像江铖这样,被我看着长大,了解他一切喜好,清楚他一切行为,甚至一个眼神,我就能解读出他的全部意思。 ——他全身心地依附着我。 而我心甘情愿付出的同时,也在享受这种掌控带来的满足感。 甚至于“江铖不爱我”这件事,可能都满足了我支配他一切的掌控欲。 我很难形容我当下的感觉。 又或者本身就没什么好形容的,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卑微得很,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阖眸,又睁开。 我没有再想答案。 现在一切已经结束了,我没什么心思非要去探究一切的原因。 人类的心理和宇宙一样复杂,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浩如烟海。 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再为江铖浪费一点感情,这就足够了。 身后的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转头望去,董岩推门而入。 “庄小姐!?”他愣了一下,又看到沙发上的唐雪:“你们……这是?” “在门口遇到庄小姐,听说大家都认识,邀请她进来坐一坐。”唐雪随口解释了几句。 董岩“哦哦哦”了两声,举了举手里的各色塑料袋:“我买了些菜,留在家里一起吃个饭吧。” 我正要拒绝,看见董岩脸上热情的笑容,想了想,道:“麻烦了。这些够吃吗?我要不出去再买点?” “不麻烦不麻烦,我正好买的两天的量!”董岩拎着塑料袋往厨房走,我的目光跟着他移到被推拉门隔开的厨房里。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很麻利,一看就是熟手。 “坐下吃就行了。”唐雪继续懒散地靠在沙发里,笑道:“董岩别的不行,做菜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第33章 董岩在厨房里听见唐雪的夸奖,得意道:“那当然,我可是美食街小王子。” 我笑着附和了两句,董岩又给我拿来了水果和零食,招待的周全度可比唐雪高多了。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水果,不经意瞥了唐雪几眼。 虽然她口中说着和董岩不过是随便玩玩的男女朋友,但她在董岩面前,那根一直紧绷着仿佛要对抗世界的弦,却在无形之中柔软了不少。 我在他们家吃完了饭,临走时董岩还非给我塞了些东西,说是他老家的特产。 送我离开的时候董岩依旧热情,唐雪还半躺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目送我。 也许她没有自己说得那么不喜欢董岩,但骄傲如她,很难甘心。 我打开自己的房门,在门口站了很久。 在董岩家走一遭,太阳已经渐渐落到了底端,我环顾了一圈,见过董岩那个拥挤却充满着烟火味的小房子,突然觉得屋子有些空荡。 说来也好笑,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这里面的所有家具都是开发商布置好的,无论是暗色还是亮色在微黑的房间里都显得有些冷漠。 我甚至某一瞬间想转身回去,敲开董岩和唐雪的门。 但是我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我把钥匙放在搁架上,打开冰箱把董岩送我的特产放进冰箱,里面总算有了点东西。 我走到衣架前准备脱外套,脱到一半突然想起,我快没衣服穿了。 衣服都扔在了之前和江铖住的别墅里,我也没什么想要拿回来的想法。 江铖这个人我都丢了,那么些个衣服拿回来做什么。 我给陈姨发了个消息,让她有空帮我把之前的衣服整理一下,好的拿去捐了,实在不能穿的就扔了,然后给 白景打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白景带着倦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庄闻?” 我理智气壮道:“给我弄些衣服来穿,我没衣服穿了。” 她作为一个独立设计师,早年我审美不行的时候,都是她给我搭配的衣服。 “行……”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等会!” “干嘛?” 她有求于人,露出谄媚的笑声:“我的宝,我快办时装秀了。” 我直接道:“可。” 自从我有钱后,她每年的时装秀,都是我给她办的,反正她懂分寸,不会花多少钱,还会想尽办法给我打广告。 “爱你!!!” 她在电话那头尖叫了几句,差点把我耳膜震破:“富婆贴贴!!” “丑女滚开。” 我们互骂了几句挂了电话。 我其实本来想和她说几句话的,但听她声音,就知道这个工作狂又是通宵了好几个晚上还没睡。 我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电话声音一断,又是一团孤寂包围了我。 习惯了一往无前的直截了当,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我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独自一人而孤寂,还是因为什么东西没被满足的孤寂。 说不上来。 电话铃声在沉思时响起时会格外吓人,我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刚刚近乎于睡着了。 我看也没看接起了电话:“喂?” “嫂子!”胡昊的声音有些焦急:“大哥住院了,你来一趟医院吧!” 可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听到胡昊的声音更让我不悦。 所以我问他:“哦,江铖死了吗?” 胡昊愣住了:“什么?” “没死就少来烦我。要是死了倒是可以和我说一声——” “我送他个花圈庆祝一下。” 我挂断手机站起身,无处可去,干脆拿起钥匙下楼,去停车场开车,准备回公司处理明天才需要干的活。 周日的晚上并没有什么人,黑黢黢的走道让人总能忍不住联想到什么鬼片,我站在中空的大厅抬头望去,倒见四楼研发部有小灯亮着。 是加班?还是忘记关灯了? 应该是加班,保安就在楼下,那儿有监控,若是没有人加班,应该早就上来关灯了。 我走进电梯,犹豫了片刻,手指还是越过了四楼的摁扭,直接去到了顶层。 走道的声控灯在电梯“叮”的一瞬间亮起灯来,我目不斜视地路过江铖办公室,进了我自己办公室里。 我桌上的东西助理都不敢动,但其他地方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我打开电脑,开始一封封点开邮件处理工作。 这么一处理就是将近一个小时。我滑动着剩下几封标记为“私人”的邮件,鼠标在其中一封前停了下来。 我算不上谨小慎微,但很多事都会忍不住给自己留余地。 我生平最恨人骗我。 所以在认识一些人之前,我总忍不住做点什么。 我宁愿别人如同江铖一样明晃晃地承认不爱我,用最直接的方式伤害我,也害怕某天走着走着,被人突然捅一刀。 但我知道这样不对。 所以我尽量不去以最坏的目光看人,克制我的探究欲与控制欲,试图像少年时代一样,用自己的一切行动去了解他。 但那些一次又一次产生的怀疑,让我犹豫了。 我不说,不做,并不代表我就不懂。 我已经不是少年时代的庄闻,也许也已经不适合像少年时代一样坦诚。 我终于还是点开了那封邮件。 那封从舒原贤与我搭话的第一天我就让人查过,在我邮箱里躺了这么久,我都不曾点开的—— 真正的舒原贤。 —— 人过了二十岁,日子就会过得格外快。 距离上个周末已经过了一整周,这一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非说有什么事的话,那就是这一周江铖都没上班。 据说要么在开会,要么在医院,文件都是拿到医院给他签得字。 有不懂事的来找我旁敲侧击,我直接说:“我和江铖离婚了,要问滚去找他自己。” 骂了两个高管,其他人就消停了。 现在是周日的凌晨四点,距离我到洗浴中心的出口休息处,已经过了整整五个小时。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这个时间,我从这里离开,然后在回程的车上,和江铖说了离婚。 五个小时。 我特意数着,前台已经换了一个人。 我突然有些理解唐雪为什么爱抽烟,因为无所事事却又制止不住脑内思绪纷飞的时候,抽烟确实能让人没这么无聊。 舒原贤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大概是屋子里太热了,他面色还有些红,我一时间有些恍然,分不清他脸上的红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害羞。 他抬头看见我坐在大厅里,先是一愣,然后下一秒表情已经恢复了平和。 “庄总。” 他轻声叫我。 “开车了吗?” “没有。准备打车回去的。” 我往外走去:“我送你吧。” 舒原贤没有拒绝,说好。 这个宾馆很偏,但是回去的路也特别黑,除了车灯所照之处,其他地方都黑得宛如实体。 和我们在洗浴中心偶然遇见的那晚,我送他回去时的路一样。 也没有别的车,一路上安静得只听得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 他抿着唇,很不自然。 就是在这样的安静下,我问他:“你们经常这样吗?” 舒原贤偏了偏头:“哪样?” “你说呢?” 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低着头很沉默,我放慢车速瞥了瞥他的侧脸,发现他的耳垂也带着淡淡的粉色。 其实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只是因为我不熟悉,所以才分不清。 “你们两的名字都一样拗口,倒的确是亲兄弟。”我收回目光看着前方:“是吧,舒原良。” 即便已经有了铺垫,舒原良还是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您都知道了。” “早该知道的,只是我一直不敢狠心去猜。”我说了实话:“现在想来,很多女人不是不强,只是都输在了心软。” 他小声反驳我:“您已经很强了,您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人。” 我打断他:“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又沉默了。 我最讨厌这样不清不楚的沉默,于是一打方向盘踩住油门,车子疾驰而出。 舒原良被陡然加快的车速往后一甩,看着窗外几乎成残影的景色,脸色刷白地贴在椅背上,手有些无助地死死捏着安全带。 “庄……庄小姐……为了这样的事情……不……不值得……” 我笑了一声:“那你说,怎样才叫值得?” “你……你……你开慢点……” 他紧张地说不出话,我的脚终于松开了油门。 舒原良,舒原贤的双胞胎弟弟。父母死于车祸。 车祸发生那天舒原贤生病在家由姑姑照料,父母带着舒原贤出门买东西,而那场车祸之后,只有舒原良活了下来。 平时舒原良不会有什么反应,但一旦车速过快,就会引发年幼时出现的心理问题。 据医生分析,可能是与当年车祸的原因是车速过快有关。 这些内容我看得很细,所以记得很清。 “第一次在长凳上,见到的是你。” “是。” “你是陪舒原贤来的?” “是。” “第二次遇到的,是真正的舒原贤。” “……是。” “后来一直和我聊天说话的,也都是舒原贤。” “是。”他轻声道:“从我的角度来说,这是我第三次遇到您。” “为什么呢?” 我有些不解,我把车停了下来。 我记得上次也是这条路,也是差不多的位置,我把车停了下来,接了江铖的电话。 那天给我鼓励的,是舒原良。 这么一个人……“为什么骗我?” 舒原良露出一个苦笑,他低下头不敢看我:“庄总,男人骗女人,还能为了什么。” 第34章 他直白地过分,甚至让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可我知道,也许舒原贤真的是为了各种目的骗我,可舒原良不是。 我之所以感受到了不同,在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一模一样的声音里感受到了不同,就是因为皮囊下的灵魂,有着不同的震动。 “既然如此,完完整整地告诉我吧。” 我重新启动车子,他轻叹了一口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阿原看见我和你在聊天,他很激动,问我知不知道你是谁,说你可能是诚安医院背后的老板之一。我说我不知道,也不在意。他问我我们聊了什么,我就告诉他了。” “然后某一天他回来,很兴奋地告诉我,他……认识你了,说你对他印象很好,说不定他有机会什么的……” 舒原良说到这里有些难堪,但还是坚持说完了:“他经常这样,自从父母死后他就有些偏激,认为是父母对不起他,要害他过得这么苦,所以对婚姻很消极,认为感情也不过如此……” “但是他很聪明,是个很优秀的医生,而感情方面的事情,他也不会强来,一般都是你情我愿,所以我劝不了他……” 我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但是没有开口。 无非是懦弱,套了个借口。 “他从我这儿知道了你准备离婚,觉得你现在肯定……是最好攻陷的时候,所以一直在试图这么做。 “但是他发现,你太有原则了,一直不愿意松口,他没办法快速推进你们的关系,所以……重新找了一个人。” 我问:“什么时候?” 舒原良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他说要送你礼物,你拒绝了,后来你又给他打电话,说要带他参加聚会……” “记得。” 舒原良吐了一口气出来:“那次,是他想在换目标前最后试一把,于是给你发了消息。你拒绝他后他就用另一个号码约了另一个女人。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和那个女人说话,他就让我接了电话……” 我想起了那天突如其来的犹豫。 原来是这样。 “后来他还是决定要去,但是到一半才发现那个女人好像也要来这个聚会,于是他让我假扮他拖住那个女人。” 所以聚会时他那么惶恐,就是怕被看到另一个女人。 而那天急迫,也不过是他受不了这么磨磨唧唧,想要尽快推进。 那些原来理解不了的行为,突然就有了过分合理的解释。 合理到让人想笑。 我静静听着,一直没有说话。 见我沉默太久,一直望着前方的舒原良终于试探着转头看我:“庄总,您在生气吗?” 生气嘛? 其实没有。 只是有点迷茫。 我对“阿原”应当是有喜欢的,初遇时那个笑容温和关心我的男人,再见面时热情的邀约,离婚那晚给予我的力量,和这些日子断断续续提供给我的情绪价值…… 可这是一场骗局。 可又骗的离奇——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骗局,其中一人无心插柳让我忍不住向他投以目光,而另一个人承接住了我的好感,试图转嫁这份浅淡的喜欢。 比起生气这是场骗局,我更多地是忍不住想,如果接近我的一直是舒原良,而不是热情似火试图追求我的舒原贤,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许我们真的会在一起,也许说不定这场骗局,就会变成真爱。 舒原良是个懦弱的好人。 而我,怎么说呢……人会变,但是喜好不会。 我这样的人,天生喜欢追逐,不喜欢反过来追我的。 但也不一定,毕竟我还是个颜控。 前方城市的影子慢慢露了出来,星星点点的灯火向着我们靠近,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风应该很大,我关着窗户都听见了。 我在医院门口停车的时候,天光已经亮了起来,路灯却还没灭,像放大的星星漂浮在乳白色色的天空里。 舒原良打开车门,冷风突兀地灌了进来,他只穿了件断袖,冻得缩了缩脖子。 我突然回过神来:“哦,你不在医院上班。” 差点忘了。 他摇头:“没关系的,已经很麻烦也很对不起您了,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车里的温度还没散,我透过车窗看着舒原良冷得不停发出“嘶”的声音,有些滑稽。 舒原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明明要走了,却又趴在我的车窗上,对我说了什么。 我放下车窗,他忐忑地问我:“庄总,您……还会去找我哥哥吗?” 我问他:“你希望我去找他嘛?” 舒原良摇了摇头:“我不想。”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点头道:“好。” 他却显然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 “看来你做好了花很多精力劝我的准备。”我勾了勾嘴角。 “不……我只是……” 比起舒原贤,舒原良着实算得上嘴笨。 哦对了,我好像想起,在我和舒原良仅有的两次见面里,他自己就说过。 可是无所谓了,无论是舒原贤还是舒原良,都不会再和我有什么关联。 “这场感情里,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而事情的真相我也已经了解,没什么好追究的。至于舒原贤骗我这件事……” 我看着他茫然的眼神,笑道:“就当决定离婚那天晚上,你愿意给我支撑的报答。” 自此抵消,两不相欠。 我太见不得有人对我好了。就这么一点好,我能记到老。 没有车窗的防护,冷风呼呼地打在我的脸上,脸侧都开始刺痛起来。我没再有聊天的兴致,升起车窗准备离开。 而舒原良最后一次握住了我上升的车窗:“如果……庄小姐,我说如果……” 他咬着牙,拿出了全部的勇气:“我们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我想请您吃顿饭,以……舒原良的身份。” 他在同我问话,我却没有看他,视线穿过他的肩膀,落在了萧索的秋风上。 原来在我在休息室沉默等着舒原贤结束离开的时间里,天气已经骤然降了十几个度。 一夜入秋。 我把车窗摇了上来。 紧接着回了家,把车停在地下室里,坐电梯上了楼。 伴随着秋天来的,还有一个我很不想看见的人。 电梯正对的走廊里,江铖背对着电梯站在窗户口,微亮的天光铺了一层在他身上,看起来像另一个挂在眼前的,反射了太阳光线的月亮。 无论他这个人再糟糕,都不得不承认,他总是如同上天的宠儿,无时无刻让人忍不住给予最赞赏的词汇。 我踏出电梯的一瞬间,他转过身来。看到他的脸,我才发现他瘦了很多,原本深邃的五官更显立体,最后一点柔和都没有了,线条利落地如同刀削斧砍。 大概是病还没好,他唇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我没有同他打招呼,只是在发现他挡住了我开门时同他道:“让让,我要开门了。” “庄闻。”他开口叫我,声音沙哑到宛如锯刀:“我们谈谈。” 我不想理他:“离婚协议书在洪正信那,要修改协议先去找洪正信;工作上的事找我秘书,要签字还是要盖章还是要审批都通过她交给我;剩下不知道该怎么搞的找我助理,她会来和我商议。” 他却也对我的话置之不理:“庄闻,我做了一个梦。” 我打断他:“我没兴趣。” 他却继续道:“我梦到你死了,就死在我怀里……” 说到这里,他原本平如直线的语调突然起伏,仿佛受到了多大的刺激一般颤抖起来:“我梦到你死在我怀里,我不敢信,我不敢信你死了,我拼了命想叫醒你,可你一直不理我……” 他抬手抓住我的胳膊,因为太凉,一瞬间鸡皮疙瘩从我胳膊上爬到了全身,我想也没想得甩开了他的手。 可江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被我甩开,整个人靠在门上,原本挺直的背也渐渐佝偻起来,眼泪从眼眶溢出,大颗大颗落在了地上:“我这一周都不敢睡觉,我不敢闭眼睛,我怕我闭上眼睛,你就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 江铖哭得真情实感,我却觉得我在听笑话。 “哦,所以呢?”我问他:“你怕就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活得挺好的,别咒我。” 他终于哭完了,抬起头,雾气将他的眼睛迷蒙成了灰色:“我们回到从前那样,好吗?” 好个p。 都这时候了,江铖竟然还在做黄粱美梦。 可惜了,他的眼泪在我这,现在一文不值。 “宠物都知道要听话,主人才会要他。”我笑着问他:“江铖,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留我啊?” “我……” 我看见他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可那些话却卡在他喉头。 我嗤笑一声,打算推开他开门。 他却再次抓住了我,用尽力气从灵魂深处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我拿着钥匙的手停在锁前,钥匙在下方微微摇晃,发出风铃一般“叮铃铃”的响声。 怎么说呢,从上次他跪在地上擦血迹,擦着擦着哭了,到后来他为了不离婚,甚至说出“如果他和夏恬箐再没有关联”这种话,我就隐隐有种预感—— 我等得到我少年时最想等的那句话。 我怎么这么了解江铖啊,从当局者的身份抽出之后,回过头看曾经那些长了烂疮一般的点点滴滴,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江铖哪配被我爱啊。 在这场关系里,分明是他更需要我,我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别他抛弃。 但此刻我却没什么心思顾影自怜,反倒忍不住想到另一件事——那个《7天教你追到喜欢的男孩子》,写得还挺有道理的。 别顺从。 要学会拒绝。 这个拒绝不是矫情,而是守住自己的底线。 这世界上没有人配让你放下底线去爱。 “江铖,可惜了。”我把钥匙插在了门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让开:“如果你一直坚持不爱我,守着你的甜甜直到老死,我还能高看你一眼,觉得你这人至少活得通透明白,不枉我苦守这么多年。” “可你现在这样,就像一个背主的狗,不仅不忠诚,还懦弱。” 我用得力气不大,江铖却踉跄两步,露出身后的门来。 “很抱歉,你现在这样,还是别爱我了。” 我打开门走进去,关门前,还算友好地冲他笑了笑。 只是说得话,实在算不上好听: “你不配。” “被你这样的人爱,我觉得恶心。” 第35章 室内的温度并没有随着外界一起快速降下来。 屋子里还有些热,甚至因为可能快下雨了,云压得很低,有些闷。 我讨厌刚刚待过的那个地方的气味,去洗了个澡,然后给秘书发了个消息,让她明早上班前找个时间帮我把车开过去洗了。 我洗完澡吹干头发就躺在了床上,柔软的床垫让我几乎片刻就入了眠,临睡前最后一点理智让我想起凌晨三四点的时候白景给我发消息说快变天了给我送秋冬装过来,赶紧用残余的力量支撑着自己给她发消息让她晚点过来别打扰我睡觉。 再一睁眼,就是下午了。 外面哗啦啦下着大雨,屋内因为关了窗,所有的冷风和雨都被挡在了外面,显得更加暖和。 我缩在被子里,感觉太舒适了,一点也不想动弹。 工作之后,躺在床上听雨声就变成了特别奢侈的事情,更多的时候是像我那个还在上升期的秘书,风里来雨里去,这种天气还要给老板洗车。 虽然也没要她洗,但好好的周末还要上班,不容易。 想起这里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心酸,顺手给她转了个250的红包。 杨籁:?姐你骂我呢? 庄家:不想要? 杨籁:姐你骂得对! 她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我裹在被子里笑了好一会儿,等到躺到骨头都软了,才懒洋洋起来给自己下了碗面条。 挺寡淡的,用的昨天煲的鸡汤,打了个鸡蛋,撒了点葱花。 喝了一口,比白开水还淡。 我这才想起我昨天煲鸡汤的时候就没放盐。 我叹了口气,跑到厨房去放盐,同时心里思索怎么想办法把陈姨挖过来干活。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是白景。 我和她微信约好下午见,但奇怪的是,她明明知道地址,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直接敲门就好了,干嘛还打电话?是来不了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接了电话问道:“怎么了?” “那个什么……”白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尴尬,而且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生怕惊动什么:“我在你门口……” 我更奇怪了:“在门口你敲门就行了,打什么……” 白景却突然小声惊呼了一声。 我觉出不对,一时也想不了那么多,迅速冲到门口打开了门。 距离门两米远处,白景在电梯外不远的走廊上,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袋子,满脸写着无所适从。 而在她和我家门中间,江铖靠着门框旁的墙壁,眼眸微阖。 他还穿着昨天的那件衬衫,大概是太冷了,原本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身上有些湿。 白色本来就很透,雨水沾在上面,把白色变成了隐隐的肉色。 我看了眼走廊里打开的窗户,心想估计是雨飘进来,打到他身上,但是等到衣服都湿了一半,他才想到要躲。 真蠢,窗户都不会关。 后来我又想,可能是苦肉计。 但也很蠢。 我的内心活动藏得很好,心底嘲笑他,面上一点没显。 我视线从江铖略略冒出一点胡茬的脸上扫过,然后对白景招手:“吓死我了你,还以为怎么了,你不冷吗?快进来。” 白景也并不待见江铖,之前她创业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想着找江铖帮忙,现在事业有了起色,更加不想理他,冷静下来“哦”了一声,就拿着袋子挤了进来。 我全程没有看江铖,只不可避免的在余光里,看见他一直盯着我。 那么多年没认真看过,现在看又有什么用? 大概是因为在江铖决定逼我捐骨髓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开始学着不爱他了,这段感情消磨这么久,我现在再见他,甚至都没什么内心波动。 感情真正结束的那一刻,不是由爱变恨,而是古井无波。 我关上了门,白景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门口:“吓死我了。” 我笑她:“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江铖,有什么好怕的?” “我虽然不是第一天认识江铖,但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铖。”白景非常不客气地走过来自己倒水喝,一边倒一边道:“我刚一进来看见你门口杵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还以为你遇到痴汉了,给我吓一跳,差点就报j了。” “最后发现是江铖闭着眼睛在你门口睡觉,吓得更厉害了,都不敢过去敲门。” 我也顺便倒了一杯水:“他又不是怪物,也不咬人,你有什么好怕的。” “不知道,我上学那会就不喜欢他。”白景耸了耸肩:“不过说起来,平日里看他那么高高在上一个人,突然这么狼狈……” 白景冲我眨眨眼:“爽不爽?” 我老实道:“有点爽。” 白景哈哈哈大笑起来。 但她终究还是担忧的,我和她一起收拾衣柜收拾到一半,她还是开了口:“庄闻,别心软。” 我半蹲着收拾抽屉,头也不抬:“你怎么跟洪正信说一样的话?” “因为我们都太了解你了。”白景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小doggy。” 我回了她一个“滚”。 白景不想出门再遇到江铖,干脆在我这睡了一晚,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扒猫眼看了半天,确定没人了才出去。 所幸那时候,江铖已经不在了。 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没什么动静,就当他没来过。 白景先走的,我在家吃了个早饭才出门,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唐雪和董岩。 他们两一起出来的,只是距离隔得远,倒看起来像是不熟。 一周没见,唐雪还是之前那样,烟叼在嘴边一晃一晃,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样子。 董岩我也一周没怎么看见,现在突然看见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只是眼睛忍不住往我身后瞥,小心翼翼地问:“庄小姐,昨晚我和唐雪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家门口有个男人,挺高挺帅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是我前夫。” 董岩…… 董岩震惊了:“这种级别的男人你都舍得离?” 唐雪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知道江铖是我前夫,没什么惊讶的,只是朝我笑道:“这么优质的男人,不知道离了婚后,要便宜哪个女人。” 我笑道:“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唐雪道:“看庄小姐这样,是有目标了?” “钱有时候还是能吸引很多东西的。”我开玩笑道:“不是吗?” “您说得对。” 我冲唐雪笑了笑:“说起来,还有件事想和唐小姐说来着。” 唐雪问:“什么事?” “有空的话,锻炼一下身体吧,现在这样干巴巴的,上镜不好看就算了……”我漫不经心道:“女孩子,就算是取悦自己,也应当更漂亮一点。” 唐雪唇边晃动的烟停了下来。 —— 虽然在门口没见到江铖,但别的地方还是难免碰到。 周一大会,江铖坐在最上首。 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西装,每一粒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五官深邃,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停步驻足。 他看起来俨然已经回到了最平常的样子—— 如果忽略他眼下的青黑的话。 他现在身上穿的这套西装我印象很深,是我买给他的众多有私心的“情侣款”工作装之一。我有一套同款的裙装,颜色一模一样,版式也不是很突出,但是所有的小心思都藏在了花纹里。 花纹是闻和铖的变体,隐晦地绣在了靠近心脏的领口。 不过我的那套已经扔了。 他是真的瘦了很多,我记得上个月他穿这套西装还正好,今天看起来莫名就有些空荡。 大家都该换新衣服了。 我在他左手边坐下的时候,他正在低头看文件,一直没有抬头。 我也懒得和他打招呼,倒是胡昊过来,神色莫名地喊了我一声:“嫂……” 我打断了他没出口的话:“庄姐,庄总,二选一。” 胡昊选择闭嘴。 人到齐了,开始开会。 一些琐事能处理的就当场处理的,不能地会后再行商议,这其中让我印象比较深的反倒是一件小事。 负责人事的赵经理说想要和品牌部联合搞一个集团内部的激励活动,大概意思就是对近期表现不错的员工进行奖励。 这个赵经理是新上来的,我不太认识,就是述职之类的时候见过,所以多看了他两眼。 “对内品牌塑造的事我们不是一直在做吗?”我低头拿着方案翻看着,问道:“这个和以往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确实不大,只是这次我们想多向外宣传。与其说是一个新活动,不如说是把这个活动包装好推出去,让外部了解我们的内部奖励机制和福利,更有助于招聘。” 我不置可否:“理论上来说这是个好时间,正好赶上秋招,但是对于集团来说,这一批校招已经快招满了,目前也没有需要大批新人的必要,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点做这个事?” 我毕竟高赵经理好几个级别,他又刚上任,被我当着这么多人面怼有些尴尬,忍不住朝自己上司李总看了一眼,但李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认真看文件没注意到他的样子。 “我们是为了招更好的招实习生其实也是……”一紧张,赵经理虽不至于说结巴,但忍不住也有些乱了语序:“我们这次新引入了实习生这一项,也能更好地激励在校学生过来实习,从而留下来工作。” “既然想促进实习生招聘,那为什么不在寒暑假做?现在已经上课了,临近毕业的学生都在找工作,如果单纯的只是实习,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而没有毕业不奔着找工作的学生都在上课……”我提出疑问:“这个节点又好在哪里?” 赵经理被我问出了一身冷汗,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方案不差没错,但他适合我们吗?” 其实我清楚赵经理要的是什么。 他刚上位,想做点东西出来,但是人事那边向来是最复杂的地方,大动作动不了,只能做点小动作。 放在平常这种级别的事我管都不会管,因为肯定不会做差,做好了也有效。而不管有效没效,统共也就花那么点钱。 赵经理也是卡准了我们这种心理,所以自信满满地介绍。甚至在他的方案书里,还特意提到了预算少、性价比高之类的。 我知道赵经理是个有能力的,否则也不会被提上来,我只是不喜欢他这种刚被提拔上来就开始走懒散路线只求立功不出错,别的都不管的样子。 我们是个新集团,还没到这一步。 赵经理讪讪地准备坐下,我翻了两下方案书准备放到一边,却在最后一页拟定名单上,看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名字。 优秀实习生推荐名单:市场部耿嘉朋、设计部冯翊假、后勤部崔欧静……研发部陆重非。 “等下。”我叫住了准备坐下的赵经理:“你这个名单,优秀实习生这一块,是怎么定的?” 赵经理显然没想到我都给他否决了,还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道:“实习生是结合他们的工作时长、工作质量还有直属上司推荐这些,综合定的。” “你名单里这个,研发部的陆重非,我记得他来集团实习还不到一个月,为什么也会在里面?” 赵经理赶紧解释:“是的,陆重非确实刚来半个月,但是他属于已经和我们签订了三方合约,提前过来实习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算自家人了,我们想多鼓励一下自家人,这是考量之一。第二是他虽然只来半个月,但工作态度非常好,而且学东西上手都很快,才半个月就已经可以扛起一个正式员工的活了,卢经理那边都对他赞不绝口。” 被突然cue到的研发部经理赶紧道:“是是是,小陆特别棒。” “哦。原来是这样。”我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后面没什么事,会议很快就结束了,级别较低的人先出去,最后只剩我、江铖和胡昊三人。 我怕挤,一般都习惯最后一个走,江铖这次等这么久,估计是有话和我说。 果不其然,我还在慢悠悠地收拾文件,一直坐着不动地江铖就突然开口:“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陆重非?” 他例会上说话不多没注意,现在仔细听,才觉出他应当是有些感冒了。 我直言道:“一个上班半个月就拿了优秀实习生的新员工,不值得在意吗?” 江铖道:“半个月前,他刚入职那天,你送他去了医院。” 我收拾文件的手停了下来:“江铖,你调查我?” “我只是怀疑……” 江铖话说到一半,又强迫自己停下。 “怀疑什么?”我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头看他,替他说了他没说完的话:“怀疑我不爱你,是因为我变心了吗?” 江铖避开我的眼睛。 他做这事一定很不熟练,因为平日里都是我在做。让他这样的人做这种事情,简直是玷污他。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问他:“你还查了什么?舒原贤?” 他抿着嘴,默认了。 “怎么不问我舒原贤的事,反而问陆重非?” “舒原贤和别的女人……”让江铖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限:“你不会喜欢。” 所以要我说呢,我和江铖简直太了解彼此了。 我以前以为江铖不懂我,实际上他就是太懂我,才能让我爱他这么久。 直到那次越界。 而他为什么在意陆重非,因为他查了陆重非,这孩子身家背景到为人,全都干干净净。 我为什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我也查过。 比江铖查得更彻底。 做了这种事情后江铖有些不敢看我,我反而一直看着他。 只是不是为了看他,只是脑中思考着一些事情,眼睛需要找一个落点。 我和江铖,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很小很小的那时候,江铖还没有叛逆期,什么事都听我的。 后来是我太疼他,用爱捧出了他愈发嚣张的气焰,然后反噬了我自己。 我们都很了解彼此,只是区别在于,我用对他的了解给他筑了一个最舒服的温床;而他用对我的了解,心安理得享受一切。 这样的江铖,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突然觉得很无趣,甚至都不想和江铖多聊两句,拿着文件就走了。 江铖最近被我拒绝太多次,已经不敢留我。 原本在会议室里的胡昊怕打扰我们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出去,一直到我走到电梯口,都没有看到胡昊身影。 大概是心情好,最近身体恢复得挺好,晚上去拳击馆的时候尤山峻都夸我状态不错。 认识久了和尤山峻也逐渐熟稔起来,不至于和之前一样休息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尤山峻显然也是个有些慢热的性格,之前看着有点害羞,熟悉了之后还会主动和我聊起他现在的学习进度。 上网课的老师是个很幽默的老教师,尤山峻特别喜欢,偶尔还会跟我学那个老教授说话。 不过逗笑的依旧不是我,是隔壁的姐姐或妹妹。 但今天有些例外。他上课和闲聊时看起来都和平常一样,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些情绪不高。 他其实藏得很好,但他确实不是个多么工于心计擅长表演的一个人,一不留神还是容易露出马脚。 不过我没问。 我在等他开口。 上周有一次他就要开口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嘴张到一半又闭上了,而这次,他终于开口了。 是我上完课休息准备去洗澡换衣服的时候,这个点拳击馆里上课的上课回家的回家,我和尤山峻坐在角落旁,他突然道: “庄小姐,我可以请您帮个忙吗?” 我面色平静,仿佛对一切一无所知:“怎么了?” “您最近资金……紧张吗?”从他张嘴的艰难程度,就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犹豫不决:“我想……向您借点钱。” “哦?发生什么事了?” “我家里出了点事……” 尤山峻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好看,也不知道自己神色中带着期待的时候有多迷人,他这么看着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不问缘由直接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可惜了,我终究还是个狠心的女人。 我道:“我最近账上流通的钱也不多……” 骗他的。 “但是如果你很急需的话,也可以调一些出来。” 准备放钩子。 “不如你先和我说说理由?” 接下来,看尤山峻的诚意。 虽然我骗了他,但他最好不要骗我。 第36章 即便是个蠢人,也知道在提了这种请求后,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因此在我问话说出口后,尤山峻只是有些紧张,并没有慌乱: “我家境……其实算不上很好。”他捏着自己的衣角,大概因为在说一些很难为情的事情,所以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我爸妈过世之后,我就一直跟着我的姑母生活。她嫁了一个赌鬼……” 话说到这里,基本上所有人都能猜个大差不差了。 尤山峻在这个方面并不太擅长表达,又因为尴尬,一些话颠三倒四地说,但总体理下来,简单来说,就是姑母以养育之恩,胁迫尤山峻替他姑父还赌债。 哪怕这养育之恩不如不要,毕竟尤山峻父母初一过世的,而他义务教育一结束就出来打工了,统共在他家住了不到两年。 对于他算得上糟糕的过往,我并没有发表太多的看法,毕竟我演技有限,没什么空浪费精力。 因为他和我说的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不过他还算忠厚,并没有把什么都说出来博同情,比如他之所以那么早离开家,就是因为他姑父喝醉后就会打他姑母和他。 因为给他钱他就不会对姑母动手,所以尤山峻一直给他送钱。 为了不被姑父打,尤山峻选择了学拳击。 但他也不是什么全然的所谓圣母好人,更不是什么傻白甜,所以他还会根据他姑父上个月的表现来给他姑父钱,允许他忍不住手痒的时候小赌一把,这么多年也算是风平浪静。 万万没想到,看似平静之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姑父早几年不安分借了一笔钱,一直没敢告诉他们,等到债主要上门来了,他们才知道这回事。 当年几万,现在已经滚成了近百万。 姑母跪下来求尤山峻救救他姑父,说保证这次事情之后,不会再问他要一分钱。 可尤山峻拿不出这么多钱,而债主已经不能再等了。 其实我该抱有怜悯之心的,可这样的事我实在见太多了,为了一己私利把全家拖入苦海,最终踉跄一生,不知道活成了个什么东西。 而被拖累的人,太多太多了。 曾经我住的那栋破旧的小楼,邻居家的哥哥姐姐,就是被这样的父亲毁了一辈子。 我没有答应尤山峻这钱借还是不借,只是问他:“你怎么保证这次之后,他不会再问你要钱呢?” 尤山峻愣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话。 我轻声道:“我的用词可能会有些不太礼貌,但确实像这样的人,没有道德和良知可言,更别提那百分之一可能悔过的机会,这样的人在你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后,他不会感恩你曾经帮他还了一百万,只会恨你为什么是个白眼狼,以前在他家吃他的用他的,现在还不给他养老。” 尤山峻并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事情算得这么冷漠,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更何况我们目前的关系,还没到我必须要借钱给你的这一步。” 我垂着眸,说的话冰冷而精确:“借钱不是做慈善,既然借钱给你,肯定是需要你还的,哪怕十块二十块,只要说的是借,那就肯定得考虑对方能不能还。” “我……”尤山峻想说什么,可还是停了下来,道:“您……您继续……” 我点头:“你的债务并非来自于你自己,而是你那个糟糕的姑父,你不解决掉他,你就可能会有第二笔、第三笔、甚至伴随一辈子的债款,你连帮你姑父还债都还不完,你怎么还我这一笔钱?” 我越说他越难堪,以至于我每说一句话,他的头都要往下低一点。 一直低到不能再低了,我轻叹一声,语气从冷漠,慢慢变成了关心:“当然,这是从借钱方的角度来说。作为朋友,比起你还钱,我更关心的是,你能不能从这样的生活中解脱出来。” “我不知道……”尤山峻始终没有抬起头,但我看见他紧绷的咬肌,那里正显示着他的愤怒与无助。 他反复念叨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抬起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比他白不少,他古铜色的皮肤衬得我的手多了几分苍白,手掌下蓬勃流淌着的,是年轻男孩子的荷尔蒙。 “你别害怕。”我弯下腰,用眼睛找到了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时,我笑着弯起了眸子,轻声安慰道:“我可以帮你。” “帮……帮我……”尤山峻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迷茫:“您要……怎么帮?” “自然是用一劳永逸的方式。”见他已经逐渐抬起头来,我松开放在他肩上的手直起腰来:“具体的比较难和你解释,总之这段时间,你不要和你姑父或者姑母任何一个人见面,手机号码也换掉,不要让他们找到你们。” 尤山峻有些犹豫地摇头:“他们知道我在哪上班的……” “那就请假。” “他们也知道我住哪。” “那就换个地方住。” 略带点苦涩的笑容出现在尤山峻的嘴角:“庄小姐,我知道您很想帮我,但这个方法对于我来说,的确很难做到……”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解释:“住的地方其实还好解决,酒店我住不起,在别的地方再租一间更加不可能,非要去别的地方的话,倒是可以在青年旅社凑活几天…… “主要是工作……我们这边是不能随便请假的,必须要出勤达到多少天才可以拿到底薪。而底薪其实也没多少,主要是上课时的课时收入费。几天的课时收入费就是好大一笔钱了,而我们现在不缺教练,竞争很激烈,一旦我休假超过三四天,可能原本跟着我的学员就去找其他教练了,这样我就更没机会赚钱还钱了……” 他诚恳地分析着自己当下的状况,我一直安静听着,一直等到他说完了,我才笑道:“既然你借钱时想到找我求助,为什么这个时候不想呢?” 尤山峻有些窘迫:“这个涉及到工作还有住的地方……可能会……打扰您……” 我笑着摇摇头:“既然解决办法是我提出的,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自然我也会考虑到。” “您的意思是……” “工作方面不用担心,你们这边不是有外出教学嘛我记得,不过会贵一点而已。” 等到他点头,我继续道:“既然如此,这几天你就选外出教学,去我那儿教我,这样课时费你也赚了,外出上课自然也算出勤。” “至于住的地方更不用担心,住我那儿就好了。” 我发誓,他绝对是想到过这一点的,因为在我提出这个解决方案时,我在他诧异的眼神中看到了几分喜悦。 他很聪明,在我提出这个方法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 只是他在等我提。 我并不讨厌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所以当天晚上我就陪他换了手机卡,签了外出教学单,然后开车送他到了某个郊区的别墅里,因为那个别墅一楼我划了很大一块地,做了一个专门用来运动的地方,里面就有拳击台。 我把车停在了车库,带着尤山峻走了出来。 我其实,很多年没来这个地方了。 我和江铖房产很多,之前洪正信还开玩笑,说哪天要是真开始征收房产税,我两交税都能交破产,所以我其实不大记得我到底有哪些房子。 但留在我记忆中最深的,一是那栋我和江铖住了好多年的别墅,第二个,就是这个。 哪怕我只住了匆匆两晚。 这栋别墅,是当年我和江铖第一次想要结婚时,我特意建起来的新房。 我们老家那边挺讲究这个的,说两夫妻结婚一定要有新房,在房子里要贴满红双喜,这样就代表这段新婚红红火火,未来可期。 我说不上信还是不信,就是觉得能祝福我和江铖的,我都喜欢。 江铖当然不会浪费时间陪我折腾这种东西,只是我非要做他也懒得拦,于是任由我买下了这栋别墅,花费了无数精力和时间装修、重新设计。 我对这栋房子熟悉到如同江铖。 在去群山岛举办婚礼的前一天,我亲手把房子贴满了红双喜,然后在我改了好久的设计图才定下的定制穿衣镜前,小心翼翼地穿上了那套江铖送给夏恬箐,却阴差阳错穿在我身上的婚纱。 我在这里只住了两晚,第一晚就是新婚前一夜,第二晚就是从群山岛回来后,江铖还在医院陪夏恬箐,我在穿衣镜前看着那个婚纱坐了一宿。 然后在新一天的黎明到来前,我一个人,揭下了满屋子的红双喜。 我太久没有回来了,所以对这儿又熟悉又陌生。 我推开门,漂浮的灰尘在路灯照射的光下流动了起来,干干净净的窗户上,已经找不到曾经的红双喜留下的痕迹。 “看来定期打扫的人偷懒了。”我不在意地用手在鼻前挥了挥,试图将这些灰尘扇走。接着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机,让人过来打扫。 大概自知有愧,打扫的人来得很快,一边收拾还一边看我眼色,似乎生怕我辞退他。 不过大扫除是不可能的了,我只让他扫了给尤山峻住的客房,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被褥,然后让他明天再过来整体清理一遍。 等做完这些事情一个小时就过去了,我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你好好休息。”我放下手机,对尤山峻道:“这附近交通还好,只是毕竟还是有点偏,不开车的话得往前走一段路做公交,如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你姑父的事这几天你都不用太担心,等后续有什么情况,我会联系你。到时候我如果上拳击课就直接过来找你,一般会提前半个多小时通知你,你准备一下就好。” 我想了想,好像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正准备说再见,尤山峻却突然红着脸叫住了我:“那个!庄小姐!” 我看着他。 他黝黑的瞳孔里写着害羞,刚毅英俊没有丝毫女气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小女生才有的娇羞。 意外的是,这并不违和,甚至十分……让人心动。 “庄小姐……”他鼓起勇气,开口道: “很晚了,要不您……今晚留下吧?” 第37章 他提出这个,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甚至于要是他不提,我反而会觉得奇怪,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做的事太正直,让他误以为我真是什么从天而降不求回报的圣母玛利亚,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和我无甚关联的男人身上。 只是意料归意料,我能意料到他的想法,他却不一定能意料到我的想法。 “尤教练。”我轻笑一声,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道:“这是我的房子,我住或者不住,当然有我自己的选择。” 我这句话的语气算不上多柔和,以至于说得尤山峻有些尴尬。 又可能因为思及自己刚刚话里隐藏的信息,他窘迫道:“抱歉,庄小姐,我不是……”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并没有说知道什么,只是道:“你好好休息,改天见。” 我转身离开,顺手替他带上了大门。 尤山峻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再小不过的日常插曲, 第二天我一如既往上班干活,午休时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我之前说过,我其实是一个很没有目标的人,我之前近三十年的人生目标,就是江铖幸福。 做江铖想做的事情,完成江铖想要完成的梦想。 顺便,能让他爱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决定离开江铖之后,在解脱之外,带来的也有迷茫。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我该要什么了。 我是个做事很稳妥的人,现在公司各项产业稳步推进,即便偶尔他们要搞一些大投资,我也会严格控制他们的比例和方向,防止根基动荡; 而于我个人来说,我也留了不少后手,假如有天公司倒了,破产了,我也能保我自己一辈子吃喝不愁。 我有时想,我是不是太稳妥了,稳妥到生命的一切起伏都在可控范围内,以至于在骤然失去目标时,不知道该如何前进。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不是我太稳妥,而是见过的波澜太多,一些小风浪,已经不算什么。 下午的时候品牌部的人带着财务和后勤过来找我,和我聊了一下今年大团建的方案计划。 我看着计划书上的标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日子过得还挺快的。 三年前,也就是我建立对内品牌,增加员工福利的那会儿,提出要搞“大团建”和“小团建”,小团建是指平常的部门团建、多部门联合团建等,一年一次一年多次都有可能,而大团建就是指全体员工所有人一起参与的大型团建。 而这种大团建,三年一次,除非特殊原因不得请假,而高管领导必须参与。 早年是没有这么复杂的,团建就是团建,搞这么麻烦我自己也不乐意,只是后来公司人越来越多,搞一次集体团建伤筋动骨,实在是太累。 而最主要的是,我发现江铖越来越忙,我和他生活上的交集越来越少,于是想要“以权谋私”。 每次都要江铖务必参加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我退而求其次,用这种方式试图“要挟”江铖必须参加。 这样也许,我们就可以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和机会。 我真的很想跟江铖一起旅游。 三年前那次大团建,我成功了。因为夏恬箐不愿意入职成安,自然不能跟着来团建,我和江铖一起在花海里散步,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真的在花丛中深情地看我。 后来想,也许是那天太阳太耀眼,以至于把一切都镀上了虚幻的光明。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盼望着三年快点过去。 现在三年到了,我对此却再没有期待。 “今年去海边是吗?”我翻着方案计划书随口问道。 品牌部负责人点头:“是的,因为想着我们人还挺多的,上次胡总和人谈项目时正好聊到附近有一个旅游岛刚开发出来,客流量不是很大,可以给我们一个比较优惠的价格包下来。” “你们有实地考察过吗?” “有的,我和何经理去看过了,我们还自己拍了照片,就附在了后面。” “感受如何?” “还挺不错的。”品牌部负责人笑道:“玩乐的地方很多,而且因为是新开发的景点,东西都很新,看着就舒服。” 我扫了一眼,看介绍确实不错。 没有了其他心思,这所谓的“大团建”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任务罢了,我点头同意了她们的方案,赞扬道:“不错,方案挺好的,详细预算下班前发我邮箱。” “好的,庄总。” 方案过得如此顺畅,几个经理脸上都难掩笑意,结伴出了门。 只是走到门口时都停下了脚步,接着我听见几声恭敬的:“江总。” 我抬起头来,玻璃门外,江铖插兜,沉默不语地站在走廊上。 我扫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所以说,当年就不该非把我和他一起放在顶楼,作茧自缚。 大约三秒后,我听见几个经理离开的声音,接着,江铖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停在了离我大约两三米远的地方。 江铖很少进我办公室,以至于我这时才注意到,原来他进我办公室时的脚步声,是这样的。 很轻,但很清脆。 在公司这种到处都是监控的地方我并不想和江铖吵架,更没有多想搭理他,于是一直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全然当他是空气。 他开口道:“品牌和财务后勤一起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问的是工作方面的事情,我也公事公办地回答:“大团建的事。她们过来和我敲定大团建的方案。” 江铖显然也被大团建这个名字晃了一下,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才找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大团建?上次那个……花海?” “嗯。” 难为他还记得。 “这次是去哪?” “海边。包了一个岛。” “哪个岛?” “没记住名字。” “哪个位置?” 我懒得和他一来一回问话,把手边的方案甩到了桌子上:“感兴趣的话自己看,有什么意见可以和品牌部那边提,让他们改方案就行。” 可江铖并没有第一时间拿方案计划书。 我低着头看文件,只能从一点余光里,看到他站在那儿,一直都没有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上前两步,拿起被我扔到桌沿旁的方案计划书,然后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翻看了起来。 我本来想说“能不能拿回你自己办公室看”,可后来又觉得没意思。 我现在根本提不起劲来和江铖说话,连嫌他烦都提不起劲来。 这样的江铖,太无趣了。 他坐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方案计划书,而是沉默了片刻,突然问我:“大团建,你会去吗?” “这不是我可以选择的。”我一边写字一边回道:“当时制定的时候就说,高管一律不得缺席。” 他思维却突然跳到了另一个地方:“上次的花海……” 我没搭腔,他顿了一下,道:“上次的花海,很漂亮。”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权当做回应。 “我记得你那天穿的,是件白裙子。” 我写字的笔停了下来。 “你记性向来很好。”我轻笑了一声,继续写字。 “后来那条裙子被泥巴弄脏了,你还挺伤心的。” 我继续不咸不淡地回应:“嗯,是有这么回事。” 那天花海里的江铖,太好看了,以至于我看到入了迷,不小心踩坑摔在了地上。 那时候的江铖在打电话,看见我摔了,原本紧抿的唇竟然向上翘了些许。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看我滑稽的样子被逗乐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我那会儿脑子根本转不动了—— 因为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到我跟前,对着我伸出了手。 那是自从他爱上夏恬箐后,第一次主动向我伸手。 我像是被人丢进了花海做的棉花里,整个人漂浮在天空,感觉下一秒就要幸福到晕过去。 我还记得我拉着他的手,这个我握过无数次的手掌里,带着一丝我不敢置信的温和热度。 一点点陌生与欣喜的热度。 这也是我那么爱那次大团建的原因。 所以我一直知道,江铖的记性真的挺好的,好多我自己都快不记得的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以至于我现在突然怀疑,曾经我以为他根本不在意不知道的,那些我躲在背后偷偷露出的小心思,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什么都知道。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更累了,他又说了几句什么,我回答得更加敷衍。 于是他就不再说话了,安静地坐在一边,翻起了方案计划书。 没有江铖的打扰,我渐渐投身于工作中,等忙完手头的活儿一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我本以为江铖已经走了,可一起身,却发现他还在一旁的沙发上。 只是和平日里的端坐不同,此时的他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向旁偏着,流畅的侧脸线条连接着脖颈飞入衣领,在锁骨处若隐若现出一个波浪号。 他的双眸闭着,呼吸轻柔,红色的唇半阖。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么美梦,他习惯性皱起的眉头此刻正舒展着,表情温柔而闲适。 ——他竟然在我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第38章 这个睡颜,我看过很多次。 即便到现在,闭上眼睛,我面前都能浮现他睡着时的样子,甚至连额前的碎发会弯曲的弧度,都能想象出几十种可能性。 我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在我没有要求,也没有哄他的情况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我的办公室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很贵很软,但并不是个适合睡觉的地方,尤其是他的姿势看着舒服,实际睡起来应该会腰酸背痛。 但他表情太闲适了,仿佛忙碌了一场,终于在某个晴空灿烂的午后,睡在了暖洋洋的房间里。 就在此时,他落在一旁的手机亮了起来,从机身传来的震动蔓延到他的手指,让他的指节跟着跳了一下。 他先是皱眉,头无意识地偏了偏,大概因为脖子不舒服,接着往后仰了一下,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搜寻手机,而是望向我的方向。 我正好看着他,就这么对上了眼睛。 因为我一直没有挪开眼,看得仔仔细细,所以清晰地看见,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喜悦。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刚睡了一觉。”他一边拿起手机,一边漫不经心道:“最近休息地不好。” 话是这个话,意思却是: 快来哄我。 我问:“你很喜欢这个办公室吗?” 他并没有反应过来:“嗯?” “如果很喜欢的话,这个办公室送你了。”我勾了勾唇角:“正好我最近有意向把办公室搬到我分管的市场品牌或者财务后勤那一层去,你要是喜欢,到时候我让人把这一层的非承重墙打通,这一层楼都归你了。” 他眼神中的喜悦,变成了沉寂的死水。 “庄闻。”他太不会骂人了,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从最初我决定离婚到现在:“你什么意思?” “就是想和你撇清关系的意思。”事到如今,反正他什么都知道,那些本该藏在阴影里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 “当时我做这个设计的时候,还挺喜欢你的,所以特意把我两,也只把我两安排在一层。现在既然不爱你了,也决定要离婚,这些事情还是彻底结束的好。” 我带着笑意道:“毕竟,但凡要是我任何一个行为让你误会我还喜欢你,这都会让我让我很头疼。” 我的话音和震动的手机一起停住,办公室里没有一点声音,从落地窗向外望去,川流不息的车流仿佛在演一场默剧。 我一步步走出办公室,路过他时,没有碰到他一片衣角。 —— 我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前一天提到要搬办公室,当天就吩咐秘书杨籁去协调处理,晚上就收到了回复: 杨籁:庄总,现在面积大的办公室都在使用中,我这边看了一下,可以将原来四楼翻译部几人共用的办公室挪出来,把她们放到六楼 庄家:财务在四楼? 杨籁:是的 庄家:可以 我并不太在乎办公室大小,但好歹也是公司二把手,门面上的工程不能少。 杨籁得到了肯定回复后立刻安排了起来,我没兴趣做监工,干脆居家办公,所幸最近也没什么非要我去公司处理的事情。 大团建的方案和时间最终确定了下来,主负责人就是品牌部的经理,说下周气温将会大幅度回暖几天,正好利用那几天去海边玩,也不会太冷。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天都穿上风衣了,要真是这温度去海边玩,估计十有八九得冻出个好歹来。 大团建前的这一周并不算太忙,但我只去找了尤山峻上过两次课,两次课他都旁敲侧击问我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算了算时间,让他一周多后回去。 那会儿正好大团建结束,新办公室也收拾好了,我有了空闲的时间做这个。 只是他表情惴惴不安,似乎这样远离世界两眼一抹黑的样子让他有些惊慌。 养眼的年轻帅哥惊慌紧张的样子其实也挺招人疼的,只是我目前对男人最大的耐心,也就是安慰几句“别担心,没事的”。 大团建如约而至,公司安排了近十辆大巴车才装下所有人,我上车的时候大部分都已经到了,江铖坐在驾驶座后的第一排,我一踩上台阶就和他对上了眼。 他实在太耀眼了,哪怕坐在最后一排,也很难不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我在心底笑话了一句自己,然后拿着包坐在了为数不多的空位上。 出去玩和公司里还是不同,再加上我们管理层的年纪也都不大,胡昊之类的又是个人来疯的性格,很快大家就在大巴车里闹了起来,各种鬼哭狼嚎的歌声差点把我头盖骨掀飞。 我前一天刚好练了拳击,全身腰酸背痛,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车,一群人还没唱过瘾,刚进房间东西还没收拾好,就浩浩荡荡地跑去了岛上的露天ktv,一边吃烧烤一边闹腾,还起哄要高管们一人来一首。 我被突然胆大包天的秘书强行拉出了房间,正好胡昊唱完,大家怂恿江铖上去唱一首。 江铖在公司属于冷面阎王的程度了,平日里见着他,十个有九个说话都不敢大声,这会儿敢让他唱歌,属实是有些酒精上脑。 但其实,江铖唱歌,挺好听的。 他声音好听,音调也准,虽然没什么技巧,也没太多感情,但光听声音,就足够让人沦陷。 我坐到第一排座位上,看他在起哄声中走上简易舞台,心里想着今晚怕是有不少人梦里要梦见他。 我记得大学那会儿,迎新晚会时他也是被迫被推上去唱了一首歌,有不少人心心念念了四年。 那四年不乏有女生和我说:“庄闻啊,我真是太懂你了,江铖这种男人,是个渣男都值了,太香了,艹。” 他算渣男吗? 我不知道。 他对其他人从来不玩暧昧,拒绝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点机会都不给。 只是他对我,渣得确实彻彻底底。 我用满腔热忱的爱,换来了一个被人踩进泥土里的人生。 “你们想听什么?” 他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来,磁性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引得一些定力不好的女生小声尖叫了起来。 有人在下面喊:“唱什么都行!随便来!” 还有人喊:“给你最爱的人唱一首!” “来首《奇妙的约会》!” “我要听周杰伦的歌!!” “江总来个陈奕迅吧!!” 下面吵吵闹闹争论不休,还有胆大包天的说唱个专场,一样来一首。 在混乱嘈杂的声音里,胡昊笑着大声道:“哥,给嫂子来一首吧!” 这个声音一出,把好多酒精还未彻底上头的声音压了下去。 好多目光不可避免地飘到了我的身上,而始作俑者胡昊却完全没有看我,仿佛只是在和江铖提一个和我完全无关的建议。 我不知道胡昊这么做是江铖属意还是自己擅作主张,其他人恐怕也不知道,所以一个个不敢开口,只敢闭着嘴吃瓜。 毕竟我和江铖提了离婚,又大张旗鼓地搬办公室,这已经是全公司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可事到如今,胡昊竟然还一口一个“嫂子”,还让江铖给我唱首歌。 这太荒谬了。 这件事情无论是放到我决定和江铖离婚以前,还是放在决定离婚的现在,都荒谬到让人觉得离谱。 江铖也顺着许多人躲闪掩饰的目光,将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本身就是个很耀眼的人——这个事我都说累了,而如今简陋的舞台上,有些简陋却还算明亮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让他像极了无意中闯入人世的天使。 只是这个天使投过来的注视,没有慈悲怜悯,只有一些我读不懂的晦暗情绪。 “我……” 江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我站起身,拿起了桌子上另一个麦克风。 他的话被我这个动作打断,我打开麦克风开关,巡视了一圈,然后看着胡昊笑道:“要我说,胡昊你这个小子就是嘴漏风的。” 我用的语气轻松又熟稔,以至于胡昊都愣了:“啊……” “离婚冷静期真不是个好东西。”我笑着道:“我和江总虽然已经各自签了协议书,但时间还没到,不能算彻底离婚。所以江总决定再婚的事情,也一直没敢爆出来。” 说着我又看向胡昊:“你现在一口一个给嫂子唱歌,这不是让江总下不来台嘛。万一大家误会江总是给我这个前妻唱的,让现在的真嫂子听到,江总岂不是要归搓衣板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下面的人都被我的话惊到了,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连胡昊都被我打了猝不及防,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铖当然没有再婚,也没什么新嫂子。 胡昊的这声嫂子,当然也是叫的我。 我说的这几句,不过是我随口瞎掰的。 但那又如何? 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胡昊要把我架到下不来台,那就别怪我把他尊敬的大哥架到下不来台。 不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嘛,谁不会呢。 有本事江铖就开口揭穿我,说我是骗子,说他还爱我不想离婚,然后我们就再做一次全公司的舆论中心,让大家好好聊聊江总是怎么突然“幡然悔悟”爱上庄闻的。 再或者,就忍气吞声,保全我的面子,别揭穿我这些瞎话。 我倒要看看,江铖那天在我门口拦住我,一字一句说的那声“他爱我”,到底是有多爱我。 第39章 江铖脸上写着多少不可置信,我心里就装着多少舒适无比。 胡昊被这突然的变故震得说不出话来,看看我又看看江铖,心里估计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为何会突然发展到这一步。 江铖捏着麦克风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在各种打探眼神下铺开的嘈杂声中,他看起来像极了表演失败的小丑。 他恐怕难得有这样的体验。 曾经有个人会拼尽一身气力,用伤疤和鲜血将他拥至王座,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光鲜亮丽,哪里知道在万众瞩目之下受尽难堪是什么感受。 但他终究还是聪明且镇定的人,短暂的失神过后,他在台上的高脚椅上换了个更笔直的姿势,手指轻轻滑动在屏幕上,同时道: “别瞎起哄。你们点的很多我都不会唱,我唱一首……” 他顿了一下,然后选了一首歌,却并没有说歌名是什么。 他这个反应,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在我以为的两种选择外,做了第三种选择—— 什么都不说,任由他们猜测。 你以为是默认便是默认,你以为不是便不是。 而这种不解释的行为,相当于把所有的舆论拦在了自己跟前,想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八卦,都将围绕江总的新夫人是谁了。 反倒是把我摘了出来。 这个决定倒使得我原本对他的鄙夷散了几分,不过想来是他终究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气节,不想争辩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这是我难得还算欣赏他的部分了。 他背后原本黑漆漆的屏幕开始载入画面,进度条到百分之百后,mv开始播放。 他点了一首我毫不意外的歌。 最近很多的细节都向我展示,他并非对我视若无睹,而是明知道我做了什么做了多少,他都假装不知道,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所以在他决定唱这首歌的时候,我简直太不意外了。 不意外到我甚至想打个哈欠。 这是我大学时代披笔名给江铖写的一首歌,找了个还算出名的网络歌手,传唱度不高,但随着网络越来越发达,很多ktv里也会收纳这首歌。 名字就叫《入江》。 “我潜入江底/看见水面之外的月亮/刺痛我眼睛/ 我看不清/你的若即若离/像浪翻在心里/却抓不到实际” 我并没有什么多深的文学素养,现在看来这词也烂透了,就是把一些小姑娘爱而不得的矫情拼成了一句句押韵的歌词。 因为是我的心路历程,所以找的是女歌手,现在这首歌从江铖喉间唱出来,在怅然若失之外,不知怎么还多了几分苦闷和萧索。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有没有这些情绪了,但也许现在江铖唱的,是自己的情绪。 歌很慢也很缓,原本吵闹的场地也逐渐安静起来,一直到江铖唱完,好一会儿才有人出来热场子。 有了江铖这事在前,没人敢再起哄让我上去。 第二天又是各种集体活动,我就参与了一两个,剩下时间都躲在自己房间里偷懒,杨籁给我发消息说大家晚上会举行篝火晚会,还有人要表演节目,我回复说有空过去,实际上根本没有想法。 直到夕阳快落山时,我在房间里待得有些发闷,一个人走了出去,走到了海边。 主负责人选的这个时间确实不错,即便太阳已经要落不落得挂在海平面上,海风裹着淡淡的咸味卷过来,也不算太冷。 我穿着一件丝绸衬衫,随便套了个棉质长裙,头发一挽就出来了,即便这样也只觉得温度正好,不像前几日刚入秋时,冷得人牙齿都打颤。 这个沙滩很大,我怕和他们大部队碰上,特意绕路去了最偏的地方,那一块是观赏性的区域,设计师在靠近海不远的地方建了一长条灰色水泥做的高台,可以散步,也可以拿来坐。 只是台子很高,坐下来的时候再长的腿也够不着地。 我沿着这条灰色水泥高台像幼儿一般踩着中线往前走,原本还算自得其乐,可我回去喝口水的功夫,再回来,那个台阶上不知怎么,就多了一个背影。 那人右肩背着一把吉他,盖住了他大半个背。露出来的半个背消瘦见骨,海风吹着他布料稍显硬质的衬衫,时不时可以看见他背部的骨节。 他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身体却依旧挺直着,和黑色的吉他套一样笔挺直立。 是陆重非。 我顺着高台的引导线走到他的身侧,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我,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庄总。” 我在他一米外停了下来:“今晚你要表演?” 我是看到他的吉他才想起来的,杨籁说了,今晚篝火晚会,很多人要表演。 陆重非点了点头,道:“我们部门大家都不太愿意,但陈经理那边说必须每个部门至少一个节目,我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我轻笑了一声:“多点表现机会也挺好的,太沉闷只会埋头苦干自己很累。” “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怕弹得不好给部门丢人。”陆重非不太好意思地笑道:“所以我偷偷避开他们,是打算过来练练歌的。” “练琴?” “本来是这么打算……”他笑着转头,正视着前方: “但庄总您看,这儿好漂亮啊。” 风扬起我的长裙摆向陆重非的方向,橙红的夕阳把云朵大海和我们的白色衬衫都染成了浅淡的橙色,在这蔓延橙色的滤镜中,藏着一点点微微的红。 那点微微的红色,泛在波光粼粼中,勾在我们的轮廓线条上,点在陆重非的耳尖。 我没有看海,我就这么看着他。 一直到远方的嘈杂声打破了这儿的静谧,太阳终于被海水淹没,依稀有火光亮在视野的尽头。 篝火晚会开始了。 我这才收回目光,看着沉寂却藏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你好像要来不及练琴了。” “还有一点时间,我的节目在很后面。”他终于动了动身子,从后背取下吉他,打开黑色的吉他套,取出里面的木质吉他。 他抱起吉他,拨了拨弦,流畅的音乐声荡在了沙滩上。 “庄总。”他抱着吉他朝我笑:“要不您点首歌吧。” 我偏了偏头:“你不是要练琴吗?你练你一会儿要表演的歌就行了,不用管我。”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上大巴的前一刻我还在加班,其实我都还没想好我要唱什么来的……” 我笑道:“你这是在变相向我邀功吗?” “不是不是!”他赶紧道:“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我噙着笑在他旁边隔了一手臂远的位置坐下,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开个玩笑而已。” 他松了口气。 我道:“不如你唱什么《国际歌》之类的?” 他的脸垮了下来,露出几分求饶的表情:“庄总……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欺负小朋友的确很快乐,我笑出了声:“打倒资本主义不是每个打工人的愿望吗?” 他大概是被我逗得有些小脾气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您说得对。一会儿我就唱《国际歌》,经理们问起来,我就说是庄总点的。” 我装模作样地点头:“会推锅了,不错,是个合格的社会人了。” 他也终于崩不出笑了出来:“庄总,哪有您这样带坏下属的。” “每天板板正正地多没意思啊。”我晃了晃悬在半空中的腿,意外找回了几分童年的快乐:“人呢,就要学会苦中作乐。” 陆重非的手指拨动了几下琴弦,突然问道:“庄总,您过得很苦吗?” “像我这样物质条件的人说苦,应该会被人骂矫情吧。”我想了想道:“说苦也不至于,就是人一辈子活在世界上,总归有些想要却无法得到的东西。” 毕竟我这么多年来,大多数的苦都是自找的。 “其实……”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件事情,庄总,我一直想告诉您……” 我没有看他,也没在意,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你说。” “前段时间,我一直过得很不好。我妈妈生了病,虽然我家境还算不错,可我总担心钱不够治不好她的病,就想找最好的公司,赚最多的钱。您还记得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吗?那次我半个小时没回来,迟到了很久,您还给我打了圆场……” 这件事情其实过了没多久,但大概我最近太累,竟然觉得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嗯,我记得。” “其实那天是在厕所的时候,邻居给我打电话,说我妈发病了,我脑子一懵就想赶回去,结果半途跟我说没事了,我不想错过面试,所以又赶快跑了回来。” 说到这里,他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几分苦涩的笑意:“其实我本来是不报期待了,因为迟到,人事打我电话我还因为静音没接上,这放在哪都是被严重扣分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还有机会。”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天,似乎要把逼到眼眶的泪水藏回去:“但我真的太需要这份工作了,虽然的确有很多公司要我,但这儿给的福利待遇是最好的,我真的真的不想错过。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也是那天,我在门口遇到您,您问我‘为什么一定需要这份工作?’还说我‘不要妄自菲薄,在其他地方一定会出彩的’。那时候我不敢回答,我怕您觉得我在博同情,我现在终于可以回答您了。” “再后来,我面试通过,兴高采烈开始上班,却没想到路上被撞了。”他的笑容依旧苦涩:“那时候您都不知道,我都快绝望了,想着是不是老天爷要和我作对,我想要的哪怕这么一点点东西都不肯给我。” “可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满脑子只能想到先去上班再说的时候,您出现了。” 陆重非的底细我很清楚,所以我知道,他如今和我说的这一切,都是肺腑之言。 单纯的男孩子弯着眼睛,盈盈的泪光中却闪着笑意: “庄总,您出现了。” 他转头,认真地看着我:“无论是那次您给我打的圆场,还是在第一次报道那天被撞时送我去医院,也许这些对于您来说很小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却可以拯救我的全部。” 我晃动的双脚停在了半空。 我这才转头正眼看他,看见他原本苦涩的笑容里,夹杂着的那点真心实意的喜悦和感谢。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总觉得陆重非和江铖很像,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 他们根本不一样。 第40章 其实我想说,拯救这个词太大了,我配不上。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虽然被人这样充满感激地看着,再加上些似是而非的话会让我十分受用,但在受用的同时第一时间冒出来的,不是心动或者害羞,而是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质疑: 在昨天大家刚确定我和江铖实打实要离婚,而且江铖没解释自己即将再婚的情况下,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就是我与江铖,再无复婚可能。 甚至于对于大多数都知道我苦追江铖多年无果的人来说,心里面想的恐怕是“庄闻这次彻底输了,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也许在他们眼中,我此刻就是一个受尽情伤需要安慰的可怜人。 我不知道陆重非说的这番话是为了鼓励我让我相信人间还有温情和支持我的人,还是想要乘虚而入抓住我受伤的间隙往上爬。 亦或者是其他目的,我没有答案。 我也没有多想知道答案。 想了想,我最后只是轻笑了一声做回应,然后道:“你该练琴了。” 陆重非抱着吉他,干净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懂了什么。 他没有再问我想听什么,抱着吉他弹了起来,断断续续的音符里,我听出了他弹的歌: 《i’m yours》。 这歌有些年头了,难为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还听过。 他弹了一小段,也不知道是弹错了还是故意的,总之他停了下来,然后冲我笑道:“庄总,一会儿你回去看节目吗?” 我回答地模棱两可:“可能吧。” 他“嗯”了一声,开始练琴。 我并没有听陆重非练完整首歌,在他练到一半时就起身踏着音符离开了沙滩,篝火晚会应该挺热闹的,吵闹声在沙滩上飘得很远。 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喝酒唱歌起哄,随手拿了一瓶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看着他们在火光中嬉笑打闹,看着陆重非背着吉他从黑暗中走来,在众人围成的圆圈中央唱完了那首歌: well you done doneand you beelt it triedbe chill but you''rehot thaelted fell right through the cracks …… buon''t hesitatemore,no more cannot wait i''m yours …… 他唱歌声音比江铖要高,有种日系青年嗓的味道,干净又透彻。 在歌曲快要落入尾声的时候,江铖站到了我的身后。 我这儿正好是风口,他高了我不少,站我后面,呼啸的风声一下就静了。 鼓起的衣服贴回了皮肤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夜晚海水的凉。 江铖在我身后站了很久,他没有说话,我自然也不会理他。 陆重非唱完歌后抬起了头,在全场最明亮的地方向外扫视了一圈。 可篝火之外一片漆黑,他可能什么也看不见。 我把喝完的酒瓶放在桌上,拢了拢衣襟站起身,江铖就这么沉默着跟在了我的后面。 路上遇到了杨籁,她一抬头就要跟我打招呼,结果眼睛瞥到了我身后的江铖,一时间到了嘴边的庄总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冲她点点头,权当是知道了。 江铖就这么一路跟着我,把海边的凉风和吵闹的声音甩在了脑后。沿街的路灯把我们两人的影子撕长,又压扁,扭动着挪了很远。 篝火晚会还没有结束,大多数人都在那边,坐落于最高处的民宿连带着大厅的昏黄灯光都安安静静,远远看去,像极了海岛上的孤塔。 江铖跟着我进了大门,穿过前厅进了电梯,一路上到了最高层。 然后停在了房间门口。 “你走错了。”我把手搭在门把手上,但没有开门,背着身跟身后的江铖道:“你的房间在楼下。” 民宿不是酒店,是别墅样式的,我喜欢安静,所以在安排房间的时候,特意让品牌部经理给我安排在了最上层,那里只有一间房间,带了个小阁楼。 江铖沉默片刻,道:“我知道。” 可他嘴里说着我知道,脚下却没有丝毫要动弹的意思。 我松开门把手,靠在门上,抱胸看着他:“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他张嘴,又合上,然后才道:“我没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就别打扰我,我要休息了。” “我就是……” 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见他他又皱起了眉头。 “你就是什么?” “我就是想……待在你身边。” 这话对于江铖来说实在是太难启齿了,他左手攥着拳,头仿佛承受不住羞/耻的重量一般半低着,眼神也飘开来,不敢看我。 “哦。”我平淡地应道:“可我不想让你待在这,没事的话,我先走……” 我估摸江铖也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内容了,一边说话一边站直身体想要走人,江铖却如上次一般,突然向前一步拉住了我:“庄闻……” 我毫不犹豫地甩开,他这次却仿佛有了准备,在被我甩开的同时又向前一步,双手抓着我的肩膀,低头吻了下来。 我并没有躲开。 我就这么站在那里,感受着江铖温热的唇,小心翼翼地贴在我的唇上。 他真的太小心翼翼了,甚至不敢乱动,抓着我肩膀的手不易察觉地抖。 我其实是有些惊讶的,江铖这么骄傲的人,当年迫于无奈被我吻了一下都恼了半个多月,如今竟然已经无路可退到要小心翼翼向我索吻。 和舒原贤撒娇的索吻不同,江铖的索吻里带着几分恼怒和不甘,碾着我唇的力道也有些重,这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江铖在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我他不开心。 他想要碰碰我,可我不愿意,他只能强迫我。 可他天生就不是一个会强迫人的性格,这样的方法只是退无可退的下下策。 而这样的退无可退,让他恼怒。 可恼怒归恼怒,他还是敌不过他真正想要的。 所以又恼怒又不甘心,不甘心又放不下,放不下又得不到,得不到又恼怒。 死循环。 事到如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似乎更理解了江铖一些,反倒是比之前那个整颗心挂在他身上的庄闻更了解他。 果然很多时候,你不在乎什么,才能看得清什么。 江铖是真的不擅长接吻,平时接吻都是我主导,如今他难得主导一次,笨拙又可笑,连下一步该做什么都懵懵懂懂。 我被这样的笨拙弄得腻味了,向后仰了仰脖子,准备往后退。 可被江铖一把拉了回来。 现实可不是偶像剧,他这么一拉,两人的唇撞在了一起,疼痛从唇上传来,我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可江铖却仿佛没感受到这种疼痛一般,贴着我不肯往后。 我的耐性终于告罄,原本垂在一旁的右手抬起,从他的脊背晚上,放在了他的脑后。 这是一个对于江铖来说很有安全感的姿势,因为每次我吻他或者抱他的时候,都喜欢这样把手放在他的脑后,像摸小狗狗一样,揉揉他的头。 所以条件反射地,在我手放在他脑后的那一刻,他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些许,似乎是回到了某个舒适的领域。 我的手指插/入他柔顺的碎发中,然后拉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拽! “啊!!” 江铖吃痛,迫不得已向后仰去,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了一两步。我顺势松开手,从他的禁锢中退了出来。 安全感这种东西,给你你才有。 我不再搭理江铖,转身要进门,谁知江铖不顾疼痛又追了上来。 大概也是疼痛激起了他身为男人的血气,他这次用了十成的力气,扣着我的肩膀把我整个人压在了门板上。 我的后背撞着门板发出“咚”的响声,一瞬间的空白后,大片大片的疼痛从后背蔓延开来。 我想也没想,一拳挥向江铖的腹部。 他吃了痛,却还是不放手,只是扣着我肩膀的手越发紧,和我半贴在一起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 我这回是真怒了:“江铖,松手,别逼我在这里和你打一架。” “庄闻。”从他的语气中,我都听得出他的疼痛:“我没想和你打架。” 我漠然问道:“那你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垂着头,呼吸喷在我的脖颈处,喉结滚动,说不出完整逻辑的话来: “我想和你道歉……可你不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和你说对不起……可你不在意……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庄闻……” 他说的话颠三倒四,实在难以相信,他还曾经代表学校,拿过全国大学生辩论赛最佳辩手。 “我能说什么呢,江铖?我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你再怎么道歉,都没有意义了。”我平静地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 “你现在能做的最好的道歉,就是滚远一点。” “如果我说我不呢!” 他突然发了狠,猛地抬起头来,那双在梦里与我对望过无数次的眼睛如今正盯着我,仿佛要把我钉进这个门板里: “庄闻,如果我说我不呢。” “如果我,非要纠缠不清,非要道歉,非要你的原谅呢。” 要不是我肩膀被扣住,抬手这个动作太耗费力气,我简直要为江铖突然出现的厚脸皮拍手叫好。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连江铖居然都会对我耍无赖了。 我此时第一反应不是生气,只觉得有趣。 太有趣了,要是能穿越,我一定得让几年前的庄闻来看看这个样子的江铖。 太新奇了。 我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笑了出来。 因为太好笑了,我忍不住弯起了腰,半个身子靠在了江铖身上。 他当然没有躲,就这么让我靠着,即便被我笑得耳尖通红,却仍旧执拗着不松手,像是将要溺死之人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怕一松手就坠入深渊。 “江铖,你说你非要纠缠不清,非要道歉,非要我的原谅。” 我笑够了,靠回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既然如此,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你是在向我道歉,还是在逼我道歉?” 江铖嘴唇翕动:“……我没有在逼你,你一直不愿意听我说话,不理我,所以我才……” “那是因为听你说话很腻啊,没有诚意。”我懒散地靠在门板上:“我为什么要听这么没有诚意的道歉啊,江铖?” “我有诚意……” 我懒洋洋地打断他:“我没感受到就没有。” 他一时接不上话,过了一会儿才想到了该说什么:“那你想要我怎么道歉?” “我想要怎么样?”我反问了一句,偏头看了看窗外,半弯的月亮悬挂在蓝黑色的夜空中,看起来像个佝偻的老头。 我一边看着月亮一边道:“既然要有诚意,自然是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来。” 江铖今晚是彻底不要这张脸皮了:“庄闻,只要你说,我就做。” “是嘛……” 这样新奇的江铖让我玩心渐起,我半抬起手,拍了拍他紧实的腰侧: “江铖,既然这样,那你就给我——” “跪下。” 第41章 四周的空气一瞬间凝滞,仿佛江铖黝黑的眼珠中延伸出来的莫名情绪。 很多年前我强吻他的那次,他也是这么看着我。 只是那次不是深夜,是下午,窗外落日余晖,他被我压在窗户上,后背与玻璃之间只隔着一层白色薄纱窗帘。 那时候我们还没钱,房间很小,窗户很窄,他宽阔的背这么一堵,也挡住了近乎所有的光线。 屋子很黑,但他的瞳孔,竟比屋子还要更黑一点。 里面没有光。 十七岁的江铖突然与二十七岁的江铖重合了,他那双被庄闻保护地很好的漂亮眼睛还是一如往常。 澄澈一如往常,连表达情绪的方式也一样。 十七岁的庄闻被江铖这样看着,只觉得忐忑不安,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受命运的审判。因为那时候的我还不懂,这样的眼神代表什么。 直到我隔着同样的眼神看见了十七岁的江铖,我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江铖当年,真的不爱我。 或者说,这么多年,他之所以这么对我,说白了,就是不爱我。 那被强吻后的默认,被我死拽着不准他离开的沉默,以及这么多年从不拒绝却也从不主动靠近的被动,完完全全都在向我说明,他从始至终没有爱过我。 年轻的傻姑娘总是会给自己找各种理由,说他既然不抗拒就是爱我,说他愿意和我接吻也许他对我有感情,说他既然都和我肌肤相贴那他只是因为爱而说不出口。 不是的,不是的。 他爱你,就绝不会让你去猜,让你在深渊挣扎而无动于衷。 若是他爱你还这么做,这么狼心狗肺的人,又有哪点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 可他为什么纠缠不清,为什么突然低下他骄傲的头颅,甚至为了我放弃他的“真爱”…… 不过和我当年一样,执念太深,被不甘左右。 他不甘心一个永远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女人突然将他抛弃。 所以他把我挡在门前,口口声声道歉,说爱我。 他这哪是爱我。 这tm算什么狗屁爱我。 我原本已经毫无波动的心里突然多出几分怒气,只觉得眼前凝滞的黑暗都浮躁起来,我推开江铖进了屋,在他伸手拦住之前,猛地关上了房门。 进门之后又觉得我这样发怒毫无必要,想来想去,只能归咎于,我毕竟还是爱过。 和他不同。 江铖这次没有再守在门口,我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屋外一阵清爽,凝滞的黑色也变回了柔和的日光,空中飘着细小的灰尘。 大家没有再聚在一起,四散在海岛各处玩了起来。等到十点多,日头大了起来,温度也升高了,我坐在小咖啡厅安静的角落里,听见有人在远处喊:“走啊!游泳去!” 小咖啡厅门被推开,几个小姑娘说着笑着走进来,吵吵闹闹着和服务员说要什么咖啡。等咖啡的时候其中一个姑娘看到了我,笑着道:“庄总好~” 其他几个姑娘胆子没那么大,但也跟着有些拘谨地喊了声“庄总”。 她们身上穿着泳装,外面都裹了大毯子,不过身上头发都干干净净,看来是准备去海边,我点了点头顺嘴问道:“一会儿去游泳?” 几个小姑娘笑了起来:“我们那不叫游泳,只能叫玩水,我们几个都是旱鸭子呢。” 最开始叫我的小姑娘说起了自己旱鸭子经历,引得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我挺喜欢这样朝气蓬勃的小姑娘的,笑意里也带了几分真实。 服务员很快做好了咖啡,几个小姑娘一人一杯端着走了,临走时和我说了再见。我透过玻璃窗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倒是也有了几分想要游泳的意思。 不过我换了衣服走到海滩边就后悔了,此时正是最舒服的时候,太阳不像正午时那么烈,温度又上来了,此刻海滩边就如同下饺子一般,密密麻麻全是人。 我看见人这么多就有些头疼,可衣服都换了,现在就因为人多又跑走换回来实在是麻烦。我干脆坐到最远最偏僻的遮阳伞下,有一搭没一搭玩起了手机。 平日里我的消息都来自于工作,这会儿会给我发消息的人都在海里徜徉,也没多少人找我,我又不爱玩游戏,翻了一会手机就觉得没劲,把手机放到一边闭目养神。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舒服,哪怕隔着遮阳伞,这样温暖的日光包裹着,我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太舒服了,所以什么梦都没有做。 再醒来时,先被大脑捕捉的,是依旧吵闹的沙滩,光线太亮,眼睛一时半会睁不开,我抬手想要挡一挡光,身体上却传来柔软的触感,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手臂动作滑了下去。 是一个小毯子。 白色的,有着细密的绒毛,不大,只能堪堪盖住我的小腿。 我顺着毯子望过去,遮阳伞阴影的边缘,陆重非正抱着平板,平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表格数据。 “我记得你好像还没转正。” 我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到了陆重非,他转头,愣一下才有点腼腆地笑道:“没有啦,只是有部分内容我们外包出去了,我们团建休假外包团队没有休,我是负责对接的,他们要资料,我给他们发一下而已。” 我问:“你实习结束以后打算留下来吗?” 陆重非低下头发送文件,一边在屏幕上操作一边道:“如果公司要我,我肯定是留下来的。” 我又问:“我的毯子是你帮忙盖的吗?” “啊……是的。”他发送完了,把平板放到了一旁的塑料桌子上:“我怕你这样睡会着凉……” 他有些害羞,但眼神意外地坦荡。 我不是个在感情中擅长和人拉扯的女人,毕竟我只经历过一段感情,所以很多时候表达情感,表达愿意或者不愿意,都十分直白。 就像对着江铖,我爱他不爱他,都表现地清清楚楚。想要他陪我就直接说,或者想尽办法去找寻可能,从来没有试探过。 所以看着陆重非,我本来想一如既往,直白地开口,说些我想说的话,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变成了似是而非的试探: “你还挺细心的,一般男生都不太擅长照顾人。” 陆重非有些不太好意思:“谢谢……其实早两年我也不太懂这些,这两年我妈病了,我学着照顾她,倒是学会了很多东西。” 我轻笑一声:“之前没照顾过女朋友?” 陆重非假装苦闷:“庄总,不要在母胎单身面前提对象话题谢谢。” 我挑眉:“你没谈过恋爱?” 二十多岁的母胎单身很常见,但长成陆重非这样,个人能力优秀,做事也认真的,还挺少见。 “我开窍比较晚……”陆重非“嗯”了一声:“也挺多人和我表白的,但是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要恋爱,所以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等到后来慢慢长大了,又是妈妈生病,又忙毕业论文找工作之类的事情,也没太关注。” “那现在关注了吗?” 陆重非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 他依旧穿着白衬衫,只是因为在海边,衣襟整个敞开着,里面一览无余,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只觉得很瘦,皮肤很白,如今我才发现,他只是肌肉并不夸张,很轻易就能看出训练痕迹。 他的食指在灰色的沙滩短裤上摩擦了两下,嘴唇紧抿,眉头微皱,似乎这是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 “看来我问了个很冒犯的问题。”我笑了一声。 陆重非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小跑过来的杨籁打断了:“庄总,你要不要防晒呀!” 她长了张端庄的脸,此时用手遮太阳的样子给她原本稳重的气质添了几分可爱:“晒死了晒死了,没想到大中午的这么晒,幸好带了防晒。” 我从她手里结接过了防晒:“谢谢。” 杨籁最聪明的一点就是识时务,这也是我最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地方,此刻见到陆重非和我坐在一个遮阳伞下,她也没有半分奇怪的表情,大大方方地和陆重非打了声招呼,然后见我没说要她帮忙,挥了挥手就自己玩去了。 我把玩着手中白色外壳的防晒霜,冲陆重非笑:“你要涂吗?” 陆重非赶紧摇头:“这就不用了。” 我揶揄道:“你这么白,不怕给你晒黑了?” “晒黑才好呢,无论男生女生,只要是自己的肤色,都好看。” 陆重非的确是个很神奇的人,他总能在一些不经意的,你根本想不到的地方获得我的好感。 听了太多“男人就要黑才好看”,也见了太多女人为了追求冷白皮花费无数经历,这样诚恳而直白的话,真的很难得。 原本他说他从没谈过恋爱的时候,我是不信的,但此时,这个不信却多了几分动摇。 “肤色不重要,但防晒也不一定为了肤色,也许是为了保护皮肤屏障。”我笑着把手里的防晒,举到了他的面前: “要是你干完了活,暂时也不打算急着做什么的话,不如帮我擦个防晒?” 第42章 “擦擦擦……擦防晒?”陆重非显然被我吓到了,说话都有些许的结巴。 我假装没看懂他的紧张:“不会吗?” “不是不会,就是……”他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慌忙解释:“就是觉得……” 此时此刻我还挺有耐心的:“觉得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话也没什么奇怪的,可问出来后,原本还明显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陆重非莫名地坚定起来:“这样不太好。” “哪里不太好?” 陆重非似乎觉得刚刚的话有些生硬了,放小了音量不好意思道:“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笑着,继续揶揄道:“哦~原来是怕被人说你攀高枝?” “不是!”陆重非突然认真,看着我道:“我担心你。” 我晃着防晒霜的手停了下来。 他认真道:“你刚……刚离婚,如果我给你擦防晒的话,他们……他们可能会说你闲话的。也许碍于领导和下属的关系他们不会当你面说,但是背地里一定会说你的,我不想这样。” 说完他好像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硬了,赶紧找补:“这个世界本来对女性的恶意就比男性要大,我被说闲话顶多是吃软饭什么的,但你就不一样……” 我笑着打断他:“哪里不一样?我不也顶多被说bao养小白脸嘛。” 我稍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垂下手把玩着防晒霜:“小陆啊,在这世界上,只有你够优秀,够有勇气打破一些所谓的常规,被人说闲话是不可避免的。你总不能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而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期待里。” “可是有些闲话是可以避免的。”陆重非意外地跟我犟了起来:“那次你送我去医院的时候,不就是为了避免我被人说闲话才在打电话给我领导的时候故意说是你不小心撞到我了吗?” 他不提,这事我都快忘了。 “可是不一样。”我笑道:“那次是我要求做什么,我担心我的行为对你造成影响,所以我用办法补救。可这次,你没有要求我,所以你不需要补救。” “你不要混淆话题。”他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不过这不重要。既然你不担心自己,只担心我的话,那自然很多事情,以我的意志来执行,对不对?” 他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应下了:“对……” 我再次举起防晒霜:“那如果我非要你现在帮我擦呢?” 我笑意吟吟地看着他,陆重非先是怔愣片刻,而后突然恼怒了起来:“庄总!你到底是……” 我靠在椅背上,懒散道:“我怎么了?” 他咬牙,带着不悦道:“你是不是在戏弄我?” “戏弄?何以见得啊?”我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让年轻鲜嫩的小弟弟帮忙擦个防晒霜,算什么戏弄啊?” “可是你明明知道,广场上到处都是人,情侣帮忙大家会说闲话,更何况……” 我打断他:“说了又怎样?你刚刚都说了,我是领导,他们靠我吃饭,即便嚼舌根也只能是在背后,能对我有什么影响?”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要是谁真敢说到我面前来,我倒欣赏他有几分胆量,毕竟这么没眼力见的人还是挺少见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再次打断他的话:“你说担心我被人说闲话所以不愿意做,可我说了不介意,而且没有一点在意的样子,你为什么还不肯?” 我笑得温和,语气却冷:“所以你始终考虑的,其实就是自己,套个理由借了个壳,说是担心我罢了。” 二十七岁又不是十七岁,谁还会信那些似是而非的鬼话。 也许陆重非真的是真心,可是谁在乎呢。 我只需要他完成我的要求。 “抱歉,庄总,恕我没法接受。”陆重非站起身,看向我的眼睛里写满严肃:“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您,但我真的不是为了自己。我暂时没有办法改变您的想法,所以我只能拒绝我觉得不对的事情,希望您不要生气。” 他大概确实是被气到了,拿起一旁的笔记本,朝我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走了。 防晒霜在我手里转了个圈,落回了掌心。 之后几天我没再见到陆重非。这个海岛这么大,人也多,无论他是不是刻意躲我,以我和他的身份,也确实很难见到。 江铖第二天就被一个会议叫走了,我得了几天清净,把这几日团建全用来补觉了,等到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 正好白景找我聊她服装展的事,很兴奋地和我说弄好了要我去看,我因为心情好,非常给面子地去了一趟。 服装展的展台设在郊区的一个艺术馆外面,逼格倒是拉得很满,来的人也不少,我还碰到了谭野秋,和他几个好像曾经和我介绍过,有点眼熟但忘记名字的朋友。 自从舒原良和舒原贤那个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我猜十有八九他是知道了什么,故意没敢在我面前露脸,怕被我迁怒。 所以此刻他见到我,难道有几分不好意思,打招呼时都更殷勤了几分:“姐~你也来看展啊!” 我指了指展牌上的赞助方:“嗯,我是赞助方。” 谭野秋赶紧夸赞:“姐眼光真好!我也想给他们家赞助来的,设计师审美太棒了!没想到还是落在了姐后头,姐这双眼睛真是不得了。” 我似笑非笑道:“设计师是我同学。” 他假装没听懂我的嘲讽,看起来十分诚恳地赞叹道:“果然优秀的人身边的朋友都很优秀!” 我和他应付了两句就让他先回去了,他看我没什么想聊的,趁着服装展快开始,非常识时务地走了。 我不太有艺术细胞,看服装展看得昏昏欲睡,比起欣赏衣服,更欣赏那些撑起衣服的漂亮模特。 很快展览进入尾声,设计师和总负责人上场,白景在感谢的时候还特意第一个cue了我,疯狂感谢我这个金主爸爸。 不过讲真的,这次她这个系列很好看,我估计反响会不错,今年应该能赚不少。再等两年品牌再大一点,她就能自己做自己金主爸爸了。 服装展结束,我陪着白景收拾完场地已经凌晨两点了,但兴奋劲还没退的白景完全不想睡觉,非要大半夜拉着我去吃烧烤。 谭野秋早在服装展刚结束的时候就走了,白景当着他面一口一个“弟弟真乖”,等谭野秋一走,朝我啧啧啧道:“这个谭野秋,我真是应付不来。” 我也觉得谭野秋跑这么大老远看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服装展非常奇怪:“怎么?你和他还有别的往来?” “往来啥呀,你刚不还给我介绍他来的。我两不认识。” “那你在这感叹啥,总不能是你家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 白景和我不一样,她爸妈健在,家庭也比较传统,见白景快奔三了,一天到晚催她结婚生小孩,疯狂安排人给她相亲。 我这个没人催的,和洪正信那个已婚男人,没少拿这个打趣她。 “你别说,虽然我家小门小户,但谭野秋这样的,我爸妈还真看不上。”白景掰着手指头给我数:“第一,工作不稳定,一没有铁饭碗,二不在银行上班;第二,年龄太小,姐弟恋差三岁以上要不得;第三,太会来事儿,这样的人情商太高,做老公肯定把不住,到时候在外彩旗飘飘了都,家里老婆还啥都不知道呢。” 白景说着说着,假模假样地叹气道:“所以说,虽然他是个富二代,很有钱,但是在相亲市场上,他就是个真弟弟。” 我笑得前仰后合,掰着她手指头又加了一条:“第四,他还是个gay。” 白景朝我摆了摆手指头:“这个你就错了,只要人老实门当户对工作稳定生得出孩子,赶紧嫁了就行了,才不管你是不是同妻呢,毕竟别的东西睁眼看得到,x生活谁摆台面上看啊。” 说到这白景叹了口气:“你别说,设计师这个行业可是gay和les的高发地,我天天在这群人中间上班,我感觉未来要不是我被掰弯,就是不知不觉嫁了个gay。” 我怕了白景这张嘴了,笑道:“想点好的吧求你了,你弯我管不了你,但同妻我是绝对不允许你做的。” 白景朝我哼唧了一声:“闻闻你真好,我想为你弯掉。” 我退避三舍:“有你这样的女人,我弯了也得把自己掰直。” 白景的哼唧变成了“tui!” 我和她一边笑闹一边开车到了烧烤店,只觉得肚子空空,看什么都想吃,一不留神就点多了。 为了不浪费,我们一致同意打电话给洪正信,把他叫过来清空桌面。 洪正信这会儿还在他自己的事务所里加班呢,听说我们请客,班也不加了,屁颠屁颠儿地跑了过来。 “两个狗东西,快吃完了才叫我!”洪正信一边从门口走过来,一边骂骂咧咧:“不行,这都冷了,我要点新的!” 白景完全不搭理他:“点什么新的!节约粮食懂不懂,凉了去火上热一下就能继续吃了。” 洪正信一边骂一边坐了下来。 我们一直吃到了凌晨四点,白景终于有了困意,嚷嚷着要回去睡觉。我们干了最后一瓶啤酒,起身就要结账。 但白景一掏手机,发现没电了。 “你怕不是要赖账。”洪正信啧了两声。 “放屁。”白景推了推我:“庄闻,付钱,明天转你。” 我认命地拿手机,结果一摁,也关机了。 “合着你两这是合伙坑我是吧。”洪正信抱胸,一脸审视犯人的表情。 “要坑也不会只坑一顿烧烤。”白景道:“不得坑你个十万八万的嘛。” “切。”洪正信拿起桌旁的手机,解锁。 他正准备点开支付宝,却突然跳进来一个电话。 而后他猛然抬头,看向我。 “你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他给你打个电话,你看我做什么。”我不在意地笑:“接吧。” 虽然我也很好奇,江铖凌晨四点给洪正信打电话,到底是要做什么。 第43章 “喂……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白景在旁边,白景还一直瞪他,洪大律师接电话的时候难得磕巴了一下。 白景冲洪正信做口型:开免提。 洪正信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点开了免提。 我们是在包间里,准备付款的时候刚要拉门出去,江铖这一个电话把我们留在了包间里。 也幸好是在包间,洪正信开免提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听了去。 “正信。” 江铖声音本来就偏低,这会儿嗓子有些哑,更添了几分磁性,听得我挑了一下眉。 白景对我可太了解了,我眉毛还没放下,她直接给了我一胳膊肘。 “怎么这个点还没休息?”洪正信寒暄了一句。 江铖似乎没有什么寒暄的兴趣,单刀直入:“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你说。” “我想撤回离婚申请。” 洪正信和白景同时看向了我。 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出了包间,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 秋初的雨一层凉过一层,阴风卷过身侧,搅动着凝结的黑夜。 我在暴雨中将车开到了近100迈,雨速与车速相撞,叮当叮当的声音隔着车身都混杂到让人耳鸣。我一路穿过城市,开到了那栋别墅前。 那栋曾被我贴满了红双喜的别墅。 我把车停在了院外,从车里拿了一把伞,撑着伞推开了院门。 江铖的suv停在了院子里,再往里走,别墅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两个男人相对而立,却谁也没看谁。 左边的是尤山峻,他似乎是被江铖从床上拽起来的,只穿了一件略大的白色短袖t恤,和一条质感柔顺的黑色长裤。 纵然他身体素质不错,可这么冷的天气,外面还下着大雨,门大开着,冷风扑在他身上,看着都觉得冷。 我走到门口收了伞,把湿透的雨伞放到一边,拍了拍身上的水,对尤山峻道:“怎么不穿个外套?” 尤山峻看了看我的表情,似乎在猜我的想法。可见我没什么表情,他只能道:“还好,不是很冷。” “不冷就行。春捂秋冻,正好冻一冻,冬天可以不用那么怕冷。”我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所以尤山峻只能非常勉强地给个笑脸做回应。 “不过再抗冻也不能这么造,身体最重要。”我冲他笑了笑:“凌晨五点,还能再睡会儿,这儿也冷,快回去休息吧。” 尤山峻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和他相对而站的江铖。 我这时才看向了右边的江铖,他浑身湿透,可背脊挺直,周身笼罩着一层阴郁的雾。 从我进院子开始,他就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瞳孔和夜晚都很黑,我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你看他做什么?”我对尤山峻笑了一下,又对着江铖道:“怎么,是你不让他睡的?” 江铖哑着嗓子开口:“庄闻,这个房子是……” “这个房子是我的。”我打断了他的话:“要我给你看房产证吗?” 江铖沉声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没给他好语气:“做人聪明点,既然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打断你就是不想听,别尽找蠢事干。” 江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似乎在压制情绪:“可他现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他凭什么住进来?” “这是我的房子,我想让他住他就有资格住,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没有离婚!”大概是终于压抑不住了,江铖提高了音量。 “对!所以呢!”我也提高了音量:“那又怎么样!” “你这是——!” 他后面两个字没说出口,但我猜,他大概也许,是想说出轨之类的话。 但好在他理智尚存,这么好笑的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庄闻。”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你在报复我吗?” 因为被爱太久,江铖在这方面,一直有很深的自信。 所以在我第一次和他离婚时,他曾经误以为我在试图以离婚为目的,吸引他的注意。 可这次不太一样,似乎我这么久以来的冷淡让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在问这句话时,没有自以为是,没有居高临下,只有无助和迷茫。 在我放弃他后,再也没有人把答案送到他的面前。 “我怎么会报复你呢。”我轻声道:“在意、愤恨,才会报复。可我现在都不想看到你,有什么好报复的?” “你不恨我吗?”他问:“庄闻,这么多年,你不恨我吗?” 似乎寂静的深夜总是非常适合聊情感话题,憋了这么久,江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看,我早就说了,他对一切都清清楚楚。 他知道他做的一切有多过分,知道他对我做的这些事情放在任何其他人身上都会被指责与谩骂,知道他多对不起我。 他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我没有回答他。但江铖是多聪明一个人啊,是即便我已经开始厌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多优秀的男人。 可优秀和人品,从来都无关联。 “人们都怕被人记恨,我却希望你恨我。”江铖身边的雾气,氤氲到了眼周。 我问他:“你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吗?在你一次一次无视我,在你为了夏恬箐和我假结婚、逼我堕胎、逼我捐骨髓的时候……你也希望我恨你吗?” 江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 “是。” “我知道我这样很卑劣,我一边期望你对我好,但我又害怕你对我好。”雾气终于聚成了水珠,从他微红的眼眶里滑了下来: “我知道这一切一定会有结束的一天,但我又觉得,怎么会结束。” “你那么爱我,怎么会结束。” 江铖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的心里话。 以前他不说,我也知道,所以他不需要说。现在他要说了,我却不想听了。 他爱不爱我我都不在意,曾经的想法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已经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爱夏恬箐,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很卑劣,却还是抛弃道德享受一切。 我不在乎。 也许这就是他宁愿我恨他的理由。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就这样吧。”我拿出最后的耐心劝他,希望可以尽快结束这一切:“一切都会结束的,就像你现在觉得无法接受,觉得难受,而这样的状态也都会结束的。” “可我不想让他结束。” “那你想要一切变回什么样?”我问他:“要我变回那个追在你身后跟着你跑,像个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的庄闻吗?” “不是。”江铖摇头,晃动的水珠在空中划了一个清晰的弧度:“我只希望你……” 他眼睛湿漉漉的,漂亮,又可怜: “只希望你,还能在我身边。” “哪怕是不对我好,不爱我,不在乎我都好……我只希望你可以继续在我身边。” 我偏头看他:“可我为什么要在你身边?你凭什么留下我?” “我不知道……”他看起来像极了幼年迷路走失时的模样,如果是曾经的我,恐怕要为此刻的他心疼到窒息:“庄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可只要你要求,我可以试着做什么都可以。” “我上次在岛上就说了,我现在只对你一个要求,那就是滚远点,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我实在不想再和陷入死胡同里的江铖浪费时间,望着在旁边一直把自己当隐形人的尤山峻笑道:“很冷了,快回去睡吧。” “啊……我……” “没事的,别担心,你姨夫那件事,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 尤山峻愣了一下:“处……处理好了?” “用了点摆不上台面的小手段,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自然用的清清白白的手段。”我笑着解释道:“嗯,所以你不用担心,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尤山峻有些喜悦,但又还是有些害怕与不敢相信:“那……那几百万?” “什么几百万,不是才借了几万而已?嗯?还是你也觉得你该还几百万?”我冲他眨了眨眼睛。 “当……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 “好了,没什么想到没想到的,总之这个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回去后和你姑姑聊聊,其他的没什么。” “那……那钱……” 我笑道:“钱的话,你只需要把那几万块钱按银行利息还给我就好,具体的金额我会让秘书整理好发给你。” 我说完这话尤山峻似乎安心了一点,还想说什么,可余光看见我身侧的江铖,最后咽了回去,改口道:“那我先回去了,有……有什么事你再叫我。” “没事。明早起来了给我打电话,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太……” 我打断了他的客套:“休息去吧。” 他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听话地进了屋。 我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这没你睡的地方,你要睡的话就只能睡床板。不睡的话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庄闻,那天在岛上,你说我道歉不够诚心,让我有点诚意……” 我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 江铖突然上前两步,抓住了我的手腕:“如果我没有别的办法的话,那……那我诚心道歉,还有效吗?” 我笑出了声:“你要怎么诚心?真给我跪一……” 我话还没说完,江铖抓着我的手腕一紧,而后我只觉得视线中的江铖向下坠去,再回过神,是膝盖磕在地面上的响声。 他抓着我的手腕,身体的颤抖一路从他的手臂传到了我的手臂,从我的角度低头望去,正好看见他微红的耳尖,和漆黑头顶的发旋。 “庄闻,求你原谅我,为此我做什么都可以。庄闻……” 他声音也颤抖,在门外的暴雨声中,听起来像落魄小狗的呜咽: “求求你,庄闻。” 第44章 我做梦都不敢想,有天江铖会真的抓着我,跪在我的面前。 他膝盖真真实实地顶在地上,原本略带褶皱的裤子被他这个动作撑得展平,紧绷着贴在他顺滑的大腿上。 我本该被吓到,可我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或生气,而是—— 江铖这么白,要是跪久了膝盖青青紫紫的,肯定很好看。 我掐着他的下颚,不顾他羞愧到几乎不敢睁开眼睛,强迫他抬起头来看我:“江铖,睁开眼睛。” 他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两下,而后慢慢睁开眼,露出长睫下那双无措的眼睛。 “江铖。”我捏地太紧,他的牙关不受控制得紧绷着,额角有青筋若隐若现:“让你跪你就跪,你这样真有意思。” 言语上的羞辱比身体上的更让人难堪,他放在我手腕上的手捏紧,红色从他指节处泛开,一圈一圈绕在里面的,却是无力的苍白。 我微微弯腰,长发从肩头滑落,发丝垂在了江铖脸侧:“江铖,我当时求你别让我堕胎,也是这么跪在你面前的,还记得吗?” 他终于忍受不住,压低声音,音调却提高:“庄——” 我松开他的下颚,随手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活动了一下刚刚因为用力而有些发麻的腕关节:“我不想听你说话,闭嘴。” 我说完便准备直起腰,却受限于被他拉住的另一只手,整个人的动作都有些别扭。 我面无表情道:“江铖,我要去休息了,松手。” 我把手往回抽,没能抽出来。 我半抬起手臂朝他心窝踹了一脚,终于在江铖的闷哼声中获得了自由。 “果然。”我捏了捏手腕,那里因为被江铖用力捏过而发红,估计得疼个两三天了:“得疼了才会长记性” 我转身朝屋内走去,留江铖一个人跪在那里。 如今的江铖像极了曾经的我,明明每次都徒劳无功,明明知道没有可能,却还是一次次降低底线,抱着一点点近乎渺茫的希望,追寻一个没有未来的结果。 他做的这些我曾经做了那么多年,那么多次,都没有成功,他凭什么觉得他跪一跪,说两句软化,求求我,我就能原谅他?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更做不到。 我踏上楼梯,顺着笔直的楼梯往上,一楼的场景渐渐在余光中也消失,在某声脚步声中,我听到一声夹在细雨中,几乎微不可闻的狗叫声: “庄闻。” 可我脚步未停,径直向上。 听着很可怜,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尤山峻收拾好了行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我下来,有些局促地起身:“庄……庄小姐,中午好。” 他对我的态度明显比上次生疏很多,我并不介意,冲他点头:“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我走到玄关处拿起车钥匙:“拿走吧。” 他愣了一下:“庄小姐,您不吃个饭吗?” 我一边换鞋一边道:“没事,我出去吃。” “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您做的,冰箱里还有些食材,我给您做吧……” 我换鞋的动作停了下来:“你会做?” 他似乎对自己的厨艺还挺有信心,有些腼腆道:“嗯……以前在姑姑家,都是我做的。” 他这么一提我还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放下了车钥匙:“那行,辛苦了。” 得了我的肯定后,他立刻去往了厨房,我拿着手机在客厅坐下,只是没坐在他刚刚坐的位置,而是坐到了三人沙发的另一端。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一楼另一间门开了,满脸寒霜的江铖走了进来。 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他的车还没开走,这会儿他从某个房间出来,我一点也不奇怪。 但尤山峻没想到江铖会出来,还堂而皇之坐在了餐桌上,似乎在等着尤山峻做饭。 尤山峻做了一碗面条放在离江铖很远的地方,招呼我过来吃饭。我一坐上来就听见尤山峻问:“江……江总也要吃吗?” 这问得不情不愿地,听起来还怪委屈的。 我低头吸溜面条:“不知道。” 尤山峻被江铖周身的低气压压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又不给个准话,他一时有些骑虎难下。我吃了两口面胃中有了写暖意,才有心情开口说话: “他吃自己会做的,你休息一下,我一会儿送你。” 尤山峻得了答复放下心来。他东西不多,一个包就可以装下,我送他的路上,尤山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聊了一下他姑父的事情。 其实对于我来说没有很难解决,我让尤山峻失踪,同时还借尤山峻的名义把他姑姑和妹妹带走变相保护起来。他姑父找不到可以帮他还债的人,孤身一人跑了两天,被高利贷的人追上打了一顿。 我安排人等在旁边,故意装成路人报了警,他姑父在jc局把什么都说了,又因为胆小怯懦不肯离开jc局省了我很多事。高利贷本就是违法的,jc一插手那些人就不敢再乱动,我再叫人去和他们谈,在原来借的几万块基础上多给了几万做利息,平了这件事。 对付违法的事情,当然是交给jc就好了。 而尤山峻的姑父,这种男人,还是打一顿才能长记性。这次高利贷的人知道这钱没还上,但又因为各种原因要不回来,虽然不会再追债,但他姑父这个人就等同于他们赌场的黑名单,以后休想再有人给他借钱。 钱赚不到还惹一身骚,他们也不是傻子。 我说到高利贷不会再给他姑父借钱的时候,尤山峻松了口气,看着我的眼里都是感激:“庄小姐……这次没有您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觉得感谢,就把上次生日时欠我的那顿饭请了吧。”我笑道。 尤山峻顿了一下,说好。 他似乎在顾虑什么,没有上次那种犹豫带着羞涩的一往无前。 下车时,尤山峻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问我:“庄小姐您要上去坐坐吗?” “不了,我还要去公司。” “那谢谢您……” “比起谢谢,我更想知道。”我开口问他:“你好像有点担心什么?”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担心?” “昨天见到江铖后,你好像就有点隐隐地忧虑什么,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我笑得温和,不给他压力:“我这人性格比较直,想到什么就问了。” “不……不是……”我显然问到了点子上,他又开始局促起来:“不是忧虑,就是……” “就是什么?” 他措辞了很久,然后道:“你们毕竟还没有离婚……我这样,总感觉像……像……”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但大家都知道。 像破坏了别人家庭。 我往后靠了靠:“我知道了。那……你介意吗?” “什么?” 他愣愣地看着我,我笑着转移了话题:“没什么。” 我顿了一下,然后问他:“晚上一起吃饭吗?” 这是我第二次发出邀约,尤山峻没敢再犹豫片刻,直接说了好。 晚上和尤山峻吃了顿饭,送他回家,约了第二天上课。 第二天上午时他确定了自家姑姑姑父的情况,安抚好了姑姑那边,又再次和我说了谢谢。下午下课后已经五点了,我再次约他吃了顿饭。 周末他回请,路过电影院的时候发现一个新电影上影,我随口说了句有兴趣,于是进去看了场电影。 只是套餐附赠的爆米花,没有人吃。 最近几天不是很忙,于是我天天去了拳击馆。尤山峻住得不近但也不远,于是我开始每天接他下班。 他怕我太累,于是变成他开车,我为了感谢他,把我车库里一辆很少开的车借给了他。 他开始接我上下班。 一周后我们确立恋爱关系,半个月后,全公司都知道,我谈了个小男朋友,是个拳击教练。 又过了一周,民政局通知我,江铖撤回了离婚申请。 那辆我借给尤山峻的红色suv内,尤山峻坐在驾驶座上,越过驾驶座将我搂在怀里。 他轻声安抚道:“没事的,闻闻,找机会,再和江铖谈谈……” 我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声音低落:“他真的太欺人太甚了……我不想再见到他,我和他还有什么可谈的……” 我本来想哭一下显得真实一点,但奈何我演技着实不行。 所以我只能低着头,掩饰我的情绪。 掩饰我的面无表情。 ——终究还是要走这步棋。 第45章 事情的发酵在于某次座谈会,我没有出席,但话题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我,就有人嘴贱说起了我和江铖离婚,场上的江铖突然来了一句: “没有离。”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早就说过,认识我的,很少有不知道我苦追江铖多年无果的笑话,而婚礼上江铖带着夏恬箐匆匆离去的那一天,让大家都知道,这婚姻背后,是个更大的笑话。 他们知道这婚迟早会离,所以离婚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不仅没有人吃惊,还有和我关系不错的给我发来消息偷偷恭祝我回归清醒人生。 而现在,在这段关系中明明是男主角却不知为何“隐身”的江铖,第一次就这件事,做出了回应。 不离婚是什么意思?是不爱夏恬箐改爱庄闻了?还是继续维持表面婚姻关系? 很快就有人曝出了更大的瓜: 庄闻正在和一个小鲜肉谈恋爱,对方是一个健身教练。 一时间谣言四起。八卦不愧是人类的天性,再有权有势有钱的人也不能免俗,那几日来找我聊天吃饭的,比找我攀交情的还积极。 对外这一块我已经不怎么负责了,要是他们生气了胡昊自然会哄,我统统推掉,躲了个清净。 但我倒是没想到,谭野秋也跑来凑这个热闹。 他说得含蓄,但这个关头请我吃饭,他家最近又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除了八卦还真不知道有别的什么事。 我试探了一下,果然是想找我吃瓜。 我对他还算有耐心,于是回他: 庄家:你知不知道,你是最近找我吃瓜的人里,身家最低的? 谭野秋:姐,我未来身家就上去了! 庄家:没错,我也觉得。苟富贵勿相忘 谭野秋:嘿嘿嘿姐现在先别忘了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谭野秋:姐,不过这次真的不是完全找你吃瓜的,还有别的事 庄家:怎么了? 谭野秋:上次我请你帮忙参加我一个朋友的聚会压场子,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叫裴珂言的 这个聚会我自然记得,就在那个聚会上,舒原贤按捺不住急躁想和我推进关系,在试图吻我的时候被江铖看见了。 那个裴珂言我有点些许的印象,是个看起来比谭野秋沉稳得多的小孩。 庄家:记得。 谭野秋:偷偷和你说一件事,裴家最近搭上王家了。 他刚说完王家,我就反应过来了。 和我们这种“新贵”不同,王家的家族企业算是绵延几百年,据说可以追溯到民国还是清朝。家族庞大,支系繁多,无论哪个圈子都能抓出他们家出的优秀人才。 我之前还和江铖研究过他们家,感叹以他家的根基,旗下破产几家公司怕是都对他们没什么影响。 说完后我两都乐了,喝得微醺,在酒杯碰撞中,说未来我们的公司也要这样。 这算是我和江铖成年后,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了。 所以我印象很深。 而在我早年我四处喝酒拉投资的时候,就打过王家的主意,结果走尽门路没能认识在王家说得上话的人,后来司机阴差阳错撞上了一辆低调的大众,我下车处理,又是道歉又是陪去医院,结果发现对方是王家几个大支系中一个的掌权人的独生女王英纯。 借这个机会认识了王家的人,这么些年关系也还不错。但我不太喜欢把利益牵扯进感情里,平日里和王家也就是简单的合作,所以算不上多热切,只是保持友好关系。 王家最聪明的一点就是从不看低任何人,即便拒绝也是客客气气礼礼貌貌,再加之我和王英纯关系不错,所以对王家印象非常好。 王家这条人脉确实不好搭,但是搭上后益处确实大,所以我真心实意表示祝福。 庄家:恭喜了。我记得裴家蛮多传统产业的,很适合跟王家合作 谭野秋:嗯嗯 谭野秋:姐你都不问我裴家搭上王家和我找你有什么关系吗! 庄家:这不是先客套两句,显得没那么生硬 谭野秋:哈哈哈哈有道理! 谭野秋:那我就直说了!裴珂言挺感谢上次姐姐来挺他的,也对于那次其他的事情很抱歉,所以这次他办了一个只有几个好朋友的小型聚会,邀请了王家的人,想请姐姐一起来参加~ 邀请了王家的人? 这个裴珂言不愧是能让谭野秋帮忙拉朋友的,也是个靠谱的,还懂得投桃报李。 庄家:王家的谁? 谭野秋:嘿嘿嘿,姐姐猜猜看? 这么神秘,看来是个大人物了。 能和他们一起聚会,说明年纪不大…… 王英纯的堂弟王英晨?表哥李赵河? 我脑子里一时闪过不少名字,但都不好确定。 见我半天没说话,谭野秋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 谭野秋:是王衡兮。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王衡兮。 王家支系繁多,人才也多,但大多都在王家业务范围内接手老一辈的业务。就算是自立门户,也都跟自家牵牵扯扯。 只有王衡兮,王家主家二儿子,听说从小一身反骨,先是要搞艺术,又说要学医,学着学着跑去干金融,后来被老家主,也就是他亲爷爷差点打断腿后一个人背着包一分钱没拿跑去大老远外的北林市创业,竟然靠最初谁也想不到的高端玩具市场杀出了一条路。 再然后一会儿投资ai,一会儿投资医疗,一会儿投资互联网,总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搞不清规律,我刚创业那会儿听说他要破产,结果人家不仅没破,反而越做越大,把北林市一个三线城市经济拉得直逼省会。 王英纯说他小时候老爱恶作剧,总把几个姐姐妹妹和胆小的弟弟气到哭,可气哭后又很会哄人,四五岁的时候就会变魔术,还会给她们做各种漂亮的小手工。 再大一点王衡兮天天和家里吵架,干脆跑出去一个人住,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所以说起她这个堂哥,她真是又崇拜又埋怨。 所以一般提到王衡兮,也根本不会把他往王家人身上想。 在我看来,这人就是纯粹的天才,至于脾气,只能说是天才总有缺陷了。 不过比起王衡兮这个人,我更注意后面的一些信息。 庄家:王衡兮这是要往这边发展了? 谭野秋:其实早发展了,知道优尘网络吗? 当然知道,我们上一笔大单就是跟他们合作的,算是和我们同时期兴起的一家网络公司。但是优尘网络的高管我都认识,其中没有王衡兮。 谭野秋:优尘网络其实是王衡兮和朋友一起做的,不知道他们签了什么协议,总之最开始完全没人知道背后老板有王衡兮,但是最近他准备回来了,他朋友把股份全给了王衡兮,他一下就成了大老板。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王衡兮才是总负责人 这个王衡兮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又或者说,他是为了和王家断清关系? 这个问题问谭野秋显然是不会有答案的。 谭野秋:但是!重点来了 庄家:你说 谭野秋:王衡兮听说已经回归王家了,裴珂言偷偷探了其他一些王家人的口风,这事是真的 王衡兮回归不回归其实都很正常,他是主家二儿子,老人家骂他也不是因为他坏而是嫌他闹腾,说来说去都是自家家里事,和商业方面没什么关联。 谭野秋:所以这次除了王衡兮,还有几个平辈的会来,姐,你也一起来吧 我没什么大志向,赚得钱够了,和江铖办起来这公司破产了我换个地方照样能养活自己,所以早在把对外的这些活动推给胡昊后,我就不乐意做这些事了。 所以对于裴珂言的投桃报李,我心领了,但实在没兴趣。 庄家:谢谢,心意领了,但我最近比较忙,还是算了 谭野秋:姐最近忙啥呀?又有新项目了?带弟弟玩玩呗! 庄家:忙着谈恋爱 谭野秋:美色误人! 我笑了一声。微信里,尤山峻也发来了消息: 尤山峻:今天忙不忙,听说附近有个温泉不错,我们去泡温泉吧? 庄家:今天比较忙,还是算了吧宝贝。我正在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尤山峻:晚上去接你? 庄家:不用啦,你好好休息 三两句话打发了尤山峻,我想到什么,躺回了床上,给杨籁发消息,让她给尤山峻订一个今天温泉的票。 十分钟后尤山峻发来消息,大致意思就是很感动,谢谢亲爱的,你真好诸如此类的情话。 我扫了一眼关了对话框,继续睡觉。 下午的时候起床开了个线上会议,正在想着吃外卖还是自己做,却收到了王英纯的电话。 看到她名字的时候,想起谭野秋早上提到的聚会,我就猜测会不会有关。 毕竟早从王英纯的嘴里能感受到,她还挺喜欢王衡兮这个堂哥的。 女人的第六感在很多时候就是准的,果然接电话第一句就听见她说: “闻闻,出来玩啊!” 和谭野秋他们明面吃饭暗地里拉人脉我是可有可无,但和王英纯吃饭聊天我还是很愿意的,谭野秋叫我我不去,王英纯再叫我我不去就显得有些矫情了,于是很快应承下来,化妆换衣服出门。 小型聚会不需要穿得太正式,我就穿了件比较显身材的裙子,随便配了些首饰喷了喷香水,看起来像是精心打扮,实际上非常敷衍。 王英纯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聚会刚开始,我动作又快,到的时候人还没到齐。 我和王英纯聊了一会儿,最后一个人才姗姗来迟。 不出所料,是整场聚会里最重量级的王衡兮。 和王英纯口中的坏脾气不同,王衡兮一进来,唇边就挂着浅笑,口中还非常客套,完全没有天之骄子的恃才傲物,反而将王家的礼数展现了十成十:“抱歉珂言,临时开了个会,晚了点。” 裴珂言自然不可能生气,就算王衡兮今天不来了,不道歉只是让秘书过来说一声,他也不能生气:“怎么会!你刚回来这边肯定事情多,能过来我都觉得很高兴了,迟到算什么事。” 他们在那边客套着,王英纯也迎了上去,我被她拉着过去,和王衡兮打了个招呼。 “哥!这位是我朋友,庄闻,成安集团副总裁。” 王衡兮伸手,我们虚虚握了一下。 “说起成安集团,我今天上午正好见了你们总裁,叫……江铖,是吧。”王衡兮笑得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好听: “好像听说,江总是庄总的……丈夫?” 他丈夫两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是知道什么东西。 被人这么明着冒犯,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46章 在场都是商业场上混出来的人精,瞬间发现了气氛不同,连不远处闲聊的人声都小了下去。 裴珂言似乎想上来打圆场,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圆场不好打,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也是,法律上来说我和江铖还是夫妻,而情理上来说,他白天见了我的“丈夫”,晚上遇见我,这么顺嘴一问合情合理,我生气反而是小题大做。 这圆场根本没法打。 王英纯皱着眉头看着他堂哥,表情非常不悦,上前想说什么,被我一把拉住。 我按下王英纯,冲王衡兮笑道:“法律上目前还算是。” 我回答得坦荡,这个反应似乎让王衡兮觉得没意思,他“哦”了一声,把注意力转向了其他人。 这初始就糟糕透顶的印象让我完全不想站他身边给他来个众星拱月,回了角落喝我的温开水。 王英纯和王衡兮说了两句话就赶紧追上我,替他向我道歉: “闻闻,你别介意啊,我哥这个人就是这么个狗脾气,你以前不是也听我吐槽过,他从小到大老喜欢惹女生生气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并没有迁怒王英纯的意思,于是温和地回应她:“我知道的,没事的,他是他,你是你,他对于我来说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被陌生人冒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王英纯贴着我的肩膀撒娇:“闻闻你不生气就好~” 我无奈地笑:“要生气也不敢跟你生气呀。” 王英纯笑着往我怀里钻,我怕她摔了,伸手揽住她,另一只手假装要挠她痒痒,可刚闹了没一会儿,一抬头,看见人群之中的王衡兮,不动声色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其实按理来说,我不该如此笃定他在看我们,因为他与其说是看我们,不如说是扫视了一圈全场,哪怕正在和他说话的裴珂言,也没感觉到他在刻意看谁。 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刚刚他的注意力,绝对在我和王英纯这儿停了一下。 我并不是个自恋的人,所以不觉得他是对我有什么兴趣,毕竟无论从外在条件还是家世来看,王衡兮都甩我一条街。 他身高很高,接近一米九,笔挺合身的收腰西装掐出了近乎完美的身材曲线,西装裤包裹的两条笔直长腿,简直如同杀人夺命的刀,看一眼就忍不住献上灵魂。 太过吸引人的身体条件让人会无意识忽略他的脸,但实际上他这张脸也足够吸睛,否则不会在他创业初期,就差点因为#最帅创业者#上了热搜。 不过他似乎很讨厌这种东西,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他都明显避免任何关于他个人的报道。 他没见过我,但我早两年参加峰会的时候远远看过他,即便我当时对江铖如此情根深种,一看见他还是没忍住晃了一下神。 很好看,但也算不上顶级,不过确实合我胃口。 只是再好的皮囊都敌不过糟糕的性格,就冲他今天莫名其妙的不礼貌,这个人就已经躺在了我做不了朋友的名单里了。 聚会这么多人,我不主动去招王衡兮,王衡兮也看不到我,我和往常一样坐角落里吃吃东西发发呆,有人过来了就和人聊聊天,没有人就一个人待着。 聚会结束后王英纯把我送回了家,我洗了个澡躺回床上,只觉得脱离了不喜欢的社交圈后哪哪都舒服,连杨籁和我汇报说哪里哪里出了问题我都没有生气。 但舒服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后面几日江铖像疯了一样骚/扰我,每天地下停车场公司家门口哪里都能看见他,虽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但看到他就已经让我很烦了。 这天我从拳击馆出来,毫不意外又看到了江铖。 他坐在门口的休息区域,眼睛半阖,看到我之后,眼里的光亮了又熄灭。 因为尤山峻在我的旁边。 “他怎么又来了?”尤山峻也不太高兴,皱着眉头,话里带着埋怨:“他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 “没事,他总不能跟一辈子。” 出了门后,江铖的车也一直跟着,尤山峻开车,我在车上闭目养神。到了商场,江铖把车停在我们不远处,下车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一直到我们坐下来吃饭,他也在不远处坐下,有些为难地点单。 他当然为难,我们去的是火锅店,江铖根本不吃火锅。 我喝了一杯水,问尤山峻:“去调酱料吗宝贝?去的话帮我随便调一个过来。” “嗯,好。”尤山峻起身调酱料,我晃了晃杯子里的水,倒数了五个数。 在数到1的时候,江铖走到了我的面前。 “庄闻。”他坐到了我的对面,属于尤山峻的位置上:“我们谈谈。” 我这次没有直接拒绝他:“好,你说。” 他这段时间被我拒绝太多,突然一下见我如此爽快,整个大脑宕机了一下才回过神:“我……” “嗯?” “我不想离婚。” “我知道啊,你不是说得很清楚了。” 他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我就这么听着,也不看他,给自己倒水喝。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嗯?” “尤山峻他……” 江铖话还没说完,尤山峻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三两步冲了上来,把调料碟往桌上重重一放,里面的酱料溅出来落到他的手上。 他低声道:“江铖,闻闻已经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你为什么还这样!” 大概是怕被引起火锅店里其他人的注意,他声音并不敢太大,除了放调料碟那一下瓷碗与大理石桌面的碰撞声分贝比较高外,说话声音几乎没有引起什么动静。 但因为尤山峻和江铖的外貌都过于养眼,两个人这么站在一起,还是有不少人朝这边投来目光。 “她想不想和我在一起,也轮不到你说话。”江铖沉声道:“你自己做的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铖声音再小,也足够隔壁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了,前后两桌的人感受到了八卦的味道,都迅速转过头来。 尤山峻被他这句话激了起来,表情不自然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江铖,你不要因为自己做事龌龊就污蔑别人,你……” 江铖轻哼了一声,别开头不去看他。 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占了理的时候不喜欢得理不饶人,就喜欢哼这么一下表示自己胜券在握。 尤山峻意外被这样毫无挑衅作用的方式激怒了,他拿过纸巾擦了一下手上的油,对我道:“闻闻,别理这个疯子,我们走。” 我不置可否,站起身来。 “庄闻!” 江铖竟然在如此多人的注视下提高了音量,只为了叫住我。 可他底线还在,只是叫住了我,却什么也没有说。 可我停了下来,我没有走,而是回身看了他一眼。 我道:“江铖,不要诋毁我男朋友。” 这句话似乎点燃了他什么愤怒的火苗,他猛然起身道:“庄闻,你以为他又有多爱你!他只是在图你的钱!他还有……” 尤山峻突然上去,给了江铖一拳。 这一拳没有打中,我拉住了他。 “这是做什么?”我皱着眉轻声呵斥道:“你和他一般见识干嘛?他疯了你也陪他疯!大庭广众之下打架你们是想进jc局吗?” 我呵斥完尤山峻,又去看江铖:“真要说什么就拿出证据来,不要空口白舌,否则这就是污蔑。” “如果没有证据,我就不会和你谈这些。”江铖似乎早有准备,拿出手机,解锁,点开相册,放到了桌子上。 相册里是一张非常高清的照片。 我借给尤山峻的那辆车里,一个长相甜美的姑娘坐在副驾驶上,正笑着亲在了尤山峻的脸上。 我盯着那张照片没有转头,尤山峻在我身侧,呼吸明显加重:“闻闻,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我……” 可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哪怕我温柔地和他说:“没事,你说,我听着。” 可我越这样,他反而越说不出话来。 人围得越来越多,我叹了口气,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而是拿起手机,将手机屏幕锁定,放在了江铖面前:“好了,我知道了。” 江铖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我这个反应:“庄闻,这张照片拍得清清楚楚,他也没办法给出任何解释,他就是——” “好了!”我扬声打断江铖:“觉得这事很光彩是嘛?大庭广众之下不分青红皂白这么闹!” 说罢我又靠近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听得清的声音道:“你听着,江铖,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吵,你要不想明日一早起来发现公司股票疯狂下跌,就给我回归冷静。” 我这句话明明是在凶他,语气很差,可他却仿佛获得了什么肯定,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他没有回应我,却没有再拦着我。 我一把拽过尤山峻,头也不回地在火锅店众人的注视下往门外走去。 尤山峻不敢说话,任由我拉着,我也没管他,只顾着向前走。 可眼睛的余光里,却瞥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高腿长,哪怕穿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外套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都能瞬间吸引人的目光。 尤其当,那个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你,眼中还带着一丝看好戏神情的时候。 我不闪不避,顺着王衡兮的目光望了回去。 我的好戏,想给你看你才有的看。 第47章 “闻闻?” 见我没了动静,尤山峻有些急切地拉了我一把,但不敢用力,力度很轻。 王衡兮没有什么动作,我也没再看他,收回了目光。 我不知道他看了多少,但无论多少,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和尤山峻下了电梯,走到了地下车库,我问他:“不吃饭吗?” 尤山峻这才反应过来:“抱歉……你是不是饿了,要不我们再上去……” “不用了。”我站在电梯门口等了一会儿,看着电梯上的数字跳上又跳下,然后开门,江铖从里面走了出来。 尤山峻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他真的不是个善于撒谎且过于怯懦的人,才让他这个明明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己的女朋友和前夫纠缠不清,他却连上去同人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也许因为他实在太心虚了。 他一心虚和我在一起,可我和江铖还没彻底离婚,他没名没分。 二心虚他脚踩两条船,拿我的车载他的小女友。 他真是太不会骗人了,从在一起开始装傻充愣到现在,要不是就差临门一脚,我是真有考虑换个对象了。 是的。 我根本不是因为喜欢尤山峻,才和他在一起的,或者说,要不是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根本不可能多此一举去帮尤山峻还贷,更不可能还浪费时间和他谈个恋爱。 所谓bao养,不过是让这段关系合理化。包括我借他的车,也是放在车库里落灰一次没开过的,打算等一切结束后就拿回来卖掉。 江铖给我看的那张照片,我在监控里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我甚至知道他们在家接吻doi释放自我,听尤山峻对着小女友吐槽我“那个姐姐虽然很大方,但是从来只是掏钱买单,不会直接给钱”。 但他这样吐槽我,反而让我安心,要是如同陆重非似的,眼底对我真心实意地露出感激,我反倒还不好意思用他来达成目的。 而我要达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利用尤山峻,彻底让江铖死心。 而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刻。 我对江铖道:“你不是要和我谈吗?现在没人,谈吧。” 江铖不出意外地皱眉:“你就只有这个反应?” “不然还要有什么反应?” 江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不可置信什么,我那么喜欢干净的男孩子,我甚至因为夏恬箐碰了他一下而决定不喜欢他,可如今却眼看着尤山峻和别的女人亲热的的照片而无动于衷。 换哪个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我还是庄闻。 他不说话,我便开口了:“我和他的事我自然会处理,你只需要谈我和你的事就行。” 江铖还是不愿意相信:“你是不信,还是……” 后面几个字他说不出口。 还是,真的愿意接受。 “我说了,这是我和他的事。”我看着他道:“无论我和他是什么结果,这都和你没有关联。” “可你当时对我不是这样的!”江铖几乎愤怒了:“你说我不干净了所以你不要我,你觉得我爱别人所以你不爱我,可他现在不仅爱别人还和别人在一起!” 我跟着他提高了音量:“那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的声音在地下停车场回荡,撞得江铖说不出话来,我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那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初步目的已经达到,我并不急于一时,见江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我拉着尤山峻离开了这里。 其实我想做的事情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 江铖之所以对我纠缠不清,无非是觉得,他还有那么点希望。正如同我了解他一般,他也如此了解我。 他知道我曾经有多爱他,他也知道我对男生的干净程度有多在意,知道我对背叛多么难以忍受。 他猜准了我的一切想法与喜好,唯独猜错了一点。 那就是我不仅对他没有了感情,甚至在想办法,把他彻底踢出我的情感世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有些招数,敌人不够了解你,你还真用不出来。 比如现在。 如果江铖不够了解我,他就不会坚信我帮尤山峻还债、帮他解决姑父、给他住我和江铖的婚房、和尤山峻谈恋爱是出于真爱。 以至于要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搜集证据,让我见识到尤山峻的真面目。 虽然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但正因为我知道,所以也知道这些东西还听难找。尤山峻不是傻子,他和小女友本来就是秘密恋爱,知道的人很少,后来他和我在一起,两个人接触得更少了,要不是她小女友那次要出去面试打不到车不得已要他开车送,怕是江铖也找不到这个机会偷拍。 江铖花费了这么多心力去揭开尤山峻真面目,恰恰是因为我之前的行为让他真信了。 不枉我特意提前布局为此做准备,毕竟我演得真的很假。 好几次尤山峻这边我差点都瞒不下去,毕竟一想道他和他小女友我就觉得浑身难受,实在没有什么想法和他亲亲我我。 而因为尤山峻有求于我,面对我时都小心翼翼,让我天生的征服/欲也无处可用。 总之就是,毫无兴趣。 我对尤山峻的兴趣,也就刚认识他那两天了。 在江铖那边演完还得在尤山峻这边演,我装模作样地和尤山峻在车上吵了一架,然后假惺惺地哭了一会儿,一边控诉他一边说着我要冷静。 吵完后我估计下车快步走出地下停车场,还不小心装作迷了路,特意从江铖车边走过。 接下来几天我都没去上班,手机一关乐得清净,面上说我难过悲伤痛苦需要时间愈合,实际是和白景躲在屋子里聊天玩游戏。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找了个周一,我回了公司上班。 我出门的时候白景还在睡,懒洋洋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和我挥手再见。 我给尤山峻发了消息,说我要和他谈谈,然后“不经意”地和某个下属说我中午要去楼下咖啡厅,让她到时候有急事的话来找我。 中午时分我吃了两口午饭就去了咖啡厅,去的时候,尤山峻已经在等我了。 他恐怕还是想复合的,为了唤起我内心的“爱”,他穿了我亲自带他逛街给他选的一套西装。 他的身材还是不错的,毕竟是个拳击教练,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阳光的气息,穿上西装后添了几分稳重。 “闻……闻闻……” 我坐在他对面,嗯了一声,但心里其实想的是,听了这么久的闻闻,还是觉得他叫庄小姐最让人舒服。 “我这几天心情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回消息。”我简单解释了两句。 “我……我知道……”他嗫喏片刻,虽然穿得笔挺,说话却曲折。 于是我耐心地引导着话题:“关于……那个女生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我已经和她分手了!”尤山峻赶紧道:“你信我!闻闻!我不会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我当然信,毕竟我早知道了。 他和那个女生之所以那么偷偷摸摸,也是因为那个女生也是出轨状态。 这还能光天化日明目张胆,那才见鬼了。 说来我们这个组合也好笑,我和江铖婚姻名存实亡,虽说是为了摆脱江铖故意和尤山峻在一起,但情理上来说我这也算出轨;尤山峻和我在一起的同时还和其他女生不清不楚,这也是出轨;那个女生背着自己的“干爹”和尤山峻在一起,也是出轨,而那个女生的“干爹”,更是情人无数。 这一溜牵扯的人,没几个是干净的。 我装模作样埋怨了他几句,等到那些话说累了就停下,算算看差不多了,然后进入原谅戏码:“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就不会穿着我亲手给你选的衣服来见我……” 这是倒数第二步。 让江铖知道,即便尤山峻这么对我,我还是原谅他,还是和他在一起。 而他江铖,我已经不会再给机会。 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完全比不过尤山峻。 我要击碎他的信念。 “……既然你如今已经知道错了,我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我希望你知道,我很难过,也很生气……” 尤山峻赶紧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我眼中闪着泪花:“真的吗?” 关我屁事。 “我真的能信你吗?” 快点结束吧。 “你不准再骗我!” 好了差不多了。 终于,我在尤山峻的道歉声中“破涕而笑”,决定将这件事翻篇,以后再不提。 静音的手机屏幕悄然亮起,杨籁发来了一条消息: 杨籁:庄总,这边有个文件要您签个字,我是送下去还是在办公室等您? 这是我和她约定的信号,等江铖起身离开咖啡厅,她就给我发这个消息。 目的达成,我心情不错,敷衍了尤山峻两句,点开手机回复道: 庄家:我一会儿上去签就行。 意思是:我这边搞定了,一会儿就上来。 杨籁心领神会,回了个好的。 尤山峻犹疑道:“那,闻闻,我们……” “没事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最后时刻我不敢松懈,对着尤山峻露出几分真心实意地笑容:“晚上见。” 尤山峻点头:“嗯!晚上见!” 我拿起包起身要走,尤山峻又突然道:“闻闻!” 我停下动作,低头看他:“嗯?” 他腼腆笑道:“我爱你。” 他这个表白来的实在太突然,让一心只想上楼午休的我都愣住了。 而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轻笑。 虽说不大,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直觉告诉我,这个笑和我们有关。 我没来得及回复尤山峻,转头望去。 大概隔我们两个桌子远,就在我的正后方,王衡兮低着头,嘴角含笑,修长的手指拿着勺子的末端,优雅而惬意地搅动着咖啡。 又是王衡兮。 他没看我,但那个笑笑得如此不合时宜,让我很难不怀疑。 他是在笑我们。 第48章 王衡兮真的和王家人很不一样。 王家向来“守礼”到甚至有些教条,只有王衡兮,你多看他一眼,都能在他故作礼数周全的外表下,看到他的危险和不可控。 此时并不是个适合和王衡兮争斗的时刻,我强行压下自己几乎澎湃而出的怒意,勾唇,冲王衡兮扬声笑道:“王总,好巧,您也在这?” “我也觉得我不该在这。”王衡兮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笑着放下咖啡:“你们公司楼下这个咖啡厅是时候换个咖啡师了,这个味道着实不行啊。” “是您的嘴被好咖啡养刁了。”我礼数周全,笑容和煦:“我们哪喝得起王总平日里喝的咖啡,这种已经是我们预算范围内能给到最好的了。说起来您别不信,我们这儿的咖啡口味,去年还被评为全市范围第一呢。” 王衡兮没有丝毫不悦:“那说不定是我喝差咖啡喝多了欣赏能力退步了,有机会带我们公司的人来你们这儿喝一喝,看看他们的意见。” “想喝随时来就好,优尘和我们成安合作这么多年,您如今接手优尘,有的是机会。” 我这句话隐隐含着些试探的意思。 优尘和我们合作多年关系很好不错,但那是曾经的主理人还在的时候。现在大老板换成了王衡兮,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一个心情不好就和别人合作去了。 好在王衡兮闹归闹,没拿商业合作开玩笑,笑容看起来很真诚:“那当然,有机会我得多来喝喝。” 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没想要和他来点口舌之争,自然不会刻意去反驳他“为什么你刚说好吃现在又说多来喝喝什么p话”之类的,只是笑了笑,表示自己要先走了。 谁料王衡兮也站起身来:“庄总可是要去楼上?是的话不如一起,我第一次来成安,一来就进咖啡厅了,还不知道路呢。” 我委婉拒绝,假装生气道:“什么?!您来了竟然都没人接待!我可得好好骂骂负责人了。” “怕是庄总想骂也不知道该骂谁,毕竟这还真不是他们的错。”王衡兮腿长,几米的距离他三两步就走到了我面前,站定的时候仿佛一个形状优美的大理石雕像,漂亮却充满了压迫感。 这样的压迫感让我浑身忍不住紧绷起来,可紧绷中又带点我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兴奋。 这兴奋太过隐蔽,当时的我并没有感受到。 彼时的我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给王衡兮一拳让他滚远一点。 但是可惜这样的想法只能在脑子里过一过,面上我还是一派温和的样子:“王总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是突然决定过来的,不是为了项目,也不是为了合作。” “那您是为了什么?” 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因为庄总您。” 若是那次聚会时是挑衅,这次就是挑/逗了,可说是挑*/逗,他这过分戏谑的语气,更像是加倍的挑衅。 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他,以至于他三番两次这么对我。 但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我也不能和他撕破脸。 我再次压下怒火,笑容得体:“那可真是太荣幸了,能有幸让王总注意到我这么一个普通人。” “庄总未免对自己太不自信了。”他语气没有丝毫变化:“若是庄总这样年少有为的人士都能称之为普通人,那其他人怕不是不配做人了。” “听王总这意思,看来是很了解我?” “了解算不上,只是知道些事情。”王衡兮用示意了一下门外:“一直站在这怪累的,不如边走边说?” 他话递到了这,我知道今天这一程陪同是免不掉了,只能应下:“好。” 他点了点头率先朝外走去,我正要跟上,却感觉手肘旁的衣服布料被什么挂住了。 我转头才发现,不是被挂住了,是尤山峻拉住了我。 他用的力道太轻了,以至于让我误会是被什么挂了一下。 “闻……闻闻……那我是……先走?” 我此刻没什么心情理他,嗯了一声,让他尽快离开,然后快步跟上王衡兮。 看着王衡兮挺阔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 刚刚聊天的整个过程,他都没有扫过哪怕一眼尤山峻。 他腿实在太长了,哪怕我自诩身材比例不错,也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他并没有为此放慢脚步,依旧悠闲地走着:“你们这公司选的位置真不错。我记得优尘最开始就想选这儿的,但晚了一步。” “是。”我尽量在快步走时也保持匀速的呼吸:“上次还和董总聊到这个事了。” 董总是优尘另一个高管。 “我也是听他说起来才知道的,这个位置是庄总定的?” “是。” 我们两走到了闸门口,保安见了我,赶紧把闸门打开,我做了个请的姿势,让王衡兮先进去。王衡兮也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直接走了进去。 “这块地价可不便宜。”他一边走一边道:“当时你们还在创业初期,也不像优尘一样背后好歹还有我已经成型的公司撑着,庄总要做下这个决定,怕是花费了不少力气。” 王衡兮这话说得很对。 当年为了定在这块,我和其他合伙人大吵了一架。 他们认为我们刚开始起步不久,刚有点气色,先租在其他办公楼里就好了,反正人也不多。而且这个位置在当时,虽然zf有意往这边倾斜资源,但毕竟有限,比起他直逼其他区域的地价来说,在当年看起来是个性价比非常低的事情。 而我坚持要租下这里,坚持盖一栋属于成安的大楼,坚持认为我们一定会有将来。 为此还有个合伙人愤怒离职,直接撤资,让公司一度陷入危机。 和成安医院的那块大草坪一样,江铖只是问我:“庄闻,你确定吗?” 我说我确定。 他就信了我。 他真的很信我,但也因为,我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王衡兮既然提到了这个,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我如实回答:“是,确实花了不少力气。” “我这些年,无论是合作伙伴还是曾经的下属,包括去过的很多创业孵化基地里的年轻人,我见过很多,男人与女人都有,但不得不说,庄总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魄力、能力都算得上顶尖的人。” 我不知道他具体了解了我什么,但他开口夸我,我自然就得应着:“过奖了。”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多优秀,只是觉得不能白努力。 可谁知他上句话刚夸完,下句话话锋一转,又道:“所以在回来之前,我一直觉得,庄总该是个非常聪明果断的女人。” 我们走进了电梯,此时是午休时间,电梯里并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电梯里,冷冰冰的王衡兮几乎和银色金属散发着相同的气质。 王衡兮既然不是来谈合作的,非跟着我,那就只能往我办公室带。不过在此之前我给胡昊发了消息,让他吃完饭赶紧来我办公室把王衡兮带走。 胡昊知道搭上王衡兮有多少好处,屁颠屁颠表示自己在外面的饭局不参加了,马上开车回来。 我办公室被搬到了四楼,我自然得把王衡兮往四楼带。我进去后摁下了4字,而后回过头来看王衡兮,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您既然这么说,那看来是有些许的失望。” 电梯门缓缓关上,王衡兮轻笑一声:“确实失望。” 他这样明着挑衅反而不能让我生气了,以至于我情绪没有丝毫变化:“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反倒来了兴致,偏头看我:“庄总不问我为什么失望吗?” 前面他各种装模作样,我没法直接回怼他,如今他都踩我脑门上了,哪怕我其实不生气,我还是第一次说话带了刺:“我可没有王总那么闲,对一个仅仅是商业合作伙伴的人投入过多的感情。毕竟我从来不感情用事,即便对王总您失望,也不会对我们与优尘的合作有任何影响。” 电梯“叮”一声到了四楼,我这次没再谦让,先一步出了电梯。 王衡兮倒是不介意,他落后我的小半步很快就变成了平行:“听庄总这语气,是不喜欢我但还得捏着鼻子和我合作啊。” 我没有回王衡兮这句话,因为我的注意力,被眼前的两个人吸引走了。 我的办公室前,夏恬箐穿着浅米色的风衣外套,外套领上还有毛茸茸的白边,衬得她多了几分娇俏。可此时娇俏的小姑娘正垂着泪,小金豆豆止不住地往下掉。 而她的对面,陆重非半弯着腰,紧张又无措地看着她,似乎是不知如何是好。 王衡兮又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我没空搭理他,走到夏恬箐和陆重非的跟前:“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第49章 陆重非见我来了,赶紧站了起来:“庄……庄总!” 他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我刚刚出来上厕所路过您办公室,然后看到这位……这位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您办公室门口哭,杨籁姐今天中午不在,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她也不说话……再然后……您就来了……” 他既然不认识夏恬箐只是路过,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直接道:“你回去吧,不用在这了。” 可陆重非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是眼神太不好使,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走,而是道:“有需要的话,我也许可以帮忙……” 看到夏恬箐就意味着有烦人的事情,这个时候她来找我,怎么都不可能只是借厕所或者来找我做知心姐姐的,如今还有王衡兮这个喜怒不定想法不明的人在身边,陆重非的不识时务让我更加烦躁,对陆重非的语气也带了几分火气: “保安是干什么的?秘书处是干什么的?要你来帮忙?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陆重非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一句好意的话会被我这么怼回来,张嘴沉默了半天,然后低头,有些委屈地“嗯”了一声,转身拖沓着脚步离开了。 我现在可没心情管他委屈不委屈,因为夏恬箐正抓着我的袖子,声泪俱下地帮陆重非“安抚”我:“闻闻……你别骂他……是……是我……是我一直在哭……说不出话……是我……呜呜……” 我心里很清楚,我也明白,我并不算讨厌夏恬箐。 尽管用白景的话来说,夏恬箐有点“绿茶”,还很装,但在我看来,她只是个有些自私,有些不识时务还偶尔会犯蠢的小姑娘,算不上是个值得我讨厌的坏人。 毕竟江铖一边心安理得享受着我的喜欢一边喜欢她,是江铖犯的错,纵然她在这个故事里算不上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个就为了破坏别人感情而干坏事的坏人。 只是她的很多纵容,让一切变得更糟了。 所以我不讨厌她,但也不喜欢。 我的办公室不在时都锁着,只有杨籁和秘书处负责人有钥匙,偶尔夏恬箐来找我我不在的时候,秘书处负责人会把夏恬箐带到休息室休息,杨籁会带她进来,坐在沙发上陪着。 今天两个人都不在,夏恬箐只能在门口等我。 我打开门让夏恬箐进来,王衡兮这个没有眼色地也跟着走了进来。我估计他现在迫不及待想看好戏,就算我让人把他请走,他估计也会想尽办法留下来。与其和他浪费唇舌,还是尽快搞定夏恬箐来得简单。 好在夏恬箐还有理智在的,没有一上来就把什么话都一股脑倒出来,她吸了吸小巧的鼻子,有些怯懦地看着王衡兮,又看了看我:“闻闻……这……这位是?” “这位是优尘网络的王总,我们准备谈一些合作的事。”我一开口就是赶人:“如果没什么很急的事情,我们晚点再聊吧。” 谁知王衡兮直接道:“没事没事,我们这边的事不急,看这位小姐哭得这么伤心,恐怕是遭遇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你们先聊,不用管我。” 说着他还露出了一个有几分担忧的表情,要不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最开始他露出的看好戏表情,这会儿估计还真能被他骗过去。 这人演技可甩我几百条街。 他这话一开口,我就知道今日这唇舌是非浪费不可的了,我转向王衡兮,笑容温和:“既然如此,那就请王总先去休息室休息吧,我们谈完后,就立刻过来找您。” “没事,我现在不累,不需要休息。” “我们聊的是私事。” “说不定小姐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虽然离开九龙市很多年,但是基本人脉都在的,指不定可以帮上忙。” “多谢王总好意,不过王总想多了,没到需要用什么人脉才能解决的程度,您放心。” “那好吧……”王衡兮见我态度如此坚决,有些无趣地站起身:“那我去上个厕所,你们聊吧。” 王衡兮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夏恬箐被我们刚刚的交锋弄懵了,这会儿都不敢开口,犹疑道:“闻……” 我没有理她,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边,王衡兮靠着墙壁冲我眨了眨眼睛:“庄总。” 我皮笑肉不笑:“王总,听墙根可不是君子所为。” “庄总,我不是君子。” “如果你想看什么狗血戏码,818黄金眼或者夜晚七点档都可以满足你,没必要浪费时间在现实找素材。” “好吧好吧……”王衡兮终于放弃。 我看着他的背影拐进了电梯间,这才回到办公室,关上了门,坐回了办公桌前:“说吧,什么事?” 我火气没消,语气自然就差,夏恬箐是个胆小的,这会儿看着我,眼泪是止住了,话也止住了,嗫喏了半天,只喊出了一句:“闻闻……” 我被她磨磨唧唧的样子烦得要死:“有事说事,没事我工作了。” 她被迫开口:“我……我想……我想和你说江铖的事……” “好,你说。” 我并没有抗拒的表现让她小小松了口气,但还是一直瞄我,看我眼色:“那个……我听说,你一直……一直坚持和江铖离婚……” “对,没错。” “我觉得!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下的!”得到肯定答案的夏恬箐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闻闻!你可能还不清楚,江铖现在真的很爱你!他一颗心都在你的身上!” “他爱我?我不清楚?”我反问两句,嗤笑:“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他爱我我不清楚反而你清楚,他既然爱我,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你来告诉我?” 夏恬箐被我噎了一下:“你……你误会了闻闻,只是江铖和我聊天时会很认真的提到……闻闻,总之你信我,江铖现在真的心里只有你。你一直在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你怎么……你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我以前等这一天是因为我爱他,我想等所以等。”我道:“可我现在不爱他,我不想等了,我为什么还要等?” 她怔愣着,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我这句话:“闻闻……你真的……真的不爱江铖了吗?” 我不理解为何他们都如此诧异,江铖是,她是,胡昊也是:“你们都相信江铖会不爱你转头爱上我,为什么不能相信我真的不爱江铖了呢?” 她因为不可置信而提高了音量:“这不一样!你……你对江铖!你对江铖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我也跟着提高了音量:“人就是会变的!谁规定我要爱江铖一辈子!” 她被我吓到,终于噤了声,隔了好几分钟才道:“真的吗……闻闻,都到最后一步了,真的要这样吗……” 我看着她道:“夏恬箐,这个问题是我要问你。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没想到我突然反客为主:“什么!?” 我叹了口气:“当年,我爱江铖的时候,你明知道江铖爱你,你一边享受着他的好,一边撮合我和江铖。可撮合就罢了,你看着江铖逼我打胎逼我捐骨髓,除了哭几嗓子说不愿意外,你什么也没有做。不过,这些事已经过了,我知道你也有难处,我既然当时没有反对,现在我也不想提旧事,我也没打算为此埋怨你。可现在——” 我站起身,走到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现在我已经不爱江铖了,我决定过我自己的人生,离这个对我不好仗着我爱他为所欲为做尽缺德事的男人远一点,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立场来劝阻我?” 我慢慢蹲下身,看着她,声音温柔:“朋友?还是曾经的情敌?” 只是如今时刻,声音越温柔,气氛越阴森。夏恬箐害怕到忍不住抖了起来:“闻闻……你别……你别这样……我不是……” 我突然抬手用力握住她的双肩,她被吓了一跳,嘴里发出一声尖叫:“啊!!闻闻——” “如果我哪天死了,我被江铖折磨死了,你真的不会愧疚吗?你真的以为自己能不染一点污垢,和一切撇地干干净净吗?” 我在她的颤抖中慢慢靠近她,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不怕我做鬼都跟着你吗?” 第50章 极端的恐惧中,夏恬箐攒起了一点力气,用力地推开了我。 她力气着实太小了,哪怕已经使了吃奶的力气,要不是我怕她会被我这么一吓吓出点毛病了而松了力道,她还真难推动我。 我因为惯性往后退了两步,离她远了一点,但她的恐惧还没有褪去,眼泪水又跟着往下掉,啪嗒啪嗒地更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一边哭着一边跑出了我的办公室。 我懒得管她去哪了,只是给保安打了个电话,以后不要随便放夏恬箐进来,要放也直接放去顶楼让她找江铖去,其他楼层不住让她进来。 江铖这会儿可不敢再以“你欺负了甜甜”为由来找我不痛快了,夏恬箐跑了我还赚了几分清净。 接下来几天都没有看到江铖,周一的高管他也没有参加,胡昊代为举办的。 会后散场时,胡昊的眼睛始终跟着我,欲言又止。 我始终没有理他,做自己的事。收拾完东西回办公室,没坐一会儿杨籁给我发消息,说胡昊到了四楼。 我拎着包就跑了。 刚走到地下停车场,胡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想都没想挂断了。 谁想和他东扯西扯啊,平日里有工作他都会去找杨籁,这会儿过来肯定是江铖的事,我才不想和他浪费时间。 车开出公司后,又觉得无处可去,干脆跑到白景那里躲懒。 但时间不太好,他们刚接了一批大单子,工作室几个人忙得焦头烂额,已经连通宵了好几晚,根本没人有空理我。 我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他们几个人动作都还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时间定格了。 我深刻知道我这人在这里就是个“废物”,没敢再打扰他们。 洪正信那更不用想了,他深夜都不一定有空。 我想了想,视线从列表一群酒肉朋友间划过,停在谭野秋的名字上。 前段时间刚决定和江铖分手的时候找过他很多次,算是我的无聊时必约对象,最近这段时间忙了不少,除了上次裴珂言发起的聚会,还都没怎么见过他。 现在不知道该干什么,倒让我动了几分想找他的心思。 我也没管上午十点他是不是还在睡觉,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啦!”意外的,他不仅没有睡觉,听起来还很精神,接到我的电话时语气里充满了惊喜。 “今天在上班?”我笑道:“难得见你这个点还上线?还是告诉我你都没睡?” “睡了睡了!昨晚睡得可早了。”谭野秋嘿嘿笑道:“姐是有啥事吩咐小弟吗?” “吩咐倒是没有,就是想问你现在有没有别的事。” 谭野秋心领神会:“只要姐姐一声令下,那我必须没事!” “没事的话,找个地方玩玩?”我道:“今天不忙,想找点其他事干干。” “姐想玩什么?” “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我在这方面尤其不擅长。 谭野秋发出“嗯……”的思索声,与此同时,电话里隐约传来一个男声: “跟谁打电话呢?躲这老远?” 谭野秋“啧”了一声,明显拿远了手机:“别废话,边儿去。” “你……不会是谈了哪个新的对象吧?” “放狗屁,我姐。” “姐?庄姐吗?” 那边的声音凑近了,喊了一声:“庄姐好!” 我这才听出来,是裴珂言。 我轻笑一声:“小裴,你好。” 裴珂言和我寒暄两句后就走了,谭野秋接回了电话使用权,我问道:“你和小裴在一起呢?” “对,在他这玩呢。他最近越来越忙,难得有点空闲。” 听他这么说,我装作随口问道:“哦?那怎么不叫上我?” 谭野秋打了个哈哈:“姐,这不是怕你不习惯吗?” “之前你和侯那什么一起玩的时候,不也叫过我?”我无所谓道。 谭野秋难得静默一秒才道:“姐,今天这局,有江总……” 我顿了一下:“裴家的局?” “是……” 裴家和成安关系并不差,这事并没有什么好吃惊的,不然上次裴珂言的那个聚会也请不到江铖了。 我开玩笑道:“你参加裴家的局还说要陪我玩?” 谭野秋见我不在意,笑道:“大人的事我们也插不上话,裴珂言这小子哪能跟姐比!” 尽管知道这话是骗人的,但听着还是让人顺心。 谁不喜欢乖巧可爱的弟弟呢。 “那既然这样的话,地点你定。” “好嘞!姐你先休息会儿,我打车回家拿个车,然后去接你~” 我抓住了话里的奇怪信息:“打车?” 谭野秋嘿嘿笑道:“我今早犯了懒,让裴珂言来接我过去的,自己没开车。他也不在自己家,只有一辆车,一会儿说不定还有用,这会儿也没法借。” 我笑道:“你既然偷懒,那就偷到底吧,给我个定位,我过来接你。” 谭野秋赶紧道:“不用了吧姐,万一……” 他话没说完,我就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担心我碰见江铖。 我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碰上就碰上呗,我踩油门非要走,有本事他非要为了拦我跟我对着撞。 “好,那就麻烦姐啦~我把定位wx发你,一会儿见!” “好,一会儿见。” 我拿上外套准备下楼,结果还没出门,就被人力资源部的经理堵住签字。 人力资源部的经理一看我这架势就知道我要出门,松了口气:“幸好我来得及时。” 我也陪她开玩笑:“周末去拜佛了?” 她给了我个“你懂得”的眼神:“可不止今天,否则哪有这么好运气。” “行吧。”我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文件,一边翻看,一边听她解释: “这个是这一批各部门报上来的申请实习生转正名单,我们这边过了一下,感觉各方面都挺不错的。”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卡的,毕竟这些人的工作状态,他们部门负责人比我清楚地多。我只需要弄清楚部门负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更何况只是实习生转正。 但是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公司内部的一些人员,也得有个基本的了解。我翻了一下,不出意外在里面看到了陆重非。 他是产品研发部的,看得出来部门负责人十分欣赏他,对他完全不吝夸奖之词。 这个负责人不是长袖善舞的类型,能让他这么夸,基本不可能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来讨好我,估计是真心实意。 我的视线很快从陆重非的资料上转开来去,翻了翻其他人的,大致心里有个数后,签下了名字。 签完字后终于得空离开,我开车来到了谭野秋给我定位的地点。 这个地方是圈子里挺出名的一家用于招待的会所,规格很高,我来的次数并不少,所以熟门熟路地找到停车场,谢绝了工作人员帮忙停车的请求后,坐在驾驶座上给谭野秋发消息,让他可以下来了。 按谭野秋的性格,不该让我等他的,应该在我到这时,他就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这会儿没见到人,估计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果然,谭野秋那边很快回了消息:不好意思姐!!临时被一个认识的叔叔拉住了,我马上来!! 我回了个好,告诉他我在停车场,然后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对于我来说,等人并不是件很难熬的事情。 在我漫长追逐江铖的日子里,有很多时间,我都在这么等他。 等他下课、等他放学、等他下班、等他结束聚会…… 我就会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小公园的长椅上、楼下的咖啡厅、隔壁的商场快餐店……坐着发呆,等江铖出现。 后来我们建立了成安,买了这辆车,我也经常在车上的驾驶座等他。 也在这家会所的停车场等过他。 我发着呆,看他一步步走过来,黑色西装包裹着他的腿,遮盖了他漂亮的肌肉线条,却遮不住他修长的腿。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坚定而稳重,却意外带着点猫的轻盈,让你忍不住看了就心痒难耐。 也许是因为他每一次迈腿,过于合身的西装裤随之紧绷,抹出了臀部流畅的线条。 这很难让人不心动。 甚至于让我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然后他会拉开副驾驶的门,弯着腰坐进来,然后心烦意乱地扯开领结—— “庄小姐?” 还会解开最上面的那几颗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肌肤—— “庄小姐,您这个眼神如果再不换换,我恐怕会以为您在骚/扰卧。” 我猛然回神。 车窗外,王衡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刚刚一路走来的人不是江铖,是王衡兮。 第51章 “啧。” 我看见他就有些不太高兴,在心里不动声色地啧了一声,但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收起眼神,平静地向他问好:“王先生。” “庄小姐是来参加裴家的聚会的吗?怎么不上去?”他笑容温和,但怎么看怎么欠揍。 他既然知道裴家这个聚会,大概率也就是来参加这个聚会的,怎么会不知道江铖也在这里。 这会儿问这种话,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我很少如此直白地讨厌一个人,哪怕这个人的外表和气质对我来说有种不亚于巅峰时期的江铖对我的吸引力,但这却让我更讨厌他。 每次他出现都会让我忍不住身体紧绷,下意识地露出攻击姿态。 是的,不是防御,而是想要攻击。 我自诩是个十分温和的人,这种状态让我非常陌生且不适应。 而王衡兮那些似调侃似看戏的表情和话语,更是一遍遍地加深我的感受。 一次两次还能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下,我对王衡兮的忍耐,已经快到了极限。 “是,我不打算上去。”我绷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表情虚伪:“成安已经有负责人在里面代表集团参加活动了。” 他露出几分可惜的表情:“如果庄小姐去,聚会一定会有趣很多呢。” “不了,还有更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哦?”他的表情带着纯良与好奇:“别的更有趣的事情?比如说?” 他似乎对于窥探我有种非常强烈的喜好,而如果我如同往常一样回避,他怕是又会不依不饶,非要得出个结果,所以我干脆直白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正在找。” “确实,有趣的事情的确不多。”对于我回答方式的改变,王衡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如既往地欠揍道:“所以我在会这么热衷于和庄小姐接触。” 他这话着实是有些难听了,简直等同于把“你庄闻就是我一个乐子”写在了脸上。 我终究还是演技不过关,没憋住那一声冷笑:“是嘛?看来我还真是荣幸呢。” 王衡兮笑意依旧:“庄小姐懂我这份苦心就好。” 我两夹枪带棒地聊天间,谭野秋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看见王衡兮先是愣了一下:“王……王总?” 王衡兮冲他微笑。 谭野秋游移不定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面色不算太好看的我,向来长袖善舞的他也难得有几分战战兢兢道:“不好意思姐,我来晚了一点。” 我收了收脸上的表情:“没事,好了就上车吧。” 谭野秋点点头,走到副驾驶,打开门。 我发动车子,和王衡兮最后虚假地客套了一声:“王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王衡兮笑意盈盈:“原来是个小弟/弟一起出去玩呀,难怪如此迫不及待。” 我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中有话,重复了一遍:“我们先走了。” 他这次倒是好说话了不少,往后退了一步,一幅“请君随意”的姿态。 我没有再理他,直接开车离开。 车开了有一段距离,谭野秋才敢开口说话:“姐,那个王衡兮……” 我开着车,嗯了一声:“怎么?” “他好像一直都挺不招女生喜欢的。”谭野秋斟酌着开口:“和他接触过的女生,十有八九都觉得他这人欠抽。” 我知道谭野秋和我说这话的目的。 他纵然和我关系不错,但也只是酒肉朋友,算不上多关心,更遑论在意我的感情生活。 他说这些,无非是不希望我觉得王衡兮在刻意针对我,而引起我的报复心理,把情况变得很难看。 毕竟裴家需要王衡兮,但也并非不需要我。 我如果和王衡兮闹得不死不休,裴家要么站队,要么两头不讨好。 所以裴珂言只能“派”谭野秋这个朋友多在我面前引导引导,说点好话,别让情况真走向不可掌控的那一步。 虽然目的不单纯,但说的话倒是没有大问题。据我为数不多的了解,和王衡兮私下接触过的女生,都不太喜欢他,还有严重的公开场合骂他“死gay”,说他喜欢男人,仇女。 这么一个嘴贱的男人,长得再好看都不招人喜欢。 所以我轻笑回应,开了个玩笑:“没关系,我把他当仇女gay就好了。” 真gay谭野秋装模作样举手:“谁说gay就仇女了,这锅我们可不背。” 接下来并没有玩出什么名堂出来,尽管我说着不介意王衡兮,但这事或多或少还是影响到了我的心情。再加之这几天我情绪都不高,玩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谭野秋看出了我的状态,离场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拉着我就往外跑:“姐,这儿不好玩,我们换个地方!” 我可有可无被他拽出来,出门才发现裴珂言也在。 大概是谭野秋和他说了我在停车场等他,遇见王衡兮,被弄得不开心了,过来找补一下。 我并没有因为王衡兮而迁怒裴珂言,只是正常礼貌微笑。 裴珂言开车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裴珂言见我也跟的上,开得并不慢,好在这一路没什么车,他速度飙到了接近120,我也没把他跟丢。 再过了一段开始有了监控摄像头,裴珂言才慢了下来。 过了那段路,车也开始变多了,偶尔会有一两辆车因为变道或者转弯插在了我的前面隔开我和裴珂言,所以我并没有在意。 直到我发现有辆车,一次两次插/在我的前面,还故意在我变道时别我。 这是辆看起来非常低调的suv,纯黑色,乍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有仔细看,才会发现这车线条流畅漂亮,必定价值不菲。 因为它的不起眼,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他在故意别我,只当是这人不会开车或者开车太莽撞。直到他一次次出现在我的车窗前、左右后视镜里,我才意识到这人在故意针对我。 车是防窥窗,车窗紧闭,只看得到一片黑灰色,看不见里面的驾驶员。 一次红绿灯,裴珂言已经过了十字路口,我本来想趁着最后一秒绿灯加黄灯的时间冲过去跟上,它更是直接杀到了我的面前,我一打方向盘踩住刹车,刺耳的刹车声中,车身擦着他的后视镜划过。 我忍无可忍,放下了副驾驶的车窗,冲那边喊:“你想怎么样?” 那边施施然放下车窗,果不其然,露出了王衡兮那张千百年不变的似笑非笑的脸:“什么怎么样?庄小姐,我这是在提醒你,不要闯红灯。” “这提醒方式还真够别致的。” “应该的。毕竟我向来是个有趣的人。” 我没再理他,升起了车窗。红绿灯时间到,汽车起步,我直接油门踩到底,毫无顾忌地冲了出去。 王衡兮慢了我一步,看我如此生猛,估计也惜命,被迫把车头往右偏了偏,避开了我。 而后他赶上来,似乎想故技重施,但我一路踩足了油门,根本没给他追上我的机会。 前方的裴珂言看我没跟上来,特意放缓了速度等我,等到我追上来才重新回归正常速度。 但我不想再和王衡兮在大马路上绕来绕去,让裴珂言把定位直接发给我,直接开了过去。 车一前一后在停车场停了下来,我刚一将车停稳就打开了车门,裴珂言和谭野秋下车同我打招呼,我无视了他们,直接走到了王衡兮车边。 车门锁是开的,我直接一拉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正准备下车的王衡兮侧着身子,难得的露出了几分迷茫。只是这份迷茫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戏谑替代:“庄小姐怎么,特意来迎接我下车吗?” 我没有理会他的语气,直接坐进了副驾驶,关上了车门,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拽着他的领子往我的方向拖拽过来,摁在了正副驾驶座位中央。 王衡兮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挣扎起来。 我根本不可能给他翻身的机会,左腿半跪在副驾驶上,右腿压着他的胸腹,狠狠地碾了下去。 “嗯哼——!” “你听着,王衡兮。”在他的挣扎下,我俯身附在他耳边道:“我这个人虽然借助义务教育的光,有幸算是个读了书的正儿八经毕业生,但是本质上,还是个喜欢靠拳头说话的野蛮人。” “我不和你计较,也不和你打那些嘴炮,是因为我烦,我嫌没意思,不是因为我怕你。” “哪怕你有本事搞垮成安,把我踩进泥巴里,我都能从泥巴里伸出一只手来,把你拖下去。” 王衡兮终于意识到,他的力量,输给了一个女人。 他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态被我压住,面色潮红,那张总是说出讨人厌的话的嘴此刻只顾得上喘气。 红色的唇微微颤动,莫名多了几分旖旎。 我就这么看着他,没有松手。 此刻他安静下来,我才发现,这玩意儿竟然有双无比漂亮的丹凤眼。 “果然是个野蛮人。”慌乱过后的王衡兮很快冷静下来,即便被我以如此姿态压着,表情也回归了高高在上与不屑:“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值得你气成这样?” 漂亮的丹凤眼里又装满了嘲讽,瞬间丑陋起来。 所以我直接到:“我不要求王先生这种人学会换位思考,只希望王先生您有点自知之明,我不喜欢你,甚至说得上是讨厌你,麻烦你离我远点。” 王衡兮笑了笑:“庄小姐……” 我打断了他的话:“否则王先生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我怕是会误会,王先生对我有意思,只是不知道如何追求我,在故意用这种方式吸引我的注意。” 王衡兮终于有了一两分不一样的表情。 他用一种吃了苍蝇的表情看着我:“庄小姐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他这人情绪转变真的快,因为不到两秒他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笑着道:“不过像庄小姐这样喜好给自己贴金的女人我见得不少,也并不奇怪。” 王衡兮这个人,总是能第一时间找到最让人不爽的点,然后反复碾压。 我正欲骂人,斜眼却看见王衡兮被我刚刚扯衣领而弄皱的笔挺西装里,黑白交叠之间,藏着一点隐约的粉色。 ……粉色? 我眯了眯眼睛,突然伸手,撕开了他的衣襟。 !!! 王衡兮一声“不!”来不及吼出口,衬衫扣子崩裂声间,我看见粉色的蕾丝贴着王衡兮皮肤,衬得他原本就很白的皮肤,白到有些刺眼。 王衡兮剧烈挣扎起来,我一时不察,差点被他掀翻。 只是我这么多年的健身和拳击并不是白练的,不到两秒,又将他重新压了回去。 王衡兮的表情终于不再怡然自得,眼里流淌着的,是从未见过的惊恐。 我盯着他的眼睛,第一反应却是: 漂亮,太漂亮了。 这么漂亮的丹凤眼,里面就该是这个样子。 第52章 我还没来得及和王衡兮说话,却见他突然看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眼角余光处,裴珂言和谭野秋走了过来。 感谢王衡兮车窗玻璃上的防窥膜,裴珂言和谭野秋还没有看到车内的场景,但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因为他们再走哪怕一两步,就能走到车的侧前方,然后通过前车窗将一切尽收眼底。 我嗤笑一声,在谭野秋探头过来之前拢好了王衡兮的衣襟。 但是起身是来不及起了,所以他们两站在侧前方,和车内的我跟王衡兮八目相对。 谭野秋张着嘴,差点合不上,还是裴珂言反应快,露出了一个“这有什么的不很正常吗”的表情,在车外喊道:“王总、庄姐,我们到了,下车吗?” 谭野秋也很快反应过来,露出同款乖巧表情:“姐,王总,我们去前面等你们。” 谭野秋说完就拉着裴珂言溜之大吉了,我撑着座椅靠背起身,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服,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谭野秋一个人在不远处站着,看见我独自出来还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庄姐。” 我不咸不淡地应了,问道:“裴珂言呢?” 谭野秋回道:“他进去找经理了。” 我这才有心情好好看一下我们所处的地方。 白门山景区。 这景区我来过,玩极限运动的,早个几年我是这儿的常客。 人生苦闷,就需要点刺激的东西调解。 但我最近身体还没有调养到最佳状态,对这样的活动提不起劲来,依旧兴趣缺缺。 可能也不完全是活动的错,我最近对什么都兴趣缺缺,除了…… 身后传来动静,衣着重回笔挺的王衡兮面无表情地下了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冷。 谭野秋这种人精,惊讶过那一瞬间后,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他瞥了瞥我,试探着笑道:“王总来了。” 这种事情我可没打算和谭野秋分享,自然表情也不会泄露出分毫,依旧保持着微笑。 王衡兮走到我们身侧,刻意离我远了几分,而后笑了一声,冲淡了他面上的冷峻,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在这站着干嘛?不进去吗?” “之前倒是没想到王总会来。”我心情不错,难得轻声细语:“王总对这个也感兴趣?” 王衡兮面上端着,我却分明见他眼神有一瞬间飘开,再收回来,分明是也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嘴上说的却是:“当然,非常感兴趣,一直很期待。” “那一会儿可得好好玩玩。” “当然。” 谭野秋从我们的对话里得出了他想要试探的答案。裴珂言出来,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有灵犀地再没有提过那件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玩项目的过程中,王衡兮有意和我拉开距离。 最开始其实并不明显,因为除了裴珂言和谭野秋,还有好几个人一起加入,人一多,知道王衡兮身份,围着他转的人自然也多,他们一圈圈把王衡兮捧在里面,哪里有我接触的份。 这种时候我都会和在聚会时一样,一个人缀在一旁,有人说话就聊聊天,没人说话就干我自己的活。 所以我起初是没有发现的。 直到我们上了吊桥,准备去下一个山头的时候,因为游玩人数不少,王衡兮被迫被挤到了我的身边。 我起初还没注意到他,只见黑色的西装布料碰到我的手臂,就迅速拉开,仿佛一闪而过。 这样的动静让我忍不住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王衡兮在我旁边。 只是吊桥太晃,他也不敢挪太大步子,即便把手抽走,我和他的距离也并没有远到哪里去。 “王总。” 这是进来后,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被蜜蜂叮了?” “没有。”他嘴角向上一撇,似乎准备向往常一样对我开嘲讽,但嘴角扬到一半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凝固在半途:“没事。” “这样啊。”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慢往前走:“看王总动静那么大,还以为是被蜜蜂叮疼了呢?” “什么蜜蜂不蜜蜂。”王衡兮没有第一时间t到我想表达的意思。 “蜜蜂采蜜啊。”我意有所指:“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蜜蜂采蜜,采不采菊花。” 王衡兮猛得停下脚步,转头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怒火。 他终于听懂了。 “这年头gay也没什么稀奇的。”我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谭野秋:“前面不就有一个?” 王衡兮沉声道:“我不是gay.” 我才不在意他是不是gay,我只是找到了个机会以牙还牙而已。 他要是不在意还好,要是在意,我干嘛要放过他:“您这样,说您不是gay,还真没几人相信。就冲您……” 我的目光在他的几个重点部分梭巡了一圈,他身体瞬间紧绷,连抬腿都有些不自然。 我继续道:“……这个不说,就您平日里说的那些话,也足够让人知道的了。” 王衡兮显然也是知道那些骂他“死gay”的言论的,这会儿说了几句话又绷不住暴露本性,冷笑道:“我不过是说了实话,就因为不好听,就要被人当成gay吗?” “看来您也知道您说话不好听。” “我说话为什么在意别人喜不喜欢听。” 他话音刚落,我反手抓过他的衣领,用力向前一拽—— “庄闻!!”王衡兮哪里还维持得住刚刚的傲慢表情,脸色发青,一手死死卡着我的手腕,一手扶着吊桥扶手保持平衡。 他这一声喊动静不小,周遭的人都望了过来。 “怎么了!”已经到了对岸的谭野秋喊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还好吗?” 他作势要过来,我挥了挥手,笑道:“没事,王总脚滑了一下,我已经扶住了。” 虽然我这姿势摆明了不是扶,但王衡兮没有说话,大家似乎也当他默认了,陆陆续续转回头。 我松开他的衣领,替他抚平了上面的褶皱,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王先生,既然您知错犯错,那我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您闭嘴了。” 王衡兮这个人我行我素惯了,说跟来就跟来,说走也就走了。他下了吊桥就扬长而去,客套话都没再和我说一句,我乐得清净,自然也不会计较什么。 晚上他们几个又张罗着去喝酒,到了地方我才叹气,这些个小孩儿们玩归玩,事业心还是很强的。 无他,只因为他们去的酒吧是王家开的,算是圈子里最知名的两家高端酒吧之一,在这里喝酒,没几个是真的正儿八经来玩乐的,大多是以玩乐为由,认识点人。 毕竟能在这里面喝酒的人,哪怕是普通的吧台,都大多不一般。 我现在没什么这方面的压力,倒是比之前来这多了几分自在。这些小孩儿们坐了一会儿就各自三三两两出去,不知道去了哪些包间,我嫌包间太闷,干脆走到大厅,看调酒师调酒。 大厅散客居多,此刻前方的舞台正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唱着一首陌生的英文歌,侧面的吧台里,身材高挑的调酒师兢兢业业地干着活。 但我很快放弃了去找调酒师的想法。 因为我在大厅里,看到了一个人。 我总过去,坐在他身侧,冲他笑:“王先生。” 王衡兮端着酒杯,醉眼朦胧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说实在的,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有诱惑性的。 我低头靠近他的酒杯,闻了闻,而后笑道:“王先生,十几度的鸡尾酒,喝不醉的人的。” “与你何干。” 他撇开眼,抿了一口酒,表情冷漠,看起来似乎不太想和我交谈。 谁能想到,不过半天的时间,对对方唯恐避之不及的人,从我,变成了他。 “王先生这会儿是不是在想,要怎样,才能让我保守住秘密?” 我附在他耳边轻声开口,声音隐在了台上歌手的歌声后。 王衡兮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 我又问:“王先生不是gay,对吧?” 王衡兮反问我:“我不是,所以呢?” “我这里有一个办法,我不泄露秘密,你也能抓住我的把柄,要试试吗?” 王衡兮笑出了声:“庄小姐这生意做得可太亏了。不仅要帮我保守秘密,还要递出自己的把柄,您可真是当代圣母。” 他最后一句,嘲讽意味直接拉满。 他这种人,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一不小心,还是会露出本性。 “王先生,我可是很诚恳的,你要是不合作,那就算了。”我直起身,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喝完,放下酒杯时,听见王衡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就和您见人就爱怼两句一样,一点个人喜好。”我道:“王先生,我最近大概是大喜大悲的事情经历太多,所以对什么都觉得没意思,觉得生活啊,没劲儿,不好玩。” 王衡兮皱眉:“你想说什么?” “可是王先生,到我发现您秘密的那一刻起,我发现——” 我笑弯了眼睛,但想必在王衡兮的眼中,这笑容算不上多和善: “你,似乎很好玩儿。” 第53章 王衡兮捏着杯子的手肉眼可见地攥紧了。 但杯子没有碎,想来还不够生气,毕竟上次江铖生气的时候,可是直接捏碎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王衡兮握力不如江铖。 我晃着酒杯,神游天外地想着,颇有耐心地等着王衡兮的回复。 他同不同意对于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爱了江铖二十多年,乍一下把他从我人生里抽走,这种感觉不是刺痛,而是钝痛。 这种痛不是因为难过或者不舍,而是你追寻一个美梦二十余载,突然梦碎了;而是你一个习惯坚持了八千多天,突然告诉你,你不能再做这件事。 决绝的背后,对应着的,是无措与空虚。 我承认,我是茫然的。 这种感觉在一个人独处久了以后更是明显,我开始惯常性得放空自己,清醒过来之后,已经是一天黎明。 我不认为我是一个脆弱到需要人陪才能满足的人,但这种本性的不适感慢慢涌上来的时候,的确让我有些想要跑。 可我讨厌做逃兵,所以我想对抗。 前些日子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做,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我看见王衡兮原本高傲的眸子里露出惊慌失措,看见粉色的丝带绕过男性白皙却没有任何女性柔美的肌肉,一想到王衡兮板正西装后的一切,我就觉得有人在我的心底纵火。 将我的理智燃烧地一干二净。 也许我是个疯狂的人。 我捏着杯子的手很轻柔,笑容很温和,可这些都是假象。 我在用这一切,掩饰我难以对常人言明的渴求。 我真的痴情吗? 我以前从来没有问过我自己这个问题—— 酒吧的上层,是豪华套间。 “王衡兮,你有和别的女人接过吻吗?” “庄闻,别废话。” “回答我。” “……没有。” 门很重,“咚”得一声关上后,屋外的一切声音都停止,房间内静得如同另一个次元。黏腻的水声交叠在耳边,唇齿相贴时不是依偎,而是如野兽般撕扯。 “我收回你是gay那句话。”我咬着王衡兮的耳垂轻笑:“向你道歉。” 王衡兮用更猛烈的撕扯回应了我。 ——我真的痴情吗? 我将手机的摄像头,对准了这个kingsize的床。 粉色的丝带将王衡兮的软肉勒得稍稍下陷,他看着同样装扮的我,表情惊恐又犹疑。 还有……期待。 “庄闻。” 他一边回应着我的吻,一边咬牙道: “你是个疯子。” ——我真的痴情吗? 被单被揉皱,水渍浸透床垫,腰背起伏间,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 我睁开眼睛,王衡兮在我的身边,睡得香甜。 他肩膀露在外面,上面青青紫紫一片,看着有些惨。 但我却格外意动,忍不住凑上去,顺着他淤血的纹路,一点点向下吻。 “别闹。”他想推开我,却被我一把握住了手腕。 我的唇又挪到他的腕部,啃噬着他脆弱的脉搏。 他有些难堪,想抽回手,却又不知为何死死忍住。 “庄闻。”王衡兮呼吸急促:“你够了……别发疯。” 我笑着放开他,看了看下面:“王先生真是不坦诚。” 曾经叫王先生,十句有九句带着怒火,剩下一句也是阴阳怪气,不过一夜,再叫王先生,这三个字,却多了几分旖旎。 他闭上眼睛不理我,我干脆黏了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放松身体,跟着闭上眼睛。 “庄闻,你和江铖……” 有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有些弱,但听得很清楚。 我笑了一声:“我们曾经是夫妻,你说呢?” 王衡兮不说话了,但我感受得到,他不高兴。 我颇觉有趣,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看我:“怎么,你有处女情结?” 王衡兮道:“没有。” “但是我有处男情节。”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越看越可爱,忍不住凑过去吻了一下:“所以你很干净,我很满意。” 但是王衡兮显然不喜欢听到这种说法,毫不留情地撇开了脸。 但他应该是不讨厌的。 因为他脸上表情没有嫌恶,耳尖似乎还有一丝艳红。 我们躺了一会儿就起身了,王衡兮接了个电话就走了,他昨日的衣服被扔在了沙发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新衣服。 我正准备套上昨天的裙子,却听见门又响了,去而复返的王衡兮一边打着电话,大概是在谈生意上的事,一边推开门,拎着一个灰色的纸袋。 他不方便说话,只是晃了晃纸袋向我示意。 我歪着头没动。 王衡兮以为我没懂,皱了皱眉,对我做口型:“衣服。”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王衡兮眉头的皱痕越来越深,我这才走上前,接过纸袋,吻了吻王衡兮脸颊。 而后捧着他的脸,在他另一只耳旁轻声道:“以后再有人说你是不解风情的死gay,我一定站出来帮你说话。” 回答我的,是“砰”一声关上的门。 我倒是没想到实际上的王衡兮,竟然还有傲娇的属性。我心情非常好,甚至忍不住哼起了歌。纸袋上没有logo,我拆开纸袋把衣服拿出来,才发现是王家旗下的奢侈品品牌,叫ruto。 这个品牌属于顶奢行列。虽然我不喜欢奢侈品,但早年生意需要的时候,需要买一些这种衣服当门面,所以买过一些。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了,我就整天穿着白景给我的特定。 这条裙子应该是最新款,前几天我陪白景看时装周的时候还看模特穿过,王衡兮的女装审美非常不错,这一条是我和白景统一认为全场最好看的一条。 因为天气较冷,还给我配了一件外套。 我穿上身后,发现尺码也意外地合身,心情愉悦下,给王衡兮的微信,发了一个甜腻的么么哒。 过了一会儿王衡兮回了消息。 【微信】 王衡兮:…… 昨晚进门前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我和王衡兮的手机都调成了静音。所以之前一直没看手机,这会儿打开给王衡兮发消息,才发现未读的东西还真不少。 谭野秋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看微信留言,是他在找我,问我在哪。 裴珂言也给我打了好几个,大概是谭野秋让他跟着帮忙找我。 剩下是一些工作上的留言,还有…… 尤山峻和江铖。 前者在跟我委屈巴巴,问我最近怎么这么忙,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我一直没回,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还在生气。 后者只有一句话。 江铖:出来谈谈吧。 他一周多没有消息,这会儿跳出来说要谈谈,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要牛角尖钻到底。 我想和江铖离婚,自然是要打碎他的信念,但也不能逼得太狠,让他给我玩狗急跳墙。 而且我今天心情真的非常不错,所以,谈谈就谈谈。 地点是江铖选的,就是那栋我曾经要用作婚房的别墅。我到那的时候门是开的,但江铖不在院子,也不在客厅。 尤山峻住过的痕迹已经被江铖完全消抹,窗户上的红囍字干净得如同时间静止。 静止在婚前的那一天,我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婚礼。 我走进更衣间,江铖果然在里面。 原本摆放婚纱的位置没有变,但是上面的婚纱,变成了另一件。 “我想问白景要你的尺码,但是她不肯给我,所以我花了点时间。” 江铖转头看我,俊朗的面容上,浮现着一丝无奈。 我走过去,随手拿起婚纱的一角。入手的蕾丝精致细腻,一看就价格不菲。 江铖就在我身侧,没有暴怒,也没有不耐烦,表情甚至有几分柔和。 我感觉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平静地相处过了。 “庄闻,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听见他在背后道:“穿上给你定制的婚纱,我们举办一次真正属于我们的婚礼。这一次的婚礼不再为讨好任何人,只是我想讨好你……” 他平静,却卑微。 他单膝跪地,他眼神坚定。 他举起手,修长的手指,撑着一个白色的盒子,里面的钻戒熠熠生辉。 “庄闻,嫁给我。真真正正地,嫁给我,好吗?” 第54章 这场景,梦里都不敢这么梦。 那一瞬间,衣帽间里的每件衣服似乎都化成了来访的宾客,他们脸上笑容满溢,带着祝福看着这对新人。 真好。 这场景太美了,以至于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显然,我的笑容并不是幸福。 所以我看见江铖脸色惨白,跪地的腿几乎支撑不住。 “不行啊,江铖,不行。”我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我要的不是这个,别挣扎了。” “但是——”我又道:“我之前觉得你这样很烦,很讨厌,但你能想到这一招,我还挺意外的。” “强迫、恳求、感动……这些都试过了,还有别的办法吗?嗯?” 讲真的,我很惊喜。 他曾经只会问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而现在,已经开始学会主动了。 所以我很惊喜。 这种惊喜并非来源自我被江铖打动,而是江铖这样一往无前为了得到什么一切都愿意做的勇气。 像极了曾经的我自己。 我不是江铖,我没有那么冷漠,所以哪怕我无动于衷,也得给他一点肯定。 我蹲下身来,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要我给你一次机会嘛。可以啊,我可以给你的,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能打动我,哪怕一点点,我就不再提离婚的事情。” 江铖猛然抬头。 可我又道:“但如果最后一次,你都无法成功的话,那就安安稳稳地,给我离婚,离我远点。” 江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腿都蹲麻了,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而后在婚纱前站定,数完了上面缀着的珍珠。 九百九十九颗。 寓意很好,可惜没什么用。 “好。” 那声好,说得很沉重。 我走到江铖身侧,微微抬手,如同摸小狗一般,摸了摸他的头。 “我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没有那么多空,那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吧,加油。” 我再一次将江铖扔在了身后。 我很痴情吗? 不。 也许真是当局者迷,我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直到昨夜我抱着王衡兮,听见这个对我来说其实算得上陌生的男人压抑的喘/息,我才意识到,不是的。 庄闻,根本不是个痴情种。 我爱的不是江铖,我爱的是他完美的皮囊,爱的是他异于常人的优秀,爱的是他干净的身体,和我无比了解的灵魂。 了解,意味着掌控。 我这哪里是爱啊。 只要有另一个足够完美的皮囊,另一个足够优秀的人类,另一个足够干净的身体,另一个可以掌控住的灵魂,谁还会留恋一个江铖呢。 我这么多年没有爱过其他人,无非是因为我选中的这个苗子太好,这世间的男人,少有能与他匹敌的罢了。 若是他能一如既往的干净,若是他能控制住那天别让夏恬箐靠在自己肩头,也许即便我已被他折磨到如此落魄,等他用那双清澈如少年的眼睛看着我,我怕是又将在坠落的边缘摇摇欲坠。 可人生就是这么神奇。 江铖这么聪明的人,他即便和我一样不清楚原因,即便和我一样当局者迷,但他怕早就察觉我爱他这件事背后,还有一些无法言说的阴影。 即便如此,这段畸形的感情,还是由他自己,踏错了一步。 也许是想反抗,也许是想让我,真心实意地爱他。 可一切都不重要了。 再珍贵的东西,一旦有了替代品,都将失去原有的价值。 我坐上了车,给王衡兮打了一个电话。 最初他一直挂断我的电话,我不明就里,给他微信里发了一个问号。 他隔了很久才回复。 【微信】 王衡兮:你还没离婚 我再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这回终于接了。 漫长的安静后,我道:“一个月后,我会离婚。” 王衡兮嗤笑道:“你不是早就想离了,没离掉的原因不是因为江铖不肯?” 对,一切东西,都会有替代品。 但要得到替代品,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垂眸道:“打个赌吧。一个月后,我这个婚,一定能离。” “你做了什么?” 可是人类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学会改变自己。 尤其,当遇到失败的时候。 人类会吸取经验教训,然后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去试图获得新的胜利。 “我和江铖也打了个赌。”我道:“而这个赌,他一定会输。” 王衡兮道:“你还真喜欢打赌。” “说实在的,我并不是一个赌徒,也不喜欢冒险,更喜欢守成。”我笑道:“但是没办法,人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付出努力。”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得到什么?” “你呀。王先生。”我发动车子,将车开出了院子。 “昨夜很不错,所以我想长期拥有,您觉得呢,王先生?” 王衡兮冷笑道:“你追人技术可真差,难怪江铖这么多年爱的都是别人。” 后视镜里,门口边的江铖越来越小,看不清表情。 我道:“你错了。我的技术,远比你想得好多了。” “是嘛?” “是啊。” 傲娇的王先生撂下一句话:“那我拭目以待。” 那就,拭目以待吧。 ——《庄家》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