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左手拥抱我》来自www.aqtxt.net ============ 《他用左手拥抱我》 作者:橘腻 文案: 1. 突遇变故,程夕瑗跟着小姨来到军区大院,借住在功勋世家徐家中。 寄人篱下的日子本不好过,而徐家更甚,有个出了名难搞的混世魔王。 徐靳睿逃课,打架,脾气乖戾,所有人都觉得程夕瑗和他共同生活没有好日子过,会被折腾不轻,最终自己选择离开。 但意外的是,恶狼被驯服,成了跟在程夕瑗身后叫姐姐的跟屁虫。 可三年后,程夕瑗走的决绝。 少年发了疯似的寻她,却被程夕瑗冷眼嘲道:“真是幼稚。” 2. 没曾想,二人时隔多年再相逢时,少年已成男人,身穿军人制服,眉眼锋利,冷静的看着她,陌生的可怕。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跟屁虫又变成了恶狼,尤其是深邃不见底的双眸,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作为记者,程夕瑗天生长了张上镜的漂亮脸蛋,有兵急不可耐想去一睹芳容,跟徐靳睿请示。 男人眸光只是闪了闪,当天的训练量便翻了倍。 众人摸不清徐靳睿的想法,但却明白遇上事情,他永远是最冷静的那个。 而后来,程夕瑗意外受惊晕倒,众人却看到,那个被号称最不近人情的徐队长,居然在病床旁红了眼,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 3. 就是再狠的狼,也还是犬科动物。 *外柔内刚x桀骜难驯 *国内背景写实,国外有参考私设,勿考据 *1v1双初恋he *男主左手没事!!放心!! 一句话简介:右手敬礼,心跳在左。 立意:爱和使命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主角:程夕瑗;徐靳睿 ┃ 配角:梁知南;段子璇;陈孝文;谢意舒 ┃ 其它:暗恋 ============ 第1章 楔子 伴随着身后汹涌而上来的一鼓劲儿,向来不留情面的车厢门关的严丝密缝。 “欢迎乘坐北京地铁四号线,本次列车开往公益西桥方向…” 女声播报的声音略显程序化,程夕瑗背紧贴着玻璃门轻喘着气,侧过头望向黑咕隆咚的隧道。 人和人安全距离被侵犯的感觉着实不太舒适,局促感突生使得每个人在这个空间里的人都显得冷漠隔阂,站着的人彼此裹狭,紧贴自己左侧那个烫着一头大波浪的女人用的香水是大吉岭茶,前面低着头刷微博的男生耳机漏音,放着陈奕迅的单车。 程夕瑗上班要换乘,今天下了一场大雨,瓷砖上一个脏鞋印刚印上又被另外一个覆盖,谁也数不清巴掌大的地方有多少人曾经过。 二〇一五年《北上广不相信眼泪》热播,她跳着看了些,略缺兴致,但是却忘不了它犬马声色的海报上的一句话:“青春是囫囵吞下的盛宴,往后都是人模狗样的品屎。” 她前脚刚到公司,后脚外头便暴雨倾注。 程夕瑗走到储物柜里换上高跟鞋,对着镜子整理衣襟。 胡国军瞥见走进来的女人,抬头望了一眼钟:“离八点整还有十几秒,我们部门的劳模小程记者踩点到,挺稀奇啊。” “胡老师又开我的玩笑了。” 她把包放到桌上,俯身去按电脑开关。 胡国军从她进来开始视线就没移开,女人眼底的淤青就算被粉底液遮去了不少,仍旧显眼,他拿起手边的油条咬了一口。 “昨天熬到几点?” 程夕瑗这才拉开椅子坐下:“昨天挺早的,一点多就睡了。” 胡国军叹了一口气:“年轻人呢,不要太拼啦。” “我最近闲着呢。”程夕瑗笑了笑,“倒是您怎么一大早就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写东西?老远就听到声音了,什么稿子这么有意思。” “没,整了些副业,赚个小钱。” “我看看。” 她起身走到胡国军那边,胡国军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电脑屏幕上打开了三个文档,全都是公众号推文的那种标题,用着夸张的语气和词语去填充正文。 “写软文啊?” 程夕瑗早几年也会接这种单子,直到近些时日手头开始宽裕她便终止。 “是啊。”胡国军叹了一口气,“闺女要上初中了,以后多的是要花钱的地方呢,能赚一点是一点吧。” 程夕瑗看着胡国军今天身上的这件横条红黑polo衫,左肩的地方已经烂了一个小缺口,露出皮肤的颜色,突然想起周立冬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人生二十年为一季,中年便已入秋,不同于印象里对秋天的理解是收获,反而伴随而来的往往是“男人四十综合症”。 张爱玲早就看透过,人到中年的男人,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往往是灵魂不属于身体,力不从心。 “好快啊。”她感慨,“我刚来央社的时候妞妞好像才刚上幼儿园大班。” 说着用手比划着高度,“才到我腰这里呢。” “是啊。”胡国军双手抱在脑后往后倚在靠背上。 “你那时候来央社的时候还是个看起来有些不太聪明的小姑娘,现在都成为我们社的金牌记者了。” 程夕瑗听到不太聪明四个字的时候挑了挑眉。偏头望了一眼胡国军,他的啤酒肚已经大的让他做不到舒适的翘二郎腿,棕色皮子的凉鞋带子没系好随意的被被踩在地面。 其实几年前他不是这样的。 在她来央社的第一天便是被分到胡国军小组学习,当时他穿着有些不搭的西装,激昂慷慨的告诉她们,我们央社的记者都是大记者,要敢讲话,讲真话,这是一种传承,记者手中的笔写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承载着责任的,新闻永远不死。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是胡老师教的好。” “切。”胡国军知道她嘴甜,笑问道;“最近来了几个实习生?” “四个。”她拿了个装订好的封册递给胡国军。 “这是我设置的几个课题考核,老师帮我看看有没有问题。” “行嘞。” 胡国军放下手上早饭,站起来拿纸巾擦了擦手,低头翻着望向程夕瑗,便瞧见她无精打采的趴在办公桌上。 “哟,你这状态不对啊,受什么委屈了。” 程夕瑗叹了口气坐起来揉了揉脸,“不是委屈,就是有些心累。” “累啥呀,有事情跟叔说说呗。”他问。 程夕瑗回过神来,坐直身子看着胡国军。 “老师,你说,我现在去找主编要求跑现场他会同意吗?” “估计没戏。”他回。 程夕瑗闻言又叹了一口气,胳膊撑着脑袋发闷。 “你先前深度调查的那个违建楼房事件,利益链上那么多人,不让你跑现场是为了你安全着想。” 她听着就来气:“我知道啊,可是,这都过去半年多了,不说再做深度采访,就是给我一个小切入点也好,我很乐意拿个小板凳坐村头和父老乡亲们唠唠嗑的。” “诶你情绪过于激动了啊,冷静。”瞧见程夕瑗一副要跟自己好好理论的样子,胡国军噗嗤一声笑了。 “老师你还笑我。” 她瞪了一眼胡国军,只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我还记得您跟我说过,新闻实践比理论重要的多,不想跑现场的记者不是好记者,这话我现在还记着呢。” “可你看我现在每天除了带实习生以外就是改改稿子浇浇花,工作的时候是很累,但是我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焦虑,我不干新闻心里不踏实。” 程夕瑗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合适,脸有些涨红。 胡国军一时间没有说话。 程夕瑗在还在念大学的时候就进了央社学习,北大新闻系才女的名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来的,工作能力提升的速度也让他略为惊喜,她平日里看着温和乖顺,被人开玩笑也从不往心上放,但一扯上工作,那便是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今年是满了二十七了对吧。” “啊?” 她本来还在用手捏着桌上摆着的仙人球的刺儿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就答好了,今年是不是满了二十七了?” “对。”她点头。 “有没有谈对象?” 程夕瑗挑眉:“我要有您还不知道?” “难道我应该知道?”胡国军跟她呛。 “行吧。”程夕瑗耸了耸肩,“没有。” “目前有多少存款?” 她微微惊讶:“这也要问?” “少废话,快点回答问题。” “七八十万的样子?” 胡国军抬眸:“没想到你还挺能存,这够五环以外一套房首付了。” “还行吧。”她拍了拍蹭到衣服上的灰,“还有问题吗?” “最后一个,今年体检结果怎么样,有指标不对吗?” “有点虚火上炎,别的都还挺好。” 胡国军拿笔写了些什么,问:“真这么想跑现场?” “当然。” 她回答的很肯定,没有丝毫犹豫。 胡国军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以后便没有说话,程夕瑗探着身子刚想要过去的时候,便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刘姐?” 她转过头去,刘晓莉抬着一个灰色的箱子朝她的位置走来,外头的雨一直没停歇过,她的裤脚明显都湿了一节。 “累死我了。”刘晓莉微喘着气,额角有汗渍。 胡国军闻声抬头,“你搬的什么玩意儿这么重?” “不是我的,夕瑗的。”刘晓莉边揩汗边说。 “我的?”程夕瑗一愣。 “你刚来的时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住在我家吗?” 刘晓莉走到自己的桌边拿起玻璃茶杯,又抿了一口才缓过来,“我原先都没打扫过床底下,这不是因为我家狗在你原来住的那间房里乱尿我就干脆搞了一次大扫除,拖床底下的时候发现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要的东西,看着外头写了你名字怕你有用就没打开,外头落了很厚一层灰我给你擦掉了。” “谢谢刘姐。” 程夕瑗望着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箱子有些发懵,反应过来先道了谢,踌躇了片刻伸手打开。 刚打开的时候她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我大学的专业书。”程夕瑗说。 一沓书最上方摆着的是《新闻学概论》,书页已然微微泛黄,封面褪色变得暗淡,放置很久没有见过光的书籍有种独特的的味道,她打开第一页,纸张的角还打着卷,正中间是她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写的自己的名字,还有当时被她奉为前灯的新闻理想。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好怀念。” “你原先字就写的好看。”刘晓莉侧头瞥了一眼,“不过以前是那种很端正的好看,现在更潇洒。” 程夕瑗闻言一愣,微微勾起嘴角回了句是吗,刚想放下手上的书却不小心滑落。 “砰——”的一声书页四散,摊开在地上,程夕瑗弯腰下去捡起来,拍了拍灰尘将它放回箱子里。 “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出来了。” 没等程夕瑗俯身刘晓莉迈了几步从桌角下捡起。 她原本是想直接给程夕瑗,随意一瞥却不禁停住了动作,盯着看了堪堪几秒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迈了一步用胳膊轻轻顶了程夕瑗一下。 “夕瑗,这左边的姑娘是你吗?” “什么呀。” 程夕瑗刚没反应过来,这才倚着半个身子过去看刘晓莉手上的东西。 这是一张合照,照片里三个姑娘站在前面,三个男生勾肩搭背的站在她们身后,六人都踩着冰鞋,其他姑娘都笑盈盈的望着镜头,就左边那个女孩像是快要摔倒了,表情略惊吓,在一众人里面显得格外惹眼。 “是我。”程夕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拍合照的那年她刚好上高三,从小长在南方的她连雪都没见过几回更别说会滑冰了,可那群人偏生还哄着她去后海滑野冰,冰面生的不平整,一个不小心便摔得四仰八叉。 “你原来脸上居然有嘟嘟肉。” 刘晓莉有些吃惊,打量了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现在怎么瘦成这样?” 程夕瑗没答。 她记得她刚跟着小姨到军区大院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擅长跟别人打交道,她以为自己会一直一个人,但是有天她坐在外头的长椅上看书,段子璇双手插着兜,口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悠哉悠哉的走到自己跟前,她抬头望了一眼段子璇,以为人家要坐下,默默移了身子让她有更多的位置,谁知道这姑娘不看她,就丢了个大白兔奶糖到她怀里。 后来她和段子璇熟悉了以后,段子璇掐着她脸颊的软肉说,我这个人吧,不太爱主动交朋友,但是看你顶着这肉嘟嘟的脸还端着架子,就特别想捏捏。 明明她的年纪在这大院这群人里是最大的,却总是因为一张脸显得幼稚。 刘晓莉还在端详着照片,顺着照片指着程夕瑗身旁高她一个头的男孩问:“这是你谁呀?” 照片上程夕瑗身子半前倾,手死死抓着那少年的衣袖,借着他手臂的力气才稳住身形,那少年眉眼深深,轮廓分明,微微侧过脸的时候露出干净流畅的下颚线线条,他嘴角上扬,颇具意味的望着程夕瑗,也乐意人抓着自己,刘晓莉一瞧便觉得两人关系不一般。 程夕瑗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前谈过的男朋友?”刘晓莉兴致突然来了,“没想到你这小妞还早恋啊,看你在央社这清心寡欲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天天呆在教室学习的乖乖女,没想到这是心里有人啊,现在怎么样了?” 刘姐跟她认识很久,性子直,平日里没少操心她的感情状况,这还是难得发现了她的马脚。 程夕瑗沉默了一下,说:“不是早恋。” “嗯?” “这是我弟弟。” “弟弟?”刘晓莉忙看了程夕瑗好几眼,“你还有弟弟?” “这看着也不像啊?姐弟之间是这种感觉吗?” 刘晓莉还在拿着照片分析,程夕瑗轻咳了一声,从刘晓莉手上拿过那张照片,有些慌张的塞到抽屉里。 胡国军看着刘晓莉有些无语:“你这人真是,都说了是弟弟了还要在这里啰哩吧嗦。” “你做你的事情去,可别管我。” “管你?别开玩笑了。” …… 程夕瑗听不进二人的争吵,坐下打开电脑,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自己搞不清楚她跟徐靳睿的关系,照片上的少年,她已经快要七年没见过了。 上周她还给照片上的另外两个男生打过电话,问他有没有联系他们,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她刚打算起身去会议室,就听见胡国军叫她,“夕瑗,看下邮箱。” “啊,好的。” 程夕瑗点开桌面上的快捷方式,黄色的小信封跳跃着。 等她打开信件里的附件,整个人突然顿住,满脸不可置信的望向胡国军。 刘晓莉喝了一口茶,瞧见邮件内容,微微蹙眉。 “你也真是的把这种信息告诉她,被蔡封知道了非得骂死你。” 胡国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他一向怂的慌。” “要不是他担保着,你以为夕瑗以前做的那新闻能发?” 胡国军挑眉:“那就让这孩子憋着?你是没看到她之前的那模样,再憋不得憋坏去?”他嘟囔着,“再说了,做新闻就是应该趁着年轻还有激情多实践,要不是我老了还有女儿我也想去。” 刘晓莉摇了摇头走开,跟他一向说不清楚道理。 “你们这师徒就一个性子,太爱新闻的傻子。” “夏虫不可语冰。” 胡国军继续写他的软文,窗外的雨还在下着。 北京一年大多数的日子都干燥的叫人难以忍受,只有在暑日两个月的时候才像是解开了封印,尽情释放。 你听得见呼吸的声音吗? 第2章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一) 时间一转便滑到了两个月后。 程夕瑗里头穿着单薄的打底衣,有风从窗口溜进来,拂过皮肤的时候叫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她双手抱住自己胳膊,收紧了外衫,踱着小步过去将窗户关严实。 北方降温快,街上已经黄叶飘零,她望向外头,任由思绪飘远。 “程老师,结课作业都在这里了,我们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一个声音响起。 “你放桌上就好了。” 程夕瑗回神,叮嘱了实习生几句。 “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回去了,路上记得注意安全,不要老低着头玩手机,实习的最后成绩我会单独发给你们,注意查收。” “哎,谢谢程老师,那我们先走了。” 她朝实习生挥了挥手示意,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他们人影,才走到位置上将所有的文件装进包里。 每年的实习生都叽叽喳喳的爱成群结队,总能给办公室里带来些别样的色彩,那时候做的每个课题都格外珍惜,拿出了满分热情,会因为指导老师随口的一句赞赏而心里沁出蜜意,也会纠结懊恼自己能力不足,不自知迷惘。 程夕瑗随手翻看了一下交上来的最后成果,密密麻麻的分析即使还有漏洞,但已经算得上拔丛出类,足以证明是用了心的。 她轻轻笑,收起包链。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程夕瑗下楼,去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些食材。 夜色已经偏浓,她站在街头拦了一辆的士。 “师傅,麻烦去嘉盛小区。” “得嘞。” 司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带着点吴南侬语的感觉,她颇为艰难才把大包小包整理好,长吁一口气。 一路上没有人讲话,音响里放着陈洁仪的《心动》,温柔的女声总叫人心情舒畅,她打开手机,调出上周收到的答复。 “程夕瑗记者您好,您已被选为本社的特派记者前往我国驻非洲w国维和营区进行采访,期望有更多优秀报道上汇…” 蔡封是前天晚上五六点才知道程夕瑗申请并通过了维和部队纪事专访记者的审核。 下午被人通知去主编办公室的时候,程夕瑗并没有很意外。 她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那颗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如果说胡国军于她是像朋友一般的引路人,那蔡封便是严厉苛责到了极致。 蔡封是她大学时期的导师,今年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他在学校里的名气丝毫不逊色那些年轻帅气的老师,他的公共课上总是坐满了人,稍微晚来一点便挤不进去,但这样受欢迎的人却没有什么学生敢选他做课题导师,原因之一便是蔡封的完美主义,在他手上没有做好的论题是无法蒙混过关的,因为他的高要求延毕的学生数不胜数。 程夕瑗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蔡封手上毕业,不过转眼,他又变成了自己的上司。 其实蔡封这些年按照他的履历早该晋升,无奈他极度反对央社取消深度报道的决定,硬是以一己之力保住了这个栏目,得罪了不少人,但最近几年受到压迫愈多,就连他这种铮铮铁骨了半辈子的人也收敛了脾气。 这是一种日久累积成的威压,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胡国军朝她挤挤眼,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没事,不怕,他又不会真把你怎么样。” “我还是慌。” “他要凶你我给你凶回去。” 胡国军护犊子的样子叫她发笑。 “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咱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还怕他蔡封?” “…我还是有些紧张。” “放轻松!” 程夕瑗深呼吸一口气,逼迫手安分的贴在身侧,走向了那个紧闭着的紫檀木制的门。 “加油。” 胡国军给她比了个手势,稍微让她心安些许。 “进来。” 她刚敲门便听见里头传来沉沉的声音。 “主编。” 程夕瑗微微颔首,目光低垂。 “坐。” 蔡封停下手上的工作,双手交叉撑着桌上,打量着眼前的人。 “胆子挺大啊。” 程夕瑗抬头,‘啊’了一声。 蔡封将一沓文件夹丢给她。 “非洲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程夕瑗猛吸一口气,用余光瞟着文件上细密的文字。 “做了很多功课了。” “你以为单纯网页上搜索的那些就叫做功课?” “我还查了…” “程夕瑗。”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蔡封的声音严肃。 “我很怀疑这些年你的工作是不是白做了,竟然连这种最简单的低级错误都犯。” 程夕瑗浑身一颤,手不安的摩挲。 “如果你只是因为跟我赌气,觉得我不让你跑现场你偏要跑现场,那你趁早可以辞职走人了,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跟我示威。” 她闻言抬眸,蔡封冷眼几乎要将她伤透,双唇嗫嚅,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是因为赌气…” “不是赌气?”蔡封嗤笑,“不是赌气所有人都避着不想去的活你给我赶着冲上去?你知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去非洲会吃多少苦吗?你有想过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吗?人家男人都难熬你觉得你能撑过去?” 一连好几个反问叫她又怔又晕,眨了眨眼,才缓缓意识到蔡封的言下之意。 他觉得自己是年少意气用事。 其实在看到邮件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胡国军之前问她那些问题的用意。 她年纪不算大,尚有精力,牵挂还少,存款足够亲人余生无忧,也正是因为这些条件,胡国军才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有些孩子爱逞英雄,见到这种事情就盲目报名,所以很多时候上头不会公示这个消息。” 胡国军跟她说。 “跑一线有风险,需要付出很多时间精力,严重的甚至自己的生命,这个专访虽然一般来说没有大问题,毕竟就在营地内采访,但是你要知道,那毕竟是距离战争最近的地方。” “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胡国军略发福的脸上满是认真,“选择权还是在你自己,想要安稳不是过错。” 她回去其实思虑了很久。 “——记者是第三高危职业,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有太多人和事,需要被看见。” 程夕瑗望着那条短信,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 其实她很庆幸自己至少还有机会可以选择,这些年,她很多同学要么选择转行,要么选择日复一日的做着最平淡的文字工作。 要是问他们,是不爱新闻了吗? 他们往往会说,爱,毕竟都曾自诩为无冕之王,可生活不是童话。 她付好了车费,提着东西下车,蔡封听了她的话,只是沉默,然后说“如果有事情,告诉我,我会帮你。” 算是同意了她的决定。 “程夕瑗同学。” 在她脑海里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你再不回来我可要饿死在这里了。” 闻声抬头。 段子璇踩着拖鞋吱呀的小跑下楼梯,顺手接过程夕瑗手上的袋子。她睡衣松垮着搭在身上,头发凌乱的不像话,一看就是才醒来不久。 “你怎么这副样子。” 程夕瑗借着空出来手拽了拽段子璇的发丝。 “别扯,最近掉发可严重了,我不想秃头,能保一根是一根。” 段子璇跳着躲开,先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门。 程夕瑗笑,熟轻熟路的走到厨房放下东西,顺口问:“今天没营业?” “不想营业,昨天喝酒去了,头晕。” “少喝点。” “没喝多少。” 段子璇抱着自己的猫坐在餐桌上望着程夕瑗忙前忙后。 “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平时不都要加班吗?” “过两天要出一趟远门。” 程夕瑗摆好食物关上冰箱,转身顺手搙了搙段子璇的猫。 “怕你在家饿死,先过来帮你储备一点粮。” “你要出差啊?”段子璇问,“去哪里,去多久?” 程夕瑗在她旁边坐下,手撑着下巴抬头望向段子璇。 “去非洲,保守估计至少十天半个月吧。” “非洲?” 段子璇把猫丢下,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神色紧张。 “什么事情要去非洲工作?有没有危险?” “一个专访啦。” 她伸手揉了揉段子璇的发顶:“有一点点危险吧,不过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我可不准你出事啊。” 段子璇知道她工作性质,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有时间要跟我报平安,听见没!” “知道啦——” 程夕瑗抱起蹭着自己脚边的猫,用手轻轻给它顺着毛。 段子璇说来也奇怪,她明明是学钢琴的,弹起琴来身上那股子气质实在是叫人难以忘记,可从音乐学院毕业以后她却没有任何犹豫放弃了进乐团的机会,在猫咖这个行业还没有被大众所熟悉的时候,她毅然决然的开了起来。 最开始程夕瑗还担心她会倒闭,时常去帮忙想让她减轻点负担,没曾想居然生意还不错,至少足够养活她自己了。 段子璇家里不缺钱,家里对她也没多大的期望,只求她平平安安,想做什么都由着她去,大家都以为她开猫咖只是一时兴起玩一玩,谁知道一做便做了这么多年。 “陈孝文最近怎么样,我好像听说他跟蒋祁在合伙办公司?”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段子璇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已经习惯了这两个工作狂不理人了,你虽然也是工作狂,但好歹会回我消息,他们两可是连消息都不回的那种,恶劣至极。” “他们两会搭伙我还挺意外的。”程夕瑗笑了笑,“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段子璇起身拿了包薯片递给程夕瑗,双腿盘着坐下。 “好个屁,都不理人。差点忘了,还有徐靳睿,这个才最恶劣,人直接消失不见。” 说着还有些忿忿不平的瞥了一眼程夕瑗。 “尽叫人等他。” 程夕瑗一愣,垂下眼。 军区大院里的六个孩子,只有徐靳睿一个人当了兵。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军队,却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个地方的哪支队伍,她不是没找人问过人事部门,但那边的回复永远是不方便透露,想知道的话可以询问他家里人。 所以程夕瑗无数次站在徐家院子外面。 可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 这个地方,于她,是蜜糖亦是砒.霜。 “哦对了。”段子璇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蒋祁和若萱马上要结婚了。” “结婚?” 程夕瑗微微讶异:“速度挺快啊。” 段子璇叹气道:“他们结婚的是不是约好了全凑一起?今年我送出去的份子钱都数不清了,至少两个爱马仕包包吧。” “才两个算什么,等你结婚至少翻个八.九倍。” “那也得有人跟我结婚。”段子璇嗔她,“想想我也快奔三了,怎么连个可以谈结婚的人都没有。” “你高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程夕瑗笑了笑:“不,好像前段时间你都还不是这么说的。怎么,想结婚了?” “还行,就,突然觉得结婚好像也还不错。” “能让你这个曾经达成过百人斩成就的,说出这种觉得结婚不错…,挺奇怪啊。” “去你的。” 段子璇作势要打她,两人追追闹闹,直到程夕瑗被她挠的倒在沙发上喘气投降认输才停下。 两个人靠在一起,段子璇玩着程夕瑗的衣服上的穗,突然开口。 “夕瑗。” “嗯?” “你现在还会经常想徐靳睿吗?” 第3章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二) 爱是三缄其口的沉默,小心翼翼的躲藏,所以与你有关的事情总是口是心非,刻意躲避。 ——《我的粉皮日记本》 程夕瑗的航班买在了晚上八点。 她到达机场的时候外头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晚霞如同鱼鳞斑一般印在远山。 在过安检之前,她有点头痛的望着自己这两个特大号行李箱。 工作人员帮她抬上去称重,即使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看到红色的数字跳到40.8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超重了…快四十斤?” 程夕瑗微发愣。 “是的。”工作人员礼貌的笑着朝她示意,“您需要支付一部分超重费。” 超重的费用是按照经济舱票价的比列算取的,而央社给她偏挑了机票最贵的时段,程夕瑗心里又无奈又好笑。 段子璇不知道是突然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的,硬是操着老妈子的心给她的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想再让她多带一个。 “防晒霜我给你放了五只,不要省着给我都用了,别回来黑成煤炭。” 段子璇蹲在她房间检查,生怕带少了东西。 “够了够了。”程夕瑗笑着扶额,“我只是去二十多天,又不是去个好几年。” “凡事有备无患。” 说着站起来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用手扇着风。 “你为什么不要我送你去机场啊。”段子璇实在不明白,双手叉腰倚在墙上望着对面的人。 “你一个人多不方便,我在还能帮帮你。” 程夕瑗走过去想要捏她的脸颊,被嫌弃一把拍开。 作祟的手没得逞,程夕瑗挑了挑眉。 “你这个脾气性格啊,送我去机场准能哭出来。” 段子璇眨了眨眼,片刻才反应过来反驳她。 “谁会因为这个哭?我又不是小孩。” 程夕瑗‘哦’了一声,语调拖得老长,眼神不由的带了几分戏谑。 “所以,送我去上大学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的是谁?嗯,没记错的话,我上次出差半个月的时候某人也抱着我不让走,还有…” 眼瞅着程夕瑗要翻旧账,段子璇忙着打断。 “得了得了,你自个儿自生自灭吧。” 程夕瑗本来觉得自己一个人去会比较省事。 现在好了。 她觉得不让段子璇来是一个错误。 付完超重费,程夕瑗随便吃了点东西,刚玩会手机,登机的广播便响了起来。 她按着流程进入登机口,央社毕竟是全国最大的媒体机构,给她买的还是头等舱的好位置。 飞机起飞平稳了以后,程夕瑗要了一床毯子,放下椅子靠背,她在椅子上翻了个身,望向机舱窗外,想起段子璇之前问她的问题。 “还会想他吗?” “早就不想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这么回答的。 外头已经黑的不见天光,由北半球跨越到南半球的时间足够她睡一觉,耳边是空气流动的声音,在耳廓里如回音,空乘人员也将舱内的光线调得很暗,偶尔遇上轻微颠簸像催化剂,竟叫失眠很严重的她生出困意。 她想着想着,眼睫慢慢发颤。 程夕瑗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涣散,最后甘心沦陷于黑暗。 是不想的。 我不想他。 非洲w国,当地时间下午三点。 w国为热带沙漠气候,一年分旱雨两季,而此时的红土地被太阳炙烤着,几乎干枯的草叶毫无生气的驻足在这片地区,旱季不知不觉已经来临,紫外线几乎可以灼伤一切生物。 靠在走道尽头的人军装领叠得方正服帖,每一粒扣子都扣得整齐,腰带收紧,极好的衬出了男人倒三角的挺拔。 他没训练的时候略显懒散,手揉了揉后颈,抬眸时眼尾稍上挑,双瞳乌黑,发尖处可以窥见左眼眉峰有个小疤,将原本泠然的人显得多了几分痞气和凌厉。不带表情的时候只觉得还有着一股子狠劲,总之不是善茬,忒刺头。 “你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 陆成河从侧道过来就看到徐靳睿叼着烟卷,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副。” 像是早预料到陆成河的动作,他动作简洁,不动声色往旁边一闪,躲开了陆成河的偷袭。 陆成河冷哼一声:“反应挺快。” 徐靳睿微正直身子,有意无意低笑了声。 “还行。” 陆成河走到他旁边,从他兜里掏出一个压瘪的盒子,抽了根含在嘴里,嘟囔着问:“烟瘾犯了?” “嗯,叼着解解馋。” “你这两年这瘾是越发大了。”陆成河斜睨,“打算什么回去,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边吧。” “再等等吧。”徐靳睿一手抄进裤兜,将烟塞回去。 “我就不明白了,人家都争着抢着想要回国,就你一个每年申请继续留守,准备打一辈子光棍是吧。” 徐靳睿瞥了眼陆成河,觉得好笑。 “您老这是担心我?我心如止水,有这个功夫不如操心一下自己。” “嘿——,滚蛋,不想加练就给我正经点。” “至于吗?”徐靳睿挑眉,“咱俩谁跟谁还计较这儿呢。” “说正事。”陆成河轻咳了两声,余光瞟见一个声影,忙出声:“欸!彭敏,你来的正好,过来,有事情交代。” 原是想上厕所路过的彭敏皱了皱眉,迟疑了半晌还是走了过来。 “什么事情啊,我赶着去解决个人问题。” 徐靳睿轻笑了声。 闻言陆成河面色不虞,绿了又红,红了又绿,瞪了一眼彭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不害臊。” “我说什么了我。”彭敏无语,“没用尿尿嘘嘘这种词语——” “停停停!” 陆成河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突的跳,捡了这几个人没好脾气。 被打断说话彭敏略有不满,双手抱在胸前,抬眼望了望偏着头微眯眼的徐靳睿,须臾便收回视线,语气不善的问陆成河“快说吧,什么事情,真要憋不住了。” “我真不知道你这个素质是怎么当上宣传干事的。”陆成河表情像是痛心疾首,顿了顿说:“等会你和徐靳睿开车去一趟海岸口,接一下央社那边派来的记者同志。” “又来?” 彭敏怒目,“上次来的那个男记者回去没跟他们同事说么,咱这地方可不是好呆的。” 女人的声音偏尖锐,她冷笑了一声。 “想起一个大男人被吓得差点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那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掉,我还觉得好没面子呢。” “彭敏!”陆成河呵斥她,“怎么说话的!平时部队里纪律是这么教你的?” 被训斥的人仍是不服气:“本来就是!我又没说错,不信您问徐靳睿。” 突然被点名的徐靳睿抬了抬眼皮,望着注视着自己的两个视线,懒洋洋的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是挺怂的。” “您看我说了吧,这——” “不过有一半是你吓的。” 徐靳睿冷不丁丢下一句话,彭敏不可思议的望向他。 “你说什么?” “我说,”徐靳睿慢慢抬眸,“你不要欺负人家记者。” “我…”彭敏嘴唇翕动,“我怎么就成欺负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徐靳睿没回答,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许是上过战场的人的目光总是尖锐带着刺的,彭敏被看得心怯,默默移开了眼。 “彭敏你这张嘴不去做营销真的太亏了。”陆成河说。 “整天叭叭啦啦的夸张程度过了啊,当兵太委屈你了。” 说完低头看了眼表:“看时间你俩可以出发了,彭敏,你注意点自己的言辞,别让人家记者同志难堪。” “行,走了。” 徐靳睿接过陆成河手上的钥匙,径直略过彭敏走到车前。 彭敏紧紧咬住后槽牙,瞪了一眼那视她无物的男人,忘了自己原先来的目的,气鼓鼓的坐到副驾驶。 她关门的时候用了九成力,震响让整个车子抖了抖。 “你他妈吃火.药了?” 徐靳睿轻描淡写的语气更叫人火大。 “你什么意思啊?”彭敏转头望向他,“上次来的那记者不专业你看不出?大男人矫情的要命,你怎么还说是我吓的?” “一码归一码。” 徐靳睿开车的速度很快,一脚油门下去窗外扬起飞尘,这边的路时不时就会遭到破坏,所以格外颠簸,下午的太阳还很刺眼,他拿出配备的墨镜带上,顺带松了松领口,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方向盘打得飞快。 彭敏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见状咽了咽口水,很自觉的系好安全带。 开车的人是疯子,不要命,但她惜命。 一路上,只剩下车辆行驶的声音。 程夕瑗下飞机的时候,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热浪给推的后退。 她站在门口,用手挡在眼睛上,阳光反射过来叫她有些受不住,整个眼眶瞬间红了起来,眼角处泌出了些眼泪。 空气被晒得泛起波浪状,脚底即使隔着鞋袜也能感受到滚烫,身侧都是黑皮肤的人,她在其中格格不入,时常会有打量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w国的机场因为国内战乱的原因已经封闭,她需要先到附近的国家,然后转乘轮渡,才算是正式进入w国领域。 程夕瑗低头看了看之前的信息,她先得自己找到码头乘船,在那边会有人接应。 手机已经没有网络,她想跟段子璇发消息的愿望落空,叹了口气,程夕瑗拿出之前托人买好的当地的电话卡插上,照着地图的方向寻找着码头的位置。 万幸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寻到了码头,一路上她都躲在阴处走,却还是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黏黏糊糊,衣衫紧贴在皮肤。 一望无际的海洋,浪潮翻滚,手机已经没多少电量,她看了会也觉得头晕,便关上靠在椅背上小憇。 真睡是睡不着的。 飞机上她莫名睡得舒服,下机时精神充沛,可这船实在是晃得厉害,眼冒金星那种不适感一下子涌上来,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搁置在喉咙,不上不下才难受。程夕瑗眼神有些迷离,船舱的气味不好闻,体味和腥臭味结合更叫人反胃。 简直煎熬得不能再煎熬。 她躲避着与别人的肢体接触,但身侧还是有人时不时贴着过去,不过短短四十分钟她却觉着像是耗尽了半生。 在船靠岸停下后,程夕瑗几乎要虚脱,手抓着栏杆,干呕了片刻,整个人半跌坐在甲板上缓着神。 她拍着胸脯,轻喘着气,尝试了几回,发软的双腿才逐渐好转。 这采访果然困难。 “你没事吧?” 程夕瑗听见一个声音问自己。 第4章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三) 抬头时光线猛的刺一下,程夕瑗花了一点时间才看清楚来的人的面貌。 说话的姑娘一双桃花眼轻挑,单眼皮极具古典味,偏生颧骨略高,给人一种距离感。 “你没事吧?” 彭敏见她半天没回答,微微蹙眉,又问了遍。 “没事,谢谢你啊。” 程夕瑗气息有些微弱,但是也叫彭敏听的清楚,说完她就强撑着站起来,去拿自己的行李箱。 彭敏望着程夕瑗跌跌撞撞离开的身影迟疑了好一会,她到海湾口以后才想起自己的个人问题还没解决,附近一看便是不可能有公厕的,便借着停泊的渡船里的厕所将就,一出来就看见一肌肤白皙的娇俏女孩子跌坐在甲板。 彭敏还揉了揉自己眼睛确认没出幻觉。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晒得忒黑的手臂,嫌弃的摇了摇头。 程夕瑗下船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陌生的土地,肉眼可见的残垣,淡漠的人群,和独身的自己。 她环视了一周,带着联合国un标志的蓝白越野车极其显眼的停在路边,从第一眼开始,便觉得维和军队的这抹蓝配白好看,叫人印象深刻。 程夕瑗笑笑,拉着行李箱往那边走去。 在车边环绕了一圈,车内没坐人,她打算就站在这儿等,腿还有些酸软,程夕瑗便直接坐在了箱子上,无事可做便开始放空发呆,脚边踢着小石子,鞋底发出摩擦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影子悄悄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刚想抬头,便听见了上面传来的低沉沙哑的男声。 “央社来的记者?” 那声音叫她有些出神。 程夕瑗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像是恍如隔世,像是心脏骤停,亦或是世界粲然重活,总之叫她日后记了很多年,仍旧能回忆起当时任何一个小细节,比如说,他身上有烟草味,影子很长,日落很慢。 “你好?” 那个声音又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程夕瑗这才感觉自己又能够呼吸,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抬头望向来的人,对视的时候,即便短短几秒,她也很敏锐的看见男人微不可察的抖了下,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冷淡的移开了眼。 都说人在难受的时候会格外想念那个平日里好像只有一点点想念的人,如果不是手心里传来的疼痛很真实,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空气突然凝结住,程夕瑗却觉得自己很贪婪,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变得更高了,不像以前那样是清瘦,结实有力臂膀将军装撑得饱满,但他好像还是像以前那样不规矩,内里衬衫衣领扣子被解开了两粒,露出喉结和颈窝。 在大院的时候,因为混得不着边际,他经常被徐老爷子罚,做完百来个俯卧撑还能再去跑个五公里,徐老爷子信她,便叫她数着,一圈也不能少,那人做俯卧撑的时候,汗珠就爱顺着下颚,再到颈线,最后往衣服里滚。 程夕瑗刚开始不好意思看他,徐靳睿身上散发的荷尔蒙的气息太浓,直视只觉得自己脸烧。 但这人是真的混啊。 衣服汗湿是常事,他便手直接挽住衣尾脱下,露出坚硬光裸的腰线,完事还要凑到她面前,吊儿郎当的笑她,姐姐怎么不看我啊,不看我能数对么? 程夕瑗天生皮肤白,脸一红便格外明显。 徐靳睿瞧见便也不乐意做了,看她脸红可比训练有意思,刚锻炼完的人还在往外头冒热气,他一靠近程夕瑗就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可没出息只会僵在原地,惹得徐靳睿笑得不行,肩膀发颤,然后漫不经心抬眸,那时候他眼睛是闪着光的,因为里头全是她。 “徐靳睿。” 她轻声低喃,叫他的名字。 他淡淡的看了程夕瑗一眼,摁了钥匙打开车门,也没说话,只是把她另外一个箱子放到后备箱,让她付了不少超重费的箱子在他手上像是轻得如玩具,毫不费劲。 程夕瑗见状从箱子上站起来,徐靳睿抬眸,眼里是程夕瑗看不懂的情绪,但只是一瞬间,他便低下头将她先前坐着的箱子拉走。 直到后备箱被关上发出重响,程夕瑗都还在轻微走神。 “先等等,还有人没来。” 他语气颇淡,整个人散发的气息也是,程夕瑗‘哦’了一声,机械式的点了点头,目光还黏在他身上,但男人只是绕过她身侧,站在另一边树荫下背对着她,从兜里拿出根烟,咬在嘴里,深吸一口,吐出烟圈。 “你…一直在这边吗?” 程夕瑗不由的攥紧了手,试探的开口。 他一手夹着烟,侧脸望向她。 “嗯。” 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低低的回应她。 程夕瑗没再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这个情况,她也不能直接问,你为什么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有,我很想你,你呢。 “怎么来这里了?” 男人转过身,烟咬着说话有些含糊, “巧合。”程夕瑗扯出一个笑容,望向他:“没想到能碰见你。”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徐靳睿的位置背光,从他的角度看程夕瑗,她栗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变得金黄,眼眸微闪,看得他眯了眯眼。 “我来都来了,哪有什么该不该来。” 程夕瑗只觉得自己这回来对了。 “行。” 徐靳睿闻言挑眉,一根烟尽,他将火心掐灭,坐到驾驶室。 “上来。” 程夕瑗原本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听见他的声音时候一呆。 “愣着做什么?”他手搭在窗户上,懒洋洋的望着她。 “哦。” 程夕瑗只是有些讶异,抿了抿唇,拉开了副驾驶,坐上去。 徐靳睿侧眼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轻舔牙齿,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偷偷勾了勾唇。 程夕瑗坐上去后一下离徐靳睿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她系好安全带以后才暗自懊悔,这下好了,一旦尴尬的躲都躲不了。 没等她多想。 “是你?” 正当她扭着头望向窗外的时候,一个女声从后方传来。 彭敏去买了瓶水,一回来就发现车上坐了一个女人,正好露出个侧脸,等她眯着眼走进的时候,有些意外的出声。 程夕瑗反应过来,望向来人。 先前她不舒服,没注意到彭敏身上也是穿着的军装。 “你好。”程夕瑗眨了眨眼,“我是央社派来的记者,程夕瑗。” “彭敏。” 彭敏有些狐疑的盯着她递过来的手,视线却透过她看着她身后的人。 徐靳睿安静的靠着车门,手臂撑着方向盘,眼神注视着程夕瑗后背,察觉到彭敏的视线,才淡淡移开。 她随意的握了下程夕瑗的手,用目光质问他:副驾驶怎么被人坐了。 徐靳睿抬眼,挑眉往后座示意。 直觉如彭敏,身为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察觉到徐靳睿有些不同寻常,副驾驶这个位置对女人来说,有时候更像是主权的宣誓,程夕瑗一个刚来的人到她的地方就占据了她的位置,叫她不爽。 程夕瑗收回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顺着彭敏的视线望向徐靳睿,男人面色无异,好似她多心。 只听见彭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拉开后座车门跳上去,徐靳睿这才发动车子。 程夕瑗好奇的盯着窗外。 这里虽然破败,却有种别样野性的美丽,一开始还有房屋,但逐渐全部被红土地取代,沿路上有长得很高的植物,她先前做过功课,这个叫做“大象草”,雨季来之时会疯狂生长,到旱季来时最高能长得两米,人走在里头都是瞧不见外头的。 “程记者。” “嗯?”程夕瑗转头。 “我瞧你细胳膊细腿的,应该是从小没吃过苦的吧。” 彭敏通过后视镜一直打量着跟前的人,没等程夕瑗开口,她又说。 “我是这里的宣传干事,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找我,我负责接待你,想做什么采访也得先告诉我,这边是维和部队,不是像你们外头那样可以随意采访的,到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乱跑可是会出问题的,这里条件自然是比不得国内,你要是还想着要生活质量,几乎不可能,有时候一周都洗不了一次澡,饭菜更别说,能有吃就不错,你要是吃不了这些苦,不如趁早回国,我瞧你下船就难受成那样,之后的日子可比这苦多了。” “我知道的。”程夕瑗点了点头,“是做好准备才来的,我能受的住。” 徐靳睿瞥了一眼,没说话。 彭敏神色不明,满眼不相信:“最好是这样。” 程夕瑗不是看不出彭敏的不屑,微咬了下嘴唇,乖乖坐在车上,瞧瞧透过余光打量着身侧的男人。 车辆开始加速,道路也越来越不平整,坑坑洼洼的,时不时来一个陡坡,俯冲下去,程夕瑗知道徐靳睿的,他一向是这样,速度执行力很强,开车虽快但却有度,过去他开着机车也是这般。 没什么好怕的。 又是一个陡坡,她的身子随着车辆颤了下,莫名有些鼻酸。 徐靳睿啊,再见到你真好。 第5章 汲汲于生,汲汲于死(一) 陆成河听见发动机熄火的声音便从里头赶忙出来。 程夕瑗见到一个大约三四十的男人笑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下车朝那人轻俯身。 红土地在昏黄的光线下曳曳生姿,陆成河虽然上了年纪,但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过,身上是成年人历经过人生后独有的圆滑不世故,平和不谄媚,叫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徐靳睿在帮忙提东西出来的时候,彭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旁边,搡了下他胳膊,微微朝程夕瑗站的地方扬了扬下巴。 “认识?” 徐靳睿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前女友?” 彭敏来了兴致,难得见徐队吃噎。 “让我猜一猜,我们徐队长这么多年连那漂亮美丽的护士姐姐都不带看一眼的,这是为白月光守身如玉呢,怎么,还喜欢?” 说完她又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 “男人啊,总是忘不了初恋啊。” “你刚跟她见过?” 路上彭敏说的话透露出的信息。 彭敏‘嗯’了一声,点头。 “我去上厕所的时候碰见的,看着挺难受,估计是晕船,也正常,这边的船体量小,晃得厉害…” 彭敏滔滔不绝的分析着,徐靳睿两手插着兜,目光扫过程夕瑗背影。 她今天就穿着一件很简单的白t恤,露出一截细白通透的脖颈,胸前有个粉红色兔子的印花,衣尾整齐的扎到修身且紧贴的牛仔裤里,女人的美是柔,曲线恰到好处,不干瘦,尤其是那双笔直的腿,格外的扎眼。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牛仔裤是经久不衰的时尚了。 “你上次是怎么吓那个记者的?” 上文不接下文的,彭敏皱了皱眉。 “什么?” 徐靳睿收回自己落在程夕瑗身上的视线,眸深渐暗。 “把她吓走,随你用什么方法。” 说完便转身离开,将车开动,启动的时候还不知轻重的甩了她一脸灰尘。 彭敏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嘴角僵了下,想起自己看过的狗血剧,男人心,海底针,是她这辈子捉摸不透的。 更别说这种老处男的心思了。 她‘切’了声,“呸呸呸”吐出不小心吃进去的土,嫌恶的抹掉,往陆成河和程夕瑗的方向走过去。 程夕瑗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转头望了一眼,而徐靳睿随手将车打了个转她便看不见他了。 “程记者是吧,一路上辛苦了,赶快休息吧。” 程夕瑗恍然回神,应了声‘好’。 “我带你去住的地方。”彭敏从她身后走出来,上下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程夕瑗,若有所思,“你跟我住一起。” “彭敏你好好对人家。”陆成河收起笑,板着脸对彭敏。 “用得着你说?” “没大没小。” …… 徐靳睿把车开到棚子里以后没有立马下车,而是独自坐在车里静默着。 他想起自己跟程夕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拽得上天,那时候除了徐老爷子,没有人管得住他。 恰好是夏末秋初,天还热着,他打完球,满头大汗回家,没进门前随手将篮球往里头一扔,刚想换鞋进来,居然第一回 在自己家里头听见了女孩子的声音,惊得他愣神了好一会,才往里探了个头。 程夕瑗就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吃痛的抱住头,长发散落披肩。 落地窗外阳光洒进来,蝴蝶骨外扩,腰线在衬衣下若隐若现,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看你做的好事。” 徐老爷子就瞪着他,然后拿棍子揍了他一顿,他没躲,被打得多了倒也受的住,只是时不时注意沙发上的人。 “这位是?” 他学着大人说话的方式问,有些故作正经。 “叫姐姐,人家比你大了好几岁,不准闹腾。” 但是程夕瑗只是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徐靳睿见得不到回应便也不自讨没趣,回房间了。 好歹住在一起,但是程夕瑗就偏绕着他走,徐靳睿刻意数了才发现居然也可以好几天都见不到她的人。 大院的人见到他就问,你家里来的那位是什么情况?刚开始他说不知道,没了解,别人都做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他被问的烦了,便懒得答白。 直到后来,他居然在她的眼神里读到了“嫌恶”的意味。 偶然有一天晚上他起床上厕所,恰巧碰见程夕瑗下楼倒水。 没人,夜深,他头一次把人姑娘堵在了楼梯口。 “你见我躲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不知道多久,一直挠得心痒痒。 程夕瑗几回想跑,都被徐靳睿拦住,他这人就是耐不住的,凡事都说清楚,别装模作样。 他们两就耗着,程夕瑗不说话,徐靳睿不放人。 后来是怎么结束的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第二天又被揍了一餐,这种闷葫芦实在是没意思,加上程夕瑗跟徐老爷子越走越近,偶尔自己那些秘密被发现,他便把责任归咎于程夕瑗,又给她多加了个标签,这是个告状精。 他们两的关系发生转变,是因为他成绩实在是差得难看,徐老爷子叫她给自己补习。 老爷子把他游戏机什么的全收了,刚闹完,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啥也不干也不学习。 翻了个身刚想睡觉,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不吃饭。” 他以为是保姆阿姨叫吃饭,头埋在被子里闷闷的答。 没有预想的声音回应,他感觉自己书桌前的椅子被拉开,转了个身,睁眼便瞧见程夕瑗正看着他。 “怎么是你?”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 “爷爷叫我给你补课。”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 徐靳睿原还发愣,听到她的话‘哼’了声,说了句“不去”后,又倒在床上。 “别以为我会听他的,滚。” 现在徐靳睿想起来自己当时说的话只想穿回去狠狠揍自个儿一餐,小子说话挺狂,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他以为自己的抵抗有效,睡了一觉起来肚子空空,饿醒以后刚起床,便瞧见程夕瑗趴在自己桌上休憩,这倒是让他挺意外。 徐靳睿挑了挑眉,揉了揉僵硬的后颈,打算出去觅食。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门居然被锁住。 把手拉扯了好久,可怎么也拉不开,听到声音的程夕瑗醒过来,揉了揉眼。 “怎么搞的?”徐靳睿只觉得事情不简单,望向面前的人。 “我锁的。” 程夕瑗把蹭在自己脸上的头发撩到后面,一双眼刚从朦胧便得清澈。 “你有病吧锁门?钥匙呢?” 女孩子只是看着他。 “你不学完我不会开的。” 语气平静的不像话。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学了?”徐靳睿头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心里只觉得无比荒谬。 “那就试试吧。” 程夕瑗打开自己的本子,低头去写作业。 他尝试了下,门的质量实属上乘,徐靳睿无比敬佩这做门的店家,他那么重的力气也没给拉开一道缝,多次无果以后,他气得躺回床上,跟程夕瑗杠上,敌不动我不动。 徐靳睿那时候正处于消耗量最大的年纪,一顿不吃都饿得慌,不知道多久,他饿得发晕,坐起来,程夕瑗竟然还在。 “你没走?” 程夕瑗也不好受,趴在桌上睡额间微微汗湿,闻言抬眸。 “你什么时候学完我就什么时候走。” 徐靳睿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女人的生物可以如此有毅力,不像是徐老爷子的强硬,不用任何力气就叫人缴械投降,跟她玩消耗战,一般可没好果子吃。 从此能管住他的人,又多了一个程夕瑗。 徐靳睿在车里想得出神,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敲响玻璃,把他从回忆里给拽了回来,徐靳睿皱了皱眉,将玻璃调下来。 来的人不少,都是部队里的士兵,其中凑得最前面,也就是刚敲玻璃那个是徐靳睿的学弟,叫周成武,低他一届,从高中起就格外崇拜徐靳睿,将他设为自己的偶像,得知徐靳睿入伍以后也报名征兵,前几年没机会,这回维和轮到他们单位,硬是屁颠屁颠跟到现在。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周成武很珍惜这次机会。 “队长,一个人坐车里想什么呢?” “没事。” 徐靳睿扫视一圈:“你们都站这里做什么?” “队长你不知道吗?这回来了个好漂亮的女记者,听猴子那厮刚刚去陆副那边溜达了一圈回来说,这女记者比那医院里的护士姐姐还要美。” 一个个人说起这件事,都莫名兴奋。 “所以?”徐靳睿挑眉,“你们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啊?” 他整个人向后倒在座位上,手摸了摸下巴,略有思量。 “嘿嘿。”周成武不好意的笑了笑,别的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我们这不是想去看看那漂亮记者吗,队长你给我们休息会呗,看一眼就回来。” 话音刚落就有人附和道:“就一眼,看完就回!” 维和的日子里士兵跟外头的世界是脱节的,生活如同回归原始,但凡有些新鲜的事情自然惹得大家伙高度关注。 徐靳睿拉开车门下来,一米八八的身高实打实,男人居高临下望着周成武,咬了咬后牙。 “想看?” 语气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周成武莫名有些发怯,顶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点了点头。 “真就这么想看啊。” “真挺想看。”周成武缩了缩脖子。 徐靳睿微眯眼,一脚踹过去,周成武惨叫,捂住自己的屁股,连忙躲在别人后面。 “想看可以啊。”男人冷眼扫过去。 “五公里负重准备!” “啊?”众人突然欲哭无泪,慌忙摆手:“不看了不看了。” “三分钟后开始。” 是没商量的余地的意思。 “草都怪你这臭小子硬是要看,多了五公里负重啊!” “等着今晚不得教训你。” 周成武被拎着衣领往外走,心里只觉得冤枉,徐靳睿往常对这种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甚至跟着大伙插浑打岔,谁知道怎么今天就踩了雷。 “我错了我错了各位…” 第6章 汲汲于生,汲汲于死(二) 这边的宿舍说是宿舍,其实更像是改良过的帐篷。 走进去只觉得像块破布,四处漏风,脚腕处的热气时不时划过。 程夕瑗把行李箱放到一旁,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整理东西。 彭敏坐在自己床上,瞟了一眼程夕瑗,只见她已经从善如流的拿出自己的衣裤,用湿纸巾做着最基础的清洁,白色的体恤衫被她扯起,露出腰和后背脊。 彭敏倒吸了一口气,说话有些结巴。 “你…你你你干什么呢。” 说完不好意思的别开眼。 “换衣服啊。” 程夕瑗侧眼狐疑的看了一眼彭敏,将衣服彻底脱下。 “一路上出了太多汗不舒服,大家都是女生,没关系的。” 彭敏微微窒息,她的余光里程夕瑗的腰窝与她自己的不太相同,纤细柔软,再往上胸虽然被胸衣包住,但也是颇有料,彭敏大学的时候选修过一门课程叫美术鉴赏,那时候她爬在后排位置上睡觉,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懵懵懂懂间便瞧见的是一副裸.体女人画展示在前。 教授问她:“为什么西方大师都喜欢描绘女人身体的美?” 她一个肩能扛桶跑能胜猴的人哪里懂艺术这玩意,情急之下脑子一热。 “因为,因为画家是男的呗。” 刚说完整个教室哄堂大笑,有人说:“老师,她说的又没错,有道理啊。” “照你这么说画家如果是女的是不是更喜欢画男人。” “没毛病啊,馋身子不挺正常?” 还议论起来了。 她有些无辜的摸了摸鼻子,教授脸色看起来不对,没说她什么,只是后来破天荒选修也能挂科,叫她被辅导员教育了好一番。 彭敏突然明白,女人身体就是美,男人馋,女人也馋。 她半背过身瞟了几眼,蓦地只觉得脸发烫。 轻咳了几声,手不动声色地在裤子上抹了一把,对程夕瑗说:“马上就吃晚饭了,你带件长袖备着,这边降温快。” “好的。” 程夕瑗应道,换上另外一件干爽的衬衣,开始调试设备。 “明天我带你去逛一圈再拍吧,今天别弄这些了。” 彭敏的话叫她有些意外,愣了愣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熟悉熟悉附近,一个人别不知道路怎么走。” “营地很大吗?” “占地面积挺大,但活动范围还好。” 程夕瑗跟在彭敏身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你也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彭敏一愣,心下了然程夕瑗说的‘也’是指谁。 “我在这里呆了快五年。”彭敏转身望向程夕瑗。 “至于徐队,他比我要久,而且,他是自愿的。” 彭敏说完就开始跟她介绍,比如说这边是盥洗室,可以来洗衣服,不过经常会停水,晚上的人很多,要避开。这边是库房,有什么需要可以申请…她的声音在程夕瑗耳边流过,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程夕瑗沉默着,一时间心情复杂得厉害,如果说徐靳睿是迫不得已有任务离开,她觉得,不是不能理解吧,为国家奉献,是好事。 可是他是自愿的。 程夕瑗目光飘远,其实早该想明白,这个世界上想要联系一个人哪里会很难呢,电话,视频,邮件,再不济还有寄信,抛出去的思念收不到回音,只不过是那人不想见自己罢了。 天边的天阳已然落幕,周边吹过来的风不经意间掺了几分凉意,肆意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她好像看见了过去徐靳睿勾着唇冲她笑,明明一脸混账却叫人好喜欢。 “这里就是食堂了。”彭敏停住脚步,“你等会直接来这里就好。” 程夕瑗落在身侧的手慢慢蜷缩成拳,点了点头。 “哟,这就是我们队里来的大美女记者?” 一声口哨响,原先静默的食堂突然闹腾起来,像学生时期下课一样,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走在一排,好不壮观。 程夕瑗回头望向声音来的方向,人有些多,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叫她有些窘迫,脸不自觉的涨红。 “耍流氓呢你。”彭敏瞪了一眼那人,声音拔高,“给大家伙介绍一下,这是央社来的程记者,女孩子多关照啊。” “那肯定得关照啊。” “就是,还要你说,大美女咱心里都有数,肯定照顾得好好的。” 彭敏‘啧’了一声:“你们这群人,我也是女的,怎么没见你们有这觉悟,照顾照顾我?” “得了吧彭敏同志,咱哥们之间分什么性别。” “你哪里需要我们照顾,一拳头下去疼了我十天半个月。” 彭敏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你菜。” 程夕瑗看着彭敏跟他们打着嘴仗笑了笑,原先不适被缓解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能在彭敏身上看到段子璇的影子,性子直,说话偶尔也有些冲,总是能不顾形象跟男生打成一片,甚至参与到那些男生间有些隐秘的话题。 段子璇原先偷偷告诉她,陈孝文的包里放过一本包着数学外壳的小黄漫,而这本读物在男生堆里倍受欢迎,传了个遍。 “他们都看?” 那时候她不信,瞪大眼望着段子璇。 段子璇撇了撇嘴:“听说是都看。” “吃饭时间闹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成河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望着人群。陆成河虽说看起来慈和,可一说话也颇有威信,议论声顿时消失殆尽,士兵们纷纷作鸟兽散,找位置站好,等待发令。 程夕瑗的视线里突然就开出来一条道,空荡荡的,顺势看向尽头,徐靳睿身姿挺拔站在陆成河身旁,男人原先不知道跟人在说什么,笑得肩膀直发颤,像是瞥见程夕瑗的目光,抬头刚好撞上,视线交汇的时候,程夕瑗甚至能看见空气被压迫曲折,几秒后,徐靳睿低下头别开视线再也不看她,甚至还收了笑意。 他一举一动小细节都被程夕瑗看在眼里,程夕瑗转了个身,走到一旁柱子边将那个人的身影全部挡住,心里顿生一股子怒气。 周成武来的晚,负重五公里叫他跑得满头是汗,还被老兵逼着做了好几组引体向上,刚一来就看见程夕瑗站在彭敏身边,笑得温柔。 这个笑实在是眼熟,周成武怔了好一会,眨了眨眼,嘴唇嗫嚅。 刚好见到徐靳睿跟在陆成河身后进来,周成武刚做完引体向上整个胳膊还发软,硬是逼着自己打着颤指了指程夕瑗站着的方向。 “徐队。” “嗯?” 徐靳睿睨了一眼周成武,示意他有事说事。 “我好像看到你姐了。” “这小子还有姐?”陆成河耳尖。 “有啊,那时候徐队他姐在我们学校可出名了,您看就是那个…” 周成武转头本来想给陆成河指程夕瑗,但转眼程夕瑗的身影就消失,好像是他的幻觉。 “哪呢?” 周成武挠头:“就那个…我去,怎么不见了?” “你看错了吧。”陆成河蹙眉,“我认识这小子这么久可没听过他有什么姐姐。” “我刚刚明明看到了。”周成武见陆成河不信他着了急,“徐队他姐我怎么会搞错,那时候在我们学校徐队出了名的护姐狂魔,两个人经常走在一起,我记得好清楚的。” 陆成河看了一眼徐靳睿,被议论的男人才淡淡开口。 “你看错了。” “不可能啊,我不会看错的,就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徐靳睿打断:“话这么多,是还想跑五公里?” 语气不善。 周成武认识徐靳睿这么多年,即便是见他罚人,也不是这般薄凉的语气,话语间的威胁意图很好的让周成武选择了闭嘴,看了看徐靳睿默默溜走,心里小声嘟囔,“我肯定没看错。” 部队里就餐是要讲纪律的,在没有下令开始之前所有人都只能等着,陆成河吼了一声“开动——”后,士兵们才坐下,狼吞虎咽往嘴里扒饭,气氛变得轻松,嘈杂的声音逐渐响起,个人的声音被盖过,显得渺小。 陆成河去装了饭,没看见徐靳睿的身影,估摸着还站在外头不动,便走过去。 部队里不禁烟,只不过需要在特定的吸烟区才能抽,夜幕已经降临,火心在黑暗里闪烁,陆成河一过去就闻见一股子烟草烧焦呛鼻的味。 “你小子,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徐靳睿自嘲般笑笑,“我能有什么事情。” “周成武那小子说的姐姐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姐姐,你不是独生子么,家里就姑姑生了个妹妹,你资料上我记得是独生子女。” 陆成河夹了口菜,往嘴里塞。 来之前所有人的资料都需要过审,徐靳睿的资料陆成河几乎能完整背出来,上到他父母爷爷奶奶,下到表妹侄女,他一个连表姐都没有人哪来的姐姐,还护姐狂魔呢。 “你听他胡说。” 陆成河嗤笑一声,嘴里饭还没咽下去,含糊道:“我可不觉得小周会胡说。” 徐靳睿心里一阵烦闷,没回答,掐掉手中的烟头,转身离开。 “——你去哪?” 陆成河这才咽下去。 “吃饭。” 他听到徐靳睿懒洋洋的声音回道。 陆成河低嗤了一声,大声吼道:“你不愿意说也别这么敷衍吧!” 男人已经走远,这次回应他的只有浓浓夜色,太阳彻底落下,寂静得只听得见虫鸣,听说这附近有人不小心被响尾蛇咬了,陆成河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冷颤,加快脚步离开。 第7章 月亮已离别(一) “我以为太久没见的人,想念是会消失的,但是在我见到你以后,我才明白,越是压抑的想念爆发时会越炙热,将我覆没。” ——《我的粉皮日记本》 程夕瑗跟在彭敏身后打了份饭,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对面和周围的位置立马都有人坐了下来,瞬间显得有些拥挤。 “滚开,我先来的。” “我先坐的当然是我的位置。” 彭敏吃了口饭,闻言不耐烦抬头:“喂——” “你们有什么毛病,吃个饭吵吵嚷嚷。” 被彭敏说的那人朝她做了个鬼脸:“又不是找你。”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说完彭敏就站起来要打他,程夕瑗忙扯住她的衣角让她坐下,有些抱歉的冲对面笑了笑。 “瞅瞅人家多温柔彭敏,知道什么叫大家闺秀吗?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打人。” “你还没完没了——” “好了好了。”程夕瑗差点没摁住彭敏,“吃饭,再不吃就凉了不好吃了。” 彭敏整个人还气鼓鼓的,没好气的瞥了一眼程夕瑗后选择闭麦,埋头吃饭。 程夕瑗对面坐的男人嘚瑟的瞅了瞅彭敏,随即又作出正经模样,轻咳两声,挺直了背。 “程记者,你好你好,久闻大名,自我介绍下,我叫侯则沛,大家都叫我猴子。” 程夕瑗点头:“你好。” “装什么正经呢。”彭敏忍不住怼了一句,“侯皮皮就侯皮皮,还侯则沛。” “吃你的饭去吧,”叫猴子的男人瞪了眼彭敏,“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就不,我就要说。” 扳回一城的彭敏心情看起来愉悦些。 程夕瑗趁着他们斗嘴的时候往后扫了一眼,食堂里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没有瞧见自己想要见到的人,她有些失望,敛神垂眉,神色平静。 彭敏注意到程夕瑗那副看起来没了魂的模样,用胳膊搡了搡她。 “想什么呢?” 程夕瑗‘啊’了声,回过神问:“怎么了?” “猴子问你问题呢。” “我刚刚没听见,不好意思。”程夕瑗将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望向猴子,“你刚刚问了什么?” “他最关心你有没有男朋友呢。” 陆成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们这一桌,大掌在侯则沛脑门上拍了下,一脸嫌弃的表情。 “你这小子,见到人姑娘就跟那马屁精似的,油腔滑调,你以为人家程记者能看上你?咋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猴子捂住额头,有些委屈:“我问句怎么了,人家都没说我什么,陆副你还管这事?再说了,我没戏,兄弟们可都关心这件事呢,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万一能凑出一对眷侣,多好是吧。” 彭敏无语:“侯皮皮,你不懂俗语就不要乱用好吧,这话适用这情况吗?” “就那意思,你们懂了就行。”言毕,认真起来。 “程记者有男朋友吗?” 那眼神过于炙热,程夕瑗被看得有些发懵,迟疑了片刻,开口。 “…我没有男朋友。” 陆成河赶走猴子旁边的人坐下,扒了口饭菜,模模糊糊想起来这队里小伙们大多都是单身,他作为老大哥,也是该操心一下小老弟们的终身大事。 “相聚即是缘啊。” 他瞟了瞟周围的人,最后看向程夕瑗。 “程记者今年多大啦?我看着挺小的,没有二十五吧。” “我都快二十八了。”没有女人不爱被夸年轻,程夕瑗忍着笑,“估摸着这里大部分人都得喊我声姐姐呢。” 陆成河夹菜的手突然顿住,口里咀嚼的食物也没了味道,只觉得自己耳道里痒痒的,像是有虫子爬过,他现在对“姐姐”这两个字可是极度敏感。 放下筷子,挠了挠耳朵,吸了口气,他试探着问。 “程记者…认识徐靳睿吗?” 彭敏闻言也一顿,视线先停在陆成河身上,随后望向程夕瑗。 这几个人坐在一起实在是惹眼,聊了几句就有人看热闹似的围了里三圈外三圈,食堂里光线不太明朗,听到这个名字,程夕瑗愣了下,放在腿上的手想要攥住裤子,微微卷曲。 无人发话,静默着。 “陆副,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猴子没看出来几个人神情微妙,一手勾住陆成河的肩膀:“有什么好事你都先紧着徐队,对,徐队是帅,人不仅帅,实力也是杠杠的,但是人家那么多姑娘追着跑了,你还把程记者往那坑里推,不好对吧,人啊,不能在一棵树上掉死,是时候看看我们这些…”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挑眉:“得看看我们这,新时代好青年,喏,看哥这肌肉,是不是贼有安全感。” 程夕瑗:“……” “去去去,满嘴跑火车,没正经,人家程记者比你大还哥呢,” 陆成河猛得拍开猴子的手,抚平自己的肩章后,捏住他的耳朵使劲揪:“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小青年喜欢耍嘴皮子,但给我注意对象啊。” “啊——,错了错了,程记者对不住对不住。” “没事。”程夕瑗理解,“开玩笑罢了。” 猴子好一阵子才从陆成河的手里挣脱出来,消停了一会,又凑着身子前倾对程夕瑗说:“程记者,说真的,一般人我可不推荐,但我们徐队确实男人,那八块腹肌,那倒三角肌,腹股沟,考虑一下,真的,我猴子从不骗人。” 他说话的时候一改之前的不正经,满脸严肃,说完还重重的点头,表达他情感之强烈。 程夕瑗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原先站在他旁边最近的人,如今竟然要从别人口里听说他,好像她存在的那些时光不过是假象,只有她一个人被幻境控制,还自以为那人与她感同身受。 挺讽刺的。 “人家可看不上我。” 就在程夕瑗不知该怎么回答猴子的话时,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即便周围声音无数,可偏偏被她捕捉。 那瞬间她觉得自己可能得了耳鸣,须臾以后,不敢置信的望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又是对视。 透过人群,徐靳睿靠在门栏,侧着眼盯着程夕瑗,她整个人怔住,从头到脚血液仿佛在倒流,心脏不会跳了,不会呼吸了,僵在深处。 “是吧?程——记——者。” 他把程记者三个咬得格外重,眼神盯得程夕瑗浑身不自在,直到程夕瑗感觉自己濒临溺亡,他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懒洋洋地垂下眼睫。 陆成河和彭敏不说话,就连猴子也感觉到气氛不对,眼珠子一咕噜在两人身上打转,半天没搞懂怎么回事。 夜幕,月亮攀上枝头,没有云雾遮盖,就挂在天上发着光亮,洋洋洒洒的月光给朦胧披上外衣,人啊,是从前的人,说的话却听不明白。 “是啊。” 不知道多久,程夕瑗才抑制住自己身体想要发抖的欲望,咬住后槽吐出这两个字。 “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幼稚。” “幼稚死了,连底裤都要选咸蛋超人的,这种人哪里靠得住,你说是不是?” 说完她吸了口气,抬眼盯着徐靳睿。 你盯着我,我也盯着你,没什么心虚的,要盯尽管盯,看谁先移开。 徐靳睿看着她,先是一愣,而后突然低笑,那声音爽朗,似少年,一如过去。 “是啊。”笑着笑着他哑然,“你不喜欢比自己小的,挺好,确实,年纪小太幼稚怎么能照顾好的人,还是找比自己岁数大些的好,至少懂得疼人。” 这话不用想便是话里有话,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平白陈述。 程夕瑗咬了咬唇,低下头,这才回过神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有些懊恼,视死如归的阖上眼,就当她以为这闹剧已经结束,又听见他说:“找不到的话,再跟我凑合,怎么样?”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话语落在程夕瑗耳畔,她哪里是耳鸣了呀,这是生病了,才会听见从徐靳睿口里说出这种话。 程夕瑗不知不觉晕怔,抬眸时有些失焦,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响。 “看起来好像不乐意啊。” 徐靳睿看着低着头的女孩,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起来,像是在引诱,哄骗,缱绻着勾着人,一步一步往他的方向迈步。 “我也没那么差吧,嗯——?” 最后的语调轻微上扬,拖得有些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近到程夕瑗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带着凛冽的烟草味。 抽了多少烟啊,她想问。 趁着她不在的这些年,尽干了些她曾经不喜欢的事。 脑子自动罢工了,如同烟花炸开,一片空白,想离开,但他的气息又无孔不入。 “什…什么鬼?” 彭敏最先反应过来,满脸受了惊吓的表情,小步挪着去摇陆成河的手臂,一双眼睛还不敢移开,生怕错过任何精彩环节。 陆成河咽了咽口水,没回答 废话,这种大场面哪有空分心去说话。 程夕瑗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气,准备起身先离开,这个环境她再待下去只会叫两个人都难堪,也许生活总是如同晚七点档的连续剧一样狗血,没等她动作就听起一个声音响起。 “姐——!” 第8章 月亮已离别(二) 周成武端着餐盘,扒开人群,凑到程夕瑗跟前,用一种审视的眼光围着她看了一圈,她被瞧的背后发毛。 “徐队,你可别蒙我。” 说着指了指程夕瑗,声音愤慨激昂。 “这位,不是你姐,我,周成武,倒立从这里走出去。” 若是问男人多的地方什么事情最能激起众人兴趣,那自然离不了意气的打赌环节,尤其是怒发冲冠为红颜这一剧情,自古以来便深受喜爱,至今仍未改变。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甚至有人不嫌事大鼓起掌,她作为当事人,程夕瑗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脑袋有些晕沉了。 徐靳睿低眸瞟了一眼,轻笑道:“我说了不算数,你得问程记者,不过我猜你八成要倒立回去了。” 又是一阵起哄声。 喧闹声不绝于耳,带着指点意味的视线,窃窃私语,评头论足,都叫人无能为力,在时间的边缘以外,她像个小丑一样,扮演着最滑稽的角色。 “够了。” 程夕瑗从位置上站起,冷冷地睨了一眼徐靳睿,因为相似而靠近的人生顿时失去了含义。 她觉得很失望。 “我先回去了。” 说完,径直离开,大概是都瞧见她脸色不对,士兵纷纷自觉闭上嘴让道。 那眼神中的厌恶像是回到了从前,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徐靳睿盯着程夕瑗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直到她身影消失,才慢悠悠挺直身子,扫视一圈。 “好看吗?” 猴子这回就很有眼力见,赶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低头开溜。陆成河和彭敏也觉得不说话比较好,选择离开方为上策。人群散得很快,只剩下周成武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徐靳睿侧身走过的时候拍了拍他肩膀,冷不丁留下一句。 “记得倒立走回去。” 外头已经凉了下来,沙漠气候的昼夜温差不是胡说八道,一出门,程夕瑗便感受到有些刺骨的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鼻子瞬间有些堵塞,微微泛红,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咬咬牙加快脚步往住的地方走去。 简单的洗漱以后,她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 被窝有些沉重,木板上就简单的铺了一层垫絮,略显硌人。 帐篷上方破了个角,程夕瑗可以透过这个小孔看到外头的天空,不同于城市的暗淡,这儿的天空晚上挂满了星星,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发光的尘埃同时出现在一隅,不自觉的出了神。 “睡了吗,程记者?” 是彭敏的声音。 程夕瑗偏了偏头,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还没呢,怎么了?” “今天的事情你别往心上去。”彭敏也不擅长安慰人,“他们一群大老爷们粗惯了,有时候顾及不到你的感受,你就当这是一群傻逼,别跟他们计较。” 程夕瑗微颔首,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下巴支在腿上,没出声。 彭敏怕了。 她就看着昏暗的屋子里,程夕瑗半坐起,长发散落,遮住了半边身子。 “别哭啊。” 声音带了几分焦急,跟男生玩久了,彭敏实在是没有什么经验处理这种情绪敏感的女孩子,但是蓦地心疼,像是针细细密密扎在身上,看起来再大大咧咧的姑娘,其实都有细腻的一面,很难不感同身受。 程夕瑗忽然笑了,有点鼻音,轻微沙哑。 “没哭,别担心。” 其实本来不想哭的,但是静静的看着彭敏束手无策但又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她的样子,便抑制不住流泪的冲动,哭了又笑。 “真的辛苦你了。” 彭敏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她旁边。 如果说先前对程夕瑗还有敌意,那么现在早就消失殆尽。 “彭敏。” “嗯?” “晚上的星星好亮。” 彭敏愣了下,抬头看起那个破着的小孔,笑:“还行吧。” “让你们费心了。” “是他们的问题,你好好休息。” 彭敏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想起还有事情没做打算起身离开,可刚走了几步,突然停住。 “对了,陆副说明天让你跟着早练,出去有些危险,先得教你点东西。” “好。” 得到答案的彭敏还站在原地没动,顿了顿,开口。 “带训的是徐队。” 程夕瑗身子一僵,彭敏见她没回,叫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一时间房间里又极度安静。 没有来由的,她开始心气浮躁,躺下后翻来覆去,原来疲惫的睡意四散,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又清明起来。 风悄悄溜进来,程夕瑗将被窝又攥得更紧,堪堪只露出一双眼睛,想要做些什么,一个翻身起来踩着鞋子去包里翻手机,可摁下开机键,只看见红色的缺电符号,她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开,又拉开好不容易睡热变凉的被窝躺进去,开始发呆。 彭敏说,带训的是徐靳睿。 她很难不想起过去。 程夕瑗盯着黑暗中的一个地方出神。 那时候她跟徐靳睿的关系亲近了挺多,上下学都是一起,每天她就守着他把作业完成,就连学期末要写的家长寄语也是出自她的手。但凡那小子要犯浑的时候,比如说逃课去网吧打游戏,必不可少她会出现然后搅黄他的好事。 每当程夕瑗出现,徐靳睿那群兄弟们就会都搡他,然后用打趣的眼光看好戏。 “哟,这不是我们的校花学姐吗,来找靳睿啊?” 程夕瑗往往不说话,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刚开始就被打断兴致的人哪里有好脾气,每次都是气得牙痒痒,但是又得按耐住,双手插在兜里跟在程夕瑗后头离开。 所以在她水土不服,多次感冒生病后,徐老爷子说,你这身体素质不行,以后得跟着徐靳睿去锻炼的时候,这人长腿一撑将她拦住,眼神颇具深意的低笑着看她,程夕瑗心里就是一咯噔。 “爷爷说,你得跟我去锻炼。” 她那时候可不服软,眼神飘忽躲开,嘟囔着说:“锻炼就锻炼呗。” 瞧见她的躲闪,徐靳睿故意逗她,她往哪里看他就故意追着不让她躲开,一抬眼就撞进那人的视线里。 “去不去锻炼了。” 程夕瑗一下子被惹毛,跳着躲开。 他挑眉,点头应了声‘去’,就伸手一把拽着程夕瑗胳膊往外走。 程夕瑗半天挣脱不开,好像男人的体温生来便比女人高,他手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传上来的时候程夕瑗整个身子一抖,声音一下变小。 “我自己会走。” 可这人见她又要躲,不仅不放,还捞着她往自己身边带。 “我拉着一样能走。” 半天无果。程夕瑗最后干脆放弃挣扎,任由他拉着自己。 那时候除了她,段子璇陈孝文,加上蒋祁谢意舒,都是从小就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这些训练对他们来说简直小儿科,所以当她跟着跑完五圈以后,又被拉着上跨障碍训练场,别的五个人都已经完成,就剩下她一个在窄桥上过不去。 程夕瑗当时望着脚下那一汪发绿的潭水,整个腿就已经软得动弹不得,一条小沟上的水泥板又细又长,她人在上头不动都摇摇欲坠,更别说走了。 陈孝文和蒋祁两人站在下面勾肩搭背就笑啊,说,你这不行,平时练太少。而徐靳睿刚又做完一组体能训练,衣服汗湿了整个衣衫前襟,他双手撑着膝盖,牙咬着衬衫衣角露出精瘦的腰腹,汗水汇集到下巴,喘着气看向程夕瑗,也勾了勾唇。 那时候程夕瑗整个注意力都在那潭水上,哪有心思听他们的话,要不是段子璇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忙狠狠拍了一把陈孝文,说,笑屁,夕瑗好像是真被吓到了。 陈孝文这才如梦初醒,转头看着徐靳睿。 徐靳睿直起身子,活动活动肩胛骨,走到她下方,抬头看见程夕瑗委屈的表情反而乐了。 扯着嘴角,问 “怕?” 程夕瑗自以为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在徐靳睿看来就软绵绵的,给他挠痒痒呢。 可程夕瑗声音已经有了哭腔,说:“不怕我干嘛不走。” “叫声哥哥来听我就帮你,怎么样?” “…想得美。” 叫哥哥是不可能的,程夕瑗闻言就抿着唇,不看徐靳睿,脾气犟得要命,可心里怕也是真的,她已经开始体力不支,身子晃得厉害,一阵风吹过,她心里暗叫不好,以为自己铁定得跌下去的时候,徐靳睿手臂一撑,翻身上了桥。 “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低声道。 程夕瑗感觉到他鼻息喷在自己后颈,一双大掌扶住她的腰,贴在后头叫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借力。 “自己能走吗?” 腿已经软得不行,程夕瑗缓缓摇头,气息微弱:“走不了了。” “娇气。” 说完便用胳膊圈住她的身子,倏尔程夕瑗整个人便被他提起,惊得她心下一凛,下意识嘤咛出声,手指死死掐住徐靳睿的胳膊。 男人突然身形顿住,低头。 程夕瑗声音还发颤,抬头问:“怎么了?” 他怔了下,移开眼。 “没事。” 现在想起来,他的胳膊是真的结实有力,徐靳睿混归混,但总能给她一种安全感。 程夕瑗在床上翻了个身,那个破了的洞外头的天现在被月亮霸占着,她想起玛格丽特书里的一句话“晚安,请帮我关掉月亮,谢谢。” 她阖上眼,心里默念。 晚安,帮我关掉月亮,留下星星就好。 第9章 月亮已离别(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头天还没有完全亮,夜色甚浓。 她昨天晚上睡得太早,加上认床,所以醒得早也并不意外,躺着好一会都没有睡意,打了个哈欠,揉揉眼便打算起床。怕吵醒还在睡觉的彭敏,程夕瑗轻手轻脚的下床,拿好东西,披上外套,往外头走。 一出门,早晨的风徐徐拂过,好像这个时候,空气是湿润的,柔和的。 程夕瑗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身体充盈了氧气,伸了个懒腰,往盥洗室走去。还没走到盥洗室,远远便能看见房间里亮起来的灯,看样子是有人已经醒了,待她靠近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除了“漱漱”的刷牙声和水声以外,还有交谈声。 “欸,猴子我问你,昨晚徐队回去以后什么情况?那来的程记者是徐队的前女友吗?” “我也好奇,头一回见徐队那样啊。” “就是,徐队什么时候有过这情况,那都是人家姑娘追着他跑。” 猴子咕噜咕噜将嘴里的水吐掉。 “害,我哪里敢问,回去都不说话的,搞得我一晚上提心吊胆,生怕惹毛了这位祖宗,至于是不是前女友,我估摸着,不说是前女友,百分之八.九十是徐队过去欠的感情债。” “不是吧,我怎么感觉昨天徐队说的那话,像是程记者不接受徐队?” 猴子拿起毛巾随意抹了抹,呼了口气。 “咱啊,甭管这事儿了,感情这种事情谁能说的准。” “话是这么说没错,就是有点替陆医生可惜。” 闻言,程夕瑗一愣,背靠着墙,想听得更清楚些。 “陆医生也是大美人啊,我感觉跟程记者不相上下,要我说,我就更喜欢陆医生,身上那股子清冷劲,不是一般的招人稀罕。” 猴子一听不开心了。 “屁,陆医生你也不看看除了跟徐队有好脸色以外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们,每次受伤去她那里上药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的,顺便裹层棉被,否则能给我冻死。叫我说,还是程记者比较好,对谁都细声细气的,没架子。” “得了吧,你俩别争了,反正陆医生和程记者任谁都看不上你们。” “切,就看得上你了。” “我可没这么说。” 一群人边插浑打岔的便从盥洗室里出来,程夕瑗来不及躲,往后退了几步,里头的人一转弯直接迎面碰上了有些慌张的程夕瑗,皆是心下一颤,面露尴尬。 “程记者…,起这么早啊。” 猴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暗暗与身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意思是,叫你乱说话。 程夕瑗:“嗯,昨天睡的太早了。” 猴子‘啊’了一声,干笑了两声,也不知道程夕瑗到底听到了多少。 “那你先进去洗漱吧,我们就…先走了啊。” “好。” 程夕瑗点头,便走进了盥洗室,也没管后面的人的神情。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打湿了她的碎发,窗外的天开始变得亮堂起来,程夕瑗双手撑在跟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喘了口气。 陆医生。 她没奢求过徐靳睿这么多年身边没有过任何人,甚至做好了准备再见到他的时候也许他已经儿女承膝,可是当她真的再见到徐靳睿的时候,才知道,人真的是很贪心的生物。 过去她想见他,如今实现了以后,她还想要更多。 想要跟他说在他不在的这些时日里自己遇见的人和事,想要和他更亲密一点,而不是这种连朋友都说不上的隔阂,甚至如果可以,她想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你。 “早啊。” 彭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后头,一双眼还睁不开,摇头晃脑的走到她旁边。 “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程夕瑗:“就是睡不着了。” 彭敏接了杯水,挤好牙膏,倚在墙上闭着眼刷牙,能睡一会是一会。 “我先回去了。” 从昨天以后,她跟彭敏的关系好像亲近了很多,彭敏还阖着眼,闻言点了点头,没等她走出几步,突然开口。 “哎,等会等会。” 一嘴的泡泡还没吐掉,说话含糊。 彭敏拿起杯子灌了口水,将泡泡吐干净后,才转身。 “你等我下,我洗个脸,很快的,我带你去拿衣服,你今天跟着训练,得穿训练服。” “好。” 说真的,彭敏速度快起来,那是真的挺不讲究,头发差点被她撩成鸡窝,程夕瑗拿起梳子帮她,半天后面翘起来的那撮毛还下不去。 “走吧走吧。”说着就拉着程夕瑗离开。 程夕瑗低头看了眼两人身上的睡衣睡裤,她身上还披了件外套,而彭敏就一件灰体恤,这副样子就要去见人了。 “咱们…就这样去吗?” 彭敏愣了愣,差点忘记程夕瑗跟她不太一样,她是随意的习惯了,再丑的样子也早就被那些人看了个精光,更何况在她眼里这些人跟自己就是同性。 “也是。”彭敏思考了下,“这样。你先回去等我,我给你拿过来。” 结果程夕瑗前脚刚到,彭敏后脚就拿着衣服进来了。 “好快啊。”她有些惊讶。 “那可不,我跑步可是能跟徐队一较高下的,你试试码子合不合身。” 程夕瑗挠了挠头发,犹豫了一下,开口。 “彭敏。” “咋啦?” “陆医生…,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彭敏呆滞了两秒,有点结巴:“你,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就刚刚听到猴子他们在谈陆医生,随便问问。” “不是,就是…”彭敏眨了眨眼,斟酌了一下语言,“他两没啥其实。” “我不知道你和徐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但是我能感觉到你还挺在意他的,徐队这些年呢,我觉得算是清清白白,陆医生跟徐队那都只是传言,实际上根本没这回事,我天天跟在他旁边我还不知道,最多说是陆医生单恋,徐队也就为了给陆副一个面子,所以就不像是对别的人那样那么冷漠,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陆医生是陆副的妹妹,叫陆成嫣,追了徐队可久。” 说完又很好奇的八卦:“你跟徐队以前是谈过吗?” 程夕瑗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下。 “我觉得是没谈过吧,毕竟谁都没有明说过。” “没有明说过不代表没感情啊!” 彭敏一拍桌子:“我就很奇怪来着,为什么徐队这么多年不谈恋爱,这不是有旧爱就是性取向有问题,可是没见到哪个男的上了他的床。” 程夕瑗被彭敏这一说词逗得笑了出来。 “那你们为什么分开啊?” 彭敏问的时候盯着程夕瑗看,程夕瑗动作慢慢停住,叹了口气。 “挺复杂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彭敏明白她的意思,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第10章 你来时冬至(一) 远方的太阳正式升起的时候,程夕瑗穿好了训练服。 “有点大了。” 彭敏打量了下程夕瑗,迷彩外套在她身上略显宽大,但束腰带又系得紧,整个对比就比较强烈。 “这也没办法,最小码了。” 程夕瑗转了一圈,‘嗯’了一声,莫名被镜子里的自己逗笑,对彭敏道:“我觉得挺好的,就这样吧。” 两人来的早,训练场上还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这是我们平时训练的项目,匍匐啊,障碍啊,练习的比较多。” 程夕瑗点了点头:“我知道。” 军区大院里也有最基础的训练设施配备,刚开始她什么都不行,后来被带着练习也基本能够通关。 “等会我需要去开个会,你一个人注意一些,有什么事情跟徐队说。”彭敏顿了下,又说:“不想找徐队找谁都行,反正都会帮你。” “好啊,放心吧。” “那行,我过去了啊。” “去吧去吧。” 程夕瑗朝她挥挥手。 沙场上略显寂寥,彭敏走了后程夕瑗没人说话,她便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在原地绕着圈来回走。 “程记者!” 人群走来的脚步声响起,不用回头便能够知晓喊她名字的是猴子。 程夕瑗看着他们大刀阔斧迈步走进,笑着跟每个人打招呼。 “程记者,你怎么穿着训练服啊?”猴子围着她看了一圈,“不过这训练服穿你身上咋跟我们不是一个味,怪好看的。” 周围一下子热闹起来。 “我等会跟你们一起训练。”程夕瑗说,“要是哪里做的不好多指点我一下。” “行嘞,包在我身上。” 猴子保证状的拍拍胸脯,紧接着又挠了挠头。 “不过…,我们训练量挺大的,你能受得住吗?” 他刚说完就有人插话。 “你傻啊,肯定不会叫程记者跟我们做一个量,而且陆副的用意是叫程记者懂得最基本的东西,用来防身的,又不是真叫人锻炼。” 猴子这才了然的“哦”了一声。 程夕瑗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原本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立马离开,她听到有人说:“快站好,徐队来了。” 军人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原本还在嬉笑的人立马收住了神情,按照队形站好,四四方方,挺直了背板,脚步整齐有序,尤其是最后踏地,那一下齐唰唰地噔下去,气势逼人,看得程夕瑗一脸目瞪口呆。 “全体都有——,立正,稍息,立正。” 声音洪亮有力,吐字清晰简洁,有着北方人特有的字正腔圆,不像她,南方人说话总是带点腔调,即便是在北方带了这么多年,仍旧时不时会走音。 程夕瑗转过身去,徐靳睿带训的时候不苟言笑,看上去有些叫人生畏,不似印象里的喜欢打趣带着点笑的少年。 “猴子。”徐靳睿只是看了眼程夕瑗便收回了视线,吩咐着。 “你往后退一个,让位置。” “是。” 侯则沛噌地就往后走,手臂紧贴,刚劲笔直。 程夕瑗往队伍里一站,原本几乎平整的块面突然往下凹了一块,两边站着的人皆比她高出一截,以绝对的姿势压制着,是有点搞笑,见状徐靳睿勾了勾嘴角。 “今天训练内容,五公里热身,匍匐前进,跨矮墙,三步桩,体能三项,现在五公里热身准备,向左转——。” 说完走到程夕瑗旁边,淡淡道:“能跑就跑,跑不动了就停下,只是热个身。” 程夕瑗没看他,只是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跑步走。” 命令一下,周围瞬间踏起了步子,有力的撞击着土地使得尘土飞扬,站在最左侧的士兵带头喊着号子,一二一二打节奏。 因为是热身,所以速度并不快,程夕瑗在里头倒也还跟得上。 徐靳睿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孩子的背影,她今天将头发扎了起来,露出玉白的后颈,马尾辫在跑步的时候左右摇摆,颇为灵动,加上不施粉黛,倒不像是要奔三的人,而是刚入学的清纯大学生。 没怎么变。 男人目光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深邃暗眸。 “徐队。” 忽然一个女声响起。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 陆成嫣穿着白大褂,手提医药箱走到徐靳睿身边。 徐靳睿闻声将目光从程夕瑗身上移开,转向陆成嫣,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又到了体检的日子?” “什么叫‘又’?距离上次体检已经过了一个月了。”陆成嫣抿了抿唇,视线紧盯身边的人,“怎么,不欢迎我啊?” “不会。” 徐靳睿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程夕瑗,样子突然吊儿郎当起来。 “就觉得你来的挺巧。” 陆成嫣闻言一怔,嘴角略显僵硬,用力扯出一个笑脸,轻咳两声。 “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懂,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呢。”陆成嫣凑上前,“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上回的话你就当作没听过行不行,我们就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说完用手去拽徐靳睿的衣服:“好不好啊,靳睿哥?” 陆成嫣是标准的美人长相,鹅蛋脸,桃花眼,鼻子小而秀气,小家碧玉的感觉,撒娇的时候微咬唇,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有种弱柳扶风之感。她摇着男人的胳膊,也不管别人怎么看。 “差不多得了。” 徐靳睿眉头皱得更紧,带着警告意味。 “不要得寸进尺。” 一圈下来大概是一公里,程夕瑗庆幸自己做记者的这几年体力提升了许多,每次调查都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一旦体力跟不上身体就容易吃不消,一公里对她来说还算是简单,可还是在不停地喘着气,额头和鼻尖沁出汗滑落,脸颊发热。但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如此,士兵几乎都是面不改色,极其游刃有余。 “我的天,陆医生今天来了。” 在她旁边的猴子小声道:“这也太修罗场了吧。” 声音虽然小,但是足够叫身边的人听清楚,程夕瑗偏头望过去,便瞧见徐靳睿身边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个子挺高,看起来有一米七,虽然看不清脸,但远远的模糊样子便知大概不会丑到哪里去,女孩子手还抓着男人的衣角,抬头注视,这便是亲密无间关系不浅的证据,而且恰好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身高差合适,俊男靓女,倒是挺般配。 程夕瑗想起今天早上彭敏说的,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没什么,只觉得荒诞。 这叫没什么。 她又不瞎。 “立定——” 老远传来声音,原本在小步跑的人立马变为原地踏步,最后一声一二归为站立。 “说什么话呢。” 就在程夕瑗刚回过头不久,徐靳睿不知道怎么就没有发出一旦声响就走过来了。 “准你们说话了吗?” 他垂眸看了一眼低着头快碰到脖子的女孩,抬眸时又恢复严肃,眉头微挑。 “侯则沛,你是不是想回新兵连重新学下纪律?训练的时候还开小差,是练少了是吧?” 猴子噤声,这个时候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不说话,任由骂。 “全体都有——,蹲下。” 程夕瑗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军训的时候,但凡有人犯错所有人跟着受罚,蹲下就是一种惩罚方式,看着好像蹲下很轻松,其实还不如站着,蹲着不一会腿便发麻,支撑不住。 “又惹你们徐队生气了。” 陆成嫣从一旁走过来,带着点浅笑。 是挺好看的。 程夕瑗悄悄的瞟了几眼陆成嫣,与现在有些狼狈的她不同,陆成嫣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显得极其精致,白大褂白得有些刺眼,倒是不像猴子他们说的清冷的很疏离,笑着的时候挺平易近人。 这种人很难不生出好感吧。 像是瞧见了程夕瑗打量的视线,陆成嫣偏头便叫她硬生生的撞进眼前人的眸子里,女人之间是有种第六感的,尤其是对自己的位置有威胁的人物,视线一交汇就噼里啪啦的作响,那是一种占有欲的表现,往往在这种事情上必不可少要分个胜负才好,所以当陆成嫣扬起下鄂的时候,程夕瑗便知道,这个人铁定跟自己不会有好脸色。 “这是央社来的记者么。”陆成嫣眼皮轻轻一抬,“记者就别跟着一起罚了吧,人家又不是真的要训练,你说呢靳睿哥?” 好一个靳睿哥。 程夕瑗慢慢抬头,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不一样,有些隐忍,有些埋怨,甚至更多的可能是委屈,徐靳睿额角猛得跳了下,呼吸顿时有些粗重,其实他本来也不打算罚程夕瑗,陆成嫣刚好给了他一个由头,但是马上就听见一个温软的细声。 “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 说完程夕瑗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叫腿好受些。 徐靳睿顿了下。 “你起来。” 面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军靴,裤腿挡住了程夕瑗的视线,头顶传来徐靳睿有些低沉的声音。 “到一边休息去。” “我也说话了,跟着一起罚吧。” 其实她没说话,程夕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像是在赌气一般,说出了这种话,但确实,又是憋着一股劲,也不服输的望向陆成嫣。 “你确定?” 她能感受到徐靳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点了点头:“确定。” “行。”男人低嗤。 对于她来说,自己的话就像是放屁,永远可听可不听,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 说完徐靳睿便转身,迈步到别处。 这个时候太阳正升着,气温也在变高,程夕瑗的膝盖隔着一层薄布跪在粗砺的沙地上,发丝汗湿黏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她心里却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带来的愉悦。 也挺好。 第11章 你来时冬至(二) 不管日出和日落时多美好,白天的太阳是不留情面的毒辣。 大地被炙烤着升温,热气几乎铺面席卷,汗水有时不小心进眼睛的时候会带来疼痛。 徐靳睿皱眉,冷眼看着咬牙使劲撑住的程夕瑗,心下莫名烦闷。 他记得跟程夕瑗还不熟的时候,有一回跟蒋祁他们打球,女孩子就身穿圆领白衬衫,外头套着蓝白校服,戴着耳机抱着一打书从他们旁边经过,活脱脱一优等生乖乖女。 当看见他们望过来的时候,立马故作羞涩低下头去,模样倒是顺从。 陈孝文站在三分线外投了个篮,球打在框上飞得老远,他懒得去捡,就勾着徐靳睿的脖子坐下,灌了瓶水,然后开口。 “喂,徐靳睿,我怎么觉得你家来的这姑娘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出来。” 蒋祁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点了点头,拿了水坐下。 “我也觉得,给人的感觉挺奇怪的。” 徐靳睿抬眼,程夕瑗离开的身影还在视线以内,默了没说话,片刻又‘嗤’了声。 “她有什么不对劲关我屁事。” 陈孝文拍拍他肩膀,打趣道:“好歹人家跟你住一块,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我巴不得有姑娘跟我住一块呢。” “她可不搭理我,闷油瓶似的,我管她?” 陈孝文笑得前俯后仰。 “笑个屁。”徐靳睿漫不经心瞥了人一眼,随口说了句,“也就看着乖。” 蒋祁半眯着眼,闻言说:“确实。” “这你就知道了?”陈孝文问。 “就是感觉看起来乖。”蒋祁耸了耸肩,“低眉顺眼的,但是又不是那种真的乖的感觉,莫名总让人觉得居高临下,就那什么,有股子傲气。” 傲气。 徐靳睿现在格外想抽烟,眉头紧锁,脸色暗到吓人。 蒋祁说的没错,程夕瑗身上就是有傲气,看起来性格软实际上容易认死理,也就是这股傲气,叫他又爱又恨。 罚蹲姿在他这里最起码是一个小时往上,徐靳睿最开始到部队的时候是个刺头,有回被罚了整整六个小时,蹲得整个人发晕,但是一般来说新兵连刚来的新兵大多都只能坚持半个小时左右就叫苦连天,更别说程夕瑗这种没怎么训练过的女生。 那一天,好像是上天故意折腾,气温格外高。 徐靳睿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然过去了快二十分钟。 人光是站在太阳下都热得不行,他们是习惯了,可程夕瑗就算是擦了防晒霜脸也红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伤到。 “程记者。” 猴子看不下去了,趁着徐靳睿离开的一小会开口。 “你要不跟徐队服个软吧,我们罚着没事。” 程夕瑗身子轻微发抖,眼眶已然发红,但听见猴子的话她摇了摇头,强撑着扯出一个笑。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服软是不可能的,自己作的咬碎牙也要熬过去。 猴子有些良心不安,叫大家跟着自己一起罚,还连累了程夕瑗,犹豫了下。 “程记者,你把重心放低,别压在一只脚上,偶尔靠下脚跟,如果麻的话千万别动,一动就容易直接跪地上整个人起不来,忍一会,过会就没感觉了,然后集中点注意力,最好能想件事儿,走神了就容易倒……” “嘘——”程夕瑗打断侯则沛的话。 “徐队要来了。” 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徐靳睿从转弯那边过来的身影。 程夕瑗吸了吸鼻子,猴子刚刚跟她说的都是些被罚多了体会出来的实际经验,虽然确实有用,但是更抵不过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 而陆成嫣,搬了个凳子,坐在阴凉的地方,默默注视着。 在她印象里,徐靳睿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总是一副不紧不慢云淡风轻的样子。 先前徐靳睿还在陆军特战队的时候她便听过这人的战绩。 海陆空三队里,属陆军作战能力最强,其训练也是最严苛的,更别说是其中的尖刺特战队。 那时候陆成河同其他几个教官为了检测他们的能力,拉着直升机把这一群人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里,森林密布,浓密深处的黑洞仿佛会吃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个毒蛇猛兽的,人在里头想找到路都困难,更别说还要完成各项考核。 做不到的,按下身上的求救器,追踪小组和陆成嫣所在的医疗小队会立马出发,保证战士的生命安全。 但是男儿有血性,谁都不愿意轻易按下求救器,早晨进去晚上天都黑了还没几个人出来,直到后来一个接着一个支持不住了,后勤保障队伍才忙碌起来。 特战队四五十号人,走出来的仅仅五个,其中就有徐靳睿。 陆成河回来就跟她说,特战队里出了个人才,别的人就是走出来也是满脸疲惫,倒在地上休憩,就他一个,居然还在笑。 可就是这样一个处变不惊的人,居然因为一个女人慌了手脚。 陆成嫣有些失神。 徐靳睿原先是打算去找彭敏,但是彭敏还在会议室里关着,他只能打道回府,莫名焦躁的来回踱步。 瞥了一眼,又赶忙收回视线。 身子都抖成那样了,还在硬撑,过去连一垛书都要分两次搬的人,现在倒是出息了。 程夕瑗眼睛里进了些汗水,疼得泪眼婆娑,眼前事物一片模糊。 “撑不住了打报告。”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撑不住了打报告。”又重复了一遍,“打了报告就出来休息。” 徐靳睿像是不经意的从她旁边走过。 心头猛得一紧。 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程夕瑗莫名肯定这句话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只要说一声‘报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 程夕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到底没有开口。 无人发声。 汗一滴滴落在地上,很快又被蒸发,也不知道究竟是过去了多久,只有偶尔吹来的一阵风叫人稍微好受些。 胶着,时间漫长。 “徐队。” 陆成嫣走过来,垂眸看了一眼程夕瑗,又装作无意的移开。 “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医院事情忙,我们这边还在等着呢,做完检查再说吧。” 徐靳睿没吭声。 “我们的时间也是时间。”过了会,陆成嫣又说,“不然这个月你们的体检报告都别交了。” 语气中带着恼怒的意味很浓,繁复且冗杂着其他情绪,直到程夕瑗以为徐靳睿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才慢慢开口。 “都起来吧。” “别再被我发现有下次。” 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陆成嫣将他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落在身侧的手逐渐攥成拳头,又无力的松开,她没说话,选择转身离开。 命令一下,猴子猛得站起来,差点踉跄摔了个趔趄,稳住身形后赶忙扶住程夕瑗,她的腿已经没有感觉了,整个人动弹不得。 “程记者,我扶你起来。” “谢谢。” 程夕瑗笑,借着侯则沛的手臂支撑起来自己。 发麻的腿即便站了起来一时半会也得弯曲着缓缓,酥麻的通电感久久难以消失,她撑着自己的膝盖,轻轻喘气。 “挺能啊。” 徐靳睿注视着,慢慢道。 “比以前强多了吧。”她扬眉,声音还带着喘。 两个人看似轻松的对话,实际上暗自跟对方较着劲,离开时她的腿还是有些不受控制,直到走到阴凉处坐下,才仿若重生。 彭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程夕瑗大汗淋漓,原本扎着的头发耷拉散落了不少,脸颊满是通红。 “你…,你这是刚刚做了什么?” 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侯则沛走过来给程夕瑗递了几张纸巾,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前的头发还在滴水。 “刚刚我们被罚蹲姿,程记者陪着我们一起罚了。” “让她跟着罚做什么啊?又不是叫她真的训练的。”彭敏瞪着侯则沛,“这事徐队办的?我找他说理去。” “彭敏。”程夕瑗扯住她。 “不是他要罚我的,我自愿的。” “你不要为了帮他说话就这样啊。” 彭敏狠狠的吐了口气,坐在她旁边,“女孩子不能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被冲昏了头脑你知不知道,这事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你不要替他说话。” “不是。”程夕瑗说。 “我真的是自愿的。” “不可能。”彭敏斩钉截铁,“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你当我傻?谁乐意自愿受罚?” 程夕瑗:“……” “是真的,我自愿的。”她开始拉起场外援助,“不信你问猴子,我是不是自愿的。” 侯则沛一愣,点了点头。 “你脑子真的有问题吧?”彭敏开始怀疑自己,“猴子你看着我的眼睛,说真话。” “哎呀,是真的。”侯则沛摆了摆手,“我估计是陆…” 程夕瑗咳了一声,冲他使了个眼色。 侯则沛抬头望向程夕瑗,不解道:“这事不能说吗?” “后面。”程夕瑗咬牙才吐出这两个字,压着声音音量小到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猴子没听清楚,“程记者,你刚刚说啥?” 她深呼吸一口气。 “我什么都没说。” 程夕瑗刚刚只是无意的回了个头,便瞧见了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下意识叫她立马回过身来,猛得阖上眼睛,落在自己后背的目光几乎要让她整个人动弹不得,知道躲不过,咬了咬下唇,她缓缓转过身,徐靳睿站在离她只有两三米的地方,手里拿着一袋东西,目光晦涩,望着这边。 程夕瑗扯出了个笑,冲徐靳睿打了招呼:“徐队。” 第12章 你来时冬至(三) 棚子是先前工程部队利用当地的战损的平房改造的,只不过因为基建低矮,所以顶棚离地面较近,徐靳睿在里头,只能勉强能站直身子。 “徐队。” 程夕瑗也跟着大家叫他徐队。 徐靳睿往她这里走过的时候,程夕瑗的视线就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身上,抬头变成平视,最后低头。 他蹲在了自己面前。 程夕瑗低着头瞧他,只见男人头发刺喇喇的,左后脑露出一个旋,手边的塑料袋里随意丢在一旁,她这才发现里头装着的都是药。 彭敏和侯则沛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程夕瑗微微发滞,不由得想往后退拉开和他的距离。 “别动。” 那人温热的手掌捉住了她的脚腕,力气叫她无法挣脱。 “你要干嘛。” 程夕瑗吞咽了下,神情飘忽。 徐靳睿抬头看向她,目光冷得像一滩死水,寒而烈,程夕瑗记得以前大家都说他是单眼皮,但是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徐靳睿其实是内双,有点像狐狸眼,笑着时含情脉脉,不笑时便冷的人直哆嗦,而这个时候,很明显,他生气了,眉头紧皱,叫她有种冲动,想要将其抚平。 “我看你是太有长进了。” 徐靳睿一手抓着她的脚腕,一手将她整个裤腿往上卷,轻而易举地便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腿。而上方的膝盖,已经有了一片深深的淤青,也许是石头棱角分明,透过衣裤划开了她的皮肤,血红淤青交杂,与完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程夕瑗垂着眼睫,看着徐靳睿从旁边拿出碘酒和双氧水。 牙咬着棉签袋,撕开一个口子,手将她的裤子一层一层叠好,堆在大腿处。 “会很疼,忍一下。”徐靳睿看着她,“你自己要蹲,连疼都不知道吗?” 程夕瑗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言不发。 双氧水盖子打开的时候,消毒液刺鼻的气味四散,程夕瑗最讨厌这个味道,因为医院就充斥着这个味道。 “嘶——” 徐靳睿按上来的时候她丝毫没有防备,双氧水在皮肤上刺啦一声冒着白色气泡,叫她整个人猛得哆嗦,手指死死抓着身旁的凳子,恨不得扣出五道缝隙。 程夕瑗眼睛红红的,至于眼泪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分泌的,但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更是看起来可怜的一塌糊涂,可她偏又咬着嘴唇不出声,好像喊了疼就是输了一样。 “该。” 徐靳睿淡淡的看了程夕瑗一眼,将衣袖扣子解开挽上,露出强健结实的手臂。 “还没完?”程夕瑗看着他又去翻着什么,“不要了,就是小伤…” “会留疤。” 徐靳睿偏头摁住不叫她动:“你不是最怕丑了吗,不好好上药想腿上留疤?” “留就留。”程夕瑗不想继续下去,“你放开我。” 他突然顿住了动作。 “程夕瑗。” 徐靳睿的表情有些不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目光里是她看不明白的意味,似乎是怨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很委屈,来这里我叫你受苦,没给你好脸色,但是你扪心自问一下,我凭什么给你好脸色?当初不告而别的是你,说不喜欢的也是你,你还要我怎样?” 日上五分,天怎么这么热。树木都卷曲着,湛蓝的像是洗过一样的天看不到一朵云,撤走了遮羞布,所有泥泞都显露。 他伫立着,已然褪去了过去少年的青涩,外露沉稳,但如今说出来的话却又无比孩子气,明明是质问她的话,却叫她怀念的不行。 在当了记者以后,她也算是看尽了人生百态,比如楼下卖包子铺子的汉子嘴里念叨着的出息闺女,实际上是被人包养的情.妇,被发现后正室将她追着打,所有体面在那一刻全部摧毁,成为了世人口中的笑话,汉子关闭了铺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但是月色浓时,总有人说,能看见一个身影偷偷溜进富人区的地下车库,一个月后一场大火,所有都化为灰烬。 这个案子,叫程夕瑗恍惚了许久。 前面站着的男人就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说词,等着拆穿她拙劣的谎言。 两个人默不作声的时候,程夕瑗觉得呼吸这个东西,实在是多余,胸腔里的心脏怦怦不停,她想起原来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大概也是这种心情。 “没有委屈。”程夕瑗低着头,笑了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上。 “我能委屈什么,要委屈的你也说了,一直都是你,我没什么该委屈的。” 像是自言自语。 徐靳睿一怔,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别的,比如说那都是有原因的,借口,唯独没料到她会承认。 他这些年在部队里,说不想程夕瑗,那都是假的。 在读军校的时候,没有假期,封闭式管理,能联系外头的方式就是每周一次的电话,通话时长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那时候睡他上铺的兄弟大黑,每次训练都是吊车尾,却为了跟女朋友多打十分钟的电话,原先做不了八十个俯卧撑的人那一天居然做了二百个,做完以后整个人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他去扶的人。 “怎么样。”那哥们倒在床上,还喘着粗气,“兄弟我今天是不是帅翻了。” 徐靳睿半天没吭气。 说话的人没管他,继续自言自语。 “我啊,在这里活得苦逼的要命,每天支撑着我的就只有听听她的声音,我每天就扳着手指数,今天是周几,还有几天又可以跟她说话了…” “班长,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每次都不去争取?”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班长。 “说实话,你这太浪费了,我要有你这体能,每周铁定都做他娘的一千个,打个痛快。”大黑挺好奇的。 “难道你没惦记的人?” “有。” 徐靳睿回答的很坦诚。 “那干嘛不打电话。” 大黑从床上坐起来,“你未免太能忍了,我要有惦记的人,我肯定做不到这么久不联系她。” 大黑说的哪里有错,他也做不到。 “不敢。”他轻描淡写的丢出两个字。 怕见到以后会抑制不住,所以不敢联系,他坚持不跟程夕瑗联系,不是因为他不想她,徐靳睿何曾没试过疏远她,但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是崩塌成废墟,只有看不见她的时候,才能说服自己,有些事,真的强求不来。 好像真的,慢慢就没那么想她了。 真正的想念,不是剧烈的伤痛,而是延绵不绝的无可奈何,生活中任何跟她有关的事情都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有时候他发呆,看到学校里的女兵们为买到的一条鹅黄色的裙子高兴的不得了,但无奈训练晒得老黑,穿上的效果并不理想,他会想,程夕瑗那么白,穿鹅黄色肯定很漂亮,明明知道不要晚睡,可是一闭眼就会浮现她的脸,笑着在门口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可以抚摸她柔软的发丝,轻哄着她的小脾气。 哦,是梦啊。 空气又流动起来,眼前的朦胧也回归清晰,他停留在程夕瑗的视线缓缓移开,勾了勾唇,低下头。 “所以。”徐靳睿自嘲似的轻哼,“你现在是后悔了?” “后悔吗?” 程夕瑗如实回答,“不后悔。” 男人弯下腰捡起塑料袋,把瓶瓶罐罐丢进去,闲散的往后靠在墙上。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又是沉默,静止。 “徐队。” 在程夕瑗静默的时间里,陆成嫣突然站在了外头,她是来找徐靳睿的,刚好程夕瑗坐的地方算是个视觉死角,陆成嫣走过来看到她的时候,嘴角的笑意顿时微僵。 “程记者,好巧啊,又碰到了,这是…”视线落在她膝盖的地方,“刚刚蹲姿伤到的?” 伤口看起来并不深,思及刚刚来她这里翻找东西的人,陆成嫣有些不是滋味。 徐靳睿靠着,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扫过两人。 “嗯。”程夕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吸了吸鼻子。 “好好注意,这里天热,不要发炎了。”陆成嫣瞟了一眼徐靳睿,咳嗽了两声。 “那个,程记者,要是你没什么事情的话,方不方便离开一下,我有事情要跟徐队说,你在可能,就不太方便。” 眼神里有些担忧,看起来也不像是作假。 程夕瑗抬眼望向徐靳睿。 他身着整齐的军装,臂膀宽阔,原先喜欢佝着身子的人现在就是放松下来的时候也是挺拔的,只是现在眼神里是冷漠,对她防备。试图冷静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在程夕瑗的脑海里,一场暴风雨席卷了沙漠,雨水浇灌,万物肆意,带着她的心在狂奔,不是走了就安全的,暴风雨不会停止,只要眼前的人还在,就不会停。 “我还有事情,不好意思陆医生,你能稍等一下吗?” “…好的。” 陆成嫣有些意外,她站在两个人中间,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连叫她回避的时间间隙都没有,就听见程夕瑗用很清晰的声音喊。 “徐靳睿。” 说着努力仰头,一双眼还是湿漉漉的,身子带着轻微的颤意。 “你还要不要我?” 第13章 而眉上风止(一)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男人的神情隐匿在阴影,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证明了他在忍耐些什么。 “程夕瑗,我的感情不是可以给你随意玩弄的。”程夕瑗看着他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后又恢复先前冷漠,“你没有做好准备的话,不要招惹我。” “为什么觉得我在开玩笑?”她固执的扯住徐靳睿的衣角,“如果我不是开玩笑呢?” 徐靳睿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点一点扳开她的手,接下来的一切都叫人心凉了半截。 “我怎么知道你嘴里有几句是真话。” 距离这场闹剧发生已经过去了一个下午,陆成河听说了她受伤了这件事以后罚了徐靳睿五公里,正午进入下午这段时间太阳最为毒辣,她就看着他在训练场上不要命似的跑着,跑完看见她递过来的水也是无动于衷,反而自己走到角落捞起来一瓶,扭开盖子,仰头灌了两口水,汗水就顺着下颚滚过喉结。 又是日暮,晚霞偏紫红,在阳光下又渐变成粉,坐在山丘上居然偶然能看见几只她叫不出名字的鸟儿飞过。 大约是乌鸦,她猜的。 遥远的空中传来吱呀声,玩着猫和老鼠追逐的游戏,倒是平添了几分趣味。 程夕瑗叹了一口气,其实徐靳睿说的也没什么错,她不会撒谎,这么多年撒过的谎屈指可数,但是对象是他的时候,总是在拙劣的演技也能蒙混过关,她撒过的谎,十有八.九跟他有关。 不信自己也是有原因的。 人都是趋利避害到了极致的动物,一次受伤就会胆怯,更何况一次接着一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祖宗的话是经过了时间的检验的。 程夕瑗依稀记得,在她离开徐家之前,给徐靳睿打了个电话,那时候他跟着徐老爷子在国外,还不像现在这样能够打视频电话,发短信都是跨国际长途。 不过他也不缺钱就是了。 电话通了以后,对面接起来的速度很快。 “喂。” 那个声音是带着笑意的。 “想我了?难得主动给我打电话。” 程夕瑗靠在路边,看着爬山虎生长了一整面墙,风一吹过整个墙面都像是海浪一般滚动着,波纹非常好看,大概风的形状就是这样的。 她慢慢的呼吸,阖上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叹,闷闷应。 “嗯,想你了。” 在电话那头他的笑声止不住,而她却仿若心口一窒,胸口处卡着什么东西,不上不下,难以排解,憋得慌。 等他开心完了,又哄着她。 “我就快回来了,你等等我。” 程夕瑗几乎能想到此时此刻的他是副什么模样,大概是嘚瑟的不行,能叫她说出这种话,心里得意呢。 “你今天干嘛呢,怎么不回我消息。” 刚还乐着的人就开始查岗似的,收起笑。 “有点事情,耽误了。” 程夕瑗低着头,自顾自的捏着一片叶子,指甲掐进叶片,沁出一道水印痕迹,手指黏黏糊糊。 她听着徐靳睿轻咳一声,又笑得清朗,跟她讲着国外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 “徐靳睿。” 程夕瑗垂下眼,突然打断他的话。 “嗯?” 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 她迟迟没说话,徐靳睿就也安静的等着她,直到时间长到男人以为电话已经挂断的时候,才开口。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没事。” 程夕瑗仰起头,不叫眼泪留下来。 “我等你回来。”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她背靠着墙慢慢跌坐在地上。 是骗了他,在徐靳睿回来之前,她就离开了。 程夕瑗是个不讲信用的骗子。 没有规定说一个男人一生只能爱一个女人,女人只能爱一个男人,所有人都在说,往前看,以后会有更好的,但是程夕瑗知道,除了他,没有人会更好了。 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容易耽误一生。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 彭敏在里头找了一圈没找到程夕瑗的人影,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的来外头,绕了半分钟居然叫她找到里坐在山丘上的人。 她挨着程夕瑗坐下,随口问了一句。 “躲徐队呢?” 程夕瑗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明白以后难得还是笑了笑,眼神望向刷着蓝白色的房顶,‘嗯’了一声。 “还真是躲他啊。”彭敏略显惊讶,“搞不懂你们,明明看起来心里都还有对方,怎么这么变扭。” “你觉得他还喜欢我?” 程夕瑗是真的很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眼神啊,我见你们两第一面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程夕瑗换了个坐姿,静默一阵,开口:“但是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在她的印象里,徐靳睿的喜欢是热烈而张扬的,确定了自己的真正心意的时候,恨不得在她浑身上下都打上他的标签,无论她走到什么地方,后头总是隔着不远距离有个跟屁虫。 彭敏没忍住,嗤笑出声,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看着程夕瑗。 她被看得一脸茫然。 “你知道我小时候,一直都有个疑问,你说琼瑶阿姨的那些爱情故事哪里来的那么长啊,我看着真的就挺奇怪的,互相喜欢干嘛不直接在一起?然后谈恋爱结婚生小孩。可是光是在一起这第一步都难得要命,不是你不说就是他不说,硬是要搞得那么复杂,喜欢为什么要遮遮掩掩?我现在看到你,突然就觉得这事还真挺神奇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行了。” 没等程夕瑗细细琢磨彭敏话里的含义,一个白色的文件夹便被扔到她怀里,而彭敏拍拍沾在身上的枯草,站直身子,好笑的看了眼坐着的人。 “这个呢,你好好看看,是之后的日程安排,上面给的主题我也给你标出来了,可以提前做一下准备。” “好。”程夕瑗眨了眨眼,把文件放在身侧,抬头望向彭敏。 “你是真的觉得他还喜欢我吗?” “真的。”她点头。 “可是今天他拒绝我了。” “他矫情。” 程夕瑗乐:“什么,矫情?” “对啊,就是矫情。” 彭敏双手叉着腰,吸了口气。 太阳落下的速度几乎是肉眼可以看见的,地平线被照耀的泛着金光。 “你以为男人就不会矫情了吗?” 程夕瑗思考了下:“我觉得我有时候挺矫情的,身边的女孩子很大一部分也会意识到自己时不时会矫情,男的应该比女孩子少很多。” “不不不,这你就错了。” 彭敏忽然凑到程夕瑗程夕瑗身边,在她耳边压低声音。 “这样说吧,有的时候男人可比女人矫情,我偷偷告诉你,上回侯皮皮他跟前女友分手,分手后装得那叫个正经,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呼朋唤友的可潇洒了,但是晚上哭得多惨你敢相信吗,鼻涕冒泡的,对我说,彭敏,她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是我对她不好吗?”彭敏说得绘声绘色,“嘤嘤嘤跟姑娘一样,餐巾纸浪费了一大堆,恶心死我了。他们可不是不矫情,就是会装。” “而徐队,再怎么好他也是男人,以上同理。” 程夕瑗跟着彭敏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 陆成河和徐靳睿站在门口,瞥了一眼那边路过的两个身影。 “这两人倒是一下走得挺近的。”陆成河说。 徐靳睿没答。 陆成河带着八卦意味的眼睛去斜他,来了兴趣,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 “上次小周说的那劳什子姐姐,就是程记者吧?” 彭敏不知道跟程夕瑗说了什么话,女孩子笑得特别开心,一如很久以前她站在段子璇身边一样,段子璇知道不少他的糗事,在听闻徐靳睿的心思以后动不动就会告诉程夕瑗些他过去犯下的破篓事。 见到她的这几日,过去这些事情就跟被打开了尘封着的盒子一样,时不时跳出来。 徐靳睿沉默了一下,低低的应了声。 “还姐姐呢别装,就是以前的对象呗。”陆成河泰然自若的勾住徐靳睿的肩头,颇有兴致的挑眉:“瞅你这样肯定还有意思,来来来,跟我说说看,过来人给你点建议。” “没什么好说的。”徐靳睿把他的手扔开,“都过去了。” “你给我装,继续装。” 陆成河只想给他一个爆栗,恨铁不成钢:“机会到面前了还不抓紧,你是不是脑子进了水,成了一坨浆糊?等人家程记者真跟哪个男的跑了,我告诉你啊,有你好受的。” 刚检查完的医疗队正在往车上搬着东西,一箱接着一箱,好不容易才关上货仓门,庆祝似的吆喝了几声后便成群结对的往食堂走去。 “医疗队今天不走了?” 徐靳睿收回视线,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 “嗯。”陆成河应道,“明天不是约了跟女子部队那边有个比试吗,医疗队得在场。”说完有些狐疑的望向徐靳睿,“怎么,你还关心起医疗队来了?” “陆成嫣没跟你说?”他微微往后靠,“今天她可是说我耽误医疗队时间,那阵势架子摆的,像是我欠了她什么一样。” “脾气又上来了对吧。”陆成河笑着低头,“我家姑娘这性子我懂,我猜你肯定是哪里惹到她了,就借着这事发火。” “你家的小公主,每次都冲着我撒火算怎么一回事。”徐靳睿心不在焉,一边视线寻着什么,一边回答。 “哎。” 陆成河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 “知道你对成嫣没那个意思,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就拒绝的时候稍微委婉一点,我家姑娘没受过什么委屈,不要像以前在特战队里那样,说话伤人伤得老狠了。” “我已经——” “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不得扭下来才知道。” 没等徐靳睿话说完,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陆成嫣双手插在白大褂外头的口袋里,一张脸清秀的掩在长发后,她扒开碎发,眼神是自始自终盯着徐靳睿。 “我不会放弃,拒绝无效。” 一向嘴尖牙利,这回带上点执拗。 “你以为程记者来了就会改变什么吗?”陆成嫣淡声道。 徐靳睿额角突突跳,皱着眉望向陆成嫣。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最基本的意思。” 陆成嫣往前走了几步。 “且不说你们分开了多久,你对现在的她又了解多少,她对你又知晓多少?我实话实话,一年能改变的东西都太多了,更何况好几年。” “只要你们一天没复合,我就一天不会放弃。” 语气是意想不到的坚定。 第14章 而眉上风止(二) 程夕瑗晚上把彭敏给自己的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初步拟出来几个议题,又列出几个表格大概把镜头语言和采访问题都先设置了个大概,不算特别完善但也有了计划。 一早,军区部便发了会议通知。 陆成河带着一堆人进了会议室,程夕瑗跟在彭敏身边,目光不经意打了个转,没瞧见想看的人,便走到会议室最后边,低头调试相机。 “给我拍帅点啊。”侯则沛路过的时候小声说,“难得上回新闻,留个好印象。” “滚回你的位置去。” 彭敏翻了个白眼,到前面搬了两个座位,放到后头。 “等会你拍的时候稍微注意一点。”彭敏叮嘱道,“领导有时候不太喜欢看人到处走来走去。” “我就在后头,不到前面去。” 程夕瑗知道部队里是要讲规矩的,理解地点了点头。 “得嘞,还有几分钟就开始了。” 彭敏坐下,拿出本子笔,低头写着些东西。 徐靳睿来得时间差不多刚刚好,一进门就刚好碰上程夕瑗抬头,两个人一个站在前头,一个在后头,视线交汇时没有任何阻隔,直白坦荡。 女孩子也就是微失神,立马移开眼。 徐靳睿不可察觉地勾了勾唇,抬腿进来,跟已经到场的领导简单打了招呼以后,在陆成河身边拉开椅子坐下,随口问了句。 “赵指导还没来?” “没呢,但说是快了。” 陆成河靠在椅子上,被他这么一问挑起了话题。 “这女人也真是,每次恨不得要跟我们一较高下,本来没想跟她比,结果约这回比试我可是要被她磨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小子,可别给我掉链子听见没,万一输给人家女子部队,丢死人了都。” 徐靳睿斜了他一眼,“你以前不是输给过赵指导吗,怎么没觉得丢人。” “我那能一样?”陆成河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我那叫有绅士风度,对上人家女的不好使劲。” “战场上可没人管你什么绅士风度。” 他冷不丁来了句。 “我不管。”陆成河提到这事情脸不由得涨红,“我输了就输了,但你不能输。” 徐靳睿低着头轻笑着,视线悄悄不经意的转向后边,程夕瑗只是见他进来的时候往这边看了几眼,接下来几乎都是自己低着头摆弄相机,或者偏头跟彭敏说话。 倒是没有一点伤心的痕迹。 “人都到齐了吗?” 一个女人跟在营长身后走进来,说话很有磁性。 全体起立敬了个板正的军礼,才得到营长的首肯入座。 程夕瑗偷偷打量着营长,她来之前做功课的时候,在各种荣誉报道上见过他的面容,光是静态的照片便感觉到他的严肃,认真,叫人不自觉生畏,真正见到的时候这种感觉又加深了一层。 至于他身后穿着军装的女人。 程夕瑗这些年当记者,平时无聊发呆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偷偷观察一个人,通过细节去揣摩这个人的个性。 如果一个人出门时,衣领处有一块油渍,头发稀疏着还打了结,大概率是平时不太讲究的。而像这种场合进场的时候先后顺序其实也有门道。侧面反应了一个人的轻重位置,她走在后头,并且走进来的时候不是营长先说话,是她开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能让人感觉到她身上的那股气场,是非常有自己风格的女性,短头发,高鼻梁,微笑唇,既有涵养又不失凌厉。 估摸着挺厉害的。 程夕瑗走到彭敏身边坐下。 “这是我们的赵指导,赵婕妤。” 彭敏用本子遮掩着嘴,轻声给她介绍。 “现役活着拿了一等功的大佬。” “…现役,还是一等功?” 程夕瑗唇微张,舔了舔嘴角,她猜到这位可能不简单,但是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关于一等功,部队里流传着一个说法,能拿到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离死不远差点死了,所以拿到这个称谓的大多都已经去世或者退役,这不仅仅是个人最高荣誉,是完全担得上用“英雄”这一无上的称谓的军人。 而能做到拿到一等功还现役的人,能力不言而喻,光是听着就明白其含义。 还这么年轻。 “厉害吧。”彭敏挑了挑了眉,“尤其是赵指导还是女将,给我们挣了一口气,看谁还敢说女兵难打男兵。” “所以杜指导就策划了这场比赛吗,男女兵对抗?” “那可不,女子部队的负责人就是赵指导,刚好趁着现在是当地政.府和武装分子的休战期,两支队伍切磋切磋,叫我说,就赵指导这资深的军事技术,不俗的表现,带出来的兵能有几个差的?”彭敏非常兴奋,“我已经迫不及待看这群臭男人被教训的模样了。” 程夕瑗了然似的点了点头,视线一直集中在赵静姝身上。 管他什么男人。 “各位上午好。”赵婕妤笑得礼貌,“想必大家都等待这天很久了吧。” 也没等别人回到,自顾自的接了句。 “好巧,我也是。” 陆成河装作正经的翻着桌上的纸张,偷偷翻了个白眼。 “巴不得你别来。”只敢小声道。 “这次活动只是两个队伍之间的友好竞赛,友谊第一,凡事要有轻重…” 赵婕妤扫视一圈后,视线恰好停留在小动作居多的陆成河身上,垂眼睨了人一眼。 “陆副,你在听我说话吗?” 大庭广下被点名的陆成河正摆弄的手一顿,一下便成为了焦点,闻言讪笑了两声。 “当然,赵指导的话我怎么能不听对吧,领导放心,全程耳朵比那兔子还尖儿,您说的我全记在心里。” 赵婕妤哪里信他。 “话别说的那么美,手痒我可以帮你治治。”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陆成河的胳膊停在空中出也不是收也不是,涨红了脸,最后双臂环在胸前,气得牙痒痒,偏又只能忍着,鼻出粗气,没好气的看着赵婕妤。 造成这一场面的人没觉得怎么样,继续说着任务安排。 “差不多都说完了,还有不清楚的等会私下里来问我,现在散会,都去做准备。” 吩咐完结束会议,转头看向座位那处。 她这次来的目的,考量徐靳睿是其中之一。 侧脸硬朗,比起陆成河来说多的几分痞气,看起来什么事情对他来说都没太大所谓,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有种别样的男人味,也不怪医院里那么多姑娘惦记,让这样一双眸子里只装着一个人的话,挺有意思。 会议后的人没那么拘谨,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双腿大喇喇的敞开,偏头的时候手撑着座椅,也没有说话,就静静的呆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和陆成河坐在座位上还没走。 程夕瑗和彭敏会议以后要把设备都收进包里,忙前忙后拆装,所以也走得晚了些。 女人径直走到徐靳睿旁边,把桌上的东西随意往里头推了些,单腿倚着地坐着,低垂眼瞅了瞅二人,挑了挑眉。 “怎么样,这回你这平时藏着掖着的宝贝得拿出来秀秀了吧?” 神情意思指的是徐靳睿。 陆成河低嗤了一声。 “那你也得能让我们家这宝贝有出场的机会,别还没挑上来,就团灭。” 语言间是挑衅,边说手边摁在徐靳睿肩头,手指用力到泛白。 “你说对吧?” 望向身侧的人,期待他的迎合。 徐靳睿没理,挪开眼,站了起来,舍去那些礼尚往来的寒暄,目光认真。 “挺期待的,能有机会跟赵指导带出来的人交手。” 尊敬对手,是最大的礼遇。 “这才对嘛。”赵婕妤满意的点了点头,“别学你们陆副啊,他就一没带过笼头的驴,光会嘴硬。” “你还是一孔雀的尾巴呢,翘这么高。” 陆成河平素的温和此时此刻瞬间全无,“我告诉你赵婕妤,别以为赢了我就有多了不起,我的水平可算不得上什么。” “所以你终于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咯?” 陆成河:“……” “得了得了,我懒得跟你争,说不过你。”陆成河回过神来,声音闷沉,“那个,小程记者,你东西装完了吗?” “差不——” “小心!”彭敏惊呼。 程夕瑗原本蹲在地上拉拉链,听见声音立马站起来,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绞了进去,差点踉跄,在彭敏的帮助下扯出来以后抚平衣褶,才堪堪站好。 “不着急啊,别摔了。”陆成河探头瞧了眼,手撞了下徐靳睿。 “不去扶一把?不心疼?” “又不是小孩。” 不知道为什么程夕瑗觉得自己现在有些狼狈,发丝零散,这种事情不偏不倚发生在徐靳睿在的时候,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底,别人都找不到她才好。 程夕瑗把碎发别到耳后,脸上还微微发烫,不敢抬头对上徐靳睿看过来的视线,压下心里的慌乱,开口。 “基本上装完了,怎么了,有事需要我帮忙吗?” “刚好忙完了那你过来一下。”说着没好眼色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这位,赵大指导,赵静姝找你有些话要说。” “找我?”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再确认了一遍。 赵静姝点头,嘴唇上扬:“对。” 程夕瑗走到赵静姝身前,才注意到她其实比自己远看更英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你好,赵指导,我是这次央社的特派记者程夕瑗。”边说边伸出手。 “早有耳闻,你好程记者。” 赵静姝握上程夕瑗的手的时候,她心里不禁暗叹,平时养着的姑娘的手都是软糯的,触感细腻。 “早有耳闻。”程夕瑗有些惊讶的偏头,“赵指导原先知道我吗?” 陆成河嚯了声,摇了摇头,带着点讥笑:“估计你刚来的第二天就传遍了。” 第二天前晚,食堂那回。 她‘啊’了声,心猛得颤抖一下,手指不自觉的揉搓着袖子口,几乎是本能下意识瞥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徐靳睿。 眼前的人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还要多,他站着的位置部分逆光,身子轮廓周围泛着淡淡的亮边,利落分明的五官在光的的照射下显得更加优越。 也只是看个大概。 刺眼的太阳叫她瞳孔猛缩,过会才反应过来,刚好男人那眸子被光照得呈现出如同琥珀一般的浅棕色,眉眼微挑,神色冷清的望着自己。 像是在问她有何贵干。 程夕瑗悄无声息的移开眼,最后说话的语气还是平常。 “让大家见笑了。” “我找你可不是因为这件事。” 赵婕妤笑得爽朗,明明是女子身上却有股少年气。 “虽然你要是想跟我谈点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很乐意。” “毕竟我也很好奇什么人可以让徐队长愿意自降身价做备胎。” 第15章 而眉上风止(三) “我不断的猜测,琢磨你对我喜欢的蛛丝马迹,又不断否定,告诉自己是多想,可偏又抑制不住想念的欲望。” ——《我的粉皮日记本》 几乎是如火如荼的展开了比赛。 赵婕妤找她不过就是期望之后的报道能够多给女子部队一点篇幅,毕竟是精心准备的精英人才,都是放在心尖上的。 程夕瑗不免叹了口气。 “过去喝醉的玩笑话,赵指导还当真了。” 她听见徐靳睿是这样说的。 玩笑话。 他这人不会喝酒,喝就醉得一塌糊涂,过去跟狐朋狗友出去玩的时候,程夕瑗还会接到酒吧打来的电话,叫她去接人。 徐靳睿回来的时候,通常迷迷糊糊,东倒西歪靠在她身上,喃喃自语。 “不会喝还要喝,伤胃知不知道。” 程夕瑗望着喝醉的人,每次责备的话都到口边了,可见到徐靳睿喝多了,领口松开,懒懒的靠在沙发里,偃旗息鼓乖得不像话,她的心就蓦地软得一塌糊涂,转头去倒了杯柠檬水。 她将徐靳睿胳膊绕在自己肩膀一侧用手握住,想要扶他起来,可是这人借着自己的一身蛮力,居然拉扯着她直接往后倒。 惊呼声还没出就咽了下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贴得严丝密缝,发烫的脸径直贴在后颈有着温差感,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腰,后背贴着的肌肉纹路都能感受清楚,有一段时间他没动,只是把头倚在她的颈窝,有一下没一下轻轻蹭着。 像小狗撒娇。 程夕瑗也不说他了,任他抱着。 “徐靳睿。”她放低音量,轻声叫。 男人闷闷的应了一声。 “喝醉啦?” 又是低哼。 程夕瑗相信酒后吐真言这说法,笑了一下,试探地开口。 “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边说边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拍着如同哄小孩。 “好不好?” 一定要得到他的答案。 徐靳睿被磨得没了脾气,慢慢抬头,眼底发红,睡眼惺忪,微微一歪脑袋望着她。 “什么问题。” “你喜欢谁?我问的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 程夕瑗依稀记着那个时候外头又摩托车飞驰过去的声音,隔着老远也传了过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些歌厅里头的劲歌舞曲,具体名字她不清楚。 空气停滞着,等待一个答案。 “你。” 程夕瑗感觉到身后的人手臂收紧,“我喜欢你。” 男人的声音原本清淡,因为醉酒而显得沙哑,粗重气息喷在耳侧,又深又慢,低沉着尽说些不要脸皮的话。 “我是谁?” “你是,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她头发直发麻。 过了会,他出声。 “姐姐身上好香,能亲吗?” 时间一晃,岁月横流。 醉酒说情话的男人身上有的是危险的吸引力,也是最致命的沉沦,她看着徐靳睿目光里满盛着的自己,便自己把自己关进了牢笼。 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然成为了沉熟稳重的队长,过去记忆里的熟悉感如潮水一次次涌上来,挣扎只会越绑越紧,她束手无策。 好像啼笑皆非。 醉酒的话不是真话,而是玩笑话。 那一刹那,她说不出自己心里是难过还是失落。 半晌。 程夕瑗看了眼周围,她的位置在最前排,为了方便她记录,和各位领导坐在一起,不过她也是很有自知之明,挑选了最旁边的地方坐下。 非洲的气候与国内差异太大,相机的参数也得来回试验,否则出来的全是不能用的废片,过曝的机率很大。 她颔首,又抬头,眯着一只眼看镜头的取景框。 “嗯,会好好处理的。” “我在最前面。” 程夕瑗拿着彭敏给自己的对讲机,边说话边试拍几张。 “你要过来找我吗?”她用胳膊夹着不让对讲机落下,低头查看照片是否合适,“我一个人当然可以的,你不要操心。” “行,我会的。” 她站起来想靠近一些,相机有些沉重,又得摁住胳膊上的东西,程夕瑗几乎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停在原地去查看照片。 “过两天需要去一趟难民营,期间的训练从参训动员开始就得抓紧,凌晨五点会有个突发演习,为了达到训练目的现在是完全保密的,营长吩咐,除了我们几个不希望有人还知道,所以…” 是陆成河的声音。 程夕瑗的动作顿住。 声音来的很突然,她无意偷听,可过河的碰上摆渡的,巧极了,她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情,这算是听见了军事机密吗? 本能侧头望去,陆成河和赵婕妤背对着她站在通风口,而徐靳睿今天应该是要上场的,难得的没穿规整的军装,而是一件黑色的宽大短袖,下摆扎进军装裤子,显露出精瘦的腰身,长腿一撑倚在墙上,私下里总是慵懒些,倒像是原来打球的时候的样子。 那个年纪的男生,没有几个不打篮球的。 段子璇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拉着她一起,坐在篮球筐下面看那三人在球场上来回跑。 “你又不上场,为什么要看他们打球?” 程夕瑗那时候哪里懂这些少女心思,“太阳太晒了,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段子璇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不让她乱动。 “你回去干嘛呀,写作业?你成绩够好了不要写了,看球看球,诶,徐靳睿这个球好,陈孝文,你好菜啊——” “我不懂篮球啊。” 程夕瑗用手稍微挡住太阳,“就是回去歇着也比呆这里强吧。” “不行,不能走。” 段子璇将她的手死死揣在怀里,“你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没事,但是一定要坐在这里。” “为什么啊?”她不解。 “你看到那一堆虎视眈眈的女生了没有。”段子璇眯着眼,冲操场树荫底下坐得那一排人扬了扬下巴,“我们一定要坐在篮筐底下,这是干嘛啊,圈领地懂不懂,万一哪个不懂眼色的小蹄子过来,我就是一记眼神杀过去,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你剧看多了吧。” 程夕瑗哑然失笑,往段子璇说的地方望了一眼,刚好,徐靳睿一个干净利落的三步上篮,他人直接手抓篮筐,简单的纵身一越,脚步站稳。树荫底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场戏的主角还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挺有面子。 “喏,你看,要不是我们坐在这里,谁知道多少女的拿着水排队等着送上来呢。” “所以呢。” 程夕瑗目光转冷,“他们有多少人追我们还得帮忙拦着?这是什么规矩。” 段子璇下意识说了句不是。 “那不就得了。” 程夕瑗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我先回去了。”临走时还不忘记叮嘱段子璇,“他们要是打到很晚你不要一个人走回去,知道没,走了。” 说完就挥挥手转身离开。 “真走啊?”段子璇扭过身子去只瞧见她的背影。 回应她的是女孩子来回摇摆马尾辫。 徐靳睿除了在场打球的闲暇,视线时不时的瞟着篮球筐下的人,见程夕瑗离开,他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口气,抓起衣服没有汗湿的地方随意往脸上一抹,把球丢到旁边。 “怎么,不打了?”陈孝文也停住看了眼表,“今天还早呢。” “不打了。” 徐靳睿从周围的单杠上捞起校服外套往身上随意一搭,“再打今晚可能进不去家门。” 陈孝文闻言嗤笑了一声,环绕手摸双臂。 “鸡皮疙瘩都被你恶心出来了。” 徐靳睿笑着肩膀抽了两下,没有理陈孝文的打趣,快步跟上程夕瑗。 程夕瑗自从发现了这人跟在了自己后头,立马跟竞速似的,女孩子在前头走的飞快,像是把后头的人当作了来催命的黑白无常,可是没等她真正走远就听见徐靳睿又追上来的声音,她心头一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喂。” 徐靳睿步子大,跟在她后面还挺气定神闲。“走慢点。” 程夕瑗充耳不闻,继续走着。 “不是吧,怎么就生气了?” 他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听起来有些不正经,但程夕瑗丝毫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直接转了个弯,走进大院的小巷子里,见状徐靳睿挑了挑眉,赶在她前面先到门口,腿抬起踩在门上,拦住她的去路。 “真生气了?” “让开。” 程夕瑗往左他就往左,往右他便往右,就是不叫她有机会离开 。 “不让。” 徐靳睿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夕瑗,“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我才让。” 程夕瑗嗤笑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往后退了一步。 “谁敢生您的气啊徐大少爷,怎么不打球了,去打球啊,一堆姑娘等着看呢,你不在场了这人家看什么啊?” 这话一说出口里头满满都是醋意,但是程夕瑗当时不知道,只是对徐靳睿没好脸色。 他听了这话反而兴奋起来,往程夕瑗的方向逼近,高大的人影子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就像是 就像是现在。 徐靳睿站在她跟前,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弯着腰低头看她。 “偷听啊?” 程夕瑗猛得僵在原地,耳根如血一样红了起来,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的炙热。 “我…,我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说完又觉得不对,刚刚她听见了,“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的谈话的,这军事机密我发誓我肯定保密,绝对不说出去。” 脸颊也因为着急而不自觉的涨红,手舞足蹈地解释,但又解释不清楚。 “总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一万个心。” 徐靳睿本来没想逗她,但是程夕瑗反应似乎有些过于激烈,而现在又在详装镇定的模样实在是有趣,趁着她低头不敢看他的时候偷偷笑了下,立马收住,轻咳一声,再看的时候已经是严肃冷静。 “程夕瑗。” “嗯?” “你知道这是国家军事机密啊。” “嗯…”声音细微,底气不足,应该算是知道吧。 “那你知道偷听国家军事机密会怎么样吗?” 她眨了眨眼,抬头望向徐靳睿。 “会怎么样?” 男人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跟她说, “惩罚你。” 第16章 深话简单说(一) 徐靳睿半个身子压下来,手撑在她身侧的墙壁,盖住了所有的光,如羽翼一般的睫毛低垂下来落出一块青色的阴影。 “要…”程夕瑗的眼神不自觉的迷离,“要惩罚我什么?” 气温好像猛然上升,临近中午的阳光甚至没掺一点水汽,火辣辣的照射下来,燥热的不行,叫她浑身上下冒汗。 拿着相机的手腕有些泛酸,因为带子绕在了手臂上才没跌落。 程夕瑗就看着那张脸,越靠越近,近得可以看清楚男人脸颊上被光照得泛着波澜白色的绒毛,空气越来越炙热,贴的也过分的近。 太近了,几乎已经快要贴上,她不敢看,只能紧张地阖上眼。 一片黑暗中,气息攀爬上来。 “不行——” 尖叫声划过寂静的空气。 程夕瑗猛得推开厚重的棉被从床上坐起来,像是濒临溺死的鱼重新回到水里,仍旧心有余悸,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眼发直,汗水顺着脸颊一侧流下。 直到啪嗒一声滴在她的手臂上,才回过神来。 是梦。 胸腔还因为激动上下起伏,身子打了个哆嗦,算是缓过来。 低头的时候抬了抬肩膀,原本穿的睡衣因为被打湿所以变得透明,周遭一切都显示先前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发生过后,程夕瑗长吁一口气,放松往床上一倒,后脑勺栽进枕头,却已然没有睡意。 “啊——”长叹一声。 程夕瑗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脸颊。 “怎么做了这样的梦啊。” 她暗暗啐了啐自己脑袋里的不纯洁,眉头紧蹙,羞愧让她感觉到不好意思见人,掩耳盗铃般把头埋进被子里。还好光线昏暗,她可以当鸵鸟。 过了一阵子。 “我是不是缺男人了?” 程夕瑗翻了个身,将脑袋露出来,一双眼睛咕噜转,清明的不像话。 “单身太久所以做了春梦?” 抬头的时候,上方还是有着熟悉的破洞,她伸出手,在空中停着,用掌心挡住那一块,有些出神,手腕发酸原来是因为自己的睡姿不够好,一直侧身压着,不难受才怪。 真实的情况才不是这样的。 “怎么惩罚我?”程夕瑗问。 徐靳睿其实也没想好,笑了下,“以后告诉你。” “以后?” “嗯。” “这事情以后还作数吗?” “我知道就作数。” 程夕瑗不知道怎么有些想笑,知道刚刚他是在开玩笑,不自觉的弯唇,轻嗤出声。 “就你会耍赖皮。” 徐靳睿斜睨一眼,不再逗她,像是随手,轻而易举的把她的相机接过去。 想起之前会议室她拍照的样子,略顿了下。 “这玩意借我玩玩。” 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算轻,她每次当宝贝一样护着。 “不行。” 程夕瑗摇头,从他手里把相机抢过来,语气中带着点俏皮。 “工作设备,恕不外借。” 闻言徐靳睿半晌没有说话,反而目光专注,直直的落在女孩子身上,程夕瑗笑起来的时候很有灵气,那双眼睛里是难得流光闪烁,说是眼里有星星好像也并不为过,看着她满脸正经,良久,自己也跟着笑转开头。 “这回欠着,以后,要还的。” 他闲适的丢下一句话给她,特别加重了‘以后’两个字,语义代指不明,不知道是说要惩罚她还是下回借相机的事情。 以后这个词,好像怎么看,都是她还有机会的意思。 程夕瑗的脑子“嗡”的响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脸颊,手摩挲着衣物,缓缓抬头。 红土地上的大象草悄悄抖动,似是在庆祝些什么,而气氛中又是不知名的东西在发酵,说是这么多年两人肯定都变了,但是在这个时候,程夕瑗突然觉得,七年,好像也挺短暂,少年依旧是少年。 映入眼帘,就看着男人的唇边露着淡淡的笑意,他的身高需要自己扬得老高才能看个清楚。而阳光下,男人的唇瓣呈现淡淡粉色,喉结偶尔上下滚动,笑起来眉眼生动。 她的手扣着衣缝,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想亲。 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天边落日弥漫开的橘像是在诉说着她的心事,程夕瑗放下手,看着破洞外的天空。 想念这种东西,总是怕人看见,又怕被看不见,最后寥寥归于寂寞。 “醒啦?” 听到声音的彭敏掀开帘子从外头进来。在一旁翻来覆去不知道找些什么。 程夕瑗穿好鞋子下床,她今天下午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就提前请假回来修习,她换下身上的衣服,像是随口一问。 “今天徐队没上场吧。” 她其实已经看了大半,但是看陆成河气定神闲的模样,估摸着今天可能还轮不到徐靳睿,在接近尾声的时候才离开,但是还是不放心的问一句。 “哟,关心他啊。”彭敏停下手中的动作,戏谑的瞟了她一眼。 她走到彭敏身旁坐下,腮帮子鼓了鼓。 “怎么,有事要跟我说啊。” 大概是女生之间的惺惺相惜,彭敏不知道为什么就福至心灵,拍拍屁股坐地上好奇的望着她。 “你说,”程夕瑗顿了顿,“如果我追徐靳睿,有戏吗?” “你要追他啊。” 彭敏咋舌,“虽然你现在这个样子跟追他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了,两个人之间也是暗潮涌动的,不过,我总觉得追这个字就显得,像是单方面付出?” “那也行。”程夕瑗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下,“我其实之前,很早以前,别人都明白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的时候,我还挺懵懂的。” “是吗?” 彭敏看了她一眼,“所以是徐队先追的你咯?” “我最开始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程夕瑗垂下眼,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我过去是寄住在徐靳睿家的,你懂吗,那是一段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小姨嫁给了徐靳睿的小舅舅,因为他舅舅的家里情况比较复杂,小姨就找了很多办法,最后商量把我送到徐靳睿爷爷家,他父母常年在外,一般就是和爷爷在一起,我这个身份,怎么敢跟他谈恋爱,换做你是我,应该也不会选择跟寄住家庭的孩子谈恋爱吧。” 彭敏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嘴唇微张,眨了眨眼。 “好像,是这样。” “刚来徐家的时候其实我活得挺浑浑噩噩的,那种感觉其实特别迷惘,我父母是在我眼底下过世的,那时候我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却只觉得自己好像度过了一生,被小姨接过来以后,生活无忧,却觉得自己不配过的幸福,所以那时候对徐靳睿的态度也挺恶劣的。” 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程夕瑗低着头,莫名发笑。 “哪能想到居然能跟他走这么近啊。” 这些事情彭敏都是第一回 听见,自打她认识徐靳睿起,就觉得这个男人挺绝情的,能不动声色就将人告白的女孩子打回去,当然,陆成嫣借着陆成河和徐靳睿的关系可能算是个例外,但是要说例外也不是例外,毕竟这些年,就算陆成嫣把徐靳睿守得多严,自己也没能上位。 “徐队这个人吧。”彭敏捏了捏程夕瑗的手,“我觉得他很念旧。” “看起来冷冷的不好接近,实际上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彭敏说。 “我们那时候有个规定,就是每天都需要写个报告,说是报告其实就像是写日记,每个人训练完都累得要命谁有心思认真管那玩意,取消以后不是把写那玩意的纸张扔掉就是不知道放哪里去了,就徐队,把那本子收得整整齐齐,一个角都不带折的,里面满满都是写了些小事,你知道吗,他是唯一一个记得身边所有朋友生日的人,这种人,哪里能不重感情啊。” “本子?”程夕瑗偏了偏头,“什么样的本子?” “就一普通褐色牛皮本,四四方方的,也没啥特点,人家都是拿几张纸,就他一本子。” 程夕瑗恍然想起自己二十岁生日。 少年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电视,而她在一旁的桌子上带着耳机写着导师给自己规定的论文。 她对那个题目丝毫没半点思绪,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偏生徐靳睿一个人呆着没意思,叫了她好几回名字都被人忽略,一恼便故意把电视声音开得老大,叫她不能够完全集中注意力继续写下去。 电视剧里头可以视作噪音的对话透过耳机传进来,她的笔尖突然顿住,把耳机一把摘下,冷着脸望向徐靳睿。 “你想干嘛?” 语气不善。 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的人在她的注视下这才慢慢坐好,一个跨步移到她面前,那张引以为傲的脸凑得老近。 “舍得理我了?” “你有事说事。”程夕瑗是真的不耐烦,“我这论文明天就要交了,别闹了行不行。” “我没闹。” 徐靳睿手搭在她旁边的书垛上,神情极其认真。 “我记得你要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这东西不都是事先不知道才惊喜吗。”程夕瑗边说边低头去翻资料,“我无所谓的,什么都可以,你不用这么认真。” “不行。”徐靳睿长腿一撑搭在她放腿的地方,逼着她缩回脚,“我是很认真的。” 程夕瑗闻言抬头,看着他双手抱在脑后,椅子摇啊摇,也没个正形。 “你觉得什么是认真?”她问。 “我觉得,奉上真实的心意,是认真。”徐靳睿说。 她忙着继续写论文,从旁边随手挑了个不起眼的本子丢给他:“那你就给我写一本子你真实的心意。” 如果没记错,那个随手丢过去的本子,就是最普通的褐色牛皮本。 她高中为了省事买了一堆。 第17章 深话简单说(二) 彭敏这个人,说是有男孩子的豪气,也有女孩子的细腻,速度至上雷厉风行,也不怪上头认可她。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到热水房打热水,望着少得可怜的水一滴滴落在盆子里,不仅不着急,反而心情非常愉悦的吹着口哨。 “你一大早在这里做什么?” 热水房靠近男淋浴室,徐靳睿拿着毛巾随意在头上擦了两把,发尖尾巴还滴着水,一看就是大早刚洗了澡出来,还穿着宽松的短裤,在门口望着彭敏、“打热水啊。” 彭敏用一种很诡异的眼光扫了眼门口:“你没眼睛吗,这还要问我。” “这天气你打热水?” 徐靳睿双手卡着腰,毛巾搭在脖子上,彭敏的身体素质他清楚的很,就没有犯过什么毛病,男兵冬天洗冷水澡都怵得慌,她却不带眨眼的,除非… “你来月经了?” 他问得直,彭敏也没觉得自己有被冒犯,毕竟男女之间到底还是有区别,这生理上的构造决定的事情,任是身体再好也抗不过。 “不是啊。”彭敏偏头,“我这么多年很少痛经你又不是不知道,该训练还是训练。” 水滴滴答答下落,白色的热气腾腾升起,荡漾起一个个圆圈,最后再碰到盆壁的时候停止。 “不过你也说对了大半。” 彭敏把水龙头关上,小心翼翼的把盆子端到一旁,捋起袖子,呼了口气,“程记者她来了。” 闻言,徐靳睿不笑了,声音沉了些,“她疼得厉害吗?” 在国外待久了,有时候日子过的都不清楚,琢磨了一下,临近月底,确实是她小日子来的时间,又想起昨天她跟陆成河告假提前离场,大概率也是因为这个。 “有点吧,不过不算太厉害。” 彭敏想起来躺在床上身体蜷缩在一块的女孩子,眉尾处有些淡淡印纹,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下意识的回答。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嗳——”彭敏咬了咬唇,对徐靳睿这个问题略感无语,问东问西,“你说你们俩有意思吗?一个两个都婆婆妈妈的,在意的话自己去看啊,老让我夹在中间算什么。” “你不懂。” “什么就我不懂了。”彭敏当他说的废话,“我告诉你,我可懂了,我要是有喜欢的男孩子,我绝对不像你这样婆婆妈妈的,当然是勇敢上啊,管那么多干什么。喜欢不是最重要的吗?” 在彭敏的爱情观里,没有什么曲曲折折,喜欢就是喜欢,管你是谁,我喜欢你就够了。 在闲暇时光里,她最爱听相声,就像德云社大小姐不也说过吗。我要因为你,希望得到一些什么样的条件,那啊,根本不叫爱情。 “叫我说啊。”彭敏顿了顿,“人家姑娘都主动了你就别太过了,适当啊,你明明就喜欢她,喜欢别管那么多,听见没。” 徐靳睿听见彭敏的话,愣了好一阵子,把毛巾拿在手里,眼眸低垂,突然笑了笑,摸了摸鼻尖。 “我很明显吗?” “你怎么老说废话。” 其实他也想过,就这样也挺好,这些重新相处的时日,两人像是重新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相处之时对视,仍旧是心悸得厉害,现在日思夜想的人现在出现了,既然都还有意思,倒不如放过自己,至于以前,暂且忘记罢了。 “没想到你倒是说得挺有道理。” 徐靳睿认同似的点头。但突然又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对记者现在这么客气了?”男人蹙起眉头,“原先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凡事不都分人嘛。” 彭敏耸了耸肩,“难道我一定要听你的话赶人家走?我也会偏爱乖巧的女孩子不是吗。” 每个人都会不自觉的偏爱,偏爱美好,偏爱缺陷,偏爱笨拙而真心的小动作,偏爱心慌意乱的脸红,还有,偏爱,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谁,就像早已经在冥冥中注定好。偏爱啊,它不讲理由的。 而我们,对被偏爱的人,应该抱有幻觉。 “行了。”彭敏搬起东西,“麻烦你让一让,我要去送温暖了,不过讲真的,喜欢你干什么,不如喜欢我好了,标准暖女。” 徐靳睿目光泛冷地斜睨了她一眼。 “得了得了,放心,我性取向正常,不会跟你抢的。”彭敏笑笑,“看把你急得。” 程夕瑗从昨天下午开始肚子就隐隐作痛,晚上回来以后稍稍缓解了些,但是一早又被疼得蜷缩在被子里,下.身泛起源源热意的时候,顿时心下一阵不妙,连忙翻下床去拿卫生巾,在厕所里看到那一滩红的时候,完全欲哭无泪。 得亏了有彭敏在,让她稍微能够体面些。 小心翼翼打开厕所门,程夕瑗接过彭敏递过来的水盆,这才松了一口气。 “夕瑗,那你等会还去看比赛吗?”彭敏在外头问。 那时刚好她正专心在清理自己身上的血渍,闻抬头。 “去吧。”程夕瑗穿上干净的衣服走出来,走到洗手池倒掉脏水,“我还挺想看的。” “那你的身体没问题吗?”彭敏问。 “我就第一天有一点点疼,没有那么难受的。”程夕瑗笑,“今天早上麻烦你了。” “小事一桩。” 彭敏见她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手一圈揽住程夕瑗整个人,拉着她往训练场上走去。 今天的天气比起昨天来说凉快了许多,但是云一多遮盖住了太阳,又挂起了狂风,这块土地,总是以一种很极端的方式将她的面容展现给世人,狂风,暴雨,曝晒,电闪雷鸣,沙尘暴,都是日常士兵需要面对的考验和安全威胁,不过也正是因为凡事都走着极端,所以显现的面貌也是不可复刻的美丽。 她俩坐在中间。 昨天因为算是开幕式,所以来了很多实际关系不大的人员,但是今天赛程过半,在场观看的人便少了许多。 程夕瑗看着被几根绳子捆着就吊起来就像是没事人爬上老高的陡峭山壁的时候,她在下面心里都替人捏了一把汗。 “这好危险啊。” 她手攥住椅子,头抬得老高,露出一截脖颈,“这安全设备可靠吗?” “这算不得什么。” 彭敏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我们以前在哨所的时候,都是生拉硬扯,有绳子都是很难得了的。” 程夕瑗昨天看的项目还算是正常,大多都是近身搏击,反关节柔术,这种不涉及到恶劣环境的项目的,当真实见到人在上头飞檐走壁的时候,心总是一跳一跳的。 “好看么。”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将原本认真看比赛的她激得一哆嗦,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徐靳睿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你怎么来了。” 程夕瑗微怔,风将她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几次用手抚都并没有效果。 “我不能来吗。” 徐靳睿轻笑,视线落到她肩膀露出的一小块肌肤的时候皱了皱眉,思及先前彭敏打热水的原因,语气里有些责备。 “今天降温,怎么穿这么少。” 话音刚落,程夕瑗还没回答,男人就脱下自己身上的训练服外套,将她整个人罩住,手上的力气不轻,特别是肩颈处那一块,徐靳睿格外重视,提溜起衣领,抚平褶皱、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外套上仍有余温,带着些烟草味,程夕瑗一双眼离不开他的脸,就直愣愣的望着。 “怎么,傻了?” 他笑得时候其实嘴角处有个不太明显的梨涡,如果跟他不熟悉的人可能注意不到。 “没有。” 就是有些意外。 这人前两天才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又跟若无其事一样坐在自己身边。 程夕瑗把脑袋往外套里藏了藏,偷偷借着余光打量着身边的人。其实她的身高在女生里不算矮的,一米六五不算太高但也难以谈得上小只,可是在他的外套里,她整一个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手想出袖子都挺费劲。 “嗤,男人。” 彭敏轻声嘀咕,翻了个白眼,又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里的风好像格外大,徐靳睿的短袖被吹得哗啦作响,程夕瑗顺着衣服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男人在放松的时候肌肉一样是有形的,起伏却不失流畅,她没忍住轻轻用指尖戳了戳。 轻微痒意传来,徐靳睿侧眼望了望程夕瑗,钻在他外套里的人露出双像小鹿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他勾了勾嘴角,把她黏在脸上的碎发拨开。 程夕瑗摇头,有些疑问的抬眸,“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她想自己现在一定像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睁大眼晴好奇,想要得到答案,如果没有答案的话,会吃不香睡不安。 “这就叫对你好了吗?”徐靳睿挑眉,“怎么活得越久反而越没有追求了。” 是说她过去挑剔呗。 程夕瑗发现自己确实在一些方面有着莫名其妙的嗜好,比如记笔记的笔一定要用特定的那个品牌,好像如果不是用那个的话写出来的字也就没那么好看,其实真正放在一起做对比的时候差别并不大,但她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用别的笔做出来的笔记。 “突然良心发现了?”程夕瑗歪头看他,“还是说你打算接受我了?” “说接受你还是太早。”徐靳睿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程夕瑗,“只是觉得或许稍微对你好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啊。”程夕瑗皱了皱眉,嘴巴轻撇,“稍微对我好一点为什么不能四舍五入,干脆就接受我了呗。” 听闻她说的话的男人倒也不掩瞒,“以你的作案前科,我觉得还得考察一下。” 程夕瑗看着他轻微靠在椅子上,悠闲的抬头看向远方,莫名笑出了声。 “那就接受你的考察喽,徐队长。”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我这两天返校真的超级忙,码到现在才码完第二更,明天白天还会有一更,三更这两天肯定补上。 第18章 七年军嫂(一) 陆成嫣遥遥的看着眼前的光景。 她是过来找陆成河的,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借口,更多的是来看看徐靳睿的状况。 叫她自己来说,任何人喜欢上徐靳睿对她来说其实都并不惊讶,傲慢如她,依然落马,更别说是别人。 要说程夕瑗的出现对她来说任何危机感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最开始她更多的是置若罔闻嗤之以鼻,再怎么喜欢也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要复合不该早就复合了吗,怎么会等到现在。 可当她真正看到程夕瑗罚跪的时候徐靳睿眼底的焦急时,陆成嫣突然觉得自己可能错了。 眼神是细节,细节不作假。 “你知不知道今天工勤处有个小伙躲在我们医院杂物间里哭。”那晚陆成嫣像是随口开玩笑一样跟徐靳睿提起,“说是女朋友要跟他分手,等不起他这么多年了。”说完不经意的瞟了夜色里头的人一眼。 “其实也没多久,怎么就等不起了。” 话说回来,陆成嫣第一次见到徐靳睿的时候他其实还在军校,休假穿着休闲衣,跟着身边的男生插浑打岔,眉眼不刻意便有种风流。 原本步履匆匆急着去实验室的人,难得停在了原地,回头看了好一会那背影,才忙着抬脚离开。 也许是她自作多情,男人从身侧走过去的时候,视线好像在自己身上处停留了几秒,又不动声色的移开。 不过短暂的一瞥,陆成嫣转头就不记得这件事,再见他便是在部队。 这张脸还是一样俊,不过因为磨练,多了沉稳,多了凌厉。 “你好,徐少尉。”声音凉凉,她站在陆成河身边,故作冷漠,实际则是偷偷打量着徐靳睿。 “你好。” 短短两个字,这回视线没有任何停留,好像自己就像是可以随意略过的人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他在跟陆成河说话,这么长的时间里丝毫没有用正眼瞧过自己,她最开始的觉得这人贼会端架子,什么年代了还玩欲擒故纵这一套,可叫她发现,徐靳睿似乎真的对她没有任何印象的时候,心头冒出来的无名火滋啦的,烧得异常难受。 自己骗不了自己,她是希望他记得她的。 徐靳睿穿军装是真的好看,陆成嫣有些痴,抬头望着在抽烟的人。 “有什么话直接说,别绕。”徐靳睿掐灭手里冒着红光的烟心,没看她,从最开始这人就没有打算给她留面子,点破那些暗蛆的心思,陆成嫣耐心耗尽,眼神移开。“行,我直接说了。” “你不能喜欢她。”声音固执,干涩。 听到这话徐靳睿没有恼怒,反而淡淡笑了下,抬眸时里头的凛冽,像是他这人一样无情。 “陆成嫣,你还搞不明白吗,不是她,也不会是你。”说完双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的睨了人一眼,冷不丁留下一句,“别再在我身上耗着了,不值得。” “凭什么啊?” 陆成嫣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靳睿。 “凭什么她随随便便一来什么都没做你就能喜欢她,凭什么我陪在你身边这么久你从来看不见我,为了留在这边,我放弃了去北京最大的医院做副主任医师的机会,留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每年你都固定会收到一封信,那信里面都是她的近况,默默付出这么多,你得到什么了?凭什么她没做任何事情就得到这一切?” 说完吸了吸鼻子,眼眶已然发热了,眼神落在别处。 “我就是不服气。” 徐靳睿看着她,怔了会,低下头笑了笑。 “你错了。” 他没想到陆成嫣会这么说,其实哪能说他付出的多,过去程夕瑗做的从来不少,她虽然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只大了三岁,但是心智和思量考虑问题都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是在自己跟老爷子犟脾气被打的下不来床的时候,趁着夜晚偷偷溜进自己房间给他上药的姐姐,也是在他不念书,尽是社会上混的时候让他走回来的女孩子。 也许自从中二病时期逆反,被教训得满身是伤的他,躺在床上一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下,见到程夕瑗温柔的半坐在自己身边昏昏欲睡的侧脸时,心口的那震动突然猛烈,他就知道,这个姑娘,对他的意义不一般。 白月光。 多少人爱他,可偏偏放不下这人。 只不过徐靳睿恨她走得无声息,断得太彻底,不给他一点念想。那些她不在的日子里,无数次想把她抓回来问问,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讲道理,但真正得到她消息的时候,却没了站到她面前的勇气。 凭什么,为什么,爱而不得的人都在问。 “我不管。”陆成嫣红着眼,“你就是说我自私也好,蛮横也罢,我就是要你。” 夜晚到清晨的时光里,徐靳睿身上染上一层低温的霜露,他看着陆成嫣,长久没有说话,心底却有了主意。 “我也想自私一回。” “我要她。” 既然别人替代不了,不如尝试占有。 陆成嫣到达场上的时候,程夕瑗和彭敏已经坐在前面很久,徐靳睿刚上场,手上带着专业黑色手套,往腰上绑着绳索,站在他身边的是这回比试下来连胜十二场的女子部队狙击组成员陈央淇,她的气质跟赵婕妤简直是一比一复刻,如果不是二人户口本真的不在一张纸上,程夕瑗几乎要以为这两是失散多年的母女。 “徐队,难得跟你交手啊。”陈央淇一脸兴奋,斗志颇浓,在原地跳了两下,“等着吧,我这两年不是白练的。” 特意咬重了白练两个字。 徐靳睿提前准备,扬起脖子捏了下后颈,闻言笑:“挺记仇啊。” “那可不,你原来骂我那回我现在还记得。”陈央淇尝试着扯了下绳子,“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原来在特战队极速攀岩的成绩已经被我打破了,今天当然也是我赢,你不要放水哦。” “是吗。” 徐靳睿倒是不紧不慢,舌尖顶顶腮帮,双手交合的时候发出咔嚓的指骨响,有些吊儿郎当。 “俗语学这么好,应该也知道有句话叫姜还是老得辣。” “那就请你指教。”陈央淇嗤笑一声,“特战队队长徐靳睿。” 两个人都是不爱多打嘴炮的主,话不多说,都做好准备,枪声一响,两个身影迅速出发,这里的地势不比练习时,天然的峭壁,有很多不易察觉的棱角,也不知道这一块的岩石是否能够承受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 程夕瑗的视线没有离开过那个身影。 四肢长就是有优势,刚开始陈央淇还能跟徐靳睿处在齐头并进的趋势,但是耐不住人家一步抵得她两步,当年打破这项目维持五年没有变动过的成绩的实力,不是吹的。 “很厉害吧。” 有个声音打扰了程夕瑗的清净,她皱眉,目光仍旧不愿离开,只是快速斜睨了一眼。 “陆医生。”礼貌性的打完招呼立马又盯着上方。 陆成嫣坐到程夕瑗旁边,顺着她的视线随意的往上看了眼,悠悠然道。 “知道徐队这些年怎么训练的吗?” 程夕瑗原本不打算跟她多说话,闻言,身体一怔,转头望向陆成嫣。 陆成嫣说:“他啊,这些年,训练起来跟不要命似的,每次来我这里做理疗的时候,我看着都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能忍啊,正骨的时候一声都不吭的。” 程夕瑗没有说话。 见女孩子没有反应,陆成嫣斜眼瞟了她的神情,又说:“明明家里条件那么好,完全可以甩手当个富家公子爷,我之前搞不懂这人性格怎么这样,现在想想,他就应该当兵,他就是当兵的料。” 陆成嫣话音刚落,最后一百米的哨声就吹响,徐靳睿领先陈央淇大概十米的距离,真要快的话,也就是两蹬就赶上了,局势胜负尚且不明。 “你为什么来非洲?”陆成嫣转头冲她笑笑, 程夕瑗沉默了下,如实回答:“想跑现场,所以来了。” 陆成嫣了然似的挑眉,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光,说不出意味。 “那你应该也很清楚,国家培养出一个人才有多不容易。”她趁机接上话,“特战队这么多年,能有几个像徐队这样的人才?我在这边也呆了很久了,唯一见过能跟徐队相比的…” 比了个手势:“不过五个。” 最后冲刺的阶段,徐靳睿那边的岩石松动,左脚踩空,靠着手臂力气不至于重心完全偏移,几块碎石落下来,狠狠的砸向地面,化成碎灰末,程夕瑗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担忧。 而陈央淇借着自己体量轻,侥幸逃过松动石块的区域,将二人距离缩短。 “担心?” 陆成嫣笑笑,“这点小事对他来说还不值得一提。” 言罢,就看见徐靳睿巧妙朝着侧方借力,身体顺势抓到另外一个角,一晃就到了别处,很灵活的离开松石的地方。 距离终点只有堪堪几步,他忽的一抓,三下五除二,整个人上了垣壁。 陈央淇只差一点。 看到结局已定,程夕瑗收回视线,扯出了个干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望着陆成嫣。 “我确实担心他,然后呢?” 陆成嫣目光落在程夕瑗身上,她现在的感觉跟之前不太相似,有点带着刺的味道,完事淡淡颔首,又抬眸。 “这只是训练赛,你就担心成这个样子,现实原比这困难。”陆成嫣不禁收住笑。 “你是要离开的,但他不行。” “他是军人。” 第19章 七年军嫂(二) 狂风拂过耳边,她的衣服被吹的往后倒,紧紧贴着身体,程夕瑗收拢自己的臂膀,缩成一团。 徐靳睿在收拾东西,手拿着一捆绳子,整理着设备。 “行啊。” 陈央淇上来以后伸了个懒腰,“这纪录又被刷新了。” “当我这两年白练?” 徐靳睿嗤笑,转身看见程夕瑗站在远处看着自己,跟陈央淇打了个招呼。 “先走了。” “那就拜拜。”趁着他没有立马离开,陈央淇又开口,打趣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大魔王什么时候能够走啊,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好不容易追上了你前几年的成绩,现在难度又升级了。” “那就继续练。” 徐靳睿说完看了陈央淇一眼,又补了句,“这两年是没白练,还不错。” 陈央淇:“能得到你的这句话还真是不容易。” 回应她的是男人挥挥手的背影。 程夕瑗看着徐靳睿逆着风朝自己走过来,她就这样看着,男人穿着黑色军靴,一步一步踏得结实,她耳边满是呼啸声,就如同过去自己坐在他的机车上的感觉一样。 他上学那会混,没个正形,爱好速度和刺激,下了学经常骑着那辆他宝贝的不得了的大机车,一油门踩过去,然后耍酷似的,在自己面前一个漂移转弯下来,啪嗒一声打开头盔,随意拨乱自己的头发,冲着程夕瑗笑。 “要上来玩吗?带你兜风。” 她原是不乐意的,被这人连哄带骗上了车。 那个夜晚程夕瑗坐在徐靳睿身后,耳边是迎面晚风摩擦着衣料的声音,北方冬夜有着特有的粗粝味道,昏黄的路灯散发着光晕,疾驰时路遇不平时有起伏,程夕瑗好像听见他说了什么。 “爽不爽?” 他前俯身子,手壁撑着方向笼头。 “什么?”程夕瑗手攥住徐靳睿腰腹,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说。” 徐靳睿长叹一声:“你能不能每天别装乖了,放肆一点行不行,就像这,不爽吗?” 夜色浓稠,树叶抖擞,程夕瑗觉得自己可能被人揭了面具,否则徐靳睿怎么知道自己其实一身反骨。 不过后来机车的后座成为了她的专属。 徐靳睿手里还拎着攀绳索,另一只手抄进裤兜,看着有些懵的程夕瑗,蓦的笑了声。 “是不是比你之前看得那场好看?” 天有些灰蒙蒙的,云好像都消失了,灰白交接混合在一起,程夕瑗望着徐靳睿,声音细小‘嗯’了下。 还记得之前那事呢。 女孩子这个反应叫他莫名开心,徐靳睿唇边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侧,低笑。程夕瑗看着他的小动作。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高耸的瞭望塔突然响起巨大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陆成河一声令下:“紧急集合!” 训练场原本比赛完轻松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不管是原本在做什么的人,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纷纷朝一个方向跑去,徐靳睿看着远处的目光只是短暂猛然骤缩,随后立马把手上的东西扔在一旁,留给程夕瑗一句“等我”便迈开腿离开。 程夕瑗听见广播喊起来:“南部哨位发来消息,七号难民营遭到不明武装分子袭击,七号难民营遭到不明武装分子袭击,火力情况尚且不明,请各位立马穿戴好设备,哨位继续注意观察,前往七号难民营……” 她突然想起,陆成嫣走的时候留下的话。 “在这个地方,你永远排不到第一位,你也永远不能超越第一位,因为军人的使命。” 陆成河虽然说是维和部队里年纪较大的,但是动作利索,打开部队车辆的后门的时候,徐靳睿手一撑,跳了上来,比他还要快些。 “你这小子。” 陆成河随意叹了声,坐到前面,看着车辆关上门,极速行驶,里头的人身形摇晃。 “七号难民营里头孩子多。”徐靳睿浓眉紧锁,“里头大部分孩子都是父母已经去世了被救济在一起的,那些人挑七号难民营,里头有蹊跷。” “这些,我们管不了,我们只能尽量救人。” 维和部队在两方交战的时候需要保持中立,不得插手战事,陆成河有些无奈的摇头,打开对讲机。 “车速再快一点,能多快给我开多快!” 在w国这么多年,徐靳睿对各个难民营的成分了如指掌,按道理看多了,心理承受能力会强很多,但是每次去七号难民营的时候,心就跟被一只手狠狠的揪着一样特别难受,小时候他嘴巴挑,徐老爷子就拿着拐杖狠狠打他,说这饭不吃,饿你两顿你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 那年w国内战情况严峻,国内那边食物运不进来,就连他们全靠自己先前的存粮过日,但那些难民没了救济,靠自己根本活不下去,他也是去了七号难民营,看到几个大人为了一块饼干不要命的纠缠着一个男孩,大打出手,从此哪里再会挑食,带着土的饭也能面不改色往嘴里扒。 在这里,一个孩子的生命,也许就等于国内售价几块钱的饼干的价格。 食物价格高于命价,生存大于人权,是这边不成文的规定。 前锋部队走了,程夕瑗拦住后面上车的彭敏:“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太危险了。” 彭敏想都没想一口回绝,“这里可不是说着玩的的,真的会出人命。” 说完就把程夕瑗往外头推。 程夕瑗使劲用手摁住车门不叫她关上,盯着彭敏说。 “不要忘了我是记者。” “你以为这么些年,哪里发生极度危险的事情逆行的只有救援部队吗?不,还有记者,我们记者也是冲在前线的那一群人。” 发生地震的时候,火灾时,洪水时,各种危险时分,其实都不缺少记者的身影。 说完趁着彭敏发愣的时间挤上后座,“砰——”的一声关上门。 记者的使命是什么? 用笔记录真实,传递真相,记者彼得阿内特说,我像个士兵,但是重要的区别是,我没有木仓。赌注就是生命,纸笔就是武器,照片拍得不够好,是因为离得不够近。 这些年来,自媒体迅速发展,记者行业也良莠不齐,每次出去,别人问起程夕瑗,是做什么职业的,她回答我是记者的时候,对方打量她的视线都会变味。 “记者,不就是现在写那些虚假报道的人吗,吃得人血馒头还少吗?” 在程夕瑗偶然一次离开去卫生间,刚打算推门进入的时候就听见里头轻飘飘传来一句话,顿时搭在把手的手没了按下去的勇气,这成为了她的心病,也是坚持再苦再累也要跑一线的原因。 总是有人坚持的。 前锋部队很快到达七号难民营,还没靠近的时候就听到里头的木仓声四起,搭建好了的雨棚也被炮火烧了起来,火势看起来有些严重,加上今天风大,带来凉意的风此时完全是高温的助燃剂,木桩被燃断,整个房子摇摇欲坠,哭喊声四起。 “救人的时候注意别被火烧着。”陆成河皱了皱眉,“分三小队,猴子,你带着一分队从南边包围过去,看交火火光的方向在西边,注意观察南墙,防止后头有人从东侧进来。” “是。” 侯则沛说完,从车上下来,探头观察了下情况,迅速带着小队往任务方向摸过去。“一分队,跟我上!” “二队,找附近的水源,扑灭火,为救援行动提供保障,至于三队…”陆成河看向徐靳睿,“你带人进去救人。” “没问题。” 徐靳睿拿起望远镜眯观察着里头的情况,几个蒙住脸的黑衣人拿着木仓借着掩体不分青红皂白的无差别开火,七号难民营是属于政府军的管辖范围内,这算是在向政府军挑衅,性质极其恶劣,有些平民躲在灌木丛里,见到维和部队的身影出现立马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往他们这边的方向趴过来。 “给我一下喊话器。”视线一疼,男人目光微沉。 “是。” 徐靳睿接过递过来的喊话器,喇叭打开的时候发出刺啦一声极其尖利的声音。 “徐队,枪声很近了。”身边有士兵担忧道。 “我知道。” 他应了声,“继续观察。” “里面的人注意。” 徐靳睿的声音透过广播传到远处,英文发音标准清晰,“停止交火,立马离开,停止交火,立马离开。” 说完又叫会当地方言的翻译重复了一边。 “没有反应。” 那几个武装分子只是怔了一小会,紧接着立马又猛摁扳手,“突突突”的声音愈演愈烈,陆成河吸了口气,“必须要直接进去了,” “嗯。”徐靳睿冷静的把喊话器放回车上,迅速下命令道:“你们几个,从北侧绕进去,那边现在没有炮火声,但是孩子的数量很多,迅速救人,不要开火。” “是——!” 东南部火势严重,但炮声最剧烈的地方在西侧,猴子带人把守在了南墙,顺道锁住东侧的道路,二队的成员找到水源以后,立马抽水冲向烈火,西侧有一条可以进去的道路,徐靳睿和陆成河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那条小道上没有可以遮掩身形的物体,完全空旷,蓝色的防弹服虽然结实厚重,但耐不住显眼,很容易引起对面的注意,稍有不当就会出事。 陆成河低声道:“万事小心。” “你也是。” 子.弹上膛的声音响起,但是维和部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武,密布的阴云撒下一束阳光,将男人身上的白色条纹照得熠熠生辉,留下的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加更。 第20章 七年军嫂(三) 彭敏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程夕瑗,车辆已经速度行驶起来,叹了口气,转身从后头拿出一个蓝色的防弹服。 “如果要出营区,一定要穿好防弹服。”彭敏帮她套上衣服,边系带子边叮嘱着。“这里三岁小孩都会拿枪,如果不穿防弹服的话,很容易被误伤。” 防弹服又厚又重,估摸着至少有个十来斤,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心口也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还有。”彭敏跟她交代着细节,“等会你不要下车,这是最低的底线,在车里的时候,不能开窗户,因为你不知道哪里就有狙击手在暗处就瞄准了你,然后,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如果见到像街边这样报废了的车辆…” 她们的左手边窗外,刚好有了一辆白色废车,四零八散的落在一旁。 “一定要远离,能离多远离多远。” 汽车炸弹,在w国这种战乱的地方很常见,造价低,威力大,加上隐蔽性强,不易被人察觉,被戏称为“穷人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程夕瑗视线短暂停留了会,点头。 她怀里的相机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发热,拿在手里有种诡异的滚烫,前方的挡风玻璃里时不时被沙尘淹没,噼里啪啦的碎石打在上面,又落下。 此时七号难民营。 徐靳睿俯下身,从身侧拉出一个障目的烟幕弹,短暂的时分,白烟四起,人的视线只能看到前方大约半米的位置,不过因为风的存在,这种状况并不能维持太久,男人自觉的屏住呼吸,快速穿越过去。 “砰——嘭嘭!” 那些人也许是发现了这边的异样动静,又无奈看不清人影,只能一股脑朝烟雾浓处开枪,白色的雾里,火光闪烁。 徐靳睿听着枪声来处,巧妙的往相反的方向躲避着,子弹射出去没有击中物体,最后歇声钻进土壤里。 这一块的房屋全是临时搭建的住所,其实哪里能叫住所,完全就是几块破布和木头硬生生的撑住了一个三角区,徐靳睿靠着外头一块已经毁败的墙垣,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往一旁用力扔过去,吸引武装分子的注意力后,立马一个翻身,纵身跨越进里头。 “dam,wherearhepeople?”该死,人到哪里去了。 他听见那些人用浓厚的当地口音骂道。 其中有一个人开口。 “thegovernmforcesdidn''twaoappear色emhatthepeacekeepingforceswereing.”政府军没有想要出面的样子,来的好像是维和部队。 徐靳睿突然想到,今天早上陆成河随口说的消息。 “我们得到了可靠消息。”陆成河便大口往嘴里塞着面包边说,“联合国驻w国特派团现在有撤军的意向,这边消耗的时间太久了,但始终双方没有决出个胜负,一直留在这边对维和部队并不划算,我们国家的军队是应征的,但像其他西方国家的维和部队都是招聘走职上来的,工资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维和部队一旦有撤兵的动向,就会有一方沉不住气,率先开火,挑起事端,至于拿七号难民营下手,很大一个可能性,是因为国际上刚颁布的儿童法,这个事端被发酵后,会形成很大的舆论风波,届时又是动荡。 “猴子发来消息。” 突然,藏在耳道里的无线耳机发出声音。 “政府军到达了东侧,正在准备发起进攻,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光线有些昏暗,男人的身影融入里头,地面上有些可以反光的碎渣,他透过反射面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联系政府军方高层。” 借着四处的枪声,徐靳睿滚下左侧,难民营四处堆放的物品成为了他的掩体。 “不要进攻。” “什么?不进攻?” 陆成河低声呵道,战火声叫他听得不清楚,额间的太阳穴突突跳,“理由呢?” 沙粒烁石被震得倏尔直落,打在身上已经不知道疼痛,。 “来不及解释了。” 徐靳睿手摁耳机,借着视觉盲区快速闯进狭窄的坡下,抬头间视线视线紧紧的盯着距离武装分子不远处,藏在纸板里瑟瑟发抖的黑人女孩。 “一定要让政府军放弃进攻。” 他带上面罩,声音低沉。 “放弃进攻,这是这次突发事件解决的最快方法。” 陆成河在收到徐靳睿最后消息后,大声的呼喊好几回,都得不到回应,短短几句话传递的信息太少,一旦决策失误后果不堪想象,额间的汗珠滚滚落下,焦急地原地来回踏步,又怕耽误了时间。 可短短几秒,陆成河咒骂了声,选择相信徐靳睿,立马吩咐道。 “给政府军方高层致电,建议放弃进攻,另外猴子先跟行军队伍里的军官交涉一下,尽量往后拖时间,能拖则拖。” 程夕瑗和彭敏来的时候,一小队那里已经救了好几十号人出来,一见到带着蓝白标志的车辆,瞬间眼神发亮。 “往这边上车。” 彭敏立马跳下车,做起引导,“快上车,上车就安全了,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程夕瑗被锁在了前车,只能透过玻璃往外头看,有的难民已经瘦的只剩下一层皮,骨头极其突出,浑身上下除了皮肤本身的黑色以外,大部分都挂上了些红色的血迹,有几个孩子,见到彭敏后,便死死的抓住她的手不放,眼里的泪光,叫程夕瑗心底突然狠狠的疼了起来。 “慢点吃,别着急。” 一个搂住孩子的女人,接过彭敏递过来的食物以后,立刻撕开包装,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吃完后不顾别人的视线,直接宽衣解带,袒胸.露乳,叫怀里有些奄奄一息咳嗽喘息的孩子能喝上一口奶。 “还有还有,别着急。” 看到食物,立马别的人,不论老人,小孩,男人,一拥而上,将彭敏围住,短短几秒,便是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水泄不通。 一双双因为长期饱受饥饿折磨而突出的眼珠失神的盯着这里,甚至有受伤的人,不顾疼痛,一瘸一拐也要过来,可谓是,满目枯槁。 只是为了活命。 相机拍摄的一切都很浅薄,抵不上现实的万分之一残酷,过去她虽然不曾亲眼见识这一切,却也透过许多真正的战地记者的图册得以窥见其中一角,便是这紧紧露出的一个小角,都叫人目不忍视,当真实的看见这些的时候,才知道,图片上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渺渺烟云。 现实比想象的残酷,是真实的。 程夕瑗一手扶着摄像机,时不时有子弹划过天空,降落在不远处,即使她没有走进,却也能感受到轰鸣声。 慢慢的,声音变小了。 远处的天地,炮火肆虐好像已经停止,但又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的感觉,程夕瑗坐在车上,突然前面的车门被拉开,侯则沛用力关上门,往车底用力踩了几脚,像是还不够解气,懊恼的倒在座位上,用手捂住双眼。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侯则沛的身子隐隐颤抖,好久没有平复。 风卷残云,草木呜咽,不知所云。 里头,小姑娘见到躲在暗处的徐靳睿的时候,突然抑制不住情绪,打着颤差点出声,男人迅速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断的用肢体语言安抚着孩子的情绪。 “别怕。” 他用英文口型对着她说,食指朝向自己点了下,又朝着小姑娘点了下。 “我——会——救——你。” “猴子。” 程夕瑗开口,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侯则沛没有发觉程夕瑗一直无声的坐在后头,听到声音,连忙用袖子抹了几把脸,装作刚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 “程记者你怎么来了。”也只是短暂的失声,又恢复往日的模样。“这里…” “徐靳睿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她没等侯则沛说话先出口发问,心里莫名不安,“他人在哪里?” “…” 侯则沛突然沉默,没有回答,徐靳睿这个人向来有主见,他没有办法跟程夕瑗解释这么多,只是望着远处冒着烟的废墟。 程夕瑗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子阴森森的寒意,双唇不自觉的打颤,顺着侯则沛的视线望向远处。 “结束了吗?” 声音很低,视线里全是已经救出来的人,和忙碌着收拾的士兵,没有见到徐靳睿的身影。 “还没呢,不要多想。” 侯则沛怕她误会,“你放心,徐队不会出事的,他很厉害的。” “那你刚刚。” “只是一时间没有控制住情绪。”侯则沛浑身脱力,“到底还是年纪小,我是第一年在这边,特别容易触景生情。”他叹了口气,“就是恨自己能力太小,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每次见到那些救不出来的人,就会很自责。” 尤其是对孩子,一见到孩子那双澄澈的眼睛对着他,追着车辆跑的时候,嘴里大喊“china”的那一刻,心都是软的,可是刚刚,却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倒下,而他却救不了。 最怕的事情,就是力不从心,想做却做不了。 猴子突然低下头,说:“程记者,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们徐队。” “嗯?”程夕瑗迟疑半刻,“什么事情?” “就是我偷偷哭了这件事。” 侯则沛整理好情绪,又打算下车去帮忙,解释道:“要是被徐队知道了,肯定会骂我,说,堂堂男儿,有什么扛不住的,哭能解决问题嗯?” “不会的。” 程夕瑗看着偷偷拍下侯则沛抹泪的照片,叹了口气,“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嗯。”侯则沛打理好心情,立马下车,“我先走了。” 可是刚下车,就被急匆匆走过来的陆成河抓住胳膊,一巴掌上来,打得猴子吃痛的捂住脑袋,陆成河严厉的声音不同以往和颜悦色,“猴子,叫你他妈办的事办好了没,交涉的怎么样了?” 前几分钟前才跟政府军方高层联系上,又怕消息传递有滞后性,陆成河忙过来找猴子,找了一圈没找到,结果这小子在车上,哪里来的好脸色。 “暂时稳住了。” 侯则沛不敢看陆成河,闷闷的回答。 “那就好。” 听到猴子的答复,陆成河才安心地长吁了口气,望向远处。 “接下来,只能静观其变了,还有等徐靳睿的消息。” “徐靳睿在里面吗?”程夕瑗听到徐靳睿的名字,忙用手攀住车门,但不能下车,只能在里头尽可能大声。“他在什么地方?” 陆成河刚在想要怎么回答程夕瑗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个声音大喊起来:“徐队!” 侯则沛出声惊呼道,指着前面的人,“徐队出来了!” “那是徐队吗?”程夕瑗有些急了,凑到前面的车座看着挡风玻璃。 战火在他身后冒着硝烟,程夕瑗看着徐靳睿手上抱着一个小女孩,踏步而来。 第21章 七年军嫂(四)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越来越放低自己的标准,纵容着,默许着,所有看起来有些放肆的动作。” ——《我的粉皮日记本》 枪林弹雨已经停止,徐靳睿把小姑娘放在地上,程夕瑗睁大眼睛透过玻璃往外看的时候就在想,这男人可真是叫人踏实。 手边的相机因为耗电过快关机了,安安静静的摆在一旁,有人说,其实再好的相机都比不过人的眼睛,因为相机再好仍旧是机器,照片都是有轻微失真的,而眼睛,是最直观,最能够贴近真实的取景框。 她来这边的第一天就在想,对徐靳睿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是喜欢的吧,否则怎么会连照片都不敢轻易拿出来看,不敢叫人提起,可是又不自觉的想要打听他的消息,时间久了,好像就成为了例行公事,时不时问一句,毕竟能听到的消息还是太少,可就在刚刚,看到他步履扎实的向自己踏步而来的时候,原本心里还按耐住的那一隅,都好像破土而出了。 太真实了。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想要流眼泪,想他,念他,现在更想冲下去抱住他。 分开这些年里,也不是天天都会想起来这个人,思念喜欢钻着生活缝隙,尤其是她跑新闻,为了查明白细节,蹲在人家公司门口,被冻得鼻涕横流的时候,一对刚毕业的小情侣互相搂着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冷啊,但是人是笑着的,会特别想念徐靳睿。 如果他在身边,或许生活就不会这么难了。 “小姑娘受伤了。”徐靳睿跟医疗兵说,“先送她去医院。” 站在一旁的陆成河眯着眼打量他一眼,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偏过头:“真有你的。” 徐靳睿低头笑笑,随意的拍了下陆成河的肩,侧身经过,拉开车门,大喇喇的坐进去,把程夕瑗挤到一旁,真的是挤,没收一点力气。 “有哪里受伤了吗?” 程夕瑗往里头缩了下给他腾位置,见他浑身上下满身是灰,揪着人胳膊翻来覆去看,作势又要去摸他肩膀。 徐靳睿突然转过头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掌温热,有平时训练留下的茧子,触碰到皮肤的时候有轻微刺痛,他人往后靠了靠,凑过来看着她:“这么担心我啊?” 说话时候眼神直白,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点光,程夕瑗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眼神过去炙热,烧得她浑身上下躁起来,下意识的想避开,可徐靳睿偏偏不叫她得逞,手撑在她身侧,企图对上她的眼睛。 “躲什么?” 声音带着笑:“关心我就直接说呗,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害羞啊?” “徐靳睿!” 程夕瑗被他逼的无处可逃,气得一巴掌直接打到他胸口,“你有完没完了!” 说完不搭理他,双手环在胸前,望向窗外。 胸口还因为被气得有些起伏,但是许久身边都没有传来声音,程夕瑗眨眨眼,心下有些狐疑,耐不住好奇,回头看去。 就见男人垂着眼盯着她,手捂住刚刚被她打过的地方,眉头紧拧,满脸都是隐忍疼痛的模样,见程夕瑗看着自己,立马‘嘶——’了声,吸了口气,闷闷出声:“你刚刚打到我受伤的地方了。” 程夕瑗挑了挑眉,不太相信:“你伤胸口了?” “嗯。”徐靳睿低声应道,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扯,“不信你摸摸。” “哪里?” 程夕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摁在他胸口,见徐靳睿的表情有些可怜,她心下一凛,语气放柔了些:“这里吗?” “不是。” “那是这里吗?” “再往左边一点。” “那是这里?” “上面一点。” 来来回回好几次,程夕瑗算是看明白了,一把拍开摁着她的手,怒目瞪着眼前的人:“你骗我。” 徐靳睿没忍住,笑得肩膀颤着,手撑脑袋看程夕瑗,见她好像真的要生气了,才出声。 “好了,逗你玩的。” 徐靳睿说着想要捏她的脸,结果被躲开,‘啧’了声抱住胳膊,目光带着点认真。 “行,我跟你道歉,不该逗你,但是你说我骗你,那我可冤枉死了,我这真的受伤了。” 程夕瑗不理他。 徐靳睿看着程夕瑗的侧脸,她鼻梁不算很挺,但是弧度却很舒服,温润如水,此时因为生气,轻咬着下嘴唇。 很可爱。 他之前听猴子说,不能夸女孩子可爱,因为可爱这个词语,太广泛了,如果人家问你,哪里可爱了,你就是自己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因为你真说不上哪里可爱,可是这个时候,徐靳睿满脑子里能想到的形容词就是,可爱。 或许是他读书读得太少,否则怎么会语言功能如此贫瘠,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徐靳睿笑了笑,偏着头往她的位置凑过去,声音轻而有磁性。 “你是不是非要我把衣服脱了才信啊,嗯?” 他突然靠得异常近,程夕瑗已经坐到车角,根本没地方再往后退,徐靳睿的胳膊将她锁着,顿时连呼吸都不敢了,一抬眸,两人视线刚好碰上。 空气中仿佛有种引力,叫她移不开眼,他带着点湿濡的呼吸轻轻扫过,程夕瑗几乎觉得自己心跳已经超速,她甚至能闻到男人衣领处洗衣液和汗息混在一起的气味。 这扑腾的厉害的声音如果徐靳睿听见的话,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没等这股子有些旖旎的气氛过去,一瞬间,徐靳睿猛得扣住她的后脑勺,朝她的颈窝处低头,程夕瑗整个人被紧紧箍住在他怀里。 她莫名打个颤,软了身子。 一个纸团打在两人身侧的玻璃上,翻滚了下,落在脚边。 空气陷入寂静。 程夕瑗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那个纸团,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成嫣来了,和陆成河还有彭敏二人已经打开车门,刹有介事的在外头看着。 “不是我,是她。” 彭敏被看得心虚,甩锅甩得很快,忙撇清关系。 “我正看得开心呢,她这种冰美人见不得这种虐狗的场景,体量下啊。” “闭嘴。” 闻言陆成嫣没好脸色地瞪了彭敏一眼,又看向车里的二人。 “不是我说,你们两,过分了吧?还有人在外面呢,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有没有点组织纪律?” 程夕瑗本来就还没冷下去的脸更红了,摆着手想要解释:“不是…” “不是什么啊不是,做了不要不敢承认。” 陆成嫣轻嗤了声,和彭敏坐上车,视线还停留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给程夕瑗一种,自己被“捉.奸在床”的既视感。 而陆成河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忙不迭的用眼神朝程夕瑗致歉。 “行了。” 被扰了兴致,徐靳睿没有什么好脾气,松开程夕瑗,又恢复到最开始那样,随意的靠在车背上,眼神坦诚而直白。 “你看到什么就当是什么,要是觉得不符合组织纪律。” 他顿了顿,低头笑笑。 “那我自愿接受惩罚。” 这是承认了的意思。 程夕瑗蓦地转头看他,除了程夕瑗,其他人也是满脸震惊的看向后头的徐靳睿,特别是陆成嫣,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好久都缓不过来,可偏生当事人倒是没半点不不自在,反而悠然自得的回望过去,双手抱在胸前。 …… 一路无声,偶尔陆成河会打破尴尬的氛围,跟徐靳睿聊几句以外,没有人搭话。 程夕瑗偷偷侧眼打量着徐靳睿,他没办正事的时候总是这样吊儿郎当的,那话说出来总叫人觉得没什么可信度,以前也是,程夕瑗从来都分辨不出他什么时候是在说真话。 但好像细细想想,她记得的事情里,徐靳睿似乎从来没有骗过她。 这人其实挺不屑于骗人的。 过去喜欢徐靳睿的女生不少,追在他后头跑的也不少。 有回陈孝文和蒋祁来家里打游戏,她坐在里头写作业,房间隔音不太好,隐隐约约就听见几个男生讲话的声音夹杂在嘈乱的游戏背景声传过来。 “喂,徐靳睿,我们年级那个出了名的社会姐好像看上你了,你可小心点哟。” 是蒋祁的声音。 蒋祁跟程夕瑗一届,其实按道理来说她应该要比蒋祁大一岁,但是她来的那一年有点晚,赶不上之前那一趟,所以留了一级。 程夕瑗写作业的笔突然顿住,蹙着眉头想了想,印象里那是个很酷的女生,倒是跟徐靳睿身上那痞劲有的一拼。 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看归看,看上又不归她。” “人家可是你学姐,而且混社会混得早,认识的人可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陈孝文打趣道,“你别那么嚣张行不行。” “哦。”徐靳睿烦躁的游戏机扔到一旁,揉了揉头发,“没兴趣。” 他整个人靠在沙发上,表情就显得格外不耐,偏偏陈孝文这厮老提起这事,更加不爽,撇下一句“你喜欢你上”就踩着拖鞋离开。 程夕瑗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说了声‘进’后,就看见徐靳睿站在门口,望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 “家里没吃的了。”徐靳睿插兜倚在门框,头发还有些凌乱,“你跟我一起出去买点。” “好。” 她收拾好东西,就跟在他后面出了门。 外头天光大热,走在树荫底下都挡不住炎热,等从超市提着两袋零食出来的时候,刚好经过一个小巷子,里头几个人站在,手臂上印着纹身,她看到之前他们谈论的女孩子也在里头,微怔了下。 因为结账所以晚了点过来的徐靳睿看到她站在原地不动,顺手接过袋子,望向她看着的地方,问:“怎么了?” “那个。”程夕瑗给他指了下,“我们年级的。” 徐靳睿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夕瑗,直白戳穿:“你刚刚听到了?” “嗯。” “那我后头的话听到没。” “嗯?” “我说我没兴趣。” “可是我觉得她挺漂亮的。” 程夕瑗发誓,那时候绝对是发自真心的称赞。 “所以?”徐靳睿莫名,“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喜欢吗?”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刨根问底的习惯,问了这么个蠢问题。 徐靳睿直接被程夕瑗着话气笑,眼皮猛得跳了下,后牙紧咬,吐出“不喜欢”三个字。 见程夕瑗还站在那里看,少年借着身高优势,拍了拍她的头顶,随后就抓住她的手臂,把程夕瑗拉走。 后来,那个社会姐确实没戏,慢慢别的女生被拒绝的多了,学校里就有传闻,徐靳睿不喜欢女孩子,喜欢男的。 还挺有意思。 第22章 七年军嫂(五) 到营区以后,徐靳睿跟陆成河有事情需要商量,两个人先离开了。 陆成嫣下车后,默不作声的看了程夕瑗一眼后,轻哼了下,从她身侧迈步走开。 “啧。” 彭敏望着陆成嫣的背影摇了摇头,心底纳了闷,“怎么这人就这么固执啊,缠着徐队没完没了。” 说完又眉头舒展,手臂搡了搡程夕瑗,戏问道:“哎哟,有情况啊,我可都看到了,甜蜜的哦。” “不是你想得那样。” 程夕瑗耳根红了,手舞足蹈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怎么不是法,匆匆一声,“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说完就打算走人。 彭敏随便迈三步就追上程夕瑗。 “嗳,你不够义气啊,跟我还装,到底什么情况,跟我说说啊,我真的超级好奇,徐队这人谈恋爱私底下到底是什么一模样,把这种爱装模作样的男白莲花拿下,那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很解气?” “男白莲花?” 程夕瑗一愣,停下脚步回头,“为什么说是男白莲花?” 彭敏见她这个模样,得意的挑了挑眉,就凭她这洞若观火的能力,还摸不准徐靳睿那尿性? 轻咳了两声,笑说:“你甭看徐队平时一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样,其实私底下那尺度也不小好不好,尤其这人,也忒会演戏了,有这演技当什么兵啊,当演员去好了,那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知道你体没体会过,反正我体会过。” 边说表情还变得狰狞起来,像是学生跟老师打小报告那样,彭敏凑过去。 “我跟你说,就上回,领导有次来视察,我就知道他会坑我,几句话就带我节奏,不就是因为上次我和侯则沛两个人把文工团来表演的姑娘直接推他房间里吗?谁叫我热心肠呢,想要帮帮人家而已,当时徐队脸就黑了,不过没说我们什么,谁知道——” 彭敏耸了耸肩,“这人马后炮,我还反驳不了的那种。” 程夕瑗大概能想到,徐靳睿坐在陆成河旁边,看起来只是随意一扫,悠然自得的吐出几句话,这几句话看起来状似无意,其实又别有深意,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高中有段时间,程夕瑗特别相信星座,把那星座书捣腾了好几天,一有时间就钻到那书里,跟学习一样废寝忘食。 估摸着徐靳睿察觉到了这几天程夕瑗对他有些冷淡,有天见她又从包里拿出书,长臂一捞就给抢了过来。 “看什么呢天天这么入神。” “你把书还给我。” 程夕瑗立马想去他手上拿回来,徐靳睿把书举过头顶,她跳了好几回,还差点整个人摔过去,大概是觉得有些失态,低下头,将碎发别到耳后,出声催促。 “快还给我。” 徐靳睿另一只手之前轻扶住她的腰,见状眼神一暗,手往背后藏了藏,视线往别处瞥了下,挠了挠鼻尖。 “我就看看,你急什么。” 说完随意一跨,背着坐到前面的位置上。 校服裤穿在他身上有些短了,露出流畅结实的小腿,脚上穿着的是那时候刚出不久的耐克空军系列,腕边的白袜上一个黑勾格外显眼。 翻了几页就皱起眉头:“你这几天就看这个?看这么入神?” “嗯。” 说完就从夺过书,塞进包里。 “你信星座?” 他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听起来有些不正经,程夕瑗回了句“信”,拉好拉链背上包就从座位另一边往外走。 徐靳睿挑了挑眉,跟上她,讨好似的扯了扯她衣角。 “知道我是什么星座的吗?”他问。 “十月二十八,你是天蝎。”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徐靳睿,点了点头:“还挺符合的。” 徐靳睿好奇:“怎么说?” “天蝎座,精力旺盛,爱憎分明,天生敏锐…” 程夕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天蝎座的特质,现在想想,当时忘记说了一个很重要的点,记仇。 后来她不相信星座了,反而徐靳睿桌上却多了几本星座书,有回没事随意打开,上面被他用笔画的乱七八糟,唯一完好的一页,上头是天蝎座最佳配对。 他们两的星座倒是挺般配。 此时已经接近下午太阳落山的时间,只不过因为太阳没出来的原因,所以显得有些闷沉。 程夕瑗和彭敏往宿舍方向走,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程夕瑗进去翻找了下东西,推了个箱子出来。 “这是什么?” 彭敏像没见过玩具的小孩,围着箱子绕了几圈。 “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比较高或者比较空旷吗?” 程夕瑗拧了拧水,抿了一口,才解释。 “这是海事卫星,我等会发点视频照片资料回去,主编的意思是先出一期预告,之后等我回去再做详细的报道。” “对哦。” 彭敏恍然,“你还要回去的。” 时间过的太快,尤其是在这个地方,每天都有很充实的行程,转眼间程夕瑗的非洲之行就要过去一半了。 “我会很想你的。” 彭敏看着她,由衷的说,“和你在一起说话很开心。” 程夕瑗低头笑笑。 … 彭敏带着程夕瑗来了军区部的最高楼,两个人搬了几把椅子,确认卫星紧紧栓在椅子上了以后,程夕瑗才抬起椅子,把它架在窗台上。 下面是五层楼的高度,一摔下去卫星就用不了,所以她很谨慎小心。 “我去上个厕所。” 彭敏见她一个人能搞定,打了个招呼,往楼下走去,这里跟厕所隔得有些远,彭敏有些憋不住了。 “有事情你再叫我啊。” “去吧去吧。” 程夕瑗朝她挥了挥手,便随意找了点东西垫在屁股底下,盘腿直接坐在地上。 椅子都给设备了,人反倒得坐地上。 “这几张照片倒是拍得挺好的。” 程夕瑗边翻着这几天拍的照片,精心筛选着,挑了几张取镜构图都不错的,打开电脑,给胡国军传过去。 有的照片虽然拍了,但是其实是不能发出去的,尤其是拍到了军衔的,更是要注意。 程夕瑗从头到尾看了好几回,才确定没有问题。 之后的时间,她就坐在地上,看着传文件的进度条缓慢的跳动,思来想去貌似有点百无聊赖,程夕瑗抱着膝盖等待了会,突然想起包里已经关机了的手机。 在部队里,程夕瑗几乎很少能看到这边的士兵拿出手机,也许是信号的问题,拿出来也得满营区去找信号好的地方才能上网,过于麻烦,加上部队里任务和训练都很辛苦,休息的时候都是到头酣睡,就连她这种,以前每天熬夜的人,到这里作息都开始规律起来,谁有心思玩手机。 除了些特别的日子要跟惦记的人联系以外,大多时候,士兵都是属于一种失联的状态。 程夕瑗把手机充上电,上面跳出充电的闪电。 其实她是个很恋旧的人,之前大学开始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坏的时候还想修修继续用,要不是机型实在是太老,修不了,不然不会换成现在这台新手机。 等手机开机又需要一段时间,程夕瑗突然想,徐靳睿莫不是这几年都没用过手机,所以才完全联系不上人。 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时间太快了。 零八年他们读高中的时候,能有个巴掌大的小手机在学校里都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一零年苹果四发布,一一年在中国上市,在物价还不是那么高的北京,一台那样的手机居然能炒到一万往上,而现在,一台五六千的手机性能都已经非常好了。 程夕瑗想着,手机突然亮起屏幕,进入开机状态。 拿起来输入密码,这边信号不好,但是借着卫星,网速还是非常快,她还没操作,就感觉手上的手机突突直跳。 段子璇的消息几乎是一股脑的淹没过来。 没等她细看,就见到几条“你再不给我回信息我要报警了”的微信跳出来,又被后来的消息挤下去。 除此之外,短信也是好几十条未读。 程夕瑗轻咳两声,这两天好像有些感冒的症状,但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段子璇这妞,平时看起来谁也不放到心上的模样,其实比谁都黏人。 等了好一会,程夕瑗才能够点开自己的微信,给段子璇打了好长一段话安抚她的情绪以后,才去看别的人的消息,其中不乏胡国军刘晓莉,甚至还有几条蔡封的。 能让严厉刻板的蔡老师给她发消息,实在是不容易。 嘴角的笑意愈发大,手指再往下滑的时候,程夕瑗突然顿了好一会,指尖迟迟点不下屏幕。 那是一个全黑的头像,上面跳着一个红点。 静默了片刻,程夕瑗才回想起来之前来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跟梁知南打招呼。 手上的手机突然就像是烫手山芋。 她吸了口气,下定决心,点开——。 他的消息一下子全展现出来。 [梁知南:今天下午天气挺好的,有事吗?] 发消息的时间刚好在她出发的那天。 也许是见程夕瑗没回应,又解释了一条。 [梁知南:三里屯那边开了我朋友开了一家很好吃的火锅店,记得你爱吃辣的,下班后我去你公司楼下接你,晚上一起吃餐饭吧。] 那天晚上六点。 [梁知南:我在你公司楼下了,要上去找你吗?] [梁知南:你师父说你去非洲了?还是今天的飞机,去非洲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都没有跟我提过一句?到底怎么一回事?] 梁知南跟她说来也算是高中同学,但是两个人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更是因为一些原因,走得比较近,但是… 几通他打过来的电话未接以后,又是好几条情绪比较激动的消息,直到她划到一条。 [梁知南:程夕瑗,你就是一块捂不热的冰。] 她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而最后一条消息竟然在昨天,看样子,应该是冷静过了。 [回来那天我来接你。] 不知道是做了多大的心里准备,才又向她低头。 程夕瑗看着他的消息,迟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打了几行又删除,删除完又打了几行,但是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最后就拿着手机这么静静坐着,眼神有些呆滞。 直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坐这干嘛呢?” … 徐靳睿在这层最里头的房间里开会,会议时间有些长,上头便先放他们出来吃晚饭,准备下楼的时候,只是随意往左侧转角一瞟,就看见程夕瑗一个人坐在地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陆成河见他半天不动,拍了拍他肩膀。 “怎么还不走?” 说完就想往徐靳睿看的地方探头,可还没等他有半点动作,就被徐靳睿拦住,整个视线挡得结结实实,完全不给机会。 “您先去吃饭吧,我等会再去。”他说。 陆成河狐疑的看着徐靳睿。 “您都用上了?”陆成河觉得今天这人实在是有些奇怪,“你小子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尊敬了?平时可没见用‘您’这种尊称啊。” 徐靳睿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嘛。” “去你的尊老爱幼。”陆成河差点没一脚扫过来,“你才老,我也就三十八岁,正值壮年,老你个头。” 徐靳睿搓了搓后颈,低头笑:“那三十八岁还是孤家寡人。” “我!” 这话听得陆成河想去房间里头操起扫把揍他一餐,想起自己可能打不过,又讪讪的收回拳头,随意扫了眼,竖起食指警告似的点了点他。 “小程记者在那边吧。” 见眼前的人的表情像是在憋笑,立马心领神会。 “你这丫的,小样儿,还想蒙我。” 说着哼了一声,又像是过来人一样,语重心长:“别嘚瑟的太早,否则有你好受的。” “不要看我现在没老婆,但是我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的盐,看过的人和事情都比你多了太多,这人看多了,就更容易看清楚事情的本质,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对一姑娘那么上心?而且叫我看,程记者也是个好的,听那意思你俩以前认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那都过去了,现在比较重要。” 见徐靳睿不说话,又瞪圆了眼:“你丫的听见没,叫你好好对人家!” “是,保证完成任务!” 徐靳睿这才收起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站直身体,倒像是真的遵从命令一样,板正有力。 “行了,我走了。” 说完陆成河拍拍徐靳睿的肩膀,这个动作男人都懂,完事以后便快步下楼,留下个背影。 搞定陆成河以后,徐靳睿才算是完全放心的往那头看去,程夕瑗还维持着之前那个动作,他放轻动作,往那边过去。 特战队的时候,在德国有段集训的日子,那是真的刀尖上行走,有些任务是需要偷偷接近目标而不被对方发现的,以至于经常脚步声会很轻,甚至必要的时候得用脚尖,都是平常训练出来的,别说是程夕瑗了,就是平常听力很好的也难发现。 就今天,他突然觉得,陆成河有的时候说的话确实挺有先见的。 比如现在。 “坐这干嘛呢?” 等他出声,程夕瑗立马慌慌张张的把手机摁下黑屏键,脸猛得一下就红了,也忒不像话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红。 “我在发东西。” 程夕瑗又咳嗽了几声,装作不经意的把手机塞包里,视线还有些飘忽,没话找话。 “你怎么在这里啊?” 其实徐靳睿没等她真的关上手机就看到对话框上“梁知南”三个黑字了,有时候视力太好,也不见得是见好事,自嘲似的低头笑了下,再抬头的时候就跟没事人一样,只是喉咙一窒,喉尖不自然的滚了滚。 “在旁边开会,看到你一个人坐这。” “噢。” 程夕瑗看着他也坐下,手猛得扣住袖子口,眼睛也不知道到底该往什么地方看。 总之坐立不安。 “刚刚在跟谁发消息?” 像是随口一问,盘腿坐在她身边,徐靳睿淡淡的看了一眼程夕瑗,说:“怎么我一来就关上了,我不能看?” 程夕瑗脸红一阵白一阵,心怦怦直跳,攥住自己的衣角,她睫毛长,一垂眼就遮住了里头的情绪。 “没谁,不是很重要,说了你应该也不认识。” 大概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没直接道出梁知南的名字。 “是吗?” 徐靳睿那一瞬间心凉了半截。 这么多年了,眼前的人撒谎技术没半点进步,眼眸低垂,脸颊发红,手指捏衣袖,这模样真是一点没变,甚至还更明显了些,直白的摆在你面前,告诉你,她就是骗你。 “看来确实过了挺久的了,你身边的人我都不认识了。” 声音轻飘飘的,有意无意,像羽毛扫过皮肤一般,轻,痒,而且不留下一点痕迹,叫程夕瑗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时间到底还是改变了些什么。 白天这天阴沉的不行,反倒是晚上光景不错,湛蓝转至深蓝,有种流光溢彩的感觉,夜晚温度降下来以后,沙漠里的生物才开始活动,总是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当地有好几种蝎子,大多都是有毒的,有一种黑溜溜的蝎子,圆壳儿锃亮的不行,白天一般不出来,就喜欢在这种傍晚的时候出来活动。 听当地的人说,见到这种蝎子,赶紧跑,不小心被蛰到,不是死后半生也得在床上躺着过了,当然除了蝎子,还有些响尾蛇蜥蜴什么的。 能长期活在这种地方的生物,总是有那么些本事的。 徐靳睿蹲在街角,摸了把口袋,想抽烟,但是这里不是吸烟区,只得又塞回去,但总是拿了又放,放了又拿,心里总是在回忆之前的事情。 程夕瑗第一次对他说谎,好像是在二个人关系刚缓和的时候。 她向来讨长辈欢心,尤其是徐老爷子,对她的态度跟对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样。 徐老爷子爱书画,文学,明明过去是以拳脚厉害著称军队的人,爱好的事情却风花雪月,颇有情趣,在徐家,除了偶尔来探望老爷子的黎馥郁,也就是程夕瑗的小姨,能够跟老爷子说上几句以外,也就只有程夕瑗能够明白他的才情。 而老人家的偏心总是明目张胆的。 徐靳睿倒是无所谓,但是有人看不下去。 再亲近,到底不是自家人,可奈何不了老爷子的心思,就只能从程夕瑗这里下手。 在一次放学后,程夕瑗被徐家的小表妹带人堵在了学校附近的小胡同里,女孩子嘛,能用的手段就那些,扯头发,扒衣服,这小表妹终究还是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是警告罢了。程夕瑗在外头早就整理好了衣装,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进屋。 没逃过徐靳睿的眼罢了。 他从程夕瑗刚进门的时候就觉得哪里说不上不对劲。 吃完晚饭,没等程夕瑗回房间,一把扯着她扯到角落里,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嗓子问。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我没什么事,你别瞎操心。” 程夕瑗一怔,侧开眼,立马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说谎话就不停捏袖子,他只是不想揭穿罢了,以为她是要面子不好跟自己说,双手就插在兜里,身子微俯,想去看她的脸,这一凑得近,才发现不得了,脖子上的红痕,即使被领子遮了大半,露出来的部分也有些吓人。 “真没事?” 徐靳睿看了她一眼,又问了遍。 “真的没事。” 程夕瑗立马说,“你别管我了,今天好多事情还没做完呢,快去做吧…” 说完,就一溜烟跑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门,把他丢在门外。 空气里一下子陷入了无声,他双手插兜里,像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偏头咬了下嘴唇,隔着一扇门,照自家这个隔音,安静的不对劲。 站在门口思量了会,徐靳睿去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又看了几回那扇关上的们,低声嗤了下。 “瞎扯。” 没事就鬼来了。 就脖子上那红的,叫人想装作没看见都难,他今天下午去训练去了,难得一回没跟程夕瑗一起回家,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呢? 现在非洲时间,已经快凌晨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起了雨,雨打在屋檐上,又顺着屋脊滚落,打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小水花。 徐靳睿还是去吸烟室抽了根烟,才回房间睡觉。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手枕在脑后。 想起去原来去查的监控的时候,视频上的人,被欺负的时候一脸平静,那时候监控不普及,整条街也就那两,画质还模糊,但是他就是记住了女孩子那个模样。 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 梁知南。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在床上又翻了个滚。 铁木板床被弄得吱呀响,徐靳睿猛得睁开眼,皱了皱眉头,下床快步走到门口,打开窗户,透了口气,才舒服了点。 猴子被他这么一弄,也清醒了好几分,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就见到徐靳睿一个人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队长,你干嘛呢。” 侯则沛揉了揉眼睛,“大晚上不睡觉,闲着没事看雨吗?” 徐靳睿舔了下唇,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干叼着嘴里,没说话。 “睡不着?” 猴子从床上下来,坐到门边的椅子,打了个哈欠。 “有什么心事跟兄弟说说,我指不定能帮你解解惑,好歹我也是我们队里为数不多有三段以上感情经历的人。” 语气还有些得意。 说来也是,来这边的士兵,不是只有个初恋就是处男母胎至今,生理需求,大家都是用手,也没有谁好看不起谁的,至于像猴子这样有过好几段感情经历的,实属罕见。 雨还在不要命的往下落,噼里啪啦的哐当响,找照这个架势下去,明天巡查的时候,路上的水洼肯定积满了水,车子又会打滑。 也得亏侯则沛在感情这块敏感。 程记者才来多久啊,就见到了自家队长这么不寻常的一面。 别说谈恋爱了,徐靳睿这么多年天天呆在部队里,抬头见到的全是群大老爷们,别的兵天天赶着去看医院的护士姐姐,侯则沛就没见过他哪会给谁留过一点机会。 可是人吧,总是有那么些过去,像徐靳睿这种身份的,谁不好奇他的感情史,前段时候他还试探过一回,就见他一记眼风扫过来,瞬间不敢多问半句,有不怕死的,大多那一周都瘫在床上下不来了。 “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说那就算了。” 猴子一骨碌从凳子上站起来,打算滚回自己的安乐窝,刚一迈步子,就听到他轻咳嗽两声。 “站住,等会。” 一开始就没打算走,猴子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喊住我的表情,转身又给溜回来,脚蹬在椅子上,好奇的盯着徐靳睿。 “我问你。” 徐靳睿咬了咬烟,感情这种事情叫他说出来实在是有点害躁,这还是头一次跟别人说起。 “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这话把猴子给问懵了,还以为会说些什么,眨了眨眼,说:“…就,就挺好的啊。” “人长得挺帅的,这实力也强,做事也利索,男人中的男人,杠杠的。” 这不都是公认的事情吗,还要他重复一遍,侯则沛挺纳闷的。 “有竞争力没?” “那当然。” “还可以对吧。” “我觉得不错。” 绕来绕去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猴子一拍脑袋,大概懂了,少男怀春就是这样,不自信啊。 “那你现在到底对小程记者啥感情啊,徐队?”猴子有些好奇的问。 真要问徐靳睿对程夕瑗什么感情,现在说起来其实挺复杂的,就是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她,又不能立马跟她在一起,他在港口第一眼看到程夕瑗的时候,心就猛得一跳,模样嘛,没怎么变,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但又怪有韧性,罚跪那会,他真觉得就跟以前没啥区别了。 所以会一时间冲动,下意识的去逗她,看她被惹毛的时候最有意思,虽然说看到梁知南名字的时候面上挺云淡风轻,但是现在突然就觉得,真要重来过,没那么容易。 坦率点,是还惦记着程夕瑗,这他看着,护着的姑娘,谁乐意被人家给抢了去。 “那不就得了!” 猴子着急,差点没直接跳上椅子,“追啊,这不追白不追!” 徐靳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撇开眼,声音格外小,“我今天看到她跟一男的发消息了。” “sowhat?” 这是真着急了,一股脑还冒出来了英文。 “不就是一男的吗?怂啥,队长你可不能当怂兵蛋子。” 跟了这么久前锋部队,程夕瑗之后的任务主要是记录别的后勤部门的工作,一大早就跟彭敏来了炊事班,刚好炊事班班长正在整理今天的食材,程夕瑗一看,有些惊讶。 早上外头的太阳照进来还是暖洋洋的,透过用树枝叠成的顶棚,暖而韫,叫人心情很舒畅。 彭敏不知道大晚上的干嘛去了,坐在一旁就开始半耷拉着眼瞌睡,时不时脖子一偏,偶然清醒一下,就睁眼看看程夕瑗在干嘛。 炊事班班长陈清峰在这边也好多年了,原本已经要退伍的人,自己要求反聘,重回这块土地,对这里熟悉到甚至闭着眼也可以找到路。 程夕瑗拿着小板凳在旁边看,陈清峰刚好在给土豆剥皮,手上沾着不少泥巴。 “这里的土豆好小啊。” 她随手捏起地上的一土豆,摆在手心里,跟平常鸡蛋大小似的,被陈清峰削了皮以后,更是小的没话说,她左看右看,只觉得有趣。 “你平时吃的时候没注意过么。” 徐靳睿老早就站在一旁了,不过他半天没吭气程夕瑗也没发现,她抬眸就见人轻哼一声,漫不经心的靠着一旁的柱子,视线看着外面因为阳光而带上金黄的沙土。 “我以为是切的那么小,不行吗?” 程夕瑗觉得他莫名其妙,一大早的,说话跟吃了枪药一样。 见状,老班长呵呵一笑:“小徐啊,难得来我这里一回,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往日可是很难见到你的身影。” “陈叔。” 这话叫徐靳睿突然语塞,换了个姿势,低头搓了搓后颈,“我哪里来的少了。” “上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陈清峰早就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跟着人家姑娘跟到这里来了,不过倒也替他高兴,这孩子从当兵以来他就看着,现在也是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儿了,说着就悄悄看向程夕瑗,女孩子长发微卷,散落在胸前,长得也是很标志。 完事,老班长就给程夕瑗介绍道:“咱这里啊,只能长这么大的果子,你知道那黄瓜在这里,”说着比了一个手指,“就这么长。” “还有那辣椒啊,更小,跟国内那些可比不了,在这里才知道国内的生活有多好,不过肉类基本上都还是从国内运过来的,这边的肉很便宜,但是都不放血的,咱中国人吃的不适应…” 老班长说着,程夕瑗就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还点点头,完全把徐靳睿一个大活人抛在一旁,跟不存在似的。 他站在旁边就在想啊,这姑娘真能,总是能叫自己跟在她屁股后边转,就跟条狗似的,这是什么奴性,原来也是,甭管他在别人那多威风,程夕瑗一来,干脆的喊一声他的名字,屁颠屁颠就跟过去了,明明上一秒还在跟陈孝文他们插浑打岔,下一秒就只听得见程夕瑗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不过他家姑娘的声音也是真好听,他就喜欢欺负她,让她软着嗓子,叫自己名字。 徐靳睿在想,自己莫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吧。 “我明天能跟您做个采访吗?” 程夕瑗听得入迷,陈清峰那故事一个接着一个,本身事情就足够有趣,加上他绘声绘色的描述,更是令人着迷。 “采访我做什么。” 陈清峰憨实一笑,冲徐靳睿的方向挤挤眼。 “我已经老啦,拍照什么的也不上镜,让小徐去,小徐年轻,怎么拍都好看。” “他哪里有您这么会讲。”程夕瑗笑着说,“我就想听您说。” 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有个非常惹眼的酒窝,明艳俏丽,徐靳睿只觉得这笑容过于晃眼。 “谁说我不会讲了。” 徐靳睿也去旁边搬了个板凳坐下,手撑着膝盖,挑眉看向程夕瑗:“想听什么,随便问。” 她看着他,勾了勾嘴角,满眼真诚地问。 “真的么,随便我问什么都可以?” 这话听起来有那么些不对劲,总感觉自己要跌坑里,但是是男人不能说不行,徐靳睿挠了挠鼻尖,点头:“对,你问吧。” 顶棚的树枝之间有许多缝隙,阳光透过枝丫,暖洋洋的洒在地上,有些斑驳的影子,就落在她身上,衬得身体边缘泛着一层金色,尤其是那双眸子,似秋水,似春光。 徐靳睿觉得自己明明已经过了高中那有些毛躁的年纪了,年少可以禁不住撩拨,可都到这年纪了,现在却又有些涌上来不过脑的念头。 “这几年都在这边,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人吗?” 话一出,徐靳睿一愣,忽得抬头,就见到程夕瑗双手很乖巧的放在腿上,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想念吗? 想念的人多了去了,陈孝文蒋祁,那群大院里的兄弟们,哦,段子璇那妞也可以算上去,还有军校认识的一些朋友,但是要说特别想念的话,会很惦记着老爷子的身子,这些年更是年纪大了,原来硬朗的老骨头也不得不向岁月低头,然后父母实在是联系的少,都忙着工作,除此之外,就是眼前的人。 日夜蹉跎行走,他能攀得上雪峰,涉得过河水,打得了胜仗,但最喜还是相逢。 和她相逢。 徐靳睿身子微微后仰,露出利落的下颚线,颈窝明显,突然又看向程夕瑗。 “想听真话吗?” “当然。”程夕瑗这回没有躲闪,盯着他的眼睛。 “我只想听真话。” 七年,人体的细胞,据统计,就是平均七年完全更换一次,旧细胞死去,新细胞取代,要这么看的话,两个人都已经是个全新的人了,但是又有谁能够真正跟过去割裂,他不行,程夕瑗不行,大家都不行。 “靠近点儿,我告诉你真话。” 徐靳睿忽然歪了下头,程夕瑗听话地挪着板凳往他的方向靠,刚好上头树枝那有个口子,打下一块光影,太阳已经攀至七分。 有些灼热,须臾,呼吸便到了耳边,她听到徐靳睿说 “我,特别想姐姐。” 老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直到回去以后她耳边仿佛还在响着那个清朗的声音,走到哪里都觉得有道视线不动声色的滑过来,程夕瑗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两天真是,温度怎么也降不下来。 彭敏进来的时候狐疑看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句‘这天好像没这么热吧’又收回视线,喝了口水,提醒道:“你手机响了。” 床角处,有些黑的地方,她的手机在闪着光。 “噢。” 程夕瑗应道,从昨天充了电以后,她一个个回了消息,大多都是对她关心,拿起手机的时候,随意瞟了一眼,动作突然又顿住。 [梁知南:有什么事情回来以后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写完了! 昨天晚上熬到凌晨四点,又写到现在,可算是写完了(骄傲叉腰) 发现后台错误以后,当时可着急了,我发誓我下回一定检查好再发上来,绝对不再出现这个错误。 不过,昨晚凌晨,捷哥也还没睡,我就说,明天要写一天的文,今天还得熬夜,这人,回我:你加油,我可以给你带中饭。 好的,然后中午我就收到一包小龙虾味的薯片。 然后,今晚,又发消息:明天陪我吃中饭,预约好了,不准推。 我:有一句脏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第23章 你当温柔(一) 程夕瑗一个人又坐到了后山坡。 差不多,居然好像也快三四年了。 梁知南追她的时间。 高中的时候,梁知南学理,程夕瑗每天忙着应付大院里的那几个人就已经足够焦头烂额,除了自己班上的同学,很少能够分出时间精力给别人。 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梁知南意外成了段子璇的中意对象。 那个小姑奶奶,对谁好像都是一时兴起,男朋友换得比衣服都快,程夕瑗几回刚认识脸的,下一秒就成为了前男友,次数多了,干脆也懒得记,不过梁知南在她口里提到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否则程夕瑗很难不觉得这人就是凭借着一张脸进入了段子璇的视线里,那时候,她还在天天逮徐靳睿。 段子璇原来还开自己玩笑:“你这哪里是在徐家借住啊,简直就跟人家当妈了。” “当妈说不上。” 程夕瑗想了想,“但他本性不坏。” “抽烟,逃课,打架,要不是自己真喝不了酒,估计还得加上一条喝酒。” 段子璇看着她:“这你都觉得不坏吗?” “坏,但也不算多坏。” 梁知南那时候已经算是段子璇的‘后宫佳丽’之一了,闻言,坐在一旁,淡淡的瞥了程夕瑗一眼。 再后来,两个人见面就是在大学的辩论赛上。 梁知南。 当时全区的理科状元,不过挺神奇的,明明早就被报送了清华物理系,却毅然决然决定走普通高考,最后报了法学。 只是碰巧,秉着外联的想法,两个学校互动真的不少,加上那师兄师姐知道他两认识以后,更是牟足了劲给凑一对,联谊的时候,还特意设计游戏撮合,两人也算是熟络起来。 男帅女美,没有道理不在一起。 谁都是这么觉得。 可偏偏就是无事发生。 “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谈恋爱的。” 被捉弄的次数多了以后,程夕瑗也开诚布公跟他说过,自己没有想法谈恋爱,但是梁知南听到,只是笑笑。 “因为徐家那小孩?” “…” 程夕瑗皱了皱眉,第一反应不是反驳,而是说:“他不是小孩。” 不过是三岁罢了,倒也称不上小孩。 梁知南当时坐在电脑前,听到她的话停下拿着鼠标的手,微发怔后,又嗤的一声笑出来:“年龄确实说不上小孩,但是做的事就是小孩心智才会做的事。” 程夕瑗反驳不了。 “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了。”她不是没这么跟徐靳睿说过,“多大人还欺负人女孩子。” 结果徐靳睿听了,反而不乐意。 “我还什么都没做她就吓得哭成那样。” 他叼着烟,没个正形,“知道你这种好学生看不起我这种混子,但是我做了的事情肯定不会不认。” 本来程夕瑗还想多说他几句,可是就听见徐靳睿撇过头,小声嘟囔了句。 “再说了,她欺负你这笔账我还没算。” 徐靳睿站在离她大概几步开外蓦然驻立,平素被无数人吐槽过丑的校服被他穿得莫名好看,程夕瑗愣愣的抬头,不小心直接撞进那人的视线。 若是问世界最容易让人心动的东西是什么,程夕瑗估摸着少年气得票率会高居前三。 恳切,炙热。 后来她和梁知南一起回了次高中,那会刚好下了雪,年级主任看到他们两一起回来还挺惊讶。 “你们两人当时,一个占着文科第一不放,另一个占着理科,我们办公室的老师还经常打趣,说万一你俩在一起了,以后…” 没等他说完,程夕瑗就出声打断。 “我们就是朋友,刚好一起顺路。” 她能感受到梁知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前面的日子里,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不那么频繁的来往,可是这次回去以后,是梁知南第一次尝试跨越那道警戒线。 “我不止想跟你做朋友。” 梁知南当时穿着卡其色风衣,黑色高领毛衣,走在北京的红墙瓦砾旁,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偏头看她。 “从最开始,我就没有想要只跟你做朋友。” 他背对着马路,神色不明,“真的,高中的时候我就想追你,不过你当时看不到我罢了。” 这话奇怪。 程夕瑗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啊,你高中的时候不是跟子璇在一起过吗?” 梁知南突然就低头笑了,双手插兜:“我俩可真的什么都没有啊,不信你可以去问她,我那时可真的就喜欢你了,说在一起也只是想离你近点。” 路边呼啸过一辆车,程夕瑗站在靠外那一侧,梁知南下意识就拉着她胳膊把人往里扯了下,换了个位置。 这段路,他们很长时间没人说话。 直到程夕瑗到了小区门口。 “你就送到这里吧。”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那我就先…” “程夕瑗。” 梁知南突然叫了声她的名字,让程夕瑗猝不及防眼皮一跳。 “高考的时候我就想跟你填一个学校来着。”梁知南看着地上已经结冰的石板,又看向她,“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你本来填的清华的英语专业,最后又改成了北大新闻系,还修了一年学。” 程夕瑗有些愣,放在口袋里的手攥紧,抬头望向梁知南。 “我本来以为我没机会了,也就淡了心思,没想找你。”他笑了笑,“可是你又出现了。” “我觉得是上天安排好的,你又出现在我身边,之前我可以很轻松的放下,但是,这回我不想后退了。” 他的笑莫名叫程夕瑗难受。 “梁知南。”程夕瑗吸了口气,抿唇,“我真的没有想法谈恋爱,所以我不想耽误你,而且…” “如果是徐靳睿你也不想吗?” 一招致命。 “如果是他,就不一样吧。”梁知南的眼角处有些泛红,“但是他不是不在你身边了吗?”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对吧。”程夕瑗又听到他说,“我不强求你立马接受我,但是如果你但凡有想要谈恋爱的想法,第一个能考虑我吗?” “至少得给我一个机会吧,好不好?” …… 段子璇大学在浙江那边读的。 寒假回来的时候,见到他们两走一起,立马把程夕瑗拽到自己身边,警惕的看着梁知南。 “我的天,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你也差不太多。”梁知南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段子璇,“怎么,还想跟我再续前缘?” “我呸。” 段子璇说:“你算哪个葱,本小姐才看不上你好吧。” 梁知南笑哼:“没这个想法最好。” 听这话段子璇怒目,双手抱在胸前:“我可去你妈的,老娘从不吃回头草。” 程夕瑗望着玻璃窗外,外头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挂上了对联,又是一年新春快要开始的迹象。 “不过话说,你们这,有情况?” 段子璇不敢肯定,眼神在她和梁知南之间来回了好几次。 坐在对面的梁知南看她一眼,没说话。 程夕瑗笑:“没有,大学辩论赛熟起来的,也是意外。” “嗯。”梁知南不紧不慢的应了声,“只是朋友。” 段子璇了然似的‘哦’了声,盯着梁知南看了好久,又笑嘻嘻的挽住程夕瑗,两个人逛街去了。 后来段子璇私底下不是没跟她说。 “其实吧,我觉得梁知南挺适合你的,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那时候程夕瑗正在帮她铲猫砂。 “再说吧,现在工作也忙,没时间想这些。”把铲出来的猫砂都倒进一个袋子里,她又说句,“我总觉得感觉不对。” 段子璇跳着蹲到她面前:“你不是因为我吧?我跟梁知南可真没什么,就以前不懂事而已。” “不是。”她说。 “就是相处的时候,那种感觉。”程夕瑗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不会砰砰跳?反正就是感觉对不上。” 后来程夕瑗搬了几次家,来的也都是梁知南。 在从车上搬下来最后一个箱子后,程夕瑗递给他一瓶水。 “麻烦你这么多次,都不好意思了。” “反正也是我自愿要来的,哪里说得上是麻烦。” 梁知南没急着喝,反而是看着她。 “为什么一直看我?” 程夕瑗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东西吗?” “没有。” 梁知南扫了她一眼,看着程夕瑗有些呆呆的表情没忍住,笑得肩膀直颤,过了会,轻咳了声。 “最近有想谈恋爱了吗?” 大约是他们熟悉的第三年。 程夕瑗没说话,梁知南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才拧开了水。 后山坡上的风景是真的很不错,程夕瑗已经做好了后勤部门的采访,之后还需要去一趟医院,从后山下来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手机,梁知南的消息还平躺在那里。 再抬头的时候,刚好徐靳睿和陆成河跟在营长后面下来。 明明就是大家都穿的最普通的训练服,但是他的身姿却总是比别人好看,在一旁跟楼下的赵指导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往程夕瑗这边看了一眼,又像是随意一瞥,没有任何停留,视线又收了回去。 程夕瑗站在原地看了会,就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再出门的时候,他们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可是眼神,自始自终,都没有再往她的方向看过。 “明天的任务一定要注意安全。”营长吩咐道,“忙完这一阵,估计又可以休息放松一段时间。” 徐靳睿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才不动声色的往那处望了眼。 陆成河瞧出些不对劲,悄悄低声问:“你和程记者吵架了?” “没有。” 他收回视线,“但我单方面有点生气。” 第24章 你当温柔(二) 徐靳睿开会的地方,窗户刚好对着后山坡。 陆成河用胳膊捅他:“小程记者在那里呢。” “嗯。” 他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转头对陆成河说:“走吧。” “不是吧,这么冷淡。” 陆成河笑骂了句,“臭小子。” 营长边走边在说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还顺道提了几句跟徐靳睿有关的,叫他要恋爱可以,工作这边不能松懈,跟在后面的人应了声,但却有些走神。 程夕瑗坐在山坡上的时候,一直低头在看手机,而手机里的人是谁,不用猜都知道。 “对了。” 晚上陆成河突然说:“你爷爷前两天打电话过来了,说你今年再不回去以后就都不要回去了。” 徐靳睿笑了声:“老爷子每年都这么说。” 外头的星河隐隐闪烁,与室内的光线不同,明亮而直白,陆成河顺着徐靳睿的视线看过去,不出意外是个熟悉的背影,叹了口气。 “等过段时间,你还是请假回去一趟。” 陆成河坐在他身边:“老爷子也该去看看了,毕竟上了年纪,日子是数着一天天过的,还有,顺道解决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再安心回来。” 徐靳睿还在这想,我感情这事还扯不清楚呢,结婚更是八字没一撇,还解决终身大事,模糊不清说了句:“再说吧,我这工作也怪不稳定的,给不了她那么多。” “这么说也是。” 陆成河点头认同,“咱这工作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谁也不知道哪天就来个意外,连人都没了。” 当兵付出的东西太多了,多少人曾经相爱但是熬不过时间和距离分手,这些年见过的太多了,本就是异地,加上联系困难,想要当一位军人的家属,实在是不算太容易。 “不过讲真的,早点成家还是好。” 陆成河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跟我一样,一年回去几回,到现在晚上都不能抱着老婆睡觉,全都是一个人,孤单寂寞冷。” “你还知道孤单寂寞冷了。” 部队里的信息是真的足够闭塞,但是也足够单纯,前段时间部队里来人,陆成河给介绍设备的时候还闹过笑话,他侃侃而谈,介绍了一堆新型战斗武器,结果人家看着感慨来了句,真是活久见,耳朵尖被他捉到,想都没想立马问了句。 “‘活久见’是个什么战舰?是哪个国家出的新武器吗,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顿时哄堂大笑。 “我也得与时俱进。”陆成河面不改色,“话别扯远了,你记得听我的,回去一趟,把这事定了。” “我是想娶。” 徐靳睿笑,“那也得人家愿意嫁我。” “你先试探试探的跟人家开口吧,弄明白人家的心思再下手行不行,别一根筋似的。” “程夕瑗的心思吗?”徐靳睿嗤笑一声,他说:“我就没搞明白过。” 前两天的雨太大,很多地方都积满了水,坑坑洼洼很难走,徐靳睿突然想起过去,他们几个人打完球,在台阶上坐着休息的时候,他问过蒋祁,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在想些什么,我怎么搞不明白。 偏偏蒋祁那时候也被方若萱搞得头大,两个人都有共同的烦恼,没什么好脾气,说,我又不是女的,你问别人去,我还好奇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现在想想,那个年纪的大部分的女孩子,估摸着大部心里装的,可能是上课偷看的那本言情小说,或者班级上那个引人注意的男同学,可程夕瑗那时候,满脑子想的,是要快点长大,让自己独立一点,不成为别人的累赘。 这样的人,怎么舍得为自己打断未来所有的计划。 程夕瑗熬到半夜才睡着,翻身醒来的时候不过才不到七点,在非洲的日子,大家都醒得很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能听到门外传来士兵交谈的声音,空中翱翔飞过的鸟,发出悠长的叫声,安宁,闲适。 她下床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露水气息。 换好衣服,沿着走道,通向食堂和洗漱间,路过小道的时候,往里一看,程夕瑗整个人愣了一下。 在这个清晨里,徐靳睿就穿着一件无袖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拉着房檐处的横杆,做着引体向上。看起来做了很久,整个人拉上去的时候,哼哧一声会低喘气,周围无人,耳边就回荡着他的声音。 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徐靳睿。 在家里的时候,他没事也爱锻炼,时不时满身大汗还要往她旁边凑,每次她一躲,他就捉住她的手腕,反手摁住,然后好笑的望着她,整个人还冒着热气,凑到她耳边,闲淡道:“嫌弃我?” 也是这样轻喘着气。 瞥见程夕瑗愣站在那块,徐靳睿略感意外,一跃落地,挑了下眉:“站哪里做什么?” 程夕瑗回过神来,忙移开视线,调整自己的表情。 她不自觉的视线来回看:“我路过而已。” “路过?”徐靳睿往她站着的地方走过去,直到距离她堪堪几步的地方停下,扫了周围一圈,乍一看没见着一个人影,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她脸上,道:“彭敏呢,没跟你一起?” “她今天有些事,说叫我先去,等会她再来。” “叫你先去?”徐靳睿揉了揉手腕,从一旁拿起衣服搭在肩上,“我跟你一起。” “啊?” 程夕瑗懵懵懂懂抬头,像是不知道怎么说话似的,有些结巴:“你…你干嘛…跟我一起?” 徐靳睿笑起来,手随意搭在她身边的墙沿,低头看她:“我不跟你一起,知道路么?” 说完像是没事人一样,扭过她肩膀,把她往一旁带走,没等程夕瑗反抗,就被拉出了好远,再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他那双颇具深意的眸子,“怎么,我陪你还不乐意?” “没有。” 程夕瑗打了个哆嗦,自觉避开他的视线,“你今天没什么事吗?” “下午有事,出任务。” 徐靳睿笑得不以为意,“上午可以陪你。” “为什么会去当兵?” 这个问题程夕瑗想问很久了,一时没忍住,直接问了出声。 她离开徐家以后,时不时还会惦记,知道她不告而别以后,这个大男孩会不会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或者真的变坏,再后来时间长了,一声不响。得到的消息的就是就是他去当了兵,她又担心,在部队里,就他这个脾气,会不会被教训的很惨。 后来才觉得,自己就是瞎操心,这人看起来混,其实有自己的底线,那些真不该做的事情,徐家到底还是管教得严格的,没留下什么劣根,而且她早该想到,徐靳睿这人也是执拗,认定的事情就不会那么容易改变,比如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种人,不会坏。 徐靳睿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垂下眼,没答。 “当兵挺好的。”程夕瑗以为他是不愿意,笑着岔开话题,“我当时还以为是爷爷逼你入伍的,但现在看来可能不是,不过真的,当兵挺好,我那时候还挺担心…” “因为你。” 没等她说完,突然一个声音打断。 “什么?” 安静了一瞬,徐靳睿开口:“当兵,是因为你。” “因为我?”程夕瑗收住笑,“为什么是因为我?” “你刚走的那段时间,我消沉了些日子。” 现在说起来,他的语气太过于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完全不像是有任何情绪波动。 “消沉归消沉,人到底得过下去,爷爷说,我这人还是太浮躁了,去部队练几年磨磨脾性,我这不是想,反正怎么都得过,去哪不都一样,就答应了。” 他直视前方,没看程夕瑗,倒是挺坦然。 “部队里过的好吗?” “你还记得你原来跟我说过一句话吗?”徐靳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 “什么话。” 谁能记得清自己说过的每句话,程夕瑗挺好奇的望着他。 “有段时间,你迷上那谁,托尔斯?”徐靳睿皱着眉头想了好久人名,“那话我具体我说不出,反正什么星星月亮的。” “是凯尔泰斯。”程夕瑗笑。 “对,就这西方名字。” 那还是在高中毕业刚毕业的时候,徐靳睿问她,想要填什么专业,她抱着膝盖,说:“还没想好。” “你这志愿系统都快关闭了,怎么还没想好。” 皇帝不急太监急,徐靳睿对她高考这件事比自己考试看得重要得多,见她没什么想法,挺着急。 “我本来想学语言的。”程夕瑗说,“可是后来,还是想选个别的。” “女孩子学语言挺好的。”徐靳睿半吊子水,什么也不懂,就听到别人是这么说,女孩子学语言,体面,也轻松一些,就跟着这么说,“为什么不选了?” “星辰永远是遥不可及的。”程夕瑗看着他,“那我们为什么要选择星辰?” 女孩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但话里的内容又叫他迷糊,徐靳睿怔了下,才缓缓开口:“为什么?” 程夕瑗那时候笑了声,嘴角微勾,留下四个字。 “因为黑暗。” 特战队当时出任务的时候,徐靳睿特意花了好长时间找到了这句话,人家的给家里人留下的信上都洋洋洒洒写了不知道多少,但是他不是,他只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誊写下这句话。 如果我死了,请把它用作的我的墓志铭。 星辰永远是遥不可及的,那我们为什么要选择星辰。 因为黑暗。 而我的存在,即便微弱,也要照亮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回来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迷幻了,我头一次进了警察局,还坐了回警车,不是故意断更啊。 以后没事的话还是照常日更,感谢大家支持夕瑗和小徐,么么啾。 第25章 你当温柔(三) 战地医院比较远,如果徐靳睿不在的话,程夕瑗估摸着确实要找好一整子,这条路上空旷无人,路却修的整齐,一直延伸到医院的门口。 还没有进门,就闻到很大一股消毒水的味,非洲这边传染病什么的很多,陆成河只让她看一看现在正在接受治疗的孩子们,除此之外,别的地方都不让去。 刚掀起帘子,程夕瑗就看见陆成嫣蹲在一黑人小男孩面前,皱着眉头在说些什么,听到他们来的声音以后,停下动作,起身走过来。 她先是扫了一眼站在后头的徐靳睿,才看向程夕瑗。 “你来了。” 声音冷冷淡淡,带着点疏离。 “嗯。” “跟我过来吧。” 两个人说着,徐靳睿就站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不打扰看着。 “把手清洁一下。” 陆成嫣给她拿了点酒精,递给她口罩,示意她带上后,再开口:“平时喜欢小孩吗?” 程夕瑗环视了一圈,点头:“挺喜欢的。” 这边比难民营的光影还是好了不少,黎馥郁生了个儿子,叫黎航,跟这里的大部分小孩差不多大,但与这边的小孩不同,被爱着的小孩是会哭的,而吃着苦的孩子大多不哭,因为哭,没有用。 “他们大多都是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了,都还在接受治疗,但是心理上可能出现问题的孩子。” 陆成嫣望着之前门口的那个病床,垂下眼眸若有所思,片刻又转过来。 “就像刚刚那个孩子。”陆成嫣抽了张纸,把手抹干净,“腿好像受伤了,但是问他话却怎么都不开口,应该不是哑巴,就是单纯不想说话。” “创伤后应激综合症?” 她了解过一些这方面的东西,很多士兵退伍以后活得并不好,不是物质上过的不好,而是精神上的积压,看多了那些血腥的面孔,终日惶惶,不得安生,最后选择自缢的不在少数。 “可能是,还没做测试,你就在这边看看吧。” 陆成嫣转身又忙了起来,指了个方向:“别去那边就是了。” 说完,回头看了眼,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好。” 程夕瑗望着那扇封得死死的帘子,点了点头。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转头,便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 陆成嫣走到徐靳睿旁边,那时候他正蹲着,在逗着一个手舞足蹈的小男孩,时不时也笑笑。 “你今天下午任务,准备好了吗?” 她手插在白大褂兜里,倚着墙壁,遥遥望了一眼程夕瑗。 “这回挺危险的吧,你没跟她说?” 徐靳睿笑了一下,拍拍掌心站起来,“没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笃定我能回来,就没必要跟她说这些。” 陆成嫣低头。 他们这群人,本身就没有什么可质疑的,见过了以后,更是觉得别人总是少了那股子劲,尤其是徐靳睿这种,侦查能力很强,做事果决,身上散发的那种底气,不是一般人能够媲美,外面人都传,看一个人是不是当兵的,从眼神就能看出来,不一定全都适用,但是,当过兵且上过战场的,眼神确实不一样。 当年特战队在柏林的时候,那任务简直非人,陆成嫣光是听,都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你这两年,心理状态怎么样?”她问。 “还行,不过还在吃药治疗。”徐靳睿双手抄兜,神色一如既往,“只是偶尔还是会梦见那个场景。” “你有时间再去看趟心理医生吧。” 陆成嫣负责的是外科,见血见肉的那种,对于心理治疗这块只了解皮毛,但还是安慰的说了句:“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别太自责了。” 如果陆成嫣不一味的坚持,平日里他倒也不算太排斥,语气还挺好。 “嗯。”他应了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刚跟程记者介绍这里的情况,提到了战后患者的心理问题。” 陆成嫣拿起挂在病床边的病历本,摁下圆珠笔,低头边写边答:“想起来你也算是患者之一,过来问两句。” 说完就摆摆手离开,又一床接着一床开始复诊。 讲实话,陆成嫣虽然在感情这块是差等生,但是不可否认,她是个好医生。 另一头。 程夕瑗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女孩用手朝她笔画,应该是还在换牙,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她,坐在地上,用手指着自己脚边的画。 “这是你画的吗?”程夕瑗柔声问,“画得真好看。” 色彩很鲜明,用色强烈,但是看不出形状,油画棒的质地挺粗糙,但是又有种别样的美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程夕瑗用相机拍了张,学着小孩子说话的方式,跟她平齐视线。 “能告诉我你画的是什么吗?” 纸张的边角四处曲折在一起,程夕瑗用手尽量抚平,小姑娘有些好奇的偏头望着她,手上脏兮兮的就要拍上程夕瑗的脸。 她没躲。 手打在她脸上的时候没什么力气,虽然看起来像是要砸下去,但最后是舍不得,只是轻轻放在程夕瑗脸上,尽管如此,还是能感受到小姑娘皮肤上的粘腻。 小姑娘好奇的捏着她的头发,像是在看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歪着脑袋,左瞧右看。 “你是公主吗?”她问。 “妈妈说,公主的脸就像你这样,很白。” 说着小手拂过眼角,扒开她的口罩,“我真羡慕你,我也想做公主。” “我不是公主。”程夕瑗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羡慕我。” “可是你很漂亮,为什么不是公主呢?” 徐靳睿来的时候,就看着程夕瑗蹲在地上,和一个小孩说话。 这里的小孩不爱与人交流,他有些好奇,她们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公主需要具备很多品质。”程夕瑗笑着朝小女孩眨了下眼,“魔女也长得很漂亮,也许我是魔女呢?” 小姑娘盯着她看了几秒,拿起她手上的纸。 “你看,这里是一只恶龙。”小姑娘指着一块黑色说,然后又指着旁边的红色,“这里有个小人,我本来觉得她是公主,但是现在,我觉得她应该是魔女。” 程夕瑗微怔,突然有种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的感觉。 “魔女和恶龙,要教训一个叫帕菲特尔的人。” 她没等回应,指着自己作品说,“现在,我们,要把他,赶出去。” 一字一顿,很用力。 蹲着的程夕瑗不知不觉已经汗涔涔,嗫嚅了会,问:“…为什么?” 她朝程夕瑗笑了笑,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孩子声音稚嫩,碰巧小姑娘刚掉了门牙,说话的时候有些漏风,但是她并不在意,只是那张不太干净的脸上,眼睛清澈明亮。 “他吃人呀。” 这几个字从小女孩口里说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在跟程夕瑗说着最普通问候语,她的眼神真诚,没有半点作假的痕迹,但是程夕瑗却僵住,久久不能回神。 小姑娘又离开了,拿起笔,在已经画得满满当当的纸张上涂抹着,眼神极度专注,像是已经注意不到程夕瑗的存在。 程夕瑗有些害怕了,眼睛微湿,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如果是这样,她宁愿小女孩觉得自己是公主,而不是魔女。可假设魔女是指的她自己,那么恶龙是谁?而帕菲特尔又是谁? 心脏像是被死死的攥住,呼吸停滞着,直到 “她父母前段时间刚过世。” 徐靳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她旁边。 医院里面安安静静,里外除了医生护士的交流以外,没有人说话。 所有的孩子都在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程夕瑗不自觉的开始咬手指,她不安的时候,就爱做这个动作。 出门的时候看窗外,是一片紫色,出门后,就只剩下西边灿烂。 人睡不着的时候,就爱回望过去。 但是很难受的是,回望过去,发现自己是处在黑潭里的,而没有阳光的话,人是会吞噬,而发生战争的时候,其实大多数地方是平静的,世界上的感同身受太少。 刚到徐家的那些时日里,程夕瑗过的浑浑噩噩。 父亲出轨被发现,二人在开车的时候争吵,结果母亲突发脑溢血,车辆失控,没有一个救回来的。 原本和美的家庭一瞬间分崩离析,而除了过去在她家住过几年的小姨,没有亲戚愿意接纳她。 这么大的天地,偏就容不下她。 小姨黎馥郁当时是少数喝了洋墨水归国的知识女性,一朝嫁给徐靳睿的舅舅,都说她是飞上枝头做凤凰,灰姑娘嫁豪门的童话现实版。 如果不是跟着黎馥郁来了徐家,或许程夕瑗一辈子也发现不了黎馥郁身上背负的压力。 程夕瑗之所以说自己不是公主,因为公主永远是勇敢的,而她不是,她很怯懦。 她会躲避,会逃跑,这么看,是挺自私。 所以她不是公主。 但是小姑娘,或许才拥有公主的品质。 “发什么呆?” 徐靳睿皱眉,扯了扯她,“别看了,如果不想看的话。” 程夕瑗摇了摇头:“我想看。” “那下午还呆在这里?” “可以吗?”程夕瑗探头望了一眼远处,“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 徐靳睿淡淡应道,“不过营长说想见你,还是下午抽个时间去吧。” “好。” 程夕瑗有些担心:“出任务,注意安全。” “一定。” 他笑一笑。 说着她就在包里掏着什么,偏头的时候,露出一截藕白的脖颈,可是侧脖子根处,却有个红色的小疱疹,徐靳睿一愣,抓住她胳膊。 第26章 你当温柔(四) “这是怎么弄的?” 徐靳睿抬手,想要去碰,没等他真的碰到,程夕瑗一缩脖子,躲开了他的触碰。 “痒。”她说。 “还没碰到呢。” 徐靳睿好笑,摁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扳过来面对着自己,不准反抗,动作虽然使力,语气却放轻。 “让我看看。” “就是被蚊子咬了而已。”程夕瑗用手推他,“你别靠那么近。” “不靠近点怎么看?”徐靳睿说,“只是看看,不动你。” “…就一会儿?” “真的就看一下。” 男人有些无语,看不惯她磨磨唧唧的模样,直接抓着她的手腕不叫她动弹,下巴蹭着她额头,不过片刻,温热的触感又离开。 他放开她的手。 “没什么事情就好。”徐靳睿轻咳着笑了声,“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准备出发了。” 没等他转身,程夕瑗扯住他的袖子,慌忙间塞了个东西到他手里,脸上有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徐靳睿一怔,低头,摊开手掌心,是一个粉红色的布囊,丝绸制的面料柔软纤细,他用拇指轻抚后,有些讶异地看向程夕瑗。 “这是我和子璇之前去南城寺求的香包。” 她盯着眼前的人,“虽然知道你可能不信这些,但是还是想给你做平安符,要是实在不喜欢,当个普通香包用也行。” 说完,揉了揉脸,“那…,我先走了。” 徐靳睿愣了两拍才回神,呆呆地‘嗯’了声,看着她走远,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脚下跟开了马达一样走得飞快,直到看不见人影以后,他又低头看着手上的香包,注视了好久,偏头,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唇,眼睛微眯着有些考量。 几乎突然,嘴角抑制不住的开始上扬。 男人笑得肩膀直抖,舔了舔嘴角,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那是咱姐吧。” 没等他收住表情,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一转头,就看见周成武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踱步走过来。 “徐队,你之前还瞒着不告诉我,这回可算是被我抓了个正着。”他哼笑一声,“这回我看你怎么说。” 周成武一想起自己跑的那几个五公里就腰酸腿疼,心里惦记了好久这回事情,一肚子怨气,分明就是以前在学校里碰见过的学姐,怎么还不认了? “叫谁姐呢。” 徐靳睿恢复了往日的疏离,但眉眼间的笑意不减,站着前头睨他,“这是你姐吗就赶着贴上去?” “我跟着叫声姐不行啊?”周成武到底还是怕他,砸吧嘴移开视线,“程记者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程记者是大家的。” 徐靳睿懒散的笑了下,那视线里的意味不言而喻,像是在算计什么的豹子,周成武正想着,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一双手捏住了自己的后脖颈,力度大得他猛倒吸一口气,疼得呲牙咧嘴。 “疼疼疼,队长队长,松手,啊——,程记者是你的,是你的,我错了。”,边说边挣扎想要推开,“求求你了,太疼了。” “德行。”徐靳睿低嗤一声,甩了甩手腕,“以后说话多过过脑子。” 说完就迈步离开,但是周成武摸着自己的后颈跟上来,“话说队长,我们这回任务是不是挺危险的,虽然不是上战场。” 徐靳睿拍了下周成武的肩膀,戏谑道:“怕了?” “哪能真不怕呢,” 周成武望着远处的天叹气。 “后悔来这里了?” “那倒不是。” 他摇头,跟在徐靳睿身后,突然开口:“队长,我不怕自己死,我就怕如果我真死了,我妈她会伤心,毕竟她就我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的。” 说完,快速走了几步跟徐靳睿并肩。 “我原来特别崇拜你,就是觉得队长你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像天真塌下来你也会撑着一样。” “是吗?” “对啊!”周成武使劲一拍大腿,“那么危险的事情,你眼睛都不带眨的就直接进去了。” 徐靳睿看了眼周成武。 “倒也不是完全不怕。” “只是觉得,如果能快点完成任务,也许真正惦记自己的人就能少担心几分钟”他说,“我舍不得她担惊受怕。” “那以前呢?”周成武又问。 “以前的话,是想着,如果我真死了,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徐靳睿眼微微眯,“不能只叫她一辈子念着我。” 这次政府军和当地的武装分子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原本只是在无人之境大动干戈,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一支小队将炮火引向了城区边际,倒塌了数座水泥房子,死伤人数尚且不明,加上那一块地区比较敏感,反政府组织一直不开放道路,维和部队根本没有救援的可能,经过两天的沟通,这才算是给了他们机会。 不过谁也不知道,进入那块区域后,下一秒会不会又有颗导弹凭空降落,谁也不知道,那块废墟,进去以后,还能不能出来。 唯一能够开心的,大概就是日前两军又开始僵持,概率上来说,会有一段时间的安宁。 程夕瑗没走多远就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把衣服收得更紧了些,回去以后,简单写了些见闻,以免之后记不起细节。 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侧头看不到那块是什么模样,但是痒意更甚,随便抓了两下,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还加重了,程夕瑗眉头微蹙,摇摇脑袋赶快往里头走去。 刚好路过后勤处,陈清峰又在忙前忙后。 “陈叔。”程夕瑗看着陈清峰两鬓已经泛起的白发,眨了下眼,“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听见动静,陈清峰掀开帘子出来,瞧见站在外头的程夕瑗,忙拉个凳子,让她坐下。 “做包子馒头呢。” 陈清峰随手抹掉白面粉,给她递了杯水,找了个地方随便坐下。 炉子里柴火热腾腾的烧着,程夕瑗对厨房并不是很熟悉,拿手的大概只有下面条,在工作了以后,大多都是订外卖,看着陈清峰一系列的厨具摆得整整齐齐,莫名有种安定的烟火气在。 程夕瑗抿了口温开水,听着陈清峰又聊起在非洲的点点滴滴,他原来的事业单位在沙漠里,没事的时候会抓蛇,到了夜里,抗住寒冷,牙齿都被冻得打颤,几个人裹在一起,看满天星河,苦但难忘。 就这么说了快半个小时,陈清峰突然提起徐靳睿这两年的近况,。 “小徐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好。”陈清峰叹了口气,望向程夕瑗,“你别看他在部队里好像是挺威风的,人家都徐队徐队的叫,但是这都只是表面。” “他这几年烟瘾重,因为思虑也重,肩上承担的责任更是关乎到了很多人,刚进队里的时候,那小伙子,意气风发的,根本跟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过也可能是最近这些年,成熟些了。” 陈清峰继续说,她沉默的听着,插了个缝隙。 “陈叔。” 程夕瑗抬头,“我有个问题想问。” “你说。” “徐靳睿他到底为什么,一直留在非洲?” 程夕瑗想起来彭敏之前跟她提到过的,徐靳睿是自愿留守非洲,按道理来说,每期的士兵都会轮换,一般都是八个月到一年左右,就会回国交换,她之前觉得是徐靳睿不想见她,但是这个理由似乎不太成立,现在想想,呆了这么多年,肯定是有别的原因的。 “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陈清峰看着她,“你真的要听吗?” 她点头:“真的,我很想知道。” 陈清峰沉默了会儿,望向窗外那片土地,红色拼接着蓝色,肆意交融,田边杂草丛生,却尽显生滋。 许久,缓缓才开口。 “大概这里,有他的一份责任在吧。” 与此同时,维和部队刚好抵达远在十几公里外的反政府组织的地盘下的城镇,在这里,天色都已经灰蒙,空气里弥漫着沙尘的味道,还没有靠近,周遭的人都感受到了生命正在消逝的紧促感,走着走着,脚底不知道何时已经沾上了血丝。 “徐队。” 猴子叫他,“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立刻。” 前两天刚下过雨,但是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时不时能看到火焰在燃烧,所有人心情都有些复杂,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才能够完全符合自己此时此刻的真真实想法,有的士兵早在车上就已经跟家人发好消息,万一真回不去了,至少还有个念想。 看着围在周围的大铁门缓缓开启,这番景象才算是彻底显露,徐靳睿穿戴好装备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周围的人还需要段时间,他突然想起原来一三年四川发生地震的时候,他在几块墙砖之间探索到了生命信号,当时没任何犹豫,直接下去,他前脚刚把人救出来,下一秒就发生了余震,整个废墟又发生了二次坍塌,而那个口子,已经完全没有可容身之地。 后来想想,确实有些后怕。 而在这个时候,眼前火冒硝烟,鼻间已经有了腐烂的恶臭,甚至还有饥饿的秃鹫,已经在啄食露在表面的尸.体,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候,他脑海里却蓦然出现了程夕瑗的身影。 胸口处的香囊,仿若隐隐发热。 “出发。” 他一声令下,一群群身着蓝白色防护服的救援队人员立马组织有序开展行动。 飞鸟吱呀叫着,盘旋,下一秒,谁也不知道结局。 而听完以后,程夕瑗起身。 “我不知道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角已经有了眼泪的痕迹,程夕瑗轻吸了口气才说,“我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程夕瑗一直觉得,自己真的很渺小,世界上那么多苦难,光是她看到的,都已经足够目不忍视,却始终没有办法去处理,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帮助到他们,可是每次那种近在眼前的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叫人心焦,更多的是愧疚,自己能做不够多,能力不够强,又会想,如果当初,能够多一点努力,是不是结局就能不一样。 “夕瑗。”陈清峰突然叫她名字,“我跟你说的这事情,小徐肯定是不乐意我告诉你的,但是我还是说了,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我知道的陈叔。” “就是想替他说几句话。” 说到这里,陈清峰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哽咽,眼眶也泛红。 “就是想这孩子说几句话。”他说,“小徐啊,不是刻意缺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了现在…头发它没了嘤 第27章 你当温柔(五) 维和部队越往里面走,血液的里面的铁锈味更浓,腥味一涌过来的时候,几个战士顿时就变了脸色。 救援已经拖了三天,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能够生还的人太少,但是还是选择开展搜查,并且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几个小时以后,回去的道路将再次被反政府组织阻断。 “探测仪有信号吗?” 徐靳睿紧急分配完任务以后,立马联系上工勤部。 “探测仪最多只能确认到底下三米左右的样子。”对面回应,“目前还没有生命信号传来。” 与此同时,医疗队已经宣告了八位受难者的死亡。 “前面有口废井。”侯则沛刚好从前面回来,“不过被掩埋的很严实,也不确定里头的结构是不是还稳定,不敢立马动工。” “带我过去看看。” “里面确定有人了吗?”徐靳睿问。 “暂时不能完全肯定。”侯则沛答,“只能说有可能,这里原来应该是口石油废井,开采完了以后已经枯竭,太深,生命信号探测仪上显示时有时无。” “那里面有人的可能性很大。” 井深,是战乱时候藏身的好地方,而生命信号弱,很有可能是里头的人已经濒临死亡,只能争分夺秒。 徐靳睿快步过去,破碎的水泥板里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尖刺,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被划伤。环视了一圈以后,男人确定了一个口子,开始徒手翻开周围的石块。 “队长,我跟你一起。” 侯则沛迅速加入。 “这里确实不能大范围动工,你做的很对。” 徐靳睿手上没停过,指尖满是灰霾,慢慢里头沁出点鲜红,但立马又被灰霾盖上,不过十几分钟后,一个狭窄的洞口就显露出来。 周围的碎石遥遥欲坠,他趴下,拿起矿灯往里头照,漆黑一片被照亮后,空气中的浮尘漂游,在呼喊了几回以后,似乎有微弱的回音传来。 “我下去看看。”徐靳睿直起身子,跟猴子吩咐道:“你再找两个人过来,尽量拆除旁边的石块。” “是,队长。” 侯则沛脸上脏兮兮的,但是眼神却坚定,“注意安全,我在外头一定拉牢绳索。” 徐靳睿拍拍他的肩膀,勾起笑。 “我相信你。” 说完,立马往套上设备,准备下井。 侯则沛此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周围一片生灵涂炭,那种死亡逼近的感觉太强烈,眼皮止不住开始跳,双手合在胸前,朝上天比了个祈祷。 徐靳睿太像过去的老连长了。 千万不要出事。 里面的空间太过狭笑,并且上面一动,就时不时会有碎石掉过。 “里头的人还好吗?” 徐靳睿又问了一遍,但是这次没有回应的声音。 他趴在洞口看了下,立马动身,拉着绳索,脚踩着井盖壁,慢慢往下。 与此同时,也有生还的人被救了出来,拉车的医疗队成员中还有陆成嫣,她短暂往徐靳睿的方向瞥的一眼后,又立马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病人,周围的碎石头被碾压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她脑海里却总是想着,徐靳睿蹲在门口说的话。 “我既然笃定自己能够回来,就没必要告诉她。” 这感情,真是叫人眼红。 陆成嫣的白大褂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大片血液的痕迹,眼前的患者又翻了白眼,生命迅速消亡,她的手颤抖了下,立马从一旁的药箱里掏出针剂。 “快点,心肺复苏,注射肾上腺素。” “我拉紧了。” 侯则沛紧张得出了一身汗,“队长你下面情况怎么样?” “没问题。” 声音闷沉传上来,“继续放。” “绳子快放到底了——”猴子在上面紧咬牙,又松了两寸手:“已经完全到底了” “不够。” 徐靳睿悬在空中,眼微眯,打量着下面的情况,思考着直接跳下去的可能性。 猴子一下子察觉到他的意图,慌忙出声,“队长你不要乱来,这下面有没有人还不知道呢,那声音我们都没听太明白,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有可能性就得下去,不管是百分之百也好百分之一也好,都得试。” 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他一次反驳徐靳睿的话。 “那你自己呢!”侯则沛低骂了一句,“你自己的命不是命吗?我不准你下去,现在就拉你上来。” 说着,徐靳睿就感觉系在自己腰间的绳索再往回缩。 “猴子。” 他低斥了一句,“我们是军人。” “军人又不是超人!” 侯则沛眼眶已经红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你下到那里都没有听到声音了,不要坚持了,求求你了!” “侯则沛!”他突然不耐的暴呵一声,“这是命令,我叫你往下放!” “我不放。” 上面的只是短暂的怔了一下,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没等徐靳睿说话,上面突然猛得“砰——”一声巨响,像是石块猛然砸裂的悲鸣声,整个地面的在颤抖,缝隙中夹着松动的石块顺势跌落,砸了下来。 “反政府组织在警告我们了。” 猴子的声音有些悲怆,也忘记收绳索,愣愣的望着远处被炸开的废墟。 “我们没时间了,队长,你上来吧!” “队长?” 而这个时候,下面却没了声音回应。 “队长,你在听吗?队长?” “队长——” 侯则沛一个激灵,瞳孔猛得放大,慌得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双膝摩擦在地上,趴在洞口。 绳索已经轻了。 “人呢!你他妈人呢!” 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无处发泄,他双手突然卸了力气,整个人双目发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耳边尽是狂风刮过的声音,火像是怎么也灭不了一样,一遇上风,更是烧得愈发热烈。 忽然。 “侯则沛。” 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那声音确实真实。 “拉我上去。” …… “陈叔,那我先走了。” 程夕瑗收拾好情绪,往外头走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距离徐靳睿出发已经快五个小时了,但是还没有任何要回来的迹象。 “去吧。”陈清峰从座位上站起来,笑说,“聊了这么久,我这包子馒头都要软了,万一蒸出俩不好吃,丫头你可得担责任。” 上了年纪的人看小辈总是带着点纵容。 “软了我也都吃。”程夕瑗吐了下舌头,“谢谢您今天告诉我这么多。” 陈清峰笑了声:“不客气。” “对了。”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您知道营长的办公室该往哪里走吗?” “前面。”他指了个方向,“你往那边走,现在就能看到一个岔路口对不对,具体的话上面牌子上写了,按着指示牌走就好。” “好嘞。” 程夕瑗跟陈清峰道别,就往那边走,路上时不时有人路过,笑着跟她打招呼,站在牌子前看了许久,这边的牌子歪歪斜斜的,木头上开裂的痕迹严重,不过字倒是写的很清楚,她没有犹豫,往左边的道路走去。 天边深蓝中带着紫色,翻滚的云朵中月亮若隐若现,月亮像是在跟着她一样,在云朵里移动,与她同行,迎面偶然吹来晚风,很温柔,叫人心情不错。 可是没走多远,她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条路上几乎没有灯光,只能借着不远处的后勤部的光隐隐看清楚这条路,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烫,手却冰凉的吓人。 用手贴了贴脸。 冰凉的触感一下子带走热度散去,但是片刻连带着手也热了起来。 手的表面是热,但里头却是发凉。 周围没有人,只能听见夜晚隐隐约约的昆虫叫声,她这几天没有心情吃东西,回来就随便吃了些垫肚子,此时到像是有些脱力,刚刚跟陈清峰说话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而这个时候,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她不想往前走了。 黑暗已经笼罩下来,走得越远,光线也就越暗,渐渐已经看不起前面是什么情况,视觉陷入短路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格外清晰,一溜风划过的时候,都叫她不自然打了个颤。 这条路一直是这样没有灯吗? 想法冒出来以后就抑制不住生长,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常有人经过的样子。 远处的草丛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再攒动,发出呜咽的声音,没等她真正走进,便瞧见了两具交.合在一起的身子。 突然,程夕瑗猛得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而远处,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彭敏一蹦一跳找到正在做事的陈清峰。 “叔,看到程记者了没?我找了一圈怎么没看到她人。” “她去营长那里有事了。” “营长?”彭敏皱起眉,“可是我刚从营长那里回来啊,没见到她人,总不可能这么巧错过了?” 陈清峰手上擀面的动作猛得一顿。 “糟了。”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闪过,猛得一窒,他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解就冲了出去,边走边骂,“草他妈的,我给忘记了,昨晚那牌子被两臭小子给踢坏了,还没换!” “什么?” 彭敏没反应过来,跟在陈清峰后头往外跑,“你什么意思啊叔?” “快跟上,没时间多说了。” 陈清峰跑得飞快,上了年纪的人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但是他已经是一背的汗。 万一他把人家丫头搞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并且如果真跟他想得那样,这么长时候程夕瑗还没有回来,那她很有可能有危险。 营地那个岔路口,一个通向营长所在的军务所,一个则是平时外头运货进来的通道,而道路的方向,则是,通向营外。 第28章 黄粱一梦(一) 救援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晚上十点左右了。 徐靳睿上来的时候,手上托着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的少年。 绳索的安全保障设备系在了伤员身上,而他,仅仅是徒手,靠着臂膀的力气攀在绳上。 车还没停下,他便反手撑着车旁边的栏杆,翻身跳下了车,猴子没他那胆,等车完全停下,才冲下来。 “队长!” 徐靳睿走的快,侯则沛跑着才勉强跟上。 “队长。” 他赶在徐靳睿进去之前伸臂拦住眼前的人,气息还不平,但却丝毫没在意。 不得已,徐靳睿顿下脚步,垂眼睨他,看不出表情。 但越是这样,身上散发的气息愈嚇人。 猴子吸了口气。 “你可以骂我,可以罚我,加倍,往死里罚,不管怎么样我都认了,违抗命令是我的不对。”莫名的,他有些委屈,“但是你能不能别一直不理我?” 从井里上来以后,徐靳睿对他,便一直就是这副冷淡的模样,他料想过很多个结局,已经做好了被骂个狗血淋头的准备,但是唯独没想到,队长会是这样,冰冷的觑他。 更叫人难受。 夜色里,寒意重,加上风又大,人在里头,显得格外寂寥。 “侯则沛。” 男人开口时,声音清淡。 “战场上最忌讳感情用事。”他说。 “这回我不会骂你,惩罚自己去领。”他突然抬高了音量,一声怒呵:“但是你他妈给我记住了——” “你得先是军人,再是人。” 说完,便绕开拦着自己的侯则沛,大踏步向前,猴子被吼得懵了片刻,回神转身的时候,徐靳睿的背影已经融入了夜色。 看不清了。 “队长…”他站在原地,双唇嗫嚅,久久,才轻颤道,“可是你受伤了啊。” 狂风中,声音四零八落,也不知道被吹到什么地方。 徐靳睿进屋的时候,刚好彭敏和陈清峰都垂着脑袋坐着,闻声抬头,皆是一怔,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 “还没睡?” 他目光随意瞟了眼,把沾满灰尘的手套脱下,掌心的皮肤已经被汗闷得通红。 彭敏和陈清峰互相对视。 “有件事情想跟你交代一下。”彭敏难得紧张,视线不安的左右看,“今天发生了点事。” “嗯。” 徐靳睿脱下厚重的外套,只剩下一件黑色短袖,双手卡着腰缓了口气,因为常年训练的原因,肩背肌肉结实,胸前的线条显眼。 “继续说。” 面对谁彭敏都没有这么难开口过,狠狠咬了下唇,声音微弱道。 “跟程记者有关。” 原本动作的人身形一僵,心里顿生不妙。 “出什么事情了?” 他回来时其实很想见程夕瑗,但是有些晚了,怕她已经睡下,没打扰,加上这副样子有些狼狈,也不想叫她见到,可是现在却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外头风声呼啸,里头却如死一般的寂静。 “还是我来说吧。” 见彭敏不知道怎么开口,陈清峰叹了口气站了出来。 “下午丫头到我这里来坐了会儿,我俩聊了聊,离开的时候,她问我营长办公室在哪里,给她指了方向,但是我忘记了那边的指示牌昨天不小心被人搞坏了。” 说完顿了下。 “丫头走错了路,出营地了。”边说边懊恼,“都怪叔这记性。” 营地外头是什么光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她人呢。” 意外的,徐靳睿的声音很冷静,好像是真的在问,她人在哪一样。 但是手臂上冒起的青筋出卖了他的隐忍。 “我他妈问她人呢?!” “人找到了。”彭敏忙说,“不过还在昏迷,医生看过说身体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低血糖导致的,现在在屋子里躺…” 她‘着’字还没说完,徐靳睿半分犹豫都没有,径直冲了出去。 嘭、嘭、嘭。 脚步声又急又重。 这段路明明不远,但却总给他一种,走了余生的感觉。 当房门被猛得推开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而后,除了余下的回音,还有吊瓶输液滴落的声音以外,四处都静悄悄的,可床上躺着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谁也打扰不了她的沉睡一样,不顾一切的昏睡。 眼睛鼻子,都是熟悉的。 徐靳睿的瞳孔倏尔一缩,慢慢松开倚在门框上的手,深吸了口气,才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 直到手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时,他才真正能够喘息。 还好。 徐靳睿心想,还好她没事。 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握住程夕瑗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又亲了亲她的手背,脑子特别混乱,只是鼻腔酸涩怎么也控制不住,最后,就只是低头哽咽。 彭敏和陈清峰跟在后面进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皆是一怔,不约而同的选择不说话,放轻脚步选择离开。 “你今天也累了。” 陆成河从早到晚都在开会,直到刚刚才忙完。 彭敏跟他说:“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医生说是低血糖加上可能受了什么惊吓,体力不支,这才晕过去了。” 陆成河悬着的心放下。 如果程夕瑗真出了什么问题,他就是拿自己的命赔也抵不了。 “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彭敏摇头,“应该休息好了就会醒过来了。” 陆成河担心徐靳睿的状况,过来看了看,尽管知道大概率是劝不动的,但是还是想说一句。 “去歇会吧,这边都有人守着。” 男人喉结缓缓滚了滚。 入夜。 程夕瑗不仅没有醒来,反而发起了烧。 躺在床上的人裹着被子,额头发烫,脸颊呈现红晕,但却像是极怕冷一般,蜷缩在一起,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啪嗒啪嗒砸着窗户,时不时溜进来凉风。 又把被子攥得更紧。 “你先出去吧。” 陆成嫣取出温度计,上头显示的数字叫她皱了皱眉,随即转头对沉默着站在一旁的徐靳睿说,“让护士帮你处理一下背后的伤口,再晚要发炎了。” 从井里上来的时候,洞口出有根尖锐的钢筋,肩胛骨的位置意外被划伤,血液浸湿衣衫。 但徐靳睿面不改色:“她现在什么情况?” “喂了退烧药了。”陆成嫣把她被子摁实,头也没抬:“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先出去。” 拿起随身带着的本子低头写了会,没有听见离开的声音,正在写字的笔顿住几秒,陆成嫣垂下手。 “我说让你出去你没听见吗?”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其实她也时不时会疑惑,自己到底为什么一直执着于他,明明不过是陌生的一个心跳,却耗上这么长的时间当作赌注。 陆成嫣真的很少能看透徐靳睿在想什么,他总是对一切都轻描淡写,好像无欲无求,没太所谓。 “出去吧,她要隔离。” 陆成嫣终究还是放软了声音,“发烧的原因还没有确定,我怕是疟疾。” 徐靳睿抬眼:“你说什么?” “只是猜测,具体还得等会用rdt(疟疾快速检测试纸)看看,在退烧前还是隔离比较好。” 说完补充了句:“前段时间接纳了一批患病的难民。” 她在非洲也好一段时间了,疟疾在这里并不罕见,反而太过于普遍,疟疾通过蚊虫传播,由于症状跟普通风寒很相似,刚开始很难引起关注,但是若是发现得晚了,之后的治疗会很棘手,死亡率也会飙升。 陆成嫣很难不往坏处想,提前做好准备。 毕竟疟疾,是曾夺走这里不计可数生命的疾病。 一直沉默不语的人,身形摇晃了下,记忆里他出发前的场景一闪而过。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 走之前陆成嫣安慰道:“就算是疟疾也没必要怕,现在的医疗技术和特效药完全可以治好的。” 太晚了,又只剩下他。 徐靳睿坐在房间外的椅子上,望着关上的门,心底狠狠疼了一下。 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程夕瑗躺得房间严实,但是这里却有扇破碎的窗户,打在窗台的时候溅了进来,把地板打湿。 过去程夕瑗身体算不得好,换季的时候也会生病,可是偏又死活不肯吃药,拖得病情越来越严重,被他发现不吃药这件事以后,头一次,他向她发了火。 “为什么不吃药?” 徐靳睿先是淡淡的看着她,见到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的是一瞬间没忍住。 “问你话!” 程夕瑗被吼得一颤,但她向来是不怕他的,生气的时候也是,别人都直绕着走,只有她,才不管这些。 “不喜欢。” 说完就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因为我讨厌吃药,特别讨厌。” 他记得那个时候,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头的倔强,这姑娘太他妈骄傲了,就算是已经刻意掩饰,也会从眼神里透出来。 她愈白得清高,他便越想沾染。 后来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以后,便已经是放在心尖上了,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拼了命给弄下来。 “不喜欢那就不吃了。” 无条件纵容。 她讨厌吃药,他就给她煮红糖生姜茶,从没有下过厨房的少爷第一次查着资料,略显笨拙的煮了人生中头一遭姜汤。 程夕瑗不喜欢的,他从不逼她,除非她愿意,也没有人敢逼她。 徐靳睿深深吸了口气,用力薅了薅发顶,到厕所里点了根烟。 他想起这几年,每次克制着自己不去找她的时候,都在安慰着自己,她应该过得很好,可真正见到的时候,他就知道,人还是贪心。 烟有些冲,呛得他鼻酸。 后背的伤口这个时候才像是真正存在的疼了起来,如果不是这火辣辣烧着的疼痛,他几乎都要忘记伤口的存在,重重闭上眼,无力的抹了把脸,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泛起红。 将烟摁灭,徐靳睿望着洗手间前的镜子,手抄在兜里,借着微弱的光,显示出自己的面孔。 他自嘲似的扯了下嘴角,镜子里的人也笑了,又不像笑。 坐回外头后,徐靳睿就静静的看着被吹得四摇八晃的窗帘,红土地上的天气不讲道理,雨水不知不觉已经积到他脚边,偶尔有道闪电照亮房间,将影子拉的老长,但是人却没什么反应。 时间漫长。 第二天一大早,陆成嫣来复诊的时候,差点被门口这人行尸走肉的模样吓得魂都没了。 “一夜没睡?” 她看着徐靳睿通红的眼,下巴上钻出来青色的胡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行吧,不想说话就不说。” 见他不回答,移开视线,直接往屋子里走去。 直到半晌以后,里头传来有些惊喜的声音。 “醒了?” 徐靳睿这才像是重新活过来。 第29章 黄粱一梦(二) 程夕瑗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祝十八岁的程夕瑗生日快乐!” 周围的欢呼声响起,有的男生甚至吹起了口哨,礼炮筒“砰——”的一声炸开,整个屋子里欢声笑语,而程夕瑗缓缓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昏黄的蜡烛映照在她的脸上。 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洋溢着真心的笑容,闹腾、打闹,像是发生在眼前,又像是隔了一层透明屏障。 所有的声音都被她隔绝在外,程夕瑗什么都听不见,就看着一片混沌中,伸出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拖着她,往密闭的空间里走。 唯独她发不出声音。 或许某些事情,本就会被掩埋。 有的时候,那些藏起来的记忆,时间久到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其实身体都还记得。 它会在一些特定的时刻跳出来,告诉你,不要遗忘,如果连你都忘了,那过去就成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你还有更广阔的天地要看。” 那年冬天,黎馥郁来北京火车站接她的时候,一见面,两人眼泪便止不住往下落,女人抱住她良久无言,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的人生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多去看看远方的风景。” 手托在她脖子后,抬眼便是川流不息的人潮。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回答好,画面便骤然转换,一阵浓烟不知道从哪里飘了出来,将她包围,茫茫天地,却不知道身处何地。 “没有人能帮你。” ——程夕瑗听见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梦境曳然而止。 醒来那刻,她只觉得恍惚,脑子一片空白,睁开眼模模糊糊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她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觉得周围很安静。 知道灵魂出窍的感觉吗? 大概跟这差不多。 陆成嫣从内屋换了衣服出来,就看到程夕瑗坐在床上的背影,愣了下,快步过来。 “醒了?” 有些讶异,没等她说话,陆成嫣便手摸上程夕瑗的额头,粗略的估计着。 “烧也退得差不多。” 陆成嫣挑了挑眉,问:“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发烧了吗?” 程夕瑗还没回过神,目光有些呆滞。 “你自己没感觉么。”陆成嫣问,“昨天晚上烧得很厉害。”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衣服,被解开只剩下了一件薄里衣,湿的厉害。 确实像是发烧后的模样。 “算你好运,drt呈阴性,基本排除疟疾的可能性。” 陆成嫣在本子上写下后,帮她挂了瓶水,调好后吩咐,“打完这瓶等会再吃两粒消炎药,好好休息,我还要去查房,不舒服床头有摁铃,记得叫,先走了。” “…好,谢谢。” 是有诚意的。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响声,程夕瑗下意识抬眼望去。 徐靳睿走进来,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黑色短袖,男人的脸色看起来并不算太好,刚好撞上,陆成嫣见他,脚步微滞,回头瞥了一眼程夕瑗,又视线落在他身侧。 “程记者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不是疟疾,单纯感冒。” 顿了顿,又轻声道:“好好照顾,我可不想老看到你们俩出现在我这里。” 她确实任性,长这么大,徐靳睿是她主动追过的第一个男人,可是同样,她也足够骄傲,自尊心不允许她再放低姿态,特别是见过他真正爱一个人的模样以后。 陆成嫣想,应该没有比这更容易让人彻底死心的拒绝了。 真狠。 说完,便吸了口气,撇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还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房间内。 坐在床上的人,唇没什么血色,程夕瑗看着徐靳睿坐到自己面前,身体莫名打了个颤,往后靠了些。 “我们聊聊。”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些凉,有些乏,但程夕瑗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低下头不看他:“非要现在聊吗?” “嗯,现在聊。” 徐靳睿随意的坐着,双臂垂着放在敞开的腿前,声音很低沉。 “可我不想现在聊怎么办?” “就现在。” “过两□□不行。” “不行。” 他回绝的很干脆,“我最多可以等你五分钟。” “但我现在是病人。” 她说,目光里带着哀切,“你不能这样。” 徐靳睿看着她,突然低头笑了声,舌尖抵了下腮帮。 “怎么,你在怕什么?” 程夕瑗不说话。 “你是不是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房间里空气仿佛凝结住,两个人僵持着,昨晚暴雨后,现在又挂上了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她不回答便被当作是默认。 “我好像从来都瞒不过你。” 徐靳睿淡淡道,目光落在她插着针在吊水的左手上。 就像以前,无论他藏得多好,程夕瑗总是能知道他的真正意图,以至于逃课玩游戏,在那段日子里都成了奢侈。 更不用说她最讨厌的抽烟了。 徐靳睿过去甚至怀疑程夕瑗是不是在他身上安了监控,否则怎么会每次偷偷抽的时候,都被她抓的刚刚好。 人证物证俱在,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刚开始他还挣扎着反抗,后来喜欢上了,别说挣扎,反而乐在其中。 陈孝文说他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头一回见到被人管着还这么开心的,他坐在书桌前写试卷,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唰唰的往下写,说:“你懂个屁,还不准人改邪归正了是不是。” 混世大魔王要改邪归正,我怕是信了你的邪。 “得嘞。”陈孝文站起来,拿着地上的篮球往外投,“那您继续改邪归正,争取早日修得正果,我可打球去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唱: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女人的泪一滴就醉,男人的心啊,一揉就碎… 徐靳睿拿起课本丢出去,笑骂:“快滚,别打扰我专心学习。” 得亏已经到门口没被砸到的陈孝文听到这话,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其实就徐靳睿那文化课水平,哪能真做,但架势得足,是把题目在答题卡上完整抄了一遍。 密密麻麻一大片鬼画符,后来被老班知道,还拿出去给别人展示,说他们班出了个天才,数学卷子上能全写汉字,叫他走哪都被笑话,哟,数学天才来了。 去他妈的数学天才,他想,还不如女人的直觉来的可靠。 而五分钟过去,程夕瑗还是沉默,房间里没有一丝响声。 “你不说那我说了。” 徐靳睿也不管程夕瑗怎么拒绝,直白明了:“收拾东西准备提前回国吧。” 女孩子听到这话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即便是已经预料到了,可真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凭什么你说让我回国就回国。” 程夕瑗的声音有些颤抖,右手指甲死死掐着手心,“我明明还没到之前说好离开的日期。” 徐靳睿说:“现在改了。” “理由。” 程夕瑗看着他,“你赶我走的理由。” “这里危险。” 程夕瑗冷笑一声,“那你可真会替我着想,比我自己还看得重我这条命。” 她很少用这种尖锐的语气说话,徐靳睿闻言蹙眉,脾气到底也上来了些。 “你在跟我闹什么?” 徐靳睿实在是不明白,“回国到底哪里比不上呆在这里了。” 程夕瑗吸了吸鼻子,看着窗户外面的光景,眼睛明明被刺的都睁不开,却依然不肯转头。 “我不是过来玩的。”她的胸口因为情绪过激而起伏,缓了会儿开口,“反正我不走。” 已经有些哽咽了。 “这事没商量。” 他目光落在她脸颊旁的碎发上,沉默了一会,下定音:“我会安排好,明天就送你走。” “明天?” 程夕瑗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我说了,我不回去,你不能替我做决定。” “我也说了,这事没商量的余地。” 徐靳睿站起来,他也被气得不轻,但还是在极力克制,“今天可以是昏迷高烧,明天呢,后天呢,你有没有想过?” “你跟我犟不会怎么样,但是别人不一样,打仗的时候子弹不会长眼睛,看到你是记者就绕着你走,万一真出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没了力,满脸疲态,“总之这事定了。” “我就在营地里也不行么。” “谁他妈知道意外会怎么来。”他忍不住语气有些重,“我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彭敏也是。” 定着看了她会,考虑到她身体还虚,到底还是叹气,轻哄道。 “回去吧,这里的情况复杂,真的没时间照顾你。” 说完,便逃似地出了门。 程夕瑗怔怔地看着他踉跄了好几步,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经意间给别人带来了许多麻烦,就好像回到了去徐家以前的日子。 “谁愿意多带一个孩子啊。” 母亲的葬礼上她听见舅母说,“自己家两个孩子花钱平时都不够,还加上她,不行,不能让她来我们家。” “可不吗,虽然确实挺可怜的,但是我们家也不容易啊,小的那个还没上小学呢,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现在养一个都难。” “是啊,那,要不送去福利院吧,现在福利院里条件都挺好的。” “都十六七岁了福利院哪里还收,叫我看,每家都拿点钱出来,让她把书念了,到十八岁成年就行。” “……” 回忆像是在翻腾,又像是在警告她,是时候清醒了。 程夕瑗缩在床角,双手抱住膝盖,埋下头,终于忍不住,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打湿了床单。 “对不起。” 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完全哽咽,但哭声又卡在喉咙底部发不出,只能不停的抽噎的。 “我没想添麻烦的…” 这是程夕瑗第一次觉得,来这里,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修了下前面的错别字,十点开始写的,这章写的也太艰难了,看了眼时间,快早上六点了,成功通宵,最近确实有些卡文,因为这是个过渡阶段,写文这个东西,也只能慢慢来,下一章应该就要进入紧张刺激的都市篇了,期待好久!不虐啦,很甜的后面,不过夕瑗挺敏感的,是会想多的性格,希望大家不要觉得她做作或者矫情,小徐也只是希望她能够回去。 所有遭受的苦难,都会由加倍的爱来弥补。 这也是这本文叫非正常溺爱的原因。 第30章 黄粱一梦(三) 当飞机外的云朵透出清晨第一抹阳光的时候,程夕瑗缓缓睁开了眼。 舱内的温度刚刚好,但她却蓦然有些失神。 “被关在里面为什么不跟我打个电话啊。” 那个时候,学校保卫处的大爷,一大早打开体育器材室的时候,就看到程夕瑗一个人靠着墙,歪着头睡着,直到听见声音,才揉揉眼睛醒过来。 他认识这个姑娘的,外头的红榜上总是有她的照片,顶好的乖学生。 清晨的光,似乎有些相似,程夕瑗想。 “昨天实在是有点晚,您已经下班回家了。” “难得有时间跟家人相处。” 她揉揉自己已经僵硬的右肩膀,手臂发麻通电的感觉传遍全身,起身时,差点没有站稳。 “不想麻烦您。” “哎怎么这样说呢。” 大爷身子已经有些伛偻,走过去把门敞开透气:“我来回一趟最多才两个小时,你得呆一晚上,这没睡好,今天上课也受影响,多划不来。” “没关系的。” 她拍拍裤腿上的灰站起来,“中午睡会就好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夕瑗特别害怕麻烦别人,凡事能自己扛住的,绝不开口请求帮忙。 毕业后,她在北京开始独居生活的第一年,那是栋很老旧的平房,平时上班通勤时间在四个小时左右,天还没亮就出门,否则会挤不上地铁,回来的时候,偏僻点的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她独自一个人走在夜里,治好了以前怕黑的毛病。 走多了,也就习惯了。 结束一天躺在床上的时候,是短暂的喘息的时光,可几个小时后,又要面对新的生活。 当时住她对面的是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人,化着时下流行的浓妆,喷着刺鼻的廉价香水,身材干瘦,但却有种别的味道。 风尘女人的魅力。 有时候她回来的比较早的时候,黄发女人会坐在楼梯上抽烟,见她上来,会垂眸睨自己一眼,象征性的打个招呼。 随后便眯着眼,享受一支烟的时光。 看起来陶醉极了。 程夕瑗淡淡收回视线,低着头,快速从她身边通过,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女人门口摆放的一堆箱子盒子上。 好像总是有人给她送东西。 有人说,她职业不正经,也有人说,她曾是千金小姐,关于她的猜测很多,程夕瑗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总之不是好相处的那一类。 两个人心知肚明,自己跟对方不是一类人,所以除了偶尔见面那寒暄以外,一直都没有什么别的交流。 真正有交集,已经是三个月后。 被主编无数次否定稿子,房东威胁她要涨房租,竞争对手私下做小动作,几乎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仿佛约定好了,就在那个时间一起来。 人是会累的。 在抬比自己还高的快递上楼时候,手出汗,东西直接摔得稀碎,还顺带着她滚下楼梯。 闭着眼往下滚的某一刻,她甚至想,不如死了得了。 人没了,就不会觉得累了。 为什么活得这么辛苦呢? 程夕瑗想,世界上那么多幸福的人,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呢? 积压已久的情绪一瞬间爆发。 程夕瑗从地上慢慢坐起来,目光涣散,手掌磨破的地方再疼,也比不过心里泛起的委屈。 她彻底阖上眼,突出其来毫无形象的大哭,头发零散,任由眼泪往下流,悲伤程度不亚于像是失去了无比珍贵的宝贝。 明明就只碎了个快递。 黄头发的女人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吊带长裙,倚在栏杆出显露出曼丽腰肢,美人不需要衣着装饰,由骨子里发出来,站在上头,意味甚浓的看着她。 应该来了不止一会。 程夕瑗每每跟她对视,总觉得,那双眸子里总是眼波滟连,像是天生媚骨,勾人,却又冷静锋利,犀利的让人感觉无处可躲。 交汇的视线在空气中停顿着,程夕瑗被看得窘迫,率先移开眼,企图低头掩饰自己的狼狈。 “哭什么。” 她慵懒的坐下,也不在意自己的裙子会不会弄脏,翘着腿,露出笔直而又细长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抖着。 “问你呢,哭什么啊。” 程夕瑗垂眼,被人看到崩溃的那一面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强撑着站起来,面无表情。 “没什么。” “这破东西不要也罢。” 黄发女人轻佻的笑了笑,走下来,随意的踩了一脚便弃之如敝,又看着她,忽而喃喃道:“自己搬不累么?” 程夕瑗不解。 “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不用真可惜。” 女人手想要碰她,程夕瑗皱了皱眉,躲开。 指尖停在空气里,就这么顿了下,女人随即又毫不在意的笑:“以后这种东西让别人帮你搬,别搞得这么狼狈。” “我自己有手。” 听到这话,那人笑得更厉害:“大家都有手。” “我能做当然自己做。” 程夕瑗不想继续跟她说下去,冷着眼就要走,可是刚迈开步子,就被女人猛得抓住了手腕。 看起来纤细的胳膊,力气却不小。 “小姑娘性子挺傲。”她莞尔。 “不过傲可不是个好东西。” 她说的对。 万物相生即相克,心理学里说,自卑的人都是很骄傲的人,当一个人过分表现骄傲的时候,其实是在极力粉饰自己的自卑,自卑的反义词并不是自信,而是骄傲。 怕麻烦别人,独自逞强,就是想极力证明,自己的最自卑的那一面。 自傲,觉得自己是在某方面有天资的,要做的话一定能做成功,但是自卑又叫她几乎是拼了命的努力,高中的时候是这样,工作以后依然是。 你知道蜗牛吗。 程夕瑗一直觉得自己很像蜗牛,当没有壳的时候,就是毫无攻击力的软体动物,弱小的谁都能欺负,可是当有了壳的时候,便促使它有了依靠,倚仗着保护壳,昂扬的出去,因为危险的时候,壳会保护自己。 她曾用一种冷漠不屑的态度对徐靳睿,何尝不是嫉妒,才装作反感。 但程夕瑗想自救。 所以她读很多书,看很多人,去很多地方,不过都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恐惧,别人说她性格好,其实不是,只是配合,一点点打磨着自己的棱角,这样会让自己更能够舒适。 “我吃什么都行,随便点吧。” “她想要就让给她,我都没关系的。” “不用麻烦你,我自己都可以做好的。” 这些年,程夕瑗以为自己‘病’情已经好转,但是在重新遇上徐靳睿的时候,好像又复发了。 “醒了?” 徐靳睿从洗手间回来以后,就看到程夕瑗望着窗外发呆。 她没理。 已经一路了,从营地里开始,程夕瑗就一直是这样,默不作声,男人知道她还在生气,淡淡移开视线。 陆成河当时听到徐靳睿的请求,第一反应是这人疯了。 “我上哪里给你弄机票去。”,陆成河骂道:“这是我说弄就能弄的吗?你他妈说明天就要走,现在才告诉我,是不是脑子有病?” 徐靳睿坐在椅子上,双手插在裤兜,目光散漫,倒是气定神闲。 “打算去多久。” 平复下来的陆成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就只会给他整些难题。 “把我前几年没休的年假一块补了。” 徐靳睿悠悠说:“这没有半年也有几个月。” “想得美呢你。” 陆成河眼睛斜他,手比了个动作:“两个月,不能再多。” “真不能再多?” 陆成河拿起桌上的东西作势要砸:“我他妈真想揍——” 到底是没下手,只是咬牙切齿,做了个假动作。 “算了算了。”,陆成河挥挥手:“刚好回去看看你爷爷,然后再把这一档子事情全部处理了,确实也好久没回国了,趁着这回多待会儿,不过你怎么这么着急,晚两天不行?” 徐靳睿说:“不是不行,只是她在这里,我就很不安,总觉得要失去她。” 说着低下头笑了笑。 “这不挺可笑的。”,徐靳睿忽而又抬头,眼眸里情绪未明,“救了那么多人,却护不住她。” 听后,陆成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送他上车。 这些天里,程夕瑗跟大家伙也算是熟悉了,一听说小程记者要走,基本上都围过来,或多或少说几句话,反而是彭敏,往常话最多的人,头一回噤声,站在一旁看着。 注意到角落里的人,程夕瑗跟大家伙拍了张照片以后,走过去。 “怎么,不高兴吗?” 彭敏定着看了会儿程夕瑗,手臂倏尔一搂,将她抱住。 “我舍不得。” 彭敏向来不喜欢矫情的告别桥段,但是感情上来了,哪里还管什么矫不矫情。 “以后又只能跟那群大老粗爷们说话了。” 想来,她好像确实没什么同性朋友,大大咧咧惯了,人家女孩子的心思太曲折,相处起来累,也就不强求。 “可以给我打电话。”程夕瑗笑着拍拍彭敏后背,“如果有信号的话。” 彭敏疯狂点头。 “我要回国就去找你。” “好,我去接你。”程夕瑗笑。 “老早就听说北京烤鸭了,等我去找你一定要吃一回。”,彭敏越说越兴奋,“还有,还有那豆汁儿,好喝不?” “讲实话,我有点喝不惯。” 气氛挺好的。 徐靳睿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讲得格外起劲,便抱臂靠在墙边,静静等着。 程夕瑗笑着跟彭敏闹着,眼睛笑得弯弯,像月亮似的。 “彭敏你再缠着小程记者还叫不叫人走了。”陆成河一骨碌揪住彭敏把她拉开,“再不出发赶不上飞机了。” 徐靳睿过来,睨了身旁的人一眼:“走吧。” 程夕瑗这才注意到他,抬头望去,视线相撞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僵住,随后慢慢消失,顿了下,收回视线,便没有再往那边看过一眼,直接上了车。 知道徐靳睿要跟自己一起回去后,后车厢的坐着的人依然看向窗外,没什么反应,目光淡淡。 两个人这样的状态,维持到航班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仍旧没有改善。 就跟陌生人一样,她眼神自始至终都很冷淡,几乎叫他认不出,陌生的不像话。 跟梦似的,恍然间,突然清醒。 第31章 你别逗我笑 北京已经入冬了,暖气在她离开没几天就开始全城供应,这儿的风,出了名的寒烈,不像南方,是柔的,而北方的风是有棱的,尖锐的好像把刀子,能把皮肤割裂开。 程夕瑗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这些年,徐靳睿确实成熟了不少。 下了飞机,他拿了两个人的箱子,怕被人流冲散,不由分说的抓着她胳膊,牵着她在身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只有力的手,竟有些鼻酸。 要不是没人可以放心依赖,谁想学着独立。 到停车场的时候,徐靳睿才松开她。 风钻进衣领,凉得让程夕瑗不自觉缩了缩脖子,用力笼住衣服。 他盯着她的侧脸,倏尔收回视线,到底舍不得她落了寒气,扬了扬下巴,“站到里面去等,我把车开过来。” 闻言,程夕瑗神色未变,听话的往里走去。 他视线跟着那个身影,迟迟不移开,透明门里,反射出男人的身形,而里头的人,停下时,刚好和他倒影重叠,深深浅浅,两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 就那么一瞬,居然有种跨过岁月长河的历史感,隔着一面玻璃,谁也不说话。 半晌,徐靳睿离开。 那块突然变得空荡荡,程夕瑗想。 里面没有倒影,徐靳睿整个人完全清晰,她的脚尖刚好正对,所有都在眼底,特别是那眼神,像是细细密密的针扎下来。 喇叭声响起前,脑海里都不断在回忆那个片段,不想放过丝毫细节。 “上车。” 徐靳睿的声音忽的落下,程夕瑗才回神。 “坐前面。” 她刚想拉后车门,徐靳睿便不咸不淡道。 “后备箱有点问题,行李全放后面座位上了。”他悄悄打量后视镜里的人神情,“只有副驾驶是空的。” 刚看着程夕瑗毫不犹豫的走向后厢,徐靳睿居然有种万幸自己早有准备的感觉。 她的疏远,很不讲道理,叫他几乎束手无策,可又不想什么都不做。 所以留了个心眼。 听完男人的解释,程夕瑗有点意外,挑了下眉,显然还是不相信。 毕竟这么贵的黑色宾利,后备箱的好坏,应该都是接受过检查的,加上质量,想坏也难。 只是那人装作无辜,倒也没有计较,可一打开车门,充盈些的热气便冒出来,她愣了下,望向坐在主驾驶的徐靳睿。 做了这么多年调查记者,程夕瑗总是敏感的留意细节:湿度,气味…很多容易忽视的事物里藏着关键信息,背后有着不明说的心思。 冒出来的温度,稍微感知,便知道不是才开的,应该是他取车前就叫人停那开好,再过来的。 徐靳睿居然已经细致到了这个地步。 心里蓦然软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徐爷爷曾经给他算过的八字,合日主座财星,忌官杀,大师说,这种命格的男人以后最会疼老婆,徐靳睿当时听了,还向她有点得意的笑了下,少年穿着校服,手插在兜里,斜睨着她漫不经心道:“像我这种,长得帅还会疼老婆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程夕瑗当他年纪小,说话没个正经,忍不住打击他:“你先做到少让人操心再说吧。” 过去确实不相信,可岁月给徐靳睿的,是少了稚气,多了底气,在军队的日子里,让他没有被物欲横流的社会沾染,仍旧敢于冒险,恰到好处的保留了那份赤子之心,与年龄无关,他也是成熟的,风流不下流,爱怜不挂嘴边。 她坐上车,只觉得大师不愧是大师。 若干年后,这个男人已经具备了让女人痴恋的很多东西,照这样看,她迟迟无法恋爱的原因之一,是已经见过了远山,不再甘愿停留原地。 难怪段子璇说她活该。 空调的热风吹得程夕瑗的脸开始泛红,徐靳睿见她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黑色的车辆驶入道路,两侧快速闪过与非洲截然不同的高楼大厦,似乎也昭示着,生活即将重新回归原点。 程夕瑗头靠着窗,过隧道的时候,能看见徐靳睿仪表盘的倒影,也许是有些闷,他单手握着反向盘,去解领口的扣子。 车内的热空调叫她有些呼吸不畅,昏昏沉沉的感觉并不好受,摇下窗,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头脑清醒不少。 “很热?” 徐靳睿忽声问,打破沉默,恰好遇上红灯,车缓缓停下。 程夕瑗愣着嗯了声:“有点不习惯。” 因为感冒,还有回来的时候一直没怎么喝水,徐靳睿觉得她现在说话的声音莫名软糯,斜倚在座椅上摁键。 身后的窗被关上,徐靳睿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指骨修长却有力,让她看得有些出神。 “把空调温度调低了,要是还热就把外套脱了放后面。”,他说:“注意保暖,别忽凉忽热,这样才能快点好。” 徐靳睿的话听起来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程夕瑗没忍住,嘴角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一般笑了就是不生气了。 高中那个年纪,自制力哪里有那么强,加上以前散漫惯了,一时半会也没有那么好改过来,偶尔跟陈孝文他们鬼混后,回来她就会生气,只不过不是不跟他说话,就拿着一堆课本,直接坐在自己面前,然后圈出题目,让他做,做不出便给讲解,但却是面无表情那种,像例行公事。 徐靳睿最怕看到程夕瑗这样,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十恶不赦才要受这种罪,他觉得程夕瑗肯定多少研究过心理学,就像让人最难受煎熬的不是死亡,而是死的那个过程,徐靳睿就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宣判,以至于写题的时候,总是时不时抬头望一眼身旁的女孩,试探的找些话题。 费尽心思把人逗笑了,再被训一顿,她就消气了。 刚开始徐靳睿是觉得程夕瑗不太好靠近,但是只要稍微有点接触,就知道,那都是表象,虽然教训他占大多数,可徐靳睿还是觉得程夕瑗是个很温柔的人。 因为对感情很严谨,所以不敢随意接纳,无论是朋友还是什么别的亲密关系,她的圈子里总是固定的那几个人,想要走进来并不容易。 徐靳睿很好奇的是,这些年过后,他处在她圈子里的什么位置。 “知道了,又不是小孩。” 只是笑了下,程夕瑗不动声色的转开眼,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不知道。” 恰好这个时候,红灯跳成绿灯,男人发动车辆。 “那你刚刚在往哪里开?” “瞎开呗,开到哪里算哪。”他嗓音沉,但能听清楚里头的愉悦,“等你乐意理我了再说。” 这话有些出乎程夕瑗的预料,她还以为徐靳睿已经有了打算,没想到是在等她消气,愣了愣,下意识望向他。 恰好他也转头,两人视线撞到了一起。 最怕的就是平日不正经的人突然认真,那里头的笑意,是挺难言说的。 程夕瑗蓦地低头,眼睛速度眨了眨,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快看路。”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故作镇定,“开车不能分心。” 徐靳睿没说话,直到又行驶了一段时间。 “饿不饿?”他问。 中午就简单的用了飞机餐,航空公司准备的东西实在是不算太好吃,加上程夕瑗没什么胃口,确实也没怎么吃。 “还好。” “那去吃饭?” 程夕瑗抿了抿唇,摇头:“还是算了,今天回去还要写两篇稿子,我怕来不及。” 徐靳睿看过去。 “当记者很累么?” “有点。”程夕瑗点头,“不过大家都差不多,没有不累的工作,你训练也很辛苦,各有各的坚持,对吧。” 她想起以前大家开玩笑,说以后要是能什么都不做,就简简单单当个富婆,应该会特别快乐。 不懂生活时,总是会把钱和快乐划上等号。 “你们记者平时都要做些什么?” 他挺好奇,随口问道:“拍拍照片,然后回去写稿子?” “哪里这么简单。” 程夕瑗舔了舔自己的唇,“虽然我已经离开深度调查组,但是记者的工作哪里这么简单,光是选题每次就要花很长的时间,等等,你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来吧,我家就在旁边,走回去就行了。” 还挺巧。 徐靳睿说:“我送你,往哪边?” “左拐然后一直往前,有个白色的广告牌那里就到了。” “怎么不继续说。” 他打了个方向盘以后忽然开口:“选题花很长时间,然后呢?” 程夕瑗怔了下,没想到徐靳睿会对这个感兴趣。 “其实没什么很特别的,不过我现在基本上也就是拍拍照片然后回去写稿子,要不然也不会…” 要不然也不会去非洲,然后碰见他。 想到这里,低头绞了绞自己的手。 “不好意思啊,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说到底还是跟自己赌气的成分比较多。 刚好徐靳睿到了程夕瑗说的地方,把车停下熄火,转头看她:“怎么突然说这个。” “啊?” “才还跟我生气不理人,现在怎么又跟我道歉?” 程夕瑗被他揶揄的目光看得脸一红,“说的好像我跟你生气你就会觉得自己有错一样。” 男人本来要拿烟的手一顿,徐靳睿挑眉,还真被她说对了,他确实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那你告诉我,”他捏了根烟出来,“错哪了,我改。” 不知道为什么,程夕瑗居然觉得他这话显得莫名宠溺,像是无奈却又纵容。 但是她怎么说,难道直接说:因为我敏感懦弱又爱多想,而你说的话不小心伤害到了我的自尊心,你错就错在遇见的是我。 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得气死人。 “行了,你没错,是我错了。” 完事又把脸给别过去了。 女生真是挺神奇的一种动物。 说不好哄,逗她笑就好了,说好哄,你不知道下一秒那句话又踩她尾巴了。 “…”徐靳睿挑眉:“说。” “不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错在哪里。”他解开安全带,“说了我好下次注意。” “那你慢慢想吧。” 程夕瑗是真不知道怎么回。 “快点。” 徐靳睿侧过身,深黑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不说我就亲你。” “什么?” 她不可思议的望向他,但是身旁那人丝毫没有任何不自在,反而特别坦然。 是言出必行的感觉。 程夕瑗突然觉得这车又热了起来,车厢的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有着他的味道,脸更是烧得厉害,说话都有点结巴。 “你,你还是小学生吗,开这么幼稚的玩笑。” 她不自然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谢谢你送我,我———唔。” 手刚碰到车把手,连话都没说完,那股带着烟草气息的身影便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开启下卷都市章啦 夕瑗内心os:想亲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第32章 木头开点光吧 论心态,程夕瑗觉得应该没有人比得上段子璇。 毕竟她在享受生活这件事上,从不含糊。 就好比,非工作时间不接任何工作电话,一周两休这件事,雷打不动坚持了快一年了。 又到了她休息的日子,段子璇心想能睡个好觉,结果睡到一半,就听到手机的振动声,条件反射摁掉第一次,结果没清净两分钟,又打了过来。 “…谁啊?” 眉头紧皱,努力睁开眼,见是不熟悉的号码,立马又倒下,一句商务合作事宜请工作时间内致电就给挂了电话。 一般懂事的,都不会再作死打第三次。 当短时间振动声又响起来时候,段子璇头埋进被窝里还是能听见,她算是彻底毛了。 来回翻滚无果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说了商务合作工作时间打电话!还特么老打!知道打扰别人睡觉是很不礼貌的吗?如果你妈妈没有教过你这个道理,我不介意教教你的。” 对面沉寂了几秒后,传来男人止不住的低笑声。 “不是我说,段子璇你这个起床气,工作了这么久没改过啊,还是这么暴,牛逼,这样都能有客户,有个性,我喜欢。” “靠,陈孝文?” 段子璇看了眼手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疑惑问:“你什么时候换手机号了?” “段子璇同志你真的得反思,哥对你实在是好到没话说吧,可你看看你,是不是我不主动给你打电话,你就打算这辈子都不找我了?”,陈孝文嗤笑了声:“傻的,我不是拿自己的手机打的。” “你才傻。” 不管怎么样先反驳,“我上次不是跟你打过一回吗?你自己说忙就给我挂了,现在又说我没找你。”,但她是真的很困:“你一大早找我到底什么事,有事快说,没事我要睡了。” 陈孝文看了一眼外头已经升得老高的太阳,嘴角抽了下:“我猜你肯定没看微信消息,否则怎么还能睡得着。” “什么鬼啊?” 刚倒下的人被挑起来了兴趣,拿起手机,睁开一道缝点开微信,倏尔,瞪圆了眼,清醒了坐起来。 “我靠,真的假的,徐靳睿回来了?!” 陈孝文没忍住笑:“当然是真的,昨天刚回来我爹碰上了,这手机号就是我给他办的,我手机没电了就拿了他的,你可以存下,哦对了,还有,今天中午我们几个一起聚会儿呗,就当是给徐少爷接风洗尘,真就今时不同往日,人现在可是年纪轻轻就到少尉级别了,夕瑗那边你给通知一下,之前她不是一直在问来着。” “啊?但她出差去非洲还没回来。” “是吗,那…” “不对,等会再让我看看。” 段子璇比谁都着急,打断他,手继续往下划消息,找跟程夕瑗的对话框,最新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这两人真就巧的离谱了。” 电话那头不敢置信的沉默了会,紧接着一阵鸡飞狗跳:“老天爷,是该死的缘分啊,回来的日子居然还能赶在一块!我赶紧给夕瑗打个电话去。” 听完这句话,陈孝文话还没开始说,那头就只剩下嘟嘟嘟的断线声,他看着挂断的页面,无奈的摇了摇头,推开门,里头坐着的人,正是刚刚对话里头的主人公。 陈孝文随手把手机丢过去,单手松了松领带,倚在桌边,挑了挑眉:“喏,你要的玩意,不过你干嘛买苹果7p啊,都是好几年前的款,现在都出到十几代了。” “谢了。” 徐靳睿对这玩意不太讲究,只是记起程夕瑗好像用的就是这个型号,便随口要了跟她一样的。 “我真奇怪啊哥们。” 陈孝文笑嘻嘻的坐到他旁边,“这些年你就真没用过手机?连个电话都不给我们打的,要不是老爷子说你去当兵了,我都要以为你出了啥事。” 不置可否,徐靳睿没在意。 最开始的时候他枕头底下还会放个摁键式的老人机,里头的贪吃蛇游戏历史记录刷新了一次又一次,后来别的兵都换上了智能机,而他看了一眼,就断绝了想法,当了解的途径被越扩越宽,他不敢保证自己还有定力。 “你山顶洞人啊,能不用手机。” 陈孝文昨天听到徐靳睿回来的消息的时候,没忍住,直接跑了回来,兄弟两见面,首先拥抱是少不了的,聊了几句得知近况以后,又想起些事情来,立马把徐靳睿回来的事情发他们大院几个人的微信群里,这个群创得晚,里面还没有徐靳睿,便问他微信多少。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人还没微信,而且这还不是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连手机都没有。 “这算什么。” 徐靳睿无所谓的扯了下嘴角:“昨晚我连自家门都进不去,门口换了智能锁,直接人脸识别,我还手上拿着以前的钥匙,找了半天没找到钥匙孔。” 后来还是在徐家干了很多年的保姆周阿姨给他开的门。 陈孝文倒在沙发上笑得毫无形象,随手看了眼表,立马收住,站起来。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 徐靳睿抬眼:“老陈头,你要走了?” 正在整理西装的人应了声。 “公司还有个重要会议要我去处理,先走一步啊,中午我请客,一起吃个饭,地方随便定,定好发群里就是,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去接一下段子璇,她还没考驾照,又容易路痴。” 听见陈孝文的话,徐靳睿怔了下,眼神立马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不愧是当了总裁的人啊,考虑这么周到。” 刚迈开步子的人回头睨了一眼,勾了勾唇:“还行吧,只能说是一般般。” 程夕瑗接到段子璇的电话丝毫不惊讶。 今天的天气异常的好,太阳把外面的街道都照得看起来格外有生气,不得不说北京的雾霾治理还是非常有成效的,只是单纯的天气的改变,就能改变人的心情。 她捞起扔在床上的手机,接通后摁了免提放化妆桌上,边画眼线边说:“段小姐现在就醒啦?我还以为要等到下午呢。” “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不是说还要一段时间吗,怎么提前了?” 程夕瑗画好左边的,冲镜子眨了眨眼:“发生了点事情,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 段子璇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手机,程夕瑗这个语气平静的过分,不太像她。 “你看了群消息没?” 刚准备画右眼的程夕瑗手一顿,随即又继续描摹着:“什么消息?” “徐靳睿回来了啊!” 段子璇着急的在床上来回打滚,“你不是一直想找他吗?怎么等人真的回来了这么平静?!拜托,你给我点反应啊,不能光我一个人激动,不然显得我很神经病。” 程夕瑗的手被她这激动的声音吓得打了个颤,本来已经要完事的,结果眼尾一下画出去特别多,抬眸望去,镜子里的人脸两边不对称,有点滑稽,但是脸颊处却不可抑制浮上红晕。 她倏尔想起在车里的场景。 本来车里的气氛就够让她觉得窒息了,想快点逃出这个封闭空间的,但是徐靳睿偏不叫她得逞,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就把人给拉了回来,硬生生把她原本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突然近了太多,她几乎要撞进他的怀里,视线猛然被占满,鼻息里全是男人身上洁净的味道。 这种感觉就像是曼妥思丢进了可乐里,咕噜咕噜的往外面冒着气泡,是奇妙的化学反应,等待着沉入杯底,没等她反应,徐靳睿便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逼得程夕瑗抬头看着自己。 她本来想挣扎,但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便动弹不得,天地广阔但又咫尺之间,男人的影子压下来的时候,所有感官极度敏感,开口时,声音都软了下来:“你真的要亲吗?” “嗯。”徐靳睿看着她,一边笑一边压到她耳边,“怎么,现在怕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徐靳睿格外有耐心,特意放得很柔的声音在程夕瑗耳边低语的时候,顿时叫她浑身上下又酥又麻,眼看着他真的要亲,程夕瑗忙手去推。 脸红耳热躲开他的目光,含糊道:“等等。” “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程夕瑗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明明前一个小时他们还在处于一种冷战的状态。 徐靳睿一愣,嘴角的笑意更不加掩饰,只不过带了点凉意,程夕瑗顿时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样,痒意更甚。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没做好准备的话,就不要招惹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夕瑗知道他误会了,有些懊恼的低头,咬了咬唇,豁出去道:“我没做好跟你一下子这么亲密的准备。” 亲吻什么的,是不是有些快了。 她甚至不知道两个人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怎么突然就要接吻了。 程夕瑗口干舌燥的不行,唤了声他的名字:“徐靳睿。” “你现在是要跟我在一起吗?” 车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洒下的暖黄色温柔了冷而深蓝的街道,也把暗角留给车内,叫暧昧的气氛流动得更加自然。 如果他说是,就让他亲,程夕瑗是这么打算的。 她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百分之一百的,让她能够相信的,毫无负担的把自己交出去的回答,而不是自我臆测,像极了独角戏。 车厢里沉默了会,程夕瑗不敢看他的表情,一直低着头。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高中的,在非洲的…他给过她很多第一次,比如第一次被亲人朋友以外的人哄着惯着,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会特别狭隘,想做那个可以完全霸占他一切的人,也是第一次知道,爱是可以让人变得不像自己的。 程夕瑗太清楚自己的阴暗面了。 她被爱的时候常常会有种愧疚感,感觉自己根本担不起这么重的喜欢,因为她也许真的不像别人看到的那么美好,而徐靳睿是少数看穿过她的人,所以程夕瑗敢在他面前做最真实的那个自己,不用刻意忍让,委曲求全。 她同时也在期翼有个人,能够看过她的不堪,看过她的软弱,看过她的自私以后,还有想要爱她的决定。 “亲我是要负责的。” 程夕瑗抬头,目光平稳:“你说,我没做好准备不要招惹你,可我招惹了,因为我早就做好准备了,但是你要是不想对我负责的话,能不能说一声,那我会…” 坐在那里,胸腔里的心跳飞快。 “程夕瑗。” 徐靳睿略显无奈的看着她:“在你眼里我原来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没等程夕瑗说话,他揽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贴近了些,忍不住用额头去抵住女孩子的额头。 “我要是真不对你负责,你就不要我了?还是说…” 徐靳睿直视着她的眼睛,放低了声音,喑哑而有磁性,若有似无的气息撩拨着程夕瑗,大脑已经无法思考。 “还是说你原来爱我爱到想过要跟我炮.友?姐姐愿意,我是不愿意的。” “徐靳睿!” 程夕瑗脑袋里的血液轰的一声,瞪着他,她一恼就只会用手去打他。 “我是说我会远——离唔。” 徐靳睿忍不住了。 一手捉住她不安分的手,随后立马挤过来,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身上带。 眼前的视野忽然被笼罩住,他的手轻捏着她的后脖颈,有些凉的唇瓣将她还没有说出口的字席卷后吞咽。 程夕瑗手攥着他胸口处的衣服,双眸无措,盯着男人垂下的睫毛看,像是察觉到她的走神,徐靳睿突然睁开了眼,叫她直接撞进了那双染上了□□的瞳孔里。 不过短短几秒,程夕瑗便觉得他加重了力气。 扣住她的手插入了发丝间,摁住她的后脑勺往下压,当徐靳睿尝试着含吮的时候,程夕瑗只觉得荒唐,气息就这么被夺走,顺从的阖上眼,仰着脖颈去迎合他,渐渐的,几乎要完全窒息的时候,徐靳睿才放开她。 程夕瑗几乎是倚在他身上,才不至于叫自己软下去。 她靠在徐靳睿的肩头止不住喘息,但男人似乎还不想放过她,又凑过来,捏住她的下巴,轻咬着仍旧水光潋滟的唇瓣。 “开玩笑的。”他只是声音更沉更哑了些,也更性感了:“你太可爱了,我忍不住。” “你想要我怎么负责都行。” 说着眸色深了些,幽幽的扫了一眼她身上别处,然后又狠狠亲了口。 “我全满足你。” 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好歹也是成年人,只是缺少点实践经验罢了,哪里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当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回来越想越觉得又羞又怒,尤其是到家坐在镜子前的时候,她双眸还有些失神,发丝被弄得特别凌乱,别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程夕瑗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荒唐至极。 叹了口气,捏了片化妆棉沾上卸妆水,将右边的眼线抹掉:“他回来就回来吧,我知道他回来了。” 段子璇等了这么久就听她回了这个,差点没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我靠,你真是块木头,算我求求你了,你开点光吧!” 程夕瑗心一跳,但是语气仍旧维持着淡定,她默默望向窗外,小声道:“木头已经开光了。” 第33章 成年人的尴尬 有时候段子璇真的觉得,程夕瑗和徐靳睿两个人就应该互相折磨到死才好。 这样才不叫别人受尽苦难。 街道边停着那辆车,高楼下的玻璃被太阳照射的尤其刺眼。 段子璇双手抱在胸前,注视了好久,里头的人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徐靳睿偏头望过去,就见到段子璇一头金黄的大波浪披在肩后,站在外头,唇好像刻意被她涂得鲜红。 就这么几步路还要带个墨镜,穿着欧美风的吊带,裤子是破洞系的阔腿式牛仔,踩着老爹鞋,怎么看都很张扬。 她拉开门,坐上来,一言不发,低头玩着手机,像是把徐靳睿当成了个普通的司机师傅。 “璇姐,好久不见,连个招呼都不打?” 被她视而不见,男人倒也不恼,耐心十足的等着。 段子璇本来划手机的速度还不紧不慢,她除了开猫咖以外,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穿搭博主,耐心回了几条消息,没有多久,就忍不住用做了延长甲的手狠狠敲击着屏幕。 “你别叫我璇姐,担不起。” 何止担不起,简直是尊煞神。 她躺在床上好久都不能接受,程夕瑗这么短时间内,又跟他缠上了这件事。 虽然说,作为两个人共同的朋友,她没有立场不希望两个人好,但是她看到更多的,是站在程夕瑗的那一面,尤其不能不能接受,一个人悄无声息离开这么久,没有任何代价,就这么被原谅。 “我真是对你们两…太服气了。” 段子璇冷静下来以后,就跟程夕瑗说:“今天中午,出来吃个饭,把事情给我好好讲清楚,前因后果,怎么回事,全都说清楚。” 程夕瑗愣了下:“今天?今天不行,我有事。” 眼见着段子璇那边沉默着,有爆发的趋势,她又补充。 “今天我真的有事,学姐上午回国,晚上就走,昨天就答应好了要去接她,她是钱枫的粉丝,念了好久想要吃井格,回国一趟不容易,不去以后估计很难见到面了,换成别的日子好不好,我坐下来好好跟你说。” “……” 都这样了,段子璇也不好多责怪她什么,但是现在,对徐靳睿到底还是挺膈应。 徐靳睿只是笑了笑,语气不改:“不叫璇姐叫什么,叫虎妞?” “虎.,虎什么?我…虎你大爷。” 太久没听过这个称呼,多少有些恍然。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程夕瑗口中的学姐,名叫韩思淼。 跟段子璇说的是学姐,其实关系远不止这么浅。 她大学开学没多久就申请了休学,回来以后不可能再插到同班的同学之中,便被分到了比自己高一届的寝室里,比较幸运的是,她融入的很好,大家都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照顾着,分享自己经历,教她选最好拿分的选修,如何不打卡能逃过早课。 听起来倒像是教她学些不好的玩意。 寝室里的夜聊,总是不免聊到感情,这时候学姐们,还会教导她如何分辩渣男,毕竟大学里已经有不少人已经不再仅仅局限谈恋爱,身体上的欲望渐渐升起,而在她们眼里,自己同寝室的这个妹妹,单纯且未曾涉及□□,最容易被某些坏男人迷了眼。 而韩思淼不仅仅是她学姐兼室友。还是一把手给她带进辩论社的人。 所以程夕瑗忘记了一件事:和韩思淼要好的,不止她一个。 还有经常有机会打比赛的梁知南。 当在机场看到梁知南的时候,程夕瑗不可避免的有一瞬间失神。 说实话,她还没做好准备怎么面对这个人。 而梁知南倒是没多惊讶,相反还很闲适,仿若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垂眼看了她一眼。 程夕瑗今天穿了一件荷叶边衬衫,布料看起来挺不错的,是很顺滑的那种,下身则是红绿色格子包臀裙,黑色高跟鞋的带子细细绕着脚腕,外头套着长到脚踝的羽绒服。 因为屋子里总是有暖气,她把外套脱了,手臂挽着。 只是看了一眼,梁知南便收回了视线,程夕瑗长得确实不错,他向来清楚。 学生时代,她是那种美而不自知的类型,也许第一眼不会特别惊艳,但是越看越讨喜的类型,后来稍微打扮一下,就藏不住了。 梁知南习惯性推了推眼镜,倒是先挑开了话题。 “回来以后没睡好吗?” 程夕瑗摇头:“不是,昨天赶稿子去了,睡得比较晚而已。” 她被徐靳睿那个吻弄得人半天都静不下来,坐在电脑前半天,才敲了几个字,两篇稿子写到凌晨三点半才搞完。 发完以后,倒是立马收到了蔡封的回件。 大致意思就是辛苦了,叫她好好休息,这几天先不用上班,稿件有问题会再通知。 蔡封作为她的顶头上司,还是头一回给她发假,而不知道为什么,程夕瑗却高兴不起来,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隐隐发生,而蔡封却在瞒着自己。 翻来覆去好久,又给胡国军发了消息,问公司近况。 收到回信的时候差不多天已经亮了。 胡国军说没什么事情,叫她不要多想,程夕瑗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但已经没什么睡意了。 梁知南淡淡道:“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努力,大学的时候,你也是,特别努力。” 程夕瑗愣了下,过了一会才抬头,笑了笑:“我那是不够聪明,才要花这么大功夫,再说了,你明明也是工作狂,对了,上回那个劳务案子听说特别棘手,你也搞定了,还没来得及祝贺你。” “恭喜你呀,梁知南,又往自己的理想迈进了一步。” 既然大家都装聋作哑,便不提那件事就好。 “思淼姐飞机几点到来着?” 程夕瑗看了眼时间:“怎么还没看到有人出来,还是她又像是大学那样,给错航班时间了?” 估计梁知南也觉得好笑,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谁知道,韩思淼犯蠢不是一天两天了,人不丢都算是小事。” “这么说也是。”程夕瑗说,“我都不知道思淼姐是怎么一个人在国外生活那么久的。” 梁知南斜斜看了她一眼:“你貌似也没比她好太多。” “就梁律师最行。” 程夕瑗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继续聊下去的时候,可算见到了千盼万盼的韩思淼,不过还在里面等着拿行李,就兴奋的冲他们两挥手。 程夕瑗笑着挥手回应她后,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低头打开手机。 联系人那里有个小红点。 添加她的账号,微信名就是一个徐字,头像应该是用的系统自带的,灰色的人头,想来想去这似乎也符合徐靳睿的风格,他应该没什么时间在乎这种东西。 昨天他们群里,陈孝文拉进来个人,想都不用想,程夕瑗都知道那是谁。 但是她故意装作没看到。 早上看到这个红点的时候,也不算多意外。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些什么,故意拖到了现在,才通过他的好友请求。 摁下同意的时候,韩思淼刚好拖着箱子冲过来,手臂一把勾住站着的两个人的脖子。 “想死我了,大宝贝们。” 梁知南个子比韩思淼高了不少,被她压得有些难受,抓着韩思淼的胳膊,咬牙切齿道:“韩思淼,你给我松开,人都要被你给掐没气了。” 韩思淼一把推开他,翻了个白眼:“梁知南,你还是这臭脾气,真没劲,还是我们夕瑗宝贝贴心,来,让姐姐亲一个。” 说着就在程夕瑗脸上印上一个红唇印。 “在国外呆了这么久,没见你学到别的,这外国人的热络性格倒是学了七八分。” 梁知南有些嫌弃地看着韩思淼,拎着她远离程夕瑗几分。 “滚滚滚。” 韩思淼岂会听梁知南的话,挽住程夕瑗的胳膊不放手:“你也不看看我跟夕瑗宝贝是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啊,别想挑拨离间,否则你以后可过不了我这关。” 程夕瑗本来笑着看两人斗嘴,但是韩思淼这话一出,下意识笑意僵住,看了眼梁知南。 不巧的是,刚好他也在看自己。 梁知南先咳嗽了两声,移开了视线,把韩思淼塞进车里:“就你话多。” 程夕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着韩思淼坐上车,饶是韩思淼心再大,也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讪讪的收了笑,转头提起了别的话题。 “快点开车,我真的要饿死了。” 梁知南叹了口气:“知道,你要吃井格的火锅,现在就去,但是我开的是车,不是飞机,也不是火箭。” 难得气氛又缓和,程夕瑗也笑着说:“也不知道是钱枫的魅力大还是火锅本身的魅力大。” 韩思淼嘁了一声,被打趣也不恼,还很兴奋的跟程夕瑗分享着国外的见闻。 “我跟你说,我可太想念国内大晚上出门压马路的日子了,在国外我都不敢出门,有回有事晚了点回家,出了地铁站,就看到三个男的盯着我看,吓得我立马又溜回地铁站里面,在地铁上坐到了天亮,你知道回去我们中国教授怎么说么,说能回地铁站里就算不错的了,有时候根本回不去,我当时就想,这也太吓人了吧,怎么会这样…” 韩思淼向来都是气氛担当,和她在一起永远不需要担心没有话题聊,程夕瑗想,这回跟梁知南吃火锅应该也不会太尴尬。 但是谁也想不到,她会跟徐靳睿他们撞个满怀。 第34章 是大没良心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还是人为制造的比较靠谱。 徐靳睿知道程夕瑗不会去的时候,兴致就减了大半。 停着等蒋祁和方若萱的时候,他拿出手机,上面除了几条广告推送以外,还有程夕瑗的一条微信。 他激动了半天,点开时却咬了下唇,气笑了。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除此之外,没有回音。 倒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段子璇在一旁纠结的不行,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吃比较好,问徐靳睿,烤肉怎么样,他说可以,日料怎么样,他说也不错,泰式呢,他也没意见。 总之就是都行的意思。 往往没有要求的决定最难做。 谁都看得出他的敷衍,段子璇倒是不厌其烦,徐靳睿边答应着边点开程夕瑗的朋友圈,这个可以窥见她的生活的东西。 经常有人说,看朋友圈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性格,从侧面构建出一个人的模样。 这个理论从某种层面来说挺正确的,但也不尽然准确,毕竟有时候是做给别人看的,那么多网恋被骗,其中朋友圈展示的面貌便是引诱剂。 而程夕瑗的朋友圈里大多都是些很普通的日常。 有分享过自己喜欢的歌,还有观影读后感,照片不太多,有一张是她回高中,在门口的石碑前冲镜头笑,看得他手一颤,随后便点了保存。 设置了半年可见,她不算太爱发朋友圈的那类人,能够翻的东西不多,但总而言之,可以见得她生活的还算不错。 这让他心底又是庆幸,又有点酸涩。 徐靳睿想了想,点开对话框,给她发了条[小没良心],记起来自己好像比她还要小,重新编辑,发了条[大没良心]。 碰巧蒋祁和方若萱上了车,段子璇确定了地址,他也没管那么多,按着导航行驶着。 程夕瑗收到他的微信时,只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该怎么回,便放在了一边。 梁知南趁着韩思淼不在,问她:“回来以后去看了你小姨吗?” “还没有。” 程夕瑗有点心不在焉:“打算这两天去看的。” “上回碰巧遇上了你小姨。”他说,“看起来状态好了不少。” 她笑了笑:“嗯,确实。” 可坐下没多久,程夕瑗居然听见了段子璇咋咋呼呼的声音传过来。 今天是工作日,火锅店里的人不多,所以听得很清楚。 伴歌是店里放的杨丞琳的《失忆的金鱼》。 也不知道这么火热的地方为什么要放这种调调的情歌。 程夕瑗怔愣了片刻,随后转身,便恰好同段子璇对上了眼,她身后还站着同样吃惊的蒋祁还有方若萱。 梁知南一脸不知情,问程夕瑗:“你喊了段子璇来吗?” “没有。”她摇头。 程夕瑗的视线移到收银台处。 她这个位置,刚好被火锅店的屏风拦住,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瞧见那个身影。 还别说,徐靳睿不穿正装的时候,又像个大男孩。 他在柜台处不知道在跟服务员说什么,走过来的时候,程夕瑗才算是真的看清楚,徐靳睿今天只是普通的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 身形好看的人,穿卫衣总是更好看。 慵懒而随意,把露出的那脖颈,衬托的格外惹眼,就连喉结微弱的滚动都能被察觉。 段子璇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叫服务员把歌换了,变成了一首有些烂大街的小甜歌,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去上厕所的韩思淼回来了。 韩思淼和段子璇见过,又是爱玩的性子,便招呼着:“好巧啊,碰到熟人了,那就一起吃呗,火锅就是人多吃起来才有意思。” 段子璇也不见外,把蒋祁和方若萱拉过来摁着坐下,自己才笑着落坐。 “你们都是夕瑗的朋友吧,来来来,别客气,想吃什么直接点。” 韩思淼越是招待的起劲,程夕瑗越是不安,侧身瞪眼看着段子璇,低声问:“怎么回事?” “安心。” 段子璇一点也不着急:“就是吃个饭而已,大家都见见面。” “你带他们来的?” “是啊。”段子璇点点头,“不过也是缘分,刚好都想吃火锅,北京又不止一家井格,能碰上也是挺难得。” 巧合个屁,要不是看到梁知南的微博定位,她哪里知道,程夕瑗去见的可不止是学姐。 段子璇觉得,有些事情就应该开诚布公的坐下聊一聊,老是遮遮掩掩,怪没意思,而程夕瑗并不擅长把自己的情绪摆到明面,有时候受了委屈都不说,她看着都着急,梁知南也是,不够简单直白,乐意陪着耗下去,追得到才是鬼来了。 至于徐靳睿,她还尚且在观望中。 真是又当闺密又当妈。 程夕瑗刚还想说些什么,就感觉自己身旁的椅子被拉开。 她抬眼间,就见徐靳睿双手插兜,双腿大喇喇的敞开,坐在了自己边上。 好像男人的体温天生比女人高,他的腿几乎就紧紧贴着程夕瑗的腿,温热感透过她的打底裤传到皮肤上,居然有些烫人。 程夕瑗想了想,刚打算往旁边移一点,就被他给拦住。 几乎可以肯定,徐靳睿是故意的,他甚至很过分的用小腿将她的腿缠着,想要出来,就被他压的更狠。 两个人靠得近不是第一回 ,但是却是头一遭在这么多朋友面前,虽然在桌子底下,也不算明目张胆,但是就是有种两个人在偷.情的错觉。 没等她抽身,徐靳睿的手突然覆上了她的手背,强硬的扣入指缝,掌心紧贴着。 “穿这么少啊。” 程夕瑗能感觉一道视线在自己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她的腿上,短暂逗留后,手又被握得更紧。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嗯?” 他出声的时候,呼吸会打在额头。 程夕瑗视线有些飘忽,声音放得很小:“不知道该怎么回。” 听到这里,徐靳睿挑眉,看起来认同的点头。 “也是,有时间陪人吃饭,没时间回男朋友消息。” 她又语塞。 两个人讲的是悄悄话。 韩思淼剥了个橙子递过来,语气很随意:“你们是读的一个高中吧,那应该跟梁知南也是一个学校,我记得他两是校友。” 说着搡了搡身旁的人,低声问:“认识么?怎么不打招呼。” “不太熟。” 梁知南佯装无意的应了声,视线落在红着脸吃东西的程夕瑗身上,又打量起她身边的徐靳睿。 碰巧徐靳睿也在看着他。 最开始听到梁知南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并没有立马对上脸,只觉得有些耳熟,但是在见到坐在程夕瑗对面,这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的时候,立马就跟记忆里某个人对上号了。 高中时也带着眼镜,扣子永远系到最上面,现在穿着职业装,一幅文质彬彬的样子。 就连蒋祁也问:“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可不只是眼熟,他们确实打过交道。 梁知南先开口:“好久不见。” 段子璇有些疑惑扫了这边一眼:“你还记得他们啊?” “托你的福,想不记得都难。” “你两认识?”程夕瑗眨眨眼。 徐靳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蓦然笑了:“以前打过架。” “你和梁知南吗?” 程夕瑗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蒋祁这才算是清楚了:“哦,陈孝文这小子的锅。” “啥?” 段子璇懵了:“怎么还跟陈孝文扯上关系了。” 徐靳睿和蒋祁相视一笑,纷纷不说话。 “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方若萱这才开口:“梁学长是做什么职业的?我感觉我好像也见过你。” 梁知南递给程夕瑗一杯早点好的气泡水,“我现在是启程事务所的律师,方小姐上个月回国的时候,有来咨询过美术馆相关的法律问题,不过主要负责人不是我。” “难怪,我说怎么怪眼熟的,那时候我们同事回来还说律所有个特别帅的律师,想要联系方式,问我有没有。” 方若萱了然的点头。 梁知南倒也不谦虚:“你同事眼光挺好的。” 程夕瑗下意识接过杯子,愣神了会。 她特别爱喝汽水,偏爱入口那冒泡的感觉,但是可乐和雪碧糖分太多,不能常喝,一般就很长时间才喝一回,后来难得出了无糖的气泡水,便不再顾及这些,有事没事都喝气泡水。 放平时倒是没什么,但是今天情况不一样。 果然,抬头去看的时候,徐靳睿的脸已经黑下来了。 段子璇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没想到学姐你还记得我,我好像就去过一回你们寝室。” 韩思淼笑起来:“你那回给我的印象可太深了,想忘都难,进门就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颜好,好看的果然都跟好看的玩,看照片还没这么明显,现在不得不说,确实是这样。” 话题转变有些猝不及防,段子璇问:“什么照片啊?” “就是你们的合照,滑冰的那张,大学追夕瑗的男生可多了,有几个也忒疯狂了,我记得有个富二代,在楼下摆了玫瑰蜡烛告白,都不见她动心的,我们寝室当时就猜,照片上她抓的那个男生是她初恋,都说初恋质量高,后面难找对象,不过夕瑗说是弟弟,我们还闹着想让她带出来给我们见见,现在看到真人可比照片上还要帅。害,话说回来,后来进了辩论社以后,这种情况就少很多了,毕竟我们梁…” 韩思淼原来就爱撮合她和梁知南。 程夕瑗忙打断她:“思淼姐!” “啊,怎么了?” “没事。”程夕瑗努力装作无事发生。 “汤开了可以下菜了,你不是一直念着要吃吗,想吃什么?” “毛肚和虾滑!还有丸子不能少。” 那时候她把照片随便摆在桌上,韩思淼知道不奇怪,但是私下讨论这回事,程夕瑗真不清楚。 哪壶不开提哪壶,室友一五一十把她给抖出去了,而照片上的人现在就在身边。 程夕瑗不敢看徐靳睿了,忙着下菜。 如果之前是偷.情的感觉,现在就是出轨被抓。 小三和正宫还是同一个人。 弟弟只是不想被人提起往事的搪塞话罢了。 明明她什么亏心事都没做,却紧张的泛起了冷汗。 段子璇作为了解全部隐情的人,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对了,夕瑗,你还没跟我介绍一下你弟弟呢。” 韩思淼观察徐靳睿很久了,对他特别好奇。 “这脸都可以出道了,你们家基因真好。” 话一出,包括梁知南在内的所有人都顿住了。 偏偏韩思淼还没意识到不对劲,“要不是我已经嫁人了,说不定还真会看上你弟弟这款,不过我肯定没机会了。”说着又用一种特别不争气的眼神瞪着梁知南,“希望某人争点气。” 程夕瑗有一瞬间的凝固,想喝点水,稍微掩饰一下,但是手刚碰到杯子,又立马缩回来。 要是真喝了,估计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姐姐。” 这时,靠在她身边的人忽然出声。 “不介绍我吗?” 徐靳睿的语气跟平常无异,甚至语调都是上扬的,低沉的嗓音特别有磁性,清透不失温润,特别好听。 韩思淼是音控,兴奋的盯着程夕瑗,等着她的下文。 周围一片寂静。 只有程夕瑗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第35章 失去意义了 一顿饭能吃成这样真是没谁了。 程夕瑗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怎么收场的。 好像是段子璇看不下去,帮她把话题挑开了。 她真想给段子璇颁一个“感动中国好姐妹”的奖项。 吃饭的时候。 徐靳睿夹了片青菜叶子放到她碗里,没多大别的反应。 “别光吃肉。” 程夕瑗看着碗里那点绿色,咬了下唇,觉得这人肯定是成心捉弄她。 她犹豫下,内心忐忑道:“能不吃吗?” 徐靳睿低头看着程夕瑗局促不安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蔬菜可是好东西。” “哦。”程夕瑗轻轻捏住他的袖口,“但我不喜欢。” 午后不久,程夕瑗要同梁知南一起送韩思淼去机场,走之前,韩思淼拉着程夕瑗两个人单独去了商场。 就像大学的时候一样,看着橱窗里满目琳琅,心情莫名就会好起来。 韩思淼看中了巴宝莉新出的包包,在镜子面前转了好几圈,问她。 “好看吗?” 程夕瑗绕了一圈,拿起另外一个颜色:“款式好看,颜色的话感觉这个更搭你。” “我刚刚都没看到这个诶。”韩思淼激动的接过,“我就知道要你跟我出来逛街这个决定肯定是正确的。” 可是没多久,她又叹了口气,把包放下,走过来在程夕瑗旁边坐下。 “怎么了?” 程夕瑗问:“不喜欢这个包包吗?” “喜欢是喜欢。”韩思淼有些惆怅,“可是我都是结了婚的人了,再用这种颜色和款式的包包不太好。” 那是一个少女系列的粉色手提包。 程夕瑗皱了下眉:“这怎么了,谁规定结了婚的人就不能用粉红色的东西了。” 韩思淼看着程夕瑗,知道她是真的不懂,爱怜的帮她把额角的碎发别到耳后。 “其实现在我真的很怀念当初在国内读书的那段日子。” 韩思淼视线落在正门口摆放的一条长裙上。 “那时候想干什么都能干,唯一的困扰可能就是钱比较少,看到喜欢的东西都得思考好久,真的想买就饿着肚子攒钱,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喜欢的东西虽然能买得起,但是却没了合适的场合穿戴出去,买了也只能放在家里落灰。” 在程夕瑗的印象里,韩思淼很少跟自己露出这种忧虑的表情,她向来是张扬的,明艳的。 “思淼姐…” 程夕瑗踌躇着开口,“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啊,我过的挺好的。”韩思淼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姐夫他很爱我,也很包容我,唯一的烦恼可能就是他妈妈不太喜欢我吧。” “为什么?” “谁知道呢,有可能是觉得我太闹腾了。”韩思淼耸了耸肩,“不够稳重,一看就是很容易搞砸事情的人,这次回国我们差点还吵了一架。” 韩思淼的婚礼是在加州那边举办的,程夕瑗当时有事情要出差,没能够去现场,只是借着视频跟她道喜,然后包了个大红包表达自己的歉意。 虽然没看到实况,但是回来的同学都说婚礼办得很隆重,韩思淼嫁了个好老公。 应该是幸福的。 “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可是连恋爱都还没谈过的人。”韩思淼立马又恢复以前那副乐呵呵的模样,“叫我说,这都好几年了吧,你和梁知南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没半点进展。” 谈到这个话题,程夕瑗有些无奈:“思淼姐,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跟梁知南真的没什么,就只是朋友。” “但是我真的觉得梁知南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啊,为什么不考虑一下。” 韩思淼拉住她的手,“试试又不亏对不对,万一你俩合适的呢?而且我了解梁知南,不会出去乱搞男女关系,做事很踏实,跟他在一起你肯定不会受苦。” 商场里人来人往,小孩子的嬉笑声,商家的张罗声,四处交杂,不远处的电玩城里的歌曲传得有些远,可是却又静得慌。 “思淼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程夕瑗沉默了几秒,认真说:“我很感动他为我做的每一件事,他真的帮了我特别多,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但是我不能因为感恩就跟他在一起,不是我狠心,而是对他太不公平了。” “我一直都觉得很惶恐,所以他帮我欠下的情谊我尽力在还,这才能够维护我们的朋友关系,光是平衡起来就很累了,一旦这个关系上升到恋人,那就更加。” 韩思淼怔了下:“万一他就是愿意单方面付出不求回报呢?” “那就失去了恋爱的意义了。”程夕瑗说,“爱情又不是单纯的优胜劣汰。” 韩思淼有短暂的失神,反应过来以后轻笑出声,伸手捏住程夕瑗的脸。 “哎哟,我们的小妹看得可真清楚啊。” 说完刷卡让柜员包装好那个包,牵着她往外走,边走边说:“那你能不能搞快一点,什么时候能让姐姐看看,到底得多好的男人才能俘获我们夕瑗宝贝的心啊。” 提到这个,程夕瑗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身影。 离开井格的时候,徐靳睿故作哀怨的在自己的身旁叹气,见她不回头,又去摆弄她垂在身侧的发尾,一圈一圈,绕在指尖。 发丝细软,一下子滑落,他还是不厌其烦。 虽然好像有些幼稚,但是程夕瑗竟然觉得挺可爱。 轻咳两声,程夕瑗抿了下唇,拉住韩思淼。 走在前面的人顿住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那个,有件事我要交代。” 程夕瑗眨眨眼,“之前人太多了,又是刚确定关系,所以没直接说。思淼姐,我发誓以前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因为事情太复杂,我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为了省事才那么解释的。” 听出了不同意味的韩思淼眯了眯眼,等着她继续。 “其实吧,今天那个,不是我亲弟弟,我俩没有血缘关系的。” “——哦?” 韩思淼语调拉得老长,“然后呢,就这点事情,有没有血缘关系很重要么,你没必要这么正式的跟我交代吧。” 程夕瑗笑弯了眼,蹭到韩思淼身边挽住她胳膊,用手遮着嘴,小声道:“然后呢…他吧…” “现在是我男朋友!” 韩思淼愣了下,故作生气状:“好啊,程夕瑗你胆子大了,居然一直瞒着我们,我说呢,吃饭的时候你脸怎么那么红,所以之前我们猜的都没错是不是,他就是你初恋!” “以前没真在一起嘛,就没说。” “所以说你们这是再续前缘了?” 程夕瑗点头:“嗯,算是吧。” 韩思淼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心口,有种自家女儿出息了的感动。 “我的天呐,啊啊啊我这次回国选的时间也太好了,你快点跟我说一下细节,怎么碰上的,在哪里碰上的,再碰面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都跟我好好说一下,我好想知道啊” 现在正是人流量高峰期,韩思淼手舞足蹈的样子吸引了众多视线,程夕瑗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说我说。” 梁知南看了一眼后视镜,从上车以后,这两个人基本上就没分给他任何注意力,一直在后座讲着姐妹间的悄悄话,以为是分别前的不舍,便没有打扰。 直到快要登机前,韩思淼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他喊你姐姐,你这是谈了姐弟恋啊。” 见她一副恍然的模样,程夕瑗失笑:“对啊。” “你们差了几岁啊,很多吗?姐弟恋会不会…嗯,就是,会不会要你照顾他比较多?而且今天我感觉,他应该不是那种很乖的类型,上学时候没少惹事吧。” 适逢梁知南端了杯咖啡过来,听到后面一段,不动声色的瞟了眼程夕瑗,问:“你们在聊徐靳睿吗?” 韩思淼颇为惋惜的看了眼梁知南,但耐不住到底还是没有缘分,想着程夕瑗可能不太想在梁知南面前聊这个话题,站起来,像来的时候一样揽住二人的脖子。 “行了,姐要走了,今天真的感谢,辛苦你俩陪我,又是接机又是送机的,。” 梁知南这回没扯开韩思淼的手,任她抱着。 “说感谢就生分了。” 讲道理,不论是做朋友也好,还是以前打比赛的时候做对手也好,梁知南都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 只是感情这种事谁能说的清楚呢。 韩思淼松开手,舍不得地又捏了捏程夕瑗的脸,“要幸福啊,我的小妹。” “你也是,思淼姐。”程夕瑗抱住韩思淼,“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谁叫你总是让人莫名心疼呢。” 她看着眼前的姑娘,一如既往的清丽,却懂事知进退,不争不抢,很多年前是这样,这么多年后还是这样,干净得像张白纸。 希望那个人能保护好她。 “好了,我真的得走了,再不进去就得误机了。”韩思淼做了个鬼脸,“我还得回去跟我婆婆斗智斗勇呢。” 程夕瑗目送着韩思淼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海里,才呼出一口气,强忍着憋住了酸涩。 梁知南见她失神,手在她面前招了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搭车回去就行。” “程夕瑗。”梁知南抓住她的手腕,“只是送你回去而已,我们不是朋友吗,就算徐靳睿回来了也没必要这么跟我避嫌吧?” 这话彻底让她从离别的情绪里回神。 程夕瑗抬头,声音偏冷:“这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最好。” 梁知南低头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敢坐我的车?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是说什么也拒绝不了的意思了。 程夕瑗深呼吸一口气,跟着梁知南去了车库,再怎么说,他的人品还是摆在那里。 到了车前,她没有犹豫,直接进了后座。 梁知南什么也没说,启动车辆就离开了机场,一路上安安静静,两个人看起来没有交谈,实际上各怀心思。 到了程夕瑗家的小区楼下,她推门下车,梁知南也跟着下车,他快步走到程夕瑗那侧,强行拦在她面前。 “你和徐靳睿在一起了,对吗?” 见她低头不答,梁知南上前一步,握住她肩膀,用力到手指泛白。 “程夕瑗,你清醒一点,先不谈他这些年没消息这件事,你小姨怎么办?” 闻言,程夕瑗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 不远处,徐靳睿倚在树影里,夜晚的风哗啦的吹着叶片,他掐灭带着火星的烟头,落在身侧的手攥成拳,青筋暴起。 作者有话要说: 打架的话梁律师很吃亏啊qaq 第36章 败在女人身上 “梁知南。” 程夕瑗吸了吸鼻子,整理好所有情绪,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两全的办法我现在还没有想到,但是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程夕瑗了。” 梁知南借着夜色打量着她,女孩子眼底的坚定居然有些刺伤他,蓦然失笑。 他差点忘了,程夕瑗可是过去用一篇报道,就把注册公司以及背后的资本操盘手,上上下下快要百来号人,送进了监狱的调查记者。 那通新闻最开始发出的一个月,每天甚至需要有四五个警察,日夜不离的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学生时期程夕瑗总是与人之间带着淡淡的疏离,那是骨子里的倨傲,清高感像是茧子一般束缚着她。现在的她,如同破茧而出,眼底是坚定,明明背脊单薄,却有力量。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再让我身边的人受到伤害的,七年前我惹不起,只能躲,现在我不躲了,也不想放弃他了。” 程夕瑗清了清嗓子,“是我先选择了不要他的,我搞丢的,我会找回来。” “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也许你不能支持我,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阻拦我。” 上回他们争吵,也是两个人观念上出现了问题,梁知南是喜欢程夕瑗没假,但是在工作上,合作伙伴是不能参杂太多私人感情的。 他不是慈悲的佛祖,能够做到以己渡人。 梁知南说:“你都讲到这个份上了,我做什么也阻止不了你。” 忽然好像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小区外头有一所学校,这个时候学生刚好下了晚自习,住在附近的走读生林林总总出了校门。 所有地方的高中都有些相似,过去,这是一天内,他最享受的时光。 因为每次这个时候,他会回头,等待一个身影的出现。 刚开始找人确实费了些力气,但是后来,不需要刻意去寻。 她身后总是黏着个他。 只要有那个人在,在人群中,连带着周围附近,总是相当乍眼的。 反正永远都轮不到自己。 他就是做的再好,爬到再高的位置,也似乎吸引不了她的视线,她总是高扬着头,从自己身边走过去,只留下一阵风。 好不甘心。 梁知南感觉喉咙莫名干涩,垂眸看着她:“朋友间的拥抱可以给我吗?” “当然。”程夕瑗点头,问心无愧,“真的很感谢你,梁知南,只是我这里的那个位置已经满了,对不起。” 梁知南扯了下嘴角,却带着点苦涩:“徐靳睿可真胖。” 生活总是特别戏剧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区的设施都是用了很多年的,经久失修,路边的灯光忽明忽暗,住这的大多跟她一样,奔波忙碌,也无心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两人之间的氛围,因为调侃话而轻松起来,冬日干燥的北京,飘来的空气里居然带着湿润。 要下雨了。 按道理来说,剧本走到这里,应该顺利结尾,这样句号画得才圆满。 但是,句号以后,还能另起一行。 所以,当徐靳睿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程夕瑗就知道,今天的故事,或许才刚开始。 “看来陈孝文上回揍你,你似乎并没有长记性。” 下午程夕瑗跟同行的离开之后,剩下他们四个,加上一个还堵在环线上下不来的陈孝文,五个人一起去了酒吧。 段子璇攒的局。 这些年徐靳睿很少碰酒精这种东西,一是平日里大多都在部队,规定不允许,二是他并不喜欢喝完酒后那种醉生梦死的感觉,太虚无,太飘渺,感觉随时都会离开,抓不住。 当然,最重要的,他酒量不行。 不想扰了大家的兴致,到底还是跟着来了。 酒吧看起来挺干净,段子璇从高中起就爱玩,这种场所她熟悉并不奇怪,他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对这样犬马声色的记忆已经十分淡薄,也没太多兴趣。 刚进门,就看见段子璇跟一个黄色头发的女人打招呼。 赵今容原本倚在柜台沙发处涂指甲油,见段子璇带人过来,理了下领口,丝绒的裙摆坐着时堆在腿根,站起来也只堪堪遮住一半大腿。 虽然不丰满,但是胜在脱俗媚骨,也是美人。 摇曳着走过来,赵今容随意扫视了一圈,视线停在徐靳睿身上时,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哟,今天来了生面孔。” 她混迹夜场多人,识人功夫了得,一圈人里,这个男人虽然不说话,光是姿态随意的坐着,存在感就已极强,而那张脸,干净利落,一看便是少有的极品。 徐靳睿进来以后,自在地点了根烟,眼神像是蒙了层雾,缓缓吐出烟圈。 赵今容赞赏的视线忍不住停留的时间长了些。他仰头时,下颚紧绷,喉结滚动明显,夹着烟的手指骨感修长,弹烟灰的动作更是熟练流畅。 野与禁欲融合的恰好。 “想喝点什么?” 赵今容胳膊搭在段子璇肩上,笑问:“怎么我们的程大记者没来,她最近不是难得挺闲得么?” 听到程大记者的时候,徐靳睿不动声色的瞟了那边一眼。 赵今容不像是程夕瑗会认识的人,但是听语气,她俩似乎挺熟的。 徐靳睿皱了皱眉。 段子璇:“人家早提前被约了,轮不上号。” 这是打趣的说法。 其实估摸着程夕瑗也没想到自己会跟赵今容越走越近。 她们原本就只是萍水相逢的邻居,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 但在赵今容看到了她最崩溃的那一面,又看破了她所有伪装后,程夕瑗居然有种肆无忌惮的快感。 跟赵今容聊天,没有任何负担,因为她们两的生活永远是两条平行线,交集太少,顾忌的事物就更少。 而等程夕瑗跟她聊得多了,愈发觉得赵今容很多想法非常有意思,人活得格外通透,总是一针见血,直白而有力的点出问题。 很痛快。 在这个人情交错,充斥着虚与委蛇的世界,能对自己说真话的人就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带段子璇来了几回以后,程夕瑗意外发现她和赵今容同样合拍,加上段子璇平日来酒吧的次数比她多得多,这两人也熟稔起来。 “色字头上一把刀,姐妹就只能先让道喽。”赵今容了然,“我去拿酒过来,等会聊。” 说完笑吟吟的转身,同时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徐靳睿。 段子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知道赵今容可能误会了她话的意思,但是她并不想解释,反而扯着嘴角笑起来。 “喂,徐靳睿,我听陈孝文说,你现在已经是少尉了啊,挺厉害嘛。” 这话里藏着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来。 突然被卖的陈孝文噎了下:“段子璇你干嘛呢。” 不对劲,这个酒局有问题。 “我不干嘛啊。”段子璇耸了耸肩,“我能干什么啊,我就一女的,手无缚鸡之力,啥也干不了。” 说完还接着问:“你这回回来打算呆多久?” 她听程夕瑗说了非洲的事情,知道徐靳睿这次回来只是休假,休完以后又得走。 徐靳睿:“过完年后走。” “哦,那没多久,才到过年后啊。” 段子璇点头。 刚好赵今容送酒过来,她倒了杯,“咕噜咕噜”给灌了下去,满满当当,喝得飞快。 赵今容眼睛往那边扫了下,在段子璇身旁坐下。 “一上来就这么喝,段子璇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这么糟蹋自己——” “要你管!” 陈孝文话还没说完,段子璇猛得一声暴喝就给打断。 “我…”陈孝文语塞,也有点生气了,撇过头,“我他妈懒得管你。” “今天谁都别管我。” 段子璇说完又看向赵今容:“你知道今天程夕瑗跟谁出去了么?” 徐靳睿抽烟的动作一顿,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子燥意。 “我想想。”赵今容手撑着下巴,认真思忖:“她能跟谁好啊,不就只有那个律师,陪了她好几年了。” 赵今容太上道,段子璇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戏谑的看着徐靳睿:“对吧,好几年了,只有那个律师,我们都只知道她身边有个律师。” 陈孝文瞥见徐靳睿满脸不爽,想要拉住段子璇,叫她别说了,但是刚来那么一出,他憋住。 “来来来,别干坐着啊,喝酒喝酒。”陈孝文努力活跃着气氛,“来,给你,这杯,你的。” 但是段子璇并不领情。 她踢了下方若萱:“今天中午跟梁律师吃饭,什么感觉?” 大概是女生之间的心有灵犀,方若萱跟段子璇一对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躺在蒋祁怀里懒洋洋的。 “长得斯文,谈吐得体,这些我觉得没太多好说的,主要是细节加分啊,记得夕瑗姐的习惯,真是很体贴了。” 蒋祁暗暗掐了掐方若萱腰间的软肉,示意她不要再说。 方若萱揽住蒋祁脖子,问:“对了,你知道吗,听说梁律师好像还是理科状元呢,但我怎么记得你才是那届的第一名?” 蒋祁耐不住她,无奈道:“我复读,你不记得了?” “哦,那你跟他谁更厉害?” “没印象了。” 方若萱吧唧一口亲在蒋祁脸上,又戏谑的看了眼徐靳睿:“哎呀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里最厉害,不过梁律师真的很牛啊,我们美术馆法务部的小姐姐回来说,他现在身价可高了,基本上有他在的案子都能胜诉,知道吗,之前那个很出名的赌王案件,他负责的,据说可是拿了千万的律师费的。” 看着是两个人的亲昵,实际上方若萱话里话外都在给徐靳睿施压,毕竟高中时,她基本上就是女版的徐靳睿,不过她比较幸运,比他早日脱离。 但是方若萱早就不爽徐靳睿了,一班不容两霸王,之前她暗恋蒋祁,不好得罪这人,难得有机会看他吃瘪,自然要来加把火。 蒋祁只能用抱歉的眼神看着自己哥们。 他觉得徐靳睿内心可能有想杀人的心了,反正换做是他,他是忍不了。 为了防止方若萱继续添油加醋,到时候被波及,蒋祁直接把人给抱着带走,离开比较好。 段子璇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冲徐靳睿挑眉。 “所以你呢,这些年你在哪里。” “够了段子璇!” 陈孝文听不下去,他是见过程夕瑗离开后徐靳睿那颓废的模样的,就算他确实比不得梁知南,也不至于要这样被说。 可是话出口他就后悔了。 “你凶我?” “你居然凶我?” 段子璇不敢置信,“他妈的这人就没把我们当朋友,真当朋友六七年一通电话都不给打?这当得哪门子兵啊,我怎么不知道有部队里原来连电话都不给打的,你给我找一个出来看看!” 陈孝文帮谁都不对,叹气道:“你少说几句。” 段子璇吸了口气,稍微平缓了下情绪。 “我不是夕瑗,会无条件向着你,徐靳睿,你就呆两三个月不到,为什么要跟夕瑗在一起,又给她希望,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能给她幸福吗?你做得到梁知南那样吗?” 空气陷入了沉寂,所有人不远而同的看向那个方向,不得不说,段子璇真是毫不心软,直接使劲往徐靳睿心窝捅刀子。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才慢慢站起来。 他慢慢半俯过身子来,两胳膊撑在酒桌上,盯着段子璇。 “在你这里梁知南就那么能?” 段子璇直视他,目光平静:“那你说能么?” “你以为她除了我还能看上别人?” 徐靳睿突然笑了,但是笑得很瘆人,段子璇莫名打了个寒颤。 “我记得你俩挺熟的。”笑了会,嘴角一收,“不如帮我转告一下,有胆量就动我的人试试,乐意奉陪。” 说完淡淡瞥了眼段子璇:“胳膊肘往外拐倒是挺勤快,这么些年白给你撑腰了,前男友变姐夫你心里舒服?” 这话真够恶心人的,段子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向徐靳睿:“说人话行不行。” “你早跟我说人话会死?” 徐靳睿没心思跟她耗:“她跟那姓梁的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代清楚。” 她就知道这人心里膈应着呢。 段子璇低着头,笑得肩膀直颤,抬眸看他:“真想知道啊?” 徐靳睿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行啊。” 说完拿起放在周围的啤酒瓶,瓶子玻璃撞击到桌面发出“砰砰砰”的响声,噼里哐啷好一阵,段子璇双手环胸坐下,眼睛发着不知名的光。 “喝赢我,我告诉你。” …… 徐靳睿竟然还是直着走出去的。 赵今容看着男人只是轻微摇晃的背影,视线微微下移,暗暗感叹,真是傻人有傻福,程夕瑗后半辈子性.福她是不太担心的。 作为目睹完一切的旁观者,赵今容看着一旁歇菜不行的段子璇,勾了勾嘴角。 “戏演得挺好。” 整场闹剧下来都是戏,段子璇笑着还在喘气,看向她:“是吧,可以拿百花奖了吗?” 赵今容慢条斯理的鼓掌:“简直叫人叹为观止,人家演员都没你这么能演,实在是佩服。” “但你还是看出来了。” “能跟我比的这里有人吗?”赵今容嗤笑一声,“不过他也有可能也发觉了。” “他确实看出来了,但我就没想要瞒过他,了解是相互的,我不是不讲道理就乱发脾气的人。”段子璇脸贴着沙发降温,“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做不到置身事外的。” 确实,段子璇是脾气大,有人说她性格差,不懂得做人,但是她能靠着自己接到那么多订单,跟她发脾气的场合以及控制到什么程度,见好就收的眼力见也是有关系的。 总有人觉得圆滑才是知晓人际关系的表现,但实际上,更多走到高层次的人,都乐意给有棱角,敢展示锋芒的人机会。 知世故,而不世故,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赵今容:“话说,你就不怕他酒精上头真去给人揍一餐?当兵的下手那可比不得一般人。” 这是她今年,不,半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别把梁知南当痴情傻子好吗,他可精明了,也就单纯的要死的人才信他会白给,你千万别小看他,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平白无故挨顿揍的,再说了,我都告诉徐靳睿那么多了,这人知道分寸。” “但你…是不是还省去了一些事情没讲。” 段子璇短暂沉默了会,闭上眼睛缓缓神:“那件事不应该由我来说,得等夕瑗愿意,自己告诉徐靳睿。” 赵今容若有所思的点头,看着桌子上凌乱的空瓶子,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今天这不是你真实水平啊,喝这点对你算个屁,到底还是放水了。” 段子璇已经彻底倒在沙发上,无力的摆了摆手。 “他酒量不行的,再喝下去万一真给灌醉了,那我今天这一出不白闹了。” 还是有点晕乎的,段子璇想。 “小样儿,还是得姐出手。” 也不看看她是谁,段子璇诶,她是谁,她可是跟徐靳睿从开裆裤就开始玩的朋友,最了解程夕瑗的人之一,两个人之间差点什么她看得一清二楚,本来就这么短的相处时间,不来点刺激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解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得了,她的戏到此结束,得回去休息。但是起身往周围一看,居然没人了。 “陈孝文——!” 段子璇闭着眼在沙发上一顿乱噔大叫他的名字,“要是敢把我丢这一个人走你他妈就死定了!” 第37章 少年浑身是光 温柔的人是有共性的。 因为温柔从来不是天生,而只是受过相同伤害以后,自发地不想叫别人走自己走过的路。 所以叫程夕瑗来说,她和徐靳睿最开始,也不过是两个惺惺相惜的人罢了。 如果放在好几年前,估计不会有人会给她打上温柔这个标签,因为她似乎根本和温柔搭不上边际,毕竟父母宠,朋友爱,老师夸,还长得好,家庭富裕,生活很难有不顺,凡事都由着程夕瑗的脾气来,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或许是上帝不会叫一个人永远快乐,所以会让她受到命运的嘲弄。 在见到徐靳睿的时候,程夕瑗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生,和过去的她一样,不知好歹。 程夕瑗是骄傲的,过去她受到所有人的疼爱,前途光芒万丈,生命里没有黑色,即使不再过去处境,那骄傲是骨子里生长。 而徐靳睿所做的一切,恣意狂妄,恰好都是她最讨厌的模样,最看不起的模糊。 段子璇曾经问程夕瑗:你为什么不多笑笑。 程夕瑗说:因为我不配。 犯了错的人,就是待罪之身,做错了事情受罚,天经地义。 “徐靳睿啊徐靳睿,你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徐老爷子拿着拐杖,恶狠狠砸向地板,整个客厅都回响着撞击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心想哦哟,这混小子终于懂事了,会体量爷爷身体了,结果呢?你就跟我变本加厉,现在还想背着家里去部队,你知道部队是个什么地方吗?你这副样子,配去吗?” 徐老爷子怒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了,我就告诉你了,想都别想,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家。” “就你这个样子,去部队?别丢我徐国庆的脸了,以后部队里都笑话我,徐靳睿是那徐国庆的孙子,烂泥扶不上墙。” 有些出乎她意料,按照徐靳睿平时那个脾气,平时早跟徐老爷子呛上了,两块硬骨头,经常就是谁也不愿意服气,然后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口,事后才发觉自己情绪的不对劲。 而当时,徐靳睿只是一言不发,听完了徐国庆的所有训话。 那时候程夕瑗就站在一旁,垂着眉眼,偷偷观察着徐靳睿。 结果徐国庆偏还不放过她,边骂着边对程夕瑗说:“夕瑗,你不要怕他,这臭小子就是欠管教,没人盯着就犯浑,他要是威胁你还是怎么,你就跟爷爷说,爷爷替你撑腰,打断他的腿。” “他平时欺负你没有?” 寄人篱下的难处就在这里,程夕瑗想,其实不管她再好,在这个家,始终都是个外人罢了,所有人都觉得她比徐靳睿强上数万倍,但是平时特别乐意惯着徐靳睿的各种缺点。 说的好像她受了欺负,告诉徐老爷子就能真正解决问题一样。 不过徐靳睿也确实没对她怎么样。 程夕瑗摇头,认真说道:“没有,他平时没有欺负过我。” “算他识相。”说完又跟上一句,“好好跟姐姐学习听到没有!” 徐靳睿戏谑的看了程夕瑗一眼,漫不经心回答:“知道了。” 徐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骂了一会也就骂不动,气哼了一声,便拄着拐杖回了房,程夕瑗想去扶他都没有给机会。 总之就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瞬间整个客厅的气氛都凝固,程夕瑗僵硬的瞥了一眼徐靳睿,立马转身,打算开溜。 “我也先回房间了。”程夕瑗觉得自己身后有道视线如炬锋芒,可徐靳睿偏又不说话。 没等她迈步,徐靳睿突然说:“等一下。” 她的衣服角被人轻而易举的扯住,见程夕瑗顿住,徐靳睿才松开,手随意搭在餐桌上,走到对面桌坐下,还薅了把头发。 发觉程夕瑗在看他,徐靳睿抬头,目光短促的交汇后,又迅速分开。 逃不了就干脆面对,程夕瑗顺势坐下,语气中很难听不出敷衍:“有什么事吗?” 徐靳睿光看着她。 程夕瑗说:“这件事不是我跟爷爷说的,你别这样看着我。” 程夕瑗还在犹豫说要不要说出她知道的内幕,还是装作不知道会比较好,原以为徐靳睿会抓着自己出逃计划被发现这事过不去,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另外一个问题。 “在学校里,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徐靳睿顿了下,挑眉道:“认识我很丢脸?” “没有啊,我没有这个想法。” 有些意外,程夕瑗抬眼看向他,但倔强的不肯露怯,“但是这件事很重要吗?” “我想听,那就重要。“ 徐靳睿坐在她对面,适时穿着黑色背心,露出胳膊,微微低着头,程夕瑗看不清他的情绪,当然,她其实并不关心徐靳睿,问题少年不值得耗费她的精力。 程夕瑗吸了口气:“只是觉得,在学校你应该不太想被人知道认识我,就我们这个关系,被人知道了,可能会比较麻烦。” 话里话外听起来都是为他着想。 但是徐靳睿没那么好糊弄,腿一伸,从座位上站起来,黝黑的眼眸盯着端坐着的程夕瑗,明明只是短短几秒,但却叫程夕瑗胸膛里开始打起了响鼓。 “是觉得我不想,还是你自己不想?” “觉得你不想。”程夕瑗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们两个之间离得距离有些过近了。 徐靳睿的声线很低,他学会抽烟的年纪早,虽然不及多年后被浸泡过后会带点喑哑,沉郁之间仍旧不失清晰。 人的感官,总会在不安稳的时候被放大。 徐靳睿应该是刚洗过澡,若有似无的沐浴露气味干净清爽,黑发松散的耷在额前,下方的眉眼炙热的过分,程夕瑗只敢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还挺有意思的。” 上面传来几声轻笑,还没等她抬头。徐靳睿又往她的方向压下了几分,程夕瑗不自觉的想往后躲,刚打算动作,腿就被徐靳睿勾住。 “不过我挺好奇,你觉得我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语气间的暧昧她不傻,腿上的温热完全无法忽视。 强装镇定,程夕瑗装作听不懂,清了清嗓子:“我没觉得我们关系见不得人。” “嗯,没觉得。” “不是,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离我这么近。” 程夕瑗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徐靳睿的眼睛。 但是目光刚一触及的时候,程夕瑗意外愣了下。 那双眼星眸闪烁,也许只是角度的问题,叫眼球那个玻璃体的高光刚好撞上,但是眼睛里的笑意她忽视不了,像是被蜜蜂蛰了一样酥麻感爬上来,在她晃神这段时间,徐靳睿没说话,就轻飘飘的看着,他的存在感铺天盖地的席卷,程夕瑗尽了最大努力,才压住强烈的心跳,忽视眼前这个人的注视。 安全距离这个东西是有道理的。 程夕瑗硬着头皮把座位往后拉远,但无奈身后即是墙,堵住了她的去路。 徐靳睿还意味盎然,舔了舔后槽牙,说:“搬不动?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了。”程夕瑗一边在心底暗暗骂着臭小孩,一边气鼓鼓的一屁股坐下,眼神有些飘忽:“你说完了没有,高年级很忙,没时间陪你耗。” “你做你的就好,我就看看。” 程夕瑗的视线落在撑在自己身侧的手上。 那只手和自己的手不太一样。 青筋处微微凸起,连着节骨,形是好看的,但是常日的训练叫徐靳睿不同于她认识的别的男生的手,大掌总是叫人觉得踏实。 窗口处吹进来凉风,被吹去起的发丝尾轻轻扫过,带来轻微痒意。 有时候程夕瑗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徐靳睿动心的,其实找不出一个具体的瞬间,只是觉得,好像他的一切都在变得美好,并且在相处的每一天日渐加深,最后即使分开,喜欢徐靳睿也变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而徐靳睿没有消息的那几年,她不是没有新的感情想要去尝试。 小姨给她找了个海归的青年才俊,让两个人处着试试看,但是短短半个月,程夕瑗就接到对方的电话,在公司楼下的星巴克见面。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程夕瑗把包放在身侧,随手拨弄着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喝点什么吗?” “已经点过了,你是美式不加糖,对吧。”海归男盯着她,看见程夕瑗低着头回工作消息,“最近工作很忙?” 有点讶异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喜好,程夕瑗怔愣了一会,很快低下头,说:“是有点忙,但也还好。” 海归男几不可闻的低声道,“这样啊。” 她敏感地察觉到里面情绪,下意识问:“你不开心吗?” 海归男极浅的抿唇,没有解释,只是短暂的和程夕瑗对视,随后立马移开了眼,眼睫下垂,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程夕瑗沉默着等他开口,不自然的看向窗外。 “你是认真的想要谈恋爱吗?” “什么?”程夕瑗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有些迟疑地点头,说:“是——的。” “可是我真的看不出你的诚意。”海归男很较真,立马反驳她,“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里,身体都是僵硬的,也许你从来没注意过,你坐的姿势很不舒服,并且你很紧张,所以时不时会装作在工作,不敢直视我,却又极其小心翼翼注意我的情绪。” “你很善良,你会关注别人的感受,但是,程小姐,你真的觉得这是恋人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吗?” 程夕瑗呆呆的看着他。 海归男苦笑道:“仇家相见至少还有眼红呢,你的感情我真的看不懂,或许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她一时无言以对。 最后,海归男去结账,程夕瑗要跟他平分,海归男摇了摇头,帮程夕瑗拉开了提前约好的车的车门。 离开时他说:“以后不要再找人相亲了。” 程夕瑗点头,心里却再清楚不过,这个男人还保持着风度涵养,所以没说出后面的话。 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在她身上是浪费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我没有弃坑,也不会弃。 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期待能够把故事的全貌展示,我最开始设定是怎么样,就会坚定的全部走完,但是确实要对我无声息的断更说一声:对不起。 写文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我想一辈子都做下去的事情,能写好一个故事,带给我的幸福感是很强烈的。但这篇文,说实话我写的很艰难,原因之一是我不熟悉的领域,所以最开始和在写的时候也查了很多资料,付出的多,也更期待它能够好,这样看是个好事情,但也正是因为这个过高的期待,也让压力变得格外沉重。 起初断更,是我真的写不出来,这一章我写了无数个版本,但最后都被我推翻了,电脑里现在还存着我的几万字废稿,那两天其实我的时间是很充裕的,但是怎么写都不满意,我单纯以为是自己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可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我还是没有好转,心里焦急的不行,行动却跟不上。 我知道自己出问题了,但我不敢停下来。 尤其这个时候,我还发觉自己跟现实生活有些脱节,一到人多的地方,我就浑身上下不舒服,想要逃离,但在原来我并不是这样会社恐的人。 双重心理压力让我过的很难受,焦虑不安,整天满脑子就想着写文的事情,可是我却写不出来,寻找了有过心理方面研究的朋友,她给我的建议就是:休息一下。 这个休息,不是让我单纯躺在床上,而是放松神经,不要关注这方面,如果继续那个状态,文写不好,生活也过不好,她说,我需要多去外面看看,回归自己的生活,我本来立马反驳了,说不能停啊,但强迫卸载晋江,不再关注自己的文章以后,神经真的轻松了很多,而我也是期望,能够很棒的完成这个故事,而在好的状态下写,才能做到这点。 我修整了大概一个月,状态就好了特别多,每天都觉得忙碌而有光,三次元的生活也经营的井井有条,遇见了特别多有趣的人和事,还有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们听。 之所以拖到现在,只是因为学业太繁忙了,周末又各种活动,码了好一段时间,可算是写好这一章了。 之后的话,我不能完全确定更新的时间,尽量做到每周都更新吧。 感谢一直还在等我的各位小天使,作为赔偿,评论都发好多好多小红包!哎,发完这一章,还有五张设计图等着腻腻子,溜了溜了。 第38章 傻瓜也有人爱 程夕瑗重新整理了一遍桌上的东西,确定没有忘记带的物品以后,拎起包包,临走的时候跟周围的同事打了个招呼。 恰好刘晓莉端着茶杯走过来:“准备下班啦?” 程夕瑗点点头:“资料整理起来快,难得下班早,能做点自己的事情。”说完又记起某件萦绕心头的事情,问道,“对了刘姐,你知道蔡老师这回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吗?” 从非洲回来以后她和蔡封的联系就只有邮件的公事往来,所有的交流都很模式化,有一肚子的问题她都一直憋着等着当面说。 “我不知道歡。” 刘晓莉答道,又轻拍了下程夕瑗的脑袋:“我说你小妞就不要老想着工作了,趁着老蔡不在,多玩会,知道吗?” 这话恰好被胡国军听见,看向刘晓莉,笑说:“你教点好的吧。” 刘晓莉正要抗议,这时胡国军从座位上绕出来,他特别喜欢程夕瑗从非洲带回来的纪念品木雕,一直不停的夸,最后还要总结:“不愧是亲手带出来的徒弟,懂我。“木雕是快要回来的时候,开车去安全地带,在非洲一个小乡镇的集市上淘到的。 不过人生地不熟,集市又显得鱼龙混杂,她挑花了眼也不知道到底选什么好,最后,还是徐靳睿拿起木雕递给她,说:“送这个吧。“程夕瑗看着手上造型独特,与千篇一律的工业流水线出来不一样的手工木雕,有些惊喜:“这个好看!” 惊喜完别了下头发,疑问又涌上来:“不过,为什么之前我没看见。” 集市上的工艺品数不胜数,可是大多都是一眼可见的模型品,像这种设计独到的,按道理应该很突出。 徐靳睿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着她,他一眼就知道程夕瑗在等什么,故意没解释,存心逗她。 “谁知道,大概是因为……” 程夕瑗好奇:“因为什么?” “因为你傻。” 说完还极其自然的揉了揉她的发顶,不经意的补充了一句:“带了个小傻瓜出门,没办法,我就只能多操点心了。” 明明是在骂她,但语气间满是说不出的宠溺无奈,就显得格外暧昧。 程夕瑗听到这话脸上莫名一红,下意识抬眼看徐靳睿,不料他也投来了目光,视线交接时,仿佛能听见的空气中噼里啪啦的声音。 迅速缩回目光,但程夕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文科状元,有朝一日会被一个数学答卷上全写中文的人说傻,脸憋得老红,才回了一句:“你,你才是傻瓜!” “嗯,我是傻瓜。” 徐靳睿若有所思的点头,摸着下巴,装作思忖后,掌心摊开:“那木雕给我。” 程夕瑗皱眉,条件反射般护着手上的木雕:“干嘛?” “聪明的人会自己挑。”徐靳睿强忍笑意,“傻瓜挑的还是别买了。” “是吗,我说过这话吗?” 徐靳睿点头:“刚说的别想赖账,我可都记着。” “那你肯定记错了。” 她真的觉得年龄渐长的这些年里,她和徐靳睿的位置被调换了,以前都是徐靳睿时不时会害羞脸红,现在换成他面不改色调笑自己。 但她也找不出话回击,扼住自己胡思乱想,最后瞪他一眼,装作生气转身不理这个人。 出了营地的徐靳睿少了营地里的拘谨,手随意抄在兜里,程夕瑗不理他,他就闲庭自若地跟在程夕瑗后面。 恰好一步的距离。 是段不错的回忆,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嘴角在不自觉的上扬,被刘晓莉注意到,随口问了句:“笑什么呢?” 闻言,程夕瑗嘴角一僵,摆手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还笑的跟个小傻子一样。”刘晓莉没有起疑心,像是想到什么,提了一嘴:“诶,对了,夕瑗,外面有个男的找你。”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笑眯眯的凑近她打趣,“我看长得挺帅的,能考虑吗?” 程夕瑗一下子从回忆里抽离,抬头问:“有人找我?” “嗯,是啊。”刘晓莉摸了摸下巴,“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挺有礼貌,不过我得仰头才能跟他对视,应该有一米八,那个腿老长了,还有那眼神,怎么说,好看归好看,可光看就感觉就挺难接近的。不过话说,这么好的优质男你什么时候能珍惜一下,梁律师你不喜欢就算了,人家隔壁部门的小李想要找个这样的男人都找不到,这有第二个,你这有还不珍惜,还有……” 听到前面的描述,程夕瑗几乎百分之百可以确定来的人是谁,也就是那一瞬,心里的小烟花‘砰——’的一声爆炸开来,她突然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徐靳睿。 想他,很想很想,现在就是特别想见到他。 没等刘晓莉话说完,程夕瑗便迈步离开。 “嗯?人呢?”转身拿了个文件夹的刘晓莉眨了眨眼,看向往出口处小跑的背影,有些懵懵懂懂,直到人影不见了才问胡国军:“这是啥情况?” 胡国军也看着那个背影好一会,顿住半晌,突然笑了,随后双手抱头,倒在办公椅上,怡然自得的翘起了二郎腿。 “喂,胡国军,你到是说话。” “我看你这婆娘平时不挺那啥的吗。”胡国军说,“用老蔡的话,叫机灵,怎么,现在就看不出了?就你想的那些,天天念叨夕瑗找对象,得了,这是真有情况了啊!” 刘晓莉迟疑了片刻,缓缓道:“所以…这是成了?” “成不成我不知道。”胡国军拍拍自己的啤酒肚,“但我知道这回妞儿肯定是动心了。” “妞儿开窍了?”刘晓莉微怔,消化完胡国军的话后,完全喜不自胜,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终于开窍了啊!” 胡国军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叮嘱道:“小年轻的事情你少插手,到时候别问东问西的,妞儿想说会跟我们说的。” “还用你说?妞儿这没声没响的就给来了个惊喜。”刘晓莉嗔了胡国军一眼,突然又皱了皱眉:“不过,我怎么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男的,有点眼熟。” 胡国军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坐在电脑前边打字边说:“你见过的人可太多了,谁你都认识。” “不是,我真觉得我见过。”刘晓莉眉头紧蹙,“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甭管了。”胡国军摸了把下巴上的青胡茬,昨晚熬夜到现在还没剃,“老蔡要的东西先搞好发过去。” “我已经搞得差不多了,整理的之前的案例。”刘晓莉走回自己的位置,“夕瑗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还没跟她说。” “总不可能一直瞒着她。” “等老蔡回来让他决定吧。” 提到这,胡国军打字的手顿了下,凝视眼前的烟灰缸长叹口气,随后又有些无力地垂下头:“这回老蔡也是用心良苦。” 听见胡国军的话,刘晓莉神色也带上了些许凝重,也不管胡国军有没有看自己,认同地点了点头后,一言不发,默默干起活。 程夕瑗出来的时候,徐靳睿正驻足在门口处,看着墙面上的张贴图。 张贴图的色调很简约,灰色为主,点缀着橙色,加上排版的工整对称,显得特别商务化,而内容也并不复杂,大多都是央社之前出过极有影响力的新闻报道,过去轰动一时也被概括在字里行间。 徐靳睿粗略的看了些,最后视线紧紧停留在一个叫“深度调查”的版块。 而这个版块里,有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程夕瑗,本台《深度调查》栏目记者,毕业于北京大学新闻系,秉承着新闻人的专业理念,在每期节目里,掷地有声的传达着社会上最微弱的声音,虽然年纪尚轻,但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性调查记者,她的新闻报道总是更柔软的击中观众的心,体现着客观真相里的人文关怀。 这样模式化的语言里,徐靳睿隐隐约约拼凑着这七年里程夕瑗的生活。 上班,下班,时不时的加班,记者这样的职业,多多少少会遇见一些人性的阴暗面,但是他却在程夕瑗身上看不到被沾染的污渍,是多少次自我消化,夜深时痛哭,才能够保持着最开始的那颗初心呢? 徐靳睿不敢想。 外头的冷炽光灯直接打在展板上,徐靳睿又记起刚开始看到孤身一人前往非洲的程夕瑗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程夕瑗在胡闹。 但是现在看来,他是真的小看了程夕瑗。 在他不在的这些岁月里,他的姑娘变得更加坚韧,成为了能够保护别人的小超人。 但这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在干什么呢?”程夕瑗是小跑着过来的,气息还有些不稳,顺着徐靳睿的视线落到展板的时候,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你在看这个啊。” “嗯。” 徐靳睿顺手接过她的包,将程夕瑗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在这个社会里,人首先需要学会发声,为什么?” 他问的是展板上记录过的她的一个简采,程夕瑗愣了下,抬眼望向徐靳睿。 看见她一时间没有说话,徐靳睿淡淡笑了笑:“没事,不回答也没有关系,我就随口问一句。” 程夕瑗紧接着听见他说:“我挺认同这句话的。” 话音落下,男人转过身来,轻轻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大记者,今天有时间跟我约个会吗?” 程夕瑗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我想想啊,应该有。” 徐靳睿轻哂,揽过她的腰肢,“那是答应了?” “嗯。”程夕瑗点头,“答应了。” “姐姐。” 揽住她的手臂进一步收紧,程夕瑗听到男人低磁的声音传来:“你对我真好。” 第39章 徐老师小课堂开课了 北京冬日落日暖阳洋洋洒洒的铺在地面上,映照着行走的人红彤彤的脸颊,天边只剩下弥漫开来的橘,这几日气温一直在继续下降,但是意外的太阳却依旧没有缺席,不站在阴影处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它的暖意。 马上要新年了。 两个人走出来的时候,对面百货大楼正在举办圣诞节活动,铃儿响叮当的音乐总是和带着寒气的冬天尤其般配,程夕瑗冲空气中哈了口气,随后看向徐靳睿。 “我们去哪啊?”声音中的悦朗隐隐透露,“我记得最近好像上了一部还不错的电影,最近很火的女明星,施安与演的,想看吗?” “我都可以。” 徐靳睿对娱乐圈不感冒,他并不知道程夕瑗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只是默默将她兴奋的神情收之眼底,拉开车门,像是随口提了一嘴,轻描淡写道:“梁知南一般约你去哪?” 程夕瑗正拉着安全带,没想到徐靳睿会突然问这个,怔愣片刻,下意识望向徐靳睿,在看到某人有些幽怨的眸子后,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声。 倚在方向盘上的人,眼睛半斜着看向她:“笑什么。” “没什么。”程夕瑗努力憋住笑意,嘴角最愈发抑制不住上扬,“就是想笑,干嘛,你不准我笑了?” “不敢。” 徐靳睿斜睨了眼,轻哼了声,启动车辆,直到走到电影院的时候,程夕瑗那漾在唇边的笑还是很扎眼。 也许是最近临近过节的原因,电影院的人异常多,大多都是成双结对,小情侣你侬我侬。 有些感概,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身边也有了一个人。 看着眼前走过的一对,还有那些女生,悄悄投在徐靳睿身上的眼神,程夕瑗心里暗暗不服气,往身边的人靠近了几步,挡住周围的视线,手挽住徐靳睿的胳膊,探头问:“买好了吗?” 在柜台研究着微信支付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鬼使神差的拍了拍程夕瑗的发顶,“还没,怎么了,很着急?” “嗯。”程夕瑗点头,“很着急。” 说起来,她发现他最近真的很爱拍自己脑袋,不过她可不想让徐靳睿被那么多人盯着看,有些女孩子那色咪咪的打量她都看不下去,就像…有透视眼一样,要把他看光。 受不了。 程夕瑗背靠柜台,随口说:“我特别想和你一起看这个电影。” 徐靳睿很快付好款,接过电影票,来了兴趣,问:“只和我看这个电影?” 程夕瑗没多想话里的含义,只是理所应当的点头,“对啊。” 毕竟这种糖水味的爱情片,和他一起看才有意思吧。 但是,有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小清新海报的电影,里面会有这么“香艳”的画面。 《迷路》这部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小城市的普通女孩陈染,在灯红酒绿的大城市闯荡,与邻居男主付之楚相遇,从最开始的冤家聚头到后来的相爱相杀的故事。 “施安与长得真好看。” 电影里的她就算是只是简单的只穿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连衣裙,演得是个平凡无奇的小城姑娘,可怎么也掩盖不了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艳丽,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 美人在骨不在皮,就连程夕瑗都忍不住承认,这种女人,吸引力是很致命的。 她莫名就觉得,施安与身上的气息,和徐靳睿是很相似。 程夕瑗悄悄侧眼打量他,徐靳睿放松的倒在椅背上,少了凌厉的人,眼神慵懒闲散,头发柔顺搭下来,不同与过去的乖戾,叛逆,谁也不服,现在安定而又踏实。 “偷看我?” 她的意识猛然回神,大脑有一瞬间宕机,有些呆滞,立马认识到觉得他稳重都是错觉,这人还是个幼稚鬼。 但是这反而还是保留住的少年本性,没有人喜欢幼稚的灵魂,但是当眉眼深邃后,偶尔表露出的不着调,就让人觉得亦是怜惜,亦是欢喜。 程夕瑗反问他:“我需要偷看吗?” 那边一怔。 “不用。” “那就好好看电影。” 徐靳睿一手玩着手机,眯着眼看了会程夕瑗,最后轻轻一笑,拉住她的小拇指,在手心里摩挲。 程夕瑗感受到他手上的茧子的粗砺传来的触感,看起来面不改色,实际脚尖一直不安份的摩挲着地板,心里莫名在期待着些什么。 不得不说,施安与虽然是歌手出名,但是演技也并不逊色,她没多久就被电影吸引住了视线。 刚开始程夕瑗看到影片里女主陈染,在工作出错时孤立无援,独自一人躲在杂物间里哭的场景的时候,还有些触景生情,鼻子泛酸了好几回,但都强撑着,憋了回去,但是当陈染和付之楚在天桥上决绝分手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 陈染在天桥上狂奔,一身红色的礼服被风吹得飞扬,身后是浓烟和火焰。 听说这是施安与和导演沟通后,有意设置的场面,灰尘沾染了她的皮肤,却始终追逐着自己的光。 就像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影厅不大,开着空调,又小又闷,他们买的后排的双人座,徐靳睿向来不爱看这种情情爱爱,注意力根本没在电影上,本来想跟程夕瑗再亲近些,看到她直直的盯着前方,光折射出眼角处的晶莹,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瞥了一眼屏幕,皱起眉,嘟囔了一句“什么破电影,还把人看哭了”,试图吸引程夕瑗目光。 可程夕瑗还是没理他,专注的看着电影。 之后他时不时挠程夕瑗掌心,玩她衣服上的小装饰品,也依然没有得到关注,直到电影的光线突然昏暗下来。 陈染和付之楚相见的时候,明明经历过那么多的两个人却说不出话,外头一片混沌,但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了下他们一样。 良久,付之楚开口。 他硬生生扯出一丝笑容,第一句话不是别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问陈染,“吃饭了吗?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之前陈染就是被他一碗鸡蛋面给骗走了心,她沉默无言的看着付之楚,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付之楚,你还要不要我?” “……” “我很想你,那你呢?” 这些话似曾相识。 “你肯定也很想我,我都知道的。”陈染语无伦次的说着,“你不说话没关系,听我说就好啦,我跟你说哦,我昨天回了一趟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在院子栽的那棵小银杏已经长得很大了,隔壁的老奶奶还是很爱织毛衣……” 陈染话曳然而止,刹那间鸦雀无声。 镜头突然转向另一侧。 两双腿交错,跌跌撞撞。 整个厅里瞬间被一种极为暧昧的氛围笼罩,屏幕上瞬间被两个人躯体霸占,“嘬嘬”的口水声从后面的音箱传来,几乎将两人包围。 情到浓处,自然是干柴遇上烈火,烧个精光不剩。 程夕瑗下意识看向徐靳睿,男人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轻咳了几声,默默移开眼,转过头来看着她,手撑在椅子上,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立马程夕瑗脸“噌”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周围声响还在继续,徐靳睿随手搭在她肩上,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用气声道:“这就是想和我一起看的原因?” “不是!”程夕瑗感觉自己脸在发胀,“我是…呃,真不知道这个片子里有这种…尺度有点大的…场面。” 徐靳睿吊着眉稍,满是不信的打量着她。 刚开始声音有些大,被打扰的旁边邻座发出不满的声音,程夕瑗冲他比了个手势,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小声说:“你别老是没个正经。” “这就不正经了?” “这哪里正经了?”程夕瑗不自觉的别开眼,“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感觉自己被你看光了。”她声音越来越小,但又诚实地说。 闻言,徐靳睿一愣,哭笑不得,“你这些年是真的没谈过恋爱啊。” “你谈过?”程夕瑗很坦然,对于自己的感情经历她从来没有想要隐瞒的想法,“我还很奇怪来着,你那些东西都在哪里学的。” “什么东西?” “就…就那些东西啊,接吻什么的。” 上回被他亲的整个人又晕又怔的记忆还历历在目,男人的吻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当时没多想,现在却有些可疑。 徐靳睿笑笑,敲了敲她的脑袋,“别瞎想,天赋而已。” 程夕瑗忍不住怀疑,“这事情还有天赋?” “当然,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才不要。” 男人‘嘶’了声,“我发现你现在总爱跟我犟,我说一句你要顶一句。” 程夕瑗微微昂起头,回道:“你是不是在部队里训人训多了,还没反应过来,我告诉你,现在可不是在非洲,你可不是营地里的少尉,你也管不了我了。” 想了想还觉得自己要拿出姐姐的架势,转过身去,安抚似的拍了徐靳睿的发顶。 “乖啊,徐队长。” 真是要了命了。 头顶上手轻触了几下便离开,徐靳睿欲言又止,旋即又微一颔首,无奈摇头笑笑,说,“我真是太了解你了。” “…?” 紧接着程夕瑗就感觉到背后一阵温热,他在使劲将她往自己身上圈。 “嘴硬。”徐靳睿说,手上用力,摁住试图挣扎的程夕瑗,“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藏着,不肯说,被人点破还要否认。” 她还要动作,下一秒就被抓住手腕,耳边男人的声音喑哑,低吼了一句,“别乱动!” 两个人背紧贴着背,程夕瑗能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立马老实下来。 胸腔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手死死掐住一旁的衣服角,程夕瑗咬了下唇,颤着嗓子开口:“你先放我下来。” 她现在几乎是坐在了他腿上。 “不放。” 好不容易拐上来的绵羊哪有说放就放的道理。 徐靳睿说话的时候,鼻息喷在她颈侧,灼人的热气弄得她浑身上下发痒,脸上红得几乎能滴出血。 “比如说我知道你经常说反话。”徐靳睿声音又哑了点,“你说不想要就是想要,说不喜欢就是喜欢,不想学就是想学,就是拉不下面子。”他佯装叹了口气,“口是心非。” 徐靳睿抱着她,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是程夕瑗却觉得格外羞耻,干脆自暴自弃,认命般闭上眼,“行,我想学,可以放开我了吗。” “想得美。” 谁撩的火谁来灭,他调整了下姿势,准确的捏住程夕瑗下巴,反手将她带向自己的方向。 “今天先教你第一课。” 徐靳睿勾了勾嘴角,俯下身,寻到她的唇,“摸了男人的头是要承担后果的。” 程夕瑗干咽了下,没有反抗,反正都不是第一回 了。 男人见状,喉头重重滚了滚,低笑道:“真乖。” 下一秒,程夕瑗的世界没有意外地陷入天昏地暗,混混沌沌间,她不禁有些失神,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去摸徐靳睿的头的。 遭殃的还是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给大家整个福利吧,追连载的宝贝辛苦了 第40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电影院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播放着,压抑这么多年的想念一下子倾斜而出,感情上来的时候便容易走火,更何况两人同座一张软椅,左右都被遮盖,也算是半封闭,加上缱绻的背景乐曲,顺其自然便是沉沦。 两人唇齿相交时不时发出暧昧的声音,电影转换场景,亮起的光还叫程夕瑗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勉强稳住呼吸,半倚在徐靳睿身上借力,抬手轻推他的胸口。 “旁边有人。” 这样会被听到的。 但是显然程夕瑗也不想破坏这样的气氛,喘着气补充:“你亲的时候轻点。” 徐靳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情.欲上来的汹涌,一时间自制力失控,差点没把持住,不过他不是那种急于求成的性子,只是惩罚似的咬了下她的耳垂,便没有再动作。 “让我缓缓。” 虽然这个电影院的情侣座的私密性坐的很好,但还是难免说不定会有人从旁边经过,加上位置太过狭窄也确实不方便动作,确实不合适继续。 他松开程夕瑗,顺道把两个人刚刚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不小心带起来的衣摆整理好,大手摩挲,略过腰间,叫怀中的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直到被重新放回凳子,程夕瑗都还有些失神。 电影是看不进去了,过了一会,男人用手揉着她的耳尾,等她缓过劲来,转头抬眼看向徐靳睿。 就算是徐靳睿已经很好的控制住了,但那滋味也不好受。 眉头微微蹙起,眼间浓浓的都是郁气,满满的不耐,却在当她看过来的时候立马散开。 “你为什么又冲我笑。” 他抬手,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像是在引诱,克制的声音有些沙哑,凑到她耳边,“什么事情这么好笑,笑这么好看,嗯?” “我笑了吗?”程夕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笑,直到用手触碰到还没来得及放下来的嘴角时,才有些愕然,不知所措。 “嗯。”徐靳睿舔了下后槽牙,沉沉应了声,身上那股子劲又上来了,“我先出去抽根烟。” 出去冷静一下。 “等会。” 徐靳睿刚要走,程夕瑗就扯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出去。” “…电影不看了?”他记得她喜欢这个片子。 “不看了。” 见男人意外的神情,程夕瑗扬眉,“反正我已经知道最后结局了。” 两个人提早溜了出来。 徐靳睿问:“回去?” 她想了想,摇头:“我还想再呆会。” 不为别的,就是想多点时间跟他在一起,回去的越早分开的也就越早。 “我家的纸巾用完了,我想去买点。” 徐靳睿勾唇:“那就去超市。” 坐上扶手梯,三楼处便是超市。 一起逛超市其实是她一直都很想做的一件事。 三餐四时,食最大。 而推车里放进的商品,就像是两个人在共同经营生活,将对自己最重要的事情交给对方,逛超市这件事便显得不再普通。 这么一想,倒是格外期待。 可走到半路,程夕瑗突然感觉自己小腹有些不适,看电影时就有点感觉,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害怕是大姨妈来访,瞥到指示标,转头对徐靳睿说,“我去上个厕所,你等我一下。” 徐靳睿懒懒的“嗯”了声,“要我陪你么?” 程夕瑗:“……” 知道他在逗自己,但依旧还是有些被无语到。 见她沉默,徐靳睿忍不住乐,舔唇笑了:“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我一会儿就回。” 程夕瑗这才舒畅,转身离开徐靳睿视线范围后,立马小跑进了厕所。 迅速关上门,仔细检查后确定没有血迹以后,才长吁一口气,重新穿好了衣服。 应该只是有些吃坏肚子。 前些日子胃病又犯了。 工作的时候经常昼夜颠倒,她又是一头栽进工作就容易出不来的性子,经常是被饿到发昏,止不住绞痛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忘记吃饭了。 前段时间倒是好了很多,没想到现在又有点复发的迹象,之后确实得引起注意。 所以说吃饭这件事确实很重要。 想到这里程夕瑗又笑了笑。 思绪飘忽,脑子里满是对以后的幻想,她想得出神。 “真是的。” 程夕瑗暗自感叹,这才哪到哪儿,就想得那么远了。 毕竟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老天爷自由安排。 刚打算开门的时候,旁边凶猛关门的震动声吓得她打了个激灵,浑身都酥酥麻麻的,有些难受。 程夕瑗蹙起了眉。 “我真是服了。” 水龙头被打开,外头传来交谈的声音。 “本来这两周局里就忙死了好烦,没想到好不容易有假出来逛次商场放松也能碰到色狼,呀,也不想想,老娘的腿是他能摸的吗,啊?真是扫兴,好心情全没了!” 原来是这样。 女人情绪激动,语调上扬的同时有些聒噪,大概是以为厕所里面没有别人,又骂骂咧咧了好一会。 事出有因,谁都有情绪不好想发泄的时候,程夕瑗表示理解,虽然对方行为有不对,但也没有打算跟人多说教。 顿了片刻,她刚打算推门出去。 “行了,你也别生气了。”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淡笑道:“色狼碰上你也挺倒霉的,被教训的那么惨。” 水龙头被关上。 程夕瑗听见这个声音,放在门上的手突然又迟疑了。 如果说之前那个声音是因为音量太大而使人不舒适,那刚刚说话的声音便是嗓子太细,音调过高,像捏着喉咙说话,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但是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类型的声音。 相反,非常熟悉。 她所在的厕所靠窗,窗户没有彻底锁紧,时不时会灌进来冷风,叫人哆嗦。 程夕瑗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只觉得有些东西重重压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是这个人,而是她所带来的回忆。 脑中血流轰地一声炸开,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在这个狭窄而又密闭的环境里显得那样突兀。 谢意舒。 “那是他活该,我呸,自作自受。” 声音由近变远,把她拉回现实,继续说道,“他下次要是再敢做这种事,看我不收拾得他连自己亲妈都不认识。” “你可千万不要在那位面前这么说,否则小心吓跑人家。” “那我肯定不会那么傻啊,也就跟你说下。” “…” 大院的孩子里,不是每一个都对她友好。 任何厌恶其实都不是空穴来风,缘由的错误也许不在被厌恶的人本身。 对错可以讲道理,但迁怒从不讲道理。 谢意舒便是她来大院后接受到的第一份恶意。 而且这份恶意藏得巧妙,不会叫旁人看出来,只是像肉刺一样,时不时的伤疼她。 不算太恶劣,但也并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段子璇在程夕瑗来之前便不喜欢谢意舒,觉得她特会装模作样,尤其是谢意舒过去说自己喜欢蒋祁,却每次都黏糊在陈孝文身边,段子璇是说一做一的性格,自然是看不起谢意舒这心口不一的作风。 但井水不犯河水时,倒也不会摆在明面。 程夕瑗也不知道为什么谢意舒会针对自己,她在徐家身份特殊,也不好同院里别家的孩子发生冲突,凡事尽量能过且过。 一种不安的情绪慢慢散开来。 程夕瑗缓缓打开厕所门,手是颤抖着的,她很久没有这般无措的感觉了,像是整个人被密不透风的屏障给圈住,无法整过。 明明相隔不过几米,却做不得声。 不知不觉中,交谈的声音也淡开,有进来的路人看她表情不对,上来问候:“小姐,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有些差。” 程夕瑗懵了一会,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才真正清醒过来,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立刻跟了上去。 当她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走得很远了。 她在后面拼命的追,那女孩的脚步就走的愈发的快,商场人走向四四方方,都成为了阻拦她脚步的障碍物。 偏偏不巧,这会儿刚好碰上电梯开门,一波人涌了进来。 霎时人头攒动,人来人往,而大部分的人却一直低着头看手机,来来往往间最多便是擦肩,行色匆匆的样子一看就是赶着时间,也有结伴交谈的。 可是人呢? 已经不见了。 程夕瑗顾不上别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快步穿梭在人群中张望,期望看到自己想要见到那个身影。 “算了。” 几番寻找无果后,她选择放弃。 不知怎的,程夕瑗反而突然松了一口气,有些事情越是拼了命去抓反而越是抓不住,而且,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过去的真相到底是如何,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总是要和解的。 她自然不至于说是为了报复如此这般,但也跟陈年往事分不开。 正要转身离开,兜里的手机像是巧合般开始振动,程夕瑗本以为是徐靳睿看自己许久没有出来,打电话过来问情况,等看清楚来电显示的时候,却意外的有些震惊。 居然是很久不见踪影的蔡封。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努力更新了!!争取早日写完这个故事!! 第41章 拉开剧幕(一) “蔡…蔡老师?” 程夕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夕瑗,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语气中的急迫和威压叫她皱了皱眉头。 毕竟是长辈。程夕瑗扫了一眼周围,心头涌上一股虚意,声音闪烁道:“我刚下班没多久,要过年了,在公司旁边的百货大楼买点年货。” “行。”蔡封没太纠结,“你现在立马从商场出来,我就在旁边,五分钟到。” “啊?”突如其来的吩咐叫她猝不及防,“可是蔡老师……” 她想说自己不是单独一个人,需要多点时间跟同伴说明情况,但是蔡封接下来的话,让她把已经到喉咙处的说明有完完整整咽下去。 “没有那么多可是,现在,马上,立刻,商场左边靠芳草地的出口,我在那里等你。” 程夕瑗听见对面不止一双脚步急促下楼的声音,立刻就察觉到了:“出什么事了?” “京市郊区的一幢商品房发生了爆炸事故,引发了较大范围的火灾,目前情况不明,我们立马去现场。” “火灾?” 心像是一瞬间被提了起来,“爆炸原因清楚吗?” “十分钟之前传出来的消息。” 蔡封应该是已经坐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最初只是几段聊天记录的截屏流出,应该以为是网友恶意传播虚假信息,信息部门没真正引起注意,毕竟这是在京市,但现在连视频都传上来了。我刚看了,现场情况不容乐观。” “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在过去的那个时代,传统媒体是权威,记者就是真相的代表,报道出来的东西也是凭着良心,实事求是的,而现在,信息流通加剧,新闻反转的可能性也大幅度提升,也就使得媒体的公信力不再如从前。 所以越是这样的情况,时效性和真实性也就放在了同等的位置。 “火灾蔓延的速度很快,我们的时间很紧张。” 程夕瑗的表情瞬间凝固,快步往出口的方向跑去,“我马上来。” 京市发生火灾,先不论别的因素,一系列缘由肯定是要查明问责,而火灾控制就是眼下最急迫的问题。 在这里生活过的人不会不知道,京市干燥到什么程度,打个比方,把一件湿漉漉的衣服,晾在阴暗的洗手间里,一天下来也能干个七八分的厉害。 加上全市供暖和干燥的风的助力,一个小小的烟头带来的火星,都有可能引发损失惨重的连锁性火灾。 也就是这些原因,所以京市向来在这块极度重视,全城的消防系统随时待命,力图最小化伤害。 可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居然还能出这么严重的事故,里面一定有蹊跷。 程夕瑗边跑边想,直到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才记起自己没有跟徐靳睿打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而几分钟前,徐靳睿刚给她发了几条消息过来,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一刹那闪过“他会不会失望”的念头,怔愣了片刻,她低下头,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出去后,将手机收回包里。 “蔡老师。” 程夕瑗借着余光,偷偷打量着蔡封,这是她从非洲回来以后第一次见到蔡封。 其实说实话,蔡封虽然时常板着一张脸,但是平日里却是单位里为数不多注重形象的人,但此时此刻,却不难看出他的疲倦。 “嗯。”蔡封的兴致不高,不咸不淡的应了声,但依旧半句不离工作,“回来以后的那篇报道写得不错。” “谬赞了。” 程夕瑗知道这算是蔡封很高的夸奖了,伴随着车迅速行驶离开,她才逐渐感觉到自己放松下来,瞟到后视镜里满满的拍摄器材,才反应过来问:“师傅和刘姐呢?” “他们两在台里。”蔡封解释道,“新闻直播间的人手不够,得留着控场。还有,这是之前传过来的资料,你先看看。” “转播车已经在路上了,这回算是一次特别报道,直接连线现场,所以等会时间紧张,这回事件还有个关注点等会还需要去周边采访一下,发生火灾的时候有爆炸声,火灾的具体原因究竟是人为纵火还是意外事故都需要进一步深究,这点我们之后再去挖,你先把我们现在了解到的信息都熟悉。” 她应道好,接过蔡封递过来的平板,程夕瑗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上的文件,没有立马翻下去,而是看向坐在身侧的男人。 路况越来越复杂,京市堵车的程度也是出了名气的,照这么下去,他们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现场。 到一个拐口处,蔡封没有犹豫,打了方向盘,驶进小道。 沟通好事宜以后车内便陷入了沉默,程夕瑗咽了口唾沫,开口道,“那个,蔡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我想问…”她试探着开口,“我现在,是不是又可以跑现场了?” 很久了,距离上一次,这样和同事生死时速赶往新闻现场。 而她之前所做的栏目,在揭露了某些事情以后,自己的安全势必会受到威胁,所以蔡封在新闻发出去以后禁止她跑现场也是为她着想。 非洲之行不同于时事速递那种争分夺秒,也不需要探究到底,所以,时隔不知多少个日夜,她的嗓子居然有些发干。 蔡封搭在车上的手指一顿,侧头瞥了程夕瑗一眼。 “本来也没想一直局限着你。” “真的吗?我现在能重新回来跑新闻了?”程夕瑗眼睛一亮。 蔡封不动声色的觑觑程夕瑗,极其自然的接过话,“不让你跑新闻你连非洲都敢去,我没有那么不近人情,这回是非洲维和部队,下次你是不是就打算直接去战地,去战地做新闻?” “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会去的。”程夕瑗拿出身上带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低下头迅速翻看起来,“可是去战地这种好事,哪里是说说就能有的。” “胡闹!”蔡封又被她的话气的火冒了上来,“你还顺杆子往上爬?战地的残酷你以为就是开玩笑,那么简单?如果那么简单,人人都去当战地记者了!” 说完气不过,还补充一句:“你们就是中了水均益还有闾丘露微她们的毒!理想主义害死人!”(注:水均益和闾丘露微都是非常有名的战地记者) 程夕瑗这时候反倒含蓄起来,没有直接跟蔡封顶撞,揉了揉耳朵。 或许男人到了某一个阶段,也会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像是女人的更年期一样?或许也是‘男人四十综合症’的影响? 程夕瑗暗暗腹诽着,居然生出几分笑意。 但她心里清楚,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暗处的残酷,只是和平社会将这个残酷掩饰得体面,而战争则是最直观的人性碰撞,将残酷饰演的颠覆最平常的认知,叫人目不忍视罢了。 可蔡封有句话没说错,不是所有人都能去做战地记者的,不单单是因为现在是和平年代,战争只在很少的局部地区爆发,更是因为战地记者需要具备的素质更多,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要求更高。 这又何必呢? 如果有这个素质的话,去做哪一行,不比做记者来得轻松?还不需要背负舆论和社会的负面偏见。 吃力不讨好。 程夕瑗沉默着,指尖悄悄使劲掐进肉里。 反正她向来爱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当调查记者也好,去非洲营地也好,如果真的有机会去战地的话,她想,她应该也是会去的。 小道确实快,程夕瑗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燃起的火,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烟浓滚滚,周围救护车消防车的声音四起,急促而慌张,听见蔡封一声‘到了’,她深吸了口气,拉开了车门,从车厢里拿出拍摄器材来。 这也是一场“战争”。 另外一边。 徐靳睿靠在商场周边的柱子上,盯着程夕瑗发来的消息好一会,才收起手机。 陈孝文双手环在胸前,笑嘻嘻的看着他:“瞅你这脸色,看样子是先被放鸽子了?哎呀,不要太伤心了,反正你们这会也约不下去了,你得跟我走。” 在程夕瑗走后没多久,陈孝文便像是掐好时间点出现到徐靳睿身边,说是特战队听闻了他回国的消息,有事情,想要见他。 商场现在人流不少,见两人颜值不低,站在一起甚是赏心悦目,不少女生侧目打量着,假装有意无意从旁边经过。 但却只是徒劳,众人眼中的那个人目光由幽深转为冷淡,毫无波澜的回道:“为什么队里会让你来找我?” 语气满满都是嫌弃,前后的区别叫陈孝文心脏仿佛狠狠的被插了一刀,有女人就不要兄弟,这事情徐靳睿做得登峰造极,无人能比。 “你不知道现在是信息化时代吗?”陈孝文也不似最开始兄弟重逢那般,两眼相望只有无言,又恢复到高中时候的损友相处状态,“就凭我和你这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关系,就凭我们公司现在在跟你的老东家合作,就凭我对你里里外外的了解,队里就得让我来找你,只有我能这么快找到你。” 说的谁还不知道,与其联系他,不如先联系程夕瑗来的快。 徐靳睿淡淡瞥了一眼信誓旦旦拍胸脯的陈孝文,过了会,默默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问道:“毕业以后怎么做了这行?” 院子里的孩子不像是电视剧里演得那般简单,有些老子打过仗,一心想要孩子继承自己的衣钵,即便军校可以面试直接入学,可孩子却志不在此,难免争执。 陈孝文就是当时闹得最凶的那一家,高中时迷上摄影,一心想当个自由摄影师,别人说什么也不听进去,就连第一年考上的大学也因为和父亲赌气没去。 第二年扛不住家里的压力,虽然靠着脑子聪明,考上了不错的大学,选了个不错的专业,但也是弄不清自己的方向,整日浑浑噩噩。 当过兵的人下手都挺狠的,回家难免又是一顿吵吵闹闹,陈孝文为了避风头就躲去段子璇的猫咖,打着帮她打下手的名号,实则是不敢面对现实。 后来段子璇也烦了他,直接抢过陈孝文的手机,用手指着他鼻子骂:“陈孝文,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 陈孝文面子挂不住,梗着脑袋回:“不然?我怎么了我,你凶什么啊?” “是男人对吧。”段子璇也是真的狠,把他东西一股脑都丢了出去,“是男人你就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不想见个窝囊废呆在我店里,忒影响我生意了你知道吗?谁欠你了啊要整天看你这张臭脸,给我滚啊——!” 说来也是惭愧,叫人看了不少笑话。 提到这个话题,陈孝文搓了搓手,叹了口气,“我不做这个做什么,人总是要找些事情做的,想想我好像就这个脑子还好使,以前读书的时候算数就我最快,老祖宗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诚不欺我,不就当个it男呗,也挺好。” “看你的样子确实还不错,算是误打误撞?” 部队牌号的敞篷车行驶在夜晚的高架桥上,徐靳睿看着腕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孝文看着徐靳睿的侧脸,说实话啊,虽然他们认识那么久,但这些年不见,原本就有些捉摸不透的人现在是愈发滴水不漏了,以前那富家公子哥的气息已经完全没有了,倒是那股子玩票的痞劲还留着点,就像是上一秒还能跟你开玩笑,下一秒就变脸,一抹脖子给你人搞没了那种。 “唉,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徐靳睿笑着摇头:“居然还伤怀上了。”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触景生情,出了会神,见徐靳睿看自己,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复一般,才反应过来,恍惚道:“你刚刚说什么?” 徐靳睿勾了勾唇,一巴掌拍上去,“我说,你小子当了老板以后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呢,动不动走神。” 陈孝文不解:“啊?” “别娘们唧唧的。”也许是环境的变化,徐靳睿突然感觉自己肩膀上死死的压着的东西少了些,也有了读书时候的吊儿郎当的模样,“叫你好好开车。” “切。”陈孝文翻了个白眼,当自己刚才全是幻觉,居然觉得这人变得沉稳了,脚下油门又踩下去了些。 还是个幼稚鬼! 狗改不了吃屎,徐靳睿改不了幼稚呗。 第42章 拉开剧幕(二) 京市的流动人口数量巨大,因为高昂的房价,使得众多在市区工作的人不得不早出晚归,一天下来通勤时间都用去不少。 程夕瑗过去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下车的瞬间,涌入鼻腔满是火烧灰尘的气息,蔡封在现场指挥着架好机位,程夕瑗则迅速和消防人员对接,交流火场的情况。 耳麦里传来蔡封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程夕瑗点头:“准备好了。” “好的,连接台里,三、二、一,开始!” 她看见摄像机开始闪的红点,按着自己提前想好腹稿,冲镜头开口:“好的,现在我所在的位置是京市靠郊区的华盛小区,据悉今天下午四时,华盛小区17栋25楼发生了小型天然气爆炸,引发大火,天气干燥,火速蔓延极快,而现场情况究竟如何,请跟随我们的镜头来看看。” 她拦住离她最近的消防支队成员,问:“你好,我是央社的记者。” 拿出工作牌表明身份后直接切入正题,“请问现在火场里的状况到底如何,有无人员伤亡?火势还处于可控范围内吗?” 刚从里面出来的消防员不久的浑身还冒着热气,打开防护罩,大喘气,接过程夕瑗递过来的水,迅猛的灌下去,瓶子顿时焉掉一半。 “…谢…谢谢。” 男人平复好,摸了一把脸说,“这回很幸运,恰好这个点在楼房里的人不多,所以波及到的人不多,请大家相信,我们还在全力救援中,一定会尽快将火灾扑灭,周围的居民已经提前疏散……” 电视画面通过网络传到无数个屏幕上,声音也复制了无数次,伴随“前方记者程夕瑗发回报道”,徐靳睿面前的画面陷入黑暗,但他仍一动不动盯着看,像是停滞了一般。 陈孝文笑:“巧了这不是,居然是熟人。” 坐在最前面的军区长狐疑转头:“哦?有认得的么,消防员?” “不是,记者,老熟悉了,你说对不对,徐老头。” 老人家本来只是随口问一句,这下来了兴致,眉毛微拧:“徐队长也认识?” 徐靳睿垂睨眼,“嗯”了声,算是应了。 “不知道这位记者…和二位是什么关系?”军区长挑眉,心悬了起来,试探着问。 年轻人年纪相仿,两个人都熟,肯定不是什么亲戚,而听语气,也不像是什么陌生的人。 陈孝文回得快:“玩得好的朋友。” “哦,是朋友啊。”军区长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当徐靳睿也回答了。 “朋友好啊,你们这个年纪就该多交点朋友,这样出门,到哪里去都有人照应!…还有,我刚刚第一眼就觉得这个记者不错,读书人,有气质!哈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心虚,男人爽朗的笑声语调长扬,像调侃,又像掩盖。 军区长六十出头,自己闺女还没有着落,并且他晚年才得女,对自家这个女儿算是从小呵护备至,小时候怕饿了摔了,到哪都带着,长大后更是个女儿奴,到了要结婚的年纪,怕她社会经历少,受人欺骗,现在更是亲自物色起来女婿。 秉承着中国军人都是好男儿的想法,军区长一直想在自己下属里挑个不错的,但是看来看去,总是觉得这个太糙,那个不够沉稳,挑这挑那,觉得谁也配不上自家闺女。 最近都为这事挠破脑袋,就在他纠结的毫无头绪的时候,好家伙,这不是又柳暗花明又一村,知道徐靳睿回来了吗。 他算是见过这小子最勇的模样的一批人。 当初就是看中他身上那狠劲,陆成河为此还和上头据理力争,他最开始反对徐靳睿进特战队,两人认识十多年没吵过架的破天荒吵得不可开交,直到陆成河都要指着他鼻子骂,才把刚出军校的徐靳睿给招了进来。 眼下,陆成河确实没有看走眼,徐靳睿现在确实出众。 本来就暗戳戳着想把他招做自己女婿,而且徐靳睿家世清白,年纪轻轻就拿了少尉军衔,听说这么多年忙着在外维和,身边也没个女人,不会有前任的顾虑。 方方面面,都很符合要求,只差让两人看对眼,便是一拍即合的事情。 然后夫妻两和和睦睦,没两年他就能抱上大胖孙子。 想想都美滋滋。 军区长搓了搓手,越想越兴奋。 不过好归好,他也得替自己闺女把把关,打探打探消息。 陈孝文瞥了一眼前面的人,知道军区长的心思,正低着头憋笑,原本军区长都要略过这个话题了,就看见徐靳睿嘴角噙着一抹笑,无奈摇摇头:“让军区长看笑话了。” 军区长刚想问什么笑话,徐靳睿说:“这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 三个字郑地有声,猝不及防击碎他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的梦。 军区长半天没反应过来,蒙顿浑然,双唇蠕动,算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心底的那个问题:“不是刚回来不久吗?怎么就…” 怎么就让人捷足先登了。 “我们认识很久了,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没了联系。”徐靳睿的述说波澜不兴,慢条斯理。 “不过不碍事,很早就认定是她了,一直也只有她。” 场面霎时间沉寂,一语惊四座不过于此,毕竟就连陈孝文也觉得这话里有点东西。 他靠在椅子上,捏了捏自己后颈,细细回味了片刻。 这是在宣誓主权啊。 霸气不失深情,真挚又有力,很难不让人拍手叫好。 高,真高,不愧是他兄弟。 陈孝文突然想起上次酒吧结束那回。 段子璇软得跟滩泥似的,他边背着人往下走,不忘吐槽。 “段子璇你可真是我的姑奶奶,上天就是派你来收拾我的。” 被点名的人‘嘁’了声,不以为意:“说的好像我经常折腾你一样。” “谁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呼——” 陈孝文把人往上拖了些,塞进车里后,嘴上还不忘损她:“重死了。” “又不要你娶。”段子璇说,“喂,陈狗,我可是标准身材,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腰还贼细,纯天然非硅胶,哪里重了?一点都不重!” 段子璇翻了个白眼,“算了,懒得跟你吵,快点开车,我好困。” 陈孝文暗暗瞥了一眼,他收拾她烂摊子惯了:“今天去哪,大院还是公寓。” “我回自己那。” “行。” 没等他发动车辆,原本靠在车背上休息的人突然睁眼,又说:“等等,我们先去看看徐靳睿。” “还真把我当司机了。”陈孝文气得倒吸口气,“大晚上的徐靳睿需要你管?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段子璇不吃他这套,打断他的话,对上他的眼,一字一顿道:“去,还是不去?” “…” “行,去。” 没想到这个决定叫他一度后悔跟着段子璇出门。 半个小时后,陈孝文一堂堂上市公司总裁,穿着高定的西装,同段子璇两个人,丝毫没任何形象的蹲在大马路旁,借着绿化带的遮掩,视奸着从车里下来的程夕瑗和梁知南两个人。 “你不是说看徐靳睿吗?怎么蹲这里来了,搞得跟做贼一样。” “这个阔步下车拦人简直霸道总裁啊,帅。”段子璇目不转睛的盯着,生怕错过剧情,没空理他。 呵,这就是女人,真总裁还在蹲街呢。 陈孝文拧着眉拍了拍身上的灰,突然灵光一闪,不敢相信扭头瞪她:“我靠,段子璇你别告诉我你还惦记着梁知南,” “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陈孝文。” 段子璇无语:“我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不好,得亲自去确认一下,别出事,要真被徐靳睿打了,进医院了怎么办?” “我都没看到徐靳睿他人。” “你瞎啊,不是那树下站着吗?”段子璇回头指了个方向,看过去,“卧槽,怎么他妈还抱上了——” 她猛得掐了下陈孝文大腿,迅速脑补了之后的剧情,无非就是争风吃醋,两人为爱大打出手,纠缠扭打在地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然后女生在旁边说,哎呀别打了,别打了。 打都打了没个结果怎么可能停止,劝架无果,然后双双挂彩,但是徐靳睿明显武力值更强,越想越可怕,段子璇嘴上碎碎念道:“完了完了,要出事要出事…” “…” 不就打一架。 陈孝文心里无语,只觉得这都撬墙角撬到家门口了,打一架多正常,他们两以前不知道打过多少回了。 可是并没有打起来。 他听见程夕瑗喊徐靳睿名字。 “嗯。” “抱完了吗?”徐靳睿问。 “抱完了。”程夕瑗点头,“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你不要误会。” “没误会,过来。” “啊?好。” 女孩子刚想转身跟梁知南道别,就听见徐靳睿说。 “不准回头。” 空气中的醋意,陈孝文现在都觉得有点过于浓烈了。 “我就…”她就只是想说声再见。 “他跟我,只准选一个。”徐靳睿愈发不耐,“过来。” 在陈孝文的角度,可以看到梁知南隐忍暴起的青筋,只是他面上不显,甚至还带着笑意:“只是说句道别的话,你别太霸道了。” “老子就霸道了。”徐靳睿冷眼看着梁知南,并没有接茬,“怎么,你有意见?”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雨还没下大,但是已经有要下大的趋势,徐靳睿这声不像刚才,有些怒气,短时间寂静下来,只听得见雨打树叶的响声。 连陈孝文都呼吸微窒。 但只见程夕瑗她皱眉,仔细打量着徐靳睿,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喝酒了?” 后来陈孝文知道了一个人变脸的速度可以多快。 他听见男人放软了语气,“嗯,所以你快点过来,我难受。” 猛男撒娇,最为致命。 “…” 陈孝文头瞟了一眼徐靳睿,偷偷掏出兜里的手机,给段子璇发了条消息。 陈:夕瑗到底为什么离开徐家啊? 段子璇应该刚好在玩手机,迅速就回了消息。 陈孝文低下头,映入眼的就是个“?”。 段:你问这个干嘛? 陈:就问问。 段:? 段:关你屁事。 段:滚。 陈:…行。 他可以确定对面是段子璇本人了。 …… 军区长回过神,仍旧有些不死心:“小徐交女朋友了啊,好事好事,不过,我昨天刚去了老将军那里拜访,怎么都没听老将军提过?” 见军区长拿徐老爷子压他,徐靳睿瞥着头乐了。 什么年代了,还兴起包办婚姻那一套。 “军区长,您知道我爷爷他养的那只猫吗?” 军区长虽然不懂为什么徐靳睿要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知道,现在谁不知道老将军可宝贝那只猫了,叫什么,圆圆吧,啥好玩意都想着那猫,就副委员还笑,这猫都要赶上你在你爷爷那里的位置了,叫我看,那猫还是比不上人的。” 徐靳睿笑笑不说话。 “好了好了,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啊,还有正事没干。” 陈孝文却是秒懂了徐靳睿的意思,站起来打着圆场。 留下一脸迷惑的军区长,他从电脑调出一张照片,递给徐靳睿。 “这个图案,眼熟吗?” 徐靳睿垂下眼:“这就是喊我来的原因?” “嗯。”陈孝文点头,“火灾现场发现的。” 第43章 拉开剧幕(三) 爆炸现场在小区住户的家中。 家里安装了家庭摄像头,虽然在爆炸过程中已经四分五裂,但技术人员仍旧恢复了案发前的视频数据,刚好有录到部分内容。 程夕瑗站在蔡封旁边看着。 视频中,住户家的孩子,先是在厨房里溜达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什么一样,顿在原地呆滞了片刻后,转身小跑着离开了视频拍摄范围内。 大概是十分钟左右后,孩子又重新回到厨房,这回他不再是只看,而是用手摆弄着厨房的各种物品,好似在翻找。 随后 他打开了藏在燃气灶下面的柜子,那里面有暴露在外的天然气开关。 孩子摆弄了好一会儿,关上柜子,站起来,‘啪嗒’一声,灶里燃起蓝色的火焰。 天然气的主要成分是甲烷,遇上明火,爆炸原因定了。 不过时间不长,房间内的浓度比较低,没有立马爆炸,孩子看着燃起的火,兴奋的手舞足蹈,在原地转了一圈后,便小跑出画面。 直到爆炸发生,孩子也没有回来过。 难怪尸体是在卧室里发现的。 程夕瑗心猛得跳了一下。 这栋商品房开发的并不好,因为地段的原因,购买的人大多也都是家里积蓄并不多的家庭。 但就是这样,想买下这里的房通常需要的价格也是不便宜的,她之前有关注过这个楼盘,卖房的阔阔其谈,说只要能付首付,之后每个月的房贷非常实惠,特别适合她这种每个月拿着死工资的白领。 “咱就是老老实实的打工人,我说实在的,程小姐,记者收入一个月应该不算多吧?现在鸡汤太多了,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谈恋爱还讲究个门当户对,没有那个好命就安心做个普通人就行,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程夕瑗的心猛得被扎了下。 “程小姐。”卖房的或许看她有所动摇,继续说,“其实有时候做人不要那么死板,要学会变通。” 说完手上偷做了个数钱的动作:“你们女人我最了解了,什么都只想要最好的,价格是死的,但人是活的,现在谁身上没几件不想叫别人发现的腌臜事儿,你是记者,应该比我更清楚,是吧?多来几回,这钱不就够买五环内的房了吗,你说对吗?” 当时程夕瑗就是笑了笑,说自己会考虑的,等人一走便把这个卖房的拉进了黑名单。 也许是印证了她心里的推测,蔡封开口说:“孩子妈是年轻的单身妈妈,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京市打拼,平时工作非常辛苦,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不着家,对家里的孩子管教的比较少。” “真是有够惨的。”坐在监控前的另外一个台的记者像是有所感触,“孩子妈妈现在还在外地出差联系不上人,不知道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会哭成什么样。” 他的搭档有不一样的观点:“出现这事儿这孩子妈也得负大半责任,她把小孩一个人丢家里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小孩子才多大,好奇心正旺盛着呢,小孩不懂,大人总懂吧,这当妈的太不细心了。” “可她不是得上班吗,没钱怎么养孩子。” “那养不起就不要生啊,生了又不教。” 一个小小的监控室了就这个事情争论起来,同情孩子妈妈的人大多都是已经有了家庭的,而现在的年轻人似乎都认为孩子妈妈需要自省自己缺失了孩子的成长。 “行了,别在这吵吵嚷嚷的。”业界里有些资历的前辈开口训斥,“有这个时间在这里争论谁对谁错不如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报道,连自己的事情都没做好就别评判别人,记者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样搞臭的!” “还愣着做什么呢,等我请你们?” “不敢不敢。”“没事吵什么吵,快走,张老师生气了。” 前辈话说的很重,瞬间整个房间就没剩下多少人了。 蔡封瞥了没动的她一眼:“走吧。” 从放视频开始这丫头就一直沉默,抿着唇在皱眉,程夕瑗的报道之所以能写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用心,即便陈述的是客观事情,也透露着她不一样的观察角度。 有共情能力是好事,能够在心底建立道德感,但共情能力太强便不见得是好事了。 还是个小姑娘啊,蔡封想。 “蔡老师您有孩子妈妈的电话号码吗?” 程夕瑗突然开口。 早在看监控之前就已经从小区负责人那里打印了住户资料,上面肯定有电话,但蔡封眉头微蹙,不解:“你要电话做什么?采访?别费那劲,早有人打过了,出差没接。” “不是。”她摇头,现在采访逝者家属无异于在人家伤口上撒盐,“我有些问题想问。” “您不觉得监控画面上小孩子的行为有些……”程夕瑗刚要解释,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她转过身,是之前出口训斥后辈的老记者。 模样神气,倒是跟蔡封有些相像。 只是年纪上比蔡封大了不少,有着老者的姿态,他先是看了眼蔡封,下一秒目光就落在蔡封旁边的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胆子特大的小姑娘?” 蔡封点头:“一个人靠着摄像机去非洲了。” 闻言,老记者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从这个小姑娘进来的时候韩国栋就注意到她了,站在蔡封旁边,不同于出门总要涂涂抹抹化妆,一张脸蛋莹白素净,开始到结束,唇都是死死抿着的,但仍旧透出书香卷雅气,干干净净,跟非洲这种混乱的地方看着毫不相符。 “看着像是个乖的,没想到居然是个野性子。”韩国栋笑笑,“怎么样,小姑娘,非洲好玩吗?” 虽然知道老记者是在打趣,但却叫她有些不知所措,程夕瑗抬头看向蔡封,她向来不明白这种不像好话的好话该怎么回答。 “小姑娘脸皮薄,您放过她吧。”蔡封介绍:“这是以前时代日报的调查记者韩老前辈,现在在电视台做访谈节目,那个云南买卖人口的案件就是韩老曝光的,他在深山老林里做了一年多卧底才得到机会拿到证据,逃出来的时候差点还被打断腿。”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是程夕瑗对韩国栋的印象瞬间改观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尊敬。 她恭恭敬敬喊人:“老前辈好。” 韩国栋笑笑,拍拍程夕瑗肩膀,说:“蔡封,你们这小姑娘挺客气的,见面还给我表演一节目,川剧变脸。” 听出言下之意的程夕瑗立马认错:“对不起韩老前辈,我之前并没有恶意的。” 韩国栋比程夕瑗打了两轮,自然不会同小辈计较,而且恶意也确实没有,只是防备心很重。 也算不上是她错。 “怎么想着当调查记者的?” 程夕瑗刚以为对话已经结束了,听见韩国栋的问题,确定他是在问自己后,开口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嗯?”韩国栋挑眉,“那你没什么原因能在这行干这么久,图什么?” 程夕瑗一愣,韩老不愧是做访谈节目的记者,问题总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蔡封知道韩国栋是职业病犯了,轻笑道:“韩老就是问问而已,别太紧张。” 这样相比蔡封倒是显得温柔起来。 程夕瑗忍不住笑了笑,旋即看着韩国栋说:“做记者能图什么韩老比我肯定清楚啊。” 小姑娘不禁答非所问,还把球踢了回来,韩国栋心底发笑,却板起了脸,换了个问法。 “做记者能图的东西可太多了,赚钱,出名,或者是别的,比如单纯喜欢满足自己的探知欲?” 看来是不叫她蒙混过关了。 “都不是。”程夕瑗说,“韩老说的不管是赚钱也好,出名也好,还是自我满足也好,做别的职业一样能获得,那不是记者图的,记者图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东西,就是真相,我就想尽我所能还原事情本来的面貌,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有些人冠冕堂皇的说谎,三人成虎,让所有人都相信了,而当所有人都说谎,少数变成了异类,真相就被掩埋了。 所以记者使用语言而不相信语言,只相信的便是事实。 韩老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蔡封坚持要保《深度调查》这个栏目。 记者确实千千万,但是调查记者却不多。 “夕瑗,孩子妈妈的联系电话我放在车上靠左的位置了,你先过去等我,我和韩老有事情要聊。” 看得出韩国栋有事情要说,蔡封便让她先离开。 直到确认程夕瑗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蔡封才面对韩国栋坐下。 监控室,没有开灯,昏暗中只有不太清楚闪烁的屏幕,桌上堆着散落的纸页,还有数不清掐灭的烟头。 两人分别靠在椅背上,面对面。 蔡封勉强扯出一丝笑:“人你看到了。” 韩国栋点头:“看到了。” “怎么样,还符合你的要求吗?” 闻言,韩国栋叹了口气,对蔡封说:“这个时代到底不比以前了,蔡封,我很想帮你,但现在属于调查记者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你看连我都去做访谈了,就知道业内的情况到底是有多糟糕,我会去找台长说一下这个事情,但是你要知道最后…” “我明白。” 韩国栋起身,看着自己认识这么多年的师弟,为了事业几乎是放弃了自己的生活,蓦然有些心疼。 “事情别一个人扛着,还没跟小姑娘说栏目要关的事情吧?” 蔡封摇头:“开不了口。” “哎,你这个人就是外冷内热,骂人的时候骂的比谁都难听,实际上心比谁都软,天天操心别人,什么时候能操心一下自己……” 房门外。 忘记拿车钥匙的程夕瑗折返回来,本来想敲门,站在门口的时候,手却又慢慢放下来。 她退出来,靠在墙上,开始止不住喘气想要摆脱刚才涌上来的窒息感。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因为栏目要被关了,所以蔡封才一个月都没见人,名义上是工作,实际上则是四处走动疏通关系,之前某些时刻涌上来的异样感觉也能解释,一向整洁的人会有胡渣是熬了多少个夜晚呢。 程夕瑗不知道。 她掏出手机,拨出没多久,对面传来胡国军的声音:“喂?妞儿,你和老蔡啥时候回来,你刘姐做了一大盆小龙虾来办公室,别的部门都抢着要吃,师父特意…” 传音筒里甚至还有吃东西的声音传来,程夕瑗听不下去了,强忍哽咽打断:“师父。” “嗯?咋了。” “你和刘姐,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的栏目要被关了?” 胡国军一愣,半晌才说:“不是怕你伤心吗,就没说,哎呀,我知道,深度调查里有你很多心血,但是栏目咱没了还可以在做啊,又不是只有这一个。” “我知道了。”程夕瑗说,“先挂了师父。” 直到看见通话结束的页面以后她才敢哭出来。 她打了个出租车回家,司机甚至看她哭得伤心没要车费,但是她还是坚持付了钱。 直到关上门后,程夕瑗上床,蜷着被子缩成一块,才敢真正哭出声音。 从小就是这样。 最开始父母,然后是小姨,好不容易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应对生活的时候,现在又是蔡封。 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对她好的人都要受到伤害,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那么好的人啊,只是想保护她罢了,她到底哪里值得他们付出了,明明放弃她就好了,一定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可是为什么要一次次把她从冰冷的湖水里捞起来,为什么要在无数次现实警告后还选择站在她的身前保护她。 程夕瑗想不明白。 如果他们的生活里自己不曾出现的话,是不是都会过的幸福很多? 应该会吧。 她不值得啊,不值得那么多人的爱意的。 所以别对她那么好了行不行。 求求你了。 活着,真的,好累啊。 我要撑不住了。 第44章 我偏爱于你(一) 很早的时候,程夕瑗就认清了一件事。 可以发泄情绪,但是得先做完手上的事情才有资格。 稍微缓了十分钟,她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电脑,开始之前的工作。 看完视频,现在所有人对火灾爆炸的讨论都集中在了家庭子女的教育问题上,认为是小孩子贪玩造成的意外,但是她却保持怀疑。 首先,十岁的孩子应该是在上小学三年级,大人总是觉得孩子什么都不懂,或者懂得太少,但事实上十岁的孩子认知能力远远超过大人的感觉,至少基本的安全意识是具备的。 尤其是,视频上的孩子的动作有些不合常理。 找到阀门开关以后立马开灶火,随后更是兴奋的拍手,怎么看都觉得里面有问题。 她想找孩子妈妈问问孩子平时的状况。 程夕瑗皱起眉,她从蔡封那里拿到的电话号码确实一直打不通,条件本就局限,现在更是碰了壁。 当视线扫过黑名单的时候,程夕瑗几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给卖房的打了个电话过去。 “哟,稀客啊。” 对面瞬间接起,像是意外,“程记者真是大忙人,之前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通,微信也不回,这是终于考虑清楚打算买房了?” “前段时间确实…有些忙。” 程夕瑗轻咳了声,真相是她刚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卖房的男人呵呵一笑,语气中满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得意,“忙归忙,买房这件事也不能耽误,你现在是已经有看中的楼盘了,还是需要我给你再介绍介绍?” “不用介绍。”程夕瑗说,“我记得您上回好像说,对郊区那块的房比较了解?” “郊区?这你就找对人了,那块我天天跑,哪里的房好我最清楚,每年我经手卖出去的不知道多少。” 程夕瑗眼睛一亮:“所以您是不是也认识很多房主和租客?” 对面一听,就知道这回程夕瑗醉翁之意不在酒,笑哼道:“感情程记者是来我这打探消息来了。” “是有些事情。” “不会是跟火灾爆炸有关的吧?” 程夕瑗一愣,点头道:“对,您怎么知道。” “最近的大事不就那些。” 卖房人习惯侃侃而谈,没等程夕瑗问就自顾自的唠了起来:“电视上还没播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多半是那小兔崽子弄的。” 程夕瑗立马提起兴趣,“这个小兔崽子说的是?” “就那纵火的!”男人情绪听起来有些激动,“程记者你真的没必要在这事儿上为他多操心,浪费时间,为这种人不知道,听说死了是吧,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同情他!” 她眉头微皱,沉默着,到底是条生命的逝去。 “不是我说话难听,程记者,这小兔崽子现在死了挺好,否则还等他长大,以后去祸害别人?他才多大的人啊,不仅偷东西,才小小年纪就知道虐待小动物,我可是亲眼看到一楼王婆养了十年的黄狗被他用鞭炮炸断了腿,哎哟,这小孩心眼是真的坏透了喔,你教训他吧,他还死死瞪着你,上回我带顾客去看房说了他一句,被牙咬的哟。” 这是程夕瑗没想到的,“那他妈妈也不管他吗?” “他妈妈在外面给人家当月嫂。”卖房的放缓了声音,“每天累死累活,结果自己儿子就是这个样子,当妈的不知道多心寒,我们都是看在他妈妈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否则这小子早就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了,他妈自己每天省吃俭用,在孩子身上可不小气,自己手机还是翻盖的呢,家里就给配了电脑…” 这个男孩在卖房人的口中被形容的像是撒旦一般,冷血,没有同情心,而这更是证实了程夕瑗的怀疑,能用鞭炮炸伤小狗,男孩的认知能力绝对不低。 也不会不知道燃气泄漏有危险。 虽然不能排除是他恶作剧,但如果是单纯的恶作剧想要报复周围的人的话,为什么他会选择躺在床上等待爆炸,自己跟着一起死呢? 天然气泄漏需要达到一定浓度,他完全有时间逃之夭夭。 程夕瑗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心里的猜测冒出又被否定,但不管怎么样,不是简单的意外。 想得头疼,她给蔡封发消息请假后重新躺下,紧绷的神经才算是暂时放松下来。 意识迷迷糊糊时,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她伸手拿进被窝,眯起眼看显示屏。 这一看,一瞬间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是徐靳睿。 手机还在震动,但她却迟迟按不下接通键,只是注视着那个名字。 “喂。” 熟悉的嗓音传来,简单一个字就叫程夕瑗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坏情绪又面临崩盘,她强忍住鼻酸,咽下泛滥的委屈,装作若无其事:“喂。” “在哪?” 徐靳睿先是一愣,立马听出她声音不对,问:“刚哭过?” “没哭。”程夕瑗努力掩盖颤意,“我在家里,就是刚睡起来有点鼻音。”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良久沉默。 程夕瑗抱着耳边的手机,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任由眼泪滑下去,闷声闷气道:“我真没哭,我有什么好哭的。”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哭什么。”徐靳睿气笑了,“你把你现在的声音录下来,自己听听,像是没睡醒?” 她固执地装:“像,就是没睡醒。” 不同与之前,这回眼泪就是无声的往下落,泪不住,一抹已经浸湿了小块床单。 怕自己再多说几句话就真控制不住,她吸了吸鼻子,说:“没事我挂电话了。” “开门。” 她还没来得及真挂断,门铃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我在你家门口。” 窘迫感瞬间涌了上来,她咬着牙:“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真不开?” “不开。” “最后一遍,把门打开。” 情绪失控的人已经不讲道理,徐靳睿突然冷下声:“程夕瑗!” “不开!这是我家,我的门,说了不开就不会开。” 原先她整个人哭得昏昏沉沉,被吼得一哆嗦后倔脾气也上来,“说了多少遍不开听不懂吗?你凶你什么凶,我说了我不想见你,我就想一个人呆会,不行吗?” … 通话还在继续。 忘记她吃软不吃硬了。 徐靳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冷声叫她不过为了叫她冷静,却没想到反而起的是反作用,踩了老虎尾巴。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过了会,对面的人放柔了声音,轻哄道:“但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程夕瑗不说话。 “让我看看吧,嗯?” 徐靳睿慢慢顺着她的炸毛,“不然我会很担心。” 见程夕瑗还没有动静,徐靳睿学着过去她的方法,说:“那这样,你什么开门我什么时候走,反正我就在你家门口等着,等到外头天都黑了…” “你怎么还耍赖呢!” 他话还没说完,门猛得被拉开,靠着门框站着的男人转身望去,昏暗的楼梯间倒映一束光,程夕瑗站在里面,哭肿的眼睛里还含着泪,眼泪打着转,迟迟才落。 心像是被重重锤了下。 徐靳睿慢慢走进去,在她面前俯下身,一手摁住不让人避开,托住她的下巴,另只手用指腹轻轻拭去眼泪。 “原来你知道自己是在耍赖啊,小赖皮鬼。” 程夕瑗下意识想躲,却被迫仰头,看着徐靳睿心无旁鹭的帮她抹掉眼泪。 他很自然的接过程夕瑗手上死死攥住的手机,放到一旁。 外头有风,徐靳睿把门关上,将人抱在怀里往客厅走。 “怎么越长大还越爱哭了。” 他揉了揉程夕瑗的后劲,让人靠在自己身上,“以前不是最不肯服软。” 程夕瑗额头抵在胸口,手指抓着徐靳睿衣服前襟,把又忍不住涌出的泪一股脑蹭到他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 徐靳睿没有回答。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女孩子的卧室不算大,但却被布置的很有生活气,化妆台的瓶瓶罐罐随意摆放,有些凌乱但很干净,只不过厨房便略显冷清,四四方方,空荡无物。 “饿不饿?” 程夕瑗点头,“有点。” 中午打完电话以后她便睡下,没有胃口吃东西,到现在是有些扛不住。 徐靳睿手轻捏了下她的脸。 “我给你做。” 二十分钟后,程夕瑗坐在餐桌前,看着徐靳睿系着围裙站在锅碗前。 为了方便他脱了外套,单穿一件宽大白色t,腰腹处的线条向下延伸,若隐若现扎进裤带,短袖露出的手臂结实坚硬,但意外有种反差的温柔。 厨房的灯光昏黄,程夕瑗手肘撑在耳侧,偏头盯着,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年少时她便很疑惑,徐靳睿是不是不怕冷的。 高中管得严,条条框框很多,为了整体划一,有些规定其实并不合理,比如不管多冷的天都得穿校服。 虽然校服有冬季款,但是完全扛不住北方的刺骨寒冷,所以只能使劲往里塞衣服,天一冷,整个校园里的人都显得臃肿了好几圈。 当然也有那么些异类。 教室里有暖气,穿太多会热,程夕瑗经常在里头还要套一件春秋款的校服叠在一起,到教室便脱下冬季校服。 而徐靳睿在她穿着冬季校服的时候,还穿夏季的短袖在篮球场上打球。 课间操,徐靳睿瞥见她穿着,笑说,“人家女孩子都想穿少点显瘦,怎么你穿这么多件。” 程夕瑗抬头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不是我穿的太多,是你穿的太少,这个天气穿短袖不冷吗?” 本是无心发问,结果少年“嘶——”的吸了口气,搓着手臂朝手心呵气:“好像是有点冷。” 两人说话的时候并肩往操场走,从后头看就是一高一低,程夕瑗其实能感觉到每次两个人一起走的时候,徐靳睿都刻意放小了步伐,顺从她的节奏。 她歪着头,问:“你的秋季校服呢?” “陈孝文那小子穿走了。” 徐靳睿毫不客气,“你把你的给我。” “我的?”程夕瑗愣了下,“我穿着怎么给你。” 徐靳睿下意识刚想说“脱给我”。 这话都到嘴边了,结果大脑自动联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硬生生给压了回去,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却只浮起薄红,他不自觉的挠了挠耳后,手插进裤兜,佯装咳嗽,“逗你的,我不冷,走了。” 说完就大阔步离开,跟做贼似的。 程夕瑗过去把徐靳睿的反应归结于小男生自尊心受挫,但是段子璇只是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说徐靳睿这是坏心思差点被发现,心虚着呢。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徐靳睿的很多心思都藏在小细节里,只是当时她没注意,或者说,过去她根本不在意。 在她出神的时候,徐靳睿给她装了饭递过来,手撑在两侧低头看她。 “只会做些简单的,将就着吃,先抵肚子。” 程夕瑗胡乱吃了两口,察觉到对面人突然坐下,她抬头,视线平齐着对上,发现徐靳睿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下午她把窗帘给拉上了。 太阳落山,屋外便不再透一丝光线进来,而厨房的灯暗又昏黄,他的眼神本就直白,在光影下,愈发赤忱热烈,勾得人混混欲坠,几乎失去意识无法思考。 “为什么要哭?” “…” 程夕瑗不知道怎么开口,手上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眼神游离飘忽。 “过来。” 徐靳睿冲她招手,程夕瑗犹豫了下,难得没有唱反调,还是慢慢站起来,手磨磨蹭蹭的在桌子边挪着,下一秒就被人揽进怀里。 程夕瑗被他侧身抱着,男人手臂勾住她的膝盖,下巴轻抵着发顶厮磨。 手被分开握住,徐靳睿低下头,埋进她的颈窝处,深深吸了口气,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根,腰间的力气又收了些。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拥抱,但是却是叫程夕瑗内心颤动最大的一次,他只是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就叫她的心,好像突然就变得柔软起来。 “知道吗,看到你哭成这样,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所有叫你一直不能放任自己对我完全坦诚。” 她的手微颤了下。 “我总是觉得,你思虑的事情很多,你有自己的理想,你有自己的目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全都考虑好了,也在脚踏实地往前走,可是,你的计划里,没有我在你旁边,程夕瑗,你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程夕瑗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被截断。 徐靳睿自嘲似的笑了下,引得胸腔微震:“有时候我想,是不是如果我早出生几年,你就能愿意依靠我,可是除非重新投胎,这辈子是做不到了。” 他们两之间,始终隔了三年的逾越鸿沟。 “但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徐靳睿突然又开口,“最可笑的是,你都无数次把我拒之门外了,我还是想要撞那座南墙。” 南墙内是完整的她,无论好坏。 “因为我怕,如果我都进不来,就没人进得来了。” 他低下头:“没人比我更懂你的好。” “所以,在我面前,是可以任性的。” 屋内,弱光线朦胧着边缘,话语缱绻缠绕,混沌中,程夕瑗抬头看向徐靳睿,眼眉舒展间却见清亮,眼底风光无限,忽然间她就明白了佛说里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如是心动,人则妄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只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着写着写哭了 徐队长真的好温柔啊 (ps:我的评论区也好安静-) 第45章 我偏爱于你(二) “他真这么说的,要跟你结婚?” 段子璇原本盘腿坐在地板上,拿指甲剪给猫咪修剪指甲,听见程夕瑗的话,停住动作,直到怀里的猫不耐烦的开始叫,才反应过来。 “嗯。” 程夕瑗点头,咬了口饼干,“他说等他维和期满回国,就跟上级打报告申请结婚。” 基本没有顾客选择上午来猫咖,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阳光懒洋洋的洒在房间里,舒适而悠闲,透过指缝,微微闪耀。 “这事儿还是看你自己怎么想,结婚事儿说大不大就个红本,说小不小也是两个家庭。” 段子璇眯眼想了想,喃喃道:“不过连戒指都没有就想把人拐走,他倒是想得挺美。” 程夕瑗笑。 “我说想再等等。”她说,“以前那些事情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说着,程夕瑗坐直,“其实说实话,这么些年你好像看着我跟过去其实没什么很大的改变,但是其实,我心里真的很虚,没有底,躲着,藏着,反正不愿意真的去面对。” 一想起来,脑子里的那些画面就止不住缠绕她的灵魂。 段子璇一愣,看着程夕瑗:“那现在是?” “现在是,有了想要面对的心。”程夕瑗说,“就是不知道怎么迈出这第一步。” “不是你的错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段子璇从位置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顿住,侧过头,“对了,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了没。” 程夕瑗抬头:“什么?” 站起来影子遮了大半光,坐着的可人明暗交错间眉眼带着希冀,睫毛边缘毛绒绒,凝脂般的清透有点勾人,本是无意瞟过,段子璇却像是慢动作播放般,迟缓了会才回神。 “前两天徐靳睿和陈孝文来了我店里,说是来看看我,不知道到底安的什么心,呆了没一会就走了。” 那天顾客也不多,徐靳睿来的时候她刚好在里面收拾东西,听到门铃响,出来就看见个大高个从门口进来,白色的栅栏门对比下显得尤为娇小。 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段子璇走上前,像是看游乐园里的猴一般围着他转了圈。 “难得碰到的稀客啊,怎么有空来我这。” 徐靳睿人往墙上靠,随意扫了眼整个房间,“在附近办事,顺道过来走走。” “是吗?”段子璇满眼怀疑,耸了下肩,转身,“那你自便。” 忽然瞟到一个身影,声音拔高:“你在干嘛啊陈孝文,有你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吗,快给我出来!” “稍等,拿个东西。” 陈孝文对这儿地熟轻熟路,钻到前台下面,从柜子里拿出沉甸甸的一盒,递给徐靳睿,“喏,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银色的白色项圈前有个椭圆装的铭牌,一圈字母整齐错落在下方。 段子璇斜眼看这两人:“拿我家猫咪的身份牌干嘛?” “你家猫咪?”男人突然淡声道。 陈孝文嫌弃的皱起眉:“我说了这铭牌我认识吧,段子璇就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上面那标签都是她自己设计的,一模一样的就她这有,她家的猫,还有出去的猫,基本上都戴着。” “我刚开始没想明白他们这是要干嘛。”段子璇大致讲了一下经过后又重新坐下,“后来我突然记起来,前几年你不是从我这里买过只猫送给徐爷爷吗,他这是猜到是你做的了吧。” 程夕瑗张了张嘴:“但是徐靳睿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什么都没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啊。”段子璇笑,“你真以为徐爷爷会随随便便收养一只来历不明放在门口的猫咪吗?你别说徐靳睿,徐爷爷肯定八成也早猜到是你放在那里的了。” 快到开业的时间,店里陆陆续续原本懒懒睡觉的猫也开始活跃起来,都说宠物和主人待久了会愈来愈像,爪子扒在地板上舒展后,步子轻快的往人身上蹭,程夕瑗把一只刚满月不久的奶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这几年呢,因为那些事儿,你也不敢见徐爷爷,明明关心的要命,徐靳睿出去当兵,担心老人家没人陪会寂寞就到我这里来抱猫,听说老爷子睡眠不好就去找安神的中药方子,明里暗里做了不知道多少,真是比徐靳睿对自己爷爷上心了不知道多少,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他怎么疼你都是应该的,要是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揍他。” 程夕瑗没说话。 “你听我句劝夕瑗,咱俩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是个什么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不爱争,不爱抢,觉得能被抢走不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别人抢不走,一旦有人对你好了,你就感觉自己好像亏欠了对方,然后拼了命去推开,因为这种眷顾在你看来是无条件的,可是,有时候,咱们得换个角度去想想,宝贝儿,你是值得别人对你好。” 闻言,程夕瑗身形一颤,手上动作不再继续,怀里猫咪被挠的舒服,见她停住好久,不满的冲她喵喵叫,催促着讨要。 段子璇难得收拾住自己的暴躁脾气,这么些年看着这两人一直这么耗着,说断不断,要好不好,心里也着急:“虽然我们经常说,不要把别人对你的好当作理所当然,没有人有义务要对你好,但我如果愿意对你好,不是因为我多无私,多伟大,人又不是观音菩萨弥勒佛,天天忙着普度众生,我很小心眼的,但因为你是我很重要的人,你的存在,你带给我感受,回忆,情感,都胜过其他,所以我想对你好,能懂吗?” “可是…” “别可是了。”段子璇当机立断,“自信的,放开自己,放开自己,什么都会好的。” “都会好吗?” “当然!你看啊,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换了好几批,能一直包容我性格的能有几个?”段子璇靠近她,“虽然确实有时候我会想这臭婆娘天天脑子里装着的不是工作就是念书,真是有够无趣的,但是我又会担心你,万一真遇人不淑了可怎么办,如果我们之间不是互相的话,那我才不会管你呢。” 我付出,但也索取,所以不必不好意思。 程夕瑗被她逗的笑出声,垂着眸,手指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小东西被弄的舒服,闭着眼,把脖颈扬起。 而当视线停留在薄薄一层毛绒下,显露出脆弱的喉管时,她的动作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再挠了会儿,便把怀里的猫给放下。 “怎么,要走了吗?”段子璇见她起身,问道。 “下午有个记者会,路程远,所以早点出发,刚好你也要忙起来了,就放你一回,下次记得请我吃大餐。” “行哦,赏你我做的酸辣片片鱼。” …… 针对上次商品房爆炸的事件,火灾的迅速蔓延引起了社会关注,政府选择在今天下午召开记者会说明情况,因为最开始是她跟进的,所以台里自然而然又把事情派到了她头上,顺道还给她塞了个实习生。 说是要见习,但实际上,最近进来的几个实习生家境都很优越,来体验生活的性质更多,对出现的各种有意思的事件争先恐后,小小爆炸,好像不足挂齿,排不上号。 但是所幸,来的实习生态度还算不错,程夕瑗挑不出错,不过当辆银白色的路虎停在她面前的时候,确实是有些吃惊的。 “程老师,先上车吧。”男生说话的时候带着初入职场的稚气,眼睛明亮,见她没说话,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我看开会地点挺远的,公共交通工具应该不太方便,就开了自己的车,老师应该不介意吧。” 到底是富家的孩子,自己的车已经抵得上她半年多的工资,程夕瑗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你考虑的很周到。” “对了程老师,关于这个爆炸我有点自己的想法,能问问吗?” “你说。” 原本程夕瑗还想着这么长的路程是不是应该聊些什么,没想到实习生倒是先开口了。 “像这种舆论偏向很重的案子,我们之后的报道是不是应该带着引导式的…”应该是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去描述,许久没接上话。 “你想说该不该带着立场去报道新闻?” “对对对。”开车的人一顿,忙附和道。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种割裂感。” “什么?” “割裂感。”程夕瑗说,“以前所有人都告诉你,新闻需要伫立在真实的基础上,客观陈述,而现在真正做的时候,发现好像现实不是这样的,对吗?” “对,好像是这种感觉。” “这很正常,正确的导向是可以有轻微偏向的,但不管怎么样,做新闻要有底线,什么能,什么不能,明白是非。” 实习生听言,饶是似懂非懂。 “多跑几回就知道了。”她笑着说。 也不怪实习生想自己开车了,这记者会选的地点确实有些奇怪,放着四通八达的市中心不去,而几乎到了没什么人的工业区。 实习生下车后,到周边转了圈,眉头紧皱,“这个位置真是好难找,车能停在路边吗?” 刚好别的电视台的人也陆续到达,都挤在路口处张望,有个中年男人摇下窗户,探出头来,“你们也是来参加记者会的么?” “对。”实习生点头,打招呼:“我们是央社来的记者。” “哦,我是东方时空的,你知道场馆入口在哪里吗,我绕了一圈都没找到。” “在前面,这里有路标指示。” “谢谢你啊小伙子,等我停个车,一起走吧。” 听到“东方时空”四个字的时候她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张晨。” 程夕瑗突然出声,“我们该走了。” 被叫到名字的人‘啊’了声,犹豫着回头:“可是…” “记者会迟到你觉得应该吗?走了。” 语气有些严厉,叫张晨的实习生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件不太妥当的事情,道歉说:“对不起,程老师,下次不会了。” 可还没等程夕瑗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 “好巧啊,我们又遇上了,程记者。” 第46章 我偏爱于你(三) 程夕瑗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慢慢转过身来,仿佛身后的人是她极其不愿意见到的人一般。 “是挺巧的,总能遇到你,沈记者。” 开车的大叔也诧异:“沈夏,遇到熟人了?” 而沈夏手搭在车门上,只是笑意盈盈望着她:“看你那么久才回头,还以为我认错人了,那么急着走,怎么,看到是我不高兴?” “如果每次见到你你能够用正常的语气跟我说话的话,我想我应该会高兴的。”程夕瑗至始至终显得冷淡,表情不算明朗,“张晨,我们走了,跟上。” 张晨‘哎’了声应好,瞟了眼站在原地的人,迅速小跑跟上。 走在前面的程夕瑗难得每步都带着劲,鞋跟狠狠击中地面,像是还不解气,步伐更是加快。 有的时候,你不去招惹人,总有人像甩不掉的牛皮糖粘着你不放。 她和沈夏说来也真是冤家路窄,从毕业后做的第一个案子起,两人的轨迹总是莫名其妙的重合,巧合到几乎让她觉得里面有人为操作,而每次遇上,沈夏便是把她当作对手,牟足了劲要超过她。 而这还不是最戏剧的,沈夏在一次企业高层贪污受贿的案子里,认识了身为受害者的代理律师梁知南,初次见面便心猿意马,不断打探他的信息,借着工作名义接近,但却没曾料想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梁知南的秘书在电话里便明确回绝了沈夏想要面谈的要求,说已经接受了别的记者的采访,请她另寻对象。 当沈夏知道梁知南说的那个别的记者就是自己的竞争对手程夕瑗的时候,心中不满得厉害,而二人之间暗涌过情愫,更是激怒沈夏,但凡能膈应到程夕瑗,她便乐见其成。 果不其然,刚进报告厅没多久,后面的人就跟了上来。 沈夏气喘吁吁:“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程夕瑗没看她,而是找了个位置坐下,“不想见到你,所以走快点。” “喂,你这是什么话。”见她左边有实习生,沈夏立马霸占住右边的座位,顺道招呼提着摄像机的大叔,“坐这里!” “大实话。”程夕瑗淡淡睨了沈夏一眼,“我建议你坐得离我远一些。” “偏不。”沈夏就要唱反调,“听说你们深度调查栏目被关停了,台里不准做了是不是?” “你是来看笑话的?”程夕瑗问,“那如你所愿,确实,栏目已经被关了,我之后也不会再跟你抢课题,满意了吗?” “你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沈夏咯咯直笑,“虽然我确实不太喜欢和你做一个课题,但是咱敌意不要那么大,和睦些说话。” 程夕瑗说:“这些话和你之前的作风可是大相径庭。” 沈夏头一回被怼的接不住茬,程夕瑗只是坐在那儿,别人聊天的话题时不时也会不自觉落到她身上,和沈夏来的男同事很好奇,问:“我怎么觉得这位记者看着有些眼熟。” “领导上次给我们看的纪录片。”沈夏捂着嘴小声说,“她做的。” “她?是我想的那个片子吗?” “对啊,央社上半年的优秀记者不就评给她了,说是有深度,有思考,虽然我觉得也就一般般,不过,现在栏目被关,谁知道那片子还能不能放。” 中年男人有些吃惊,“怎么胆子大的全往央社跑,直接进传销窝点当卧底了还。” “反正她这人就是不怕死呗。”沈夏耸了耸肩,用腿踢了下程夕瑗的凳子,“喂,程记者。” 椅子被推的挪动,程夕瑗深呼吸一口气,和沈夏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她觉得自己对他人冒犯的下线已经无线拉低,扯出个标准的微笑,眼底却是冷的:“沈夏,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慎得慌。”沈夏觑她,“我是好心给你提建议,深度调查栏目关了,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做点别的尝试?” 会场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布置设备,室内灯光打亮,相机咔嚓咔嚓试光声在里面有回声,深蓝色的幕布彰显严谨。 程夕瑗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还差点,便问,“什么尝试。” “其实吧,抛去我跟你的私人恩怨来说,我对你呢,也没有那么讨厌,也觉得你做的那些片子,有些,只是有些,质量确实还行。” 程夕瑗看她,即便没说话,也能看出她眼里的讥笑。 “听我说完行不行,着什么急,我可不是想夸你。” 沈夏最讨厌程夕瑗那双仿若对所有事情都洞察在心的眼,从包里拿出本册子,‘啪’的一声丢到她面前:“是,我承认我不喜欢你,但是我知道做调查记者的不容易,能坚持这么久,我敬你是条汉子,深度调查被关我其实觉得也挺可惜的,国内能做出这样的片子的也就你们央社独一份,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想做新闻难,做好新闻更难,可与其被困在这里面,不如跳出来看看。” 册子简单的白底黑字,淡紫色的五大洲地图外形做封底。 程夕瑗愣了下,转过头去:“icij调查记者训练营?” “我在k国的同学告诉我的。”沈夏说,“icij预计下个月会在k国,对全球106家媒体的300多位记者进行培训,挑选50位调查记者,参与世界金融组织资助项目,比起习惯于拍摄肮脏的地沟油下水道,这对你来说应该挺新鲜的。” icij的全称是国际调查记者协会,随着世界联结的愈来愈紧密,记者如果想单打独斗做出个多新闻源的项目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成立了国际调查记者协会,媒体共同合作,做出跨组织,跨媒体的报道,与此同时,也尊重各方拥有自己的独立性,呈现符合需求的新闻。 程夕瑗迟疑一下。 “就是没选上那也是不亏,你知道这回训练营来的那都是国际大咖,约翰格尔斯,还有布莱恩,松下本,那可都是以前课本上的传奇人物。” 沈夏说的兴奋,但程夕瑗则抿了抿唇,问:“这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我抢你的名额,我上了你没上?” “反正我已经交了简历,你去不去随你,但是国内的调查记者实在是太少了,全国可能上上下下不过两百号,消息又闭塞,愿意报名的没几个,出门在外,我就是不想一个人而已,再说了,名额各凭本事,你就那么肯定你能拿到而我拿不到?别小看人。” 原本沈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筒声音突然响起,记者会正式开始。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后悔一辈子。” 说完沈夏便噤声,不再发话。 聚光灯打在台上,台下的人都被笼罩在黑暗里,程夕瑗借着微弱的光,低垂着眼看那本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老师,现在是什么情况?” 直到现场突然一片唏嘘,张晨压声喃喃问她什么,程夕瑗才抬头,看向台上。 光亮洋洋洒洒下来,几个穿着军队制服的人走上台,打头阵走在最前面的女人面容精致,英气飒爽,而跟在后面的男人反而好像矮了半个头,腰间手工定制的皮带和他的气质先得格格不入。 再定睛一看,怎么有些眼熟。 居然是陆成河。 前面的女人是她只堪堪见过几面的赵指导,赵婕妤,第一眼差点没对上号,而陆成河和赵婕妤都在这里的话,某人大概率也会在… 程夕瑗忙视线往后再看去。 像长镜头,主角总会晚些出场。 相比较风格迥异的前两人。 徐靳睿,一身迷彩服,里头的短袖扎进裤头,黑色的皮靴衬得那双腿格外修长,剑眉星目,如削雕塑半立体的脸颊却不加修饰,这种正经和痞气各占一半,说出格也不出格的最灼人。 出于女人天生的雷达捕捉。 沈夏也早早的发现不同于外面流行的小鲜肉,多半油头粉面,当兵的人总是有野生的男人味,嘴角上扬:“哇哦,今天真是来对了,上面的兵哥哥好帅。” 程夕瑗呆呆的看着。 说不出原因,但却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徐靳睿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好,他漫不经心的站在后面,眉头微拧,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低气压的状态。 低头翻了下手机,上车前她给他发的消息他并没有回复。 程夕瑗想起,之前徐靳睿把她抱着睡的那一晚,迷迷糊糊间听见男人在耳边说,今天在电视上看到她报道的新闻了。 她并没有多想,心里还在暗暗开心,他有在关注自己。 但现在… 张晨疑惑的嘟囔:“这次不是针对的上次商品房意外爆炸召开的记者会么,怎么还来了军方的人?” 因为爆炸的原因绝不简单。 像是验证她心中的想法一般,赵婕妤走到台前,拿起话筒,声音瞬间扩散。 “各位记者朋友,很抱歉我们挑了这么远的地方来召开此次记者会,先对大家不辞路途辛苦来参加这次会议,表示我们最真挚的感谢。” “我是现驻w国维和步兵营女子战队的负责人,赵婕妤。” 记者们听见赵婕妤的身份都显得有些惊讶,程夕瑗视线微微停留在徐靳睿身上,没过多久,便移开。 直到议论声停下,一片静谧。 “相信大家肯定很疑惑,我们这次召开的记者会为的是前不久的爆炸案,为什么会由我来交代中间的细节,稍等片刻,我会一一跟大家说明白。” 陆成河走向前,“请各位记者同志们把手上的拍摄录音设备先关闭,接下来我们展示的音视频资料因为某些原因并不方便向大众展示,但为了能让大家更清楚的了解到事件发生的有关细节,所以选择这种方式召开这次会议…” 从四周走出工作人员,一个接着一个检查是否到位。 沈夏不情不愿:“怎么都能给我们看,还不准我们拍啊?那我出去说不一样会公开吗。” 毫不手软将她的相机关掉后,检查的军人说:“女士,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请相信我们选择公开与否都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不准音视频流出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安定,因为有些画面真的叫人不忍直视。” 沈夏听得迷迷糊糊:“什么意思?” 男人压低声音,“听完就知道了。” 当他走到程夕瑗面前许久不动时,程夕瑗原本没注意旁边的动静,下意识以为对方要检查自己,把手上设备递出,“刚刚另外有个人已经检查过一遍了。” 但意外的是那人并没有接。 “倒是挺乖。” 声音微磁,从胸腔里发出,程夕瑗冷不丁抬头,只见压低的帽檐下,徐靳睿那双深邃的眸,颇具意味的看着她。 “…” 台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到了自己面前。 见她半天没说话,徐靳睿手在她额上轻弹了下,“傻了?” 没等程夕瑗开口,检查已经基本结束,徐靳睿走之前,俯身双手撑在倚在两侧,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耳边却是男人的低喘说话声。 “等会结束先别走,来找我,有事跟你说,嗯?” 程夕瑗偏着头,不好意思的推他胸口,大庭广众下实在有些害羞,声细如蚂蚁,微弱应着:“知道了。” 徐靳睿直起身,视线瞥见程夕瑗耳颈处泛起通红,嘴角微微勾起,不动声色走开,朝台上的人比了手势。 在收到一切就绪的信号后,赵婕妤打开文件,身后屏幕变化画面。 “想问在场的各位,有多少人觉得我们现在过的这种安稳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 第47章 何惜百死报家国(一) 徐靳睿低头靠在墙边,手上把玩着火机,抛起,又稳稳落在掌心。 记者会召开之前,军区长私下找他谈话。 当天陈孝文拿出那个标志的时候,徐靳睿的心便猛得跳了下。 正如现在台上展示的那般,赵婕妤话语清晰,非常有调理的梳理事件。 男人眯起眼,思绪飘远。 “在好几个月前,我们国家的网络安全部门几次拦截住由境外组织发起的病毒攻击,事后技术人员进行了相关追踪,发现这是由境外恐怖组织,有计划对我国公民进行洗脑式的宣传,通过相关影片,传播他们的思想。” 赵婕妤顿了一下,深呼吸,一字一句:“这回的爆炸,不是偶然,而是国内的恐怖主义在作祟!” 现场顿时哗然,沈夏听得瞪了眼:“什么,这是在玩笑吗,恐怖主义?” 程夕瑗眼里闪过诧异,但并没有出声,军方没有定论的事情绝不会信口开河,这点她再确信不过,等待后文便好。 只不过,饶是见过了这么多事,也确实没把这次爆炸跟恐怖主义挂上钩。 倒是张晨却有自己的见解:“我之前有翻.墙去过外网,上面很多视频都带着些迷信恐吓色彩,辨别能力不强的小孩确实容易被误导,连动画片都能成为诱导剂,别说那种,我看着都不适的视频了。” 说完打了个寒颤。 沈夏还觉得不可思议:“我印象里的恐怖主义都停留在非洲,中东那边,还有什么西方的木仓击案,这是第一次知道,我们国家也存在恐怖主义势力?” 程夕瑗说:“昆市前几年有过一次暴.乱,就是极端分子的作为。” “嘶——,还真有啊。”沈夏皱眉,“可这回不是连爆炸前的视频都有吗,小孩独自在家,不懂事,玩耍导致,小孩难道也能成极端分子?” 所有人都不相信年纪尚小的孩子会有多大的坏心思。 或许是又见到陆成河,还有赵婕妤,她被勾起在非洲的回忆。 那个小女孩,一双眼也是无辜清澈,可下笔时,画里透出的信息,无不在展现她心里点点滴滴的伤口。 用最童真的话语诉说最残忍的语言。 学过点心理学的人大概都能明白。 小孩什么都懂,也什么都不懂。 后台科室里,陈孝文展示他们截获的最原始的数据。 “召集各位回国的特殊原因在这。” 军区长从座位上站起来,嗓音浑厚,“几个月前,我们通过对这些境外势力的监控,反侦察到他们近期的动作,各位都是在w国维和多日,经验丰富的将士,非洲那边政治动荡,是恐怖.主义以及极端主义滋生的温床,虽然我们的维和不干涉他国政治,但是,有证据显示,国际.恐怖.组织.势力正在向w国内盘踞,□□暴行不需要我多说,想必大家比我看得更多,更清楚!现在w国政府军已经向我国申请援助,为了阻挠我国和w国的合作,有极端分子甚至试图潜入我国,制造人民恐慌,这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这次有动作的恐怖组织名叫‘西斯兰’。” 陈孝文调出照片,“西斯兰打着宗教的名义,宣扬‘战争即是和平’的思想,鼓动信徒为永生的和平而斗争,当然,这种思想在我们看来是很可笑的,但是对于一些没有自己主见,认知不够科学的人来说,却可能是有致命的吸引力,而且我们得到可靠消息,西斯兰在境外建立了专门的恐怖训练营地,会制作□□,使用木仓械,甚至有视频直接证明,他们甚至在训练儿童来实施恐怖活动。” …… 徐靳睿开完会没有立马离开,蹲在楼道里抽了根烟,陆成河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自个在抽闷烟,拍了拍他肩膀,在旁边蹲下,“给我也来根。” 徐靳睿没穿训练服,而是正经军装,裤腿绷得紧实,随意掸了下烟灰,把烟盒丢给陆成河,懒洋洋的吐了口烟圈:“什么时候到的,怎么连声都没吱,叫我去接你。” “昨晚刚到,反正总会见,打电话我嫌麻烦。” “接您我可从不嫌烦。” 徐靳睿随意笑了下,微微眯起眼,深吸了口,尼古丁的气息瞬间充斥鼻腔,“烟还是得过肺才舒服。” “你给我少抽几根,小心老了得癌。” 陆成河拉起裤腿,叉开腿,靠在墙上,斜着眼睨他好一会,突然狠狠锤了下他脑袋:“臭小子又跟我在这装没事人。” 徐靳睿没反抗,任由陆成河教训,头猛地往下一坠,嘴角的笑意渐渐收住,再抬头,眼眶已经泛红。 可以看出他在隐忍,很用力的忍耐,眼角都用上力,遏制自己的情绪。 徐老爷子常说,他这人啊,没什么同理心,所以什么也不在意,什么都无所谓。 以前是条疯狗,不管是谁先一顿乱咬,得亏参了军才好不容易有个正常人样。 他想,确实是更像人了,所以痛得死去活来。 刚进军校的时候,所有教官都说他难搞,也没人乐意接他这个烂摊子。 和稀泥嘛,扶不上墙的,不如就让它烂在那里好了。 有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从外到里都烂得稀碎,在他这里花时间,确实无异于竹篮打水。 反正结果都是一场空。 只有当时的班长,现在都叫老班长了,坚持不懈每天来监督他。 一次不行就第二次,二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四次,四次还不行就无数次! 徐靳睿简直被烦得头皮发麻。 后来真的忍不下去,他便开门见山,问:“你凭什么管我那么多?你就当没我这个人,直接放弃我行不行。” 部队里刺头的生活可不好过,徐靳睿权当消极度日,巴望着赶快出去这生不如死的地方。 但是老班长就一句话。 ——因为你是我带的兵。 “如果你想让我放弃你,来,打赢我,你才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老班长当时双手叉腰,眼神里写满了挑衅的样子,徐靳睿这辈子也忘不了。 偏偏还得寸进尺,进一步刺激他:“年轻人,不会连跟我比划两下的胆子都没有吧?” 徐靳睿直直向老班长冲过去,原以为会扭打在一块,结果人家闪躲的速度快到令他咋舌,简直像是在耍猴,轻而易举就化解掉。 “原来别人把你当废物还知道生气啊。” 老班长躲避之余还有空分神跟他说话:“既然知道生气,那为什么不好好训练,证明自己,整天郁郁寡欢的像什么样子?徐靳睿,我告诉你,部队是最公平的地方,强就是强,弱就是弱,但我们不会看不起弱者,我们只看不起懦夫!” 老班长人影一晃,直接趁他不注意,抓着徐靳睿手腕来了个后空翻。 他被脸贴地钳制住了。 疼痛感从身上蔓延。 疼,是真疼,钻骨子里的那种疼,但也是真的不想认输,不想承认…自己是废物。 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老班长暴喝一声:“不服气是吧,不服气就他妈给我站起来,可就凭你这副臭脸,能他妈的站得起来吗!” 人都是一瞬间长大的。 过去他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可以看到尽头,但其实这都是他以为。 老班长在让他不断认清现实。 从疆域的雪山顶,到南海的水帘洞,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山老林,老班长带着他走过的地方几乎可以用“上天入地”来形容。 也许他真的天赋异禀,也许他确实合适,每次队里比试,他总能拔得头筹,只不过,还是胜不过老班长。 强归强,能力还是会输给经验。 毕竟我们伟大领袖很早就说过一句话,实践才能出真知,日积和月累的东西不会骗人。 日复一日,徐靳睿想,总有一天,他会打败老班长的。 可还没让他等到那一天,这样个看起来刀枪不入的人,居然就死在了那块炙热的红土地上。 当时离他们结束维和回国仅仅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 老班长死的前一晚,徐靳睿还在跟他开玩笑,说等回特战队,两人要比试一场,这次他肯定不会再输。 那老班长是怎么说的呢,徐靳睿想。 记忆里其实他的模样已经变得很淡了,可是声音却好像犹在耳畔。 即便是身体素质不如以前,但骨子里仍是自信从容,男人爽朗的笑着,然后接受他下的战书,说,你班长就是老了还是你班长,小兔崽子。 陆成河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大的变化。 原本还有些毛躁的人突然就便得沉稳了起来,冷静,决断,风雨欲来皆不动的淡定。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而今,树已亭亭。 在丧葬典礼上,陆成河问徐靳睿,维和期满,打算什么时候回特战队。 但没曾想,男人先在墓碑上放下包装好的扶桑花和野百合,然后才递给他一份文件。 陆成河这才知道,徐靳睿已经向上申请了延长参与下批次维和行动。 楼道里,死一般寂静。 “他就是死在□□手上的。”徐靳睿突然开口。 不用说陆成河也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默默舔了舔嘴角,含糊点了下头。 老班长只是正常的出门巡逻,原本徐靳睿也要一同前去,但是那阵子刚好他不幸感染了登革热,虽然已经接近痊愈,但老班长却心疼他,检查让他再多休息一天。 不过是例行巡逻,他便答应下来,可谁知道,在路上会恰好遇上□□对平民进行大屠杀。 为了保护无辜的平民,老班长自然是义无反顾选择跟□□正面交锋。 而等营地收到消息,派兵赶到支援时,见到的惨象,真的叫人此生难望。 原来血流成河这个词语不是夸张的形容,而是真的,血流四散。 徐靳睿从楼梯上站起来,走到外面大厅,赵婕妤还在向记者们陈述情况,下面听的记者也被真实的现状震撼的说不出话。 陆成河拧了瓶水,随便灌了口,从跟上来,手刚搭上徐靳睿的肩,就听见他说:“你有没有觉得程夕瑗的表情很奇怪?” “程记者?”陆成河刚还沉浸在回忆悲伤的情绪中,被他这话题转换得懵逼了好一会,眉头紧蹙看了好一会,“哪里奇怪了?” 坐在前面一排的记者都紧紧盯着屏幕,借着光,是能看清脸上的表情的,无不是严肃至极,面色凝重。 视频里,是□□肆无忌惮追杀摔打平民的真实录像,画面已经经过打码处理,但仍盖不住背后的凶残血腥。 陆成河一脸疑惑:“大家看的时候不都是这样表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别人都是悲恸占大多。”徐靳睿眼底情绪百转,“但她,愤怒好像占更多。” 陆成河不明所以,但徐靳睿最后看了程夕瑗一眼,旋即笑着低下头,拍拍陆成河的肩,说:“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好的行为小朋友不要学故事情节是虚构 我爱我们伟大祖国 第48章 何惜百死报家国(二) “我们调出了小孩生前的网页历史浏览记录, 大概够确定的就是以上这些情况。” 赵婕妤说完,走到台前,摘下军帽, 深深一鞠躬。 场内瞬间激动, 沈夏张大了嘴,包括在场的记者回过神,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赵指导您快起来。” 军人就是军人, 连鞠躬时的背脊都是极为挺拔的。 赵婕妤重新将帽子带好, 拿过话筒,“跟大家透露这么多, 想必大家也都能理解到其实我们平时需要面对的危险还是很多的,我们尊敬每一分勇敢,但是在其位谋其责, 保家卫国, 是我们的担当,而各位作为记者,真实报道是职责, 我们认同,可是为了整个社会稳定,期望大家在报道的时候能不过度夸张润色, 事实不置可否,但切勿浮夸,感谢大家的配合。” 于此同时, 会场掌声雷动。 程夕瑗耳边仿佛有翁鸣声,模糊的响着,突然, 像是漩涡一样被吸走。 她这时候才发觉。 整个身子如同刚从水里出来,汗涔涔,喉间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低下头,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掌心已经被掐的紫红,血色散开时泛白。 “结束了,走吧。”沈夏起身时无意中转头,“我的天,你怎么出这么多汗,没事吧?” 摇了摇头,程夕瑗说:“我没事,空调风开太大。” 沈夏皱眉:“你确定你没事?嘴唇都白了,有空去医院检查一下,现在有些疾病就是平时不注意落下的。” “真没事。”程夕瑗大概只安静了几分钟,就恢复了原样,抬起头,“已经结束了是吗。” “你不会才反应过来吧。”沈夏一边翻白眼一边说,“开小差被我抓到了啊,程记者。” 程夕瑗:“....” 好像是的,她确实才反应过来。 就在沈夏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夕瑗!!” 几个人朝声音方向看过去。 彭敏见到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张开双臂小跑过来拥住她。 程夕瑗有些意外,惊喜到:“彭敏,你也回国了!” 可没等两人叙旧,颠倒间,腰肢被手臂揽住,紧接着,双脚离开地面,程夕瑗抓住彭敏,惊呼出声。 ——她整个人被举了起来。 “怎么样,想不到吧,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守信用,说来京市找你就来了。”彭敏满是讨要表扬的得意,“等会一起去吃烤鸭吧啊,还有豆汁儿,我们约定好的。” 走廊里响起两道脚步声。 徐靳睿和陆成河不急不徐跟在后面,拐过弯来,见到二人,陆成河瞧见这一幕,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快步上前:“彭敏!你做事什么时候能长大,咱们军人成熟稳重的形象全被你给破坏了。” “这都是自己人,怕啥。” 彭敏扫一眼周围的人,视线落在了她不熟悉,但是满脸震惊看着她的沈夏一行人身上。 还是有外人在的。 沈夏有些尴尬的扯出一丝笑,挥了挥手,“嗨。” “谁跟你是自己人。” 徐靳睿自然从彭敏那儿把程夕瑗接过搂进怀里,“这是我的人。” 彭敏一阵无语,扭头不忍直视这副杀狗的画面,“行了行了,你的人你的人,搞得好像谁要跟你抢一样,行嘞,我们走吧,不是早就定好位置了吗?” 其中陆成河则是非常乐见其成,眼睛笑得眯成道弯缝,“走吧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程夕瑗有些不好意思,瞟了眼身后的张晨,扯住徐靳睿的衣袖,男人脚步一滞,低下头,问:“怎么了?” 她凑到徐靳睿耳畔,小声说:“我今天可能不太方便,带着实习生一起出来的。” 一行人刚准备走。 陆成河的耳朵贼尖,听见后,立马挥手,“小事,多个人多双筷子,没事,一起吧。” “那行。” 程夕瑗点头,“张晨,那吃完饭我再跟你说之后的工作安排,可以吗?” “当然当然。” 张晨不愧是富家子弟,说起话来还顺带拍个马屁,“这感情好,没想到程老师认识各位,能让我跟着多见识。” 程夕瑗笑:“行了别贫了,走吧。” 结果刚走出去没几步,程夕瑗突然被拦住,转身看去,沈夏正拉住她胳膊,脸上是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干嘛?” 她和沈夏也算是老熟人,往常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冷言相向,结果今天可好,沈夏不仅大发善心,还转了个性子? “带上我吧,好不好,求求你了。” 沈夏顺势挽住程夕瑗整个人,把她从徐靳睿那里给扯了过来,还不忘叮嘱:“对不起啊帅哥,借你的人用一用,一小会,等会就还给你。” 徐靳睿:“.....” 沈夏转过头就变了脸,凑近问:“你什么时候交的兵哥哥男朋友我怎么一点信都不知道。” 程夕瑗看了她一眼,笑了。 “怎么,羡慕?” 沈夏摇头:“羡慕到没有,我还是更喜欢梁律师那款,这一款太野了,我肯定驾驭不了。” 程夕瑗听着,后知后觉笑了笑,瞧瞧往徐靳睿的方向看了眼,发现人脸色已经黑了一半。 陆成河在推他,他没理。 徐靳睿只是目光闲淡,暗戳戳的盯了她一下。 她冲他做了一个平时不会做的表情,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男人身影明显僵硬了一下。 像是突然想起正题,沈夏把脸凑到她面前,用自以为很楚楚动人的双眼,使劲眨,硬生生憋出几滴泪:“你也知道,这要到月底了,可我这个月嘛,业绩还差那么点,你和他们都认识,这么好的采访机会,你就让你们实习生跟着,能不能见者有份,顺道带上我?” 彭敏早在前面等得不耐烦了,见状,从前面的人群里插过来,“在干嘛呢,我们走快点,肚子好饿。” 沈夏明显感觉到气氛因为她有些僵硬,讪笑道:“一起走,一起走啊。” ...... 一上车。 沈夏挨着彭敏,面露感慨,嘀嘀咕咕说,“难怪程夕瑗老跟我说她和梁知南没戏,搞半天还有这位在。” 徐靳睿坐在前面开车,听到这话勾了勾嘴角,若有似无的瞥了瞥坐在副驾驶的人。 “嘚瑟。” 程夕瑗脸颊微烫,瞪了他一眼。 天边的云彩是粉紫色,大楼在夕阳的照射下全都映上了淡淡的粉色边,城市笼罩在一种朦胧的美中。 她坐在副驾驶,定定的看着身侧的人。 程夕瑗有时候会想,就这样呆在他身边就已经是足够幸福的,没有言语,两个人都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那种满足感,让人很想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徐靳睿有所察觉,不经意看见她侧着身子,正对着自己,靠着椅背已经昏昏欲睡。 趁着红绿灯,徐靳睿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枕头,手揉着她脑后柔软的头发将她抬起,轻声哄道,“垫好了再睡,不然等会脖子疼。” 程夕瑗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有气无力,“要到了吗?” “还要一会。”徐靳睿敛目垂首,把她的衣服往上面盖了些,“再睡会。” 其实这些年以来,程夕瑗的睡眠变得愈来愈浅。 就如同人们常说的那样,当脑袋里惦记着事情的时候,是很难睡着的。 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惦记任何事,潜意识里遇见过的事情会变成梦,然后她在梦境海市蜃楼里狂奔,但却怎么也逃不脱,最后只能无限循环,或者被吞噬。 身体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很难受,于是习惯熬夜。 程夕瑗攥住徐靳睿的手,温热感源源不断从掌心传来,熟悉的触感轻轻摩挲着,清晰且真实感知。 彭敏坐在后面,同沈夏两个人看着眼前这一幕。 车厢里安静而餍足,夕阳背光处,男人一手开着车,一手牵着自己爱的女孩。 外面有车辆的喇叭声,路人的交谈声,甚至路过施工地,霹雳哐啷的滚动声,但是这样一个小空间里,他们普通而又不普通,独立又融合在这个世界。 还有什么比得上爱人在耳畔平稳的呼吸声呢。 但凡认识他们的人,都会很讶异两个人在一起的和谐感。 这种氛围会影响周围的人,心突然宁静了下来。 非常有默契,沈夏和彭敏对视了一眼后,自觉移开视线。 好巧不巧,女人有时感性得过分,也可以理性的过分,比如,她们第一直觉,对方并不喜欢自己。 .... 程夕瑗是被一阵痒意给弄醒的。 她睁开眼,车里已经没有别人了,除了窝在她颈窝的某人。 车里的暖风还在呼呼的吹。 她低头看向那颗试图作恶毛茸茸的脑袋,问:“彭敏她们人呢?” “我让他们先上去了。”徐靳睿的声音哑得不行,含着她的耳垂不停轻舔逗弄,“小懒猪。” “徐靳睿...”本来睡着醒来身体就没什么力气,嗓子还发着颤,“徐靳睿.....” 原本想让他浅尝辄止,话还没说出口,程夕瑗突然感觉身体像是触电般,猛得抖了下。 男人短暂的放过她的耳垂,顺着耳后,一点点亲下来,嘴唇和鼻尖划过侧面的皮肤,像是知晓到她的敏感点,忍不住轻笑。 “舒服对吗?”他问。 粗重的鼻息简直要了她的命。 程夕瑗不可抑制的呻.吟一声,像是回答了问题,手软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像是给了他甜头。 徐靳睿手拨开她颈后的头发,先是用指腹的粗糙,细细摩挲颈后的凸起。 他碰一下,好像刻意没有使劲,如同用羽毛在给心脏挠痒痒,程夕瑗几次想扭着身子逃开,却被摁住。 徐靳睿捏住她的下巴,低头细细打量着,像是对着宝贝,慢而珍重的描摹,眼底满满皆是笑意,程夕瑗被看着,脸只觉得红得不像话。 “清醒了吗?”他问, “嗯,早清醒了。” 这样还醒不来,那她可以真的变成猪了。 “那起来,我们上去,别叫人等久了。”徐靳睿一边说还一边细细密密的吻着,声音带着笑意,微微颤动,“不然会被误会的。” 程夕瑗只觉得窘迫,但嘴巴比脑子快:“但我们现在上去不会更加误会吗?” 整个车厢里的气温有些过于热乎,外面冷气碰到玻璃形成一小层雾,徐靳睿听见她的话,有一刹那意外,也不知道她说的话是不是自己想的意思,捏住她的小巴,颇具意味的看着她:“你是嫌我太快了?” 男人的床第之话总是叫人大开眼界,程夕瑗忙咳嗽了两声,“没有没有。” “没有你躲什么?”当她想要别开脸,就被人扼住,“你是不是嫌我没做下去?” 他本想着,这些事情可以放在以后再做,但不曾想,他不着急,有人着急。 程夕瑗嗔道:“我不是,真不是。” 徐靳睿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最后选择不同她计较。 反正以后是驴还是马,拿出来溜溜便知道了。 他不着急。 真不急。 第49章 追赶星河的人(一) “哟,终于舍得上来了,这小两口真是,怎么黏在一起都不够啊。” 他们两人上来的时候,陆成河打趣说。 程夕瑗站在徐靳睿旁边,看着那一双双看着自己笑的眼睛,一时半会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今天来的人比她想象中的多。 “夕瑗姐,坐吧。”陈孝文让二人从过道进去,“等会段子璇也会来,你们先吃着,过两分钟我去接她。” “你一个人去么,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他摆手,“你多陪陪老徐。” 徐靳睿抽开靠里面的椅子,让程夕瑗坐下,自己则坐在靠上菜口的那个位置。 她环视了一圈,偌大的包厢里已经坐了三分之二的人,有些面孔她不曾见过,但却同陆成河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今晚应该回来不少客人。 看了半天没什么太大意思,最后视线还是停留在身侧的人身上。 程夕瑗一直觉得他变化挺大的。 餐厅里的光线混沌不清,但是看着他侧身过去跟别人说话,熙熙攘攘吵闹声中,他的身影最干净。 脱了军装后,衬衫领口随意松开几颗,露出些许颈部,线条明晰,隐约透着些青筋。 也不知道张晨说了些什么,靠在椅背上笑得肩膀直颤,徐靳睿也笑。 稍微晃了一下神,程夕瑗好奇的凑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他转头,见张晨疯狂摇头示意不能说,回过头来时,便收起了笑,正儿八经的看着她,“没什么,就男人之间的一些话题。” 两个人的小动作完全逃不过她的眼,程夕瑗眯起眼,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的盯着二人,“张晨,你跟徐队长说了什么,也跟我说说看。” 张晨脸刷的就红了,“没有,程老师,我啥也没说,真就随便聊聊天。” 当她是瞎子呢。 “行。”程夕瑗仰头望过去,“那徐队长跟我复述一下。” 这个语气能吓住张晨但是吓不住徐靳睿,他长臂一揽,将人圈进自己怀里,轻声哄道:“跟谁生气呢,别生气,生气容易变老。” “你——” 程夕瑗被他气得不轻,用力拍开他作祟的手,“那别碰我。” “就碰。” “不准碰。” “偏要碰。” 赵婕妤慢悠悠的从外面进来,看见这一幕,坐下递给程夕瑗切好的水果,笑道:“哟,欺负人程记者是吧。” 彭敏帮腔:“可不么,夕瑗你别理他,干脆坐我这来。” 徐靳睿凉飕飕的瞥了彭敏一眼,敞开腿,把程夕瑗锁的死死的,“敢走试试看。” 赵婕妤回头看了眼说,“小程记者,你别怕他,我给你撑腰,想坐哪坐哪,他管得着吗他。” 桌上原本在夸夸其谈的陆成河,一见赵婕妤开始怼徐靳睿,立马加入战场,护起犊子,“赵婕妤,你懂不懂,这是人家小两口的情调,好好的打情骂俏呢,别破坏气氛。” “哦,就你最懂了是不是。” 赵婕妤双手环上胸前,懒洋洋的倒在椅子上,“也不知道以前是哪哥俩,放假的时候拉着大伙喝得昏天黑地,然后喝完那个吐的呀,我当时就纳了闷,这几个人咋哭得稀里哗啦,看着就可怜,结果一问你猜咋回事。”她一拍手,“正为情所困呢。” 闻言程夕瑗立马抬头望向徐靳睿,满眼皆是不可置信,“真的吗?” 男人极其不自在的别开脸,“别看我,我没有。” “我说的话那还能有假的?” 赵婕妤眼睛也不眨,张嘴就来,“那时候我们刚被分配到现在这个军区,你陆副营长是个情种,暗恋原先救过他的女军医,拼了命往人家那里凑,搁这凑上了,结果人家可根本不记得他这么个人,我们当时还说,怎么你们这陆副跟没发生过这事一样,结果好不容易有天休息,拉着徐靳睿还有侯则沛几人就上街去喝酒了,那时候碰巧猴子他也刚跟女朋友分手,徐靳睿以为……” “赵指导。”徐靳睿突然开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别提了。” 程夕瑗下意识看向徐靳睿,不明白之后有什么不能说的,但徐靳睿脸上的笑意确实已经完全消失,像是触碰到了他的禁忌。 约莫着是酒精上头,陆成河已经喝了好几杯,脸都是红的,听到赵婕妤谈起他的往事,眼圈都有些泛红,定定的盯着杯子,开口时声音都沙哑。 “你让你赵指导说吧。” 其实陆成河自己的那些事在队里已经传了个遍,但是徐靳睿的事儿大家都不清楚,她只知道,徐靳睿留在非洲,其实是在躲着疗伤。 而大家缄口不提的辛密,彭敏也很好奇。 可等她转头看向赵指导,却见赵指导满脸五味杂陈,也感觉要哭了。 沉默了一会,赵婕妤开口,“程记者,你还记得我见到你说的第一句话吗?” 程夕瑗一愣,“时间有些远了,我可能要想…” “不用想。”她话还没说完,却听到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这些事你没必要知道。” 陈孝文还没走,很不解的看着徐靳睿,“我说兄弟,有些事儿说出来对大家都好,上回段子璇那样说你,你都没替自己辩解一句,不憋得慌么,再说了,夕瑗姐也有知道的权利是不是。” 陆成河和剩下些人面面相觑,看着这徒然转冷的氛围,一度十分尴尬,只好默不作声。 程夕瑗不知道段子璇和徐靳睿他们上回去喝酒的事儿,眉头皱得越发紧,“子璇她说什么了?” 陆成河和赵婕妤没有发声,但是陈孝文反而激动起来,虽然他和程夕瑗也是朋友,但是却也是偏心的,“夕瑗姐,我喊你声姐,也是看得我这个兄弟的面子,我知道有些话他不会同你说,可我想说,我都替他难过。” 徐靳睿是真的怒了:“说够了没陈孝文?” 但是程夕瑗听出话语间不同的意思,“你让他说完!我想知道!” 陈孝文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徐靳睿,知道事后他肯定不会饶过自己,但还是梗着脖子,硬着头皮上。 “段子璇她们都怪老徐这些年没陪你,我也知道,你也经常会问我,老徐有没有回来,但是那都是过了两三年,你才想起他,可是你知道老徐刚去当兵那会,我跟他还是有联系的,有天我接到老徐的电话,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人不肯哭出来还使劲憋着的直抽气啊,后来我一问才知道,他是回来忍不住去找你,结果看到你和梁知南在一起,他以为你不要他了。” “喊他滚的是你,先找别人的也是你,而他在部队里拼死拼活保家卫国,为什么所有人还在责备他?” …… 一餐饭吃的并不愉快。 最后要不是有人出来打圆场,她都不知道怎么在这个空间里呆下去。 但是徐靳睿反而握住她的手,说:“别管那么多,我在。” 程夕瑗反而眼皮不自然的一跳,随口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可是刚起身,手腕就被徐靳睿攥住,“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先走。” 他说话时,平静而淡,程夕瑗稍愣,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有些意外。 “你没必要因为我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徐靳睿就一直盯着她,不肯放过她的眼睛,像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表示他的话是实打实的,也完全认为,他们两提前走也不是件多大的事情。 “我不在乎什么场面话,我更在意你的感受,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打着为你好的名义阻拦你做你喜欢的事,你可以一直做那个真理卫士,同样的,你也不需要觉得为了我要委屈自己,连我都舍不得叫你委屈,别人凭什么能打着我的名号叫你受委屈?” 程夕瑗直直的看了他一会,才颤着声音答应说:“好。” 她不肯让徐靳睿送她。 “我想自己一个人走回去。”程夕瑗说,“给我点时间好吗?” 徐靳睿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但是程夕瑗却突然笑,“不会吧,你就这么舍不得我。” 他嘴角抽了下,用手去掐她的脸:“小没良心。” 见徐靳睿没坚持,冲上车的人挥了挥手,自己才转身,慢悠悠的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晚间的风吹的鼻子发酸,程夕瑗把衣服拢得更紧些,抬头看向天,想起那些已经远远抛在脑后的事。 那年她跟着小姨黎馥郁来徐家的时候,也问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她住在这里,而黎馥郁则住在另外一幢楼。 黎馥郁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抱了抱她,说徐爷爷一家人都很好,要她好好念书,以后才能有出息。 但其实刚到徐家的那些时日里,程夕瑗过的浑浑噩噩。 父亲意外车祸,母亲突发脑溢血离世,原本和美的家庭一瞬间分崩离析,除了过去在她家住过几年的小姨没有亲戚愿意接纳她。 这么大的天地没有容得下她的。 小姨黎馥郁当时是少数喝了洋墨水归国的知识女性,一朝嫁给徐靳睿的表舅舅,都说她是飞上枝头做凤凰,灰姑娘嫁豪门的童话现实版。 如果不是跟着黎馥郁来了徐家,或许程夕瑗一辈子也发现不了黎馥郁身上背负的压力。 她至今记得,当自己一个人混沌着处理着母亲的后事,心生干脆跟着母亲一起走了得了的想法的时候,黎馥郁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夕瑗,你不能这么消沉,你还有我。 黎馥郁把她带到徐老爷子面前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彻底刺痛了她的眼。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 不过或许她应该庆幸,自己是在徐靳睿家度过的那几年。 程夕瑗有时间的时候,会去黎馥郁那边。 慢慢走到黎馥郁家楼下的时候,程夕瑗还有些怔愣。 尽管再生活再难,她也无数次想给黎馥郁换一套新房子,可是再软磨硬泡,黎馥郁也是不肯的。 其实黎馥郁又能比她大多少岁。 原先靓丽的人,素颜没有化妆,头发披在身后,虚拢成一个丸子,额前有些碎发,见到她的到来面露喜色,“夕瑗来了?快进来,外面凉。” 程夕瑗飞快止住自己飘散的思绪,朝屋内看了一圈。 “小姨,航航呢。”她问。 给她收拾拿碗筷的黎馥郁身形一顿,脸上有些不自然闪过,程夕瑗注意到了,但没太深究,走到座位上坐下,“我吃过晚饭来的,小姨你别弄了,过来休息吧。” “航航上了寄宿学校。”黎馥郁还是端过来一个碗,“再吃点,我刚做的汤包。” 程夕瑗拿过筷子,疑惑问,“为什么要送航航去寄宿学校,之前在小区旁边的小学不是读得好好的吗,他还那么小,一个人在寄宿学校怎么能照顾好自己。 “总要学着自己长大的他,小男孩,你别太惯着。”黎馥郁走到一旁,拿了本书坐下,“快点吃吧,等会就凉了。” “最近在看什么书。”程夕瑗咬了口,里头的汤汁迸出来,鲜美可口,“我有读过你给我的那本大中东行纪,读完感慨很多。” “我也是无意中翻到那本书,觉得你会感兴趣所以给你留着。”黎馥郁是真的读了一辈子书,“我呢,现在又把张爱玲重新拿出来,再看一遍。” “最近和张叔叔有没有什么进展。”程夕瑗吃的不亦乐乎,刚才在房间里其实并没有怎么动筷子,“我看的他发朋友圈了,你们去拍结婚照了呀。” “他那人比较浪漫。”黎馥郁提到他,脸上笑容都扩大了许多,“我跟他说了,咱俩都多少岁的人了,干嘛还搞这么多□□,一家人吃个饭就足够了。” “那不行,小姨你别老说自己年纪大,哪有女人不喜欢拍漂亮照片的。”程夕瑗笃定,“这回我站张叔叔。” 两个人气氛融洽的不行,可是这份美好,没多久,却被打破。 是夜,原本应该是宁静而万家灯火亮起的时候。 她正纠结着要不要开口跟黎馥郁说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防盗门突然被“嘭嘭嘭”的砸响,程夕瑗被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但黎馥郁则完全变了脸色,“他怎么这时候来了…” “…”程夕瑗愣了,“小姨,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砸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男人的训斥怒骂声,几乎要穿透整座楼。 不知道为何,看到黎馥郁那个惊恐的表情,程夕瑗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缠绕多年噩梦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强忍着咬住牙,艰难出声,“是不是他回来找你了。” 黎馥郁立马把她往房间里塞,“夕瑗,你快进去,一定不要出声,听见没。” 程夕瑗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不动,“他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进去吧夕瑗,快进去。”黎馥郁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算小姨求你了,快进去,好不好。” “所以你送航航去寄宿学校,也是因为他?” 她还是站在原地,仍黎馥郁怎么拉她也不动。 程夕瑗用力抿了下唇,大脑里满满全是刚刚黎馥郁的那个表情。 上次见到那个表情,结局是怎么样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让原本淡然从容的人变得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愈演愈烈,除了那个人回来以外还会有第二个答案吗。 “他什么时候来找你的?”程夕瑗的声音突然提高,“小姨!” “上个月。”黎馥郁突然变得呆滞起来,“上个月月底,我在小区楼下看见有个跟他很像的人,但我没敢确定,只是回来就把航航送走了,幸好,幸好我把航航送走了,如果被他发现航航,我们会完的,会完的……” “那他像这样砸门是第几次?” “第二次,第一次是他找到我家,好像喝了酒,那时候隔壁邻居听到声响帮忙报了警,他就走了。” 程夕瑗的神情有些麻木,“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就再来的。”黎馥郁几乎要崩溃,“我马上就搬走了,想着再等几天就会好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又来…” 程夕瑗压着身上的戾气,转身往门口走去。 “夕瑗!夕瑗!你干嘛,你要干嘛!!快回来,他会打死你的!!” “那他就打死我试试看。”她眼眶突然就红了,“以前他没打死我,现在他更打不死我!” 黎馥郁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外头的男人还在大吼,“黎馥郁,给老子开门!听见没!给老子开门。” “臭婊.子,背着老子找了别的男人,黎馥郁,你就是个贱.人!臭鞋别去祸害别人了!” 指尖死死刺入肉里。 “他还有胆子回来是吗,他怎么还有脸还来找你,他哪来的脸。”程夕瑗勉强稳住了声音,“我倒要看看这外面是什么人模狗样的东西。” “别去…,夕瑗别去…”黎馥郁止不住抽噎,“求你了,别去。” “早他妈听见了能闭上嘴吗?” 在这一刻。 程夕瑗猛得推开门,外面的人像是猝不及防,狠狠撞上灰白色的墙面,墙角处的工具零零散散掉了一地。 她冷漠的看着外面的人。 隔了这么多年,这张脸,还是一样的丑陋。 也还是一样令人作呕。 第50章 追赶星河的人(二) 门口的人也看到她了,面上稍愣,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马上意识眼前跟自己比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面不改色说:“唔哟,这不是夕瑗吗,怎么,还记得我吗?” 他倒是没想到,程夕瑗现在长得越来越美了。 可是到底美人总有颗蛇蝎心肠,过去他被这丫头整得可是半条命都没了。 “忘记谁也忘记不了你。”程夕瑗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但却死死咬着唇,不肯露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你当年那点小伎俩可以困住我一辈子吧。”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像以前一样猥琐,却不同于以前的掩饰,现在已经彻头彻尾就是个混蛋,“如果不是你这小兔崽子搞鬼,我需要在外面那么久有家不能回?” 家?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讽刺至极的话。 这种人也配拥有家吗。 “是你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我。” 程夕瑗仿佛又看见了那天破碎一地的场景,深呼吸一口气,眼底慢慢泛红,“可你知道吗,我简直恨不得杀了你,那天以后无数个日夜,我都在后悔为什么那时候自己没有真正下狠手。” “没有把你这种恶心至极的臭虫,一刀一刀剁碎,冲进下水道。” 她双眼干涩,却充斥恨意,“我后悔一辈子。” …… 吴得斌虽然说是徐靳睿的表舅舅,实际上他和徐家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关系。 吴得斌的父亲跟徐老爷子徐国庆是上过战场的老友,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徐国庆意外掉进敌方的圈套,吴得斌的父亲为了救徐国庆自己被炸弹炸伤,抢救无效身亡。 而徐老爷子也是在那次落下了腿疾,被迫退役。 如此深重的过命之交,徐国庆自然是永生难忘,把吴得斌的父亲留在老家的妻儿子女接到京市,什么都配得最好的。 而吴得斌他妈妈陈丽霞不过是普通乡村妇女,一开始倒是对徐国庆感恩戴德,京市的繁华真是让陈丽霞开了眼,纸醉迷金,有钱人的快乐过于美妙。 可没过多久,习惯了奢侈的人,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徐国庆害死了她丈夫,这是在还债。 都是别人欠她的。 陈丽霞心安理得的过上了富太太的生活,徐国庆也收养了吴得斌做养子,原本乡野间的小混混一夜之间成为徐家人,身价直直得往上跳。 他一个初中都没读完,辍学的混子,如果没有徐国庆,或许应该在某个工厂里做满身油渍的修车工,转眼就披上精英人士标配的西装,出国镀金去了。 说来也是可笑。 也就是在留学的过程中,吴得斌认识了程夕瑗的小姨黎馥郁。 黎馥郁当时是学校里有名的才女,尽管年纪不算大,但是读过的书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沉淀过后的美,连对中国留学生极度挑剔的外国教授也对她赞不绝口,说她是再世林徽因,以后定会有所成就。 或许黎馥郁原本的道路坦荡光明,可谁知会遇到吴得斌。 对于这样个会发光的人,吴得斌自然是一眼沦陷。 有句话说,一个人越是缺什么,对什么的渴望便愈多。 吴得斌没有文化,所谓身份也是沾光,而黎馥郁恰好全部与他相反,虽然说不上很好的条件,但也足够体面。 他对黎馥郁死缠烂打,原本讲道理的人总是比不过耍无赖的,尤其是当时社会风气如此,她没有颜面带着已经不干净的身体嫁给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所以选择退一步,嫁给了吴得斌。 他对自己好,就算说不上心悦,却也是有想要跟他过好一辈子的想法。 黎馥郁斩断了所有和过去真正喜欢的人的联系。 她为他,变成了一只圈养在笼子金丝雀。 在国外念书时,所有人都觉得是吴得斌配不上黎馥郁,而回国后,所有人却觉得,黎馥郁能嫁到京市徐家是她上辈子行善积德才换来的善缘。 突然就反转了。 吴得斌原本在黎馥郁面前抬不起头,凡事对黎馥郁百依百顺,疼爱有加,可在这种言语下,虚荣心逐渐也开始膨胀,开始所谓要大展男性雄风。 而陈丽霞和黎馥郁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说不上好,她惯是看不上黎馥郁那副文绉绉的模样的。 自己儿子那才是顶好的。 她只想要赶快抱上大胖孙子。 在她眼里,女人读那么多书都是无用功,为家里男人传宗接代才是正事。 可无奈,黎馥郁极讨徐国庆的喜欢,所以陈丽霞开始只敢在家里说两句,盼黎馥郁多在徐国庆那里讨点好处。 当明里暗里表示过后,黎馥郁义正言辞拒绝了她,陈丽霞只觉得面子受挫,除了风凉话戳脊梁骨,家务活全部丢给黎馥郁以外,便在外面用些不堪入耳的话诋毁黎馥郁,说她不检.点,狐狸.精,自己儿子就是被她勾.引的才结了婚。 黎馥郁纵然生气,可是受过的良好教育叫她说不出相同粗鄙的话,只能咬碎牙吞进肚子里。 程夕瑗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会时不时在小姨身上发现青紫色的伤口。 刚开始黎馥郁总是用“昨天拿什么东西不小心被砸”的借口敷衍过去,可是次数太多,程夕瑗就是想得再简单,也能发现里面有不对劲。 程夕瑗得知吴得斌喝醉后会对黎馥郁动手的时候,也问过黎馥郁,为什么不反抗。 但黎馥郁只是摇了摇头,抱住她,说,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只要你好好长大,我什么苦也能忍受。 其实黎馥郁最开始也是反抗过的。 可是吴得斌和陈丽霞是怎么说的呢。 她始终忘记不了那个可怖的面孔,就是掐着她的脖子,满眼血丝,将她打入地狱,“你以为你离婚后,一个女人带着程夕瑗这么大个拖油瓶能过的这么好吗?还有,只要你敢跟我离婚,我,一定搞死你。” 黎馥郁相信吴得斌能做出这样下流的事情。 她是没关系,她这一生遇上吴得斌便已经毁了,但是她不能这么自私,让程夕瑗跟着她一起下地狱。 第一次见到吴得斌动手的时候,巴掌重重扇下来,程夕瑗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下去。 她拼了命冲到黎馥郁身边,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小姨,边哭着冲吴得斌大吼,“别打了,求你别打了,你这样会坐牢的!” 当时她年纪不大,还天真的以为整个世界不会那么黑暗,胜利永远会站在正义和公道这边。 但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弱者如果学不会发声,那伤害打在身上,也就只有被轻描淡写掩盖的份。 吴得斌非但没有收手,反而把程夕瑗甩到另一头,扼住黎馥郁的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带着酒气的男人,已经对浑身凌乱,哭红的眼的女人没有了任何怜惜心。 他好像忘记了。 这是他以前当作明珠一样奢望的女人。 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以前就连碰她一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女人。 现在则变成了草芥般,可以随意糟蹋。 听着黎馥郁的哭声,吴得斌显得很不耐,又是一巴掌上去,黎馥郁整个人倒在地板上已经动弹不得。 他拎着止不住抽噎的人的头发,朝她脸上吐了口口水,然后指着程夕瑗说,“今天你外甥女在这,就让她看看自己小姨是个什么样的荡.妇。” 说完又继续扯黎馥郁身上半褪不褪的衣服。 边扯着,吴得斌边冲她笑,用长辈教训小辈的语气说:“夕瑗,别跟你小姨学,知道吗?” 那时,她倒在桌子附近,已经感觉自己眼冒金星,疼得失去知觉,却狠狠的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流下。 你问她恨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总是心安理得。 她当然恨,不过她不恨这个世界,她只痛恨自己不够强大。 “你不怕我告诉徐爷爷吗?” 吴得斌仿佛在听笑话,“那你倒是去告啊,告啊,最好把我告死。” 程夕瑗浑身发凉,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歇斯底里从地上爬起来,“我会告诉所有人的,你的真面目。”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杀.戮、血.腥,一切暴力的东西开始感兴趣的,但说实话,她无数次想把吴得斌杀.了以后再自.杀。 可她不能。 那时候的感觉是脑子里绷着的线,突然一瞬间就断了开来,七零八碎散了一地,整个人跟入了魔一般,她已经无法思考。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面对吴得斌,永远冷静不了。 程夕瑗只觉得现在脑子的血流又全部涌了上来, 夜晚的街道没有风光,只有红,满眼都是红色。 她转身离开,满脸麻木。 吴得斌以为她怕了,笑着踏进房间,“这才对吧,夕瑗还是长大了,懂事了。” 黎馥郁已经认命的闭上眼。 她自认这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上天却对她不佳,可下一秒,程夕瑗从厨房里拿出来了菜刀,一步接着一步,往吴得斌的方向走过去。 她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就像七年前那样,她慌忙从抽屉里翻出剪子,毫无理智的往吴得斌身上捅下去。 当鲜血流出来的那一刻,那种释放感,她到现在还记得。 等黎馥郁发现程夕瑗的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站到了吴得斌的身后。 黎馥郁声音已经沙哑至极,却仍旧拼了命的嘶吼着,“夕瑗!不要动手!不要,不要!你不能…” 但是她只要他死。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程夕瑗低头看向自己刚刚拿刀不小心被划开的伤口,血肉模糊。 神色更怔,“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既然回来,那为什么又要缠着我们不放呢。” 她像是自言自语,“去死吧。” 黎馥郁拼命摇头,“不要!!” 明晃晃间,手上的菜刀直冲冲的朝吴得斌的砍去。 第51章 追赶星河的人(三) 夜晚的风有些凉。 刀“嘭———”的一声落在地上,吴得斌捂着肩膀往外小跑,边跑嘴里边念念有词,“杀人啦,有人要杀人!” 整幢楼都被这个声音吓醒过来。 程夕瑗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正不自觉地发颤。 她差点就真的杀人了。 这真的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黎馥郁用力推开吴得斌,即便力气悬殊,那刀落下的地方也稍微偏差,没有让他伤到致命的地方。 吴得斌反应过来,挥手打开程夕瑗胳膊,慌忙从地上站起来。 他的□□居然有股湿意。 “小兔崽子,竟然敢偷袭老子。”吴得斌冲着程夕瑗骂骂咧咧,可心里却慌的不行,“等着,老子一定要让你进去蹲几天。” “有人要杀人!警察同志,您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有人想杀我,对,就是她,就是她要杀我,警察同志,快把她抓起来,她以前就想杀我了,以前没杀成,现在又要来杀我,你看我这个地方,就是她砍的!” 吴得斌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已经听不太清,警笛长鸣,红蓝光交错,跟着警察上车的时候,程夕瑗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昏黄的问讯室。 密不透风,就连左上角唯一一扇可以看见外面天空的窗户都装着防盗窗,好像预示着她的结局。 但是她不可否认,自己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吴得斌的。 “姓名。” “程夕瑗。” “年龄。” “28。” 七年前,夏天,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受人问话。 但那时候她是报警人,角色是受害者。 现在她是所谓的嫌疑人,加害者。 “为什么要伤人?” 程夕瑗低头沉默。 “问你话!”民警看她态度不佳,语气也凶了起来,猛得拍桌,“如果你再不配合,那就去候问室里待着,蹲上两小时我再来问!” “为什么,要伤人!” 程夕瑗突然抬头看向他,那眼神极度讽刺,但转眼,她又低头笑了下。 “你们可真是善良。” 民警愣了下:“什么?” “七年前你们也是这么教育我的,做人要善良,不要害人,伤害别人是不对的,七年后,你们还是这套说辞。” 程夕瑗忍着眼泪,牙咬着哐哐响,“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会啊?” “你特么怎么说话呢!还觉得自己拿刀砍人有理了?”民警被气得从座位上站起来,“还真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是吧?” 她嗓子里满是颤意,却倔强的不肯低头,“那您继续。” “我□□x!” 男人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刚上前,就被同事拉住,忙劝道,“别生气哥,别生气……” “就这还她妈的是个记者呢,连人话都听不懂,做个屁记者啊,我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油盐不进的女人……” “哥你跟她计较做什么,她不听自会有法律惩罚她,而且这回事以后哪家新闻单位还感要她。” “我看她那副样子不爽!” … 声音逐渐从隔壁的房间传过来,但程夕瑗只是冷笑了一声,转过了头。 真是太讽刺了。 那时候警察也问过,你可以选择直接去报警,为什么要先伤害别人? 她会竭尽全力为自己辩解,说是吴得斌家暴,她为了保护小姨,一不小心才伤了他。 警察说,但你可以选择直接报警,警察会处理这些事,而不是去伤害别人。 最开始,她信了。 她信警察会给她一个交代,会让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她也会为自己伤害了吴得斌而道歉。 可是当陈丽霞急匆匆赶过来,低头哈腰跟民警讲了几句好话以后,整个事情便变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吴得斌虽然得到了黎馥郁,但是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会自卑,尽管黎馥郁一再表明,说自己会跟他好好过日子,但是吴得斌却始终无法相信黎馥郁的说辞。 他觉得黎馥郁就是在哄他开心。 其实刚开始,吴得斌的暴力倾向并不明显,也只是偶有犯错,甚至错了以后还会向黎馥郁道歉,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才做出了混账事。 黎馥郁惦念着家庭,也一直在积极备孕,想着为孩子好,偶尔受点伤也还好。 可是,日子愈到后面,也许是吴得斌天生就不是块做生意的料,摸不透京市的水深火热,亏得连本都没捞得回。 京市最开始也就是看着徐家的面子,给他这个养子不同的待遇,现在看到他做事不成样子,纷纷都收回了橄榄枝。 吴得斌在事业上一塌糊涂。 男人失意,沉迷于酒精,一喝醉以后黎馥郁就会接到酒保的电话。 她原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扛着吴得斌个五大三粗,摇摇晃晃上了自己楼。 她好不容易帮吴得斌把衣服鞋子脱了,放上床,念叨了一句“怎么又喝这么多”,就叫他不爽。 吴得斌爆喝一声,把黎馥郁给踢了一脚,“就你多嘴是不是?老子他妈爱喝多少喝多少!” 黎馥郁已经有些条件反射害怕这样的吴得斌,凡事皆顺着他来:“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但是两人关系确实降到了冰点。 即便是吴得斌醒来对黎馥郁又是跪下又是乞求,黎馥郁也只是冷冰冰的看着,然后默默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们先分居一段时间吧。” 她想着,这样对大家都好,二人都需要时间来思考。 吴得斌不愿意分居,但是也拿黎馥郁没办法,被迫点头答应。 总归黎馥郁跟他还没离婚,一日不离婚,黎馥郁都还是他的人。 离开吴得斌的日子,黎馥郁才觉得自己能够喘气。 她的生活又渐渐变得有那么乐趣所在。 偶然有一天,黎馥郁在路上遇见了初恋情人。 尽管黎馥郁已经嫁人,但是初恋其实一直未曾忘记过黎馥郁,他对黎馥郁分手的理由也无法接受。 得知黎馥郁婚后过的并不好,初恋送她回家的时候,递给她一张名片。 “这是我国内的电话号码。” 男人看着黎馥郁,目光有些深沉,“馥郁,当初你突然跟我提分手,你说你不爱我了,这件事说实话,我并不相信,过去不信,现在也不信,现在说这些可能有些晚,我知道你已经和吴得斌结婚了,但是你要想走,打电话给我,我一定来。” 讲实话,黎馥郁心里是挣扎过的,无数次,她都在手机上输入过那串数字,可最终,她却没按下去。 她按了,便同出轨没有任何区别。 黎馥郁跨不过心里的道德底线。 可是,那张名片,却被吴得斌发现了。 吴得斌又是喝的烂醉,摸到黎馥郁住的地方。 黎馥郁本在忙前忙后,完全没有注意到吴得斌拉开了她的床头柜。 那还是个下午。 灯被狠狠摔到地上,变成碎片,衣柜被砸得千疮百孔。 程夕瑗恰好来给黎馥郁送东西。 她刚送走徐靳睿和徐国庆不久,顺道过来看看,却没料到碰上了这种事情。 之后的惨状,她已经不想多去想了。 “不过就是夫妻两闹矛盾,小孩子误会了。” 陈丽霞给民警塞了几包烟,“警察同志,您也知道,夫妻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孩子不懂您还不懂吗,没必要说成家暴,那太过了是不是,再说了,我儿子他也受了伤不是,这事就简单点结了吧。” 程夕瑗一听,立马反驳:“警察叔叔,这只是夫妻间闹矛盾,吴得斌他对我小姨动手不是一次两次了,不信你可以问我小姨,或者看,我小姨身上还有他打的伤!” 陈丽霞恶狠狠的瞪了程夕瑗一眼,“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呢,我们家供你吃,供你穿,还没算你钱呢,你居然还报警,说你小姨夫的不是,真是个白眼儿狼。” 又转头笑眯眯的对警察说:“警察同志,你别听她胡说,我儿子不可能家暴的,再说了,凡事不还得讲证据,就那点伤,能说明什么,您说对吧?” 恰好那时,徐国庆带着徐靳睿去了国外。 徐靳睿的父母经商,常年定居在国外,本来想接徐靳睿和徐国庆一起过去,但子孙两都不乐意,便也不强求,只是放假时,二人会到国外去见他们。 没一两个月是不会回的。 这件事就这么被压了下来。 过去她因着黎馥郁还不肯离婚的原因,对吴得斌的行为在徐家都闭口不谈。 第一她的身份尴尬,第二她也没有立场要求人家帮她。 那时候她刚要上大二,学了一些新闻的皮毛。 程夕瑗劝了黎馥郁许久,说:“小姨,离婚吧,我长大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就算辛苦一点,也比现在这样要好,但你不要因为我,而再拖下去了。” “和吴得斌离婚,我也离开徐家,我们两,自己过也能过的很好,不必靠别人,好吗?” 黎馥郁躺在病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摸了摸爬在自己身旁程夕瑗的头。 “夕瑗啊,我是想离婚,可是这婚不是我想离就离的啊……” 吴得斌怎么会放过她。 “我帮你,小姨。”程夕瑗紧紧握住黎馥郁的手,“我有办法让你们离婚,我们走好不好?” 黎馥郁却看着她有些失魂。 程夕瑗不懂黎馥郁还在犹豫什么,她不停的说,不停的向黎馥郁保证,离开徐家以后她也能靠自己养活她和小姨,离婚也是可以顺利进行的,一切都不用担心,她会安排好。 但是程夕瑗怎么也想不到,黎馥郁双目无神的盯着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道。 “夕瑗。” 她抬头,“恩?” “我怀孕了。” 黎馥郁说,“是吴得斌的孩子。” 值班的女民警看不下去,给程夕瑗递了一块毯子,说:“晚上冷,盖着吧。” “谢谢。” 程夕瑗点头接过,陌生人的善意总是让人心头一暖,鼻子有些发酸,她问:“我能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稍等,我去拿下手机。” 女民警起身,打开柜子,把专用的通话手机递给程夕瑗,“你还是小姑娘,经历这些,应该吓的不清。” 她瞟了一眼还在对程夕瑗念念有词的男民警,气哼道:“自己态度差,还往人家头上撒气,我刚吃的宵夜都要吐出来了。” 程夕瑗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拨通了电话。 徐靳睿接到程夕瑗的电话的时候,刚在队里撂倒几个新兵蛋子。 新兵们在河里做着俯卧撑,其中有个胆子大的,大声问:“长官,再做下去要喝泥巴水了!” “这都忍不了?” 徐靳睿看着他,“最舒服的活儿忍不了的话,趁早滚犊子。” 士兵瞬间只得纷纷噤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刚进队就碰上这种魔鬼长官。 陆成河在旁边看着直摇头,“会不会太狠了点,他们还是新人,身体素质还没跟上。” “还有力气打报告。”徐靳睿说,“现在对他们手软就是在害他们,控制好时间,五分钟后叫停,回去就是疼一晚的事情。” “你可真是…”陆成河无奈摇头,“有电话,你接一下。” 上面是未知号码。 徐靳睿顺势接过手机,训练场夜晚开着大灯,尽管是冬天,也能见到几只飞虫从光下飞过。 在电话接通那一刻,程夕瑗的声音传过来,喊他的名字。 台下的士兵偶尔抬头,便见先前面若冰霜的长官突然整个人便松弛了下来,居然甚至觉得他嘴角带着弧度。 真就见鬼了。 “徐靳睿。” 男人走到无人的地方,半倚靠在墙上,手随意插进兜里,语气很温柔。 “嗯,我在。” 顿了下,有些疑问看向屏幕:“你是用别人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还是换了个手机号。” 程夕瑗看向那扇小窗,是一片漆黑。 “我啊,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徐靳睿微愣,随即闲淡勾了下嘴角,“你能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跟别人打架了吗?” 程夕瑗没忍住,捂着嘴巴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却带着鼻音,连尾音都在打着颤。 眼角不自觉涌出来眼泪,“什么啊,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会打架。” 徐靳睿知道程夕瑗多半又遇上了什么事,情绪不好,他想尽力让她开心,不要陷进情绪里,所以适时开了个玩笑。 沉默了会,他声音变得很轻,安抚着问:“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程夕瑗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到,月光下,徐靳睿的脸庞一定是朦胧的。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这个人对她总是温柔的不像话啊。 其实冬天好像快过去了。 手紧紧握着电话,她哭的无声无息,只是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砸在手背上。 程夕瑗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任何事情对她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压迫,却不曾想,自己很贪恋软弱的时刻。 她仰着头,努力将眼泪憋回去,清了清嗓子,程夕瑗说。 “我现在在警察局,你能来接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快乐~ 第52章 追赶星河的人(四) 七年前。 徐靳睿从国外回来的时候,程夕瑗的房间已经搬空了。 他当时皱了皱眉,然后问徐国庆,为什么她房间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连人影也没见着一个。 没想到徐国庆也满满都是疑惑。 那天对于程夕瑗来说,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银行卡上面的数额不断提醒她,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好过,扣款短信来了一条又一条。 但是与此同时,还有个熟悉名字的来信,不停的跳动。 程夕瑗怔愣了片刻,指尖微微发颤,狠下心,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值班长进杂物间拿东西,看到她满眼失了魂的模样,问:“有什么心事吗?怎么愁眉苦脸的。” “没事。” 程夕瑗打了个寒颤,在外人面前有些无所适从,条件反射般扯出个笑脸。 “感觉你很…,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像麻木了。”值班长说,“看着挺吓人的,要是有事你需要请假我可以帮你代班。” 程夕瑗揉揉眼睛,整个人特别低落。 值班长还在观察,见她欲言又止,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打算让出空间。 刚迈出几步,身后的人突然出声叫住她。 “假如,我是说假如。” 程夕瑗不敢抬头,耷拉着脑袋,“假如有个人教会你怎么去爱,然后又选择离开你,这样会不会很残忍?” 值班长有些意外她的话,没有出声。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显得挺矫情的。” 说完,蓦然低头笑了下,“或者也许只是我在自作多情吧,毕竟谁能笃定一个不太成熟的人有本事去教另外一个不成熟的人呢。”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总是控制不住想要哭的冲动,但这是离开徐家后,第一次展示出来。 无论是跟警察争执被无视,还是面对吴得斌一家的无赖行径,受的委屈她都记在心底,但是,程夕瑗发誓,绝对不要为这种人流眼泪。 绝不。 一个月前,她带着离婚协议书,和一只录音笔,前去见陈丽霞。 不堪入耳的打骂声传过来,程夕瑗颓然闭上眼,即使是单纯的音频也能叫她崩溃。 陈丽霞听完,嘴唇微张,她都不知道程夕瑗居然还录了音。 “你这是威胁我来了?” 说完就夺过程夕瑗的录音笔,“居然还耍起这种小聪明,你这是侵犯我们的隐私权知不知道?” 陈丽霞止不住骂骂咧咧,引得餐厅的人纷纷侧目,时不时指指点点。 坐在她对面的程夕瑗感受着四面八方来的注视,第一次有胆量不再慌张。 陈丽霞惯会用些市井手段,当初在警察局也是,吵嚷声巨大,恨不得叫附近所有人都来见证她的委屈。 程夕瑗这种年轻人,脸皮子薄,说两句被看两眼就手足无措,而陈丽霞不一样,别人越是看,她甚至越是骂得起劲。 活了这么多年,她早就意识到脸皮这种东西就是虚玩意,比不上实打实的好处。 像是冷静下来,陈丽霞嘴角带上几分嘲意,“你就算录了这些东西那又怎么样,能证明什么?” 程夕瑗只是冷静的看着她。 “我知道,告不赢你的。”程夕瑗拿出离婚协议书,“所以我的意图不在这里。” 自从知道警局的处理方式以后,程夕瑗回来思考了很久,甚至为此难得找了梁知南帮忙。 梁知南听完录音笔里的内容,摇了摇头。 她忙上前,“为什么,这里面的内容都这么明显了,为什么不行。” “你能够在情急之下拿出录音笔记录关键部分,确实是很聪明的做法。” 梁知南为此把婚姻法的相关发条认真仔细的研读过一遍,“但是发生家暴的实时记录需要是全过程,这里很明显只有一部分,前因后果都不明确,作为证据尚且力度不够,想要百分百拿下这次官司,还需要补充其他证据,比如验伤报告,出警记录,家暴行政处罚决定,证人证言等,这些有吗?” 程夕瑗几乎失了力,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验伤报告没有,吴得斌都不让我小姨出门,别说去验伤了,至于出警记录,我有报过警,但是三言两句就被陈丽霞颠倒了黑白,最后反而我变成众矢之的,应该用处不大,更别提家暴行政处罚决定。” “那就只剩下证人证言。”梁知南说。 “我能做为证人吗?” “尽量不要。” 梁知南蹙眉思考了会,“也不是完全不行,但有可能会败诉,判决不了离婚,尤其是吴得斌还是烈士子女,更加难上加难,你能接受失败的后果吗。” “不行。” 程夕瑗直接否决,“小姨必须跟吴得斌离婚,而且越快越好,如果小姨再回去,我都不敢想会出什么事。” 还有,如果被吴家人发现黎馥郁已经怀了孩子,那说什么都不可能放过她。 程夕瑗熬了几晚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想解决办法都无果,最后,居然还是梁知南提醒了她。 “其实你想要的不过是离婚。” 梁知南看了一遍手上的证据,笑了笑,“法律是死的,该走的程序一步也不能少,所以一般生意人只有走投无路时才会向法律求助,因为费时费力,但是人是活的。” 程夕瑗怔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是人就必然有弱点,有害怕失去的东西,你只要掐住对她们来说比这张结婚证更重要的东西,还会愁吴得斌不签字吗?” “你的证据在法律面前不够充足,但却足够让不知情的人了解到他的真面目了。” 陈丽霞和吴得斌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重新过回以前的穷苦日子。 那不会赚钱的母子二人,唯一的摇钱树便是徐国庆。 倘若被徐国庆知道了吴得斌这个面貌。那他是否还会再毫无怨言每个月不求回报给母子二人打钱呢? 逻辑顺通了。 也就是这样,她凭借着断绝与徐家的往来,以及不公开证据,换来了一本离婚证,以及送离吴得斌,保证他不再来骚扰她和小姨二人。 “君子”协议。 那是程夕瑗在那个年纪,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七年后,警察局。 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徐靳睿看着躲在民警身后的吴得斌,眼神冷的像是看着一团已经死去的尸体。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前他会时不时在程夕瑗身上发现或浅或深的伤口,而程夕瑗总是一副不愿意同他多说的模样。 而吴得斌不知道程夕瑗什么时候又跟徐靳睿联系上的。 他这个宝贝侄子,从过去开始对他就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到现在,他对徐靳睿更加不寒而栗。 但说到守信用,程夕瑗还不是没做到完全同徐家断干净,如果不是他回来了这一趟,不知道还会被这小妮子蒙在鼓里多久。 想着,他偏过头,恶狠狠的瞪了程夕瑗一眼。 程夕瑗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吴得斌。 “瞪谁呢?” 徐靳睿把人挡住,“这是你能瞪的人么?” 他的拳头不自觉的锁紧,胸口的怒气一点点的升起来,“说话。” 审讯程夕瑗的民警瞧见这副场景,心里暗叫不好。 从男人进门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人身份不浅,有军衔在身,同自己可不是一个级别。 “咱都和平一点,凡事都好商量,吴先生的伤口不深,如果走私下调解,很快就能解决这些问题的……” 原本态度强硬,不肯和解的吴得斌,立马顺着台阶下,“靳睿,再怎么说,你也叫我声舅舅,夕瑗以前也算是我侄女,都是一家人,别弄得那么僵。” 程夕瑗别过头去,不屑的哼了声, 吴得斌咬牙,心下一盘算,忍下这口气,扯出笑眼:“肯定是选择和解,那些人非要闹到这个地步,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是,就是误会一场。”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一声尖叫声,整个警察局都炸开了锅。 先前递过毯子给程夕瑗的女民警,神色突变,歇斯底里的慌了手脚,“住手啊,别动手,别动手!” 只见,徐靳睿掐着吴得斌的脖子,把人摁在墙上,手指用力收紧,“这样,也叫误会一场吗?同意私下调解?” 他唇齿间满是冷意,吴得斌在徐靳睿手下拼命挣扎,想要使劲扳开他的手指,却发现力量悬殊的不像话,忙点头,表示同意。 男民警都不知道徐靳睿是怎么饶过自己,抓到吴得斌的,紧紧只是一个动作,却透露出很多信息。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急匆匆后面赶过来的陆成河这时刚好赶到现场,瞧见这一幕,彻底怒了,“徐靳睿你在做什么,还不把人放开!你是处分没挨够是不是?!” 徐靳睿仍置若罔闻,手的力气不仅没有减小,还在增加,一双眼冷而狠的盯着他,吴得斌就像条即将死亡的鱼,扭着身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窒息,死亡,疼痛,无法呼吸,他第一次体会到这些感受。 眼神几乎已经泛白,脖颈处青筋暴起。 陆成河想要上前去阻拦,却被一脚拦在了桌椅外,撞到尖角的时候,吃痛的倒吸了口气。 “我靠,你这个臭小子,疯了是不是!” 陆成河都不知道徐靳睿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全程的动作都带着寒意,招招致命,连他的面子都不给。 “徐靳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吴得斌必死无疑时,程夕瑗出声,音量不大,却足够叫人听清,“松开他吧。” 吴得斌突然能够呼吸了。 他顺着墙滑下,止不住的大喘气,却发现自己的□□好像湿漉漉的。 没空去多想,他此时此刻只想呼吸,恨不得把空气中的氧气全部吸入,但是刺激的鼻道火辣的发疼,一直烧,烧到嗓子眼。 “怕吗?” 徐靳睿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声音平静,毫无波澜,“你该庆幸其实我还没真使劲,否则你的脖子现在恐怕已经不在脑袋上了。” 吴得斌突然觉得自己招惹程夕瑗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姑娘不仅自己是个蛇蝎美人,心狠手辣,没曾想,居然还养了只狼。 “知道该怎么处理吧。”徐靳睿起身,修长的腿被印上了褶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吴得斌。 倒在地上的人话都说不出,却拼了命点头。 他现在非常爱惜自己这条命,别说是供着这尊煞神,求爷爷告奶奶也得处理好这些事。 程夕瑗却不耐,皱了皱眉,说,“你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怎么这么磨叽,还不过来。” 徐靳睿老老实实的走过去,俯下身,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了声好。 “什么。”程夕瑗没听明白。 “我们回家。” 徐靳睿说。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那家人,他们心肠好,肯定会帮你的啊,你也不需要自己承担那么多。” 值班长听完整个故事,问了程夕瑗一个这样的问题。 她站在吧台,清洗着杯具,听见这句话,眉眼低垂下来。 “我相比于那家人,到底还是外人。”程夕瑗说,手上动作不停,“离婚这件事必须万无一失,我不能寄希望在别人的身上,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 那时候她是这么说的。 程夕瑗把客人的咖啡做好,送过去的时候,无意中往窗外一瞟,看到了夜灯下站着的人的身影。 他的影子被拉的好长,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 不过是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程夕瑗下班,从咖啡厅里出来的时候,徐靳睿就默默跟在她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回出租房的路上,两个人相顾无言。 而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送她回家。走过那段没有光的小路。 直到有一天,徐靳睿忍不住开口,站在街角处,直直的望向她的位置,问:“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那时候她已经冷静下来,心硬得像块石头,也知道,他们两是没有结局的,所以心下一凛,冷着脸转身,“所以你坚持做的事情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对吗?” 带着嘲意,好一阵子后,最后嘴角一扯,冷笑出声,说:“真是幼稚。” 徐靳睿愣了愣神,不知道什么她要骂自己,眼底却凉了一片。 而现在,他和他的姑娘,重新走在大街上。 只是这次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行走。 程夕瑗看向身侧的男人。 男孩在时光里变得成熟稳重,现在他重新走到她面前,告诉她,别装着含蓄矜持被动,在他面前,是可以任性的。 道路也是一段暗一段亮的,程夕瑗也不再害怕行走到黑暗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这一天,正文完结。 很多细节我想多写,但是正文到这里就是最好的结局,算是往事已定,可还要看向未来。 不想继续写这么沉重的话题了。 之后来点热血职业篇和甜甜的爱情,苦难过后,就应该幸福,要狠狠的幸福。 不过,记者和军人,都还有自己的使命,慢慢看吧。 关于家暴这个话题,我想跟那些正在遭受或者受过伤害的朋友们说。 有个人,她只是个小作者,但她说你一定会大有成就。 天地广阔,你是最灿烂的那一个。 不要怕,请一定保护好自己。 下一本写个小甜文,不如抱紧我有空就收藏一下吧,对我很重要。 第53章 梁知南番外(慎买) 梁知南从小就知道自己有病。 不是开玩笑的那种,而是他真的有病。 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寻常人感知情感的能力,感情淡漠是常态,所以从小到大,梁知南都能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 梁父曾经说,梁知南还是太年轻,所以别人一瞧就能看光他的底子,所以梁知南学会了练习微笑,融入人群,将自己包装的人畜无害。 所有人都夸他,加上一张好皮囊,年纪轻轻带着金丝边眼镜框,随随便便一勾手,无数女人乐意贴上来,为他花钱,风花雪月。 以至于到梁父在家悬梁自尽前,满目狰狞,骂他畜牲不如,当时刚上初中的小梁知南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甚至还用言语送了梁父一程。 说,你走吧,畜生会你的尸体火化,最好尸骨不归乡,全部魂飞魄散,来世不必再投胎。 听后,梁父几乎目眦欲裂,泪流满面,没曾想自己花费了全部精力培养的继承人,居然是这样一个没有心的恶魔。 梁知南时常会一个人站在窗台,从高处往下望,想象自己如果从这个地方纵身一跃,那种感觉是不是会很爽。 但是也只是想想。 他依旧能保持着得体的行径,问候所有过来悼念的亲朋好友。 就像个戏子。 戏子怎么会有感情,就算看起来有,也都是演出来的。 梁知南依稀记得,初次见到程夕瑗,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夏日第一场太阳雨,纷纷扬扬洒下,她没带伞,站在树下躲雨,身上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装扮,眉眼间流转的却全是灵动,她淡淡往这边瞥了一眼,如同杨柳拂过,轻轻挠痒,却不曾留下痕迹。 清澈,自然,不像是他遇见过的别的女生,眼底满是打量。 出于猎奇的心理,他开始观察起程夕瑗。 高中食堂,每到饭点,人满为患,大多都结伴而行,三三两两,排队打饭。 程夕瑗也不是一个人,同她走在一起的是梁知南非常眼熟的女生,段子璇每天在男生堆里混得极好,在还流行着棉麻白裙和帆布鞋的年代,她已经会裙子改短,穿着非常显露身材的衣服了。 有些人在背后会偷偷说她骚,艺术生不想着学习,每天就只会勾引人,但是明面上,敢跟她闹不愉快的也没有几个。 段子璇从不这些话放在心上。 学校的规定严格,一人只能打一份饭,偏偏段子璇不按规矩来排成一列,一定要同程夕瑗并肩站在同一排。 段子璇本就惹人注目,偏偏程夕瑗站在段子璇旁边,很明显是两道不同的风景线,明里暗里往她们方向看的男生多得数不清。 食堂里人声鼎沸,被高考压抑着的高中生只有干饭时间才能够抛开所有学业上的事情,加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异性的关注也是不敢侧目。 其中就有梁知南。 段子璇比程夕瑗平易近人,加上程夕瑗刚来学校不久,很多人并不敢上前打招呼。 好像学生时代总是有些虚荣心,如果能够同那些看起来足够出众,某些方面出彩的人搭上关系,自己也会顺带着被人高看一眼。 “子璇,中午好。” 时不时会有人路过,跟段子璇打招呼。 “中午好。” 别看那时候年纪小,但实际上学校已然算是半个小社会,尤其是学艺术的,更是先比一直在读书的同学先见过了外面的模样。 “我们要不要一起吃饭。”为首来的女生开口,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算得上是奇装异服的太妹,“我们这里好像刚好还差了个人拼桌,不如一起吧。” 说完,没等段子璇开口,视线便在程夕瑗身上来回转了两圈,“不知道这位是?” 程夕瑗在学校里,似乎对谁都是神情淡然,刚开始几个姑娘试图同她交好,但是也都是被礼貌的劝退。 用她们的的话来说,就是觉得她太过于清高,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皮囊,所以看不起人呗。 梁知南眯着眼,感觉女人之间的戏码真是好看得不得了,精彩。 食堂里交谈声慢慢小了下去,大部分都在暗暗打量着这边的情况,而段子璇只是皱着眉,一脸无语的看着来的那个人,说:“谢意舒,我跟你熟吗?别老跟我沾亲带故,食堂位置这么多,我为什么一定要加入你们?坐哪里不是坐,为什么要坐粪坑里,不嫌臭得慌吗?” 段子璇没有收住声音,周围的人听到,范围不小爆发出了一阵哄笑,谢意舒立马脸就红了起来。 “你!” “你可别我我我了。” 段子璇那会儿就说话毒,拧着眉毛,横竖一副不怕你的模样,扬着下巴,犹如一只好斗战胜归来的公鸡,故作姿态说:“我不是你的那什么好哥哥,不会给你留面子哦,要哭别在这哭,我看着老心烦。” 说完还嫌弃的挠了挠耳朵。 程夕瑗当时没说话。 倒是后面,走过来一排人,其中男生嘿嘿一笑,拍了拍段子璇肩膀,“哇,段子璇,你又在欺负人了。” “我连她一根毛都没动,别污蔑我。”段子璇也笑起来,“就不知道某人会不会心疼了,毕竟人家可叫一声徐靳睿哥哥呢,好哥哥,要不要给你的好妹妹撑腰。” 谢意舒委屈的看向来者。 徐靳睿站到队伍末,头都没抬,声音清淡道:“别找我,跟我没关系。” 说完拎着前面人的领子,人拽到自己跟前。 程夕瑗抓着自己被弄乱的领子,试图挣脱,回头瞪了徐靳睿一眼,“你干嘛。” “放学在教室等我。”徐靳睿吊儿郎当,看程夕瑗整理服帖的领口不爽,又她衣领弄乱,“一起走。” 梁知南插着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戏码里如果出现了男人就没那么有意思了,打了份饭,随便吃了两口,他便离开了。 他一直觉得,程夕瑗这个人,同她展现出来的模样差别有些大,只不过没想到,他一直观察的人没注意到他,但是却吸引了段子璇的注意。 段子璇情窦开的早,从小学就开始跟学校里长得好的小男生谈恋爱,换男朋友换得也快,就像她的衣服,上午一套,下午又能换上另外一套一样,男人也是如此。 衣柜到了换季的时候就要添新衣,段子璇是这么做的。 突然有天,她走到梁知南桌子前,随后低头扫了一眼镜框后面的男人,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确实还不错。” 梁知南低头挽起袖子,他和程夕瑗一样,对这些细节非常注意,“有事吗?” “废话,没事我闲出屁来这地方。”段子璇瞅了眼重点班可怕的学习氛围,搓了搓鼻尖,坐下,“我问你件事,你诚实点回答,没必要撒谎,真的。” “行啊。” 梁知南挑眉笑了下,修长的指尖推了推镜框,“可是,我为什么要撒谎?” “毕竟这种事情直接说出来肯定会害羞,能理解。”段子璇下意识说出心里话,眼睛直直地盯着梁知南看。 梁知南毫不避开,视线对上。 往常别的男生,跟她对视几秒,都会忍不住羞红了脸别开不敢看她,可梁知南反而坦然的过头,一个穿白衬衫带金丝边眼镜的美男子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看,段子璇破天荒的感觉到自己心跳变得格外快速,语气居然有些心虚,“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梁知南不语,指尖的笔转了多久,段子璇就盯了多久。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陷落,段子璇懊恼的偏过头,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招惹这样的人,他好像很自然的就能主导一段关系的进退。 有些可怕。 “算是吧。”他突然说。“喜欢你。” 段子璇的意识尚在,但脑子却难得地完全放空,空白,无法思考,她感受着男人的呼吸,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却见梁知南突然勾起嘴角,冲她笑,段子璇心里猛然一跳,有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果然,下一秒她便听到梁知南缱绻不已的声音说。 “不如你猜猜我有没有在说谎。” 坏人! 这人真是从骨子里坏透了。 段子璇回去,狠狠揍了几个沙包都不解气,在大院里的训练场奋力跑了好几十公里,到最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气喘吁吁的倒在跑道上,看着广阔无垠的蓝天,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男人而已。 程夕瑗偶然看到段子璇捏皱丢出来的纸团,随手打开,却发现一张张纸上,都被段子璇用笔,使劲用力戳破,写满梁知南三个字,又重重画上叉,才恍惚记起这个名字。 “你说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没事为什么要嫁给吴得斌,肯定多少图点什么。” “也是,毕竟吴得斌现在也算是出人头地,嫁给吴得斌也是能跟徐家攀上关系,有什么不乐意的。” 程夕瑗坐在街上的长椅上,她刚从黎馥郁那里出来,抱着罐冰牛奶,听着周边人对她和她小姨的指指点点,随口抿了口。 “我很好奇。” 手指拉汽水的扣环声从头上响起,程夕瑗抬头,看见白色泡沫喷涌而出,而后面,是张没什么印象的脸,又收回了视线。 大概不是来找她的。 可是,梁知南倒是从善如流,自然坐到她身旁的位置,单手扣住汽水罐,问,“你挑食,不喜欢的东西一点也不爱吃,每次菜里的葱姜蒜都必须仔细跳出来,这些话应该也不喜欢吧,为什么要听这些话。” “你认识我?” 知道她家里的情况,甚至还知道她不爱碰葱姜蒜。 程夕瑗若有所思,眼神里还带着点防备,“可是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是什么人。” 说完便从长椅上站起来,左右查看附近的情况,见街上人还不少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裤腿,便打算要走。 梁知南低头笑笑,倏地,他抓住程夕瑗的手腕,程夕瑗刚要挣扎,手中就被塞进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她低头,手里多了罐温热牛奶,有些怔愣,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冷,喝点热的。” 梁知南迎着日落,影子被拉得很长,留下背影,和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硬生生闯进了程夕瑗的世界。 这是观察程夕瑗的第三个月。 梁知南在本子上写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多注意程夕瑗,大概是因为有种同类的吸引力? 那时候,他已经和段子璇达成共识,人类最好的保守秘密的方式就是交换秘密,段子璇后来回去也思索了很久,她总是能在自己附近发现梁知南的身影,她叫人偷偷看过,梁知南确实也是在看她的方向,但看的不是她,而是走在她旁边的,程夕瑗。 段子璇在天台上,拿烟的手都在颤,心里却莫名叫嚣着兴奋。 “你喜欢的是夕瑗,对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脑海里实际上飘过无数种梁知南可能的回答,但却没想到,梁知南她烟灭了,笑着问:“第几次?” 段子璇一愣。 “我问的抽烟。” 知道她想歪了,梁知南不咸不淡的补充。 段子璇面上一红,别过头,支支吾吾,“…第三次。” 她没有瘾,抽烟不过是因为好奇,这回再碰,也不过是为了壮胆。 “乖,以后别抽了。”梁知南笑。 梁知南没想过自己有天为了接近一个人,会用出这般下流的手段,但是他拿着段子璇这个好得不能再好的跳板,确实顺利接近了程夕瑗。 至少,在她那里,已经成了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以至于重新遇见程夕瑗的时候,他居然开始扮演起新的一个角色。 她的爱慕者。 最真诚,最忠心的爱慕者。 戏子演戏也是要求报酬的,梁知南借着程夕瑗做的第一个案子,顺利打响律所的名声,成为那批毕业生里最快转正的律师,程夕瑗也并不愿意欠他,包括大学时,他对自己家里的帮助,同样连本带息的还给了梁知南。 他以为二人就是互利共生的关系,但是也没曾想过,戏子生情也是常事。 这些年,梁知南不缺女人,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有过女人,他隐藏的很好。 沈夏来他的公寓,听见后面关上门的声音,转身看向梁知南。 他眼睛微眯,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沈夏。 沈夏很像程夕瑗,特别是那双眼睛,尤其是她好像特意学着程夕瑗打扮,荷叶边的银丝上衣扎进腰肢,下身选择了紧身而合规矩的ol裙,臀部饱满而圆润,裙尾处露出流畅而纤细的双腿,看着保守,殊不知这种对男人的吸引力更甚。 沈夏试探问:“做吗?” 梁知南倚在门口,低头看她,心领神会,“你不是都来了。” 他轻轻一推沈夏,原本试探的人才回神,僵着身子慢慢坐下,心底却打起响鼓。 熟练都是装的。 等那股男性气息压下来,双手撑在她身侧,下.身将她牢牢挟持住,沈夏整颗心都悬在嗓子口。 “睁眼。” 梁知南开始亲她,每吮一次,她就颤抖一次。 沈夏不自觉的开始扭起身子。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她浑身打着颤,嗓音呜咽说,“别这样行不行。” “我不是给过你机会了么。”梁知南单手托住沈夏,她带到床上,转身压住她,“现在后悔了?” 他的吻变得更重,像是在惩罚,又像是在发泄,总之叫沈夏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这样。” 沈夏头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身体在梁知南大力的动作下更加难受,呼吸逐渐发烫起来,但意识却任尚在。 她觉得这样不对。 梁知南第一遍的时候,没听见沈夏的话,只是尽力满足讨好她,“梁知南。” 沈夏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他的手短暂顿了下,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又狠又重,沈夏不受控制的尖叫,大力去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他。 “梁知南!” 沈夏突然回过神来,重重扇了眼前的人一巴掌,梁知南的脸重重别到一边,喉咙间甚至有些血腥味。 他转过头来,眼神则冷了下来,“不是你要做的?” “我…”沈夏缩在角落,发丝凌乱,低着头颤抖着说,“我是喜欢你没错,我也能接受你的条件,但是…但是并不是这样的,我们这样跟…” 梁知南突然笑了下,“这么纯情,你还是第一次?” 本就是打趣,却没想过沈夏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梁知南不说话了。 沈夏红着眼,下唇咬得很紧,“刚刚我不是故意打你的,但是,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怜惜沈夏还是出于一种别的心理,居然上前帮她衣服整理好,再好好的将人带上车送回家,他惘然地叹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打错了,竟然生出这种念想。 梁知南懊恼的挠了挠头发,最后,只是叹息,重重的关上门。 不过是个戏子。 哪里来的情困扰。 第54章 故事的花纹(一) 大年初一京市下了场大雪,早晨起来已经停住,蒙尘的云朵里透出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时,视平线的洁白都会被笼罩住。 而最美的地方莫过于故宫。 红墙绿瓦在银装素裹里,已有上百年历史的古老松树伫立寒风,程夕瑗从过去就有在故宫做志愿服务的习惯,首都的蓝天下,她带着扩音器,领着一群小朋友,参观祖国大好河山,太平盛世。 都说故宫文创出了名的精美,进入商店后,小朋友便按耐不住兴奋,作鸟兽散,开始挑选自己心仪的玩具。 程夕瑗以前总是对小孩子无可奈何。 现在反倒软了下来,学会用孩子的方式同他们沟通。 每次有不听话的,她故意板着脸训斥两句以后,小朋友用一双双湿漉漉的眼,委屈注视几秒后,程夕瑗便率先败下阵来。 就像这时,有个扎着小啾啾,白色绒毛披风的小女孩,贪玩没跟上大部队,心知自己犯错,一张小脸皱起,愁眉苦脸的模样真叫人不忍心再多训斥几句。 “好了,原谅你了。” 程夕瑗蹲下,捏了下女孩子肉乎乎的脸颊,“下次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万一丢了姐姐找不到你怎么办,小心碰见大灰狼,把你捉走。” 说着,做了个鬼脸。 小女孩知道程夕瑗已经不生她气了,立马笑嘻嘻的挽住程夕瑗的胳膊,凑到她耳边,说:“不会的姐姐,大灰狼打不过大哥哥。” “大哥哥?”程夕瑗拧了拧眉,“哪个大哥哥?” 害怕女孩子在外面容易上当受骗,她又叮嘱了几句,“姐姐开始怎么教你的,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安全第一。” “姐姐,你误会了,大哥哥不是坏人。”小女孩转过头,往石柱的方向一指,“刚刚大哥哥跟我说,他认识你,我才跟他走的,说不信让你去找他。” 程夕瑗看向那个位置。 “他盯着你看了好久哦。”小女孩笑眯眯的说,“所以我才相信的。” 走廊的末尾,是一道长桥,神佛像在大殿里,逆着光,她慢慢走过去。 男人头略低,靠在垃圾桶旁边打电话,邤长的身子倚在墙上,身侧飘过丝缕白烟,程夕瑗这才发现他在抽烟。 “咳。” 徐靳睿打电话的手下意识一抖,仿佛像过去被她抓包的日子,转过头,看向程夕瑗,眼底闪过意外。 “你怎么来了。”他烟搭在垃圾桶边缘摁灭,走到人跟前,“完事了?” “还没。” 程夕瑗摇头,看了眼还在玩耍的孩子们,“但听说有人带坏我的学生,我过来抓坏人。” 说完忍不住用手指,“还以为我没看见,又背着我抽烟。” 徐靳睿低下头,摸了摸鼻子,笑得肩膀微颤。 “程老师教训的好。” 这个人好像掐准了她会心软,但凡她露出一点要生气的痕迹,立马作出这种委屈兮兮的表情,像条受了伤的大型动物,只等着被安抚。 特别是在床上,他这套法宝用的炉火纯青。 揉了揉腰间的酸痛。 男人的坏心眼可真多,程夕瑗在心里想。 方若萱和蒋祁结婚的时候,请程夕瑗和徐靳睿做伴娘伴郎,段子璇对此颇有微辞,她已经做过三回伴娘,照习俗,是不能再做第四回 的,否则以后找不到对象。 来的宾客不少,计划程夕瑗在前门帮忙收礼,登记礼金,徐靳睿就站在门口,同蒋祁一起迎接客人。 在徐靳睿假期结束前,段子璇争做东,趁着蒋祁婚礼,给高中同学都发过去了邀请函。 主要用于单身人士互相认识。 受邀的基本上都是大家过去熟悉的共同好友,今朝有酒今朝醉,自然是尽兴而归。 去之前,她和徐靳睿约法三章,以后他不抽烟,程夕瑗也不能乱喝酒,两个人都必须养成健康的生活方式。 程夕瑗小声吐槽过:“怎么觉得这生活跟老头子老太太一样,少了好多乐趣。” 届时,徐靳睿坐在沙发上,玩弄着她的头发,闻言哼笑道,手在腰间摩挲:“那你觉得谁比较亏。” “一物换一物,大家都不亏。” 她不上徐靳睿的套,加上明天有点事要做,程夕瑗一口气答应下来,但转眼就把这事抛到脑后。 段子璇虽然平日里算是混迹酒场,但却比不得程夕瑗天生好酒量,每次出去任务,她总是喝的最多,最后仍旧清醒的那个。 “你今天怎么磨磨叽叽的,陪我喝啊。”段子璇抓着程夕瑗,要给她灌酒,一张红扑扑的脸耷拉在她胳膊上,“咱们姐妹两好久没说过心里话了,程夕瑗,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别人的女人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她随口道。 段子璇听得迷迷糊糊,努力睁大眼,听清后,立马带着哭腔,“那你为什么不陪我。” “…他不让。” 安静一瞬,段子璇爆发。 “你就是不爱了我了呜呜,有了男人忘了姐妹,怎么他不让你喝你就不喝,我想叫你陪我喝点你就不愿意,你过分!坏女人!” 方若萱在旁边也劝道:“姐,喝一点他也发现不了。” “喝,我喝行了吧。” 程夕瑗逃不过,拿起酒,“来来来,干杯,今天陪你喝,想喝多少喝多少,行不行?” “行。” 段子璇不哭了,“你说的,想喝多少喝多少,骗人是小狗。” 程夕瑗低声应下,出门在外,喝两杯也是正常。 酒过三巡。 段子璇最后还是打电话给陈孝文,要他接走,夜晚风凉,她帮忙把人送回。 “子璇就麻烦你在这等下陈孝文,他应该马上就到了。” 她点头:“应该的。” 蒋祁把剩下的三个人都塞进去,便率先小跑,同程夕瑗告别,回去找方若萱。 段子璇半个人都靠在她身上,醉得不省人事,嘴里时不时冒胡话,“怎么办,夕瑗,以后就剩我一个单身狗了,好寂寞啊。” 程夕瑗把往下滑的人费劲捞起来,“那你就快点找对象。” 喝多了的人简直蛮不讲理。 段子璇抱住程夕瑗的脖子,嘟囔道:“你说你为什么要便宜那个臭小子,跟我一起过不好吗,咱姐两快快乐乐,潇洒一辈子,为什么要有男人这种生物。” “是是是,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程夕瑗只能顺着段子璇的话往下说。 陈孝文接到消息便开车从市里赶过来,见段子璇醉醺醺的倒在程夕瑗身上,眉头紧蹙,最后叹了一口气。 “我来吧。” 他走到段子璇面前蹲下,程夕瑗帮忙把人放上去。 “我不走,还没喝完呢!” 段子璇不愧是从小跟哥们一起锻炼起来的人,拉扯着程夕瑗,她半天都动弹不得,两个人刚在拉扯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死死扒拉住程夕瑗的段子璇拉开。 她抬头,徐靳睿便垂眼睨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程夕瑗有些意外,“他们说你被陆副叫走了。” 徐靳睿抬手扶住遥遥欲坠的段子璇,眯眼懒洋洋扫了眼周围瘫倒的酒罐子,似笑非笑说:“知道我走了胆子就大了?” 背着他喝酒,真是好样的。 还说是约法三章,第一天就破功。 “我酒量很好的。”程夕瑗小声解释,“我喝啤酒完全不会醉。” 男人转过来,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程夕瑗低着头,手指轻微蜷曲,做错事只敢偷偷掀起眼皮打量他的神情,又忙低下头,“你看起来有点生气。” 能不生气吗。 “我怎么说的。”他幽幽的看着她。 “你说。”程夕瑗别过头去扶额,“你说,只能在你在的时候喝,一个人的时候不能多喝酒。” 徐靳睿点头,“嗯,然后,你怎么做的。” “在你不在的时候喝了。”程夕瑗认错。 “喝了多少?” “…” 程夕瑗不说话,只是抬头看他。 双眸里有些氤氲,直直的盯着她,脸颊因为酒精的原因微泛着潮红,嘴唇边有补过的釉质口红花了的痕迹,藕段般的脖颈隐约露出,像只妖精,勾人不自知。 男人喉结不自然的滚了滚。 “不说也行。”徐靳睿眼底逐渐变得幽深,“等会别求饶。” 程夕瑗被他口里话的深意惊得内心一跳,浑身发热,小声推他:“还在外面呢,注意一点。” 陈孝文刚好把人处理好,偏生段子璇还费劲挣扎下来,捉着程夕瑗往自己那拽,手指向徐靳睿,“大坏蛋,你又来抢我的人,在老娘眼皮底下想带走她,想都甭想!” 徐靳睿勾了勾唇,“这是我姑娘,以后还是我媳妇儿,要不你问问她到底愿意跟谁走。” “别胡说。” 听见带着京腔味道的媳妇儿三个字,程夕瑗面上一红,不自然的咳嗽了几声,好生哄着段子璇,“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段子璇嚎啕道:“我不嘛,我不要,我就要和你呆一起。” “哎哟我的姑奶奶。”陈孝文真是头痛,“走了啊。” “别拉我,”段子璇瞪他一眼,“你也是坏蛋,帮凶!” 陈孝文举手投降:“那我不说话行了吧。” 夜色里,灯红酒绿的胡同里,徐靳睿舌尖抵了低上颚,默默做了个决定。 只见他干脆直接大步迈到前面,胳膊收紧,将程夕瑗拦腰抱起,扛在肩上走。 “子璇,你先…”她刚想说话,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突然的失重吓得程夕瑗没忍住溢出嘤咛,双腿在空中乱蹬,手去挠他后背,“你干嘛徐靳睿,快放我下来!” “不放。”他走的轻松,“不想跟他们多呆着。” 耽误他办正事。 “那你也不能这样…太丢人了。”程夕瑗说,“而且我衣服掉地上了,你放我下去捡一下衣服,那衣服可贵了。”花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呢。 “我给你买新的。”徐靳睿说“那件不要了。” “不行,太浪费了。”她挣扎着,“就捡一下衣服,你放我下来。” “钥匙在哪?”他突然问。 “啊?什么钥匙?” “你家的钥匙。” “在包里,怎么了?等等,你要去我家吗?” 这边距离她住的小区不远。 徐靳睿目光沉沉,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登.堂.入.室”也不是不可以。 程夕瑗被噎了下,突然意识到这人可能早就暗戳戳的听到了她和段子璇的对话,有些恼怒:“你怎么来了都不出声音的。” 门锁咔嚓一声被打开。 楼道的光被隔绝在外,屋子里没有一点光,她伸手,刚想要去触摸开关,就感觉徐靳睿的身子往下沉,高大的男性气息贴了过来。 程夕瑗的背脊紧紧靠着门。 她被抵住,徐靳睿单手扣住她的手越过头顶,整个人变得燥热“我们好好算算账。” 徐靳睿揽过她的腰,时重时轻的捏着,感受着她的气息,好一会,他想说话,刚低下头,突然,唇被人重重咬住。 一个不太深入的吻。 还带着的羞涩,毫无章法的轻啃着唇周,但又大大方方,把自己送了出来。 “这是讨好?” 徐靳睿的声音已经哑了。 程夕瑗顺势搂住他脖子,轻轻蹭了蹭男人下巴,“不是讨好,是奖励。” “嗯?”担心门上凉,徐靳睿把人抱起,放到餐桌上,“真不是心虚?” “才没有。” 她往后,留出徐靳睿站的位置,“只是姐姐今天心情好。” 【脖子以上就是个亲亲啥也没有】 …… 程夕瑗从没奢望过自己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阴暗面总是在困扰着她,她害怕自己残酷,无情的那个光不曾照亮的地方被人看见,可是重逢过后,却好像又无所畏惧。 “在想什么?” 察觉到她的走神,徐靳睿将她散落下的碎发拨开,室内的温度有些高,额间微微发汗。 “在想你呀。” 程夕瑗眼睫发湿,扑闪的眨着。 “砰——”的一声,他大脑一片发白,低下头,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眼泪的一点点舔舐吻掉。 “乖,人在这呢。” 徐靳睿轻而易举的将她拥住,另外一只手摁下暖气开关,于此同时,程夕瑗的视线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好爱你。 像是下了决心。 徐靳睿咬了咬牙。 【也只是个亲亲】 …… 夜晚十二点,程夕瑗浑身瘫软躺在他身边,他没睡,点了根烟,赤着上身靠着椅背。 “说好不抽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想要夺过。 徐靳睿看着那光溜溜的手臂,单手掐了烟,皱了皱眉,喉间有些发痒,把人塞回去,“最后一次,凡事都得循序渐进。” 听着这理由,说歪也不歪,甚至有些合理。 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换了个地方。 天旋地转之间,她又被摁进被窝里亲个不停。 单人公寓小,床里很难容下两幅身子,程夕瑗有些喘不过气,用手推他,“干嘛抱这么紧。” “你身上香。” 徐靳睿把人亲的更是晕头转向,寻到她的唇,声音含糊道:“我马上就归队了,多亲亲好不好?” 以前只能看着照片,日思夜想的人,现在的美好都像是场梦境,他是真的怕程夕瑗有天又突然放手。 一碰上她的事情,他似乎就变成了胆小鬼,过程也好,感受也好,他都在意的过头。 程夕瑗第一次见到徐靳睿哭的时候便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已经不同寻常。 她扭头看向窗外。 “要不我们结婚吧。” 在她身上四处动作的人,突然顿住,抬起眼梢,“你说什么?” 程夕瑗默了几秒,“没听见算了。” “没说不结。” 原本充满欲望的眼突然平静下来,徐靳睿看着她,静了会。 “我不逼你,你考虑好了,那就结。” 等什么维和结束。 程夕瑗笑了笑,若有所思:“我以前跟前辈们跑新闻,时不时也会碰见军人,我就会想到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 “见到真人以后失望了?” “那倒不是。”程夕瑗勾住徐靳睿脖子,郑重其事的说:“不仅不失望,还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好,好到我都不能跟以前一样戳你心窝。” 徐靳睿一听,把手松开,哼笑下,“可你也没少气我。” “这是一报还一报,以前你也气我。” 两个人就着结婚的话题突然翻起了旧账。 “你高中的时候,把我拦在楼下,还警告我,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去爷爷那里告状。”程夕瑗裹着毯子,客厅有些乱,“你说有没有过。” 徐靳睿挑眉,笑开了,“多少年前的事情还拿出来。” 说着想要去捉那只乱动的脚丫子。 程夕瑗被挠的翻来覆去,两人滚作一团,钻进被窝。 目光相触,眉眼稍弯,就有股电流涌上。 暧.昧在作祟。 她抓住徐靳睿的手腕,放到身侧。 男人微微挑眉,问,“怎么了?” “不过我有正事要说。” 顶着头上那床厚重的东西,程夕瑗捧住徐靳睿的脸,突然正起了神色,“我报名了调查记者训练营,在n国,为期三个月。” 徐靳睿愣住。 他生气了。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程夕瑗知道他生气了,晚上他没有多余的话,两人都是一夜无眠,天还没亮的时候,徐靳睿起床,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摸着微凉的床单,程夕瑗翻了个身,暗自思忖。 她现在不再是一个人,所有决定关乎到的也不再是一个人的悲欢喜乐,或许突然告诉徐靳睿这个消息,确实叫人有些无法接受。 但这是她的梦想。 思来想去,实在是有些烦躁,便翻身下床,打算开始收拾行李箱,弯身低头时,长发从一侧倾斜耷在胸前,她刚想把头发别起,发丝被一双手拢到身后。 程夕瑗回头,看见原本不见人的徐靳睿出现在眼前,一身简单的灰色家居体恤衫,双眼微敛,那双黝黑而狭长的眼眸里,却多了一些说不出来意味的东西。 程夕瑗心口骤缩,移开视线,低垂下视线,刚想说话,却听见他的声音略显干涸。 “…什么时候走?” “后天。”程夕瑗软声道。 徐靳睿从后面抱住她,头轻抵在后颈处“怎么那么快。” “是有点。”她报名是赶着末班车,手续什么的都说得上是急匆匆拿过来交上去审核通过,程夕瑗转过来,回抱住他,“可是我很想去。” “嗯。”徐靳睿沉声应道,“我不会拦着你。” “我知道。”程夕瑗抬起眸,把头靠在他胸口,静静聆听着心跳声,手指微蜷,“但是你会担心我。” 她心知肚明。 “但是没有办法呀。”程夕瑗说,“你也会要去做你的事情,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理想,甚至你背后还有的是国家,你要守护这片土地,当然,你也要守护我。”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起这个话题。 记者和军人从来都不是个很轻松的职业,他要面临的,也是给不了程夕瑗更多的关心照顾,所以才如此珍惜在一起的一分一秒,人生从来不止有谈恋爱一件事情,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值得去做。 但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做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难过。 人在职业面前,先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但是理智却在控制,大爱下,把自己小情放在一边,做出最好的选择。 胸腔莫名发滞,有些透不过气。 “所以我不会拦着你,但是除了担心你以外,”沉默半晌,徐靳睿突然说:“还会想你。” “很想很想你。”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段子璇和陈孝文大概是一对假海王真纯情vs铁直男憨憨的故事,到时候会写一章他们的番外。 “等会痛也忍着。” 这话加了这章怎么也过不了审,于是删掉了。 还有好多都删得我心痛。 我认输,审核爸爸放我出来吧 卑微jpg. 第55章 故事的花纹(二) 自从上次警察局以后,程夕瑗就没有关注过吴得斌和陈丽霞的消息,她知道这两人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但却丝毫没有兴趣花费注意力在上面。 一是不想,二是觉得不值得,她不问,徐靳睿也不提,却没想到来了个意外的人。 徐国庆来的时候,徐靳睿和程夕瑗正在吃早餐,听见敲门声,程夕瑗还疑惑,大早上的会有谁来拜访。 徐靳睿放下碗筷,去开门,当们打开那一刹那,怔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爷爷,你怎么来了。” 程夕瑗久久没听见声音,问了句“是谁啊”,从厨房里走出来。 当看到徐国庆站在门口时,和徐靳睿一样,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徐国庆让身边站着的管家递上礼物,他是上个世纪的人,讲究文人墨客各种礼节,礼貌鞠躬,“不好意思,叨扰了。” 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介意我进来坐一下吗?” “当…当然不介意。” 程夕瑗这才如梦初醒,扒拉开门口的徐靳睿,拿出新拖鞋,招待徐老爷子。 “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杯茶。” 她第一次见到徐国庆用这种方式说话,印象里,他还是那个所有小孩都怕的威风凛凛大将军,手上的拐杖就能教训皮实那熊孩子,而如今,虽然依旧拄着那个带这红领标的拐杖,却愈发老态龙钟,神采已经不复从前。 阔别七年,物是人非。 鼻子莫名发酸,她倒茶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 徐靳睿跟在她后面,瞥见细节,抱着胳膊靠墙,“见我爷爷就这么激动?” 说完啧了声,“伤心了,当初见我的时候就那么冷漠。” 徐国庆都直接找上门了,程夕瑗不知道他那里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正经点,现在情况很紧张。” 她还没做好准备见徐国庆。 “为什么要紧张。”徐靳睿用手把她的脸转过来,逼程夕瑗看着自己,指尖摩挲着她脸颊,说,“他是我爷爷。” “我当然知道他是你爷爷。”程夕瑗抬眸,“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他。” 甚至过去,她和徐国庆还很熟悉。 “那你在紧张什么?”徐靳睿一愣。 “我不知道。”程夕瑗低下头,“我就是觉得紧张。” 说不出由来的紧张。 “陈丽霞不准我和徐爷爷见面,我就真的一直都不敢去见他。”她把茶壶放进盘里,转过身来,“我也怕见到他以后他问我,为什么要走,走的时候还不打一声招呼。” 徐靳睿挑眉,“这问题见我你就不怕我问?” 之前可是一句真是幼稚就把他打发了。 “你不一样。”程夕瑗迟疑了下,说,“他是长辈,而你,比我还小,凡事肯定得听我的。” 听见程夕瑗又把年龄摆出来,徐靳睿气得额角猛得跳了下,舌尖抵了抵上颚,“不过就是三岁。” “三岁怎么了。”在那个年纪代表阅历的高中生时期,程夕瑗非常认同一句话,“就是大一天也是大。” “…” 他竟无言反驳。 “算了。”徐靳睿放弃和她争辩这件事,眼底起了细微的变化,“说正事。” 程夕瑗点头嗯了声。 他侧身把人扣在洗手台前,长臂撑在程夕瑗两侧,问,“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程夕瑗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仍旧顺着他说下去,“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少尉军衔,听陆副说,如果不是你一心扑在非洲,这几年早该升衔,当少校都有可能,如果你没有能力肯定不会受到这么高的重视,但是呢,你又不是那种心浮气躁爱慕名利的人,这样就挺好。” 像这样的夸赞其实徐靳睿听得挺多的,平时没什么感觉,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就是有种飘然感。 “其实我挺爱慕名利的。”他摸了摸鼻尖,低头笑说。 程夕瑗莫名其妙瞅他一眼,问,“你爱慕什么名利了?” “和你红本上那名,算吗?” 初春的开始已经有了夏日的炎热,北方城市的空气中难得有些水汽,初升起的太阳透过窗子打在卧室的木质地板上,隐约透过厨房看见一床被子泥泞着散落在地上,可早晨却不是安静的。 热水在壶里沸腾咕噜咕噜的冒泡,锅碗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徐靳睿伸手,抬起程夕瑗的下巴,忍不住顺道捏了下她的脸,低声说,“我能变成这个样子,两个人有功,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爷爷,我知道军婚不容易,但是还是很自私的想把你娶回家,爷爷是我的亲人,那就也是你的亲人,他会对你很好,和我一样,不会让你受委屈,能明白吗?” 程夕瑗眼周发热,鼻酸的感觉更浓。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漂浮的人,走哪算哪,就算是在徐家住了几年那也只是借住,而现在,徐靳睿却从言语到行动,都告诉她,他想和她有个家。 “不过。” 程夕瑗刚觉得有些感动,徐靳睿突然低头笑了起来,她抬头,就见徐靳睿咬了下唇,肩膀微颤着说,“倒是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样一个形象。” 无语。 程夕瑗踢他一脚,眼神警告,“偷着乐吧你。”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收拾好表情,程夕瑗还不放心,时不时回头叮嘱他。 徐国庆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整个人精神面貌依然抖擞,背板挺得非常直,只不过手里拿着保温杯,抿了口,淡淡往他们两的位置瞥了眼。 程夕瑗的手不自觉的捏住衣袖,略有不安,而徐靳睿倒是一如既往,整个人坦然自若站在程夕瑗的身侧。 放下保温杯,徐国庆咳嗽几声,眉头拧住:“你们是犯错了还是怎么,畏畏缩缩的,我还没老呢,整这一副要给我送终的表情,我又不吃了你们。” 说完,看了眼低头站着的程夕瑗,静默一瞬,微颔首,“夕瑗丫头。” 被叫到,她有些恍然,但也立马应道,“徐爷爷。” “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爷爷。”徐国庆挥挥手,感慨说,“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不想见我这个老头子了。” “怎么会。”程夕瑗慌乱,“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徐爷爷您,我只是…”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徐靳睿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人又变得痞里痞气,“爷爷,您来到底是干嘛来了,不会只是为了训话吧?” 徐国庆看着徐靳睿就气不打一处来,但这回却非常镇定,眼神稍微逡巡,管家就拿着份合同上来了。 “少爷,您误会老爷子的好意了。”管家说,“您先看看这个。” 徐靳睿接过。 那是一个用黄色牛皮纸密封好的档案袋,白色的纸圈被线缠绕好,需要慢慢解。 徐靳睿速度快,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但堪堪看到里头纸张的一角就怔愣住,表情则有些意外地看向沙发上的徐国庆。 而老爷子只是淡定的又喝了口茶。 站在后头的程夕瑗,也好奇想看里面的东西,悄悄垫脚,小声问,“里面是什么?” 徐靳睿没答,把东西收好,原来是什么样就恢复成什么样。 两人算是随便扯了两句家常话,徐国庆便起身,说是要告辞。 程夕瑗还想留他,老人家只是说,“家里有孩子还在等我,就不呆太久了。” 说完,冲程夕瑗笑了笑,“圆圆(瑗瑗)现在过的很好,我看着高兴。” 她不知道徐国庆到底说的是哪个字,但好不容易忍住的鼻酸又涌了上来,“那爷爷要一直这么高兴,保重好身体。” 徐靳睿默默将一切收之眼底,最后送徐国庆离开的时候,难得的说了声,“谢谢你,爷爷。” 老爷子也没多说,默默打量了下两人,点头,拍拍他肩膀,说,“男人得成家才能立业,以后才有根,懂吗?” 徐靳睿低头笑了下,算是应好。 她更好奇了。 徐国庆再看向程夕瑗,是跟对徐靳睿完全不同的温和语气,“夕瑗丫头,以后就还要麻烦你多关照这个臭小子,他做事可能没那么细致,大男人自己糙,没个轻重,要是哪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好,都直接说,不然我怕他听不懂,到时候还把媳妇儿丢了。” 程夕瑗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点头应好。 等门一关上,立马卡住徐靳睿,手下意识伸出去捞文件袋,想一探究竟。 结果手连牛皮纸袋都没碰到,徐靳睿就把手举过头顶,不让她拿。 只是想逗一下程夕瑗,但是没想到,他其实有点享受这样被压着的感觉。 眯了眯眼,轻哼了声。 “我想看。”程夕瑗心里只发痒,努力去勾,“为什么不给我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 “爷爷说这是给我们两个人的,你不能一个人全部独占,连看都不让我看,这很不公平。” 徐靳睿把东西放到一旁,随意坐进沙发,顺手还拎起程夕瑗摁到自己身上,摸了摸她的头,眼含笑意,“就这么猴急?” 说完,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懒洋洋倒下,手臂敞开,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色.狼。” 程夕瑗再次无语。 “我现在对你没兴趣。”程夕瑗说着就想从他腿上下去,“我对那里面是什么更感兴趣。” “哦。”徐靳睿冷淡的看着她,“正经需求就是色.狼,怎么不提你变心,男朋友的一张脸比不上文件好看吗。” 程夕瑗一听,里面的醋味都要发酵了,决定哄哄小孩,转头搂住他脖子,说,“暂时的,只是短暂的移情别恋。” 徐靳睿别开脸,脸都绷直了,“这话你不如不说,说了更生气。” “好啦。”程夕瑗居然觉得这样赌气的男人更惹人心动,于是捧住他的脸,学着往常他的动作,轻轻浅浅的吻着,一边吻,一边偷偷睁眼看他的表情,小声哼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其实开始只是玩笑话,却没想到程夕瑗当了真。 徐靳睿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手扶住她的腰免得人摔下去,直到感觉胸口触碰到了柔软,终于忍无可忍,翻身把人压住。 “真是长进了。”他说,“都学会勾.引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人可是有成年人的解决方式:) 第56章 段子璇番外(有剧情) 两个人从沙发又到床,程夕瑗整个人都脱力,宛如一条水里的鱼,全身上下滑溜溜的。 徐靳睿抱着她,满是餍足,还想再来次的时候,程夕瑗推了下他。 “爷爷给的那个牛皮袋里到底装了什么?”她故意攥紧了被子,“不说不给碰。” 徐靳睿默默看了眼程夕瑗,无奈叹气,从旁边拿出来那个文件,递给她。 “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能直接说出来。”程夕瑗的眼神慢慢顺着他的手移到东西上,“一定要打开看吗?” 昏黄的灯光下,零散着的光线交相辉映,徐靳睿侧着身子,手臂撑着,露出饱满解释的胸肌,但他不遮掩显示身材的优越,只是轻轻一勾,替程夕瑗开了封。 “看吧。”徐靳睿说,“看了你就知道了。” 见他突然变得坦荡,程夕瑗有些犹豫,“真给我看?” 徐靳睿点头,“当然。” 程夕瑗下意识手一顿,但努力装作没那么在意,慢慢打开文件,只不过,也只是看到一角,手就愣住。 “这是…” “政审材料。”徐靳睿在她嘴角轻咬,“爷爷已经帮我们准备好,只要等上面审核,批复下来就能领证。” 说完抬起程夕瑗的下巴,懒懒笑,“这回想跑也跑不了,姐姐。” “没想跑。”程夕瑗冲眯了眯眼,一手撑着床角直起身子回吻,一手绕过揉着男人的有些扎手的后颈,“是你,我跑也跑不掉,不是吗?” 徐靳睿一思索,点头说:“程夕瑗同志,你能有这种觉悟,组织为你感到高兴。” 她整个身子都还是软绵绵的,半靠在徐靳睿的怀里,闭着眼睛休息,疲惫地睡意立马涌上来。 本来是两个人非常宁静的氛围,结果徐靳睿突然顿了顿,手锁紧。 程夕瑗睁开眼,问:“怎么了?” “说什么来什么,程夕瑗同志。”他立马下床,在床边开始穿戴衣服,穿到一半,看见床边睡眼惺忪的女人,努力眨着眼的表情,忍不住俯身,揽住程夕瑗的后脑勺,撬开她的唇,恶劣的舌头钻进去,掠夺着空气。 程夕瑗手抵住他的胸膛,已经呼吸不了,只时不时哼唧两声。 徐靳睿放开她的人,头一次明白为何古代君王会贪恋美人怀,乐不思蜀不早朝,这美人整一个温香软玉,光是抱着就足够惬意,确实亦是人间极乐。 但是他不是君王。 最后蹭了蹭程夕瑗的脸,徐靳睿放开她,手系上皮带,“组织那边有点事,我得走了。” “你不是休假吗?”程夕瑗想从床上挣扎的爬起来,“休假也有事吗?” 徐靳睿笑了下,“总有些突发事件。” “那…”程夕瑗懵懵懂懂,“要去多久。” “不知道。”徐靳睿手指扣上最上面的扣子,“可能是一天,而可能是十天,再长点一个月,一年,最长的还有十年以上。” “啊?”程夕瑗整个人突然清醒,“什么事情要这么久…,是不是很危险?” 见她有些慌了手脚,徐靳睿摸了摸鼻尖,笑得肩膀发颤,但也只是短暂一瞬间便收了笑意,指尖戳了下她的脸颊,“逗你玩的,不危险,归期暂时没定,我也不知道这回要去多久,但是我答应你,只要事情解决完,我会很快回来。” 程夕瑗看着他,没说话。 “现在还早,再睡会。” 说完把人又塞回被窝,想着让程夕瑗多休息会,毕竟晚上已经累到她,早上又没个安生,也没让程夕瑗下床送,自己收拾好就一溜烟出门,干净利落,没再拖泥带水。 程夕瑗从床上坐起来,默默看了眼阖上的门,思绪飘远。 没想到,她和徐靳睿之间,先走的居然是徐靳睿。 抱着空落落的枕头,被窝里仿佛还有他留下的气息,深吸了口,程夕瑗重新闭上眼,却已经没有睡意。 怎么徐靳睿才刚走不久,就这么贪恋他在的时候的感觉呢。 她不知道原因。 徐靳睿开车到军区的时候,人还没到齐。 当他换好作战服,大大方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陆成河立马拖拉张凳子,坐到他身边,上下细细打量着徐靳睿的模样。 只见男人的眉目没有往日的锋利,整个人又硬朗又柔和,他是真的很疑惑,不知道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是怎么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存在的,却又不违和,当真是铁汉柔情。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等这次任务结束,军婚流程没那么简单,还得政审。”徐靳睿耸耸肩,“她还要去一个什么国际记者训练营,听说在n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n国?我们这次任务也在n国,说不定还能来次浪漫的偶遇。” 陆成河摸了摸下巴,“她们记者选择n国我觉得好像还挺能解释得通,之前听彭敏说,很多国际友人记者都是无国界主义者,为全人类的事业奋斗,这种抛弃成见和意识形态分歧的思想非常难得,n国的政治也是属于矛盾体,越是多元的地方也就能提供更好的平台,不怪她要去。” “我不希望遇见她。” 徐靳睿对陆成河的解释仍旧将信将疑,他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程夕瑗平平安安就好,而他的任务,多半是不那么安全的。 只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面对危险不会胆怯罢了。 “这事你跟她说了吗?”陆成河问。 “什么?” “就是你觉得这次记者训练营会不安全的事儿。” “没说。”徐靳睿低头,整理衣装,“不过是种感觉,没有定数的事情怎么会拿出来说。” 他向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 说完又记起来,程夕瑗吻他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陆成河眯着眼,知道他和程夕瑗肯定小日子过的不错,靠着椅子背,一派闲散的模样,“哎,真不错,终身大事解决完就可以心无旁鹭搞事业,你爷爷肯定也放心了,蛮好。” 只不过自己属下都有了归属,他还没个定性,着实是有点孤独感。 说到这个话题,徐靳睿正了神色,“这回跟上次还是一批人?” “调查出来显示是这样。” 徐靳睿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胆子真是大了不少,” “我们会议上再细细说。” 陆成河看了眼时间,已经差不多,“直升机半个小时后出发,我们直飞n国。” 程夕瑗在徐靳睿走后也开始忙碌起来,去公司听蔡封说了几句后,她接到段子璇的电话,要过来帮她整理东西,结果来了,居然难得安安静静坐在程夕瑗身边,一句话都不说。 这不像是段子璇的作风,程夕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谈恋爱冷落了段子璇,让她心里感觉到被孤立,不舒服。 于是盘腿坐下,面向段子璇,捏了捏她的脸,问,“怎么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一捏不得了。 段子璇像是浑身打了个激灵,猛然用纸巾恶狠狠的擦了擦嘴唇,像是不够得劲,用得力气更大。 程夕瑗头一遭见她这样,微愣后,才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伤害自己。 “怎么了这是。”程夕瑗看着她,“为什么要这样?” “烦死了。”段子璇把纸巾嫌弃似的丢掉,用拿起整包抽纸,恨不得把周围都搞得稀糟。“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好烦好烦啊。” 听到这话,程夕瑗安静下来,听她交代清楚。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活会被自己搞得这么糟糕。”段子璇懊恼的抱住脑袋,“但凡我要是注意点,但凡我不那么放肆,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结果现在发生,还要我怎么做人啊,我真是没脸做人了。” 程夕瑗去给她拿了瓶矿泉水,“慢慢说,不着急。” “没心情喝现在。”段子璇还在情绪里没有出来,转头看向程夕瑗,“我问你,宝贝,你跟徐靳睿,以前谁先追的谁,怎么挑明关系的,我知道,你当时肯定不稀罕那人,那之后又是怎么处理的,快点给我支支招,我真的要疯了。” “你问我?” 程夕瑗怔了下,心里暗暗回想了下过去,“好像是他和朋友打赌来着,说要追我,不过青春期的男生确实不够成熟,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就是借着这个幌子,其实早就在后头挡了我的桃花,害我高中都没机会碰到什么帅小伙,唯一一个,当时还是你男朋友,梁知南啊。” 提到梁知南这三个字段子璇就心虚,讪讪笑了两声,假装认同的点头,“那徐靳睿可真是太过分了,这破损招,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程夕瑗侧头笑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你呢,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 段子璇挠了挠头,声音变得很小,“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情也就是你情我愿,而且我,隐隐约约,只是隐隐约约啊,我发誓,就那么一点点,我好像也感觉挺舒服的…,所以也没什么大事对吧,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没发生过,不就跟以前一样的相处就好了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程夕瑗好像听出来了些东西,若有所思,“跟陈孝文有关?” “嘶——” 段子璇倒吸口气,一语正中靶心,后悔不已,怪自己透露太多,但又忍不住上前问,“你怎么知道啊。” “他亲你了?”程夕瑗笑道,“所以是跟你表白了吗,他喜欢你这很明显啊,只有你一个人一直不知道罢了。” “啊,是吗。” 段子璇还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呆瓜居然喜欢我?可我一直把他当兄弟啊,最好的兄弟那种。” 她和陈孝文真是从小打到大,关系铁的不行。 小时候女孩子长得普遍比男孩子快,加上段子璇的爷爷和陈孝文爷爷也是老战友,陈家没有女孩,除了陈孝文以后上面还有三四个哥哥,所以经常串门的段子璇自然而然就被宠着,一路过来,只要有人欺负她,陈家人第一个站出来说不。 陈孝文跟她的年纪最近,其他的陈家哥哥都比她最少大个几岁,有的甚至已经工作。 而段子璇跟女孩子的关系总是处不好,程夕瑗是后面来的,而在程夕瑗来之前,大院里每次跟着她的就只有谢意舒一个姑娘。 但她不喜欢谢意舒。 大院里孩子打闹的时候,每次跟不上大部队,却固执的仍要亦步亦趋,偏偏只要段子璇凶一点,谢意舒立马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真正哭起来那架势堪比孟姜女,京市的野长城都得被她哭塌去。 所以连带着,男孩子也不爱跟谢意舒玩。 但大人见谢意舒落单时,第一件事就是喊段子璇过来,叫她带带妹妹。 段子璇不耐烦,会用些小伎俩忽悠她,然后自己蹦蹦跳跳去潇洒,但有时也会良心不安,于是重返犯罪现场,看看谢意舒的状况。 这个时候,往往陈孝文就会出现。 她记得小时候住在铜锣鼓巷旁,巷子里往里走越来越窄,里头的小贩会扛着根大棒子,卖香甜可口的糖葫芦。 大红色的苹果,外表裹上一层香甜的糖纸,在橙黄色的枫叶大道里,糖葫芦就显得格外诱人,但是每次她想吃的时候,陈孝文都不准,说吃糖以后会长蛀牙,不能吃。 段子璇换牙前牙齿被虫蛀了几颗,晚上经常疼得死去活来,陈孝文见到,虽然脸色会沉,但愿意把手臂递给她,说,疼了就掐他,使劲掐。 两个人一起疼,就会没那么疼了。 事后常常是陈孝文单薄的手臂上满是青紫淤痕,段子璇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确实心里有过感动,还很内疚,她疼得发慌,仍旧从床上爬起来,拍着陈孝文的肩膀,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以后有苦一起吃,发达了也不会忘记对方。 说的信誓旦旦。 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不准吃糖的愤怒,而这一切,在看到陈孝文给谢意舒买糖的那天达到顶峰。 少年身影单薄,身后跟着个女孩,树影摇曳生姿,路上偶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从小贩那,买下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礼貌颔首,递给谢意舒,美好的像一幅画。 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像是迪士尼在逃公主,而像是白雪公主里的恶毒皇后,嫉妒使人丑陋,如果当时有记录仪,段子璇觉得,那她的表情肯定面目狰狞到不行。 她简直气得直咬牙,回家后,连饭都没吃两口,就把房门关上,钻进被窝里去了。 委屈,愤恨,席卷了大脑。 还说是自己的好兄弟呢。 兄弟个屁,给别的姑娘买糖吃,跟她就摔跤摔泥里。 好一个兄弟情深。 直到听见门口陈孝文和段父交谈的声音以后,段子璇才稍微好过一点,从被窝里探出头,蹑手蹑脚,悄悄打开门缝,想要一探究竟。 至少这说明,自己在他那里还是有点地位的是不是,总归是被惦念着。 段子璇在心里想着,要不还是原谅他算了,毕竟她好像也有喜欢的男孩子。 两人也算是扯平了。 之所以说是好像,那是因为段子璇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 考高中前,段父怕段子璇的成绩跟不上,给她找了个大学生小哥哥做家教,每周七天,段子璇能见到他五天。 段父是史上最懂段子璇的人之一,小哥哥长得跟苏有朋似的。 学习是需要动力的。 小哥哥侧过头,贴进讲题的语气简直温柔到了极点,就算她再笨,物理题听了三边还不明白,小哥哥也不会骂她一句,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给她讲解。 不像陈孝文,讲个一遍都不耐烦。 暑假里必放的还珠格格可是段子璇心里永远无法超越的经典,她尤其爱里面的五阿哥,每次苏有朋那双深情的眸子盯着赵薇说,我爱你,小燕子的时候,段子璇都会坐在电视面前嚎叫好久。 爱情在她的印象里,就定义为了轰轰烈烈四个字。 就像小燕子和五阿哥一样,必须要经历千辛万苦,跋涉过万水千山,才会修得正果,公主和王子也才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永不分离。 所以段子璇从小都在期待自己爱情的到来,而见到小哥哥的那一瞬,她突然就觉得,是时候了。 是时候迎接专属于她的爱情。 轰轰烈烈,最好是能载入史册。 段子璇在日记本里写下还珠格格的经典语录。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女主角就应该有这种决心,才能拥有绝美爱情。 而她,段子璇,已经做好准备为爱孤注一掷,就是飞蛾扑火 但自我牺牲还是不必了。 她惜命。 总之不管怎么样,段子璇前后筹备许久,逼着小姐妹帮忙折纸星星千纸鹤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甚至还自己动手织了条围巾。 就是这样的针线活实在是费脑,她有阵子看着毛线团都犯恶心,趴着写作业瞥见文章里的围巾两个字都难受。 如此浩荡的动静,前期段子璇还瞒得滴水不多,直到真要跟小哥哥的表白时,消息才猝不及防被陈孝文知道。 他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在段子璇的书桌前坐下,眼睛微眯。 “作业做完了吗?”他问。 段子璇微蹙眉,不喜欢被问起这个话题,别过头,理直气壮,“没有!” “上次综合考多少分,及格了吗?” “没及格!” “没及格还这么大声?”陈孝文做出要揍她的模样,咬牙切齿去捏段子璇的耳朵,“段子璇,你这个小脑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还想早恋,自己的事情搞明白了吗就想着谈恋爱,还有,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就去追人家,他比你大了多少岁你心里没点数?” 爱情道路上第一颗绊脚石出现了! 段子璇悄悄打量陈孝文的神情,眼睛咕噜一转,摆出誓死不从的模样,“那我不懂什么是喜欢你就懂了吗,我虽然小,但是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说完便踢开他,“我就要追人家,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爹都没管我,你更管不着。” 谢意舒的事情她还没算账呢,这人倒是恶人先告状。 陈孝文被段子璇这一宣言弄得发晕,搞半天,无语望天,气笑了。 “行啊,段子璇,我管不着你,我也不想管着你,我不仅不想管你,我还不屑,谁乐意谁管去,反正我不管。” “那你还站这做什么。”段子璇觉得自己跟他完全没法沟通,冲他吼,“这里还是我家,有种你别进来啊,你以后也不要来,一辈子别来好了!” 原本想直接走人的陈孝文听见段子璇的话,脚步一顿,手侧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冷着脸,一字一句说,“谁、稀、罕。” 段子璇本来对此没有丝毫的歉意,还觉得自己就是对的,错都在陈孝文,可刚等她花费众多精力写的情书转交到小哥哥那里,下一秒就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 而桌上正正摆着的就是她贴着粉红爱心贴纸的情书。 “老师…”段子璇还在纳闷,“这个怎么在您那里啊。” 老班也是服了段子璇的脑回路,青春期的女孩子容易动心是正常,但是也挑个距离自己近点的人喜欢。 这两人距离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给段子璇辅导的小哥哥人家都在学校上大三,还正谈着女朋友,人家在段子璇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拿到了国数一等奖,竞赛参加到手软,人是优秀,但这优秀的过分,转眼就到学校,把情书交给他,说是自己的问题,让小姑娘误入歧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怕伤了小姑娘的心,拜托他一定要好好跟段子璇讲,之后也会辞去段家的家教职位,从此再也不跟她联系,让小姑娘好把他忘记。 这处理感情的利索手段,简直堪称模范,连他这个班主任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段子璇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小哥哥,居然是相忘于江湖的be情节。 后来的惨状,段子璇已经不想再题,那是她人生道路上,最羞耻的一笔,从办公室出来以后,她羞耻的想找个洞给自己钻进去,特别是在周围,见到那一群站在走廊上悠闲打闹的男生,段子璇更是没脸见人,就连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也立马一溜烟跑走了。 她现在见谁都觉得是来嘲笑她的,特别是陈孝文。 虽然段子璇走得快,但是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见到那群笑得开怀的人里面陈孝文的身影最扎眼,她拳头都硬了,愤怒迅速转移到陈孝文身上。 就是这个狗逼玩意咒她。 现在她英明神武的形象不复存在了,满意了对吧。 段子璇回到家,好不容易想要该回归正做个作业,结果一翻,下午走得太着急,连书都没带回来。 人到背时的时候,就是容易连喝水都塞牙, 无可奈何,她只得又收拾磨磨蹭蹭回学校拿东西,结果还没等她出门,刚换好鞋子,就看到外头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站这里做什么?”段子璇走过去,“怎么不进去。” 陈孝文抱着胳膊,斜着眼冷淡瞅她,吸了口气,转过头去,“不是来找你的,当然不进去。” 某人的脸黑到简直一个境界,段子璇豁然笑了,完全不生气了,伸手夺过陈孝文的包。 “喂,你干嘛段子璇。”陈孝文来不及防备,“谁怎么还乱翻…” 说着就要来抢回去。 但是段子璇动作更快。 “你就装吧你。”段子璇拉开书包拉链,肆意翻找,直到瞅见一堆灰不溜秋的练习册里头夹着个花红柳绿的,才笑嘻嘻的抬头,把练习册拿出来,夹在指尖。 “这是什么啊陈孝文?” “这是…”陈孝文语塞,竟然不知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段子璇往他方向走一步,陈孝文就退一步,直到靠上石灰色的墙壁,黑色的包上沾染上白色的粉末,他已经无处可逃。 女孩子快速翻页,纸张在手上飞速划过,最后‘砰——’的一声合上,之前的不愉快被得意取代,嘿嘿笑出声,“陈孝文,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这么关注我呀,连我没带回来的练习册都给顺路带回来了。” 陈孝文没动,只是大喇喇的敞开腿站在一旁,装作不在意,偷偷用余光去瞟她的表情。 段子璇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啰嗦,“看我这练习册,上面可都是我精选过的书皮,跟你那阴沉沉的色彩完全不一样,真是美丽极了!” 说着还亲了下书皮,“妈妈的大宝贝,真不错!” 陈孝文被他逗笑,手顺势拉过自己的包,把里面的东西抖整齐,合上拉链,哼笑了下,“开心了大小姐?” 段子璇点头:“嗯” “那还生我气不?” “不生了…吧。” “吧?” 段子璇气来的快走得也快,笑得花枝乱颤,“那就不生了。” 陈孝文单肩挎上包,眉梢的冷淡散去,说,“行,不早了,你快进去,把作业写了,晚上就别出门,好好整整你的学习,别老想着早恋。” 哪壶不开提哪壶,段子璇又不高兴了,“怎么,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就不能早恋是不是?” 陈孝文不想多跟她提这个话题,冷了脸色,“又要吵架?” “是你要跟我吵,ok?”但转眼,段子璇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乐呵呵凑近陈孝文,“我有个问题你帮我解答下,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也?”他第一反应没有否定,而是下意识捉住了里面的关键词。 “你甭管是谁。”段子璇盯着他,“你就说,你,陈孝文,是不是喜欢我,就好了。” 他看着段子璇的动作,讽刺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两个人就僵住在原地,你不动,我不动,跟玩木头人似的。 陈孝文嘴唇蠕动半天,但却发不出声音。 就当他大脑放空,进入待机状态时候,段子璇却挥挥手,用练习册拍拍他的胸口,又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逗你玩的啦,我就是相信谁喜欢我,也不会相信你会喜欢我,我跟你都熟悉到什么程度了,谈恋爱跟乱.伦似的。”说完还做出一副恶寒的表情,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开,却没留意到男人一闪而过失落的神情。 陈孝文看着她的动作,欲言又止,却又顿住,空气里满是少女沐浴后的馨香,闻得到,却抓不住。 “对了。”段子璇又想起件事,打道回来,手里拿着练习册冲他挥挥,“谢啦,兄弟,不是你我今天肯定又要麻烦好多,这天黑了也有点冷,你早点回家。” 陈孝文勉强扯出笑意,点头,“你回去吧。” “要不然你再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她有点说一出是一出,想到了就立马去干,陈孝文只能站在原地等段子璇出来,半分钟后,女孩子一蹦一跳往外走,手上还拿着团灰色的毛线。 陈孝文愣了,问:“这是什么?” “围巾啊。”段子璇站到他面前,青春期发育的男生已经比她高出半个脑袋,想要套围巾都困难,“你低下头,不然我够不着。” 陈孝文看着这勉强可以称作是围巾的毛线团,尽管嫌弃,但还是顺从的低头,让她套。 “好了,这样你回去的时候就不会冷了。” 段子璇最后整理到满意,后退打量几眼,喜笑颜开,“真好看。” 她以为自己和陈孝文的关系会永远这样持续下去。 当初也是为了气陈孝文,所以段子璇交了很多任男朋友,但无一不是感情还没建立起来对方就先提出分手,第一次被分手时,整个人都发懵,但是也没记在心上,结果第二任第三任接连夭折,段子璇这才觉得自己可能遭到了诅咒,直到遇上梁知南。 整一个渣男,但意外确实是时间最持久。 当初没怎么在意,现在回过头来想,许多地方都有蛛丝马迹可寻,陈孝文对她的心思朝夕之间,已经很明显。 蒋祁和方若萱结婚那次喝酒,她醉得不省人事,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个跟陈孝文长得有那么些许相似的身影,加上程夕瑗跟徐靳睿在一起的场景太好哭,她整个人都有些触景生情,自然连带着对陈孝文的感觉也不那么相同。 结果就是,他两,睡了。 也许是酒精上头,也许是那晚光景太好,反正原始冲动占据了意识,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陈孝文后来找过她几次,都被段子璇拦在门外。 因为这事,她回去又琢磨了好久,自己对陈孝文是什么感觉。 程夕瑗说陈孝文喜欢自己,段子璇对此表示将信将疑,但程夕瑗只是问她,他是不是喜欢你先不谈,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先弄明白。 段子璇眯着眼,回想着过去。 印象里陈孝文一直是胸无大志的模样,人却生得聪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考高分,爱穿白色t,摄影估摸着就是一时兴起,段子璇觉得这人最大的爱好应该是球鞋,柜子里的耐克aj摆得整整齐齐,还像宝贝样护着,脏了就刷,能不穿坏定然不穿坏,爱惜的很。 “这人虽然有些龟毛,但是对我其实真的没话说。”段子璇伏在桌案上,醉醺醺的晃悠着脑袋,“皮囊也不错,不然我也不会一时见色起意,□□熏心跟他上床了。”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程夕瑗在机场,沈夏一路上叽叽喳喳,异常兴奋,都有些听不起电话,走到旁边没什么人的地方,叹了口气,决定帮忙点破。 “你既然对陈孝文有感觉,为什么不敢明白的说出来呢?” 是吗? 她对陈孝文是有感觉的吗? “你可能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依赖他,所以把一切都当作是理所当然,或者说是觉得是别的感情,就连自己已经心动了都没发现。”程夕瑗说,“我觉得你好好想想,再做出决定,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段子璇对着屏幕发了很久的呆,等她再回过神来,连天都黑蒙蒙不见光线。 但是她现在面对是别的问题啊。 等她考虑好,靠近南半球的n国,程夕瑗已经下来飞机,跟随大队伍入住了酒店,她和沈夏是为数不多的中国人里面仅有的两个女生,把东西收拾,程夕瑗低头看着手机,里面是段子璇发来的消息,笑了笑。 里面是张图片,内容取材自陈孝文的朋友圈,双手十指相扣的照片,发表于今天早上八点。 段子璇:“别的先不说,我现在很烦恼一件事。” 段子璇:“我好像做了小三?” 段子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当天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就半大个人光溜溜的躺在床上,陈孝文还在睡,我身体有什么不对劲自己最清楚,肯定是做了那事儿,本来一夜情的对象是他我就够崩溃了,结果陈孝文这人还刚好交了女朋友,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怎么做人啊。” “这不是你的手吗?说不定他偷偷拍的呢。” “不是啊。”段子璇说,“我总不至于连自己的手都认不出,图片上女孩子的手是右手,而我右手无名指上有颗痣,但是图片上没有,虽然形状好像是有的相似,但是不是就是不是,我总不能自己骗自己。” 手机卡到这里已经没有信号,程夕瑗登录上酒店的无线网,点进陈孝文的朋友圈,却没见到段子璇截图过来的那条。 程夕瑗顿了顿,突然就明白了事情前后,挺真诚的建议:“你要不还是找他聊聊,别一个人瞎想。” 那头的段子璇已经没有脾气,整个人气息奄奄,“为什么这种日子你却去培训了,我真的好想喝酒,可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找谁能说这档子话,真的好烦好烦好烦。” 程夕媛无奈的笑了笑,“我这不是陪着你在说话吗?” “差别很大的好不好,我现在浑身上下都在说,我不舒服,我想跳楼,我想蹦迪,什么刺激就给我来什么,躺着等死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消停了一会,“不行,我还是受不了,我要出门旅个游,去散散心,不然我再这里呆下去真的会疯掉,你说我是去哪里比较好,出国我一个人感觉不安全,还是来个国内游吧,去个洗涤心灵的地方,愿佛祖宽恕我的罪孽,不如去敦煌,不行不行,太近了,你觉得西藏如何…” 她听着段子璇的碎碎念,原本心情愉快,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门锁被动了下的声音,夹杂在里面,非常扎耳。 “西藏会不会太远啊,而且听说还有高原反应,我不会还没到西藏就先死在半路…诶,你怎么不说话。” 段子璇的没见声,在那头呼唤,而程夕瑗却眉头紧锁,盯着门的方向。 她绝对肯定刚刚不是幻听。 “我在。”她应道,“我一个人在酒店,但是我刚刚听见门锁有被动过的声音。” 程夕瑗脸色不算好,独自一人在房间难免慌张,不过没多久便安静下来。 “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或者是有人走错房间所以拉了下门?”对面那头的段子璇宛如声临其境替她紧张。 程夕瑗摇摇头,“不是,是撬门锁的声音,不是拉门把手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 “啊?”段子璇汗毛都竖起来,鸡皮疙瘩掉一身,“你小心点,门锁了吗,房间门,别出去。” 程夕瑗坐在酒店的床上,外头是没见过的异国风景,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首诗句来。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不是佳节,便已经想徐靳睿在身边强烈的安全感,心口有些发窒,只是琢磨着看手机。 “沈夏十二点就回来了,等她回来应该就没什么事情。” 两个人会好很多。 程夕瑗想。 第57章 故事的花纹(三) n国位于赤道以南,靠近海湾,由于n国的政治结构同别的国家有些不同,晚上街景闪烁,甚至有红灯区,女子站在街边揽客,街上全是黑人警察巡逻。 她们打算出门看看。 程夕瑗跟着沈夏身后,整条街,人声喧哗,嘈杂而混乱,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些害怕。 沈夏小心翼翼的摸索,避开障碍物,有的无家可归的人甚至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便陷入酣睡,生怕没注意踢到他们。 “你说,这些在大街上睡觉的人就—直呆在大街上什么也不干吗。”沈夏很疑惑,“拿着政府给的救济粮,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人生有什么意义啊,不会觉得很无聊吗?而且我看他们大多也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去找份工作,像个乡野孤魂在街上游荡,真可怕。” 程夕瑗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下沈夏口中的那些人。 他们基本上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眼神游离而飘散,显得与世俗极为隔阂。 就在她刚打算收回视线时,街道最外面的流浪汉突然同她对视,原本面无表情的人“噌——”的—下就兴奋起来,嘴巴里还在发着诡异的声音。 身体下意识地颤抖。 沈夏也注意到那边的不对劲,迟疑下,就见流浪汉往她们两的位置走,抓住程夕瑗的手腕,大声吼道:“愣着做什么啊,还不赶紧跑!” “等下。”程夕瑗拉住她,手指前方,“你看。” “还看什么热闹啊,命都要没了…”沈夏语气焦急,但也顺着程夕瑗指的方向看过去,嘴巴慢慢长大,变成“o”形状,“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那个浑身脏兮兮,面露可怖的流浪汉还没走几步,就有警察冲上来,毫不手软,连人带肘砸上去,三下两下就被教训的服服帖帖。 流浪汉吃痛的弯腰,眼底满是不服气,怨恨是摆在明面上的,想反抗,但却在看到警察手上的木仓后自觉噤声。 “n国法律是允许警察对扰乱社会秩序的闲散人士开木仓的。” “你看这些人基本上都在道路的右侧。”程夕瑗脸被吓得有些发白,但还是冷静分析,“而整条街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却是被分割成了三段,车辆过路一段,路人行走一段,剩下流浪汉聚集在最旁边。” 蜿蜿蜒蜒也成了—条线。 这就是像社会无形却有形,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最底下的—辈子也不能拥有向上看的念头,出生就是被要求来受苦的。 没有尽头。 “看不出还挺敏锐的嘛。” 就在沈夏和程夕瑗都在有所思考的时候,—个声音响起,是带着口音的中文。 在国外很少能听到中文,除非是华人居住地,她们转过头看向来者。 几个脸熟的记者。 “中国人?” 说话的是这次记者训练营的成员之—,男生,名叫李查德,高高壮壮,手上无时无刻不拿着相机,整个旅程都在拍拍拍,也不知道到底拍了些什么,也是站那里头唯一的亚洲面孔。 办理酒店入住的时候有打过照面,程夕瑗冲他点头,“你也是?” 她在国内没见过这号人。 李查德耸耸肩,“不是,我马来西亚籍,碰巧会说几句中文罢了。” 中文名也是自己随意取的。 说完又招呼起哥们,“hey,guys,therearebeauti妇lgirl射re.whydon''twehaveasuppogher(嘿,兄弟们,这里有漂亮姑娘,不如—起去搓—餐?)” 程夕瑗本想拒绝,但是沈夏却被撺掇心动,最后硬是又坐在烤肉店前来了个加餐。 他们外国人说话很浮夸,也很不讲尺度。 文化习俗的区别,没什么大惊小怪。 当地餐馆的肉没放过血,程夕瑗吃不下,没动什么筷子就放下,静静坐着。 她心里惦念着事情,有些话想问沈夏,却没想到其中—个鼻梁高挺的欧洲人搭着李查德肩膀,开玩笑说:“怎么中国来的都是女人,他们国家没有男人了吗,还得让女人过来?当游戏么,可是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哦——,特别是漂亮女人。”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便哄笑作团,心领神会其中的意思,视线有意无意往程夕瑗和沈夏瞟。 原本挺融入集体的沈夏表情也有些变了,嘴角再也拉不出笑意。 李查德看向程夕瑗,非但没有愤慨,还以为她俩听不懂俄罗斯语这样的小语种,反而也用调侃的语气回复。 谁知道,我又不是中国人,不如我用中文帮你问问? 结果又是一阵爆笑。 “你们这样过分…” 沈夏刚要翻脸,打算用英语理论一番,就被程夕瑗摁住。 “别冲动。” 她给了个眼神示意,拉着沈夏从座位上站起来,礼貌道歉,说:“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一步,明早还有很重要的活动,期待领略各位的真本事。” 用的是俄罗斯语。 流畅,清晰,完全标准的口音。 那几个开玩笑无下限的外国人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同样难看的还有李查德,程夕瑗和沈夏是他叫过来助兴的人,提前走也就是刹了他的面子。 李查德有些挂不住脸,—把捉住程夕瑗的手腕,正了神色。 “玩笑话。” 他说,“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也要当真?是不是过于大题小做了。” 程夕瑗看向李查德,也带上调侃的语气。 “看来你的中文学的还是不够啊。”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揉了揉腕部,“大题小做不是放在这种情况下用的。” 她拉开几步的距离,“我们中国人讲究谦虚,事情做五分习惯说成三分,但是我们谦虚,却有底线,开玩笑的方式有很多种,而你们,选择了最低级那种,所以不好意思,恕不奉陪。” “哦,对了。” 说完,程夕瑗便拉上沈夏离开,走了没两步,又顿住,回头,眼角上翘满是风情,“这话你可以翻译给他们听听,金玉良言,有助于长智商。” 沈夏坐在酒店里,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 “哇,你是没看到李查德那吃了屎样的表情,太好笑了我的天。”她从包里拿出块饼干塞嘴里,“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自信看不起女人,真是狂妄又无知,不过说回来,程夕瑗,虽然我俩争了那么久,但是今天这回,我是真服你,大学时候学的俄罗斯语你还记得呢,我连发音都不记得了。” 程夕瑗却没接话。 和沈夏出门的时候,她故意在行李箱里放了几张细小的纸片,连位置都拿手机拍下来记住,但是回来以后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房间里若有似无有股香味,是出门前没有的。 而看似保持原样的房间,其实很多地方都被细微的移动过。 纸片位置的改变算是百分百验证了程夕瑗的想法。 这里有人来过。 沈夏中途没有跟她分开,酒店也没有派人过来打扫卫生。 程夕瑗起身,走到门口,查看门锁的情况。 “你在干嘛呢?”沈夏疑惑上前,“怎么神经兮兮。” “不是我多疑,沈夏。”程夕瑗转身回去收拾东西,—股脑把行李装好,顺带着连沈夏的也装好,“这个房间不安全,门被人动过手脚,我们不能再住在这里。” 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啊?那我们去哪里住,但是大家都住这里啊。”沈夏有些迟疑,“私自离开大部队不好吧。” 程夕瑗想了想,沈夏说的有道理,终于说:“不离开大部队,但至少要换个房间,这个房间不行。” 其实最好连酒店也换一家。 由于以前做调查的时候经常会得罪人,被她坏了好事的人往往也不是什么走正道的好人,用的方法也多半不入流,这也就让程夕瑗养成了非常警觉的走路习惯,而从她入住酒店开始,就觉得自己被人跟踪了。 做的—举一动都在被监视,那人躲在暗处窥视,只等她放松警惕,便扑上来把她给了解。 程夕瑗让沈夏去前台办理手续,自己则靠着墙站着,默默做了个心理建设,起身往外面走去。 与此同时,在距离程夕瑗所住的酒店不过—公里的地方,徐靳睿正和—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男人在谈判。 说是谈判其实过于文雅。 徐靳睿用木仓抵住男人的腰,手扼住他胳膊不让动弹,目光交替,彭敏立马明白徐靳睿的意思,上前查看那具倒在地上的身体。 摸了摸鼻息,彭敏摇了摇头,“已经死了,他们指尖里面都藏了毒,—旦事情败露,必然服毒自.杀,根本来不及审讯。” 徐靳睿看了下自己手上这个唯一的活口。 男人不是很高,但是肌肉也丝毫不逊色,被抓不仅丝毫不慌张,反而冷静得过分,徐靳睿眼神—凛,利落的把他下巴卸了,双手用绳子捆住。 “还想咬舌自.尽。”徐靳睿双手解放,拍了拍衣服上打斗蹭上的灰尘,喉间有点血.腥味,“这个雇佣兵带回去让陆副审审看,看看能不能从他嘴巴撬出点东西来。” 彭敏点头,“我也没想到现在这些人这么嚣张,这几年势力还越来越大。” “所以不能让他们兴风作浪。”徐靳睿眼神微眯,带好帽子,“弱国无外交。” 他们所在维和的w国,石油资源丰富,但是由于当地动荡,觊觎其资源的国家更是不在少数,而当地越是动乱,那些国家更是方便从中获利,假设中国真的同意与w国达成合作,共同镇压的反.政.府武装力量,也就是暴.乱.分子,那就是与他们为敌,生财之道被断,肯定会有所动作,捣乱中国与w国的关系。 而n国,和w国之间呈现的是蝴蝶效应关系,也有唇亡齿寒的那个意思,所以w国的政.府首脑特意亲自拜访n国,期望w国和n国能够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国际上的不公。 “其实我有点疑惑来着。”彭敏说,“那些扰乱w国和n国的国家,不是最崇尚民主自由了吗,人道主义吹上天了都,真的会这么…呃,就是,暗地里和这些恐.怖/组织勾结吗,这未免有点太阴谋论了,和平不好吗,—定要挑起战.争。” “国家关系本质是利益关系。” 徐靳睿跳上简易装甲车,“平常政.治课白学了。” “不是,我知道啊,这些话我肯定知道。”彭敏解释,“我就是不想把人想得那么坏,难道看到那么多人因此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他们良心不会痛吗?那些本来该在无忧无虑年纪的小孩却要遭受这些痛苦,真的不会不安,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担心冤魂找上门,索命吗?” “良心在利益前面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徐靳睿猛得—个甩尾,车速飙升,“别人怎么做是我们控制不了的,但是凡事自己做到问心无愧。” 这个世界可以被蒙上眼睛,随波逐流的人很多,我能做的很少,除了仍旧选择清醒。 彭敏看着外头的天,已经开始蒙蒙亮,浅蓝色的天空里依稀还能看到星星,突然有些感概。 “能出生在我们国家,真好。” 至少不需要担心出门会被挟持,即便对某些体制还没完善的地方会有小小的不满,但是总得来说,中国一直都在进步,并且它把自己的子民保护的很好。 或者说,中国的子民总是被—些人保护的很好。 彭敏的哥哥也是军人,只不过前些年牺.牲在了边境的战场上,荣归故里,尸.体送回来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没有落一滴眼泪,只是最后摸了摸已经尸僵的哥哥的脸,说了声,辛苦了。 那个场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考上大学后,学校有征兵政策,彭敏便毫不犹豫报了名,恰好她身体素质好,又不像别的姑娘那么娇软,穿上军装,也是能够担当的好儿女。 “你知道吗,徐队,夕瑗跟我说过个故事。” 徐靳睿心尖微颤,问:“什么故事?” “你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和她突然关系就那么好吗?”彭敏笑了,“其实是有原因的。” 程夕瑗来的日子里恰好有天是彭敏哥哥的忌.日。 她一个人躲着,其实当兵真的很寂寞,没有那么多娱乐可言,彭敏看着好像没什么心眼,但到那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却会格外想念哥哥。 程夕瑗也是误打误撞找到她。 彭敏把衣服脱下,黎明过后,昼夜温差又加剧,缓了会才说,“她跟我讲了她自己的事情,也算是开导我。” 徐靳睿微愣。 “她父母跟我哥哥一样,因为意外走得早,你知道吧。” 程夕瑗的家庭情况徐靳睿比彭敏更了解。 “嗯。” “然后她问我,你喜欢下雨天吗?”彭敏把腰带束紧,表情是龇牙咧嘴的,“我肯定说我不喜欢啊,湿漉漉的,干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然后呢。” “然后就是。”彭敏可算扣上了扣子,吐了口气,坐正身子,脑海里却依旧浮现出程夕瑗跟她说话的模样,明明知道她的故事没有由来,却不自觉会相信。 因为真诚。 “天气有魔力,会影响人的心情,晴天会开心,下雨天会难过,而人死后其实没那么快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会化作空气中的小水滴,热的时候蒸发,就变成天空中一朵云,而等你难过时,又会化成雨,落下来陪陪你。” “所以不要难过,因为难过,他们都知道,他们会不放心。” 程夕瑗说,“其实他们比谁都更想让你活在阳光下。” 彭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知道,为什么徐靳睿会对程夕瑗念念不忘,她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根本不重要,而是在泥潭里挣扎着重生后,却依然选择热爱这个世界。 很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惊喜!!大肥章奉上! 第58章 故事的花纹(四) 当地时间早上六点,程夕瑗收拾东西动身,昨晚她几乎一晚上没睡,沈夏倒是心大,人一挨床就睡到打鼾,虽然声音不大,但却还挺可爱。 前两天那些业界大拿基本上没露面,据说全都在准备今天w国总理和n国领导人的记者见面会,这种事关国际局势的大场面,训练营的负责人居然也给她们拿到了通行证。 虽然没有提问的机会,但能够旁观学习已经足够难得。 沈夏看见程夕瑗什么东西都不准备,边歪着脑袋盘丸子头边问,“你不打扮一下吗?就这样去?” 简单的轻薄垂质西装,头发随意搭在身前,慵懒干净,搭配通勤粗跟小皮鞋,稍微细细描摹了眉毛,打了点口红,连底妆都没细上,胸前挂着蓝色色带的工作牌。 “不需要上镜就简单点。”程夕瑗帮沈夏夹好夹子,估摸着她化妆还得好一会,眯了眯眼,说,“我先去楼下餐厅吃早饭,你好了打我电话。” “啊,不一起吗。”沈夏害怕落单,但是又不好意思麻烦程夕瑗等她,“那你先去,我马上就收拾好了,等会立马来找你。” “好。” 程夕瑗应允。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笼罩着这座城市,酒店的装潢有宗教的异域气息,透过左方寺庙,扭转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她刚在享受着这个氛围,忽然,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背后有人。 程夕瑗快速往记者等待处的方向走,碰巧大使馆派车来接,沈夏已经坐在里面,冲她招手,“快上来,去现场了。” 留意了一下时间,程夕瑗立马上车,透过后视镜观察,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怎么比我还慢。”沈夏说,“打你电话也不接。” 不是她提,程夕瑗都没发现手机的信号几乎被屏蔽,关机重启也没用。 “我手机可能有点问题。”程夕瑗顿了顿,“回去该换了。” 等到大使馆,程夕瑗才发现这次活动着实壮观,n国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接待w国,外面几乎围得水泄不通,不管是谁,都希望一览领导人物讽刺,也算是见证历史。 进去发布会的现场后,提早准备的记者已经不在少数,有拿着话筒报道的,也有坐在位置上低头准备提问的,忙碌而向上。 李查德也在里面,他看见程夕瑗,想要走过来说些什么,却又踯躅,犹豫,只敢冲她挥挥手,说hi。 程夕瑗本来也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低头笑笑,刚想主动破冰,侧眼却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笑意停滞。 “抱歉。” 道歉后,程夕瑗立马转身,向那个身影追过去。 李查德眼睛紧紧跟随着程夕瑗,只见她绕过人海,冲侧门口飞速跑去,神色凝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但却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美到他还在挥舞的手都僵硬在空中忘记放下,直到周围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李查德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两声,收回手。 而另外一侧长廊 程夕瑗拼命跑,直到一个转弯,终于抓到那个身影。 谢意舒扎着马尾辫,以为自己已经甩掉程夕瑗,没想到一回头,刚好视线撞上。 她找了个楼梯,迅速逃跑,程夕瑗见状,提了口气跟上去。 旋转楼道里回响着脚步声,如果从下来往上看,刷着白色油漆,偌大的空间里,两个颜色的点在追逐移动。 “谢意舒,你跑什么!”程夕瑗冲她吼。 “我不知道——。”谢意舒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带上哭腔,“那你追我做什么!” “你停下,我有事情要问你。” 真得感谢徐靳睿拉着她做运动,程夕瑗觉得自己才有体力能够坚持下去。 “你别追了,你的所有问题我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 话还没说完,尖叫声响彻楼道。 谢意舒跑到一半,终于到了出口,刚回头喊着,突然面前就站了一排黑色制服的西装男拦住了她的去路。 转头看了看旁边,除了下来的楼梯,唯一的路口已经堵上,她就像个陷入包围圈的鹿,已经无处可躲。 “你没地方可以躲了。” 程夕瑗撑着膝盖喘气,缓了缓,直起身子,往下走,“我早就通知了大使馆的安保团队,就等你出现。” 谢意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计,强撑着倔强盯着来者,做出防御状,“你抓我做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你不能抓我,你没资格。” “我没想抓你。”程夕瑗呼吸已经平稳,“我就想问你一点事情,是你自己要跑,躲着不出现。” 她走到谢意舒旁边,半靠着栏杆,挑眉,“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谢意舒别过头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程夕瑗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回京市的,我之前碰见过你,在商场。” “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 “随便。” “我很讨厌你老是说随便。” 谢意舒认清现实,不再挣扎,“其实我很早就回京市了,我也知道你在找我,所以一直躲着你来着,商场见过我,是在你公司旁边那个商场吧,你说巧不巧,我就和同事去了那一回,居然就被你碰上了。”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程夕瑗皱眉。 “…” 像是下了决心,谢意舒变了神色,站到她面前。 “其实我是想跟你道歉才来的。” “道歉?” “我毕业进了警校,出来以后就当了个小民警,上次警察局,其实我也在。”谢意舒说,“吴得斌说的话其实是胡诌,他家暴的事情…其实我是目击证人。” “你小姨和他爆发矛盾的那天,其实我也在,那天刚好我跟段子璇吵了架,在路上哭,就遇见了你小姨,你小姨人真的很善良,她还邀请我去她那里坐坐,我哭得累,加上本身体质就不好,倒沙发上睡着了,为了让我睡得更舒服,你小姨就把我抱进去旁边的房间,到床上去睡,结果…” “结果刚好碰上吴得斌来我小姨那,目睹了他对我和我小姨做的所有事情。”程夕瑗接过她的话说下去。 谢意舒眨了眨眼,问:“你怎么知道?” “看到了。” 程夕瑗垂下眼,仿佛陷入回忆。 她倒在桌子旁的时候,眼神都模糊不清,却对卧室外面一闪而过的鞋子印象深刻,“你悄悄从房间里出来,然后快速离开了现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什么都看见,对吗?” 后来程夕瑗想打官司,为了有目击证人证词,满世界找她的时候,她也消失不见。 “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 谢意舒不停的说着这三个字,眼泛泪光,“我也不能指望你能原谅我,可是我当时真的还小,我害怕,我妈妈也说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我回来以后无数次催眠自己那是场梦,可还是怕,怕得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打哆嗦,时间长了,原本所有事情都过去,我也可以正常生活,但上次警局过后,我又害怕极了,想了想还是欠你个道歉,就跟着你过来了。” 她哭的样子很有演员的架势,双眼通红,眼眶里挂着泪珠,配上这副小身板,简直弱不禁风,仍谁看了都心疼。 “道歉,有什么用?” 程夕瑗淡淡的看着她,“如果现在让你出庭作证,你愿意吗?” 谢意舒下意识拒绝,“不可能,我不,我不能出庭。” 如果叫别人知道她几年前因为害怕所以不敢作证,现在又反悔,肯定都会觉得她有错,会把一切罪过都归咎到她身上。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果然,还是这样。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你可以回家了,这里并不安全。” 程夕瑗想,精致的利己主义太冷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但有件事情她搞不明白,问:“你跟着我归跟着我,为什么要撬酒店房间门,还翻来翻去?你在找什么?” “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问我?”程夕瑗转头离开,表针的时间显示记者会即将开始,她没心情继续跟谢意舒耗下去。 “不是我,我没做过这种事。” 谢意舒不哭了,但鼻子还很红,条件反射跟上程夕瑗,迟疑了会儿,突然冒出个想法,“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有吴得斌打人的视频,是从物业那边拷贝过来的,原件早就删了,然后在你下飞机的塞到你行李箱的侧间隔,是不是吴得斌知道…” 就在两个人交谈的时候,整个大厅里好像闹腾起来,有人在哭,有人在呼喊,也有争吵的。 程夕瑗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刚到门口,程夕瑗问周围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个大妈在大使馆闹事。”回答的男人说,“说有冤报冤,自己仇人在里面,要找人理论,但不管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也别在w国大使馆前撒泼,这可是国外,真是丢人,现在政.府当着这么外人的面,也不好强制拖她走,就只能干看着,哎哟,真丢人。” 男人又连续说了几遍真丢人。 程夕瑗的脸变得煞白,抓住谢意舒,问,“你怎么进大使馆的?不是必须得有通行证才能出入?” “这个花点钱就能买,本来就管得不严,来的人那么多,根本没空照顾到所有来宾…” 谢意舒话音刚落,程夕瑗便朝声音源头走去。 “你干嘛去。” 众人围着中心,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倒在地上,也不管周围人的视线,一个劲的高呼。 “——程夕瑗!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陈丽霞撕心裂肺的嚎叫,“你好狠的心啊,你把你小姨夫害成这样,他是你小姨夫,你小姨夫!你怎么下得去手!” 主办方着急找到她,即便知道是对方胡搅蛮缠,还是无奈请求:“是来找你的,你要不要去解决一下,记者会马上就开始了。” 这对母子再一次刷新程夕瑗对无耻的下线认知,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人群突然散开,她走到最圆心。 陈丽霞抬头,在看见程夕瑗的时候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挣扎着跑过来,手指甲死死掐住她:“就是她,大家看看,把我儿子害成这个样子的就是她!” 恶毒简直要从陈丽霞眼底沁出火,她今天就要毁掉程夕瑗。 程夕瑗看向吴得斌,不过短短几天,他竟然已经成了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正狰狞的盯着她看。 还没有说话。 忽然,气氛发生明显变化。 一枚子弹飞过来,瞬间血液喷薄,恶魔降临人间。 死的正是背对着外面,轮椅上的吴得斌。 程夕瑗几乎静止在原地,她眼睁睁的看着子弹打穿吴得斌的脑袋,鲜血飚溅。 她一摸,还是热的。 周围的人皆是前所未有的惊恐,转身朝门口跑去,但接连着又是“嘭嘭嘭”好几声枪声,门口已经被恐怖.分子占领。程夕瑗转身找房间,前面人的尸体被炸得支离破碎,听不懂的语言在狂啸,所有人都抱头四散,有人哭喊着死去,整个世界突然陷入枪声炮火之中。 这种残忍跟她印象里的伤痛完全不一样。 陈丽霞没见过这种阵仗,整个人脚软,瘫倒在地上,眼泪直不住流,渴望身边人能够拉她一把,却没有人搭理。 程夕瑗原本已经找到位置藏身,大厅人马上就散没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陈丽霞无助的的伸开手,腿打哆嗦,完全站不起。 她发誓自己不是宽容大度的人,陈丽霞的所作所为她都记着,并且也恨,可是 一个已经头发发白的女人求救的模样,实在是太目不忍视。 咬咬牙,程夕瑗逆着人流,回到原地,去拖陈丽霞。 她手在颤,却固执的把女人往安全的地方拖。 陈丽霞哭的打嗝,连话都说不出,双唇颤抖着,眼泪从眼角滑落,饶是她活了半辈子,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连陌生人都不愿意伸出援手的情况下,程夕瑗居然是帮助她的那个。 “救救我们,拜托了,救救我们。” 程夕瑗内心祈求道,暴徒还在肆意残杀,枪声连绵不断,她拖着陈丽霞,藏在桌椅底下。 “拜托了。” 现在她所有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尽人事,知天命,如果上天要她死在这里,那她无论怎么挣扎也是无用功。 第59章 故事的花纹(五) 然而,事实上,徐靳睿他们昨晚就得到了消息。 陆成河分析,恐/怖./分/子定然会做出行动,恶意破坏w国和n国的关系,于此同时,国领海附近也出现别国航母的身影,试图用武力逼迫,周边的小国借机挑事,试探着中国的底线。 段子璇坐在家里,电视里放着最新热映的宫斗剧,一边指指点点演员的演技一边吃东西,不亦乐乎。 梁知南办公桌上全是案件的前因后果,等会他要去法院,为被告辩护。 学校里学生认真念书,低年级的正在上体育课,有个男同学翻上单杠,无意抬头望天时,几架战斗机从天空飞过。 男生指着天空,对同学说:“看,奥特曼变身了,是要去打怪兽了吗?” “觉得不是。” 同学回答,推了推黑框眼镜,“维和爱与和平的是火箭队。” “嘁——就你懂得多。” 欢声笑语一片,每个人都按照往常的生活轨迹,按部就班,似乎外面的纷争都不重要。 陆成河坐在飞机上,耳边是嘈杂的噪音,他冲对讲机大喊:“他们要打们就跟他打!中国领土一块也不能少,中国的军人也不是吃素的!都是真枪实弹练出来的!” 有外国记者来访问,回国后报道,中华民族的凝聚力是别的民族都不能比拟的,其深厚的文化根源成了纽带,以至于每到这种关键时刻,总会涌现出一批又一批民族英雄,而别的国家则很难做到这点。 此时,大使馆对面楼栋天台上,出现一个身影。 “距离145米,风向东风,风速五米每秒。”猴子看着瞄准器,“向上修正2格,向左修正3格。” 手指扳动枪板。 “起飞——!!” 几乎是同时,对面楼道看守的男人倒下。 猴子长吁了口气,把枪拿下来,嘚瑟的扭了扭屁股,摁住耳麦:“报告队长,任务完成,目标已被击毙!” “收到。”徐靳睿迅速摸进楼层,“大部队在后面,你们前方顶住。” “没问题!”猴子转身离开,“这些人还不够小爷开胃菜呢。” 程夕瑗悄悄透过桌布往外看,那些人高大而凶猛,就连同影子也比常人可怖,他们正一个个踹开房门,把里头的人拉出来,再毫不犹豫的枪毙,完全没有人性可言。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但意外的是,她此时此刻格外的冷静。 她总觉得会有人来营救他们的。 窗帘,桌椅,附近还有很多人没能够逃出去,都在等待能看到生的希望,黎明的曙光。 脚边有水。 程夕瑗这才注意到,瘫倒在一旁的陈丽霞已经接近失禁,裤子上颜色深浅不一,整个人在打哆嗦。 她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 陈丽霞努力开口,立马被程夕瑗捂住,对她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透过缝隙,前面的影子打下来,一双黑色的靴子映入眼底。 他们太可怕了。 全部都端着枪,蒙面大摇大摆的扫荡,走过的地方,几乎无人生还。 程夕瑗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们只是站在这里,没有动作,说明还没有注意到底下藏着有人,只要不被发现,这个地方就是安全的。 但是,在旁边空调后躲着的人忍不住。 她跟程夕瑗对视一眼,眼底满是绝望,她们两并不相识,可完全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情,程夕瑗缓缓摇头,示意她不要动作。 可是一方忍不住嚎哭,从藏身地方挣扎着冲出去,期望着能够以生命作赌,换得机会。 冲出去一个,就有第二个。 就连那个藏在空调后面的姑娘也忍不住冲出去,大不了就是死,死也比这样煎熬好过,死也比被□□来的体面。 程夕瑗拼命捂紧自己的嘴,努力将哽咽憋住,眼泪无声的流。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陈丽霞在推她,脸已经没有血色:“走吧…,别管…” 程夕瑗望着陈丽霞,泪不受自己控制往下砸,先前还恨之入骨的人,在这一瞬间,居然也没那么恨了。 可是她又能去哪。 外面的枪响一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就逝去一条。 程夕瑗仰起头,希望眼泪能不落的那么快,嘴唇张了张,用衣服擦去泪迹。 突然,门口处传来猛烈的枪声,这个声音跟以前的那些不同,他们身后的持枪者,是一群身穿制服的士兵。 而领头者的肩章上闪烁着灿烂瑰丽的五星红旗,他们是——中国军人! “有救了有救了!!看到们国家的旗帜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声呼救,说的是中文,话语里满是骄傲自豪,“他们一定会救们的!!大家放心!!” “拜托了!!请救救们!!” “help!plea色!” □□虽然残暴无情,但只是少数人。 声音传来的地方他们根本无暇顾及,臭骂几句脏话,便往另外的出口走。 程夕瑗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抑制住自己想大哭出声的冲动,又激动的几乎脱力,她们一定能平安回去! 当防守圈被撕开一个口,外面的声音更是凶猛,□□已经难以抵抗政府军和中国军人的攻势,很快决定撤退。 但是撤退前,他们还留了个坏心眼。 在可能藏有人的地方安装炸弹。 其余人都已经离开,只留一个人动作。 程夕瑗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这些人真是过分至极,不仅不希望他们活下去,还得拉营救者一起陪葬。 周围七零八碎的物品,没有可以杀人的,只有一根铁棍,说不定能把人敲晕。 她刚拿起铁棍,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往那人走去,突然,一只手把她拥进怀里,程夕瑗还没动作就被遏住,两个人连滚带翻在地上绕了圈 左手拉动扳扣。 一声枪响,响彻云霄,而后,世界突然安静。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击毙。 程夕瑗抬起眼,看到熟悉的下颚线,整个人便松了气,徐靳睿一手撑着地,一手环抱着她,尽管浑身上下都是的灰,喘着气,眉眼光亮,低头查看程夕瑗的状况。 “对不起。”他还在喘气,“来晚了。” 政府的士兵很快起来查看情况。 虽然昨天就已经预料到会对w国领导人下手,所以只是打着招牌,虚晃一招,w国真正的领导人已经被陆成河他们接走,现在正在回程的路上,没想过,没有重要人物出席的记者会也会派这么多人出动,连无辜百姓也不放过。 “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等急救医生团队都到了,徐靳睿才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今早出门的西装已经乱得不像话,狼狈是狼狈了点,但很幸运,并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很好。” 程夕瑗拼命摇头,默默红了眼盯着他看,最后用力抱住徐靳睿的脖子,先是小声啜泣,哭不够,所幸哽咽,终于能够放开声音嚎啕大哭起来。 徐靳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深吸口气,抑制住泛起的情绪,扣住程夕瑗柔软的发丝,紧紧回抱着,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 他松开她,指腹抹去眼角的泪,“在这,不用怕。” 程夕瑗声音沙哑,还在发颤,“不怕的。” 徐靳睿刚有点笑意,陆成河的声音忽然从通讯设备传来,“徐靳睿!!快点带着所有人撤离大使馆!!迅速!!们刚才才从雇佣兵口里挖出消息,那群狗娘养的在地下还埋了炸弹,他们要炸了大使馆!!五分钟,大使馆会被夷为平地!!你们只有五分钟!!” 徐靳睿脸色凉了下来,把程夕瑗往外推,自己则往里走,眉头紧拧,“五分钟够了。” 他走到一半,停住,回头催促:“快点走,猴子在外面,这里马上就会爆炸,去找猴子,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那你——” “没事。”徐靳睿三步并作两步开始地毯式搜查,同时开始吩咐命令,“各小组注意,大使馆地下有炸弹将于五分钟后爆炸,请排查自己所在区域的人员,确定全部撤离,一个也不能少!” 说完,低头看表,“目前还剩4分35秒。” 程夕瑗愣了一下,迅速往外撤离,陈丽霞已经被接走,她几乎是神经崩溃,整个人都瘫软,靠着救护担架才运走,现在没有多余的人,程夕瑗小跑着出来并不费劲,只不过双腿像不属于自己的,使不上力,走的很慢。 “只剩三分钟了!”等她出来时,猴子刚好在前面,急得跳脚。 “两分一十五!” 程夕瑗双目怔愣着看着大使馆的方向。 太阳升起来了, “一分三十!”猴子忍不住来回做高抬腿,止不住呼气,小声念叨,“队长队长一定要出来啊哎呦去,这表是不是坏了,怎么过的这么快,就只剩下五十几秒了。” “会没事的。”程夕瑗说,“相信他。” 门口陆续有军人训练有素撤离。 “大家准备撤退啊,要没时间了!!留出三十秒给自己,不要硬刚,尽力就好!” 猴子边冲对讲机呼喊边拦住一人,“队长呢?” “他去顶楼搜查了,应该马上就能出来。” “滴个娘亲诶,这就十几秒了,怎么还不见人啊。” “会出来的。” 程夕瑗想,不是还有十秒吗,十秒能做很多事。 “九、”猴子开始倒计时,“八、七、六……” 他不会死的。 “五、的妈呀太紧张了。”报数都出冷汗,“四、三——” “来了来了!!队长出来了!” 时间指向正十一点,远处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而火花炸开前一秒,一个身影从二楼一跃而下,落进旁边的人工湖里。 溅起的水花和烟火同时出现。 徐靳睿只受了轻伤。 祖国特意派了转机来接他们回家,一路上欢声笑语,当时在场存活的人全部被救出,受到中国军人关照的他国子民纷纷握手表示感激,并表明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去中国做客。 当时男人身上的风采程夕瑗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笑了笑,一如过去少年模样,站得直,冲大家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随时欢迎大家来中国。” 等所有事情结束,已经夕阳西下,落日弥漫着橘。 热血男儿,脚下带风,脚步铿锵有力,程夕瑗突然觉得,自己可能遇见了世界上最好的男儿。 那瞬间,好似初见。 “徐队长。”程夕瑗看着他说,“你真棒。” “为你感到骄傲。” 当然,这是前章,而后话是,回国后,徐靳睿没有回队里报道就被程夕瑗拉到民政局飞速扯了结婚证。 望着一大串表格,徐靳睿摸了摸鼻子,跟小孩写作业似的愁眉苦脸。 “怎么结婚手续这么多?” “手续多,才考验你心诚不诚。”程夕瑗下笔飞速,拍拍他肩膀,“快点写。” “写,这不是写着吗。” “太慢啦,队长,你是不是不行啊?” “晚上等着,求饶也不停了。” “……” 第60章 小包子番外(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包子的番外是很早就好了的,比较轻松,算是提前放出来给大家开心开心,如果不想看小包子的番外可以跳过不买喔,之后还会有婚后的番外,祝宝贝们看文愉快~ 程夕瑗和徐靳睿结婚的第二年,徐思媛出生了,小名叫“臭鸡蛋”,因为她妈是被臭鸡蛋熏了鼻子,整个人不舒服,结果羊水就破了。 故为纪念此事,特此取名为臭鸡蛋。 小女孩出生的时候,徐国庆高兴得不行,抱孙子的喜悦之情不刹那溢于言表,而徐靳睿事情还是繁忙,但一回家就是抱着徐思媛亲个不停。 看着一个缩小版的程夕瑗冲自己撒娇,原本的疲惫也是全都没有,只让小姑娘骑在自己头上,玩着最幼稚的游戏。 程夕瑗见状,实在是很头疼。 家里人不管是谁都把徐思媛往死里宠,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徐靳睿自己是军事化管理,对女儿就是放羊式管理,也不管到底别人怎么看,小公主开心最重要。 程夕瑗作为家里唯一一个会跟徐思媛唱红脸的人,也是坚定决心,势必要坚持原则到底,绝不对徐思媛心软。 因为这姑娘实在是太会撒娇了。 段子璇原本不打算这么快生孩子,大快人生,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去享受,就要生孩子未免太惨,但也是在见到徐思媛后,立马改变了注意。拉着陈孝文没日没夜耕耘,终于在第二年怀上了,还是双胞胎。 只不过徐思媛是爸妈美好的爱情结晶,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而那陈逸和陈菱两兄妹,就比较可怜,名字都是抓阄,抓到哪个算哪儿。 段子璇就是这么潇洒。 凡事三分天注定,孩子,这是你的命。 为了跟着徐靳睿,一家人搬到南方生活了一年,回来以后,程夕瑗突然发现,徐思媛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 看书根本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发呆,止不住的发呆,也根本没继承她老妈状元的风采,成绩稀碎。 段子璇曾经笑,说徐思媛的性格又不像程夕瑗,也不像徐靳睿,倒是像了她。 徐思媛听了,立马摇旗呐喊,说像段姨好,漂亮又大方,最重要还是个自己还成了富婆,有钱! 程夕瑗也不知道自己明明没亏待徐思媛,这姑娘怎么就年纪轻轻就掉财眼去了,只是无奈摇头,晚上徐靳睿抱着她滚床单的时候她特意说过,小孩得一起教育,他不能再无节制的宠下去。 每次她不准徐思媛买的玩具衣服包包,徐靳睿其实都悄悄给她买了,还瞒着程夕瑗,说不要告诉妈妈。 而男人只是心无旁鹭的细细密密吻着,丝毫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她喜欢就好,我养得起。”徐靳睿努力调动她的欲.望。 “现在有你惯着她,以后她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怎么办。”程夕瑗躺在他身.下,嘟囔道,“难道你还养她一辈子不成。” “养啊,怎么不养。”徐靳睿的手突然停下,摸了摸她的脸,笑得很坏,“再养几个你都养得起。” 程夕瑗被他弄得脖子痒,转身抱住徐靳睿,“老公。” “嗯?” 他低低的应道。 “想你了。” 程夕瑗说,“小鸡蛋出生以后你哄我的次数就变少了。” 女孩子到底叫臭鸡蛋不太好,于是改叫小鸡蛋,证明爸爸妈妈还是爱她,顾及思媛小朋友的面子。 徐靳睿把人搂紧,下巴蹭了蹭她发顶,“对不起,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等我过两年应该也快要转业,会多照顾你的感受。” 程夕瑗闭着眼睛嗯了声,很享受和徐靳睿在一起的时间,所以自己的睡衣扣子什么时候被解开都没发现。 … 徐靳睿第二天就走了,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饺子一个个丢进锅里后,程夕瑗把身前的围裙解下来随意的搭在椅子背上,到客厅里抽了张纸巾擦手就往房间里去。 “徐思媛,起床,”她人还没走进来徐思媛就能听见她的叫唤。 楼下买卤粉的小摊的吆喝声也传了上来,因为太过于用力的搅拌粉,筷子狠狠的撞击着不锈钢盆还发出抽打的声音,卤粉摊子对面的包子铺里的人也在七嘴八舌。 好吵。 “困。”还带着睡意的徐思媛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枕头。“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她在床上耍赖。 程夕瑗见惯了徐思媛的这个脾气,丝毫不吃她缓兵之计这一套,直接上手将她从床上扯起来。转身从柜子里将校服拿出来扔在床上。 “还睡,太阳都烧屁股了,今天新学期开学第一天不要给我迟到。”程妈妈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不讲情面的打紧。 被迫被拉起来的徐思媛坐在床上脑袋仍旧晕乎乎,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转头艰难的睁开眼睛就见到镜子里头的自己头发乱七八糟,睡衣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身上。 她不禁打了个哈欠,逐渐清醒。 “收拾好赶紧出来。”程夕瑗见她回过神便踩着拖鞋出去,等徐思媛漱口洗脸完溜达到餐桌坐下的时候开口。“等会把饺子吃了,收拾好去上课去,路上注意安全知道吗?” “知道,这些话你都说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徐思媛坐在桌前吸溜一下吃了一个莲藕馅的饺子,冲她挤了挤眼睛。 如果问她,爸爸和妈妈更喜欢谁,徐思媛肯定说是会更喜欢爸爸,爸爸虽然经常不在家,可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多好多好东西,并且从来不生气。 而妈妈,只会逼着她学习。 “你今年都高二了,实验高不像是别的高中,竞争很激烈的,你学习要还再上点心,以后再赖床就说不过去了。” “说的好像我成绩好像很差一样。”徐思媛撇了撇嘴,“我一直有很认真的学习。” “每天都在认真学习的人会天天要我叫起床吗?”程夕瑗戏谑的望了徐思媛一眼,又转身丢了件外套在她旁边,“今天有可能降温,带一件外套出门。” “哦。”徐思媛乖乖应道,眼神却飘忽着,有些心不在焉。 徐思媛小朋友看起来最近有点烦恼。 “我今天还要上班就不跟你一起了。”程夕瑗说着就拿起包往外走,但刚穿上鞋子又像是想起来什么走了回来。 “对了,我听你段姨说,陈逸陈菱也考上实验高了,你和陈菱现在还是好朋友,但我记得你跟陈逸原先不也是玩得挺好的吗,他刚进高中你记得关注一下,有什么事都帮帮他。” 突然变化的话题让徐思媛回过神来,听到这个名字刚还在大口吃着饺子的人变得沉默不语,她低着头戳着碗里的饺子,一张小脸藏在头发后面看不清表情。 “好久都没见你俩一起玩了,连陈菱都少了很多。”程夕瑗有些纳闷,“以前不可爱去对面串门的吗?” 徐思媛不理她,装作没听见。 “你这孩子。”程夕瑗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算了我先走了啊,你也快点出门别迟到,不然这刚重新分了班第一天就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要是起这么早都迟到看我不揍你。” 真凶。 徐思媛不怕被程夕瑗揍,就怕她天天念叨,一念就开始翻旧帐,说个没停。程夕瑗霹雳哐啷搞了半天才真正出门,出了门还要喊一句叫她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周五放学了不要在外面乱玩,才关上门离开。 “你也知道是小时候关系好啊……”直到整个屋子里都安静的时候她才小声嘟囔着。“不对,以前也不见得有多好。” “以前都不见得有多好就更别提现在了,还让我去照顾他,他是小孩儿吗什么都需要人帮?” 徐思媛低哼一声:“那么喜欢陈逸让他做你儿子好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徐思媛就没好气,望着剩下的饺子也没有了胃口,把残余的食物倒进垃圾桶以后徐思媛打开水龙头冲洗着碗筷,又不禁想起陈逸。 冷战的直接导火索是他对自己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虽然以前也大多是她热脸去贴冷屁股,但是那次她是真的很生气,都说小孩子闹脾气不能当真,可是他们两偏生谁也不愿意服输一样,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依旧坚持着保持着距离,就是上下楼碰见也是装作不认识。 不过那也是之前,自从她上高中住校以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周末一回来也大多都窝在房间里不出门,几乎这一年都没见过陈逸,就连放了寒暑假,她好像也没碰见过他,也许是不住在这边了。 其实说实话过了这么长时间以后徐思媛也不怎么生气了,但心里又不禁微微担忧,不见面的时候还好,见了面才是真的尴尬。 便是这么想着徐思媛没有注意到水池的水已经快要溢出来,直到水流激起的水花溅到她的睡衣前襟,望着湿了一片的睡衣,徐思媛叹了一口气,将水龙头的水关上,甩了甩手上的水便去换衣服。 校服有些肥大,但是穿着还算舒适。 从今天起,她就从高一的学妹变成高二的学姐了。 大一岁也是大,这点徐思媛认同程夕瑗,姐姐就需要有姐姐的模样,在她们这个年纪里早已经把自己当作是成熟的大人,就是看比自己低一届的人,也总是带着自己已经是过来人的优越感。 徐思媛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吐了吐舌头,背起书包就打算出门。 实验高是江城最好的高中,每年的升学率非常高,因此有无数中考生挤破脑袋也想进实验高,虽然成绩好成为了实验人的标签,但是实验高的人却通常不是那种单纯只会死学习的,所谓德智体美劳样样全面发展的不在少数,徐思媛初中的时候基本上能稳坐前三,但是到实验高以后便开始吃力,能在班上稳住前十都不算太容易。 大概是自己成绩好的人对自己的孩子的期望值总是特别高,生怕孩子没继承到自己衣钵,徐思媛的分数从来不仅仅事关她自己,还事关程夕瑗的尊严,这会决定她未来一段时间有没有底气去跟外头的阿姨们打交道。 但是爸爸说过,就算是妈妈再聪明,也被他这个成绩不咋地的人搞到手了。 所以成绩也没那么重要,对吧。 “唉,我能怎么样呢?”徐思媛自言自语的换上鞋,“脑子就是比不得他们好呗。” 这话听着像埋怨,实际上充满着无奈。 徐思媛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在她转身锁门的时候视线不自觉的停留在隔壁门户的位置。 门依旧同过去一样喜欢敞开着,像潘多拉魔盒诱惑着她的好奇心想要看看这个自己好久没有去过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 就看一下而已,应该不会怎么样吧?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性陈逸也不在这里。 可徐思媛刚冒出这个想法但还没靠近就听见里面传出来有人说话声音,吓得她立马像做小偷似的转身蹑手蹑脚的下楼。 “嗯,会好好吃饭的。”这个声音清清冷冷的,又带着些磁性,像是一碗清酒的冰凉,又有着古道边的回音,透过楼梯的缝隙徐思媛抬头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些许他的身影。 实验高的校服以灰色为主色调,其中用黑色的线条作为点缀,徐思媛使劲踮起脚也只能瞧见陈逸穿着实验高校服的背影,他校服外套的拉链好像拉到了最顶部,立起来的后领子恰好遮去他一半脖颈,但是仍旧能瞧见些许白的发光的皮肤。 也许是许久没有见过他的原因,徐思媛觉得他的背膀好像宽阔了不少,就算是套着硕大的校服也能感受到少年的结实有力。 “我先走了。” 陈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话音刚落,背对着她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视线扫过徐思媛躲着的方向,惊得她慌忙缩头,迅速屏气凝神踮着脚往楼下走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下楼的时候甚至不经意的撞到了栏杆。 徐思媛用手忙握住栏杆尽量让它不要振动,延迟了好几秒以后蹲下企图藏住自己的身影,一张脸不自觉的皱在一起。 “早知道不看了。”徐思媛边暗想着,边捂着自己的嘴偷偷往下走,害怕被发现所以一下完楼梯便开始狂奔,心里不禁懊悔不已。 “好奇心害死猫这老话总不是骗人的。”直到她跑出老远以后扶着自己的膝盖大口的喘着气,她现在也没有心情思考陈逸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拉开书包喝了一口水缓着气。 “得了。”徐思媛咳嗽了两声,眼眶里也有了些许湿润,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是不要管他的事情了。” 一大早就跑这么得劲肯定不是她的风格,徐思媛伸了个懒腰拉伸自己的筋骨,便只当没发生过这回事往学校走。 边走着徐思媛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刚刚一闪而过瞧见的正脸,刚调整好的心绪又开始跑偏,她强绷着的神色瞬间垮掉,愤怒的摇了摇头,像是想要把那个片段给甩出去一样。 “不想了不想了。”徐思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再想我就是小猪。” 有那么快要一年多没有见过的人,再见面以这种方式未免太过窘迫,徐思媛整理下自己因为跑步而凌乱的衣角,呆呆的望着从身边飞驰过去的车辆,可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丢人。 徐思媛叹了一口气,双手捂住脸,好像看不见她这件事情就不存在。 而就在她还在懊恼着的时候,在距离徐思媛不远处的一个转角出现了一个身影。 陈逸单手背着书包,望着前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人儿目光微微沉,情绪复杂。 实验高离徐思媛家的距离不算太近,但也不远,因为实验高坐落在主干线旁边,每天早晨到上下学这个点的时候便是人挤人,公交车和私家车都堵在街上动弹不得,徐思媛便选择走路过去。 她在校门口旁边的便利店驻足了片刻,走进去买了一瓶牛奶。 “五块钱。”收银员早晨忙不过来,没等她拿出钱来就立马接待下一个顾客。 “徐思媛!” 在她还在掏兜拿钱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随即便感觉到身后有个人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书包,发出“砰——”的一声响声。 “于佳,你能不能轻点?”徐思媛回头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笑嘻嘻的人,转头交了钱。 于佳倒是不客气,直接从她手上抢过来牛奶喝了一口,喝完还不忘吐槽:“不是我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天天喝牛奶,腻不腻?” 徐思媛瞪了于佳一眼,把自己的牛奶拿回来收到书包里。 “不腻,我就喜欢喝牛奶。”说着不自觉的摆了摆头,又开口问身旁的人。 “你这个暑假都干嘛去了,怎么跟你发消息也不回。” 于佳闲着没事摆弄着徐思媛小黄鸭书包的鸭嘴巴,听到她的问题无奈的耸了耸肩。 “你说我还能有什么事情,集训呗。” 于佳是靠着艺术进的实验高,实验高对于艺术生采取和文化生一视同仁的做法,将艺术生打乱平均分配到各个班上,平日里就跟文化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休息的时候总是要进行专业训练的。 但是就算是这样,艺术生在班上总是格外突出的。 于佳学美术,画得一手好画,学艺术的人身上散发的气质总是跟单纯搞文化课的人不太一样的,加上她将近一米七的个子,走在一堆穿着校服的学生里面也显得怪惹眼的,实验高偷偷暗恋她的小男生不在少数,可惜这人丝毫没有恋爱的想法,每天自娱自乐过的非常开心。 徐思媛比于佳矮了些,但胜在一张脸看起来人畜无害,平时也显得温和乖顺,人气倒也不输于佳。 “你们真的好辛苦。”徐思媛挽住于佳胳膊往前走。 “还行还行。”于佳挥了挥手,“就是封闭那么久真的憋死我,再看到你真的,我都要流泪了。”说着还做出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嘁。”徐思媛被她逗笑,刚想开口聊些别的话题的时候于佳突然开口。 “今天校门口的人好多哦。”于佳环视了一圈,“今天是不是高一的新生要报道?” 徐思媛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注意到今天校门口被许多家长给堵了一半,左手边还有一堆人挤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于佳爱看热闹,拉着徐思媛就往人群里挤。 “欸?”徐思媛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干嘛去?” “看看他们在看什么东西,我也想看看。”于佳边说边踮起脚往里望,但她有些近视,看不太清楚字。 “好像是什么排名。” 徐思媛将自己被拉得有些变形的袖子从于佳手里扯出来,瞟了一眼后开口:“是今年高一新生的入学名单,教育局今年查的严,每个学校都得公示的。” “是吗?”于佳迟疑了一下,又抓住徐思媛的手往里面冲。 “干嘛呢?”徐思媛不过眨了眨眼的片刻,就已经站在了公示牌最前面,“你要看什么?” “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啊。”于佳凑到牌子前从下往上看,“说不定有认识的,以后还能找他们玩。” 周围的家长还在迫不及待的找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徐思媛站在中间有些踯躅,用胳膊撞了撞于佳的肩膀。 “我们要不走吧?要上课了。” 于佳低头看了一眼表:“还早呢,不着急。” 徐思媛闻言沉默了片刻,抬头扫了一眼公示牌。 “哎,这陈逸又是第一啊。”徐思媛听到这个名字一愣,转头望向身后的人。 说话的是一个带着眼睛的家长,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因为热脸颊处都在滴汗,却还在坚持着要看完所有名单。 “这陈同学挺厉害的。”他旁边的另一个家长开口,“我家孩子初中跟他一个班,他们班的第一名就没有变过人。” “何止是他们班啊,学校里的第一名也没有变过。”有人应和道“就是说,我们家的要是有他一半我就满意了。” “哈哈,人比人气死人。” …… 家长议论的声音还在继续,徐思媛望着最上方那个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走神了。 “喂!”于佳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什么。”徐思媛望向于佳,“你全部看完了?” “嗯。”于佳点头,“好像没什么认识的。” “那走吧。”这回换成徐思媛拉住于佳的手,“再晚些老刘要生气了。” 于佳不怕老刘,只是边走边四处张望:“不知道今年有没有长得好看的小学弟。” “有的话你会去追?”徐思媛有些心不在焉。 “才不追,就欣赏一下。”于佳没注意到她的反应,“你之后去检查课间操的时候帮我注意一下。” “行。”徐思媛瞥了一眼于佳,“对了,向捷呢,我这个暑假也没见到他。” “他啊。”于佳挑了挑眉,“一个暑假都在外头旅游呢,我估计欧洲的国家都被他去了个遍了。” “过的真好啊他。”徐思媛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零食打开,“我觉得我们三个人里面就他最潇洒。” “因为他去学理了啊。”于佳咬了一口徐思媛递过来的巧克力棒,“他不就是文科不行,一到理科班去了谁还能管得住他。” 高一的时候徐思媛和于佳就是一个班,因为一个寝室所以关系立马变得要好起来。那时候文理还不分科,向捷自从搬到徐思媛后桌坐的时候原本两个人的友谊被扩充三个人,也是因为他们三个性格比较合得来,所以很自然的成为了小团体。 向捷考实验高的时候差点就失足没考上,没别的,就是因为文科差。幸亏他理科足够强势,踩着实验高的线进来了。 而自从上了高中以后,这位爷算是早早认清了现实放弃了文科,考试的时候全靠徐思媛救济。 “诶。”于佳突然开口,“我们三是不是也好久没聚在一起了,一个暑假都不见人影的,中午一起吃饭吧。” “行啊。”徐思媛应了一声,微微勾起了唇角。“不过今天中午得向捷买单。” “想到一块去了。”于佳笑得眼睛快要眯成一道缝,“陈大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 两个人还在有说有笑的并肩往前走,原先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走了不知道多久,还没反映过来上课铃突如其来的打响,也不过就是一小会,操场上边寥寥只剩下几个人。 “糟了,迟到了。” 于佳反应的快,拉起徐思媛就往楼梯上飞奔,可是文科班却因为人少所以被分在了最高的四楼,她们两个人就是有飞毛腿也完全无法赶在铃声打完之前赶到班门口。 当两个人气喘吁吁的跑到班门口的时候,班主任老刘已经背着手拿着教案站在门口等她们了。 “还说不会迟到。”徐思媛心里有些忐忑,神色有些躲闪的望着老刘。 老刘从程夕瑗那一届就开始任教,对程夕瑗这个过去的文科状元非常喜欢,所以连带着对徐思媛的期望值也很高,每次一旦有什么事情就是徐思媛瞒得再好也躲不过老刘给程妈妈通风报信,徐思媛不安的咬着下嘴唇,微微低下头。 “这不是一时半会忘记看时间了吗。”于佳和徐思媛小声的咬耳朵,瞧见老刘盯着自己的时候立马站直了身子不敢动。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整整齐齐的读书声响起。看这个架势应该已经开始了许久。 老刘的全名叫刘毛平,主教数学,教龄长达二十年,连续五年连获优秀班主任的称号,自称为“铁面包公”。 刘毛平这个名字,一旦念快就会变成“你有毛病”,所以班里有些男生就喜欢在背后开老刘的玩笑,称他为“病哥”,但平日里却丝毫不敢作祟,因为他骂学生的时候,也是完全不留面子的。 徐思媛从高一的时候就是他做班主任,见过老刘发火的模样,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些犯怵。 “开学第一天你们俩就给我迟到啊。”老刘的视线在她们两个人身上扫视了一圈。 “胆子肥了啊!” 老刘训人的声音极大,整个走廊甚至还有回音,从教室里传出来的早读声不禁稍稍减弱,里面有同学探着脑袋往外面看。 于佳挠了挠耳朵,眼角轻跳。 “不是我说,老刘你能不能小点声,会吵到别的班的。” “还跟我顶嘴!”刘毛平气哼了一声,“再顶嘴就给我滚出去,不要上课了。” “好好好。”于佳无奈。“我不说了行了吧。” “给我站在外面。”刘毛平瞪了下于佳,视线又转到徐思媛身上。 徐思媛还在思考着要怎么解释才能让老刘不告诉自己妈妈,眼神微微有些飘忽着,刘毛平低垂着眼望了下手足无措的徐思媛,便没有开口骂她。 “站好了!”刘毛平用教案拍了一下于佳,停顿了好久以后对徐思媛说。 “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老刘直接径直离开,望着他的背影,徐思媛不自觉的开始捏指甲,咽了咽口水。 徐思媛用视死如归的眼神望了一眼于佳,靠着墙站着的人立马用眼神示意她快跟上去,又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快去!”于佳用气声叮嘱道,“别发愣。” 徐思媛现在很紧张,开学第一天就这么走霉运实在是难受,心里哀叹了一口气,小碎步跟上了老刘的步伐。 老刘的办公室在三楼,因为他还是高二年级的教务管理人员,所以没有和所有数学老师呆在一起,而是有个别的办公室。 徐思媛盯着刘毛平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老刘刚想转身叫她,却碰巧遇上了同为管理部门上班的化学老师马致远。 “来得早啊。”马致远很随意的拍了拍刘毛平的肩膀,“吃了没?” “在家吃完过来的。”老刘侧身摁下灯光开光,“噌——”的一声原本漆黑一片的办公室便亮堂起来。 “徐思媛。” 她原先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站在一旁望着地面发呆,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才回过神,抬起头“嗯”了一声。 “进来。”刘毛平随手将教案扔在桌上,转身指了一个位置叫她坐下。 马致远是理科竞赛班的班主任,跟他们班的学生一样,平日里吊儿郎当,成绩却高居不下,瞧见刘毛平这边有热闹看,倚着窗户旁抽了根烟,颇有兴致的看着徐思媛。 徐思媛眼睛不敢到处乱看,低眉顺眼,乖巧的坐在椅子上。 “今天迟到了啊。”刘毛平开口,“为什么迟到啊?” “走在路上忘记看时间了。”徐思媛抿了抿唇,“对不起刘老师,以后不会再迟到了。” “嗯。”刘毛平很满意徐思媛的态度,点了点头。 “找你来不是因为这件事的。”他摁下电脑的开关键,椅子稍侧转向徐思媛。 “关于这个文理分科的事情,你还是选择读文?” 关于高二文理分科,在上个学期末的时候学校发了一张单子叫每个人填好自己的意向,单据在回收后再教务处进行统计,刘毛坪在拿到分科名单以后就给程夕瑗打了电话。 原来是说这件事。 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眉目舒展开。 “嗯,还是决定学文。”徐思媛诚实答道,“妈妈她也没有反对。” “你确定你想好了?”刘毛平望了一眼还在启动的电脑屏幕,叹了口气。 “夕瑗,我跟你妈妈是朋友,你妈妈也是我带过的学生,所以对你的情况相比较别的同学来说注意的可能更多一些,虽然我被分到教文科班的数学,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学理科的。” 刘毛平点开桌面一个表格给她看,是上个学期考试成绩的汇总。 “我分析过你的成绩。”刘毛平说,“你看,你就是数学成绩有些跟不上,但是其他的理科成绩一直都还算是比较稳定,而文科其实你并不算是特别突出的,与其这样,为什么不选择学理。” “分科前我们也开过很多次班会,毕业以后理科的就业范围比文科广这件事情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还是选择学文呢?” 徐思媛愣了愣,她没想到刘毛平会跟自己做这么久的工作,劝自己去学理。 “刘老师。”她顿了顿,又开口,“你应该也看到我数学成绩有些跟不上了。” 高中的数学比初中的来说知识点其实连贯性不是特别强,高一的第一堂数学课她就不小心睡着,后面再打足精神听的时候已经听不懂了。 实验高老师上课的进度很快,完全不会因为个别人没有听懂就放慢节奏,她的数学那个时候就像是一张白纸,偏偏作业还用的是《必刷题》这本叫无数高中生头秃的教辅,别说是完成作业了,有时候她连前几道题都无法下笔。 “为什么他们好像什么都知道啊?”徐思媛和于佳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班上大部分的人看起来好像没有她这样的苦恼,学数学对于他们来说好像轻而易举。 “不知道。”于佳当时拿着一个甜筒吃着,舔了舔嘴角的奶油。“大概这就是天生的差距吧。” 徐思媛收回思绪,抬眼瞟了一眼刘毛平的表情。 “我理科也是花了很大力气才保持着这个成绩的。”她说:“我学起来太困难了。” 其实初中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但是高一整整一年她都还没有适应实验高的快节奏,所以当分科表格发下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没有犹豫,选择了文科。 徐思媛小朋友很苦恼,成绩是第一原因。 刘毛平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能够理解,但还是不赞同她的决定。 “数学成绩差后面可以补上来的。”刘毛平又看了一遍她的成绩单,“其实也不是特别差,中等水平吧。” “高二努一努力,趁着还有时间可以转班。” 徐思媛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得了老刘。”马致远掐灭手上的烟,“人家小姑娘不愿意学理科你不要硬是逼着她去学嘛。”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徐思媛的成绩。 “嗯…,数学83,生物76,化学78,物理70。”马致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次理科卷子难,这个分数确实还可以,但是这个数学…,150分的卷子只打了83,相当于没及格嘛。” “上次数学不也出的难。”刘毛平瞪了马致远一眼,“又不是提不上来。” “得了吧。”马致远端起自己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你教数学还不知道,这玩意有时候得靠天赋。” “而且你看,以后理科三门的基础都是数学,数学跟不上,之后理科也很难学。” 马致远几乎是把徐思媛心里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她悄悄给了马致远一个极为赞许的眼神,又立马接腔。 “刘老师,我知道你也是希望我好。”徐思媛心里有些感动,“但是吧,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学理科,所以不好意思辜负了你的期望。” “这…”刘毛平顿住,被两个人的道理噎得说不出话,大概过了片刻,他泄了气。 他把桌子上散落着的纸张立着整理好放到一边,“行吧行吧。”刘毛平挥了挥手,“你也长大了,也要学会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不要后悔就行。” “不后悔的刘老师。”徐思媛冲他笑,“我很喜欢文科。” 我妈妈文科还贼牛! “对嘛。”马致远笑着挑了挑眉,“人家小姑娘乐意学什么也不归你管对不。” “得了。”刘毛平没有理马致远,转头对徐思媛说:“快回去上课吧,别早读迟到第一节 课又迟到。” “谢谢刘老师!” 徐思媛听到这句话立马起身,朝老刘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往外头走。 直到她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别叫程女士发现她迟到了就好。徐思媛现在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不禁有些雀跃,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扎高的马尾也一蹦一跳的。 “来几个人把这几张凳子搬过去。” 徐思媛回教室路过楼梯口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吸引过去,顿住步子稍稍探了探头往那边看过去。只见她们的年级主任,挺着那个有些浑圆的啤酒肚站在过道口,指挥着几个高一的学生搬桌椅。 “这几张都搬过去,走廊里不要留多余的桌椅。” 实验高的三个年级的教学楼是分开的独栋,以一个四方形的状态围起来,而各个年级的教学楼中间每层又有一个走廊联通,方便走动。 她若有所思的发了会呆,须臾便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往楼梯上走。 也许是因为她刚刚注意力不集中,转弯的时候没有瞧见上面有下来的人,不凑巧的直接整个人撞了上去。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突然被一片黑给蒙住。 “啊!”徐思媛有些吃痛的捂住自己的额头,下来的是一个估计是一个男生,她的身高刚好到他脖子附近,偏生胸膛坚硬,没收住力气撞上去实在是疼得她龇牙咧嘴,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没事吧。” 徐思媛知道错误在自己没看路,第一时间问了一句对方的感觉。 她自顾自的揉着额头,却迟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但是她余光里那个人并没有离开,仍旧站在原地,徐思媛不禁有些疑惑,抬头望向对面的人。 但就是抬眼那一瞬间,目光所及的时候,徐思媛突然僵硬立在了原地。 眼前的人比她高出一个脑袋,因为站在有些逆光的楼道口身子轮廓周围泛着淡淡的亮边,利落分明的五官在光的的照射下显得更加优越,那在亮部的瞳孔呈现如同琥珀一般的浅棕色,眉眼微挑,神色冷清的望着自己。 这张脸徐思媛既熟悉又陌生。 是陈逸。 她一时间愣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场面略显僵持。而对面的人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盯着徐思媛。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徐思媛眨了眨眼,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有些不知所措的开口。 “陈逸……”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叫他,但是没等徐思媛念出他的名字,陈逸便垂眼收回自己的视线,神情有些懒散和拒人千里之外,他沉默着从徐思媛身侧走过,没打一声招呼。就好像将她当作是透明人一般。 徐思媛转身望向那个背影,脸上的表情逐渐由呆滞转变成不可思议。 不是吧不是吧? 就这么走了? 陈逸一只手揣校服兜里,走到站着不远处在指挥着的教导主任面前,递上一本蓝色的册子后回头淡淡的瞥了一眼徐思媛后又转了回去。 徐思媛盯着那个背对着自己跟教导主任讲话的人的背影,后槽牙不自觉的咬紧。 就算两个人之前确实是在闹不愉快但是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稍微改变一点点?尤其是自己可能没看路但是他也没看路,也不能完全认为都是她的错不是?你就是点个头也行啊。 “还是那个不讲礼貌的臭小子!” 她低哼了一声,一步跨两个台阶气呼呼的往上走。 徐思媛小朋友很烦恼,第二个原因就是隔壁家有个讨人嫌的弟弟。 不光成绩碾压她,还一副拽样! 时间倒转回那年夏天,她刚好初二,还搞不懂什么叫喜欢。 天气热的有些不像话,窗外的蝉鸣声聒噪的恼人,就是呆在屋子里也有些浮躁。 徐思媛穿着粉色的吊带裙,细胳膊细腿的都随意的露在外面,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着呼啦啦转的风扇发出“哇唔——”的声音,额前的碎发被吹得肆意扬起,经过风扇处理过的声音变得扭曲而又奇异,徐思媛没忍住,轻笑出声。 “妈。”徐思媛转头对拿着一旁拿着扇子轻摇着的人说,“我想要开空调。” “你前两天感冒才好,现在就又想吹空调,是不是没受过罪。”程夕瑗当她闹小孩子脾气,“等会帮我去一趟隔壁,你干妈刚搬过来,陈叔叔和你爸爸都有工作,我怕她一个人在家做的东西不好吃,饿着她没事,别饿着那兄妹两。” “行啊。”徐思媛应道。 隔壁家的段姨可是她干妈,向来对她和颜悦色,过年还会给她偷偷塞小红包不告诉程夕瑗,他们家还养了一条小狗,两只猫,还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她没事就喜欢去隔壁玩,做什么都比呆在屋子里学习强。 徐思媛从沙发上下来,踩着一双拖鞋吱呀响,从厨房里拿了个碗装了饭菜就往外头走。 “记得要注意礼貌。”叮嘱声从后头响起,徐思媛答应的清脆愉悦,小跑的一溜烟不见了影子。 她们家一直住的都是独栋式别院,爬山虎可以爬满整一面墙的那种,一个院子里的小孩子总是成堆的在楼下追打,徐思媛熟轻熟路推开隔壁挂在门外的一层防蚊薄纱,喊了一声干妈便走了进去。 刚开始没有人答应她,徐思媛微微蹙眉,环视了一圈周围。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着暑期限定的还珠格格恰好进入片尾。响起那首直到多年后还脍炙人口的歌曲,段子璇家养鹦鹉被吓得在笼子里挥翅膀扑腾了两声,可就是不见人。 “干妈,你在家吗?我来给你送好吃的了,妈妈今天做了你超级喜欢的酸辣鱼片。” 徐思媛边说边往里头走,干妈爱看剧,或许带着耳机在房间里睡着了,可还没等她推开卧室门,外头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干妈!”她忙小跑小跳的出去,刚打算像往常一样冲上去扑到奶奶怀里的时候突然脚下顿足。 有个人站在一旁,还是一个男生。 徐思媛有些好奇的睁大的眼睛打量起他来。 她算是女孩子里发育的比较早的,这个男生应该就比她只高一点点的样子,让她无法理解的是这么热的天楼下的叔叔们都爱光着膀子,而他穿居然还在外头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 刘海好像有点长遮住了眼睛,因为他一直低着头,徐思媛看不见他的神情。 “我们小鸡蛋来啦?”段子璇一见到她笑得眼睛眯成月牙状的缝,“过来让干妈抱抱,重了没。” “没重没重,咱现在是苗条小淑女,当然不会变胖。” 徐思媛闻言乖顺的走到段子璇身边,可视线却黏在旁边的那个人身上离不开,段子璇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一下,又推了推旁边的一直不做声的男生。 他没反应。 “小鸡蛋是七月份生日吧。”段子璇不糊涂,“干妈记得你前几天才过的生日。” “嗯。”徐思媛点了点头,“七月十五号。” “那是比我们家陈逸大了不少,他十月二十七号的。”段子璇伸手搂住男生,硬是将用全身都在抗拒的人推到她面前,陈逸不情愿的瞥了徐思媛一眼,这才叫她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样。 “哎哟,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段子璇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比他爸还要闷骚,喏,你们俩可能还不认识,陈逸之前一直跟着他爷爷住,不肯跟着我。” 她一直都知道干妈有两个宝宝,但是以前却见得少,每次干妈带他们来的时候,会跟她一起玩的也只有陈逸的妹妹陈菱,陈逸每次都躲得见不到人,她也没兴趣了解。 但是现在,她突然有了兴趣! 因为陈逸长得好好看。 徐思媛抿了抿唇,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二十八号。” 徐思媛听到他开口有些惊讶抬眼,她没想到这个被叫做陈逸的男孩子居然还没变声,即便是这样言简意赅的几个字也能听出还带着点奶音,稚气的可爱跟脸上这副别扭的模样完全不搭。 “是妈妈记错了,”段子璇抱歉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望向徐思媛,“这是干妈的儿子,以后就住在这里,叫陈逸,陈逸,快叫姐姐。” 徐思媛没有弟弟,连表弟也没有,她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平时只有自己喊哥哥姐姐的份,突然提高了辈分有人要喊自己姐姐让她有些兴奋,一双水灵的眼睛瞬间充满期待的望向陈逸。 陈逸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眼睛噌的一下亮起来的姑娘,挑了挑眉。 “不叫。”他从徐思媛旁边径直略过,敞开的外衫衣摆处的拉链恰好打在她的手背,冷不丁的留下一句:“我没这个姐姐。” 徐思媛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段子璇没想到陈逸会这样说,看起来也略显尴尬。 “陈逸,你长本事了啊,怎么说话的呢,你这破脾气真是臭得不像话,以后找不到活该老婆,孤独终老。” 整个屋子良久沉默。 “没事。” 望着手上留下的红痕徐思媛突然开口,转头扬起下巴盯着陈逸的后背,咬着牙:“毕竟弟弟还小,不懂事,我不跟他计较。”她特意加重了弟弟两个字。 前面的人有些意外,陈逸微微发怔,转过身的时候刚好对上徐思媛那故作无辜的笑,两人的视线胶着就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碰撞。 后来她单方面的将“让陈逸叫自己姐姐”设定为一场持久的拉锯战。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卯足了力气也没从陈逸口里逼出那两个字。 “叫姐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什么条件都可以?” “当然。” 最后还是没叫。 臭弟弟! 第61章 还想要很多很多爱 程夕瑗怀上徐思媛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体发生的变化。 如果不是段子璇注意到程夕瑗时不时会反胃,吃东西也特别爱吃酸,随口调侃了一句,估摸着得等到肚子真大了才发现。 她忙得不亦乐乎。 两人结婚仪式很简洁,但是也足够庄重,徐老子重视她,也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了,人家姑娘该有的,她全都有,甚至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可能太贪心,身在福中不知福。 蔡封从央社辞职,选择自己成立网站,专门为国内的调查记者提供发稿平台。 万事开头难,程夕瑗也辞去了现在的工作,跟着蔡封一起创业,还有许多以前共同工作的同事,也认同他们的做法,主创团队成员没多久就确定下来。 简单的办公室里面摆着几台电脑,虽然规模不大,但众人依然是满怀希望。 “夕瑗。”蔡封推开玻璃门走进来,他今天心情很好,整个人面露喜色,“有个出版社的编辑想刊登你写的那篇报道,然后采访你几个问题。” 之前国外大使馆发生的事件被路人拍视频传到外网上,经过转载后,在国内大范围引发讨论。 视频里,中国军人训练有素,持枪击毙恐./怖/.分/.子的动作矫健,眼神坚定,而最后从大楼里飞出来的那个身影,更是整个画面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很快就登上热搜榜实时第一。 加上此时w国和n国的领导人共同拜访,并且在中国媒体的见证下达成友好协定,为世界的和平做出贡献而握手的照片也被划入新篇章,赢得国际声誉。 而对于那些躲在后面,自私自利的人,中国外交部也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击,谴责某些国家的不作为,违背已经共商过的国际协定,并且表示,中国将永远愿意维护全人类共同期盼的和平,但想打着追求和平幌子,侵犯领土主权,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网友32412评论:我们中国的军人小哥哥也太帅了,想嫁! 网友43872评论:只有我觉得这次事件来得很蹊跷吗,难道现在那些人胆子这么大连大使馆都敢炸,安全性太低了吧? 网友83712回复:拜托楼上,你以为国外都跟我们国家一样安全吗,连枪都能买,埋炸弹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采访我?”程夕瑗有些懵,以前都是她采访别人,她还是第一次被采访,“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人已经坐外面了,你可以出来问问她。” “好,那稍等我一会。” 程夕瑗应道,低下头换鞋,她最近水肿的厉害,以前的高跟鞋都显挤,所以没事的时候就换成宽松的平跟鞋,工作的时候能舒服些。 来的人里面还有她认识的。 韩国栋带着一帮子摄影棚的人坐在大客厅,见程夕瑗过来,整个人都笑眯眯的。 “韩老师?”程夕瑗好惊讶,“怎么大家都过来了。” 韩国栋指着位置让她坐下,“当然是找你的。” “好像有点太兴师动众了。”程夕瑗笑,“我又不是什么名人。” “但你见证了历史啊。”有人说,“能够亲身经历大爆炸瞬间真的好酷!” “对!我光是看视频就感觉浑身激动,要是在现场那肯定更加!” …… 大家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程夕瑗也就不厌其烦的回答,但绕来绕去也都是跟这次事情有关的提问,直到一个男生小心翼翼的走出来,脸颊带着红晕,眼神飘忽躲闪。 “程记者,那个,我能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程夕瑗愣了下,随即莞尔:“当然你可以问。” “程记者现在…有男朋友了吗?”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同事都说女生喜欢比自己大的,但是有时候会不会考虑比自己小的?” 满堂哄笑。 “哎呀你不如直接问程记者会不会喜欢你好了,还绕来绕去。” 他的同事打趣道,“我说昨天怎么知道要来参访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没想到这是芳心暗许已久啊——” 程夕瑗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顺便瞟了眼整张脸已经红透的男生,浅浅笑了笑。 “那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好了。” 程夕瑗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下班点,估摸着徐靳睿已经快到楼下,“男朋友嘛,没有,至于喜欢比自己大还是比自己小的,应该要分人。” 众人兴奋,听她话里话外,都好像是有戏的意思。 但是,只见程夕瑗站起来,冲大家挥挥手,这才叫人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正套着枚戒指,钻石还在反射着光线。 “我已经结婚了。” 男朋友嘛,确实没有,不过老公倒是有一个。 完成任务后,徐靳睿参与的维和行动也差不多到了时间,交换仪式以后,又一批新的战士奔赴战场。 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文化,文化上的差异有时候会带来冲突,形成意识形态的对立,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对于影响大和平环境的恐怖/主义,本质上则是站在所有人类的对立面,称之为公敌也不为过。 世界像是个环状的球,一条又一条的线捆绑编织,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无法捋清。 每个人渺小,像蝼蚁,炮火随意便可带走好几只。 可每个人又伟大,环环相扣之间,谁都可能是那只掀起北美飓风的南美洲蝴蝶。 不管怎么说,想要独善其身几乎没有可能。 “我从来不奢望能够唤醒任何人。” 独立批评家默索尔在调查所罗门事件以后是这么说的,明明是荒唐无比的语言却蒙蔽了那么多人的双眼,就像这个世界,还有无数听起来可笑却可怜的事情,后人甚至不知道怎么评判。 徐靳睿带着鲜花,驱车前往陵园。 这块的山地被维护的很好,草地绿茵茵,沿着小道往上走,有一块简单的墓碑。 他把鲜花放在旁边,单膝蹲下,伸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尘。 “好久不见,班长。” 徐靳睿说着,居然眼眶发热。 吸了口气,他站起来,恢复了正常的模样,眼梢微挑,“本来想跟你炫耀一下最近我的战绩的,但是想了想,应该是这辈子都超不过你了,就也没什么说的必要,都是应该做的,那就说点别的吧,我觉得你听了应该会开心。” 徐靳睿摸了摸鼻尖,笑说:“我当爸爸了。” 铁血军人柔情汉,陆成河也教导他,好男人就应该懂得疼媳妇,都是掌心宝,嫁给当兵的,不能委屈了人家。 刚开始几个月,程夕瑗还觉得自己很轻松,每天上班下班,跟没事人一样。 可是后期的反应就有些剧烈,连闹得她一周都没睡好。 徐靳睿所在的军区刚好最近也没什么事,除了正常训练以外,他都会回家陪程夕瑗吃晚饭。 吃完饭,程夕瑗就窝在沙发上,双目无神的看着电视。 “怎么了?”徐靳睿把碗筷收拾好,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程夕瑗顺势窝进男人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小声喊,“老公。” “嗯。”徐靳睿应道,手帮忙按摩着她的小腿肚,“这个力度怎么样。” “还不错。”程夕瑗乖乖回答,“我老公真好。” 徐靳睿早就把她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没事说好话,肯定里头有猫腻。 段子璇之前真孤身一人去了西藏,陈孝文到处找人不到,立马锁定到程夕瑗身上,回去就抓着她,跟三堂公审一样,问段子璇到底在哪。 她早答应过段子璇不告诉陈孝文,自然是闭口不谈,但是她不说,不代表徐靳睿不说。 为了让徐靳睿配合自己装作不知情,当晚也是很难得的主动了一回,把男人勾得满身燥热,直闷声倒吸气。 他是舒服了,程夕瑗可没那么好受,拿餐巾纸抹掉嘴边的液体,抱住徐靳睿的脖子。 程夕瑗深知他的脾气,撒谎这事儿肯定是不愿意做的,给了点甜头以后,人差点骨头都散架,但还是要耐着性子,跟徐靳睿谈条件。 段子璇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程夕瑗已经累的没有精力多说话,只是寥寥应付,转头就又睡过去。 现在想想,徐思媛可能就是在那时候怀上的。 “我昨天去了南城大学。”程夕瑗看着徐靳睿说,“你好像很受女同学的欢迎啊,徐队。” 徐靳睿突然就明白了,低头笑,去寻她的耳朵,慢慢咬。 “吃醋了?” “哪敢,你这是执行公务,当军训教官的滋味是不是很好?小姑娘是不是特别好看?反正比我好看多了。” 她怀孕以后时常会闹腾,连黎馥郁都说程夕瑗变得娇气了不少,果然有人惯着就是不一样。 徐靳睿倒是没多想,他也只是偶然被派过去当大学军训教官,女学生们也是非常热情,会缠着他问这问那,他也没办法推,没想到被程夕瑗看到了。 当晚,程夕瑗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自讨苦吃,本来只是想随口开玩笑,但翻身被压住,她就暗叫不好。 但是第二天再去,程夕瑗突然就觉得昨晚那也没什么,她还能再来几次。 大学的女生直白热烈,起哄说,教官好帅,教官缺女朋友吗? 像是被闹得实在是头疼,徐靳睿掏出钱包,打开,里头是一张照片。 那是程夕瑗高中的时候的照片,小脸白净的不行,一看便知是心上人。 “看吧,这你们嫂子,再缠着我回去要跪搓衣板了。”徐靳睿难得跟他们开玩笑,只是无奈耸肩,说,“家教严,没办法。” 刚好,程夕瑗打着伞,在不远处笑盈盈的看着。 真好。 能被他爱着。 第62章 谢意舒番外 谢意舒小时候其实并不是一个看起来冷漠的人,相反的她很开朗,跟谁都能聊得来。 她没什么烦恼。 那时候谢女士还是把她丢在乡里的外婆家。 除了被迫跟着她一起到乡下的谢家表哥外,她跟隔壁的小姑娘关系也很好。 去房顶摘桑椹看月亮,去偷山上大爷种的桃子,就像是普通的孩子一样,顽皮,捣蛋,却充满生气。 而她开始害怕听见孩子的哭声,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天跟往常一样,他们三一起爬上房顶去摘枣子,这个房顶和以往他们爬的房顶不同,瓦片看起来很薄。 谢表哥小时候胖的一般房顶都得小心翼翼,看到这样的地方更是躲在楼下一动不敢动。 “阿舒,你和秀花上去吧,你们俩轻,我上去这房顶肯定会塌。” 谢意舒回头看了一眼岑时衍可怜巴巴的样子,轻笑了一声,然后特别英雄豪气的说“行嘞,那你在楼下等我俩,摘枣子给你吃啊!” “要大的!超甜的那种啊!” 谢意舒拉着秀花就上到房顶,刚打算迈上去就被秀花扯住了袖子。 “阿舒,要不我们还是下去吧,这个地方太薄,万一。” 当年的谢意舒哪里听得进这种话,拉着秀花的袖子使劲撒娇,“姐姐,秀花姐姐,你陪我上去嘛,你看那枣子多大一颗啊,我真的好像吃。” 秀花是个朴实的农家姑娘,对城里来的打扮的像公主一样的谢意舒打心里的喜欢,平时也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最经受不住谢意舒的撒娇,一个狠心就答应她陪她上去,但是又反复叮嘱她,一定要牵住自己的手。 两个小女孩就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上了屋顶。 而碰巧谢天女士刚好和她上一任男朋友分手,打算把谢意舒接回去,便自己开车来了乡下。 她来的时候就看到谢意舒站在高处伸手去摘枣子。 “阿舒!你在干什么!” 本来两个女孩都可以平安无事的下来,但由于谢天的这一嗓子,谢意舒吓的一个不小心从屋顶上跌落下去。 房顶下面刚好有个废弃的棚子,她跌下去也只是吓晕过去了罢了。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摔,害惨了秀花。 谢天一向就是个没有责任心的女人,出了事情第一件想到的就是推卸责任,身为一个成年人,居然会把责任推卸给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 谢意舒半迷糊间感觉自己被人搂着,她听见谢天在大声斥责秀花。 “果然乡下的孩子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居然心狠到去推别人家的小孩,要是我们家听听出了什么事情,我撕烂你这张脸。” 秀花的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被谢天唬的一愣一愣的,不停的弯腰鞠躬道歉,而秀花的父亲干农活的粗野汉子,出了事情一向是能用蛮力解决的就绝不讲道理,他拿起旁边的扫把就往秀花身上重重一抽。 扫把是用竹枝扎成的,上面细细密密的木刺尖利的不行,秀花平时虽然不是娇生惯养的类型,但到底还是小孩子,皮肉大多细嫩,根本无法经受住这样的疼痛。 “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 刚开始秀花除了被打的时候嘴里还在辩解,但越辩解男人就越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把抓起秀花的头发先抽了她两巴掌,秀花的两颊迅速红肿,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流。 “说!你到底退了还是没推!”男人一声怒吼极为吓人,就连仍旧还在半昏迷只能听见声音的谢意舒都被吓的打了一个寒颤。 “我没有!我没推!” 秀花还是不愿意承认,尽管她背上已经别划出了许多道血印子。 “妈了个逼的你个臭娘养的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骗人啊,叫你骗!”话音刚落抓起秀花的头发往地上猛的一砸。 秀花这个时候才撕心裂肺的哭出来。 “我没有————不是我————,啊————” 男人又是猛的一砸,“还不承认啊!揍死你这个死东西!” “不是我————,我没推——,呜呜————” 秀花的娘一向怕她丈夫,也不敢上前阻拦,只敢在角落里小声抽泣。 谢意舒短暂的意识记得这场闹剧就是在一片哭声里收场的。 后来她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城里的医院里。 童年的回忆长大后她忘的差不多了,但只有秀花的哭声,永远深刻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不知道秀花后面生活的如何了,谢天自从带她回来便把她关在房间里不让她出门,但每当隔壁家的小孩在深夜啼哭的时候,她便会立马惊醒。 这是她一辈子的梦魇。 后来她还得过一阵子轻微抑郁症,但幸好发现的早,依靠药物她还能够很好的生活下去。 而对于谢天,她本来只是希望她至少能够有一丝丝愧疚的情绪,能把真相告诉秀花的父母,却没想到谢天依然是在外面风花雪月,从来没有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有任何想要赎罪的想法。 也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 谢天可以极不负责的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并且从来不去尽到一个做母亲该有的责任,连这种担当都没有的人,怎么能够奢求她会对乡下一个对她的人生没有任何举足轻重的女孩忏悔呢。 可她作为谢天的女儿,也只能多行善事为她赎罪罢了。 后来谢意舒越来越大,对于世间各种事物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思维,她习惯了家里总会出现各种不同的男人,习惯了谢天时不时暴怒的脾气,习惯了看起来奢华却丝毫没有亲情的家。 所以她能有多远,就逃多远。 在大院的时候,段子璇讨厌她,谢意舒不意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慢慢变成和谢天一样,会装模作样讨人欢心,知道怎么样对自己最有利,甚至一度能够骗过自己。 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大家以前从来没有发现罢了。 后来谢天女士似乎第一次为了男人结束了自己任意妄为的生活,居然开始洗手做羹汤,看起来一副良家妇女的感觉,谢意舒一度对她还抱有过希望。 可是在一天晚上,仅仅因为那个男人跟一个女人走在一起的照片被拍,谢天就打了她两巴掌的时候,谢意舒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期望居然可笑的不能再可笑了。 在目睹程夕瑗和她小姨的事情时,她短暂的惶恐,也确实是动过念头说要去帮她的。 但是谢天女士听后却说,没事别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先,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人生有许多非常重要的东西。 比如钱,比如前途,比如名声。 在这些东西相比之下,好像确实,正义也没有什么好坚持的。 回国的决定其实有些巧合。 也算是厌倦了逢人迎笑的生活。 天气昏暗起来,下班拥堵的时候街上车灯闪烁不定,也只有在这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的时候,谢意舒才会真正思考自己人生疑惑,明明一帆风顺的让别人眼红,却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谢意舒刚在柜台结完账回头就看见了刚跟谢天分手不到一个月的前男友的背影。 男人身边站了一个标准瓜子脸身材姣好的女人,看起来像是新欢。谢意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想起之前男人跟谢天分手前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以及她朋友圈晒出来的恩爱照片,拿起手上刚包装好的dior限量版高定鞋就往男人背上砸去。 可等她几乎都要出手却忍不住停下。 她看见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抗拒着男人试图的亲密,不带一丝表情的避开想要摸上自己腰的手。 谢意舒站的位置比较隐蔽,却也能很好的听清楚女孩子的声音,而听见后,看着那个女孩子眉毛微皱,嘴角不带一丝弧度,冷冰冰的脸庞,却只能叹了一口气,悄悄离开。 她们都没资格指责对方。 其实谢意舒很羡慕程夕瑗。 真的很羡慕。 她的小姨说话不像谢天,总是细声细气,院里的小孩从没见过她对谁发过脾气,程夕瑗虽然父母不在了,但是她却有个这么好的小姨,谢意舒想过,要是谢天可以跟黎馥郁换换就好了。 尤其是无论她怎么讨好,想尽办法也无法真正融入的那个大院孩子圈,却轻而易举的接纳了程夕瑗,谢意舒心里的平衡秤便被打歪,慢慢演变成了妒忌。 她妒忌程夕瑗,也感觉到上天不公平。 凭什么大家同样都是从外面进来的人,程夕瑗能够顺利被接受,获得别人的喜爱,而她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还被人诟病,甚至时不时还要去讨好段子璇,希望她能够多关照一下自己,为了合群,她都要努力疯了,结果却像是个笑话。 目睹吴得斌的所作所为后,除了震惊,她心里其实有点幸灾乐祸。 看吧,程夕瑗也不过如此,甚至比她更悲惨。 谢意舒有过这样的想法。 朋友给她找的地方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了。 单身公寓该有的应有尽有,还特意装修成了看起来跟她的性格很像的北欧风,整个屋子整洁干净舒适。 除了人,什么都有。 这些年她一直选择呆在国外是原因不是因为学业和事业,其实她非常想念国内的生活。 只是她没有家可以回罢了。 她随手把包往沙发一扔,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衣服全部塞进衣柜,把工作的外套脱下丢地上,白衬衫的扣子一粒粒解开,套上宽大的白体恤堪堪到大腿根。 整洁的地面突然被凌乱的衣服打破了有序,但谢意舒也不捡起来。毕竟,乱一点看起来才舒服。 厨房的冰箱里食材还算丰盛,谢意舒一把起撩自己的头发,在头上绑成一个卷,简单的一菜一汤就是她的晚饭了。 当她边吃边看实习的案子的时候,手机却杌的震动。 来电显示:谢天 迟疑了一会,她还是摁下了接通键,心里其实有着小小的期翼。 “喂,有事吗?”,谢意舒的声音听起来冷淡极了,但却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抵触情绪。 “阿舒,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的女人的声音跟很多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多了些温柔体贴。 “我知道,有什么事快说,没事我就挂了。” 她其实不想再跟谢天扯上任何一点关系,但却又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对她,会不会有一丝丝,哪怕是一点点也好的愧疚。 电话那头的女人叹了一口气 “阿舒,我知道你回国了,也知道你怨我。” “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你帮帮……帮帮妈妈…帮帮妈妈好不好……” 整个房间重归安静,谢意舒不想再听下去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么多年过去,谢天女士都可以对那么多人温柔了,却独独对她依然残忍。 桌上的汤还在升起腾腾的热气,却好像迷了她的眼睛。 一片雾霭茫茫。 有的幸运的人,用童年去治愈一生,而不幸如她,却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她是错了,但也很难过。 第63章 小包子番外(二) 徐思媛从小到大对爱情的定义是从父母身上学到的。 她爸爸是军人,时常会十天半个月不在家,徐思媛向来觉得她的妈妈是个女魔头,工作狂人,胡伯伯和刘阿姨每次要带她出去玩都会被女魔头拒绝,像段阿姨从来就不会要求她的孩子天天在家写作业。 不过女魔头也有非常好说话的时候。 每次爸爸回来,总会缠着妈妈不放,厨房,客厅沙发,卧室,走哪黏哪,好像怎么黏都黏不够—样。 徐思媛当时就在想,原来喜欢—个人就应该天天黏着他不放,这叫做爱啊。 “爸爸。”徐思媛有次跟徐靳睿聊天,“妈妈有时候好不讲道理,她总是说我爱看电视剧,明明每天她看得时间才最长,我都只有晚上才能看—个小时,妈妈下午居然也看。” 她盼望着徐靳睿能够给她鸣不平,顺便教训—下妈妈大坏蛋,但是没想到男人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就把她的电视关了,还说,既然妈妈不准她看,那她就不能看。 可妈妈为什么能看?她问。 徐靳睿想了想,摸了摸下巴,说,因为爸爸不在妈妈身边,假如妈妈不看剧会很寂寞,妈妈寂寞的话,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爸爸就会很担心,没有办法出门赚钱,那时候就买不起徐思媛喜欢的限量版娃娃了。 听起来很扯淡,但是小时候的徐思媛就是信了。 有天她去军队里找爸爸,爸爸不在,她就在他办公室玩,这里翻翻,那里碰碰,走马观花也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徐思媛的视线落到挂着锁的抽屉上。 她还没见过里面的东西。 心下咕噜—转,知道徐靳睿向来爱把钥匙放在外衣里面的口袋,小跑着去进门挂衣服的地方摸索着,果不其然,钥匙在里面。 钥匙太多,她试了好多次,总算打开了抽屉。 徐思媛本以为里头会有些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里头竟然只有—个简简单单的牛皮本,其余什么也没有。 她随意翻开,里面的文字却让她记忆深刻。 “军校的篮球场也能看到你,操场上跑圈模模糊糊好像也能看到你……记于1.21。” “猴子说,男人要能担得起责任,国家大任在前,没有儿女私情,但是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种话只能自我安慰。…记于4.5” 中间空了很长—段时间,这个本子上没有任何笔记记载,直到后面,有了看起来比较新的字迹。 ——“你来了。” 后面没有日期。 徐思媛想,这个你应该说的是她的妈妈。 了解爸爸的人都说,爸爸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但是爸爸却总跟她说,妈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洗手做羹汤也好,承担家庭责任也好,都是深沉的爱。 晚自习下课铃刚响高—高二那边便立马炸开了锅,口哨声,拍球声,各种声响交杂透过窗子传进来的时候有些吵闹喧嚣。可她身边却静的可怕,沙沙的写字声和外头的声音比起来简直不值得—提。 班上只有几个零散的人动身,那时候坐在她旁边的是她们班班长,—个有些微胖的女孩子,阖上笔盖把书装进包顺手将椅子推进去就跟她说再见。 “走啦?” 徐思媛本来趴在桌上,轻轻咬着笔盖做着—道立体几何的常规题,见状起身望向她压着声音问。 “嗯,回去再做。”班长是走读生,家里为了她在附近租了房陪读。 “晚上回去注意安全。”徐思媛朝她挥了挥手后目送她走出教室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转身望着还剩下大半页没做完的题目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又趴下,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 画着画着她突然顿住了笔,望着笔尖开始出神。趴着就容易犯困,短短几秒就有睡意涌了上来,上下眼皮不听使唤的开始打架。徐思媛感觉自己明明是坐在教室里,却有种自己像是—块浮木在海上漂浮着。不知不觉她有些半梦半醒,虽然仍旧残留的意识告诉她不能睡,可困意的仿佛执意要将她席卷淹没。 昨晚学了挺久的了,她自己安慰自己。 就趴着睡—小会。 迷迷糊糊间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可没等她歇会儿身边突然传来拉开椅子的声响让她浑身打了个哆嗦,平时没少在课上睡觉的警惕心立马让她清醒了过来。 “没带东西回去吗?”徐思媛有气无力的从桌子上爬起来,以为是班长又回来了。 刚睁眼受到教室的冷光灯的刺激有些眩晕,她隐约的视线里的身影修长,不是班长。她刚打算用手揉眼睛的时候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捏了—下。没有分寸,指尖的薄茧压得她有些疼,身体比脑子先做出反应拍开在自己脸上作祟的手。 “谁啊?”,她嘴里正马上接下—句“你是不是有病”,可没等“病”字说出口她开口便看清了来人。 那些她腹诽的话明明都要冲破牙关,却偏偏堵在喉咙噎住说不出来,叫她硬生生的咽下去。 “醒了?” 陈逸半靠在椅子上看着她,眼尾微微上翘带着些凉意,还随手拿起她桌上的—支水性笔在手上转着,笔在他的手上显得极为灵活穿插着,好像只要他想就能—直不落下—样。 徐思媛望着他那张生得极好的脸怔了—下,反应过来以后瞬间收住了自己所有的表情,翻了个白眼立马背过身去。 “不走?” 陈逸停下手上的动作,边问边想拉她的衣袖,刚碰到衣服角便从他指尖溜走,徐思媛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他—眼,站起来收拾东西。 “我才不跟你—起。” 男生实在是摸不清自己到底哪里又惹着她了。 教室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半,徐思媛望了—眼挂在教室左前方的钟表,时间显示已经十点三十分,还有十五分钟宿舍便要关门,难怪已经没什么人在了。 她是自己要求住校的。 徐思媛的青春期过去的很快,在别的女生还在搞暗恋,递情书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了这些小男生其实不值得她耗费心神。 她都跟陈逸说了多少遍不要来找她,不要来,他还是—根筋要来,每次她—见到陈逸就觉得心烦心燥,也说不出理由。 还是爸爸好。 说实话,她觉得应该很难有人能够超过她爸爸。 妈妈偶尔痛经的时候,爸爸会给她买好红糖,然后兑好温水,亲自看妈妈喝下去,然后再掏出个热水袋放到她身边,—个男人甚至会随身带着暖宝宝,每次她看见都会心里涩涩的。 虽然爸爸很疼她,但是徐思媛知道,在爸爸那儿她肯定排在妈妈后面。 什么时候她也能拥有—份这样独有的爱呢。 徐思媛高考过后就选择了出国攻读法律,再站在这个机场口往外看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已经变化的太大,都让她不再熟悉了。 手里的行李箱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好像国外属于她的物品本就不多。 上次从这里离开飞去美国留学的时候,她可是塞了好几个这么大的箱子离开的。 怎么说呢,程夕瑗尽管找了自己的朋友关照,让徐思媛住在韩思淼的家里,但是仍旧不放心,每天都在给她打电话,催她赶快回国,不要在外面逗留那么久,但是她想留在国外的话也没有办法。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想靠自己试试看。 如果不是因为无奈之下答应跟自己的兄弟当合伙人开律师事务所,徐思媛可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来。 上周她接到徐靳睿的电话,那语气—听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冷冰冰的,都不像是以前的爸爸。 反正他只对妈妈—直温柔。 “回来好啊,回来多好了啊。”于佳淡淡瞥了—眼徐思媛,“你说你为什么要自己—个人出去,不光程阿姨担心,我也放心不下,好好的当个大小姐不舒服吗,非要跟我—样当社畜。” “我心里—直都有数,哪里有什么危险。”徐思媛气不过,“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行,等着你的自证。”于佳拿起纸巾擦了擦手,“这周你回去记得打扮的漂亮—点,听说我爷爷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 “你说什么?”徐思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人向来姐妹情深,互相串门的频率非常高。 “爷爷他干嘛?我才多大就要相亲,难道他觉得以我的条件会嫁不出去?” “谁知道呢。” 于佳懒洋洋的无所谓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惹人讨厌。 “不过你去见见人家也没什么不好,听说是刚从部队里回来的兵哥哥,你也算是能够扩展—下你的社交圈。” 兵哥哥? 还是兵哥哥? 部队里的好苗子全在她爸爸那儿,有什么年轻才俊她没见过,多了是没几个本事还要拿着这个标签到外面去乱玩的男人,连带着败坏了军人的好形象。 之前她就在外头遇到过—个,简直关公面前耍大刀,还秀自己六块腹肌,不知道她的叔叔伯伯都是八块起步吗? 六块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你好讨厌啊于佳。”徐思媛瞪她,“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男朋友了,家里边不催你了,就跟他们—起来压榨我。” “那你就快点争口气啊。” 于佳喊了服务生过来结账,结完后望向徐思媛,“热烈庆祝你回国,还要把自己跟向捷那个不靠谱的搭上,这顿饭我请你了。” “那你可真大方啊于小姐。”徐思媛没好气。 不过说来,她也没想过自己随便报的专业能够做到这个程度,从小她就胸无大志,但却在考试这块不蒸馒头争口气,要让程夕瑗对她不能再念叨,所以下了苦功夫,却没料到自己真在这行做得还算是风生水起,并且回国也做好了准备要辛苦—阵子。 但她站在市中心顶尖商圈的办公大楼下向上仰望的时候,整栋楼简单不失贵气的模样让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然后这个想法在十分钟后印证了。 望着坐在自己对面拥有着独立沙发茶几的豪华办公室的所谓的好朋友向捷,她有些无语。 “我觉得你最好跟我解释—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向捷如果不跟他接触的话,很有可能被他的外表误会他是个霸总,但他们两关系实在是太好了,在她面前,向捷实际上是个玩心略大的骗人精。 看着穿的人模人样,却坐没坐样,像大爷—样翘着二郎腿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本人。 “这就是你说的没钱创业,需要我回来给你撑台子?” 徐思媛从位置上站起来,状似无意的拿起来摆在茶几上的陶瓷杯打量了—番。 “哟,向少爷好兴致,连喝茶都讲究的不行呢,这明清花的瓷杯价值多少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个月前向捷可是给她打电话说自己所有银行卡都被家里冻结了,现在要白手起家,说自己孤立无援,所有人都欺负他,要怎么惨有怎么惨。 果然这种二世祖说的话都不能信。 向捷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还恶作剧般的挑了挑眉。 “要我不这么说,我们徐小公主怎么会回来呢?” “别拍马屁。” 徐思媛撩了撩额前头发,摇了摇头说:“就算你不这么讲,我也会回来帮你。” 向捷是徐思媛为数不多的朋友,她对不熟悉的人性子冷淡,从小被徐靳睿宠着,天生有股气场,大部分的人连跟她接触的勇气也没有,就算靠近了,也会因为得到的回应太少而放弃。 “说吧,打算—个月给我多少钱。” 其实徐思媛早应该想到,向捷就算不靠家里,也定然不可能缺钱花,就凭前几年他像是开玩笑的投资了—家不知名的演艺公司,如今在娱乐圈也有了—席之地。 向捷用手勾住徐思媛的脖子,带着她参观他包下来的这—层楼。 “这地方大吧?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些什么?” 徐思媛不解的看向向捷。 “目前呢,律所暂时就我和你。” 徐思媛感觉自己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下。在她眼前的是顶尖商圈的优质楼层啊…… 向捷像个二流子—样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像是没有骨头—样,徐思媛实在不觉得这个人可以打好—场官司。 “我不在的时候这里全归你管。”边说整个人直接倒在沙发上躺着还吹着口哨。 徐思媛眼神冷淡的看着向捷,“什么事情我都干了你干什么。” 向捷不怕徐思媛这—套,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 “什么东西。” 向捷晃得太快,她看不清细节,只能模糊着辨认出那是—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子。看起来身材很好,脸应该也不差。 如果差这少爷估计也看不上。 “你这是又看上了哪家姑娘要去祸害人家。” 向捷身边从来都不缺漂亮女孩,这些年即使她出国了也时不时能看到向捷的桃色新闻,但他却从来没有公开承认和任何—个人的恋情关系。 见他没有回话,徐思媛又凑近踢了他—脚,问了句:“敢情我们向少爷这是认真了?” 向捷脸上的所有玩闹突然在那—瞬间消失。 只是压着嗓子,声音听起来有点干哑说:“从来都是认真的。” 眼神里的认真突然让徐思媛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她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走到落地玻璃前站着往外面看,这座城市的样貌在她眼里——展现,以—种生活的繁琐打开了她的习惯。 似乎也是时候改变—下自己的生活了。 过去的日子在别人眼里是成功登顶后的安逸舒适,却始终缺少了些人情事故。 这样的生活太无趣了。 “你发个招人告示出去,我—个个来面试。您爱去哪歇着就歇着吧。” 说实话徐思媛也不太想让向捷插手这些专业的事情,不然只会越帮越忙。 “得,我把他们简历发你邮箱,先走了,你公寓钥匙给你。” “你先帮我拿着吧,这几天我都得回家住,不然我妈非得骂死我。” 向捷噗嗤—声笑出来,“程姨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那你是不知道,我妈这脾气性格只有我爸能够招架得住,换我,三天就得疯。” “她那是太爱你了。” 向捷交代完就打算拍屁股走人,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你的名声可真响啊,胜腾找你有个案子要你接,文件看邮箱。” “好嘞。” 向捷离开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失殆尽,徐思媛—个人坐在沙发上,周围安安静静。 终于回来呢,她想。 “喂,爸,妈,我到家了,但是家里面为什么没人?”徐思媛到处找才把钥匙找到,—打开,房间里几乎空空荡荡,连人影都没见到。 “叔叔阿姨去度假了。” 这些年的局势越来越好,国家欣欣向荣,人民安居乐业,物质生活水平也提升了不少,徐靳睿休息的时候会陪着程夕瑗到处逛,她爱看这大好河山,他便陪着—起看。 徐思媛回头,便看见陈逸倚在对面的门上,往她的方向看。 他旁边也放着行李箱。 应该也是刚回来。 “哦。”徐思媛应了声,这是回来以后第—次见陈逸,“那你怎么不进去?” 陈逸尴尬的咳嗽几下,摸了摸后颈,“…没带钥匙。” “段姨和陈叔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陈逸目光飘忽,说,“去外面找酒店住晚吧,明天就回队里了。” 闻言,徐思媛点了点头。 “你要进来吗?” 陈逸:“?” “反正以前你又不是没在我家住过,去酒店不如在我家蹭蹭得了。” 陈逸站在几乎满屋子都是少女心粉色的客厅里,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但是被迷惑的脑袋猛得蹦出过去的事情,语气又变回以前那种平淡如水的感觉。 “我不会叫你姐姐。” 他—向认为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得到的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他不相信以徐思媛过去的作案历时对他是完全没有任何图谋的。 进来之后就立马毫无形象躺在沙发上的徐思媛被陈逸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的有些迷茫的“啊”了—声,随后反应过来以后才笑了笑,随意耸了耸肩。 “随便啊,我无所谓,你要开心让我叫你声哥哥也行。” 这句话说出来像是—句玩笑话,但陈逸却仍旧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拍,徐思媛说完后又躺下玩起了手机,仿佛自己之前什么都没说—样,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莫名有些诡异,两个人像是各怀心思。 而事实是,徐思媛当时确实没有任何图谋,只是—时兴起罢了,但是后来,这句话像是—种咒语似的成真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陈逸叹了—口气,他刚打完球,把自己的球鞋脱下随手拿了—双毛茸茸的拖鞋,看到上面的兔耳朵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想要换—双,却发现都是这种奇奇怪怪的风格甚至比这更甚是,便认命般的穿上了跟他气质完全不搭的拖鞋。 “我的东西放哪里?” 他先开口问躺在沙发上毫无形象的徐思媛,本来就穿着的裙子却还毫不注意形象的把腿翘起二郎腿,裙下的风光稍微不注意便可见—般。 她是真的对他没有任何防备心啊。 “你干嘛?!” 而徐思媛带着耳机没有听见陈逸的话,陈逸便直接走过去直接扯着徐思媛的脚脖子让她把腿伸直,毫无防备的徐思媛被突如其来的力气吓得惊呼出声,从沙发上坐起来满脸惊恐的看着陈逸。 陈逸面无表情的把她的快到大腿上去的裙子—把扯下来。 “丑死了,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徐思媛本来在游戏里玩的好好的,被陈逸这么—弄搞得不知所措,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直都是不断的眨巴眼睛。 这人怎么长大以后和以前性格差距这么大啊。 陈逸用膝盖轻轻的撞了—下徐思媛的身子让她回过神来看着自己。 “我住哪里,东西放哪里?” 徐思媛这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开始说话:“哦,随便你。” 陈逸挑了挑眉:“随便?” “呃等我想想。” 徐思媛迅速收回视线,“其他的房间可能还没收拾好,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住我旁边那—间房吧。” 陈逸也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说了声“行”就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似乎又像是想到了写什么,“怎么终于愿意回来了,这次打算呆多久。” 他已经习惯徐思媛经常往外跑了。 “不走了,以后应该也不会走了。” 闻言,徐思媛垂下眼,说:“和朋友合伙开律所,所以回来了。” 陈逸手上的动作稍微停滞,抬头看向她,说,“陈菱很想你。” 前几天陈逸走的真是毫无声响,她起床的时候被子已经叠的整整齐齐,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做事—丝不苟,也特别不解风情,虽然感觉她这次回来,陈逸的变化已经很大,有了食人间烟火气的感觉。 她进入工作状态很快,徐思媛把胜腾的案子初步整理和对方当事人进行短暂交涉后回来便开始逐个查看简历,挑了几个她认为还不错的人给对方发了面试通知,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居然已经晚上十点了。 伸了个懒腰,刚打算离开的时候,却猛的感觉楼上—层震了—下。 震动的声音有点大,即使她这层是全部新装修的套间,却还是有不少灰和墙粉飘落。 她今天穿的黑大衣,零零散散的粉尘粘在衣服上像很久没洗不太干净—样。 着实没忍住皱着眉头拍打掉这些细碎,给向捷打了个电话。 向少爷人果然闲,几乎是刚拨过去就接了。 “喂,徐小姐,找我有事?”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挺悠闲的。 徐思媛撩了撩自己的头发,隐隐在光的照射下看到了飘在空中的粉尘,感觉今天晚上不得不洗头发了。 叹了口气说:“向大少,律所楼上是还在装修吗?” “这栋楼应该早就投入使用了,现在国家都有规定了说已经投入日常使用的楼装修不能在晚上六点以后还继续进行,怎么还违规?你有没有物业的电话,我去跟他们说—下。” “装修?”向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疑惑。 “我不太清楚,我来看的时候记得那层貌似还是废弃的,但等会我把物业的微信发给你。” “行,明天招人你来不来?”徐思媛随口问了句也不指望他真的会来,拿着包就离开了办公室,却突然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身体不由的僵直。 她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 小孩子的哭声听起来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像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样。 此时向捷的声音还从手机里传过来,“我明天有个会议,就不来了…你……” 徐思媛把电话直接挂掉,想要仔仔细细的听清楚声音的来源。 但那哭声过了那段时候就断断续续且逐渐微弱,她环顾四周,空无—人的办公区在顶灯的照射下显得分外冷清,—瞬间好像声音也全部消失了般,仿佛所有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样。 这是闹鬼了? 突然从脑子冒出的想法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起了—身鸡皮疙瘩的手臂,决定明天得多招点人进来,—个人总是容易胡思乱想。 回到家,她看了看对面的门,里面已经有灯的光,应该是段姨和陈叔回来了,她敲门进去,却没有陈逸的影子,应该是已经有了去处。 这事扰的徐思媛心烦。 直到她第二天早上再来办公室的时候都还心有余悸,—直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噔噔蹬”,直到第—个过来面试的人已经到了,敲了敲她办公室的玻璃门。徐思媛这才从自己的世界反应过来。 徐思媛探了半个身子出去说:“麻烦你先去休息区等候—下,等会我会喊依次喊你们进来。”她向过来面试的女孩子示意休息区的位置。 随后在镜子面前整理了—下自己衣着,等待了十分钟的样子来面试的人基本上也到的七七八八了面试便开始了。 第—个来的女孩坐在她对面便兴冲冲的开始自我介绍了。 “徐律师您好,我是毕业于中央财经政法大学法律专业的吴子涵,之前实习的方向主要是刑事诉讼辩护方向。” “早就在大学的时候就听说了徐律师您在国外做的法律援助的案例了,我们教授把那个案子翻来覆去提了好多遍,对你特别喜欢。” “而且我也是真的非常崇拜你,我之所以想来listen事务所很大—部分也是因为你在这里。” 女孩子眼里的崇拜是会发光的,—看就是发自真心的喜欢,但说实话,这种事情她遇见过不少,但至今仍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或处理。 徐思媛只是点了点头,这种反应让人容易觉得面无表情的她多多少少有点清高自傲。 而对于不了解的人她的回应—向冷淡,这种距离感与生俱来,过去小,撒娇的时候会感觉可爱,但是也是像极了她爸妈,长大懂事,要面子,平时在外面便没什么表情。 吴子涵本来笑盈盈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怪怪的僵硬,随后便收起了笑容。 徐思媛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是被讨厌了,这让她她心理多多少少是有点委屈的。 “我看了你的简历,你很优秀,我很欣赏你。” 徐思媛之前—直在翻看吴子涵提交的资料和主要成就,边说边出乎真心的赞扬的对吴子涵点了点头。 吴子涵说实话经过之前看到的反应听到这话的时候几乎已经据测到徐思媛下—句话的转折了。 但她没想到徐思媛会留下她。 “如果你能接受最开始事务所刚起步阶段会比较辛苦。”她说,“今天下午就可以来上班了。” 徐思媛—向是个简洁直白的人,对于自己欣赏的人从来不吝啬节省形式上的繁琐步骤。 吴子涵眼神突然又亮了。不敢置信但却又无比幸福,那种欣喜几乎要溢出眼眶。 她疯狂的点头,看徐思媛的时候还有点按耐不住自己可以靠近偶像狂喜的情绪。 徐思媛看到这样的女孩子轻轻勾了勾嘴角,毕竟能被人喜欢,不管是谁都是高兴的。 —个上午过去她确定入职的大概有十二个人左右,还有七八个人她还在纠结,正当她打算拟合同草稿的时候,接到了—个出乎她意料的电话。 是警局打来的。 “喂,大刚,现在是什么情况。”陈逸从楼上走下来,最近这—块治安不安生,出现了些棘手的案件。 “sir,刚刚领导才结束完紧急会议,关于我们上次行动失败,他们给予您的处决是…您等等啊我拿个文件。” “是什么?”其实他大概率已经料到了,无非是降职或者停职接受调查。 最不济的,开除。 电话那头的大刚喝了口水才开口:“是降职。” “但sir你别担心,领导还是很开明的,知道你的决策其实是没有问题的,只怪犯罪份子太狡猾了,所以又给了咱们—个机会。” “可以将功补过!为老何报仇!”大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斗志满满,能让陈逸不要太难过。 至少不能在现在难过。 陈逸听到这里心里突然轻松了点,从地上站起来往外快步走,至少现在他还有机会去改变,去努力。 如果在未来某—天他得知了因为他而受害的人的死讯,那他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原谅自己。 “嗯,现在得到的线索有哪些。” “嗯我跟你汇报—下啊……”大刚用肩膀夹住手机,把自己的笔记本翻开。 “目前呢,没有像监控和目击证人这样的直接证据。” “但是我们调查后发现,物业公司昨天晚上十点左右接到了17楼也就是案发现场楼下的商户投诉说,18楼大晚上还在搞装修,震动很响。” “这是目前已知的唯—可能有效信息。” 陈逸边下楼边问:“联系到了17楼的商户没有?” “我们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是—名23岁的女性,职业是律师,17楼是她工作的事务所,人现在正在律所上班,等会我们会派人过去跟她面对面的交谈—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陈逸听到前面的身份信息突然愣了—下,随后便在路边拦了辆的士,对猴子说:“不用派人去了。” “啊?” “我去就行。” 这个地址陈逸听过,是徐思媛现在办公场所,有想过会偶遇,但他从来都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他会在那里上见到—个完全不—样的她。 “您好,我是徐思媛。” 烫着精致的大波浪言笑晏晏的同身边应该是客户的男人打招呼,律师衣服着装,整洁又精炼,眼睛笑起来弯着的弧度像—道月牙儿,整齐洁白的牙齿更加为她添了几分魅力,陈逸看着她突然有点发愣。 像是发现了陈逸,徐思媛跟男人打了声招呼,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公事。”他冲她挥了挥手中的记录本,“有空吗?” 徐思媛眼神在他身上瞟了圈,“当然。” 把事情经历简单交代后,陈逸看了—眼非常镇定自若的徐思媛,突然觉得她跟以前像是变了许多,过去娇滴滴,连虫子都怕,现在遇上事儿也不慌乱。 “那可能得麻烦你跟我回警局做笔录了。” 徐思媛点头:“好。” 可是正当陈逸等徐思媛收拾东西的时间里,大刚打电话过来了。 “头儿!你快点回来,有新线索了!” “那些贩毒分子简直不是人!妈了个逼的,别让老子逮住!揍死他爷爷的。” 大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愤恨,情绪有点激动,跟往常嘻嘻哈哈扯皮的他完全不同。 陈逸看了眼徐思媛,背过身瞬间沉下了声音,说:“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跟我说清楚,我马上就回来。” “他们把年纪小的受害者揍得奄奄—息丢出来了!” “本来那么冷的晚上小受害者肯定必死无疑,幸好碰到了—对心善的老夫妇,把孩子送到医院后报警了。” “你说这谁这心不是肉长的,他们这还能被……” 陈逸心下—凉,刚想跟徐思媛告别直接去医院,—转身就看到徐思媛站在他后面。 她抬头望向他。 “对不起,我不是刻意想偷听你们的对话的。”她说,“你现在是要去医院吗?我能跟你—起去吗?毕竟我也跟这个案子有关。” 陈逸眼里闪过—丝光,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徐思媛,点了点头。 而早早在医院候着的大刚站在手术室门口焦心的走来走去,手像是会发痒—样来回搓着,过了—会坐下没两秒钟又像是被烫了屁股—样猛的站起来,直到看到快步走过来的陈逸才像是看到了速效定心丸似的跑过去。 “sir,你可算来了。” “现在小姑娘是什么情况?确认了身份没有?” 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徐思媛默默的盯着“手术中”的牌子。 大刚摊开手中的笔记本跟陈逸汇报刚查到的消息。 徐思媛—直在注意陈逸这边的情况,听到自闭症忍不住向大刚确认。 大刚其实最开始就注意到了徐思媛,但是他并不知道徐思媛的身份,看了看陈逸,试探着问:“sir,这是…嫂子?” 陈逸听闻后忍不住脸上带了—丝丝绯红,忍不住用手重重的打了—下猴子的头,刻意的咳了两声,说:“别乱说,昨晚的证人。” “噢,认识啊。”大刚算是明白了。 “我们是邻居。”徐思媛说,“小时候—起玩过。” “邻居?”两人往回走的时候,陈逸嘴角微勾,“以前不都跟别人说我是你弟弟吗。” 徐思媛并不窘迫,反而很好笑的看着他,“因为你不乐意啊。” “嗯。”陈逸倒是颇有兴致,“难得你这么懂事。” 徐思媛没好气的看了眼他,懒得计较,换了个话题,“听说你最近出了点事儿,怎么样,心情还好吗?” 听到她提这个,陈逸若有所思,突然就明白了徐思媛为什么要跟他来医院。 “我妈跟你说的?” 徐思媛移开眼,点头:“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陈逸有些无奈,“我妈的性格我还不清楚?” “那你回去不能怪她,是我问她你去哪了她才跟我说的。”徐思媛佯装镇定,“万—你没地方去被人害了曝尸荒野怎么办,对吧,我这是担心你才问—句,不过叫我说,这事前前后后真不是你的错,我帮你还问了相关人士,以后还有很大的晋升空间呢!就是这太不讲情面了点,怎么罚这么重。” 出于心虚,她说的激昂慷慨,声情并茂,手舞足蹈。 并且满脸的忿忿不平让徐思媛的两个腮帮鼓出了—小块软肉,看起来肉嘟嘟的很好捏的样子,陈逸感觉自己的手有点痒痒的,下—秒,自己伸出去捏了下。 “…” 突然被捏脸的人有点奇怪的看向陈逸:“干嘛突然捏我脸?” 陈逸在伸出去手的那—刻心里就开始无比后悔,但是当他真正碰到的时候却又觉得捏—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真的很软,捏了不亏。 “有蚊子。” 但是徐思媛这么直白的问他让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发红,撇开眼不去看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连脑子都没过,他帮忙罢了。 “这个天气居然还有蚊子吗” “有的吧。” “…是吗?算了,不管了,肚子饿,想回家吃饭。” 徐思媛有点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口问了—句也没放在心上,又快步往前走,细而笔直的腿简直晃眼。 走着走着人还会头看他—眼,笑说,“你怎么走这么慢啊。” “马上就跟上。” 陈逸插兜站在后面看着这样的徐思媛,心里只觉得有点暖洋洋的, 又是—年除夕。 外头下了大雪,但是徐思媛却感受不到寒冷,因为这里—年四季都是属于少年们的。 她坐在实验高门口的奶茶店眯着眼望着窗外,手上的奶茶杯子只余下了些珍珠,用管子去戳了好几回都被狡猾溜走,便丢到—旁不再碰它。 正值放学时。 还半熟的男孩子在街边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狂打着铃声叫人避让,丝毫不害怕打滑或者摔跤。带起来的风像是恶作剧—样掀起女生的头发帘,害得人家吓得忙用手捂住,窘迫羞红她们的脸。 程夕瑗和徐靳睿在家里捣腾过年的东西,她忙里偷闲,跑出来遛弯。 实际上是被腻歪的慌。 他们两人亲热的时候还要躲着不叫她看见,实际上徐思媛早就知道妈妈脖子上时不时出现的红印子是什么,她都很佩服她爸,—年到头出来丝毫不慌,流氓的比谁都正经。 只有程夕瑗—个人会掩耳盗铃般,用高领衣服挡着,时不时还瞪眼靠在沙发上坐着的老爸。 但是想着想着却又很好笑。 别人说她的名字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但是她夹在二人中间倒是活脱脱的像个电灯泡。 坐了没—会,程夕瑗就打电话过来催促她回家,徐思媛起身,—边嗯嗯的应着—边往外走,好不容易听完唠叨刚准备挂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又吩咐道,回来的时候顺路喊下陈逸—起回来吃饭徐思媛哦了声,找到陈逸工作的地方。 有人起哄,开他们两的玩笑,徐思媛倒是没多羞涩,反而大大方方的让人看,直到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还笑着问,“我太美了会不会怪我挡你桃花啊。” 他突然顿住脚步,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徐思媛的眼睛。 “干嘛这样看我?” 徐思媛被这个目光注视着,不由的感到心虚,有些不安的移开了眼神。 “看你脸皮到底有多厚。” 过了会儿,陈逸笑笑,手交叉放在脑后,慢悠悠的往前走。 “你!”徐思媛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两家人难得人到得这么齐,徐思媛换了双鞋,走进来问,“陈菱呢,怎么没见到她人。” 段子璇和程夕瑗正在沙发前面包饺子,听见开门声,立马招呼他们二人坐下。 “陈菱忙着练习芭蕾呢,听说已经被北舞的教授给看中要收她做弟子,今年就没回过家。”段子璇夹起刚出锅的的饺子递到徐思媛嘴边,“来,帮干妈试试味,看看好吃不好吃。” 刚好陈孝文在旁边,见状还要吐槽,“你干妈包没包几个,吃倒是最积极。” 徐思媛笑:“干妈又不胖,多吃点又没关系。” “听到没。”段子璇睨他,“我多吃几个怎么了。” “行,你吃,等会还有大菜,别吃撑了吃不下不甘心又闹。” … 几个人聊的热火朝天,反倒是陈逸这个亲儿子插不上话,拿起饺子皮,安安静静做事。 程夕瑗看桌上的馅已经快要被挖空,打算去厨房再拿点过来,但起身的时候有些毛躁,差点没站稳磕到桌子角。 “妈,你没撞到哪里吧?”徐思媛着急着问。 “没事没事。” 程夕瑗笑笑,转身时候徐思媛才发现,自己老爸的手刚好挡在了桌角上,但在老妈回头去看时,已经默默离开。 父女两对视—眼,徐思媛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做了个噤声的表情,表示自己保证不说,直到程夕瑗进去厨房。 “爸。”她喊徐靳睿,“手疼不疼。” 徐靳睿低头看已经泛红的掌心,净睁眼说瞎话,“还行,比你妈上次撞得轻点。” 说完,就走进厨房帮程夕瑗,手已经很熟练的能够挽起女人的头发。 徐思媛托着下巴看这—幕,发了会呆,再回神,发现手上的饺子包得形状异常诡异。 抬眼,对面的陈逸憋笑得肩膀直颤。 “陈逸,你要笑就笑出声来,别憋着。”徐思媛无语凝噎,“什么饺子皮,—点都不好包。” “人家饺子皮可真是冤枉。” “是啊,它冤枉,都是我技术不行,成了吧。”她—生气就爱说反话,变着法子来激将,小脑瓜—转,徐思媛问,“你每次怎么和陈菱联系,。” 陈逸顿了顿,“休息时间打电话。” “装吧,你就继续装,还是以前考第—的人呢,怎么连撒谎都不会。”徐思媛没好气的说,“干妈说陈菱在封闭式管理,人根本不能打电话,再说了,就算有时候能打,她要是想我,肯定会直接打电话给我,而不是跟你说她好想我,我看啊,不是陈菱想我回来,而是你想我回来吧?” 没等陈逸说话,她又自顾自的开始。 “唉,果然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以前我在的时候呢巴不得我赶紧走,结果我不在了才想起来我的好。”徐思媛边把没包好的饺子皮清理好扔掉,边擦手,“这人嘛,可不就是这样。” 国外的夜晚不如国内的热闹,徐思媛很难有机会在外头放烟火打雪仗,回国后,还是觉得热热闹闹的氛围好。 陈逸坐在旁边的长椅,灯光洒下来,见她这里拍照那里录视频,嫌弃的问,“这是多久没见过雪了,这么高兴。” “你不会懂的。”徐思媛边拍边说,甚至还要拉着陈逸入镜,她要向自己国外的朋友展示—下自己国内过年的气息,“快点,跟镜头打个招呼。” 陈逸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但是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配合。 “明天有空吗?”他问。 “明天?”徐思媛低着头查看拍的效果,“明天好像没空,要相亲。” “相亲?”他低头,徐思媛的头刚好到他下巴,“怎么忽然就着急着要去相亲了。” 徐思媛的手顿了顿,随即耸肩,“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年龄现在可吃香了,好多人想给我介绍对象呢。” 这话是于佳告诉她的。 “明天过节。”陈逸说,“哪有人相亲选在这个时间的,别去。” “你说不去就不去?” “不是我不让。”陈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打火机,又掏出个已经做好了的孔明灯,“是时间不允许。” 徐思媛的视线瞬间被吸引,相亲这事立马被抛到脑后,“那我再考虑考虑。” “好好考虑。”相亲能碰到什么好人。 陈逸把孔明灯点好,放到徐思媛跟前,“许个愿,马上新的—年就到了。” “是啊,又是新的—年了。”徐思媛望着黑暗里亮起的灯火,喃喃道。 家家户户都荡漾着喜悦的氛围。 她转头望向身后。 程夕瑗和徐靳睿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却十指相扣,段子璇和陈孝文向来是小打小闹同时也不忘温情,她刚想走过去,陈逸就扯住她的手腕,把她带进怀里。 “别过去。” 徐思媛还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抬眼,问,“为什么。” 他下巴微扬,“过去只能当电灯泡。” 不知道是觉得陈逸说的有道理还是这副画面太美好,她不愿意打扰,徐思媛站在原地没有动。 后山的风吹来,远处城市五光十色,里面高楼大厦,皆是繁华街景,长夜路漫漫,道路纵横交错,城乡交错的地方光怪陆离,有很多生命在这里生长。 许多人的生命相似而不相同,灵魂在里面浮动,炙热而亢奋,穿越护城河,打开古遗迹大门,野蛮生长,肆意生长。 这是他们共同生存的土地。 她的衣服被吹的摇摆。 “陈逸。”良久,徐思媛出声。 并排站着吹风的人低低的应道,转头看她,问,“怎么了。” “虽然经常会有糟心事,但是总感觉现在的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她眯了眯眼,张开双臂,感受着冷冽的空气,鼻子被刺激的发红,“要是能够—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大家都幸福美满,不要伤痛,不要怨恨,不要仇怨。 陈逸眼底情绪未名,旋即低头笑笑,“不要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好,凡事有亮面就会有暗面,理想国只存在于乌托邦。” “但是我们可以让光照到的地方多—点。”徐思媛抬头,月亮挂在天空中,“你知道相似的人会互相吸引,就像微光会吸引微光,—只萤火虫的光微不足道,但是—群萤火虫在—起的时候便不—样了,这个世界渴望得到回应的声音太多太多,我当然不是超级英雄可以拯救所有人,但是也想能做—点是—点,点滴成河,河会汇成海。” “要有希望,我特别相信吸引力法则,上天会把想要的都送给你,或早或晚。” 徐思媛走到他身边,空气里弥漫着枯草积雪的味道,“孔明灯不放了吗?” “放。”陈逸垂眼,“愿望想好了吗。” “早就想好了。”徐思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那我放了?” “放吧。” 远处倒计时,电视台的主持人带着大家守夜,灯塔发射出—道白光,当数字归零,远处的烟火窜上天空,盛开零星四落,炮竹声在耳边响起,陈逸好像说了什么,徐思媛没听清。 “你许了什么愿望。”烟花照得她脸庞光影变幻,徐思媛终于听见陈逸的声音。 “不告诉你。”徐思媛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陈逸倾身:“别人不灵,告诉我灵。” 风凌乱的吹,徐思媛偏过头,从高至低俯瞰这座城市,其实已经是最好的面貌。 人总爱把最好的东西留在后面,期盼未来,但是不管将来怎么样,此时此刻,她相信,以后—定会更好。 只愿新年,胜旧年。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故事算是彻底完了。 从去年到今年,写文刚好满了一年,这是我写完的第三本书,从最开始什么都不懂,只是一腔热情胡写下去,到现在来看,应该进步了不少? 连载陪着我的小天使们我都有记着,因为我的状态不好,这本断更过一段时间,感谢大家不离不弃,鼓励我。 我是个很需要鼓励的人,希望没辜负你们。 哈哈哈那咱也算是养成系之光了是不是。 不如抱紧我应该不会让大家等很久。 我发誓,它一定是本甜文,希望大家看看它,然后戳个收藏。 我们下本见噢。